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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涵元宝     败絮其外,金玉其中txt下载     败絮其外,金玉其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92章 迁怒

    ???????冯七郎和沈尚书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心头愤然。

    健全的人,被一个一直被大家视为傻子的人耍弄。这感觉,可实在不怎么好。

    冯七郎努力想要缓和沈尚书面上怒色。但收效甚微。

    “这不是去祠堂的路。”沈昕娘停下脚步。叉叉尤才。

    扶着她手的丫鬟也立时停下,左顾右盼。

    前头引路的丫鬟笑道:“娘子真是好记性,不过竹林那边的路修亭子给封了,只能从花园这边绕个远了。”

    丫鬟脸色如常,语气自然。

    沈昕娘看她一眼,随之抬步。

    但见到花园之中,于亭下安坐之人时,她发现,这远绕的,真是不单纯。

    “沈昕娘,又见面了。”齐王冲她扬了扬手中茶碗,示意她到亭**饮。

    沈昕娘于亭外福身道:“不便应王爷之邀,其一,归家还未给母亲上香,不便耽搁。其二……”

    她抬头看着齐王爷。

    齐王爷也凝视着她。“其二,如何?”

    “其二,我夫君,不许。”沈昕娘平缓说道。

    齐王闻言,轻笑着起身。向亭外的她走来。

    沈昕娘闻声,微微抬起头来。

    明媚的阳光落在她白皙柔嫩的脸颊上,反射着盈盈光泽。

    细白的肌肤,恍如精美的白瓷,阳光之下越发明媚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不过一日不见,她好似更美了!

    只这么一眼望去,就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除却那双与常人有异的眼睛。她美的像个仙子一般。

    齐王一步步靠近,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重。

    “你夫君不许?不许什么?不许我请你饮一杯茶?”齐王的脚步停在她面前,低头看她。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竟看不出她脸上有染过粉脂的颜色,更看不到一丝瑕疵。

    白璧无瑕,且未施粉黛,浑然天成的美,更让人迷恋。

    “不是。”沈昕娘缓缓开口,“我夫君不许我见王爷!”

    说完,她低下头来,福身行礼。

    那完美如玉的脸便瞧不见了,只见一头乌发青丝。挽成精美的发髻,仿佛纠缠着人心。

    “父亲说,他有贵客在花园,不让咱们去。”沈四娘低声说着,拽着沈五娘的胳膊,脸上有些怯怯的。

    沈五娘一下甩开她的手,“瞧你那胆小如鼠的样子,你不敢去就别跟着我!我自己去瞧瞧!”

    “五娘,你到底要看什么?万一被父亲发现……”沈四娘停住了脚步,仍旧劝道。

    沈五娘笑的一脸得意,“我让人朝门上的人打听了,来的贵客听闻是齐王爷!齐王爷大名,你总该知道吧?连茶楼里的说书人,说到齐王爷都是眉飞色舞,这般传奇人物,你就不想看看?听闻齐王爷如今还未有王妃……你……”

    沈五娘上下打量她一眼。

    “王妃你是不必想了,反正母亲已经在给你相看人家,你不去看也罢!我倒是要去饱一饱眼福,去看看这位传奇般的王爷,究竟是何方神圣!”沈五娘笑着转身快走。

    沈四娘站在原地迟疑片刻,紧了紧垂在身边的拳头,深吸一口气,抬脚跟上。

    虽然她比五娘年长两岁,可因为她是妾生,在五娘面前,非但没有一点姐姐的架子,还要处处陪着小心,处处陪笑脸。

    在父亲母亲面前,便是手艺精巧,能言善辩,也不敢将风头越过五娘去。

    记得一次过节,五娘送给父亲一只荷包,她先前未打听清楚,也送了父亲一只荷包。

    五娘虽然绣工不错,但同她的一比,便立时逊色。

    当时母亲没说什么,可次日就寻了姨娘的错处,打罚了不说,还一个月没有给姨娘安排机会伺候父亲……

    母亲很少直接罚她,可每每她让五娘不开心,受罚的总是她的生母妾室。

    姨娘总是说,要她好好跟着五娘,好好孝敬母亲。因为她的命运,她将来能嫁给什么人,她的嫁妆丰厚与否,全都是握在朱氏手中的。

    她看着在花园外头僻静的角落,踩着丫鬟的肩膀,攀在墙头上的五娘,攥紧了拳头。

    如果,她能借此机会,将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手中,那么日后,她就不用再看旁人的脸色,不用在小心翼翼的讨好着分明是自己妹妹的人了!

    “五娘,这里离得远,看不清,我知道一个地方,能溜进花园里头,不被人发现。”沈四娘忽而低声说道。

    踩在丫鬟肩头的沈五娘,闻言跳了下来,“真的?怎么不早说?”

    “唔……刚想起来……”

    “快走!”

    一丛丛密密匝匝,碧色如玉的九里香中,隐约可见两只发髻已经凌乱的脑袋。

    “等等!”齐王爷身形一闪,便挡在沈昕娘前头。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沈昕娘抬头,用那一双旁人避之不及的纯黑眼眸,直直的看着齐王爷。

    齐王却未像旁人一般躲开视线,平静的回视着她,“天生不全的病,如何才能好?当年盛传,沈家的嫡长女……眼眸漆黑不能视物呆傻至极,生活不能自理?”

    “既是病,便总能好。”沈昕娘看着他说道,“如今可是在沈家,我若不是沈昕娘,如今如何能在沈家被王爷相拦?”

    齐王凝视着她的眼眸,凝视着她的脸,“可我总觉得,你的眼睛里一定是藏了什么。”

    沈昕娘闻言想笑,脸上却了无笑意,“对呀,藏了眼白嘛!”

    齐王微微摇头,抬手勾起她的下巴,俯身靠近她,“不只是如此……”

    齐王的动作轻浮。

    沈昕娘身边的丫鬟纵然被齐王的身份和气势吓住,此时却不能再沉默,“王爷!不る不る不能……”

    丫鬟涨红脸,磕磕巴巴道。

    “不能如何?”齐王轻笑。

    沈昕娘后退一步,将下巴抬离他的手指,面色清冷的看他道:“不能,轻薄冯家新妇。”

第393章 趁火打劫

    ′3°°°°°“昕儿,丫鬟们之间,有些小摩擦,也是难免的……”冯夫人笑道。

    沈昕娘点点头。“这是在冯家,母亲怎么说都是对的。旁人我不管。我身边的丫鬟,就是我的脸面。这种把戏,伤了母亲身边的老妈妈,母亲说不计较,那就不计较吧。可险些伤我丫鬟,却是不行。”

    老妈妈来来回回匆忙。

    湿哒哒的衣服,这会儿还没换掉,一阵风吹来,她猛的打了个喷嚏。

    凌乱的湿发,贴在脸上,分外狼狈。

    被针对的丹心,这会儿愉快的在厨房里做饭。

    两个主子,对各自身边的仆从如何,昭然可见。

    冯夫人脸上不太好看,但想到明日齐王的邀约。仍旧将笑容挂在脸上,语气还算和蔼的问道:“既是如此,昕儿打算如何处置她?”

    “コ律例ゲ之中奴仆以下犯上,该当何罪?”沈昕娘看着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问道。

    老妈妈一愣,抬头便触到她那一双深渊般的眼睛。“若卖身奴以下犯上,轻者,主家可自行打罚?重者,杖毙不究。”

    丫鬟闻言一抖,跪着上前,抱住冯夫人的腿,哭着哀求起来。

    冯夫人脸上难看。

    沈昕娘狠厉之人。她该不会直接杖毙这丫鬟吧?活生生一条人命啊!

    “昕儿,你的意思呢?”冯夫人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沈昕娘看着丫鬟道:“罪不至死,不如,就折中一下,以以下犯上之罪,送到衙门中去,如何处罚叫衙门定夺吧。”

    小院之中,霎时间,落针可闻。

    那丫鬟吓的哭都哭不出了。

    被送去衙门,还是以以下犯上的罪名,虽然命是保住了。

    衙门大牢那种地方是人呆的么?更可况是女囚……她们这些奴籍的女囚,在大牢里要面临的折磨。才更是生不如死。

    沈夫人讶然看了沈昕娘一眼,不过是人触犯了她,就叫人生不如死,这才是真狠吧?

    丫鬟想要一头撞死,却被人紧紧拖住。

    只听那丫鬟一路哭嚎着被人拖走,院中众人皆顶了一头的汗。

    冯夫人跟在沈昕娘的后头进了上房。

    屋里有淡淡馨香之气,让她适才被弄得有些紧张的神经,总算略松下来。

    “昕儿,你从吴兴回来不久,便嫁入冯家,这京城,还没有好好逛过吧?”冯夫人笑道,“明日倒是有个机会,恰巧七郎明日不忙,叫他陪你出去走走。如今秋光甚好,不冷不热,正是秋游的好时候……”

    沈昕娘淡然看着冯夫人。

    在她目光之下,冯夫人竟有些局促之感。

    “郎君同意了?”沈昕娘问道。

    冯夫人笑着点头,“同意,同意。”

    “好。”沈昕娘点头。

    “那昕儿你……”冯夫人发现自己在跟一个晚辈,且是自己的儿媳妇说话时,竟在小心翼翼的谨慎着措辞,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好,“你明日收拾的漂亮些,好好装扮自己!毕竟难得出去玩儿一趟!”

    沈昕娘闻言看着冯夫人。

    冯夫人有些紧张,像是怕她多问。

    沈昕娘停了片刻,却是道:“上次送来的玉器里头,没有特别喜欢的,母亲那儿可有漂亮的玉簪,玉镯,玉坠儿之类?”

    这般直白的要东西?

    冯夫人一时哭笑不得,只好点头道:“有,少时就叫人送来!”

    “晚膳我就不去了,母亲好走。”沈昕娘福身道谢。

    冯夫人出了沈昕娘的院子,才发现,自己竟又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且出了她的院子,才忽觉一阵轻松。

    原来傻子好了,倒比常人更瘆人呢?

    冯夫人让人送来的玉中,有个玉镯和玉吊坠儿,乃是寒玉。

    沈昕娘刚用左手触之,东西便不见了。

    她心念口诀,唤出阴阳泉眼,一半泉水白雾袅袅,一半泉水漆黑泛光。叉休扑血。

    那玉器是被这泉水吃掉了?

    沈昕娘仔细盯着泉水看了看,并未瞧见消失那些玉器的踪迹。

    她饮了一杯白泉水,只觉浑身如沐浴在温泉之中,舒畅至极。

    安然睡下。

    清晨她醒时,身上竟有些许酸酸的味道。

    让人备水沐浴。

    白泉水涤荡身体,能排出人食五谷杂粮而产生的余垢。

    沐浴之后的沈昕娘,皮肤更加清透细滑而有光泽。

    丹心为她绾发之时,望着镜中的沈昕娘都忍不住惊叹,“娘子真美,比画里的美人还要美!”

    主仆二人收拾好,便有人来请。

    马车停在二门外。

    主仆二人行去,却见冯七郎一脸气急败坏,却积郁眉间,好似有气不能发。

    二门外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正是她昨日乘坐的,而另一辆却宽大奢华,马车后头的徽记更是一只高贵大气的鸾鸟。

    冯七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低头俯视着沈昕娘道:“每次都是你慢!每次都要等你!你这规矩,等回来也要好好学学了!”

    丫鬟吓了一跳,本是要好好出去玩儿,怎的一见面,就斥责起来?

    沈昕娘却淡然不语。

    冯七郎扬起马鞭,指着那辆奢华的大马车道:“你坐那辆车。”

    沈昕娘并未多问,上了马车。

    马车里候着个丫鬟,她上车时正在烹茶。

    前头传来“驾”的一声,马车缓缓动起来。

    烹茶的丫鬟抬起头来,放下手中茶具,朝沈昕娘行礼,“娘子……娘子近日过的可好?”

    沈昕娘看她一眼,丫鬟正是弃她而去的素衣。

    “娘子要喝茶么?”丹心瞧见素衣,顿声危机之感,立时有些讨好的问道。

    沈昕娘摇头道:“不必了,烹茶饮茶,讲究心情。”

    是说她现在心情不好么?

    但见她别开视线,并未理会素衣。

    素衣脸上尴尬,跪着退开两步,烹茶的动作也不再流畅。

    “对了,娘子,婢子做了些小点心,娘子以前最爱吃的。”素衣抽开案几下头的抽屉,拿出一盒精致的点心来。

    沈昕娘却连看都没看。

    丹心连忙打开她随行带着的匣子,里头是一碟碟或碧翠ジ或莹白糯软的小点心。

    香味四溢,立时盖过素衣手上的点心。

    素衣脸色白了几分。

    是了,她的手艺都是娘子教的,娘子能教她,自然也能教旁人。

    她离开了娘子,到齐王身边,原以为,娘子会需要她……

    其实,是她需要娘子……

    忽而一声轻笑,从马车里传出。

    丹心吓了一跳,抬手护在沈昕娘跟前。

    宽敞的车厢却是分前后两厢的,中间的厢门被拉开来。

    齐王伟岸的身形,出现在三人面前。

    “齐,齐王爷……”丹心惊讶道。

    沈昕娘面上却无异色。

    “我在,你一点也不意外?”齐王看着沈昕娘,眼眸深深的暗笑。

    沈昕娘道:“这马车奢华宽敞,内外长度不符,必有间隔有前后间。从马车徽记来看,并非冯家车架。冯七郎一脸怒色,却又不得不让我上车,必是迫于这马车的主人身份高于冯家。我在京城没有熟人,是谁不难猜。”

    齐王的目光定定落在沈昕娘脸上。

    他倏尔轻笑,“知道我在车上,你还从容上车。这表示,你期待见我?”

第394章 苏醒

    ~yzzzzz“娘子!”素衣脱困,立时就向上房跑去。

    表姑娘身边的丫鬟,却是不动声色的伸脚一绊。

    素衣捧着盘子就朝地上扑了去。

    那句“小心”却是在素衣摔倒以后,也没能从沈昕娘的口中挤出来。

    她一早就看见那丫鬟的动作。一早就想开口提醒,可无奈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陪嫁丫鬟狼狈摔倒。

    素衣顾不得摔倒磕破膝盖手掌的疼,望着撒落在地上的果子,压抑的哭了起来。

    在沈家,娘子被老爷的继室和其他的小娘子苛待鄙夷也就罢了,原以为娘子嫁到冯家来会是解脱,会过上好日子了。可不曾想,嫁到冯家的第一天,就遇到这般刁难。

    忽而,一道男声传了过来,“今日是你家娘子大婚,你哭什么?”

    素衣抬起手背,摸了摸眼睛,闻声望去。

    院中众人都回头看。

    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手中把玩着一对品相上乘的罗汉头核桃。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清冷笑意,看着院中众人。

    冯家的仆妇们见到男子,先是一呆,皆被男子华贵的衣着和比衣着更慑人的气势所震住。

    待反应过来以后,便立时护在表姑娘跟前。色厉内苒的斥责道:“你是何人?这是冯家内院,外男岂能随意乱入?”

    男子不理会那仆妇,抬脚走到趴伏在地,抹着眼泪的素衣跟前。

    仆妇要上前阻拦,被男子身后跟着的随从拿刀架开。

    冯家乃武将之家,仆妇们虽孤陋寡闻,却也知道。随从能腰间挂刀行走旁人之家的,必定是身份远高于主家之人。

    虽不认得眼前男子,却也不难猜到,必定是冯家贵客,得罪不得。

    男子在素衣面前停下,低头俯视素衣。

    素衣抹抹眼泪,从地上爬起,仰着有些脏的小脸儿,看着男子。

    却见男子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果子,吹了吹上头灰尘,毫不介意的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素衣慌忙道:“郎君。那个脏了……”

    男子淡看她一眼,“你做的?”叉休余血。

    素衣点了点头,“是……是为我家娘子做的。”

    男子回头,向正房门口看了一眼。

    沈昕娘目光直直显得呆愣,面无表情。便是那男子看过来的时候,她也未躲开视线。

    男子勾起嘴角笑了笑,只是棱角分明恍如雕刻的五官,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这是沈家的呆子?听说她相貌丑陋,如今看,倒也不丑?”

    何止不丑,若忽略那一双眼睛,倒比一直被赞绝色的表姑娘,还美上几分,更有一种艳而不妖的出尘之感。

    “我家娘子不呆!只是……只是……不全而已!”素衣立即说道,只是语气不像同仆妇争辩时那般强硬。

    “郎君若是宾客,还请到前院去。这里乃是冯家后宅,更是七哥哥的……新房!郎君在此,多有不便。”表姑娘上前一步,袅娜施礼,声音婉转悦耳,甚是有礼。

    男子闻言,并未行动,更是连抬眼看表姑娘一眼都不曾,只是又弯身从地上捡了一块果子,吹了吹上头灰尘,放入口中。

    倒是男子身边随从冷哼一声,丝毫不怜惜表姑娘娇柔作态,生硬喝道:“冯家算哪个?岂能请到我家主子做宾客?冯家内宅又如何?我家主子要来,便是冯老爷在此,你瞧他敢不敢多说一句?!”

    表姑娘内宅女子,哪里见过这般横的随从。被人这么黑着脸一呵斥,两行眼泪就要下来。

    忽而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往这边院落而来,盖过了丫鬟安慰表姑娘的声音。

    “不知王爷忽然驾临,冯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冯老爷,冯夫人,冯七郎,并一大溜的家仆气喘吁吁的冲进院中,慌忙向品着果子的男子行礼。

    那男子却一脸淡漠,只低头看着已经吓呆的素衣道:“手艺不错,可愿跟我走?”

    表姑娘瞧见姨母,表哥,原本正欲上前诉说委屈,却是见到姨父一家对着这陌生男子都这般客气,更以王爷相称,便停下脚步,偷偷的打量男子。

    素衣闻言一愣,“我……我还要照顾我家娘子……娘子身边离不开人的……”

    众人便都向正房门口的新娘子望去。

    一席大红的嫁衣,映衬的她肤白胜雪,蛾眉皓齿,唇红如珠,乍看之下众人惊艳不已。原本绝色的表姑娘,此时也被遮得黯然无光。

    但再看去,她那一双眼眸,漆黑如墨,满整个眼眶,不见眼白,恍如深潭,直愣愣的让人心惊。

    众人慌忙移开视线。

第395章 反击

    á??????沈昕娘看了冯七郎一眼,面无表情。

    冯七郎却生生觉出视线里的嘲讽,他心头尴尬难堪,脸上发烫。

    “打搅了!”他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拽着杜媛之就走。

    杜媛之却撒泼耍赖,不肯离开。

    “沈娘子。我以为你是善良仁义之人,才来求你!不曾想,你竟这般无情!一面勾引齐王,一面霸着七郎,你真是贪心不足!你不会有好结果的!不会有的!”杜媛之羞恼大叫,伸脚踹翻沈昕娘席垫上的四足矮几。

    矮几上的茶水点心洒落一地。

    茶水将席垫也打湿。

    沈昕娘看着杜媛之,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

    冯七郎却是吓了一跳,一面紧紧拽着杜媛之,不让她再撒泼,一面替她解释道:“她气急无状,你不要同她一般见识,我这就带她走!这就带她走!”

    说完,冯七郎几乎是架着杜媛之离开的,脚下生风一般。

    杜媛之的丫鬟紧随其后,尴尬仓惶。

    沈昕娘转身入里间沐浴。

    丹心摇头叹气。上前收拾地上狼藉。

    “你昨夜里都是哄我的对不对?如今倒是见不得她受丁点的委屈?你还去护着她呀?管我做什么?”杜媛之窝在冯七郎怀中,一面哭,一面用粉拳捶打着他的胸膛,委屈道。

    冯七郎眼前闪现的是沈昕娘目中无波的脸,闪现的是那根带血的簪子。闪现的是朱武思要受宫刑时沈昕娘的淡然。叉休节巴。

    “我是怕你惹怒了她。”冯七郎耐心解释道。

    “我惹怒她又怎样?我就是要惹怒她,她气急离开冯家才好,在冯家赖着……害我不能和表哥在一起……表哥,你心里只有我对不对?为什么不休了她?难道,难道……你真的忍心让我做妾?”杜媛之泪眼朦胧的看着冯七郎。

    冯七郎眉头紧蹙,“媛之,我不想让你做妾的。可……”

    沈昕娘沐浴之后,带着清爽的馨香,坐在食案前,安静的用着早饭。

    她早饭用的较晚,乃是因为她喜欢晨起空腹时在院中走走动动算作晨练。

    “表姑娘真是过分,这种事情,也不嫌羞耻,居然拿到娘子面前说!真是欺人太甚!”

    沈昕娘放下碗筷,丹心一面收拾一面低声抱怨道。

    沈昕娘面上却平静怡然。

    “娘子不生气么?”丹心愤然问道。

    沈昕娘摇了摇头。

    丹心皱眉,“她和七郎君背着娘子行苟且之事,娘子也不生气?”

    “不在意,谈何生气?”沈昕娘淡然道。

    丹心微微张嘴。忽而想到,她也是希望娘子能离开冯家的,毕竟与齐王爷相比,冯家算什么?七郎君更不算什么!如此一想,果然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含笑将食案收起,哼着小曲儿里外忙活。

    沈昕娘坐在廊下。

    阳光落在她身侧,落在她半边脸颊上,风吹动院中的海棠树,枝叶沙沙作响。清淡带着微微酸涩的花香扑面而来。

    鬓边碎发,扫着脸颊,微微有些痒。

    沈昕娘却不由回想起昨日在马车上,和齐王对弈的棋局。

    黑子逆转形势,反败为胜,击溃白子主力。

    从垂危之势,一点点,不动声色的奠定中坚力量。

    这棋局,这逆转之势,似曾相识。

    是啊,是谁教她破局?谁曾和她对弈?

    那脑海中一闪而过,飞流的瀑布,鸟语花香,水潭之畔的凉亭,又是哪里?

    她摊开手心,看着左手手掌上的阴阳太极图。

    脑中的那些记忆,一定不是沈昕娘的。那么她究竟是谁?是好了傻病,多了旁人记忆的沈昕娘?还是,她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圣上,陆淳陆先生已经答应进宫,为帝师。”齐王端坐于明黄的席垫上,对面前五六岁的孩童说道。

    五六岁的孩子一身明黄龙袍,胸前的五爪金龙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叔叔,陆先生会不会很严厉?”年幼的皇帝闻言抬手放在齐王宽大的手掌上,有些紧张的说道。

    齐王勾了勾嘴角,“陆先生乃当世大儒,学识渊博,若他严厉,圣上就不喜欢听他讲课了么?”

    幼帝摇了摇头,“叔叔费力将他请进宫为我讲课,必是为了我好,我定会好好听课的。”

    齐王点头,想到的却是那顿引得陆淳和他见面的吴兴菜,和她淡然清冽的声音,说服陆淳放下最后的顾虑。

    “圣上虽贵为天子,但仍要尊师重道。陆先生如今还在草堂寺,圣上不如亲自前往相见。”齐王缓声说道。

    幼帝闻言,眼中闪烁着骐骥的光芒,“我可以去吗?”

    齐王缓缓点头。

    幼帝高兴不已,却又有些担心,“可是,太后她……她会不会反对?”

    “昔日刘公三顾茅庐,才请得诸葛先生。如今圣上效仿先贤,有何不可?此事不只是家事,更是国事。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娘娘也管不了。”齐王悠悠说道。

    幼帝闻言高兴,抱住齐王的胳膊道:“还是叔叔对我最好!”

    齐王抬手摸了摸幼帝露在冠帽之外,还有些泛黄的碎发,脸上露出鲜有的慈爱柔和。

    熟悉齐王狠厉手段的人若是见到,定要惊掉下巴。那冷面无情,杀人不眨眼的齐王,竟也会有如此仁慈一面?

    秋日清晨和黄昏的时候,已经十分凉爽。

    清风吹过,偶尔会带来早开的桂花香气。

    香味宜人,若非总有那一两件不顺心的事儿,真可谓岁月静好。

    “夫人,夫人不好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喊声。

    惊得冯夫人一下子从软榻上坐起,碰翻了矮几上头的点心果子。

    裹着糖霜糖浆的点心果子滚落软榻上,地席上,黏腻腻的。

    冯夫人面上不悦,“又怎么了?”

    “表姑娘她……她……”丫鬟结结巴巴,脸色难看。

    “说!”冯夫人皱眉怒斥,“她又怎么了?又闹着要走?”

    “不,不是!”丫鬟急道,“她上吊了!”

    “咣当——”一声。

    冯夫人手中的美人扇,失手滑落,砸在地上。

    “上吊了?”冯夫人喃喃问道。

    这……姐夫调任到南边儿,此去路途遥远。媛之体弱,姐姐心疼她身体,怕她路上奔波,受不住。这才将她交给自己照顾。更有一层,她一早就瞧着媛之生的美,人也温婉。自己的外甥女,讨来照顾七郎,贴心得很。

    沈家的傻儿,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便是娶进门来,不也是为了应付沈家么?

    “我,我那可怜的的姐姐呀……把女儿托付给我……就被我给照顾成这样了,他日,我怎么向我那姐姐交代呀……”冯夫人忍不住掉下泪来,她这会儿是真伤心了。

    “夫人……”丫鬟一愣,急道,“发现的及时,人已经救下来了!”

    正在嚎哭的冯夫人声音一噎,“什么?!”

    “人,救下来了,就是脖子上一道勒痕深了点儿,怕是每个十天半月不会好,嗓子也有些伤了,本就哭的哑了,这么一勒,更是嘶哑。这会儿还有些恍惚呢,净说胡话,夫人还是赶紧去看看吧?”小丫鬟说道。

    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察言观色,立即寒着脸呵斥那小丫鬟道:“呸,这笨嘴拙舌的小丫头片子!人上吊了没死,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么?凭白惹夫人着急伤心!还不下去领罚!”

    小丫鬟连忙跪下请罪。

    冯夫人冷笑一声,“这是逼我呢!来人呐,七郎可在家中?将七郎叫回来,罚他跪在祠堂里去!”

    老妈妈闻言连忙相劝,“表姑娘冲动,可碍不着七郎君的事儿,夫人便是生气,也不该拿着七郎君出气呀!”

    “他自己惹出来的事儿,不罚他罚谁?那边那个,我好言相劝,好声好气的哄着,还敢上吊呢!我若是说上两句,还不得当着我的面抹脖子?如此,我可是惹不得!”冯夫人口气不善。

    老妈妈冲守在门口听吩咐的人点了点头。

    门口的人连忙往前院而去。

第396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x|||||只见一人淡定抬腿,猛的一脚踩下去。

    巴掌长的小青蛇,立时被踩在木屐之下,挣扎片刻。便不动了。

    惊叫的丫鬟仆妇纷纷面色苍白的顺着木屐抬眼向上看,只见沈昕娘面不改色。颜如桃花,美艳动人。

    “这……这……”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话已经说不利索。

    沈昕娘道:“你不过偶然撞来,倒是可惜了夫人一片心意。”

    老妈妈看了看她脚下的青蛇,又看那碎了一地的点心。不知她究竟说的是点心可惜,还是旁的?

    老妈妈被丫鬟们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横眉倒竖,脸色不好的呵斥道:“今日之事,是谁所为?受谁指使?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除了陪在沈昕娘身边惊魂未定的丹心,旁人都跪了下来。

    “都老实在这儿跪着,我去禀了夫人,看夫人如何处置你们!”老妈妈着着转过身来,笑看沈昕娘道:“少夫人先进去歇会儿,夫人定会好好处罚他们。必不会叫少夫人受委屈的!”

    沈昕娘略略点头,抬脚向上房走去。

    老妈妈瞧见地上死了的那条碧青的小蛇,脑袋全然被踩扁了。

    碧青色一旁,还有乌红的血,正从那扁掉的脑壳中流出。恶心又瘆人。

    “都跪着!”老妈妈喝了一声,一脚深一脚浅的匆忙离开这偏远僻静的院落。

    冯夫人房中。

    老妈妈脸色还有些难看,“夫人您看……”

    冯夫人眉头紧蹙,面上有些许不悦。

    “今日才回了沈家,我愿想好好拉拢她的,这么一捉弄,她还能念着咱们冯家的好么?哪个不开眼的……”冯夫人话未说完。心中却是有了考量。

    她眉头不由蹙的更紧,“我原想着媛之是最懂事的,和我那姐姐一般温柔贤淑,怎的……如此不知轻重?”

    “也不见得就是表姑娘……说不定,是丫鬟仆妇们自己心有不满……”老妈妈低声说道。

    冯夫人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因她是我外甥女,你们便不好说她歹话,这件事,着实是她做的不对了。她住在冯家,万事当以冯家的利益为先!倘若这点小伎俩,吓坏了那傻儿。都说傻子旁的不记,最是记仇,倘若记了咱们冯家的仇,岂不得不偿失?”

    老妈妈连连摇头,“夫人,她可不怕的!当时那小青蛇窜出来的时候,一院子的丫鬟仆妇都吓傻了,唯有她,面不改色的一脚将那蛇给踩死了!”

    冯夫人微微蹙眉:“你说谁?那傻儿?”

    “她不是傻子。”冯七郎掀帘而入,“见过母亲。”

    冯夫人点点头,指了一旁叫他坐下,“今日去沈家,有何收获?”

    冯七郎的眉头蹙的紧紧的,冷哼一声,“收获?只怕现在沈尚书要恼了咱们冯家了。发现倒是不小,都说这沈家嫡长女是个不全之人,我看她全得很!不但不傻,还有算计得很。”叉冬休亡。

    冯夫人闻言更是不解,“去年你爹让人去吴兴看过的,是个傻的呀,坐在老家破院中,豆蔻年华的大姑娘,见了外男,却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递上拜帖,也不曾大哥招呼!咿咿啊啊的像是连话都不会说……不是傻子,是什么?”

    冯七郎道:“我已经问过父亲,去年前去吴兴的人也已经见过她,确定人还是那个人,那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断然不会认错。可……母亲看她如今,还像是个傻子么?许是真得了真人指点,好了不全之病?”

    冯夫人笑了笑,“好了就好了呗!不是更好?”

    冯七郎却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冯夫人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有什么不好?原想着娶个傻子委屈了你,如今好了也好。”

    冯七郎却是道:“她病好的事情,沈家似乎也不是很了解。且今日她回沈家去,进门便向沈尚书要她生母留下的典当行。还得罪了如今的沈夫人!”

    冯七郎将今日在沈家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了。

    连沈昕娘那个带血的簪子也没有漏过。

    一个傻子好了不全之病不吓人,可一个妙龄女子这般心狠毒辣,却更叫人胆寒。

    听闻沈夫人的侄子被押送衙门,要受宫刑。

    冯夫人已经骇然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守着的老妈妈想到那只被沈昕娘一脚踩烂脑袋的小青蛇,想到当时沈昕娘脸上淡然的神色,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战。

    “不过是个小女子,竟敢这般……我就说,傻子最是记仇的……”冯夫人喃喃自语道。

    冯七郎点了点头,“原想着因她能交好沈尚书,如今倒是适得其反。不过母亲也不必惧着,不过是个小丫头,让人好好看着就是了,在冯家,她还能翻出花来不成?”

    冯夫人正要点头,门外却有家仆来禀,说齐王派人送来请帖,邀冯七郎明日带夫人一同去草堂寺秋游。

    “齐王邀约?”冯夫人立即喜上眉梢,“这是好事儿啊!若是能顺利交好齐王,便是得罪了沈尚书又如何?”

    冯七郎却眉头紧蹙,倘若只邀约他一人,自然是无上荣耀。

    可偏偏邀请的帖子上写着,要他带夫人同行。

    冯七郎“啪”的一声将帖子狠狠摔在席垫上。

    冯夫人连忙弯身捡起,小心翼翼的捧着,“你这是做什么?!”

    冯七郎浓眉紧蹙,“母亲,齐王这……这也太……”

    他咬牙切齿的咽下剩下的话。

    冯夫人却是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好?左右,你也不喜欢她,若是能借着她,交好齐王,那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你这般生气做什么?”

    男人的面子与尊严,让冯七郎一时不能认同母亲的话。

    虽然他不喜欢沈昕娘,且还觉得她这人太过阴冷。

    女孩子家,便要如同他表妹那般,温婉贤淑,说话细声细气娇娇柔柔,你稍微大嗓门一点,她便会被吓的红了眼眶,泫然欲泣,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简单纯净。

    记得表妹刚来冯家的时候,武将之家,大嗓门惯了的,哥哥们敲锣一般的嗓音和她打招呼,她立时吓得白了脸,福身行礼的姿势都宛如风中颤抖的娇花。

    仅一眼,便叫自己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反观沈昕娘,原先痴傻嗓音嘶哑就不提了。如今好了,一张脸却冷若冰霜,不哭不笑,天大的事儿到了她面前,就好似过眼云烟一般。从容淡定的叫人觉不出她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子。

    这样的女子真是不讨人喜欢。

    但他再不喜欢,那也是他亲自娶进门来的妻。

    进门不过两三日,就和旁的男人勾勾搭搭?!他的脸面往何处放?

    便是他不喜欢,也只有他嫌弃沈昕娘的份儿,等他将她踢出冯家大门时,她再看旁的男人,自然和自己无关。

    可如今,他还没将她休了呢!

第397章 通边事宜

    ??¨¨¨¨¨“你去告诉媛之!告诉她,这事儿是七郎对不起她。她若是想开了,大家欢欢喜喜还是一家人。她若是想不开,只管拿七郎撒气。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没教出好儿子。没照顾好外甥女,里外就叫我受折磨吧!”冯夫人仰面倒在软榻上,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洒落在软榻上的点心果子,黏腻腻的粘在她的白袜上,甩都甩不掉,甜甜的点心味道熏得人泛腻味。

    “别了,这丫鬟笨嘴拙舌的,还是老奴去一趟吧!”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起身道。

    冯夫人点点头。

    老妈妈躬身退出。

    “表姑娘,您就喝点药吧,大夫说,您的嗓子若是不好好养着,会落下病根的。”丫鬟劝道。

    “我全心信他,却被他这般对待,嗓子坏了就坏了……”杜媛之声音沙哑道。

    外头一阵慌忙的脚步声而来,“我的小姑奶奶哟……”叉冬冬弟。

    屋里的主仆一愣。

    就见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哭丧着脸进来。

    杜媛之见姨母没有亲自过来。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心头发凉。

    老妈妈人老眼尖,哪里瞧不出她的心思,“表姑娘呀,您可是将夫人吓坏了!夫人听闻您这边出了这种事儿。当即哭昏了过去!直说要打死七郎君呢!”

    杜媛之微微一愣。

    “不能吧……”丫鬟诧异道。

    “怎么不能?表姑娘受了委屈,追根究底,是七郎不好。夫人已经罚了七郎君去跪祠堂,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这人不吃饭不喝水,那还能活么?夫人连跪上多久都没说,直说等老爷回来。要老爷打死七郎君,否则,她没脸见自家姐姐了。”老妈妈一面说话,一面看着杜媛之的脸色。

    杜媛之皱眉,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啊。

    不过是想逼自己的姨母妥协而已,她怎么忍心看表哥受罚?

    “表姑娘,您打小同七郎君感情好,这种事情……虽然是七郎君有错在先,可……可……”可怎么样?老妈妈没说,若不是两厢情愿,难道是七郎君霸王硬上弓不成?

    怎么说,表姑娘弄到这种地步。也有一半的错。

    “如今七郎君硬着头皮要休妻来娶表姑娘,已经将老爷惹恼。表姑娘您又想不开,夫人气急攻心,已经躺倒,起不来身了!表姑娘心疼姨母,心疼七郎君,还是去劝劝夫人,也为七郎君说说情吧?夫人对表姑娘如何,表姑娘心里也是有数的吧?”老妈妈苦着脸,一脸哀求的模样。

    杜媛之闻言心中一噎。

    她去说情,她去劝?那不是叫她妥协,叫她低头做妾?!

    可她不去?

    那便是她逼得七郎君挨打受罚,她逼得自己的姨母躺倒不起?

    杜媛之扑倒在床上大哭起来,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老妈妈倒是不急,见说不通,呆了一会儿便走了。

    一时说不动,等一等就好了。

    于此时,比的就是耐心。

    冯七郎果真在祠堂跪了两日。

    杜媛之派人去打听,听闻冯夫人真真儿的两日都不叫人去给冯七郎送饭送水。

    冯老爷去了一次,还将冯七郎给打了一顿。

    打的轻重,尚不可知。

    单是跪着两日没有饭吃,好好的人尚且受不住,万一他还受了伤呢?

    “沈昕娘她,她也没有去求情么?”杜媛之问道。

    丫鬟摇头。

    “这女人真是冷面无情!表哥受罚,还不是因为她在中间碍事!若是没有她,表哥顺顺当当便能娶了我!”杜媛之恨声道。

    丫鬟动了动嘴,却是没说。

    这事儿,闹到正派嫡妻面前,才是不妥。

    冯家人根本就没将惩罚冯七郎的事情告诉沈昕娘知道。

    当然了,沈昕娘知不知道的,只怕她也不会去说情。

    事情闹出来的第三日黄昏时候,杜媛之终于挨不住了。

    她洗脸换衣,收拾妥当,前往冯夫人院中,为冯七郎求情,相劝冯夫人。

    这不过是个形式,真正的意思,是她妥协了。

    如此表示,她愿意在沈昕娘尚在冯家的时候,低头做个偏房妾室。

    冯夫人见她之时,果然脸色有些白,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

    “是媛之不好,叫姨母担心了。”杜媛之矮身说道。

    冯夫人抹了抹眼角,才长叹一声,开口也有些有气无力,“不怪你,七郎行为不端,让你跟着受委屈……咳咳……”

    还没说两句,便有些气喘轻咳。

    看来这两日,姨母确实操心乏力,伤了身体了。

    杜媛之有些自责,不过是等一些日子的事儿,她若是真心喜欢表哥,名分真就那么要紧么?

    再说,沈昕娘不是迟早都会离开的么?

    “姨母莫要说了,是媛之不好,叫姨母操心受累!”杜媛之哽咽道。

    冯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好了,过去了,就不提了。”

    “听闻表哥已经在祠堂里跪了两日了,姨母……还是让表哥回来吧,莫要罚他了,这件事……媛之……媛之也有错,并非表哥一人之过……”杜媛之红着脸,尴尬艰难的说道。

    冯夫人看她一眼,又垂眸故作为难道:“这……你想通了?”

    杜媛之微微点了点头,脸色难看。

    冯夫人嘴角露出笑意,“这才对,你瞧她,如今不过是住在冯家最是偏僻的院落中,能碍着你什么事?日后,更是一家人,姨母对她难道还能越过你去?傻孩子!”

    杜媛之缓缓点头。

    “夫人,夫人!老爷说,说,让请少夫人,去,去前院!”门外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禀道。

    冯夫人闻言,皱眉从卧榻上坐起,“什么?”

    “老爷说,别多问,有贵人要见少夫人,叫,夫人赶紧请少夫人往前院去,别,别耽搁!”小厮一路跑来,口干舌燥。

    冯夫人蹭的起身,踩上高头屐,就往外走,“贵人?什么贵人来,要如此慌张?”

    杜媛之瞪眼看向冯夫人。

    此时的冯夫人脸上依旧很白,但哪里还有适才那副不胜羸弱的样子?

    那苍白的脸色,只怕是扑了不薄的粉脂吧?!

    只见冯夫人匆匆忙忙出了门。

    杜媛之心头有些暗恨,“是什么人来了?”

    她身边丫鬟道:“婢子去打听打听?”

    杜媛之点头,也出了上房。

    冯夫人已经脚步匆匆的出了院门,往西北方向而去。

    不多时,冯夫人便带着沈昕娘一道往前院大花厅而来。

    沈昕娘毕竟已经是冯家妇,要见外客,她这长辈不陪着怎么行?

    其实她自然是好奇,来人究竟是谁?能让老爷这般急匆匆的?

    沈家人来了?沈家文官之家,不屑与他们这些低等武将打交道。若非老太爷当年救了沈尚书的命,便是沈家的傻子,他们也别想娶进门来。

    沈尚书自然不会主动登门。

    那是齐王来了?

    齐王若要见她,定然不会郑重其事的叫老爷去传她相见,这么郑重其事的见面,多尴尬?再说,齐王传句话,他们家不就得忙不迭的将人送去相见么?何必来家里?

    定然也不是齐王,那会是谁呢?

    冯夫人未猜出答案,人已经到了花厅外头。

    花厅门紧闭。

    门外守着数位带刀侍卫,威风凛凛,气势肃杀。

    冯夫人顿住脚步,叫一旁丫鬟上前说话。

    “我家夫人同少夫人来了!”丫鬟有些紧张的上前说道。

    侍卫闻言,转身向内禀报。

    不多时,出来道:“我家主子,只见少夫人一人,旁人退下!”

    侍卫冷面冷声,脊背笔直,手握腰间佩刀之上,冷硬的面孔好生骇人。

    冯夫人不甘心,“我是少夫人的婆婆,她要见外客,我不作陪怎么行……”

    话还没说完,侍卫便冷冷看她一眼。

    腰间佩刀更是向外抽出几分,刀柄刀鞘发出铮然声响,寒光乍现。

第398章 心声

    ~yzzzzz荒郊野外的夜,格外的宁静。

    偶尔一声虫鸣都能传出很远去。

    夜鸦啾啾的叫声,像是幽怨的哭泣,听的人心声寒意。

    蹲守在破屋外头的男子。贴近车夫,半枕在车夫肩头。闭目睡去。

    头被人猛的一推,男子才惊醒过来。

    揉眼一看,东边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身后的屋里有细微的响动。

    他侧身回头去看。

    正见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门口,直愣愣的看着他。

    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蹭的从地上窜起,防备的看着立在门口的沈昕娘,“你,你,你是人是鬼?”

    沈昕娘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到车夫身上。

    车夫也从地上站起,看着沈昕娘的眼眸中,有几许犹豫。

    沈昕娘却面无惧色,缓声道:“你不是沈家的奴仆,只是受雇于沈家,出了这事儿,沈家是肯定待不下去了。只怕京城,你也没想多呆,你打算拿了钱,就离开京城。”

    车夫闻言皱眉。

    “杀了我们主仆,换得一些银钱。就算你离开京城,去到没有人认得你们的地方,重新落脚生活。但你心里得永远背负着杀人的罪责,午夜梦回,反复折磨,你的心里永远不能平静,永远备受煎熬。不管你走到哪儿,你手上的血腥味永远洗不掉,杀人的梦魇会一直纠缠着你。”沈昕娘平静的脸,漆黑的眼,淡然无波的看着车夫。

    车夫微微气喘,这些他不是没想过,可他更想要那笔钱!

    “我可以给你更多的钱,你们拿着钱,离开京城,再不回来。不管是我,还是先前雇你们杀我的人,都拿你们没有办法。你们重新找个地方。安家落户,过平静的生活。既不用背负杀人的罪责,也不用忍受自己内心的煎熬,如此,不是更好?”沈昕娘垂眸片刻。

    “哦,若你还需向雇你的人交差,将这件衣服上弄上些许的血迹,或许有用。”沈昕娘抬手扔出一件净白的深衣,“也可为你们拖延时间,方便你们离京。”

    车夫眼中尽是由于挣扎。

    他并非亡命之徒,若非那笔钱对他太有吸引力,他也不会做这种事。

    车夫身后男子看了沈昕娘一眼,上前一步,贴在车夫耳边,道:“行,我看行……谁让那头先骗了咱们!摆她一道,算是还她!”

    车夫皱眉,忽而转身,一拳头砸在男人脸上。

    男人不防备,正被打中鼻子。

    一股血腥之气,直冲脑门儿。

    男人哇哇乱叫起来,“你你你,你干啥呢?!窝里反是不是?!”

    车夫却将沈昕娘扔出的净白深衣放在男人脸前,接住男人鼻中流出的血污。

    男人反应过来,骂骂咧咧,“你怎么不打你自己?!用老子的血!放那俩小娘皮的血不是也行……就会坑老子……”

    车夫将衣服往男人怀里一塞,转过头来看着沈昕娘道:“钱呢?先给钱!”

    沈昕娘垂眸退下手上雕花金镯,又从头上取下赤金步摇ひ发簪。

    “身上没有带着那么多的现钱,这些你拿去当掉,绝不会少。”

    车夫皱了皱眉,上前接过赤金物件儿,仔细看了又放在口中咬了咬。

    “是赤金吗?你懂不懂?”男人一面拍着自己的鼻子,让鼻血流的更顺畅,一面闷声问道。

    车夫看了他一眼,“差不多了。”

    男人擦了擦鼻子上的血,笑嘻嘻的将血染的深衣递给她,“叫我看看呗!”

    车夫却将赤金物件儿往怀里一塞,“你守着,我去去就回!”

    “一起呗!”男人哼道。

    车夫却瞪了他一眼,“能当多少钱还不知道呢!好好守着!”

    男人挠挠头,瞥了沈昕娘一眼,又连忙转过头去,“你可快点儿……”

    沈昕娘回到屋中。

    丹心抱着膝盖坐在稻草上头,心中不安道:“娘子,当铺里头压价压的厉害,东西虽然都是赤金的,但是真能当很多钱么?会不会……会不会……”

    丹心说着又哭起来。

    沈昕娘却笃定的摇头,“放心,只会多,不会少。”

    丹心仰头看了看自家娘子一眼,便是在这破败肮脏的屋里头,娘子也一如既往淡定如常,没有一丝慌张。

    娘子如何知道?逆境之中,娘子为何还能如此平静自信呢?

    京城最大的典当行。

    掌柜的细细打量着手中赤金的物件儿,眯眼看了看站在柜台外头的汉子。

    “东西的确是好东西,你想活当还是死当?”掌柜问道。

    车夫皱眉,“死当,你莫死命压价,就是瞧着你们这典当行门面大,我才来的!”

    掌柜的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赤金物件儿,做工精细,咱们先过过称,客官稍等!”

    车夫催促道:“快着些!”

    “王爷,广元典当行的掌柜来禀,有人典当宫里的东西!他不敢拿主意,让人急急报来!”齐王府上,齐王随从躬身禀道。

    “东西呢?”齐王从书册中抬起头来。

    “为了拖延那人,东西还在典当行里,掌柜的正跟那人磨着价钱。”随从禀道,“宫里的宫人时不时的会偷些物件儿出去当,但一般不会一次出手很多,就算带出去的不止一件,一般也会分几个当铺分别出手。这次这人像是不知东西是宫里的,好几件的金件儿,都在广元脱手,开口就是死当。”

    齐王垂眸思量片刻,心中却隐隐有不安的直觉。

    “去看看。”齐王起身。

    广元典当行里。

    “你这压价也压的太狠了!心也太黑了!”车夫怒道,伸手就要夺回柜台上头放着的赤金首饰。

    后堂端坐的齐王抿了口茶水,缓缓点头,“给他。”

    前头掌柜得了信儿,咬咬牙,万分不情愿的点头道:“三千贯,再多没有了。”

    车夫皱眉,有些着急,“成成,我要现钱!”

    “现钱您可拿不动!这是官号的飞钱,您拿到哪儿都能兑的,带着行走也方便,您说是不是?”掌柜的笑道。

    车夫伸手接过飞钱,揣入怀中,左右看了一眼,大步离开广元典当行。叉冬夹圾。

    “跟上,别被察觉。”齐王吩咐道。

    掌柜的将所当赤金首饰放在漆盘里,呈到齐王面前。

    齐王眼睛微眯,立时起身道:“我亲自去!”

    车夫隐隐总觉得好似有人在后头跟着自己,可回头去看,却又没有。

    他长叹一声。

    他这种人,果真是做不了恶人的,不过是当了人家的首饰,就这般疑神疑鬼,倘若真杀了人,只怕这辈子也别想安生了!

    他揣着飞钱,提着装了血衣的包袱。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巷。

    小巷子里等着个三四十岁的仆妇。

    仆妇左右看看上前接过他手中包袱,低声道:“这是五百贯,还有五百贯,得等主子见过这东西,再给你。”

    车夫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同车夫见面的仆妇揣着包袱,快步离开,未曾察觉跟在她身后的眼睛。

    ~yzzzz

第399章 离别和相聚

    x{{{{{“昕儿,丫鬟们之间,有些小摩擦,也是难免的……”冯夫人笑道。

    沈昕娘点点头。“这是在冯家,母亲怎么说都是对的。旁人我不管。我身边的丫鬟,就是我的脸面。这种把戏,伤了母亲身边的老妈妈,母亲说不计较,那就不计较吧。可险些伤我丫鬟,却是不行。”

    老妈妈来来回回匆忙。

    湿哒哒的衣服,这会儿还没换掉,一阵风吹来,她猛的打了个喷嚏。

    凌乱的湿发,贴在脸上,分外狼狈。

    被针对的丹心,这会儿愉快的在厨房里做饭。

    两个主子,对各自身边的仆从如何,昭然可见。

    冯夫人脸上不太好看,但想到明日齐王的邀约。仍旧将笑容挂在脸上,语气还算和蔼的问道:“既是如此,昕儿打算如何处置她?”

    “へ律例べ之中奴仆以下犯上,该当何罪?”沈昕娘看着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问道。

    老妈妈一愣,抬头便触到她那一双深渊般的眼睛。“若卖身奴以下犯上,轻者,主家可自行打罚?重者,杖毙不究。”

    丫鬟闻言一抖,跪着上前,抱住冯夫人的腿,哭着哀求起来。

    冯夫人脸上难看。

    沈昕娘狠厉之人。她该不会直接杖毙这丫鬟吧?活生生一条人命啊!

    “昕儿,你的意思呢?”冯夫人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沈昕娘看着丫鬟道:“罪不至死,不如,就折中一下,以以下犯上之罪,送到衙门中去,如何处罚叫衙门定夺吧。”

    小院之中,霎时间,落针可闻。

    那丫鬟吓的哭都哭不出了。

    被送去衙门,还是以以下犯上的罪名,虽然命是保住了。

    衙门大牢那种地方是人呆的么?更可况是女囚……她们这些奴籍的女囚,在大牢里要面临的折磨。才更是生不如死。

    沈夫人讶然看了沈昕娘一眼,不过是人触犯了她,就叫人生不如死,这才是真狠吧?

    丫鬟想要一头撞死,却被人紧紧拖住。

    只听那丫鬟一路哭嚎着被人拖走,院中众人皆顶了一头的汗。

    冯夫人跟在沈昕娘的后头进了上房。

    屋里有淡淡馨香之气,让她适才被弄得有些紧张的神经,总算略松下来。

    “昕儿,你从吴兴回来不久,便嫁入冯家,这京城,还没有好好逛过吧?”冯夫人笑道,“明日倒是有个机会,恰巧七郎明日不忙,叫他陪你出去走走。如今秋光甚好,不冷不热,正是秋游的好时候……”

    沈昕娘淡然看着冯夫人。

    在她目光之下,冯夫人竟有些局促之感。

    “郎君同意了?”沈昕娘问道。

    冯夫人笑着点头,“同意,同意。”

    “好。”沈昕娘点头。

    “那昕儿你……”冯夫人发现自己在跟一个晚辈,且是自己的儿媳妇说话时,竟在小心翼翼的谨慎着措辞,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好,“你明日收拾的漂亮些,好好装扮自己!毕竟难得出去玩儿一趟!”

    沈昕娘闻言看着冯夫人。

    冯夫人有些紧张,像是怕她多问。

    沈昕娘停了片刻,却是道:“上次送来的玉器里头,没有特别喜欢的,母亲那儿可有漂亮的玉簪,玉镯,玉坠儿之类?”

    这般直白的要东西?

    冯夫人一时哭笑不得,只好点头道:“有,少时就叫人送来!”

    “晚膳我就不去了,母亲好走。”沈昕娘福身道谢。

    冯夫人出了沈昕娘的院子,才发现,自己竟又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且出了她的院子,才忽觉一阵轻松。

    原来傻子好了,倒比常人更瘆人呢?

    冯夫人让人送来的玉中,有个玉镯和玉吊坠儿,乃是寒玉。

    沈昕娘刚用左手触之,东西便不见了。

    她心念口诀,唤出阴阳泉眼,一半泉水白雾袅袅,一半泉水漆黑泛光。

    那玉器是被这泉水吃掉了?

    沈昕娘仔细盯着泉水看了看,并未瞧见消失那些玉器的踪迹。

    她饮了一杯白泉水,只觉浑身如沐浴在温泉之中,舒畅至极。

    安然睡下。

    清晨她醒时,身上竟有些许酸酸的味道。

    让人备水沐浴。

    白泉水涤荡身体,能排出人食五谷杂粮而产生的余垢。

    沐浴之后的沈昕娘,皮肤更加清透细滑而有光泽。

    丹心为她绾发之时,望着镜中的沈昕娘都忍不住惊叹,“娘子真美,比画里的美人还要美!”

    主仆二人收拾好,便有人来请。

    马车停在二门外。

    主仆二人行去,却见冯七郎一脸气急败坏,却积郁眉间,好似有气不能发。

    二门外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正是她昨日乘坐的,而另一辆却宽大奢华,马车后头的徽记更是一只高贵大气的鸾鸟。

    冯七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低头俯视着沈昕娘道:“每次都是你慢!每次都要等你!你这规矩,等回来也要好好学学了!”

    丫鬟吓了一跳,本是要好好出去玩儿,怎的一见面,就斥责起来?

    沈昕娘却淡然不语。

    冯七郎扬起马鞭,指着那辆奢华的大马车道:“你坐那辆车。”

    沈昕娘并未多问,上了马车。

    马车里候着个丫鬟,她上车时正在烹茶。

    前头传来“驾”的一声,马车缓缓动起来。

    烹茶的丫鬟抬起头来,放下手中茶具,朝沈昕娘行礼,“娘子……娘子近日过的可好?”

    沈昕娘看她一眼,丫鬟正是弃她而去的素衣。

    “娘子要喝茶么?”丹心瞧见素衣,顿声危机之感,立时有些讨好的问道。

    沈昕娘摇头道:“不必了,烹茶饮茶,讲究心情。”

    是说她现在心情不好么?

    但见她别开视线,并未理会素衣。

    素衣脸上尴尬,跪着退开两步,烹茶的动作也不再流畅。

    “对了,娘子,婢子做了些小点心,娘子以前最爱吃的。”素衣抽开案几下头的抽屉,拿出一盒精致的点心来。

    沈昕娘却连看都没看。

    丹心连忙打开她随行带着的匣子,里头是一碟碟或碧翠び或莹白糯软的小点心。

    香味四溢,立时盖过素衣手上的点心。

    素衣脸色白了几分。

    是了,她的手艺都是娘子教的,娘子能教她,自然也能教旁人。

    她离开了娘子,到齐王身边,原以为,娘子会需要她……

    其实,是她需要娘子……

    忽而一声轻笑,从马车里传出。

    丹心吓了一跳,抬手护在沈昕娘跟前。

    宽敞的车厢却是分前后两厢的,中间的厢门被拉开来。

    齐王伟岸的身形,出现在三人面前。

    “齐,齐王爷……”丹心惊讶道。

    沈昕娘面上却无异色。

    “我在,你一点也不意外?”齐王看着沈昕娘,眼眸深深的暗笑。叉夹丰号。

    沈昕娘道:“这马车奢华宽敞,内外长度不符,必有间隔有前后间。从马车徽记来看,并非冯家车架。冯七郎一脸怒色,却又不得不让我上车,必是迫于这马车的主人身份高于冯家。我在京城没有熟人,是谁不难猜。”

    齐王的目光定定落在沈昕娘脸上。

    他倏尔轻笑,“知道我在车上,你还从容上车。这表示,你期待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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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志在远方

    ?à?????“你去告诉媛之!告诉她,这事儿是七郎对不起她。她若是想开了,大家欢欢喜喜还是一家人。她若是想不开,只管拿七郎撒气。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没教出好儿子。没照顾好外甥女,里外就叫我受折磨吧!”冯夫人仰面倒在软榻上,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洒落在软榻上的点心果子,黏腻腻的粘在她的白袜上,甩都甩不掉,甜甜的点心味道熏得人泛腻味。

    “别了,这丫鬟笨嘴拙舌的,还是老奴去一趟吧!”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起身道。

    冯夫人点点头。

    老妈妈躬身退出。

    “表姑娘,您就喝点药吧,大夫说,您的嗓子若是不好好养着,会落下病根的。”丫鬟劝道。

    “我全心信他,却被他这般对待,嗓子坏了就坏了……”杜媛之声音沙哑道。叉夹丸号。

    外头一阵慌忙的脚步声而来,“我的小姑奶奶哟……”

    屋里的主仆一愣。

    就见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哭丧着脸进来。

    杜媛之见姨母没有亲自过来。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心头发凉。

    老妈妈人老眼尖,哪里瞧不出她的心思,“表姑娘呀,您可是将夫人吓坏了!夫人听闻您这边出了这种事儿。当即哭昏了过去!直说要打死七郎君呢!”

    杜媛之微微一愣。

    “不能吧……”丫鬟诧异道。

    “怎么不能?表姑娘受了委屈,追根究底,是七郎不好。夫人已经罚了七郎君去跪祠堂,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这人不吃饭不喝水,那还能活么?夫人连跪上多久都没说,直说等老爷回来。要老爷打死七郎君,否则,她没脸见自家姐姐了。”老妈妈一面说话,一面看着杜媛之的脸色。

    杜媛之皱眉,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啊。

    不过是想逼自己的姨母妥协而已,她怎么忍心看表哥受罚?

    “表姑娘,您打小同七郎君感情好,这种事情……虽然是七郎君有错在先,可……可……”可怎么样?老妈妈没说,若不是两厢情愿,难道是七郎君霸王硬上弓不成?

    怎么说,表姑娘弄到这种地步。也有一半的错。

    “如今七郎君硬着头皮要休妻来娶表姑娘,已经将老爷惹恼。表姑娘您又想不开,夫人气急攻心,已经躺倒,起不来身了!表姑娘心疼姨母,心疼七郎君,还是去劝劝夫人,也为七郎君说说情吧?夫人对表姑娘如何,表姑娘心里也是有数的吧?”老妈妈苦着脸,一脸哀求的模样。

    杜媛之闻言心中一噎。

    她去说情,她去劝?那不是叫她妥协,叫她低头做妾?!

    可她不去?

    那便是她逼得七郎君挨打受罚,她逼得自己的姨母躺倒不起?

    杜媛之扑倒在床上大哭起来,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老妈妈倒是不急,见说不通,呆了一会儿便走了。

    一时说不动,等一等就好了。

    于此时,比的就是耐心。

    冯七郎果真在祠堂跪了两日。

    杜媛之派人去打听,听闻冯夫人真真儿的两日都不叫人去给冯七郎送饭送水。

    冯老爷去了一次,还将冯七郎给打了一顿。

    打的轻重,尚不可知。

    单是跪着两日没有饭吃,好好的人尚且受不住,万一他还受了伤呢?

    “沈昕娘她,她也没有去求情么?”杜媛之问道。

    丫鬟摇头。

    “这女人真是冷面无情!表哥受罚,还不是因为她在中间碍事!若是没有她,表哥顺顺当当便能娶了我!”杜媛之恨声道。

    丫鬟动了动嘴,却是没说。

    这事儿,闹到正派嫡妻面前,才是不妥。

    冯家人根本就没将惩罚冯七郎的事情告诉沈昕娘知道。

    当然了,沈昕娘知不知道的,只怕她也不会去说情。

    事情闹出来的第三日黄昏时候,杜媛之终于挨不住了。

    她洗脸换衣,收拾妥当,前往冯夫人院中,为冯七郎求情,相劝冯夫人。

    这不过是个形式,真正的意思,是她妥协了。

    如此表示,她愿意在沈昕娘尚在冯家的时候,低头做个偏房妾室。

    冯夫人见她之时,果然脸色有些白,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

    “是媛之不好,叫姨母担心了。”杜媛之矮身说道。

    冯夫人抹了抹眼角,才长叹一声,开口也有些有气无力,“不怪你,七郎行为不端,让你跟着受委屈……咳咳……”

    还没说两句,便有些气喘轻咳。

    看来这两日,姨母确实操心乏力,伤了身体了。

    杜媛之有些自责,不过是等一些日子的事儿,她若是真心喜欢表哥,名分真就那么要紧么?

    再说,沈昕娘不是迟早都会离开的么?

    “姨母莫要说了,是媛之不好,叫姨母操心受累!”杜媛之哽咽道。

    冯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好了,过去了,就不提了。”

    “听闻表哥已经在祠堂里跪了两日了,姨母……还是让表哥回来吧,莫要罚他了,这件事……媛之……媛之也有错,并非表哥一人之过……”杜媛之红着脸,尴尬艰难的说道。

    冯夫人看她一眼,又垂眸故作为难道:“这……你想通了?”

    杜媛之微微点了点头,脸色难看。

    冯夫人嘴角露出笑意,“这才对,你瞧她,如今不过是住在冯家最是偏僻的院落中,能碍着你什么事?日后,更是一家人,姨母对她难道还能越过你去?傻孩子!”

    杜媛之缓缓点头。

    “夫人,夫人!老爷说,说,让请少夫人,去,去前院!”门外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禀道。

    冯夫人闻言,皱眉从卧榻上坐起,“什么?”

    “老爷说,别多问,有贵人要见少夫人,叫,夫人赶紧请少夫人往前院去,别,别耽搁!”小厮一路跑来,口干舌燥。

    冯夫人蹭的起身,踩上高头屐,就往外走,“贵人?什么贵人来,要如此慌张?”

    杜媛之瞪眼看向冯夫人。

    此时的冯夫人脸上依旧很白,但哪里还有适才那副不胜羸弱的样子?

    那苍白的脸色,只怕是扑了不薄的粉脂吧?!

    只见冯夫人匆匆忙忙出了门。

    杜媛之心头有些暗恨,“是什么人来了?”

    她身边丫鬟道:“婢子去打听打听?”

    杜媛之点头,也出了上房。

    冯夫人已经脚步匆匆的出了院门,往西北方向而去。

    不多时,冯夫人便带着沈昕娘一道往前院大花厅而来。

    沈昕娘毕竟已经是冯家妇,要见外客,她这长辈不陪着怎么行?

    其实她自然是好奇,来人究竟是谁?能让老爷这般急匆匆的?

    沈家人来了?沈家文官之家,不屑与他们这些低等武将打交道。若非老太爷当年救了沈尚书的命,便是沈家的傻子,他们也别想娶进门来。

    沈尚书自然不会主动登门。

    那是齐王来了?

    齐王若要见她,定然不会郑重其事的叫老爷去传她相见,这么郑重其事的见面,多尴尬?再说,齐王传句话,他们家不就得忙不迭的将人送去相见么?何必来家里?

    定然也不是齐王,那会是谁呢?

    冯夫人未猜出答案,人已经到了花厅外头。

    花厅门紧闭。

    门外守着数位带刀侍卫,威风凛凛,气势肃杀。

    冯夫人顿住脚步,叫一旁丫鬟上前说话。

    “我家夫人同少夫人来了!”丫鬟有些紧张的上前说道。

    侍卫闻言,转身向内禀报。

    不多时,出来道:“我家主子,只见少夫人一人,旁人退下!”

    侍卫冷面冷声,脊背笔直,手握腰间佩刀之上,冷硬的面孔好生骇人。

    冯夫人不甘心,“我是少夫人的婆婆,她要见外客,我不作陪怎么行……”

    话还没说完,侍卫便冷冷看她一眼。

    腰间佩刀更是向外抽出几分,刀柄刀鞘发出铮然声响,寒光乍现。

第401章 好事成双

    ???????直到沈昕娘在他对面跪坐下来。

    他才脸颊微烫的回过神来,觉察到自己的失神和窘迫,他有些恼怒的提高了嗓门,“你已经嫁到冯家。便是我冯七郎的妻,你不全也好。好全了也罢,守着这一方宅院,自然少不了你的吃喝!可你若不守妇道,学那红杏探出墙外,我冯七郎可不受那窝囊气!你趁早,给我离开冯家!”

    沈昕娘淡然看他,“你母亲,可不是这般说。”

    “你只管记住我说什么就行!”冯七郎喝道。

    原以为这她会哭闹。叉状圣技。

    可她竟平平静静的说了“好。”

    冯七郎一肚子火气,却没了发泄的理由,他憋红脸看着沈昕娘,“你若心里有旁的想法,趁着现在就说出来!倘若往后再有不合宜的举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什么不合意的——举动?”沈昕娘看着他问道。

    一双不见波澜的眼睛,让冯七郎心头一虚,“内妇不得私见外男。你不知道吗?”

    “我,私见谁了?”

    看着沈昕娘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冯七郎咬牙说不出话来。

    昨日见齐王,乃是有许多人在场,谈不上私见。

    听闻今早见齐王。她也是院门房门大开,并未离开众人视线,也不算私见。

    且两次都是齐王寻上门来,怪不到她头上。

    “不过是因为,不全之人好欺负。”沈昕娘看着他。

    那僵硬的脸上,却生生让他觉出几分嘲讽的意味来。

    因为她好欺负,所以他便跑来呵斥她么?他冯七郎曾几何时也成了这种欺软怕硬的人了?

    “叫冯家。戒备严一些。比骂我,有用。”沈昕娘缓缓说道。

    自己来教训她,倒被她当成个傻子教训了?

    冯七郎负气的走出沈昕娘的院子,却不由回头去看。

    思路这般清晰,对答有理有据,她真的是个不全之人么?

    也许,是应该将去年专门前往吴兴看过她的冯家人,叫来好好看一看了!

    嫁到冯家来的,究竟是不是沈尚书家那天生不全的嫡女?

    沈昕娘起身来到妆台边。

    被人搅了好梦,此时已经睡不着,不如等用过午饭再睡。

    倒是这以玉来养的阴阳泉眼,既有此神效。自然不该浪费。

    支开丫鬟,她翻出自己的妆奁,将其中玉制的饰品都挑了出来。

    一个个放到自己的左手手掌心上去试,可皆无反应。

    无论是名贵的鸽血红玉,还是羊脂白玉,左手手掌平静一片,再没有发生玉器消失不见的奇观。

    沈昕娘不由有些失望,难道只是巧合?

    还是只有在手掌灼热的时候,投玉才有效果?

    她正要放弃。

    忽而瞧见妆奁中和那只寒玉镯子似乎是同一块料子打造的一对耳坠儿。

    用这耳坠儿再试试?

    寒玉料子的耳坠刚刚触及左手手掌,便立时像是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唯独原本系着寒玉的金钩子,孤零零的在沈昕娘手中晃荡。

    心中默念“太极生两仪……”

    在阴阳泉眼出现的瞬间,她迅速用准备好的杯盏舀了白泉泉水。

    玉料太小,阴阳泉眼只出现了片刻,便消失去。

    好在杯盏中被舀出的泉水,仍旧在。

    且杯中不断向外冒着袅袅白烟,恍如水汽,触之无形。

    沈昕娘喘了口气,自从她有意识以来,还从没动作这么敏捷过呢。

    将杯盏中的泉水饮入口中。

    一股暖流萦绕喉间,又缓缓流向四肢百骸。

    通体舒畅之感,难以用言语形容。

    “来人!”她深吸一口气,开口唤道。

    声音忽而有几分清越之感,正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嗓音那般。

    她看着镜中自己,抬手,动了动手指。

    一日之前,这些动作她做来还僵硬无比,如今却可自在流畅。

    这泉水,真是奇妙!

    “娘子?”丫鬟试探的从屏风后头探出头来,适才叫来人的,真的是娘子?

    “我的嫁妆单子,在哪儿?”喉间莹润舒畅之感,已经让她可以流畅开口,但为免人生疑,她依旧迟缓说道。

    “啊?”丫鬟一愣,“这东西,应该是……娘子自己收着的吧?”

    沈昕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妆奁,里头并没有嫁妆单子。首饰里倒也有好东西,那鸽血红玉的镯子,羊脂白玉的发簪,赤金点翠的步摇……但款式都不是时新的,且有明显佩戴过的痕迹。

    想来很可能是她那已经过世的生母的东西。

    “你可知道,冯夫人的院子,在哪儿?”沈昕娘看着丫鬟,缓缓问道。

    “婢子知道!”丫鬟连连点头。

    “扶我过去。”沈昕娘扶着妆台,站起身来。

    丫鬟一愣,“娘子,您……您找夫人……唔,应该称呼夫人‘母亲’的……”

    “母亲,儿给您,请安。”沈昕娘福身说道。

    她颔首行礼之时,瞧不见那一双没有眼白,漆黑幽深恍如无底深潭的眼睛,整个人优雅娴静,动作虽有些缓慢,但并不失礼数。观之也让人赏心悦目,但她一抬头,一触之她的眼睛,便叫人浑身不自在。

    冯夫人别开视线,故作热情笑道:“昕儿怎么过来了?你身体不好,不必来请安,你的心母亲已经看到了!可是伺候之人有所怠慢?只管告诉母亲……”

    “母亲,我的嫁妆单子,母亲可知在何处?”沈昕娘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她脸色平静,甚至还有些和煦之意。

    可此话一出,上房之中便是一静。

    冯夫人脸上不甚好看。

    一旁伺候的老妈妈更是有些忿然。

    “少夫人,您身体不好,沈家才将您的嫁妆单子交给夫人保管的!夫人难道还会惦记您那一点东西不成?日后不管您有了小郎君还是小娘子,您的嫁妆自然都是您孩子的!夫人断然不会动一丝一毫,您在冯家,吃住都有冯家,也花用不到!”

    冯夫人还没开口,她身边资格老的妈妈便忍不住义愤填膺。

    沈昕娘目光幽深的望着她。

    她也直愣愣的回视,但触及那一双幽深不见波澜的眼睛,气势生生矮了几分。

    “说什么呢?昕儿来问问自己的嫁妆,也是当有之事,还不退下!”冯夫人斥责那老妈妈,语气并不十分严厉。

    她回头笑看着沈昕娘,“告诉母亲,是谁教你,来问你的嫁妆之事的?”

第402章 兄弟之争

    °·′′′′′沈昕娘想笑,可扯了扯嘴角,却是脸上僵硬,她不会笑。

    “什么要求都能答应啊……”她轻喃道。

    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憨直。竟比树上偶尔啼叫的黄鹂鸟的嗓音还要动听。

    齐王竟有些期待她的要求起来。

    丹心也看着自家娘子,多好的机会呀!不管是离开冯家。还是要回沈家克扣她的嫁妆,只要娘子一句话,对齐王来说,还不都是小事一桩么?!

    “我什么都不要。”沈昕娘口气轻快道。

    齐王微微一愣。

    沈昕娘愉悦道:“我想要的,凭着自己都能得到。你想要的,却是我帮了你。如此,欠着我的感觉可好?”

    丹心闻言,生生愣住。

    齐王心中一滞。

    沈昕娘却是轻快的起身,看着齐王,虽脸上了无笑意,心头却是愉悦。

    如此,也算是报了他三番两次轻薄调戏她的仇了。

    齐王跟着起身,目光也望着她道:“欠着你的感觉果然不好,不过你信不信,我总能找到机会还给你。”

    沈昕娘迈步而去。“你觉得,我会留给你机会么?”

    齐王在她身后,把玩着两只浑圆的罗汉头核桃,嘴角轻轻勾起,笑的饶有兴味。叉木广划。

    所谓机会。不是先有天赐良机,而后事在人为的么!

    沈昕娘在厢房里简单用了寺里的斋饭。

    丹心吃了不少。

    她却用了几口便停下了。

    原本沈昕娘做饭之时,在厨房里给自己和丹心留了饭菜,结果全被齐王的侍从一股脑的给端上了食案。

    被那两个男人吃的精光。

    丹心知道娘子精于饮食,便没有劝,只将娘子那份也扫进了自己肚子。

    离开之时,沈昕娘仍旧和齐王同乘马车。

    冯家没有带马车来。齐王不愿出去骑马,她一个女子家的,自然不可能抛头露面去骑马。

    齐王坐在距她不远的地方翻着奏折。

    沈昕娘面上安然,丝毫不受影响的随手抽了一本他马车书架上的书,信手翻着。

    齐王的随从去寺里头寻找冯七郎。

    丹心等的不耐烦,频频挑帘向外看。

    冯七郎被人寻回,脸色已经黑的像锅底一般。今日在草堂寺受的窝囊气,比他这辈子所受加起来还要多。

    他蹙眉向马车看去,恰从丹心挑起的车帘中,望见沈昕娘和齐王的侧脸。

    两人挨得不远,一个表情怡然,一个满面轻松。

    唯独自己狼狈不堪。

    冯七郎气的几欲吐血。踩着马镫,竟两次从马背上滑下来。

    齐王的随从面无表情看他。

    他生生从随从脸上看出同情怜悯的神色来。

    “驾——”冯七郎狠抽马背。

    马儿吃痛,扬踢蹿起。

    冯七郎黑着脸,蹿在车马一行最前头。

    冯夫人期待中,能够亲近齐王的秋游,在冯七郎黑如锅底的脸色中,败兴而归。

    丹心却是一脸的兴奋,扶着沈昕娘回到她那偏远僻静的院中。

    打发了人去烧水,让娘子洗去疲惫,她则在妆台前,一面为娘子梳理着长发,一面忍不住频频看向镜中娘子,“娘子真好看!想来要不了多久,娘子就能离开冯家了!齐王看向娘子的眼神都不一样呢!虽然七郎君也是英武不凡的少年儿郎,但同齐王一比,还是差了好远!若能……嘻嘻。”

    丹心说起齐王,自己倒是先红了脸,窃笑起来。

    沈昕娘在镜中看她一眼,一脸的不在意。

    “娘子就一点都不期待么?”丹心一面梳理着长发,一面忍不住问道。

    “期待什么?”沈昕娘缓声开口,“嫁给谁,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丹心这下是真的听不懂了,怎么会没有什么不同呢?七郎君并不喜欢娘子啊,不关心娘子不说,大婚这几日以来,从未留宿娘子院子。

    便是来那一次两次,也是为了质问试探娘子。

    可齐王不同,单是地位上的悬殊就不必提了,齐王俊美不凡,与娘子说话时更是三月暖阳般和煦。

    与那整日里都是黑着脸的七郎君根本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好么?

    “我要休妻!”冯七郎暴喝一声。

    “还不到时候。”冯夫人抿了口茶说道。

    “什么不到时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着她肚子里有了别人的种?等着我的头上绿油油的时候才算到时候么?”冯七郎怒道。

    冯大人砰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之上,“胡闹!”

    冯七郎喘着粗气,黑着脸,看着自己的父亲。

    冯大人瞪他一眼,“你给我坐下!”

    冯大人如今乃怀化郎将,当初在西北军营的时候,那嗓门也是历练出来的。

    这么一吼,声色俱厉,威严无比。

    冯夫人只觉耳朵都嗡嗡直响。

    冯七郎只得萎顿下来,坐于一旁。

    “休妻不是不成,只是倘若由你提出,我们不是落了下乘?”冯大人说道,“这件事要等着齐王来提,或是沈家来提!”

    “他们若是不提呢?”冯七郎怒道。

    冯大人看了他一眼,“若真像你想的那般,你觉得以齐王的性子,他能让自己的骨肉,流落旁人家中?”

    冯七郎皱眉不语。

    冯夫人也瞪大了眼睛,“不是七郎想的那般,那一男一女这般不避讳,是做什么?”

    冯七郎闻言脸色更差,气哼一声,脑门冒火。

    冯大人沉吟片刻,“许是齐王对她感兴趣,但还没到合宜的时候。倘若到了时候,齐王定然不会让她还在冯家呆着,到时候齐王想要人,人在咱们家中,才是咱们占据主动的时候。七郎的官职,家中子嗣荫补……自然都不是问题。”

    冯七郎抬手挥落四足矮几上的茶碗,茶碗在席垫之上翻了个个,茶水也撒了一地。

    “我不要这劳什子的官职!我自己去军营中闯荡,也不用靠一个女人得这便宜!”

    冯大人皱眉,“不光是你官职的问题,你不懂。”

    冯夫人却脸色微变,紧紧盯着冯七郎的面色。

    “我哪里不懂,不就是用她来为冯家换好处,换取依附齐王的机会么?不就是当初我们家亲近于虞氏过么?难道我们家还有什么把柄握在虞氏手中么?就算有,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分量?”冯七郎压低了声音喝道。

    “你这逆子,胡说什么?!给我滚出去!”冯大人怒道。

    冯七郎负气而去。

    冯夫人却若有所思道:“老爷,该不会是……七郎对那女子真的动了心吧?”

    冯大人闻言一滞,连连摇头,“不能不能……她虽然傻病好了,可毕竟和正常人不一样……七郎怎么会……唔,你叮嘱七郎,千万莫要碰那女子,将来送到齐王枕侧,自然是完璧无瑕的好。”

    冯夫人连连点头。

    °·′′′′

第403章 夫妻矛盾

    ??ˉˉˉˉˉ丹心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本想握住沈昕娘的手,以寻求安慰。

    但见自己手上不知在哪儿蹭的脏兮兮的,便又缩手回来。“娘子,咱们真就这么呆着呀?”

    “他们争执之声很大。毫不避讳。说明这周围都很荒芜,鲜少会有人经过。咱们便是能趁他不注意逃走,只怕也跑不远就会给抓回来。”沈昕娘缓缓说道。

    “那,那就这么等……等死么?”丹心说着,泪便滚下来。

    黄昏时候。

    沈昕娘还没回来。叉木杂号。

    冯夫人有些坐不住了。

    “找到没有?”冯夫人问身边的老妈妈道。

    “还,还没……”老妈妈擦了擦汗,一会儿功夫,她已经回答不下十次了。

    “都出去找了么?七郎呢?七郎也去找了么?那么大的大活人,怎么就找不到了?”冯夫人问道。

    老妈妈咽了口唾沫,“夫人,她该不会是跑了吧?”

    冯夫人按了按额头,“呸,她跑个屁!她往哪儿跑?跑了做什么?”

    “那或者,会不会是齐王的人将她带走了?”老妈妈又低声道。

    冯夫人皱眉,想了想齐王不声不响将人带走的可能性。

    “莫非她是和齐王商量好的?”冯夫人自言自语道。

    “说不定就是啊!”老妈妈连连点头。

    “是个屁!齐王若想要她。何必不声不响,这般费周折,只要暗示咱们家,咱们还不巴巴的将人送过去?”冯夫人啐了一口。

    “夫人,找到了……找到了!”小厮气喘吁吁的冲进正院。

    冯夫人掀帘而出。“找到了?在哪儿?接回来了么?”

    “人没找到,找到少夫人出门乘坐的马车了,车里头还有被刮破的衣裳料子,座椅下头还落着少夫人一对耳坠子……”

    小厮话没说话,冯夫人险些跌坐在地。

    “不好了……不好了……”冯夫人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冯大人听闻此事,也大发雷霆。

    “不能声张,莫要让沈家人和齐王爷知道!”

    只将自家家丁和儿子们打发出去寻找。

    最该出去寻找自家夫人的七郎君。此时却在家里呆着。

    “媛之,你告诉姨母,她不见了,跟你究竟有没有关系?!”冯夫人直视着杜媛之的眼睛问道。

    杜媛之低着头,目光躲闪,不与她对视,只捏着帕子,沾着眼角道:“姨母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知道?跟我没有关系的……日后都是一家人,她不见了,我也正担心呢……”

    “母亲,您就别逼她了!她是真的不知道!”冯七郎挡在杜媛之前头。“昨日到今日,我一直都和她在一起,媛之根本不知道她要出去,更没有时间去安排这些!”

    冯夫人翻了个白眼,“我昨日跟你说的好好的,让你今日陪她一道出门的,你答应的好,为何没有一道出去?”

    “我不过多睡了一会儿,她根本没有等我!我去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冯七郎脸上一红。昨夜里表妹太凶猛,他实在累得不行,这才起晚了。

    谁知那女人根本就没打算让他陪,片刻不等便走了。若遇险,也是她自找的!

    冯七郎红着脸,捏着拳头,可心头不知怎的,竟有些难言的担忧。

    “郎君,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杜媛之轻轻晃了晃他的衣袖,娇柔的手指,轻轻掰开他攥紧的拳头。

    冯七郎点头道,“我信你。”

    冯夫人怒拍桌案,“信不信的,也得等人找回来再说,你的哥哥们都出去帮你找人,你倒是呆在家里,四门不出!像话么?!”

    冯七郎从表妹手中抽出手来,“儿这就去,母亲莫要再为难媛之!”

    冯夫人冷哼一声。

    冯七郎又不放心道:“母亲?”

    “我自己的外甥女,我有什么好为难的?不过是问问她罢了!”冯夫人不满道。

    冯七郎这才安抚的看了杜媛之一眼,抬脚离开。

    冯夫人看着杜媛之,“媛之,告诉姨母,你真不知道?”

    杜媛之回味着“姨母”两字,她已经是冯七郎的人了,应该改口叫母亲了!可她却仍旧用“姨母”,不就是暗示她只是一个妾么?

    冯夫人蹙眉。

    “姨母,我真的不知道啊……”杜媛之委屈道。

    “最好和你没有关系,否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早晚瞒不过齐王。齐王追究下来,别说你,冯家也落不着好处!”冯夫人冷哼一声,又道,“人在,沈家人不说什么。人不在了,沈家人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好好想想吧,如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想来道理不用我多讲!”

    月上树梢。

    车夫的脚步声才在院子里响起。

    “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膀大腰圆的男人听到脚步声惊醒,“饿死我了!”

    车夫丢给他一个油纸包包着的东西。

    男子连忙打开来,烧鹅的味道四下弥散。

    屋里头的丹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里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她饿了一整天了,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

    再看娘子,仍旧一身清爽干净的长衣,裙摆扫过这满是灰尘的地面,有些脏了,旁的地方,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多出来。

    娘子面色平静,一双眼眸映着窗外月光,熠熠生辉,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冷厉骇人,更多了几分少女的温婉柔和。

    “娘子,您饿不饿?”丹心低声问道。

    话音刚落,门口一暗。

    车夫站在门口,丹心吓得险些跳起来。

    车夫看了屋里的两人一眼,抬手也扔了一个油纸包进丹心怀中。

    丹心双手接住,平日里觉得油腻腻的香味,此时却格外的喷香扑鼻。

    丹心打开油纸包,双手奉到沈昕娘面前。

    沈昕娘拽了一只烧鹅腿,缓缓嚼着,“你也吃。”

    丹心犹豫片刻,知道娘子从不客套,说什么就是什么,便吞吞口水,也吃起来。

    沈昕娘只吃了一只鹅腿,拿帕子擦了擦手,便不吃了。

    丹心却是饿坏了,吃了大半只烧鹅才停了下来。

    车夫却在这时又走进来。

    手里还掐着一大捆的稻草。

    丹心吓了一跳,伸着两只油腻腻的手护在沈昕娘跟前。

    车夫将稻草挨着墙边放下,来回两三趟。

    丹心看明白了,车夫是用稻草给她们搭了个“床”。

    如此看来,车夫倒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呐?

    “喂,你……”丹心朝那车夫开口。

    车夫皱眉看她一眼,“今日好好睡,明日好上路!”

    说完,转身出去了。

    丹心闻言先是愣住,明白话里意思以后,忍不住如筛糠一般抖了起来。

    “娘子……”她转身朝沈昕娘跪下,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娘子,容婢子来生再伺候娘子吧……”

    沈昕娘默默看她,也不阻拦,抬脚走到铺好的稻草床边,在稻草上躺了下来。

    丹心抬头见娘子躺下,立即转身换了方向,继续朝躺着的沈昕娘磕头。

    沈昕娘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睡吧,困了。”

    娘子的语气,亦如既往的平和。

    丹心吸了吸鼻子,娘子怎么就一点都不怕呢?是不怕死,还是娘子已经有办法保她们的命不死?

    “那老娘们骗咱们!”车夫压低了嗓音望着主仆已经睡下的破屋子道,“那老娘们说,沈家娘子以前是个傻子,现在好了,也不得七郎君喜欢,七郎君昨日已经纳表姑娘为妾,不过是没有正当理由休妻。只要咱们将人绑了,让她们回不去,这两千贯就到手。可我今日偷偷在冯家外头看了。这沈娘子丢了,冯家几乎合家出动,到处在暗暗寻她。”

    “那丫鬟说的是真的,冯家如今正看重这沈娘子?”男子叼着草叶子道,“可这娘子一看也不像个正常人,那一双眼睛看着就邪乎的很,黑漆漆的,跟个冤魂一样……看我一眼,我都觉得后背冒寒气!”

    “大半夜的!说个屁的冤魂呀!”车夫猛拍了他一把。

    男子赶紧住口。

    一阵风吹过,他心有余悸的回头偷看。

    半人多高的草丛里似有黑影晃动。

    他吓了一跳,立即浑身冒汗。

    定睛去看,不过是风吹动蒿草,什么也没有。

    “那……那怎么办……”男子声音微微颤抖的问道。

    车夫沉默片刻,“事已至此,先拿到钱再说!明日先跺了那丫鬟的手,给她送去,问她要剩下的钱!”

    男子忽觉阴风过颈,胆战心惊的回头看了看。

    “你不会是,怕了吧?”车夫问道。

    “老子怕个鸟!”男子横道。夜色掩盖了他浑身骤起的鸡皮疙瘩。

    丹心呼吸渐渐平缓。

    沈昕娘却微微睁眼,原来如此。

第404章 弃夫

    ˉ¨?????随着脑中这句话的闪现。

    她面前更为惊人的一幕便出现了。

    一个如茶碗般大小的阴阳太极图,悬空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不是图,倒更像是阴阳太极活水。因为她看到茶碗般大小的太极图上,闪过粼粼波光。

    她扶着床沿。缓缓坐起身来。

    那茶碗般大小的阴阳太极图,便从她的头顶,移到了她的面前。

    茶碗中的池水自行分为两半,泾渭分明,一半莹白不惹尘埃,一半漆黑不见杂色。

    “阴阳泉眼。”

    沈昕娘心头冒出一个词来。

    她知道面前这景象的名字,就叫做“阴阳泉眼”,可完全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就好像,她理所应当知道一样。

    她伸手去触碰那半边莹白的泉水,原本是凭空出现的东西,却在她的手触及之时,竟真有泉水沾在她的手指上。

    泉水是温暖的,暖意包裹了她的手指。

    泉水沾在她的指尖上,她抬手让泉水滴入口中。

    只有两三滴的泉水,却比喝了满满一碗茶汤更让人觉得舒爽。那种暖流萦绕在她喉间,久久不散。

    可面前的阴阳泉眼却渐渐消散,转瞬,便已经看不见。

    “以玉为引,滋养阴阳泉眼。起生,救死,亦可逆转生死……”好像谁曾在她耳边,这般对她说过。

    是谁呢?

    她摊开左手手掌。

    阴阳太极图仍旧安安静静的在她掌心躺着。

    “表哥!”

    表姑娘双手攥着帕子,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一双顾盼生姿的明眸,半噙着泪。如无助的小鹿一般。

    “表妹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冯七郎正在冯家校场和哥哥们切磋枪法,听闻表妹来寻他,便将长枪扔给小厮,快步出来。

    他和表妹年纪最是相仿,又是他姨母的嫡女,母亲叮嘱他要多照顾妹妹,平日里接触便比旁人多了些。

    见到妹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他这做哥哥的立时便被激起了保护之欲。

    “没有人欺负我,只是我心疼哥哥……”表姑娘欲言又止。

    冯七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满面莫名,“心疼我?我堂堂七尺男儿,有何好心疼的?妹妹莫要……”

    “哥哥英武男儿。顶天立地,习武读书,不靠父荫补,他日也定能靠着自己的一身本事成就一番大事业!实在令人敬仰钦佩。”表姑娘用崇拜不已的口气及眼神诉说着自己的敬仰之情。

    冯七郎瞬间便觉得自己又高大了几分,脊背都不由挺的更加笔直。

    “如今娶得这么一个不全之人为妻,亦是耻辱。但毕竟是无奈之举,也是表哥重情重义的义举。表哥大婚,世人多为表哥扼腕叹息。可倘若他日,表哥要依靠自己这不全的妻子,承欢他人,来换取自己的前程……只怕是……只怕是世人皆要嗤笑表哥了!”表姑娘说着便嘤嘤的哭了起来,“是以,媛之流泪,并非为自己,而是心疼哥哥的名声啊!”

    冯七郎听完已经呆立当场,拳头紧攥,浓眉倒立,“你说什么?!”

    “媛之什么都没说,只怕叫姨母知道,要埋怨媛之嘴碎,乱嚼舌根了!媛之本是借居在此。此话,实在是不当说,这本也是表哥的家务事,不该我这个外人多嘴的!”表姑娘抬手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

    冯七郎原本就晒的有些黑的面庞,此时更是黑的发亮。

    “只是媛之实在为表哥叹息不值,就算是因为此事,得罪姨母,惹得姨母不喜,媛之也无怨无悔!”表姑娘哽咽却带着几分倔强说道。

    冯七郎心头一时又愤慨,又感激,“表妹莫要多想,此事不管你的事,我要多谢你来告诉我,不然头顶冒绿我还被蒙在鼓里呢!母亲那儿,你不必多说,我不会叫她知道是你来告诉我的!”

    表姑娘闻言,蹲身行礼,并未多言。

    冯七郎愤愤转身,大步向那偏僻的院落行去,口中还啐道:“这傻子!”

    阴阳泉眼的出现,加之饮了几滴白泉泉水,让沈昕娘身心舒畅。

    恍如整个人都沐浴在春风里。

    她躺在床上,已经不需他人帮助,便能自己缓缓翻身。

    刚入美梦,便被一声暴喝惊醒。

    “郎君小声些,娘子刚睡。”丫鬟在门口拦道。

    “现在什么时辰?!她睡哪门子的觉?早上齐王来的时候,她怎么不睡觉?啊呸!”冯七郎觉得自己话说的怪怪的,呸了一声,抬手扫开丫鬟,便向里走去。

    “我和你废话什么!这是我的新房,我还进不得不成?”

    冯七郎绕过屏风之时,瞧见一个窈窕的背影正侧卧在轻纱床帐之内,脚步不由顿住。

    “喂!别装了!你肯定醒了!”冯七郎口气很横,眉头却是轻蹙的。

    她是不全之人,自己这么贸然闯进来,会不会惊吓到她?

    丫鬟也跟在他后头,慌忙进来,立在床帐一旁,“娘子,郎君来了……”叉木东号。

    “嗯,扶我起来。”

    依旧是慢吞吞的语调,可闻言三人都是一愣。

    连沈昕娘自己都诧异了。

    她的声音,睡这一觉之前,还嘶哑恍如破锯。

    如今却清越流畅了许多,虽不如莺啼鸟语般悦耳,起码听来不会让人难受了。

    那阴阳泉眼的泉水,不过一两滴,便有如此神效?

    丫鬟愣神之后,飞快打起床帐,扶沈昕娘坐起。

    沈昕娘散着头发,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冯七郎。

    不知怎的,在她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直视下,他竟有些窘迫。

    “坐在床上像什么样子?!穿好衣服!出来说话!”冯七郎红着脸斥责道,说完,转身出了里间。

    她虽是个傻子,却也是个女人!且还是个相貌美妍的女人!自己不过是给她一份尊重罢了,并非是慌了!

    对对,就是这样,他对着一个不全之人,有什么好慌的!

    冯七郎在外间席垫上跪坐下来,却怎么坐,怎么不自在,这席垫怎的这般硬?硌得他膝盖生疼!

    沈昕娘长发垂在身后,只着一双白袜从里间走出。

    裙摆拖在地面上,随着迈步沙沙作响。

    冯七郎的目光落在她那一双在裙摆下头,若隐若现的脚上,一时有些失神。

第405章 绝望

    a-?????“キ律例ガ有言,‘男女不以义交者,其刑宫。’什么意思,不用我解释了吧?”齐王勾着嘴角看了看沈尚书。

    朱氏闻言。跌跪在地,“其刑宫”的意思就是。要没收其案犯刑具。

    “齐王开恩!齐王开恩呐!我兄长家中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这才娇惯了些,他没有坏心的……齐王开恩啊……”朱氏痛哭求情。

    冯七郎闻言惊住,看了齐王一眼,又缓缓侧脸看向沈昕娘。

    他今日从出门到现在,还从未认真的看过沈昕娘。

    此时郑重看来,忽而发现,沈昕娘竟好似比昨日更好看了几分。

    睫羽长而微翘,在净白无暇的脸上投出一抹淡淡的阴影。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肤如凝脂白玉……

    沈昕娘似是觉察他的视线,忽而转过脸来看着他。

    四目相对,一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眸,让冯七郎一个哆嗦,回过神来。

    他立即转开视线。可沈昕娘一张美颜,却时时萦绕眼前。

    “开恩?”齐王轻盈转动手中的一对罗汉头核桃,“沈尚书觉得呢?”

    沈尚书脊背已经被汗打湿。

    此事能不能了,还要看沈昕娘是怎么打算。

    她若说算了,一只眼睛已经够本。齐王也不好在追究下去。

    可她?

    沈尚书侧脸看去。

    沈昕娘却已经执起筷子,品尝着食案上的吴兴菜式。

    “老爷……老爷……他罪不至此啊,他知错了,知错了……”朱氏攀着沈尚书的衣角,苦苦哀求道。

    沈尚书咬了咬牙,从朱氏手中拽出自己的衣摆,“无知妇人。倘若做了错事,认个错就可以罢了,那还要律法作何?要衙门作何?”

    朱氏惶恐看向沈尚书。

    沈尚书狠狠瞪她一眼,麻烦都是她惹出来的,如今倒来求情,不知齐王是最狠厉无情的人么?

    “回禀王爷,下官以为,当依律办事……”沈尚书咬牙说道。

    齐王点头,“说的不错!沈尚书还是明事理的,来人,将沈尚书的妻侄送到衙门去。”

    齐王的带刀随从应声而去。

    朱氏捂脸,嚎啕大哭起来。

    沈尚书心烦的挥手。让人拽了她出去。

    满桌珍馐,沈尚书此时却只觉刺目。

    “身为男子,护不住自己的娇妻,面对恶人,又心怀仁慈。这可不像武将之家的气度啊?”齐王冷笑两声,淡然说道。

    虽然目光没有落在冯七郎身上。

    但这话是说谁,众人心头自明。

    冯七郎脸上尴尬难看。

    恰在此时,沈尚书安排乐声又起,舞姬踩着乐点翩然而来,才缓解了他的尴尬。

    朱氏哭倒在自己房中。叉斤乐弟。

    仆妇们劝都劝不住。

    她嫡亲的侄儿,一会儿的功夫,先是瞎了一只眼,如今又要受宫刑!

    她该如何向兄长交代?她还有何颜面回娘家去?

    “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算了……”朱氏用头撞着床,大哭道。

    沈四娘沈五娘站在院中,看着刚被大夫缠好一只眼睛的表哥,又被黑着脸,腰间挂着佩刀,生猛无比的随从押走。哭嚎之声,让人心惊胆颤。

    母亲在房中痛哭之声,更让她们慌了神。

    沈五娘急的也要跟着掉眼泪。

    沈四娘也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似乎是被吓傻了。

    但若能瞧见她紧埋在胸前的脸,瞧见她脸上的一双眼眸,便不难发现里头乍现的精光。

    一顿午膳,除却中间的插曲,看似宾主尽欢。

    可实际如何,个人心中都十分清楚。

    沈尚书的脸色一直没有恢复,半握的拳头一直垂在微长的广袖之中。

    众人起身恭送齐王。

    齐王转着手中的核桃,停在沈昕娘身边,随口问道:“你也喜欢吴兴菜?”

    沈昕娘垂眸,“小女幼时在吴兴长大。”

    齐王点头而笑,未在多说,提步而去。

    送走了齐王,沈尚书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松泛了一些。

    冯七郎的目光则一直落在沈昕娘身上,他不由靠近她道:“齐王临走,跟你说了什么?我不是交代过你,嫁入冯家,就要守妇道吗?”

    沈昕娘淡然看他一眼,“郎君觉得,我应该把齐王也扎伤?”

    她语气平淡而认真。

    冯七郎却是想起被她戳瞎了眼睛的朱武思,更想起齐王那一番冷讽之语,哼了一声,拂袖转走。

    “岳父大人,儿等探望过岳父岳母,便不久留了。”冯七郎客气说道。

    “这么闹腾一番,这就要走?”沈尚书冷脸问道。

    冯七郎闻言一禀,这还不让走了?

    抬眼一看,却见沈尚书的目光落在站在花厅之外的沈昕娘身上。

    冯七郎只好又抬脚来到外头,在沈昕娘耳边威胁道:“还不赶紧向岳父大人配个不是,好好辞行?”

    “你赶着讨好他,我并不。”沈昕娘看他一眼,平缓说道。

    “你……这不是讨好,是礼节!”冯七郎皱眉叱道。

    沈昕娘同他一道进屋,再次向沈尚书告辞。

    沈尚书冷冷看着沈昕娘,“朱氏的侄子,被你害成这样,你以为,朱家是肯善罢甘休的人?”

    沈昕娘摇头,“害他的不是我,朱家若明事理,这帐便算不到我头上。若不明事理,不过昏庸之人,又有何可惧?”

    这话明显讽刺沈尚书昏庸。

    沈尚书怒怕凭几,“住口!朱家可不会听你巧言令色!你惹的烂摊子,还要为父去帮你收拾,你若还有点孝心,有点良心,就快跪下认错!”

    冯七郎连忙拱手道:“岳父大人息怒!”

    他又转过脸来,看着沈昕娘,“还不快给岳父大人磕头认错!”

    沈昕娘面色淡然,神态平和,“郎君,你不但护不住自己的妻,妇人之仁,还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呢。”

    言语之间似有讽刺笑意,可她脸上却平平淡淡,没有笑容。

    冯七郎咬牙切齿,若非他从不动手打女人,他现下真想将沈昕娘按倒好好揍一顿!叫她知道什么叫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第406章 牺牲

    真人忽而对着沈昕娘稽首,无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都恭敬严肃至极。

    沈昕娘大惊,“道长这是做什么?道长乃是前辈!”

    真人却不顾她的阻拦,一稽至底,才缓缓起身。“沈娘子能在大是大非面前,如此先人后己。如此拿得起放得下,是多少人穷尽一生都做不到的?而沈娘子如今年岁就能看的如此明白,实在令人佩服!”

    沈昕娘连忙也稽首还礼,“道长谬赞了,这至宝虽在我体内藏匿,却并非应当属于我的。当年灵山那么多人,那么多条性命,唯独我一人苟活下来,就当将这救人的精神承传下去。只是我当年贪玩,并未跟师父习得救人的术法,还望真人能不遗余力,与我同救虞都护。”役亩医圾。

    真人连连点头。“自当尽力,绝无推辞。”

    真人向沈昕娘讲述了运气救人的心诀功法,同自身运大小周天有类似之处,沈昕娘在灵山之时,就是掌门人最为看好的弟子,夸赞她领悟力很强。真人刚同她讲明白,她就已经大致领悟,再由真人给她示范两边,她已然掌握。

    “这至宝在你体内,融合与气血之间,你将这至宝的灵气,引动至虞都护身上。引动灵气在他体内游走周身,从丹田充盈至百会,由百会发散至周身,且试试吧。”真人指点着她该如何运法。

    公孙兰听闻两人想到办法,已经激动的不能言语。只含着两眼泪,连话都说不出了。

    真人叫公孙兰守在外头,又将虞淼从床上扶起,盘腿坐在地毯之上,他双手在虞淼身后推他肩头,朝沈昕娘点了点头。沈昕娘坐于他对面,抬起双手,微微闭目,全神贯注,凝聚周身的气息,引动阴阳泉眼之力。将阴阳泉眼遍布她周身的力量全都聚集在左掌之上,由左掌猛的渡入虞淼右掌。

    虞淼身子一震,幸而有身后的真人鼎力扶住他,才没有被震倒。

    但随着沈昕娘掌中灵力缓缓渡入,他颓败苍白的脸上,渐渐竟有了气血之色,扶住他后背的真人也感受到他体内的精气。

    沈昕娘闭目,专注运气。

    虞淼已经渐渐能够自己坐稳,而不需要真人在身后护住他。

    沈昕娘左掌渡出灵力。右掌牵引灵力游走他周身。而后在丹田积聚,慢慢向上凝聚。

    真人收回手,轻缓来到一旁,为两人护法。

    公孙兰焦急的等在外头,真人叮嘱了她,不许任何人打扰,连她也不能进去。可自从虞淼病倒之后,她几乎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过虞淼,她不论在做什么,总要隔上一会儿,就来看看他的情况。纵然改变不了什么,但看到他仍旧在平缓的喘息,他仍旧活着,自己好像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可两个多时辰渐渐在煎熬中度过,家仆又是送来热汤饭,热乎点心,都被她打发下去,她哪有心思吃?里头情形究竟如何了还不可知呢!

    她在原地踱来踱去,两只手一会儿紧握一起,一会儿又反复揉搓,时不时的抬眼看看紧闭的房门。

    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自己的夫君如今是醒了还是睡着?究竟能不能破除劫数?倘若不能,连自己的儿子都要

    公孙兰抬手赶紧抹去脸上的泪,紧咬着下唇,不会的,不会的!昕娘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她要有耐心,有信心!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太过于静谧的房间,让她的心里越发的没底起来。

    她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推开门,亲眼看一看里头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形?可几次都到了门口了,她又生生忍住,生怕因为自己的焦急,反倒坏了大事!

    从暮色微垂,一直到深夜,再从深夜一直到晨光熹微。

    公孙兰在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歪在朱红的廊柱上,不知何时睡着了。家仆劝不走她,只好悄悄的往她身上盖了厚厚的狐裘披风。

    公孙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瞧见身上火红的狐裘披风之时,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那噩梦太过真实,真实的她简直要相信那梦境,梦里夫君撒手人寰,沈昕娘苍白着脸色,有气无力的对她说,对不起,她已经尽力了。

    这火红的狐裘披风,还是去年夫君打猎的时候,为她专门套了狐狸扒下来的,为了给她做漂亮的披风,那几只狐狸都是活套的,身上一点箭伤都没有,扒下来的狐狸皮完美至极。

    他还说,今年要带着大儿子一同去狩猎,等小儿长大了,就一家人一同去

    可适才那噩梦中,他就那么僵硬冰冷的躺在那里,无声无息,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能摸着她的头发说,他会照顾她一辈子,再也不能抱着儿子说,这是她给他最宝贵的礼物,再也不能在温暖的烛光下促膝长谈,回忆当年一起在西北大营征战突厥时的艰辛,再也不能坐拥着柔软的被子,玩笑当年她反抗圣上赐婚旨意时的咄咄逼人

    以后的路,她都要一个人走了。

    他临闭上眼睛的时候,还牵挂着他们的儿子,握住她的手,定要她答应她绝不会追随他而去,要她答应她会留下来,看着照养着儿子长大成人

    想到适才那噩梦,她伏在膝头,哭得像个泪人儿,几乎痛不欲生。

    忽然,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在她的肩头,一方净白的帕子送到她的面前。

    “原来,你这么能哭?先前一直不见你哭,我以为,你已经坚强的不需要我保护了。”

    公孙陵伸手拽过帕子,狠狠的摸了摸眼睛,“谁说的”

    话还没说完,她整个人倏尔僵住,仿佛被人点了穴一般,从表情到肢体,僵硬的一动不动。半晌,她才迟缓的转过头来,顺着落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一直往上看去。

    直到看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那双略带笑意的眼睛,那沧桑的胡茬。

    “虞淼?真的是你?”公孙兰问了一个她自己都觉得白痴的问题,可更愚蠢的是,她竟然迫不及待的在等着他回答,生怕他一摇头,就会在阳光下消失不见。

    虞淼看着她一双红通通满含期盼的眼睛,笑着伸手将她拥进怀中,“是我,我没死。我还在,我说了要陪你一辈子呢,如今你还未老,我怎敢先走?”

    公孙兰扑进他怀中,哇哇大哭起来,哭的像个孩子。

    好似要把她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眼泪,一次全都哭出来,哭个痛快。

    直到虞淼有些皱吧的前襟全都被哭湿了,她才堪堪收住,“真的是你,你没死!真没死!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以后的路,都要一个人走了,再没有人握着我的手,跟我说,兰儿不怕,万事有我!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要吓唬我!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我不会!”

    “嘘”虞淼抬手捂住她的嘴,将她发泄的怨愤给挡回口中,“别吵,沈娘子为了救我,大耗精力,最后几乎是半睡半晕了过去,这会儿正在暖休息,你别再吵了人家。”

    公孙兰连连点头,再不敢吵闹。悄悄的溜到暖头,去看了看在里头休息的沈昕娘。

    昨日还朝气蓬勃神采奕奕的昕娘,此时看起来却是苍白虚弱,她呼吸很浅,很轻,几乎听不到。她眼眸紧闭,睫羽随着呼吸,有轻微的颤抖。

    公孙兰又蹑手蹑脚的退远,低声问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的虞淼道:“昕娘她,不会有事吧?她看起来,可是不太好”

    虞淼蹙了蹙浓重的眉,低头道:“真人说,沈娘子为了救我,费了精血,不是一朝一夕能补养回来的。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年两年,方能恢复精气。沈娘子此次从京城而来,这一路奔波辛苦,倘若还要赶路回去,岂不是更要在路上大伤元气?”

    “那就不让她回去嘛!”公孙兰瞪眼说道,“人家救得可是你的命!不止你的命,还有你儿子,你孙子,你虞家世世代代男子的命!人家是你虞家的恩人你知道不知道?”

    虞淼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真人已经同我说了,我都知道。让她留下这种话,我不便说,还是得夫人去说。”

    公孙兰拍着自己的胸口道:“这有什么难,我去说!”

    “听闻真人说,王爷和王妃的孩子们也都在赶来的路上,因为你信里写的急,所以王妃和真人一路不眠不休的提前赶来。王爷他们可能还得十天半月才能赶到。”虞淼缓缓说道。

    “这不就结了!都带着孩子来了,那更不用着急走了!且在这里住着吧!如今的西北可不像当年那么困窘!西北的日子好着呢!他们想来也有近十年没有见过金玉公主了吧?金玉公主的孩子可漂亮了,既有突厥人的优点,又有大梁人的细腻,好看的紧,他们在这里住下,还能有机会去见见金玉公主和她的孩子!”公孙兰一时想到这些,立即就兴奋起来,“快快,你派人前去迎一迎王爷他们。我也要见见昕娘的另外三个孩子,更要问问小世子如今还记不记得我,他小时候,我可是还抱过他呢!”

    虞淼连连点头,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正好,我也同齐王切磋切磋,听闻齐王打猎的技术很是过人!”

    昨日还是生离死别,今日就重见希望,重新开始规划展望未来的生活。

    都说人生无常,还真是无常。

    王爷一行赶到以后,沈昕娘已经恢复了精神,看不出苍白虚弱的样子,只是她她手上又多了一个十分明显的阴阳太极图,像是笔墨画上去的一般。

    “不是早就消失不见了么?怎么又出现了?”方琰握着她的手问道。

    沈昕娘摇了摇头,“可能是个‘到此一游’的印记吧,和以前已经不同了。”

    以前念动心诀,能出现阴阳泉眼,可如今,这印记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印记,不能召唤出阴阳泉眼,也没有灵力存在。

    不过看到幸福美满的公孙兰一家,看到受西北民众万分敬仰爱戴的虞都护,仍旧能够为西北的建设劳心劳力,她觉得便是失去这阴阳泉眼,也太值了。

    方离喜欢西北的草场,可以撒开了骑马。他的马技比大人都好,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能够直接同马儿沟通的缘故。

    他若出去跑上一趟,定能带回众多的动物来。

    只是他带回来的动物皆是旁人不能动的,莫说杀来吃了,就是关在笼子里他都不许。

    有一日,叫方离瞧见公孙兰的大儿子,虞景然在笼子里养了一只蛇雕,趁着虞大郎君不在,他把笼子给掰了,将那蛇雕给放了出来。

    为此虞家大郎君好是哭了一场,还跑到爹爹哪里告状,结果被虞淼给揍了一顿。

    方琰知道这件事后,将方离叫过来一问,方离主动就承认了这件事,还说那蛇雕太可怜了,它是野性的东西,不肯受人喂食,再不放它离开,它会生生饿死。方离知道因为自己,倒叫虞大郎君挨了打,他倒也有些过意不去。

    过了两日方离便主动找到虞家大郎君,告诉虞家大郎君,他能教他驯鹰,保证让鹰听话,能给他送信还能同他一起狩猎。虞家大郎君一听这话,才不再记恨方离,还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他后头,整日“哥哥,哥哥”的叫着。

    方离也是言出必行的人,这点倒是随了他的父亲。当真给虞家大郎君弄了一直小鹰来。手把手的教虞家大郎君如何熬鹰,如何同鹰培养感情,如何叫鹰听懂他的指令。

    当那小鹰能听话的落在虞家大郎君的肩头,不用笼子绳子,也不会飞走的时候,虞家大郎君对方离的崇拜才真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

    方琰知道,沈昕娘的所谓“向圣上请两个月的假”,不过是托词,她离开京城就没打算再回去。

    且听闻为了救虞淼,她耗费了精血,不能奔波赶路,便也就安心的在西北住了下来。有方离这般“万事通”在身边,便是隔着千里之地,京城的消息,他也能尽数获悉。

    他知道自己离开之后,圣上略叹息一番,并未多言,便准了假,更是大刀阔斧的施行他以前不甚赞同的政令。

    两月之期早已过了,圣上却从未提及诏他回京之事。方琰终于笑着承认,他留在京城,也许早就成了圣上的阻碍,正如昕儿所说,他若能早早抽身,这份叔侄情谊还能在。倘若他一直执迷不悟,硬要“照顾”在他眼中长不大的小皇帝,只怕亲如父子的叔侄,也要反目成仇了。

    对圣上放心之后,他也就彻底的放下了京城乃至朝堂的事情,再不叫方离留意京中消息。

    每日不是养花养鱼,就是出门打猎,有时还会跟着方离学学驯养各种动物。方离养动物,不管养什么,总会比旁人的更大更健硕。

    这叫旁的孩子都羡慕的不行。

    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在西北玩疯了,谁也不愿意再回到京城那地界儿去。

    沈昕娘和丹心还真见了微服过境的二皇子和金香。不过如今土门可汗病重,二皇子不敢多呆,便立时带着金香返回。

    匆匆一面,互诉衷肠,情谊亦不减当年。

    小女儿方琸三岁的时候,沈昕娘终于决定起程,离开西北,前往灵山。

    重建灵山之事,她一直不曾放下,这是她的梦想,也是她的承诺。

    一群孩子们分离之时,最不舍的竟是因为方离还挨了一顿打的虞家大郎君。他抱着方离的袖子,哇哇大哭,“哥哥走了,谁带着我玩儿?谁给我说那么多有趣儿的故事?谁陪我熬鹰?谁跟我一起打猎?你别走,离哥哥,你别走”

    方离大人一般摸着虞景然的脑袋,“男儿流血不流泪,不哭。等你再长大一点,到灵山找我,咱们仗剑走天涯!”

    虞家大郎君被方离的言语和气势震住,瞪着一双泪眼,憧憬着将来跟离哥哥一起,仗剑走天涯的潇洒气概。

    待方琰沈昕娘一行都上了马车,他的离哥哥也在马车窗里探出头来,冲他连连摆手的时候,他才狠狠的点头,“哥哥,你等着我,待我跟我爹爹学好了武艺,我一定会去找你!”

    沈昕娘要回灵山,丹心自然要跟着。丹心跟着,黄帅印自然没理由不去。黄帅印要走,自然要拖上他亦师亦父的师父真人。

    真人拢共就黄帅印这么一个徒弟,除了这徒儿外,也没有旁的牵挂,去就去吧,也就跟着到了灵山。

    一大群孩子,虽然离开西北这么好玩儿的地方的时候,还哭丧着脸,十分的不舍。可很快就又玩儿开了,在马车上就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戏法儿来。

    没出了西北,先前的不舍郁闷就一扫而光,比大人倒恢复的更快些。

    到了灵山之后,方琰立即从附近征集百姓,付以极丰厚的酬劳,重建灵山。因为工钱给的足,这里原本又是穷乡僻壤的地方,能见着比下地干活儿,上山打猎更轻松,收入还更高的活计,周遭村民分外踊跃,纷纷上山抢着干活儿。

    方琰同真人还会些土木,虽然两人的眼光风格十分不同,倒也能商量着来。一老一壮两个男人,整日的指挥着一众百姓,这儿盖屋舍,那儿建亭台。忙的不亦乐乎。

    沈昕娘等一群妇孺,就在山下的小村落里住下,有时向村里的娘子们请教种菜织布,有时教村里的孩子认字读书。丹心手巧,刚进了村子没多久,“徒弟”倒是收了一大堆。年龄从五十到十五,天天跟在她身后,向她请教厨艺,绣活儿,一口一个“黄家嫂嫂”那叫一个甜。

    丹心不吝啬,谁问都肯教,教一遍不会,第二遍第三遍她也不恼,直到学会了,她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笑。

    有丹心做饭,沈昕娘从不下厨。她倒是越发的喜欢孩子,整日里教孩子们识字念书,讲山外头的故事,孩子们都喜欢围在沈昕娘和沈昕娘的几个孩子身边。

    方离自然就成了这群孩子的孩子王,不过他谨记爹娘自小就交代过他的话,决不能让旁人知道他能听懂任何动物的言语,就算偶有被人发现,他对着个动物自言自语,他也都能圆过去,不叫人怀疑。

    他反倒还用自己的方法,教孩子们驯养鸟畜,让这群孩子都能有自己能控制的小动物。这越发让他受到孩子们热切的崇拜,整日围着他,向他讨教驯养动物的办法。

    待灵山的房舍建好以后,沈昕娘一行就搬到了山上去,并打出招生的告示来。不论年纪贫富,不论先前是已经读书识字,还是目不识丁,都可以入灵山学习,灵山的课程也是五花八门,有天文地理,养生道法,有文治武功,甚至还有驯养动物,烹调女红。

    家贫甚至不收束脩,只待将来学成之后,要么留在灵山,教习更多的人,要么出师下山,待有了一番作为,再回报灵山皆可。

    一开始前来学习的只有临近山村里的孩子,和一干的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闲人。

    在众人都以为灵山突然来的这一群人,不过是有钱人闲的发了慌,无事可做,在这儿找乐子呢,呆不了多久就要走。可没想到,他们不仅没走,就连一开始上灵山学习的人,都一天天一点点的发生了变化。

    孩子们变得更加知礼,更加强壮,从目不识丁,到能读书写字,不说出口成章,也是文采不凡。

    那些游手好闲的懒人们,也不知经过了何等的调教,竟痛改前非,换了个人似得,勤勉好学,既识字,又知礼,有条件的下了山后,还从家里头扛了粮食到山上,自觉的将自己的束脩都交齐了。从前有便宜就占的人,如今也开始为乡里乡亲做好事,可叫一众等着看灵山热闹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灵山的名声不知怎的就传扬了出去,越传越广。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灵山一派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之景象,因来往人多了,就连灵山下头的寒酸穷困的小山村都越发富足起来。

    “原来你的想法,和掌门人是不同的,我以为,你会像掌门人一样,关起们来,将灵山藏匿在这大山之中,也寻觅那些无牵无挂的孩子,悄悄带入灵山,教习外门或是内门的功法。”夜深人静之时,方琰和沈昕娘依偎在房顶之上。

    两人仰头,看着天上又大又圆的明月,回忆着过往,相互紧握着彼此的手,低声轻语。

    “原本也那么想过,后来觉得,像现在这般才能将灵山发扬光大,随着有人走进有人走出,才能将灵山所交给他们的东西,带到外头去,去影响和带动更多的人,将灵山的信念,播种到每一寸土地上。如今灵山没有什么密不可言的天赐珍宝,却有这比任何珍宝都更珍贵的东西。不怕人知道,不怕人传扬。”沈昕娘笑着说,“师父看到,一定会很欣慰的。”

    “仁爱,宽怀,胸襟,有责任有担当,甘心奉献甘愿付出这真是每个人心中都潜藏着的珍宝,挖出这珍宝来,不禁能照亮自己,更照亮身边的每一个人。”方琰轻声呢喃道。

    全文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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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介绍:
沈昕娘本是当朝尚书嫡女,长得人见人爱可惜天生痴傻,克死亲娘终被嫌弃流放。
十五岁天降异象陨石损落砸了寄居的道观,她非但没死,痴傻到是被砸没了。
沈府为了利益将她接回,打包嫁给指腹为婚的夫君。
只是这夫君眼太瘸,忙着跟表妹你侬我侬,将她弃之如履。
难道她抓鸡屎抹鼻涕早已深入人心?沈昕娘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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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当傻子欺负的人,走着瞧,我要你们霉运上身甩不掉!
正当她掳袖子准备ldquo大开杀戒rdquo时,却发现本朝当红炸子鸡摄政王不忙政务忙咸淡,站在她身后扫雷保驾!
摄政王手摇折扇笑得高深莫测道:别多想,我帮你,只因你像一个故人,不过她不傻!
沈昕娘咬着银牙心道:骂人不吐脏字,王爷你真能,等我收拾你的时候你别逞能hellip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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