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莳方才舒展的眉又不由得蹙了起来,“也罢,你自己便是医修,倘若说是无妨,旁人也不好断定。”
一旁的云绮烟倒是有些稀奇。
她头一天认识秦莳,可秦莳瞧着便是个冷淡的姑娘,却不想如此的姑娘竟是也有这样嘲讽人的时候,还真是让人长见识。
自觉长了见识到云绮烟目光在秦莳和叶景江身上流转了一圈,倒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的般配,好似他们二人站在一起时,便是与旁人不同的。
不过看起来,这人回来的及时,她们倒是不必去冒险了。
云绮烟轻咳了一声,和颜悦色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道:“既如此,可是无事了?如今辛京城也正乱着,小莳儿难道不想去看看那位小姑娘如何了?”
叶景江自是早已经注意到了秦莳身边那眉目绮丽又明媚的女子,可听到那人亲昵的语气时,还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这人是谁?难道是,他家阿莳一直在寻的云绮烟?
“你让她去寻荣筝了?也好。”叶景江道,“大约端慧也当是知晓此事了。”
秦莳抿了抿唇,心道云绮烟或许多少是知道些什么的,且云绮烟生来不爱管闲事,便是当着云绮烟的面说起这些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你如何知晓荣筝不会临阵反水的?”秦莳问道,忽而觉得有些心慌,前世那时候,她从没有听闻过两界封印有此等异象。
且在她入了魔界后,两界封印虽尚存,实则已经成了个筛子,至少秦莳便是能够自由通过,她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不过以为是动乱来临,维持封印的力量逐渐减弱罢了。
但如今细想,倘若封印与叶景江有说不清的干系,那么封印成了那等模样,他为何不现身?再加之秦莳前世从没有听说过修仙界还有这一号人物,这一切都让她不由多想了几分。
毕竟,修仙界所谓的“大人物”,因着秦莳并无意挑起两界战争,因而与她见面并不多,但至少也是彼此都知晓身份的。
诸如天星子、诸如端慧大长公主,秦莳多少也是见过。
只有叶景江,唯有叶景江,是她从来都没有听闻过的。当时医修圣手分明是如今的药王谷谷主,郑老先生。
若是有叶景江这一号人在,便是平日不喜招摇过市,只喜欢凭借着自己的轮回功法来扮猪吃老虎,到了那样的乱局里,他也不得不站出来拆东墙补西墙,以免整个修仙界都陷入动荡。
“说来话长,大约是因为荣筝明白,这点小小动荡不会要了我的命,只要我还活着,荣筝便是不大可能会做出来反水的事情。”
毕竟想要左右逢源的话,是荣筝当着叶景江的面说起来的,她若想反悔,也不可能在叶景江分明有余力的时候。
秦莳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所以,你与两界封印之间的关系……并不似你从前说的那样简单。”
叶景江从前糊弄她,只道自己是守护封印之人,如今看来,分明是假的!
叶景江一愣,瞬间会想起了自己从前说过的话,且他一瞧秦莳的模样便知道此事绝不可能轻轻放下。
可纵然是情况已经到了如此“紧急”的时刻,叶景江心底却还是忽而升起了几分隐秘的欢喜来。
他家阿莳的这等反应,分明是很在意他的缘故。
“这说的是哪里话。”叶景江轻笑了一声,也不敢露出分毫的欢喜之意来——不然,只怕阿莳当真要恼了。
“不过从前时间紧急,没能来得及与阿莳说清楚罢了。你瞧瞧,你如今问起来我不是也没有瞒着你了。”
秦莳:“……”胡搅蛮缠。
“到全是你的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胡闹。”
叶景江眨眨眼,心知自己又说错了话,他家阿莳大约是不认这样糊弄的态度了。
“唉,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叶景江道,“不如且先去寻你养的那个小姑娘?虽说荣筝不大可能敢反水,可你便当真放心在此处耽搁吗?”
秦莳分明知道叶景江是想要拖延时间,好让他想清楚到底能够如何将他的鬼话圆回来,秦莳却也没有法子拒绝。
毕竟,她也很担心宁宁的处境。
那小姑娘毕竟修为尚浅,纵然有狐狸崽和胖莲藕护着,纵然是做不到在此地横着走,大约也不会遇上什么危险,秦莳也还是不能全然放心。
这世上哪里有半点风险都没有的事情呢。
“回头再与你算账。”
云绮烟无所事事的瞧着这两人,倒是起了几分“坏心”,她虽不全然明白叶景江和秦莳在说些什么,但也很清楚是同那修仙界与魔界之间的封印有关的事情。
因而,不过再瞧瞧那两人之间的分明情意,她又觉得恍然无味。要做那么多作甚?平白还讨人腻烦。
云绮烟心道,既是不用去了,她还是早些告辞的好,虽说漂亮姑娘很是合她的眼缘,但她很是理解秦莳眼底再也看不下旁人的感觉。
可还没等她出言,秦莳却好似已经知道了她要说什么一般,先她一步道:“你不想同我一道去吗?”
云绮烟未必不想要另一种生活。
她虽过的随性极了,可多少也是有所坚持的。且云绮烟最是喜欢能过得舒坦。
云绮烟闻言思考了片刻,“认真的?”
“自然。”秦莳道,眉眼间浮上了几分笑意,“难道,你不愿意看看另一种可能吗?”
秦莳一定要邀请云绮烟一道走,自然是因着云绮烟与她的关系,她可舍不得放她走,可却也是因着云绮烟必定知道些什么。
若是有云绮烟一道跟着,她倒是要看看叶景江还能编出什么样的谎话来。她是一定要弄清楚前世究竟发生过什么的。
叶景江头疼的看了秦莳一眼,到底是没敢出声反对。他现如今可是“自身难保”,自然不敢出些旁的幺蛾子。
“也好,左右我一人闲来无事。”云绮烟似有若无的瞧了一旁分明憋着话的叶景江,意有所指道:“小莳儿不会突然反悔便好。”
“当然不会。”秦莳亦是明白了云绮烟的意思。
毕竟,前世的时候,她同云绮烟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亲密,哪里还能不明白那人话里话外的意思。
云绮烟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多说无益,既然那小姑娘明白,她也乐得装糊涂。
且……秦莳有一句话其实是说到了云绮烟心坎里去的。
虽说情出自愿,绝无后悔,她懵懂时以情意入道,道心有多鉴定,便有多么的情深似海,但云绮烟不是不愿意看看另外一种生活。
她未尝不知那人并非真心实意,不过是装傻充愣,不愿回头罢了。
“这便是你那好友?”叶景江传声问道,“与阿莳瞧起来可不像是能够相交莫逆之人。”
秦莳沉默了片刻,才同样回复道:“她如今并不认得我,你可莫要说漏嘴。”
叶景江眸色微深,心思不由得沉重了几分。纵然他不愿意去深思,可秦莳表现的也太过明显了。
从头至尾,其实秦莳并没有一味的想要在叶景江面前隐藏自身。只不过,叶景江不敢去想。修行轮回功法,对“轮回”二字的认知,叶景江不可谓不明确。
他只要一去想秦莳的反应,不难觉察到他的阿莳,从前大约是没有被人好好对待过的。
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那分明是个会将旁人的好一点一点全记在心底的小姑娘。别看叶景江从前总道秦莳是个小白眼狼,可对于秦莳的性子,他才是最为清晰的那一个。
她不是不知什么是待她好,她只是在警惕,她不信还会有那样不问缘由的善意。
可她也很珍惜旁人的好。就譬如,宁宁待秦莳的善意与信任,让她几乎没有招架之力,除了全然接受,也在认认真真的“回报”。
不论是帮宁家主解决烂摊子,还是带宁宁四处游历,除了她当真喜欢那孩子的脾气,也是因着她在感激宁宁待她的好。
“不认得?我瞧着她已经要与你结拜为金兰了。”叶景江若无其事的传声道,眉眼间甚至还带上了无懈可击的笑意。
秦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疑心叶景江那奇奇怪怪的态度。
可好在叶景江的反应不是那般好瞧出来的,倒是没让秦莳看出端倪来。她自是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还会有人为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鸡毛蒜皮来担忧的。
三人一道走来,却是发觉本就算不得十分繁华的辛京城,霎时间冷清了许多。
“这些魔修,都是希望封印破碎的吗?”秦莳喃喃道,忽而想起自己从前做魔尊的时候,从不为这些人考量、打算过。
可即便是再来一次,秦莳大约也不会替这些人打开那条通道。不全是因着秦莳知晓了封印或许与叶景江有着脱不开的干系,更是因着秦莳心底很清楚,或许有天性良善的魔修,但面对手无寸铁的凡人,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当年的两界封印固然是有心人暗中挑唆、操纵,但也与民心不无干系。
民心所向,便是当年魔修真正败退的缘由了。
“是啊,魔界穷山恶水,不适合生存,倘若魔修正当盛年还好些,左不过能够抵御些许,若是到了那行将就木的时候,才是真真讽刺。”云绮烟说起这话来的时候,眼底漾开了几分笑意,“可惜,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秦莳沉默片刻,心底却明白,云绮烟说的不是真心话。她说着这些与她没有关系,却是不愿这样的景象一次又一次的发生的。
只是她嘴硬,不肯明说罢了。
“哎,你知道怎么去找荣筝?”云绮烟好奇问道,“据说她生的很是漂亮,颇有几分贵气在身。”
秦莳想了想,诚恳道:“没你好看。”
荣筝到底也算是梁朝皇室之后,自带几分贵气也算不得稀奇。
云绮烟满意地点了点头,“倘若比我好看,我可不去见她。”
秦莳哭笑不得,云绮烟根本不是这样在意容貌之人,她虽一直都晓得她的美貌有多么的惊人,却从来都没有利用过自己的美貌来达成什么目的。
唯一能让云绮烟费劲心思的,大约也只有那个辜负了她的人。
今日却不知是发了什么疯,要同八竿子打不着的荣筝比起了“美”来。
等等——秦莳面上笑意微僵,不敢置信的看向云绮烟,这、这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那辜负了她的人会回到辛京城,为的是辛京城明面上的主人荣筝吧?
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发生?倘若是宁宁知道了,说不定还要念叨上两句与她看的风花雪月的话本一模一样呢!
云绮烟不甚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又朝着秦莳眨了眨眼睛,“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秦莳心情沉重,云绮烟什么时候要过脸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云绮烟与荣筝之间,必定有关联的。
云绮烟微微叹了口气,“虽说不知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跟那荣筝可是天生不对盘。”
秦莳心道,这也正对上了。
可明面上,秦莳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个不对付法?”
云绮烟:“可能因为她有病吧。”
分明是魔将,割据一方,便是存了悲天悯人的心思,自己来做自己的便也是了,旁人虽看不明白,总归也不会去自己找不自在。
云绮烟四处游荡,来过辛京城的次数不知凡几。
她容貌绮丽,那是打小都遮不住的绝色,自然是也给云绮烟惹了不少的麻烦。
可她又生性好强,便是当真有那等打不过的,还有一手保命用的遁术,大约三番五次下来,便将辛京城搅扰的一片“腥风血雨”。
按理说,这本应当是与云绮烟无干的,毕竟她大小也是个受害者,偏生荣筝火眼金睛,瞧出了云绮烟是故意的,两人之间的梁子便也就此结下了。
秦莳却并不觉得意外。
云绮烟从来都是如此的,根本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她会与荣筝合不来,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
换句话说,倘若荣筝自己承认她与云绮烟私交甚笃,秦莳才真真是要吓死了。
“我猜荣筝或许也是这样觉得的。”秦莳看了云绮烟一眼,似笑非笑道。
云绮烟:“……”哪里来的倒霉孩子,怎么这样不招人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