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奇人奇事
陆盏辞何时见过这阵仗?他一时手足无措,又隐隐觉得秦莳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憋得白净的脸都涨红了几分。
叶景江轻轻叹了口气,同情的看了陆盏辞一眼,能让这絮叨的鹦鹉精说不出话来,可见受到的刺激是当真不小。他前回便发觉了,秦莳心底不知从哪里藏了满腹的恨意。
那是按理说来,半点都不应当有的。她是藏锋山的天之骄女,修行路上顺风顺水,便是没养成个骄纵脾气,那也合该是与陆盏辞一样的天真。
哪里料想的到,竟是如今的脾气秉性。
旁人以为如何暂且不说,叶景江瞧了是真真头痛的不得了。
“天一宗如何且不论,峰主当真是有心了。”
他看那鹦鹉精跟霜打的茄子一般,一时间倒有些不落忍,等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替死对头说了好话时,脸都要绿了。
让他一打岔,秦莳倒没再捉着这点子把柄说事儿,只轻哼了一声,道:“我自然清楚。”
叶景江:“……”他这可不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旁的便也罢了,居然还让天星子在秦莳面前出了风头,可真是、真是晦气!
秦莳轻轻弯了弯唇角,这小白脸方才偷偷看她笑话,以为她没发觉不成?现下看他也吃瘪,可算是扳回了一城。
陆盏辞却想了想,道:“师妹放心,到时候我定也会相助云臣师叔,绝不会让藏锋上出意外。”
云臣师叔为人那般好,他可不能眼看着藏锋山上下出事。
叶景江又叹了口气,天星子便也罢了,这傻小子在讨好秦莳这方面还当真是无师自通。
他心如止水的看着陆盏辞言之凿凿的在秦莳面前立下保证,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忍不住打断道:“五殿下来了陵州也有一段日子,除却这婵娟洞,不知可还听说过什么奇人奇事?”
陆盏辞果真让他给转移了注意力,思考片刻道:“旁的倒也不算奇人奇事,唯独有一人,倒是有些意思。”
“陵州原有一修仙世家,本是个小门小户,家主的修为也不过筑基,可近来仿佛出了一位天赋奇佳的后辈。原也有大宗门来此招揽于她,只是那后辈却道自己碍于祖训,不得出陵州。”
秦莳心底一动,这人不会正是明华吧?她那位明师妹,可当真是邪乎的很,秦莳可不信在入天一宗前,她会是个籍籍无名制备。
“阿莳仿佛有些感兴趣?”叶景江挑眉问道。
他心底可还是记挂着秦莳曾说过的有关于剑骨的事儿。虽说不知这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竟然那般笃定有人贪图她的根骨,可小心为上总不算错。
“既是历练,合该多长长见识。”秦莳哪里肯承认。
她若是承认了,只怕要被叶景江牵着鼻子走了。那小白脸蛊惑人心的本事也是当真不差,秦莳对他警惕的很。
叶景江轻笑,却是没有戳破她的意思。
陆盏辞在一旁一时间想不通他家秦师妹与叶兄的相处方式为何瞧着有些怪,不是很像从前他看过的眷侣。
第四十七章 烟花地,合欢道
陆盏辞尚且在胡思乱想,一旁的叶景江却将他看了个来回。
“却不知是哪家?竟还有如此苛刻的规矩。”叶景江含笑问道。
他当真是有些好奇的,一般小门小户,最是容易依附于修仙大家来换取安稳日子,从没听说过谁家还有这样的离奇要求。
陆盏辞摇头道:“此事传的不清不楚,许是假的也未可知。”
只是为了讨他欢心同他说起此事的那人言之凿凿,仿佛曾亲眼所见,他才会信了几分,拿到秦莳面前说罢了。
秦莳可不觉得会是空穴来风,可又觉得此事隐隐透出了几分怪异来。
倘若那人是明华,她此刻放出这样的消息,岂不是要断了来日入天一宗的路?
“阿莳若感兴趣,到时候四处问问便也是了。”叶景江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秦莳不是很想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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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言那婵娟洞会在这等地方?”秦莳面无表情,又是婵娟、又是望舒,让人听之便品出了几分高洁之意来,可谁知叶景江竟将他们引来了那、那烟花柳红之所!
叶景江笑眯眯地瞧着跳脚的秦莳,和那满脸通红的五殿下,不紧不慢道:“婵娟洞自不在此,只有望舒自己知道在哪。可等闲人又寻不到她的踪迹,好在望舒真人修的是合欢道。此处便是她的产业,她每隔数月便会过来一趟,带着那些想去碰运气的人去婵娟洞。”
秦莳轻呵了一声,好容易才压住了想要打此人一顿的念头。看他说的那样有理有据,可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倘若当真如此,叶景江早该在路上便先告知她与陆盏辞才是。这小白脸就是想要使坏!
只可惜,秦莳还没来得及揭穿叶景江的“真面目”,她那天真的师兄便红着脸道:“多谢叶兄替我费心。”
秦莳:“……”等她回天一宗,第一件事便是要杀上命峰,好好的向天星子的请教一下他到底是怎么教的徒弟。
“好说好说。”叶景江笑意清浅。
他家阿莳这个时候一定在心底琢磨着如何才能扳回一城吧?那样最好,省得阿莳总把心思放在鹦鹉精的身上。
“想来你对此地也该算熟悉,既如此,你便快些去传话吧,我同陆师兄正好四下去寻夜间的客栈。”秦莳嗓音凉凉的,显然对叶景江的坏心思怀恨在心。
叶景江面色不变,“这如何使得?命峰峰主让五殿下下山历练,自然人情往来上也算一部分。今日便由着我带五殿下先走一遭,来日回去殿下也好与峰主交代。”
他那话说来实在是诚恳极了,陆盏辞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却压根没能反应过来,只好晕晕乎乎的点了头。
秦莳瞧得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灵台,这算哪门子人情往来?难道陆盏辞来日回到天一宗,要与天星子道他为了历练特特去青楼楚馆走了一遭吗?那怕不是要被逐出师门了。
可她实在是懒得管闲事,左不过叶景江不会当真做什么的,在他手底下走过几遭,也省得她这位陆师兄来日当真让人给坑害了。
不过这样一算,仿佛还是叶景江用心良苦一般,实在是气人。
第四十八章 七夕姑娘
偏生这时候,叶景江还没眼色的凑了上来,眉眼弯弯:“这等地方姑娘家不合适去,劳阿莳稍候片刻。”
秦莳:“……”如果不是怕打不过,她是真的很想给他一拳头。
“这有什么去不得的?修道之人怎会畏惧世俗目光。”秦莳淡淡道,一马当先的便要往里走。
陆盏辞再是迟钝也瞧出了这两人仿佛是在闹别扭,他只当自家秦师妹是看不得叶兄一人去这烟花地,连忙追了上去。
反正有他和叶兄在,师妹又不会吃亏,那进去瞧瞧自然也无妨。
叶景江:“……”忽然感觉自己莫名其妙间输了一般。
大约是秦莳瞧着便不好相与,因而瞧她气势汹汹,连门口招待的姑娘都吓得噤若寒蝉,哪里有人敢拦她?
倒是陆盏辞,生了副好说话的模样,又是个英气俊挺、面如冠玉的纯情小郎君,姑娘们对他下起手来可是半点不觉得手软。
直招呼的陆盏辞耳垂通红,那一左一右两个姑娘架着他,偏生都穿的清凉的很,他连挣扎都不知要从何下手。
“师妹!叶兄!快来帮帮我!”陆盏辞只好闭着眼睛胡喊一通。
秦莳:“……”
叶景江:“……”可能带上陆盏辞来这等地方还当真是个错误的选择。
瞧陆盏辞那反应,几个姑娘娇娇笑成了一团。
最为貌美出挑的那姑娘风情万种的伸出了染着大红丹蔻的如玉纤手,轻轻地在陆盏辞脸上摸了一把,“好生俊俏的小郎君,这一身红袍正巧与我今儿穿的织金百褶裙相配,如今怎还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陆盏辞:“!”
秦莳一言难尽的瞪了叶景江一眼,这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破主意,天星子的宝贝徒弟若是陷在了这儿,她可担不起!
叶景江也头痛的很,“七夕,还不快些退下。”
七夕笑的千娇百媚,又在陆盏辞身上摸了一把,这才示意姑娘们都退下,“呀,叶公子来了,真是有失远迎。”
“我来寻真人。”叶景江道。
七夕的目光却在秦莳身上扫了一遍,直到秦莳微微皱眉,才笑道:“叶公子来得正巧,真人明后日便会来一趟。只是不知公子此番是要像往常一样住在我们这儿,还是……”
秦莳凤眸微眯,这位七夕姑娘仿佛是在挑衅她一般。
叶景江又如何看不出来?他警告地看了七夕一眼,“不必操心。”
“我倒觉得这地方不错。”秦莳似笑非笑,“灵气也充裕,环境也合适,倒不如在这住下,还能省心不少,你说是不是?”
叶景江哪里知道这小祖宗又发什么疯,只好小心翼翼的又看了秦莳一眼,头痛道:“阿莳,你还是放过五殿下吧。”
这些红粉佳人,若是一个没看住,还不得把陆盏辞给生吞活剥了?
陆盏辞连忙点头,他倒不是怕自己如何,只是他秦师妹可是个姑娘家,她自己虽是个洒脱人,但他这做师兄的得替师妹思虑周全才是。
秦莳挑了挑眉,算是应了下来。
第四十九章 胆子不小
见她同意,大约只有七夕心底不痛快了。
“叶公子与小郎君待姑娘当真是体贴。”
叶景江面色微沉,他自是没料到七夕今日会三番两次的来挑衅秦莳,阿莳可是连他自己都舍不得说上几句重话的,七夕当真好胆。
另一则……叶景江总觉得,七夕再这般下去,怕是见不着望舒真人回来了。依着阿莳的脾气,哪里容得下旁人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师妹自然是顶好的。”陆盏辞不悦地皱眉,这人像是在夸他师妹,却总让人觉得不大舒服。
秦莳似笑非笑的睨了那净是会招惹麻烦的小白脸一眼,没理会七夕转身便离去了。
她作何要同七夕置气?她与那小白脸又没有干系。这般想着,秦莳脚步却更快了几分。
叶景江:“……”他仿佛预见到了自己未来几日的悲惨命运,阿莳定会有事没事要刺他两句的,偏还是他理亏,只能受着。
“我倒是知道城内哪里的客栈不错。”叶景江凑到了秦莳身边,笑眯眯道。
秦莳轻哼了一声,“这是自然,叶公子一瞧便是这儿的常客。”
叶景江轻笑,到底解释了一句:“望舒真人与药王谷素有往来,这也是我会知晓这些的缘故。”
秦莳面无表情:“干我何事。”
“自然同你脱不了干系。”叶景江笑吟吟道,“若非是为着阿莳,我怎会来联系望舒真人呢。”
秦莳:“……”好像有几分道理。
但仔细想想,她何曾要叶景江替她寻找历练的秘境?虽说这样仿佛有些伤人,可她本来也没什么良心。
叶景江一瞧便知秦莳这是在想些什么,眉眼间总带着的温润笑意险些崩掉,小声嘀咕道:“小没良心的。”
陆盏辞看得暗自点头,这便对了,如此相处起来瞧着才像是眷侣,看来前两日果真是在闹别扭。
三人各自想着各自的,一路上难得的安静了几分。
可那安静却也没能持续太久——那名唤七夕的姑娘竟是追了出来。
叶景江瞧见她,只觉得头痛,这望舒真人座下都是些什么人,怎偏要给他寻不痛快呢?
秦莳抱着手臂,好以整暇的在一旁看戏,还顺手拉了想上前的陆盏辞一把。
“师兄急什么,这样的美事自是得叶公子一人承担。”
陆盏辞一言难尽的瞧了她一眼,倒是默默地挡在了秦莳身前,师兄说得不错,他果真是在命峰上待的时日太久了,如今可真真是半点不明白这些小眷侣们都在想些什么。
可自家师妹发话了,陆盏辞自然还是要听的。
叶景江:“……”阿莳可真是越来越狠心了。今日他在秦莳那可是连输了几轮,只怕是要抬不起头来喽。
“奴方才有一事不曾同公子禀明。”七夕仿佛不曾瞧见叶景江的冷脸一般,笑意吟吟道,“真人虽曾允诺过,公子可自行带人去婵娟洞,可到底能不能成行,还得真人说了算。”
叶景江面容冷淡:“望舒可都不敢这般同我说话,你胆子倒是不小。”
第五十一章 云绮烟
那是秦莳初入魔界的时候。她重伤初愈,又加之不熟悉魔界规则,碰了不知多少次壁。
第一次遇上云绮烟,秦莳只觉得她是个奇怪之人。
分明生的美艳无比,偏要着淡雅的青衫。好看自还是好看,只是让人不由想着美人若是着红裙锦绣,又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云绮烟那时坐在青羊上,朝着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秦莳粲然一笑,“今日又没太阳,你躺在这儿做什么?”
秦莳不理她。
她满心满眼都在想着再也回不去的藏锋山,哪怕想到五脏俱焚、灵台欲裂,也不肯忘记分毫。至于旁的,太阳也好,别的也罢,于她又何干。
云绮烟也不恼。不知是不是正好赶上她心情好,那位姑奶奶竟然肯蹲在她身边,陪着她发呆。
“我瞧你好看,不如跟我修了合欢道吧?”云绮烟擦干净了秦莳的脸,围着她满眼惊奇道。
秦莳:“……”这人有点烦。
可谁让她重伤初愈,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呢。
“我可是很有名的。”云绮烟继续嘀嘀咕咕,“罢了罢了,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可这怪人说着说着,便动起了手来——她一手将秦莳扛了起来,不当不正的放在了她那只小羊上。
秦莳:“!”她是不是脑子不好!
“姑奶奶喜欢好看的,今儿遇上我算你倒霉。”云绮烟眸子晶亮,好不讲理的把秦莳掳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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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样的美貌,按理说来可是有着修合欢道的无双利器,但她是个傻的。
云绮烟无父无母,本也无名无姓,只是正巧赶上有一日晒太阳,天上飘过的云很得她欢心,自己便给自己胡乱起了这么个名,倒也配得上她的容貌。
只可惜,美丽的名儿和秾丽的面孔没能让云绮烟修起合欢道一骑绝尘,反倒是让她在盛宠下养了副执拗又古怪的性子来。
修了合欢道,多情便罢,偏她情肠绵绵还不撞南墙不回头,生生磋磨的将自己磋磨的半点傲骨都没了,以至于秦莳后来又见她时,险些认不出这是当年美得张扬又肆意的云绮烟。
她还是穿着那席青衫,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搬,那双流光溢彩的眸亦是失了光华。她翻来覆去又疯疯癫癫的对秦莳说着她同那负心汉的过往,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秦莳那负心汉到底是谁。
倘若她今生还能有缘遇上云绮烟,定要扒下那让人看不顺眼的青衫,给她换上锦绣云衣,好好的治一治她的瞎眼。便是她那情郎再好,可君既无情我便休,要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又何苦来哉。
想起故人来,还是个不得圆满的故人,总归会让人情绪低落。
秦莳恹恹道:“无事别来扰我清静。”
饶是叶景江九曲玲珑心,也摸不透秦莳的意思,只好与陆盏辞面面相觑。
“师妹怕是因那七夕姑娘才不高兴了。”
叶景江扬眉,他怎么倒觉得秦莳高兴的很?
可瞧傻小子那副忧愁模样,叶景江还是敷衍的点了点头,“必不让七夕再来扰她清静。”
陆盏辞谴责的看着叶景江,“叶兄,我虽不通世事,可这等时候,你怎还不去安抚秦师妹一二?”
叶兄同他秦师妹原本瞧着也还算登对,现下看来果真还是差点。
第五十章 好苗子
七夕依旧笑吟吟的,明媚善睐的眸却落在了秦莳的身上,“奴承袭真人的合欢道,不敢妄称真人弟子,可却也从未见过姑娘这般好的苗子。”
秦莳微微挑眉,什么好苗子?修合欢道吗?
这世上也曾有人这样说起过。
“多谢。”秦莳难得的给了七夕一个笑脸。
纵然她很清楚,七夕可没有夸她的意思。
叶景江:“……”他还以为阿莳会直接一剑刺过去,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样,却不料这丫头也有改了性子的一日。
七夕:“想必真人见了姑娘,更会心动不已。”
陆盏辞轻哼了一声,“真若如此,只怕云臣师叔要直接杀过来了,不知你那真人可挡得住?”
挖他云臣师叔的墙角,这人是怎么想的?莫不是脑子不好。
七夕闻言,眼底划过了几分遗憾,又盈盈袅袅的朝着秦莳福了福身子,“是我们缘分浅薄。”
剑尊云臣之名,她还是听说过的。
这位剑尊可当真是个奇人,旁人的剑道能登峰造极,多少缺不了根骨的缘故,像从前那位将离剑尊一般,可这位不光于剑道上并无出众天分,甚至还是中途转修的剑道,足可见其心性之坚定。
她可是真真不敢替自家真人得罪了这位去。
见七夕总算不再寻事,叶景江却松了口气。
现下还不是同望舒翻脸的时候,那婵娟洞里可是有十分适合她的好东西呢。
“来者便是客,三位纵是不歇在芳云台,奴也要进到待客之道。若不然来日真人可要责罚奴了。”七夕抿唇浅笑,“几位初来乍到,还是同奴走吧。”
秦莳懒懒地点了点头,好端端的,她还不至于怕七夕什么。她既是要带路,那便随他去。
叶景江挑了挑眉,他家阿莳这是当真将七夕当成送上门来的苦力了。
陆盏辞心下虽总觉得要离七夕远一些才好,可瞧那两人都应下了,到底没多说什么,毕竟……师尊可是嘱咐过他,遇事要多听从师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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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处别院素来清幽,又灵气充裕,当做休憩之所再好不过了。”七夕道。
秦莳眸光微动,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只怕没那般简单吧?看来,这位七夕姑娘还当真是不死心。
“我从前叫你小白脸,可当真是没冤枉你半分。”
叶景江:“……”等他家阿莳把东西拿到手后的,看他不立刻翻脸,将那劳什子芳云台给搅和个天翻地覆。
他在秦莳面前可还从来没有过如此抬不起头来的时候!
“公子对此处也算熟悉,奴便先行告退了。”七夕眼波微转,说着便好似换了性子一般走的干脆又利落。
秦莳啧了一声,要不然说七夕是个聪明人呢,最是知道什么时候来做什么事,该缠上来的时候不怕叶景江的冷淡,该抽身离开的时候又毫不留恋。
这分明才是修习合欢道的上好苗子。
说起来,她前世便有一位修合欢道的好友,只可惜是个“多情却被无情恼”的性子。
第五十二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叶景江一脸莫名,这笨小子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现在去安抚秦莳?怕是非要让那姑娘拿剑给劈出来不可。再者……好容易阿莳没再拿七夕来取笑他,他何苦要去她面前做那抬不起头来的王八。
陆盏辞恨铁不成钢,这叶兄瞧着精明,却也跟他半斤八两,还能勉强算做“知己”。
“师妹那般心软之人,叶兄还是善自珍重为好。”陆盏辞语重心长道。
叶景江:“……”他可算回过味来了。
果然是天星子养出来的好徒弟,整日絮絮叨叨便罢了,竟也没学到假道士们的半分正经来。
“陆兄,依我看,你不该这样早出山。”叶景江神色复杂,他这样的性子那假道士都能放心把人放出来,可当真是不容易。
不是都道他是算无遗策吗,难道还能没料到他这呆呆又笨笨的徒弟会容易被人打?
陆盏辞一脸疑惑,仿佛没听明白一样。
叶景江沉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越过陆盏辞也往里走了。看在阿莳的份上,他今日不与陆盏辞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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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叶公子来过了。”见望舒真人归来,七夕忙迎了上去。
合欢道的女修无一不是佳人,望舒自然也不例外。
“哦?可带了合适之人来?”
“奴瞧着那女修倒是极好,貌美心冷,只是……”
“只是什么?”望舒掸了掸衣袖,“叶景江不愿意?”
“倒也看不出叶公子是何意思来,只是叶公子道那女修乃是剑尊云臣的弟子。”七夕小心翼翼道,生怕那个名字会触怒望舒。
她服侍真人已有数十年,唯一一次见望舒失态,便是因着云臣剑尊而起。七夕并不清楚自家真人与那杀神一样的人有何纠葛,可合欢道女修与男子间又能是因着什么交恶?左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望舒眯了眯眼睛,冷笑道:“奇哉怪哉,叶景江曾妄言有着天星子在,天一宗的人他见一个便要打杀一双吗?今日倒是好心,还肯带人来婵娟洞里寻机缘。”
七夕答道:“奴不知旁人,可同行的另一位小郎君却是大有来头。”
“真人,叶公子还带了天星子的徒弟、梁朝的五殿下陆盏辞一起来。”
望舒一愣,“这叶景江莫不是特特将人给我送过来的?他哪里来的善心。”
“奴瞧着不像。”七夕敛眉道,“叶公子不光对那位姑娘很是纵容,对陆盏辞也十分的宽容。”
宽容到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七夕不是不明白,叶景江瞧着温和,又生了副好皮相,嘴里还时不时的念叨着医者仁心,可骨子里总是有几分疏离冷漠。
就好似这一回,她不过试探了一二,叶景江瞧她的眼神便冰凉一片,半分情面都不留。
“莫怪我没提醒过你,叶景江可不是好相与的。”望舒嗓音冷漠,眼底却划过了几分关心,“平日同他闹一闹便也罢了,你倘若过界了,我便是能保得住你又如何?”
不是不可心动,只是不可妄动,尤其是……对着这些从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没有把她们放在心上过的人。
“真人放心,奴明白分寸。”七夕抿唇浅笑道。
望舒真人嘴硬心软,从不看将她的担心说得直白半分。
第五十三章 不甘心
“罢了,我若放他的徒弟进去,也算他欠了我的。”望舒真人喃喃道,“七夕,明日一早便差人去请他们过来,你不要亲自去。”
七夕哭笑不得,心底却明白自家真人这是没信她说的,“奴只是……只是有些不甘心。”
分明在没那位秦姑娘前,叶公子来芳云台是对她才最是青眼。
望舒眼底划过了几分怜悯,不知是在说七夕还是在问自己:“这又算什么。叶景江瞧着温和,可连骨血都是凉的,他又岂会对你特别?”不过是见面三分笑罢了,素日里温润归温润,翻起脸来却比谁都不留情面。
她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团糟,连手底下的姑娘们也是如此,当真是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可真人这一回难不成还当真由着他们去?”七夕微敛着眉,没去接望舒真人的话。
旁人尽皆以为真人允许外人进去婵娟洞寻求机缘是想借得芥弥天地的秘法一观,可……
“那还能如何。”望舒真人嗓音淡淡的,也没在那件事上多加纠缠,“我可不想和叶景江撕破脸皮。”
到底是跟在她身边许多年的姑娘了,又是因着这样的事,望舒本就对她多了几分怜爱,哪里舍得过分逼迫、苛责。
“但依奴的眼光,这些年里再没有比那位秦姑娘更合适的了。”七夕一字一顿道,“错过了这一回,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望舒轻笑,“能让你如此盛赞,我倒是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七夕有多骄傲,她最是清楚了,可想来,能让云臣收入座下,那姑娘必定是个极优秀之人了。
“奴方才说过这位秦姑娘貌美心冷,根骨却又是上佳。奴今日几次三番的出言挑衅,她都不为所动,可见心性亦是不错。”七夕神色复杂,心底是想起了秦莳的那句“多谢”。
她不信秦莳当真如此好性。
可秦莳偏偏还忍得住,这沉静的性子可半点都不像是个剑修。
“真人,”七夕忍不住开口劝道,“此事于秦姑娘并非全然是害处,不如说与她听,让她自己来选?”
她家真人大限将至,倘若再不得机缘突破,怕是要身陨道消了。
望舒轻哼了一声,“将云臣的弟子拐去修合欢道?亏你也想的出来。你且同我说说,她姓甚名谁,又是什么修为?”
“我只听叶公子唤她阿莳,修为……”七夕眼底划过了几分隐秘的懊恼,嗓音也不自觉的轻了些,“已至金丹。”
虽说修士寿命悠长,可若是修为上不去,又没有养颜秘法,容貌还是会一点一点的衰颓,那当真能青春永驻的无一不是世间大能。她看得出来,那秦莳不单单年轻貌美,连眉眼间都还透着些朝气,必定是年纪还小。
但她不一样。
她们修合欢道的,哪怕临近大限,相貌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但相貌能保持,心性上却哪里比得上从前呢?不过是披着张年轻的皮相,自欺欺人罢了。
且年纪轻轻便有金丹修为,这样的根骨与天赋,她半点都比不上的。
第五十四章 容身之所
望舒真人一眼便瞧出了七夕在别扭什么。
她轻叹了一声,果真再是玲珑心肠的人,遇上一个“情”字,也是绕不开的。
七夕本是她这里最好的姑娘,且不论容貌,便说她的性子那可这真真称得上一句长袖善舞。望舒真人本是存了要将传承留给她的念头,哪里能看七夕如此自弃。
“想必是个剑修的好苗子。这样的好苗子若是让我给搅和没了,只怕天一宗是要杀上门来了。”望舒真人淡淡道,“罢了,明日你随他们一起去,倘若天命顾我,必让你有所得。若天命不顾,此生也无甚好遗憾的了。”
七夕一愣,漆黑长睫轻轻颤了颤,“真人……”
望舒摆弄着自己染了嫩红豆蔻的指甲,笑道:“我从前便与你说过这话。”只是那时,七夕没当真罢了。
“小夕儿,我大限将至,倘若衣钵有你来承继,也是死而无憾了。”望舒噙着笑意,眼底划过了几分温情,“这芳云台你向来打理的很好,日后还是隐藏起来罢。婵娟洞无定处,你带着姑娘们都到那去,日后除非修为又成,否则不准随意出入。有你看着她们,应当也不会再出纰漏了。”
那个当年青涩的小丫头,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能够自己给自己顶起一片天了。这小丫头一直固执地将自己看作是她的婢女,可却分明是她用心教导的弟子,倘若论起情分来,说是她的妹妹、女儿也不为过。
七夕心底猛然一沉,这才反应过来,望舒真人这是在交代后事!她眼角泛起薄红,眸底却是茫茫然一片,仿佛不知要如何回应一般。
“这哭哭啼啼的情态是做什么?我可还没死。”望舒好笑道,
“真人且宽心,奴必定为真人将那东西取出来!”七夕面上划过了几分坚定,仿佛是再与望舒真人立下军令状一般。
望舒真人叹了口气,却是没有拦着她的意思。
罢了,不让这丫头去试一回,只怕日后也会让她因此生了心魔。
她可不想到死还连累七夕一通。
“叶景江见你一同去自会明白我的意思,他便是不情愿,为着我的情面在,也会护你一二。”望舒嘱托道,“至于那秦姑娘,只做寻常相处即可。”
云臣教出来的弟子,不会是无礼之人。
七夕点了点头,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叶景江、什么秦莳了。这些人比起真人,又有什么打紧呢?
若无真人,她们这些薄命之人,同无根浮萍没有半分区别,如何有如今修习仙术的机缘?
“那你且回去准备一二罢。”望舒摆了摆手道。
“是。”七夕分明是不大情愿的,还是应着自家真人的话退下了。
望舒瞧着七夕远去的身影,不由叹了口气。这丫头骨子里倒是有几分倔强,这自然算不得不好,可她总担心有朝一日七夕会因着这点倔强吃苦头。
只可惜,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她怕是不能再一直护着七夕了,好在还有个婵娟洞,能给她的姑娘们留下一处容身之所。
第五十五章 木头
“七夕姑娘怎来了?”陆盏辞眸底划过了几分警惕。
虽说他家师妹昨日与这位之间不太愉快,可也没有一大早便上门来寻不痛快的道理。
七夕瞥了他一眼,柔声道:“小郎君许是误会了,奴今日是奉了我们真人的令来请三位去芳云台一叙,好商议何时前往芥弥天地。”
陆盏辞想了想,自家师妹是为了带他历练才选了来此处,如何也得珍视她的心意。
“多谢姑娘走这一趟了。”
七夕瞧他那如临大敌的模样,一双眼睛睁得溜圆,仿佛她是什么洪荒古兽一般,心底的郁结霎时间便松了几分。
她本想来此说一声便回去,可眼下却升起了几分逗弄陆盏辞的心思来。
七夕往后一靠,斜倚着栏杆,眼波流转间轻笑道:“小郎君客气什么,左不过奴也是要随三位一起去的,总也得拉进几分关系才是。”
“什么?!”陆盏辞愕然,一个没忍住便扯着嗓子喊了出来,“你、你昨日怎未曾提起?”
且叶兄不是曾经说过,那芥弥天地对进入者的年纪是有要求的吗?这依他来看,七夕姑娘虽说是位风情万种的佳人,可眉梢眼角凝着的风霜却不似是年轻之人。
“唉,也实在是奴太不争气了。”七夕假模假样的抹了抹眼泪,“奴天资不高,素日里为着不让真人为难,奴虽想去长长见识,终归不敢。”
“可昨个一见小郎君,奴便去求了真人恩典,没出息的紧呢。”说着,那双纤纤玉手还轻轻的在陆盏辞手臂上拧了一把。
陆盏辞:“!”
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白净的面容一下子涨红了起来,整个人原地呆成了一根木头。
这七夕姑娘昨日不是、不是还对叶兄青眼有加吗?
木头呆呆愣愣的看着七夕,半天没能憋出一句话,同手同脚的落荒而逃了。
七夕轻啧了声,面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去,面无表情的又向里面看了片刻,这才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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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要随我们一起去?”叶景江沉吟了片刻,“可有说明缘由?”
陆盏辞:“……”
五殿下耳根通红,嗫嗫的说不出话来了。他、他可是个正经人,怎可能说得出那些话来!
秦莳奇道:“师兄这是怎了?”
叶景江看他这副样子便想起了陆盏辞昨日陷在芳云台时的狼狈,心底顿时有数了,他若无其事的转开了话茬:“阿莳,我倒是能猜到缘由。”
“说来听听。”
“芥弥天地虽有不少限制,但望舒毕竟是如今的主人,她若肯耗费心力压制一二,便是不合条件也能进去。想必,望舒当真是大限将至了。”
“可她要送七夕进去做什么?”秦莳皱眉。
叶景江轻笑了一声,“我原不打算告诉你这些。那芥弥天地虽是何人都可去的,可其间真正的传承却是须得合欢道修士。”
“你想诓我去转修合欢道?”秦莳凤眸微眯,仿佛叶景江胆敢点头,她便要一剑招呼过去一般。
叶景江:“……”他在阿莳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人?
第五十六章 传言
“怎会?”叶景江无奈地揉了揉额角,颇为怨念道:“阿莳可当真是从未将我看作是好人。”
“望舒欠我人情,自然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莳狐疑地看着他,似乎在考虑叶景江话中的可信度,凤眸凌厉:“望舒真人欠了你多大的人情,才会费心力放你进去?”
叶景江这厮,分明也是个不出世的老妖怪,他认得早已陨落的将离剑尊,与天星子是多年的老对头,如今又道望舒真人欠他的人情。
这样大的年纪,七夕比之他,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叶景江却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她嘛,应当也是不情愿的。”
可谁让望舒没那本事拦得住她呢?再者,望舒说不准还指望着他能够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在她陨落后照看她的芳云台一二呢。
不过瞧着他家阿莳的这模样,大约对望舒当年对云臣的大胆示好半分不知情。
秦莳:“……”原以为她这模样的便算是霸道了,却不想这世上还远有比她还不讲理的。
陆盏辞听不懂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小声问道:“那我们可还要去吗?”
“为何不去?”叶景江一脸惊讶。
“自然要去。”秦莳斩钉截铁。
陆盏辞心情复杂,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有点多余。
“倘若错过了这样的机缘,来日天星子师叔面前可不好交代。”秦莳默了默,亏着良心忽悠道。
天星子怎会注意此等小事呢?秦莳不过是不想看陆盏辞打退堂鼓罢了。
陆盏辞一脸感动,他秦师妹可真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冷眼旁观的叶景江第不知多少次的感叹天星子养出来个笨徒弟,这也便是遇上了他同阿莳,若不然早该让人给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你可去过那婵娟洞?”秦莳问道。
叶景江诚恳的摇了摇头,“我和望舒私交不深,好端端的去人家的洞府作甚?”
“但阿莳当真没听说过婵娟洞的名号?”
秦莳莫名道:“天下之大,我又不曾去过几处。”这问题叶景江已经明里暗里的问过她许多回了,当真是奇怪。
“婵娟洞的‘婵娟’二字,可不是随便取来的。”叶景江不紧不慢道,“你可知婵娟洞为何行踪无迹?那是因为倘若逢上初一十五的日子,它能借住皎月之力逃脱,其速连元婴修士都望尘莫及,当真是逃命利器。”
秦莳一愣,“难道这竟是活物不成?”
“吸收日月精华久了,不过是有几分灵性罢了,还算不得是活物。”
秦莳面色凝重了几分,但凡能生出灵性来的,都不会是些简单之物,别看眼下叶景江说的轻描淡写,谁知真碰上了又当如何?
“我还当外界的传言都是假的呢,不想竟还是真的。”陆盏辞喃喃道。
叶景江倏然抬眸,“什么传言?”
婵娟洞之事乃是隐秘,他能知晓还是要全靠从前机缘巧合救过望舒一回,陆盏辞又能从哪里听来传言?
陆盏辞一脸无辜:“之前在陵州境内等了师妹许久,有一日便听借住的修仙世家中的弟子提起了此地。”
可他那时候没当真。这样离谱的事儿,想来也是打量着他好骗,说来哄他呢。
第五十七章 试探
叶景江面色阴晴不定,半晌才长叹一声道:“你这是让人给盯住了。”
亏得这小子虽说天真了几分,却不是愚钝之人。可什么人敢明目张胆的对天星子的徒弟下手?
“这是何意?”陆盏辞茫然道,“他们难道不是想从我这换些赏赐吗?”
秦莳想到这是位财大气粗的主,一时间更是不知要说他什么好了。婵娟洞之秘,连前世的她都不曾知晓,怎的如今倒连一个修仙世家的小弟子都那样清楚了?
“看来这一次,还真是非去瞧瞧不可了。”秦莳轻声道。
叶景江面色如常,心底却忍不住嘀咕了起来——阿莳对这些呆呆笨笨的,仿佛额外有耐心。对宁宁是这般,对陆盏辞也是如此。
难不成阿莳一直以来待他不冷不热的是因为他还不够傻?这倒是难了些,他哪里做得出那副模样来。
“那……阿莳可得好生护着我这个医修才是。”叶景江那双浅色的桃花眼一瞬不瞬的看向秦莳,嗓音放的又轻又缓,“我可没什么本事。”
秦莳面无表情:“小白脸。”
小白脸目光灼灼:“这是应下了?”
秦莳心道,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又没什么损失,她为何不应下?且真若遇上险境,到底是要靠着谁还说不准呢。她可不信叶景江能坐以待毙。
“且先去见过望舒真人罢。”秦莳起身,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叶景江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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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云台。
望舒本没打算亲自见他们,毕竟……见了秦莳,难免会勾起她的伤心事。可为着七夕,现下却不得不见一见了。
“真人别来无恙。”叶景江双手拢在袖中,颇为和气道。
望舒打量着那同叶景江并肩而立的姑娘,目光轻顿了一瞬,又不着痕迹的移到了叶景江的身上。
“哪里就能无恙了。”望舒神色淡淡,开门见山道:“你我也算相识多年,现下我便不与你卖关子了。这一回,我可以任由你带着那两位一同进去芥弥天地,可作为报酬,你不得让七夕有所损伤。”
“这倒也不难。”叶景江道,“真人既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问上真人一句,婵娟洞的隐秘之处你可有四处宣扬?”
望舒不知他问这些做什么,蹙眉道:“不曾。”
婵娟洞是她给姑娘们留下的立身之本,越是神秘莫测才越好,她是疯了才会透露给旁人。
“那这倒是奇事一桩了。”叶景江挑眉,“真人既不曾宣扬,怎外界有那样多的传言,比我知道的都要仔细得多。”
望舒面色微变,指节不自觉的用力,“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这样的话?”
“陵州境内随处都是。”叶景江不动声色。
虽说他不觉得望舒有理由来与他过不去,可凡事总讲究个万一。他可不想好端端的让这一只脚踏进棺材板的人临到了坑上一把。
“怎会如此?”望舒面上划过了一瞬的怔愣,倘若隐秘让旁人一语道破,来日姑娘们的处境便多了几分危险。
可事已至此,她还能有什么法子来挽回?
第五十八章 不对劲儿
瞧望舒真人的反应,秦莳松了口气。
倘若望舒想算计他们,那还当真是要被动了。不过眼下的状况,也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
“真人若是信得过,倒不如让我们前去试试。”秦莳道,“左不过已经到了这步田地。”
望舒神色复杂的打量了秦莳两眼,却发现这姑娘的身上并没有她师尊的半分影子。云臣是面冷心软,他这徒弟却是表里如一的冷淡。
“我亦再无其余选择。”望舒苦笑道,她袖口轻轻一挥,身后便出现了一道石门,“无论是何方宵小,也没法子绕开我去婵娟洞。”
她已经机关算尽到了这个地步,倘若还是无法保全手下的姑娘们,大抵只能归结于“天命不顾”四个字了。
叶景江朝着秦莳点了点头:“无妨。”
对上那双仿佛满是安抚之意的桃花眸,秦莳抿了抿唇,心底却乱了一瞬——有了那句话,她仿佛当真安心了几分。
秦莳的不自在自然没有逃过叶景江的眼睛。素色衣衫的青年勾了勾唇,月下仙似的眉目那一瞬竟也生出了几分勾魂夺魄来。
他喜欢看秦莳因为他露出不一样的模样来。
望舒咬了咬牙,姓叶的当真是不害臊!这也便是她不是正经师娘,若不然定要先给这登徒子来两下再说旁的。
她冷哼了一声,纤长的指间结着繁复的手印,连面色都肉眼可见的苍白了几分——要顶着芥弥天地的规则放叶景江和七夕进去,对她的消耗可也不小。
见状,几人也都不在迟疑,径直通过了望舒撑开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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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芥弥天地吗?”陆盏辞喃喃道,身为梁朝的五殿下,他自问见识也不算短浅了,可此处风光却当是他闻所未闻。
灵力薄雾萦在周围,粼粼清波上浮起一道又一道的彩色霞光,眼前仙鹤缭绕、耳边凤鸣铿锵,不远处依稀可见通体泛着莹莹玉光的仙家府邸,奇珍异草自不必提。
秦莳眸中划过一道异色,前世今生加起来,此处也算是她见过的秘境当中最为顶尖的了,不知比起她无缘得见的三千秘境,又当何如。
“望舒想要的传承应当在仙府内。”叶景江道,“你若我们同去,须得待阿莳拿到她要的东西才好。”
秦莳:“?”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东西?她又不挑剔。
七夕咬了咬牙,眼底划过了一抹坚毅,“真人怕是坚持不了太久,奴先去碰碰运气。”
叶景江神色不变,仿佛早已猜到了七夕的回答一般。
陆盏辞迟疑了片刻,“不如我与七夕姑娘同去。”他只是为了历练,至于在哪……倒也不重要。且虽说秦师妹与叶兄都是大方之人,不介意他在一旁打搅,陆盏辞也觉得自己该有些眼力见了。
秦莳皱眉,正待她想要开口拒绝的时候,叶景江却眉眼弯弯的应了下来,甚至还没等秦莳反应过来,便拉着她的手腕掐诀离开了。
秦莳:“……”这小白脸是真的有毛病吧?可她仿佛也不大对劲儿,若不然,她为何没反手一剑砍过去呢?
第五十九章 琉璃夜
叶景江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那东西珍贵,只与你便罢了,再加上天星子的傻徒弟,我怕是要搭上半条命。”
秦莳扬眉:“哦?说起来也是奇了,我怎不知我要找什么?”只要是好东西,她分明是来者不拒的!
叶景江神色却认真了几分,“阿莳,你不肯解自己的心结,因而心境有瑕、神魂不稳,倘若再不加以干预,只怕会心魔丛生。”
秦莳毫不在意:“哦。”
这小白脸怕是不知道,她的心魔从不曾少过。可那又怎么样?也从没什么奈何的了她。
叶景江按了按眉心,头痛道:“天一宗到底是怎么教弟子的?”
先是教出了个陆盏辞,又教出了个秦莳,竟是一个比一个让人束手无策。
这般算起来,也是他们天一宗的厉害了。
“心境之事虽说要靠你自己,可也不是无法可解。阿莳可听过琉璃夜?”
秦莳眼底划过一抹愕然,“此物竟当真存在?”
叶景江笑吟吟道:“外界灵力早已不如从前精纯,自然孕育不出天地奇物来。唯有这不知存在了多久、由上古大能开辟的小空间里说不准还能寻得到。”
秦莳忍不住心动了几分。她也是前世偶然之下得知的——那其实是地心玉的一种,色如琉璃,通透温润,再是狂暴的灵力从其间流淌过,也能变得温和许多。
且这最难得的还是它能够镇神。
这世上温养神魂之物虽也算珍贵,可但凡有些底蕴的,也都寻得到。但这东西可不一样,这是能真真正正镇住心魔的奇物。
秦莳纵然从未怕过心魔,甚至刻意回避了自己的心结,但倘若当真能寻到此物,倒是能两全其美了。
“无论如何,此番我欠你一个人情。”秦莳一板一眼道。
她仿佛很少与旁人如此相处,因而眉目间总像是带了几分别扭,可却让人瞧得心底软成了一汪水。
“那我可等着日后拿这个来敲一笔好处了。”叶景江温声道,眼底满是笑意,阿莳可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秦莳轻哼了一声,又好奇道:“地心玉生于灵脉当中,你难道还有勘查灵脉的法子不成?”
灵脉藏于地底,连神魂都难以探知。
“原也是不能的。”叶景江遗憾道,“可谁让我现下只是个小小的筑基其医修呢?”
秦莳:“?”这同修为又有什么干系?
叶景江无辜道:“我可从未在这一桩事上骗过你。”
“可便是医修有延年益寿的法子,一个筑基修为的医修怎么瞧也不是天星子师叔的一合之敌。”秦莳不紧不慢道。
话虽如此,可她心底却是已然信了几分。
都到了这时候,叶景江没那必要来蒙她。
“那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假道士罢了。”叶景江冷哼了一声,阿莳莫不是当他是傻的,这点激将的本事也拿到他面前来卖弄了。
可他仿佛偏偏还真吃这一套。
叶景江定定地看着秦莳,道:“阿莳,信我这一次。”
第六十章 手腕
秦莳面无表情:“……”
这小白脸还真是越发得意了。
叶景江眨眨眼,“日后一定会将来龙去脉一一与你说清楚。”
秦莳莫名:“谁要听你说这些?”
“是是是,是我想说与你听。”叶景江不由轻笑出了声,他算是发现了,秦莳这姑娘的别扭性子怕是如何都改不掉的。
“舍弃了一时的修为,也总不能什么都没换来。”叶景江又解释道。
秦莳审视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按理说来,她应当是要叶景江将一切的证据摆在她眼前才会相信他的那等人。
可眼下,秦莳却发觉自己不由自主的对叶景江多了些信任。
她说不上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可至少,她是不排斥的。
叶景江徐徐舒了一口气,那双浅色的桃花眸陡然成了深黑,其间仿佛还夹杂着几分银芒。
秦莳对上那双眼睛时,只觉得心底冒上了一股凉气——平日里叶景江的眼睛总是噙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可现下却仿佛冰湖一般,半点从前的影子都瞧不出来了。
她不由提起一口气,指尖泛起灵力,做全了一副见势不对便要逃命的模样。
叶景江哭笑不得,嗓音却依旧是温和的,“阿莳别怕。”这小姑娘素日里胆子大得很,今日怎么跟炸毛的猫儿一般?
不过,倒是有几分可爱。
秦莳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朝四下瞧了瞧,“你这是做什么?”
“这可是不外传的秘法,不如阿莳唤我一声师父,我便说与你听?”
秦莳嘀咕道:“不稀罕。”
叶景江又笑了声,这自然不是什么秘法。不过他家阿莳倒当真是个体贴的姑娘,知道他是寻了个借口便也不曾一味的问下去。
“来日挑个好时候再说与你听。”
叶景江忽的隔着衣袖扣住了秦莳的手腕,一本正经道:“往西北走。”
可他心底却极快的划过了一道念头——阿莳的手腕可真细。
秦莳不知怎的也没挣脱,虽说隔着衣袖,她还是能隐约觉察到叶景江手心的热意,那股热意仿佛顺着她的手腕一直烫到了心尖上,她从来少有波动的心境忽而不轻不重的泛起了一道涟漪。
“这芥弥天地内难道不曾有阵法吗?怎的走了这样许久都不曾触碰到。”秦莳皱眉,心底隐隐觉出了几分不安来。
她虽不知道叶景江到底是凭着什么来判断那琉璃夜的所在,可瞧他那双变了许多的眸子,也能猜得到或许是通过观察灵气以推断灵脉的法子。
可若此地主人设了幻境……只怕他们寻过去什么都没寻到还是好的,那头还说不准有什么等着他们呢。
叶景江亦是愣了一瞬,“你也没瞧出来?”他可是记得头一次遇见秦莳那会儿,这小姑娘便是设下了极其精妙的重云锁仙阵。
秦莳面色凝重,喃喃道:“可我却隐约觉察到了阵法的气息,当真是古怪极了。”
倘若连她与叶景江的处境都算不上好,那与七夕去取传承的陆盏辞又当如何了?
这芥弥天地当中,其余的天材地宝或许都是在漫长的时光当中演化而来,因而倒不一定有着森严的防护。
可那传承却是原主用来挑选承继衣钵的,怎会不思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