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韩江却觉得外头有孩子,格外的别扭。
范晓娟给他逗乐了,嘿嘿笑了起来。
其实韩教练挺喜欢这样的的,是吧!
韩江也注意到她皱着眉头看着韩星辰的样子,面带着笑容说:“今年大家表现的都不错,咱们过年多办点年货吧,你喜欢吃的涪陵榨菜,咱们买一点,上回你去我们单位吃了那火腿肠说好吃,不是也要买一点。”
对了,九十年代,涪陵榨菜跟火腿肠那都还是好东西。
韩星辰耳朵尖,差点把一罐子罐头给摔了。
“爸爸,我要吃火腿肠!”
“行,爸爸给你买。”
“我还要吃方便面,北京方便面,脆脆的,像麻花!”
“买。”韩江还补充了一句:“还有啥想吃的不?”
“跳跳糖。”
“还有呢?”
“辣条,大辣片子。”
得,都是垃圾食品。
韩江还一一应承下来,都给她买。
这年头的人也没有食品添加剂这个概念,觉得好吃的就给孩子吃,韩江还干过专门给孩子买了一箱子方便面这种蠢事。
一整个寒假,都在家里啃干脆面了,饭也不好好吃。
范晓娟接过孩子手里头的罐头瓶子,费老大劲给她拧开,又忍不住叨叨起来:“这些罐头里面的糖精多,还有防腐剂,方便面里面也有好多防腐剂,跳跳糖是糖精做的吧......”
“可是好吃呀!”韩星辰补充了一句:“只有过年才能吃。”
过年可是小孩子们的天堂,有很多好吃的,还不用去学校,一天到晚都是疯玩,过年了还有压岁钱,虽然小星星现在还没到藏私房钱的年纪,拿到手的压岁钱不过夜,都买炮仗去玩了。
范晓娟问:“你知道埃及的木乃伊吗?”
小星星摇了摇脑袋。
不几豆。
好吧,她还准备忽悠忽悠孩子,木乃伊就是加了防腐剂所以都不烂的。
香香和玲玲不好意思的舔着勺子。
小星星的爸爸可真好啊,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站在后面等着,看见范晓娟拿出来三个碗,分出来三份差不多大小的罐头,一个孩子面前放一碗:“咱们还没吃饭,试试味儿就好,你们三个吃吧。”
韩星辰一声欢呼,首先舀了一勺甜甜的汁儿放嘴里。
幸福的味道从嘴里蹿到了心里,毫无保留的传递给了孩子们:“哇,好甜!”
香香和玲玲还有点不好意思。
范晓娟摸摸两个小脑袋:“吃吧,韩星辰吃的快就要跟你们抢了。”
她也特别喜欢这种软乎乎的小丫头呢。
双胞胎舔着勺子加入战团。
甜甜的黄桃罐头,两姐妹似乎是很少吃,很珍惜的一口一口塞进嘴里咬,幸福的快要炸开,范晓娟就笑了,等她们长大了,吃多了零食,都尝不出什么东西好吃的时候,会怀念今天吃到嘴里的那一口甜的。
所以就由得孩子们去吧。
呜呜呜,小星星的妈妈也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出去一看,男人可真给力啊,已经把东西都搬到房间里头去了。
韩江在这方面都好,没啥大男子主义,家里面的活也会默默去干。
也挨过不少骂,但很少在她面前说起自己的辛苦,沉默有沉默的好处。
范晓娟问:“你们单位是不是快放假了?”
他们单位一发东西,就离放假没多久了。
韩江舀了一盆清水洗了洗手,又把珍贵的水倒在石榴水底下,这冬天降水少,京市也是很缺水的地方,水用的很宝贝。
“腊月二十左右吧,不过放了寒假还有几个孩子想学球,我还在找地方,看看能不能开个寒假班。”
最近来找韩江问学球这事儿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你呢?”
“单位那边还有点事,估计没那么快忙完。”华英的衣服一卖完,友谊商店就来找茬了,老厂长又陷入到下一轮的恐慌。
也不是没有点子,九零年代开始,很多厂家都开始搞专卖店。
有很长一段时间,国内的小孩就喜欢穿专卖店的衣服,感觉又洋气又牌子,华英能够自己做衣服,也有销售的场所,怎么就不能搞自己的专卖店呢。
为了专卖店这事,范晓娟跟朱厂长简单汇报了一下。
朱厂长一听就非常感兴趣,问了好几个关键性的问题,单真等到专卖店运营起来,就不单单像以前那样加工单一的成衣,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要面临。
范晓娟把步骤完善了一下,还要做市场调查以后向老领导汇报完整,最近恐怕有的忙了。
更何况,在老国企搞改革,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呢。
范晓娟给他递过去毛巾擦手:“我想过了,孙家这边给你摆台子,以后也不用找地方打了,你先买好台子暑假在那边教球,等装修的时候再糯出来,那头以后就装成大开间好了,就不用总去找地方打球了,暑假、寒假、周末、晚上,你都可以在家里开班。”
“王家那边就做卧室,旁边还装个小的淋浴间,上厕所专门的房间,我看见有那种移动马桶,买一个也不错。”
嘴上这样说,她却从心底里不想男人这么忙。
“所以,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你这不怕累死我啦?”男人冲着厨房瞅了一眼,低不可闻的开着玩笑,手指轻轻在她手腕上摩挲着:“有些事情,喜欢干,怎么干都不累。”
眼神灼热的简直要把人给烧起来。
范晓娟想到了什么,脸上烫呼呼的,觉得臊得慌,甩开他的手嗔道:“没个正经的。”
韩江就跟在她后头:“今天晚上吃啥?”
这年头,又没有冰箱,大棚蔬菜也很稀缺,菜市场就别想买到新鲜的青叶子蔬菜,放在这个年代,冬天带点绿的就死贵,而且个体会也不敢进,这要是卖不掉,一斤小青菜废掉的就是一斤肉钱。
范晓娟扫了厨房里一眼:土豆、大白菜、白萝卜、西红柿、鸡蛋!
“西红柿鸡蛋面吧。”
比起吃饭,丈夫更喜欢吃面,于是像个大小伙子一样殷切的跟在她身后,跟她嘀嘀咕咕的:“那韩星辰也放假了,跟着我带着?”
“你寒假要去哪里给人培训,白天没事儿干吧?”
“嗯,应该都是下班以后了,你有什么事交代吗?”
“我不是怕耕坏你吗?”范晓娟笑着:“反正你在家带学生,时间就充裕很多啊。”
不过听范晓娟说过办个培训班的事,韩江也动了心,他周末都有时间,听说全国快实行双休制了,要真双休,周末两天的功夫他可以带六到八个班,一个班安排3-4名学员都没问题,这样一来,赚的肯定比去企业要多。
有些事情,站在现在人的角度想不到。
而范晓娟比他野心要大呢,像韩江这种级别的运动员、教练,从教人开始,到办培训班,以后办俱乐部,为国家培养多多的乒乓球人才,普及基础体育教育也是一件大好事。
几十年以后,从国家队走出来的这一批人,也为国家体育事业的发展做出了大贡献。
前世总是为了赚钱奔波,这辈子他们也该换个活法。
“那就等王家那边说要卖了一起弄。”男人说:“你要用得上我的时候,就跟我说。”
“嘿嘿。”这就是承认要买东厢房的节奏了:“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范晓娟却在心里盘算起钱来,算上单位发的奖金,刚好可以买王家的房子,装修又是要一大笔钱,这回还要装修厨房跟卫浴,花费不会比上次的少,院子里面总要倒腾一下。
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呢!
说完话,韩江又去洗碗,因为三个小家伙也都吃完了。
年轻时候的丈夫的精力可真是好啊,一天到晚的都没停歇的。
可后来患了腱消炎,又得了风湿病,一动起来就腰酸背痛的,范晓娟就问他,你年轻时候不是从早忙活到晚都不累吗。
那会儿他说,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事情,从早到晚都不累。
不过,范晓娟一转身,脸上就洋溢起来甜蜜的笑容。
今天回来晚,晚上就随便吃一点。
这会儿做别的也来不及,不过家里头吃不完的西红柿土豆堆得满满的,不管什么时候都富裕着。
晚上就做个西红柿鸡蛋面。
说到吃面,她就喜欢在面上头撒上几粒葱花。
红的红,黄的黄,绿的绿,热气蒸腾出来激出来的葱花的香,鸡蛋的鲜美,简直就是绝妙的搭配。
要是能撒上点葱花,就更美了,等家里头能够种菜了,弄个简易点的暖棚,她也准备学学后世人,种点菜,什么小葱啊、韭菜、大蒜苗这种加些许就能调和味道的,种上一点,冬天的时候掐上一点吃吃多美味啊。
想想就美。
不到一会儿工夫,一碗西红柿鸡蛋的哨子就做好了。
虽然没有绿,但是看上去黄的红的,色香味俱全。
挂面下锅,往上头浇一勺西红柿鸡蛋就可以开吃。
果然韩江还是更喜欢吃面,一边吃还一边说:“没有你擀的面好吃。”
范晓娟白了他一眼:“那要揉面,要饧面,哪有那么多时间啊。”
她现在又格外的想要一个大厨房,带不锈钢灶台的那种,揉面比一般的案板要好,也好清理。
厨房里头最好装个抽油烟机,即便是什么电器都不买,她还是很想买个抽油烟机。
当然,这些都要等到房子搞定再说。
转眼就到了小年。
朱厂长把范晓娟叫过去:“小范啊——”
范晓娟明了:“是友谊商店说什么了吗?”
朱厂长挥挥手:“不管他们,你才是我们厂里的大功臣,给咱们厂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可是接下来友谊不跟咱们提货了,要怎么搞?”
他知道,小范肯定有办法。
要是小范都没办法,厂里也没人能够救厂里了。
朱厂长又补充:“你觉得呢?”
范晓娟把手里的计划书递给厂长:“干成这事儿,跟清库存可不一样,清库存是咱们厂里现成的货,做完这单不用管后面的,可是做专卖店,厂里的结构就要转型,要调整,人员也要精简。”
她说的很含蓄,有些人光想伸手拿,不想干活,还看不得别人好,这种人就不该出现在单位里面。
计划书分成好几个阶段。
第一:正风气,清除掉厂里那些只拿工资不干活的人;
第二阶段:产品转型,小批量,高利润,搞零售,b2c的商业模式
第三个阶段:规模化效应。
朱厂长眼前一亮:“这个专卖店,有点意思。”
国企嘛,多多少少都有“产业”,华英也有自己的商铺,只是常年出租,租户还不太好打交道,总是拖欠房租,动不动就用退租做威胁,既然如此不如自己用,开一家专卖店。
范晓娟站起身来:“咱们厂子要发展,就要转型,否则上一次的库存事件,以后也分分钟威胁到咱们的生存,咱们不能被别人勒住了咽喉,与其跟友谊商店扯皮,不如自寻出路,从这次促销过程中,我就感受到了,大家对咱们厂的产品还是很满意的,只是苦于咱们都是依托友谊商店销售,很多人都不知道华英这个牌子,咱们要把自己的品牌打响,以后就不用求别人.....”
朱厂长激动起来:“说说说,继续说。”
范晓娟笑容明媚:“老厂长,您不能只让马儿跑啊——”
这个死丫头,又要光明正大套路他了,朱厂长倒是喜欢这丫头的做事风格,一是一,二是二,咱们不打马虎眼。
“吃草,给你吃草,干好了,有奖金,还给你成立一个部门!”
“还有。”
“还有啥?”
“我还要求,把那些阻碍集体进步,跟不上时代的人都淘汰出咱们单位,只有狼才能在恶劣的环境下求得生存,您觉得怎么样呢?”
————
单位那头加班加点的,把内购的货算是快发完了。
年前还能再上一周的班。
工厂以前放假放到正月初十,因为今年要赶工的关系,提前发了放假通知,初七就要来上班,当然员工们唉声叹气了一场,最后还是要回到工作岗位上来。
不过有的忙,总比闲着要好。
虽说厂里头的人一听到要加班有些垂头丧气的,可转念一想,要不是加班,哪有工资发,哪有奖金发,转眼也就不丧了。
小孟无精打采的说:“厂里面说了,除了买好往返车票去外地的,都要初七来上班,可惜我想要多休息几天的,梦想破灭咯。”
“可你家不是就在京市吗?”范晓娟说:“拿奖金的时候你觉悟不是蛮高的嘛。”
小孟苦恼:“可是七天感觉一点都不够玩,最近忙成这样,我都没时间看电影休息逛逛街什么的了,我最近可真是数钱数到手抽筋,近视眼了都。”
噗嗤。
最近厂里面一下子涌进来几十万的现金流,而且好多都是毛票票,小孟这个人形验钞机除了数钱,还要辨别真伪,累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看着她模仿手抽筋的动作,范晓娟笑得肚子疼。
所以啊,她抱住范晓娟的肩膀就撒娇:“多亏你了范姐,要不是你帮我,我这手指就废了。”
范晓娟忍俊不禁,被钱砸出来的烦恼小孟估计也是第一个了。
这段时间,除了产线,估计就是财务最忙了。
一年到头的盘点,总账,忙得财务室三个人就没歇下来的时候。
范晓娟点头:“我觉得你应该操心的是咱们明年的吃饭问题,听说友谊商店跟咱们闹掰了。”
就因为促销的事情,友谊商店那边的冯经理,跟华英厂大发了一通脾气。
中断了合作。
为了这事儿朱厂长抓了一个礼拜的脑袋。
华英厂现在的主要销售渠道还是国营商场,一旦友谊商店这条销售线断了,再想找新的客户就很难,厂里面有小搓人对范晓娟颇有微词。
似乎是觉得她的销售策略太激进,杀鸡取卵。
甚至还有人写告状信到朱厂长那里,要求把范晓娟撤职,给友谊商店一个交代。
不过都让朱厂长给压下来了。
专卖店的事情现在还是厂里的预备方案,不方便对外宣布,可厂里面有些人,就是想要厂里乱起来,朱厂长本来还有几分慈悲之心,也让这些人弄得下定了决心。
再干上个一个月,促销那边的产品也都可以发完,厂里面的货款就都能回过来了。
这一口气缓过来,能让厂里面好歹歇上一口气了。
朱厂长给上头的报告也好写,因为今年好歹没让一个职工下岗,也没拖欠一个月的工资。
可未来要怎么搞呢?
小孟见她主动提起,压低了声音说:“那些人可真是没良心,当初要不是友谊商店摆了咱们一道,积压了几万块钱,咱们明年的春季产品不至于没钱做,还压了几个月的工资,拿工资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的好呢。”
一副很替她出头的样子。
范晓娟笑着说:“端碗吃饭,放碗骂娘。”
刚开始没回过味来呗。
等拿到了工资,再看看她拿走的那些奖金,接触过整个事情走向的人自然不说啥,他们都知道她对厂里面的贡献,也知道这批库存处理掉的意义。
但是有些人可真是不懂。
在他们看来,你小范也没做什么嘛,不就是做了个沙发,搞了个内购,搞了个促销,销售出去了十几万的积压产品,就有这待遇?
国企嘛,吃了多少年的大锅饭,你分走的,不都是大家的?
小孟想了想,居然又说:“范姐,有人写报告到厂里,说你准备生二胎,还在一家黑诊所门口瞧见你了,是不是真的啊?”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最近气色很好的范晓娟,舔了舔唇。
第三十六章
生二胎?
开玩笑,见过男职工超生的,谁见过女的超生?
这年头为了多生个孩子,充分发挥大脑的能动性,胆子大一点的就把老婆往老家一送,等那边生完了,再把孩子丢在老家,若无其事的把人给接回来。
瞒得过多久算多久。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厂里面还会统计男职工们的家属是否经常回来家,或者是长期呆在老家的这种。
要是有一个漏网之鱼,全厂遭殃。
范晓娟“啧啧啧”了几声,难怪有人会对她有意见呢,多拿奖金是一宗,这要是影响到全厂的考核和绩效,她才是大罪人。
她站起来,转了个圈圈:“你看我像是怀孩子的样子吗?”
小孟心说我还是个小姑娘呢。
“外头的人传的有模有样的,说大冬天的谁看得出来啊,咱们穿的棉袄明年三四月才能脱下来,到时候你请个吧星期的病假,把孩子生下来谁知道?”
“神经病。”范晓娟低声骂了一嘴。
这事儿,除了邓贵搞鬼,她实在是想不到第二号人了。
这是破罐子破摔的节奏吗?
与其被你告状,不如先发制人?
想到这里蹭的一下就站起来,吓了小孟一大跳:“你干嘛,你冷静,千万别在单位打人,现在有人就想看着你跳脚呢。”
这个道理范晓娟当然知道。
跟邓贵那种人没什么好撕的,他的简历大家都知道,七六年从外地招过来的,老家那边巨贫穷,不过这人特别会经营,以前看着也挺老实的,没想到是个特别矫情又会告状的主。
当个男人,尤其是中年男人,作成这样可真是独一份了。
可人家不觉得啊,邓贵一直都觉得,既然还是一个厂里的,女人就不该比男人地位高,男人就该高高在上。
对于范晓娟独领功劳这事,他是早就看不顺眼啦。
“不然,你就去找朱厂长说说,我觉得他挺看重你的。”小孟说。
范晓娟笑了笑,这咱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邓贵肯定是豁出去了,再说朱厂长虽然还是厂子里的一把手,可厂里还有党群办,管着党群关系的党委书记,还能压着朱厂长一头。
而且像邓贵那样的,动不动还拿他出身说事儿,整得他好像代表了所有的劳苦大众一样。
你跟他掰扯,他就跟你唱苦情戏。
这种人,就好像人体里头的肿瘤一样,无论哪里都有。
但,只要他不爆发,不作妖,不扩散。
她是带着一腔热忱重新回到工作岗位的,事情刚刚起了个头,怎么能让这种人破坏了美好的前进的目标。
就在她手里头拎着椅子站起来的时候,被小孟一把抱住了后腰:“范姐,咱们犯不着跟这种人过不去啊,有事情咱们好商量,这不是也是传闻嘛,厂里面大部分人是相信你的。”
“怎么,你以为我要干嘛呢!”
小孟可不敢松手了,她手里拎着把椅子,一看就是近身攻击的武器啊。
冲动是魔鬼。
这范姐啊,啥都好,就是受不得一丁点的委屈。
小孟苦口婆心的:“邓贵是什么人,混满了日子就准备退休的人,你跟他计较做什么,那种人说的好听叫基层群众,说的不好听那是混时度日,可你不一样啊范姐,你可是□□点钟上升到头顶的太阳,是厂里的希望,咱可千万别犯浑,也千万别跟他计较呢。”
是呢,小孟我可真是谢谢你呢。
腰都快要给她箍断了。
范晓娟把椅子放下来:“我只是想挪个地方坐,然后帮你数钱。”
小孟:“......”
流言止于智者,果然这个世界的智者还是很少,范晓娟现在是从办公室走出去,就会碰到几个盯着她肚子不断瞧的人。
她决定要向邓贵出击。
厂子就这么大,在厂里头干得超过邓贵的工龄的,就只有马向华跟老厂长几个。
两人找了个仓库僻静的地方聊了会儿。
因为最近事儿多,马向华忙得团团转,都很久没有跟范晓娟聊天了,不过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气要好很多,一见到范晓娟的面就叨叨着:“好久没跟你聊,你这段时间还好吧,咱们厂里这一忙起来,不知道多久才能休息,我这肩膀痛得呀。”
跟码字工一样,裁缝也是长期低着头作业,马向华身上的颈椎病是老毛病了。
年轻时候不觉得,到老了经常会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的。
“我认识一个老中医,你有空就去瞧瞧,颈椎问题可不是小毛病,你抬头是不是都能听到咯哒咯哒的声音?”
“可不是?”就这一点,似乎没人能比得上范晓娟的贴心,马向华很感激的看着她:“是这样的,经常不舒服。”
“那可不行,产线是咱们厂里的根,你们可不能把身体搞坏了,马大姐,你也跟那些个女孩子们说说,最少半个小时,头要抬一抬,活动活动,别整的身体都变差了,您啊,就是太为单位着想了,身体也是革命的本钱。”
这孩子精神觉悟可真是高啊!
马向华看范晓娟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不管旁人怎么议论她,她部门是绝对不允许留言涌进来的!
听说是来打听邓贵的,马向华嗤了一嘴。
“就他那德行,你别说,整威风是好的,我跟他是同一年来厂子的,刚开始关系还不错,那会儿厂里头还红火着呢,咱们年纪也差不多一般大,我当时在学徒,他在厂里当保安,都算不上正式工。”
七几年的时候,厂子里头的正式工名额可紧张了,不过像邓贵和马向华这种从乡下地方过来,能进到城里,吃上半个本子的商品粮,已经在村里算是很出息的那种了,范晓娟的亲妈也是从农村爬出来的。
她懂那个年代的艰辛,于是点点头。
“那会儿厂里头没这么多缝纫机,好多时候都是靠手工缝纫,那会儿厂子里有一半的东西,都是靠手工缝出来的,后来我又找了师傅去学缝纫,慢慢的才转正,再后来我见邓贵还是个保安,也想劝他学点东西,产线有事情能帮个忙搭把手啥的,可惜这人啊......”
剩下的话马向华没说出口。
这人就是看不起女性,他觉得让马向华叫来叫去的,挺丢脸,双方关系越来越差。
范晓娟问:“你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不?”
这个问别人可能不清楚,可马向华知道:“他家里有个老婆,生了个女儿。”
一个女儿?
可是范晓娟听到了,他们那天说的是两个女儿啊。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是几个女儿?”
“一个啊?”马向华笑了笑:“邓贵早就转京市户口了,只有一个名额,不可能生二胎的。”
范晓娟明白了,她这算是彻底的明白过来了。
邓贵的灵感来自于哪里了。
他自己已经超生了,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索性把脏水倒在她身上。
不过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真的只是因为那天给马向华出了个头吗,范晓娟百思不得其解。
“喂,你怎么了?”马向华说:“其实那天你替我出头,跟他闹上了矛盾,我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邓贵这人特别小心眼,你得罪到了他,他就会一直缠着你,我可是太了解他了。”
范晓娟说:“我知道了。”
马向华:“你知道啥?”
她也觉得范晓娟这脾气雷厉风行的,也不是说不好,总之行的万里路,总要小心点。
范晓娟说:“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真的跟你没关系。”
马向华还是觉得挺内疚的:“要不是为了给我出头——”
“都说了跟你真的没关系,你等年底看吧,我觉得他还会放大招。”
邓贵就算是报复心很强,也不过是跟她有过节而已,没必要下这种狠手,在单位败坏她的名声,唯一一点可以解释的是,两人有了利益上的冲突。
反正,她知道了邓贵的秘密。
果然,年底选优秀员工的名单出来了。
邓贵一个,范晓娟一个。
邓贵是属于办公室的,这种消息提前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提前布局,有这个脑子怎么就不多学点东西,想涨工资想得到别人的尊敬,可不能靠卖惨撒泼啊。
优秀员工不仅仅有荣誉,还有升职加工资的机会,办公室那帮人,每年选优秀员工,总是在自己窝里头打转。
厂里面采取的是不记名投票制度,到时候暗示一下,一般情况下都会落到办公室的职工们手里,所以几乎年年的优秀员工,都是办公室的人。
总之这种越讨厌的人,越会经营关系。
范晓娟当选候选人当之无愧,可为什么要跟邓贵一起选?
邓贵是做了什么重大贡献,还想当上优秀职工?
厂里
“邓师傅,恭喜你啊,这么多年你的贡献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王小娥笑盈盈凑过去,小声的说:“而且我一点都不希望看见范晓娟那个贱人当选。”
邓贵眼前一亮。
优秀职工啊,这荣誉谁不想要,可要跟范晓娟竞争他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两个坏到一撮窝的人凑在了一起,邓贵那双细咪咪的眼睛就笑成了一条缝:“是你在厂里面散播流言的吧。”
这种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最开始是从邓贵这里传出去的,但是就跟一阵风一样,一吹吹到整个厂子都知道,就有些玄学了。
王小娥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我知道你想选上嘛,刚好我看她也不顺眼,怎样,咱们两个合作合作,把她赶出厂子好不好?”
他可不想跟女人说话,邓贵冷哼一声:“我有什么好处?”
看着邓贵那张贪得无厌的脸,王小娥从心底里就觉得厌恶。
可厂子里能找到的“同盟”也不多,王小娥只能压住内心的那点不悦,强笑着说:“我会通知你的,你要是配合的好,到时候我会让你当上办公室副主任。”
“办公室副主任,你凭什么说这种话?”
“就凭,你邓贵是单位为数不多,七几年就进来的老职工啊,你不当副主任,难道给那些新来的大学生们当吗?”
这话实在是说到邓贵的心坎上去了,他也来单位几十年,混资历都能混成单位的老职工,可到现在还只是个保安,难道他不想当官吗?
还不是里头那些人看不起他。
于是这一瞬间,在他眼里看不顺眼的女人王小娥,也顺眼了很多。
这个诱惑实在是比钱还重要。
他都进厂子这么多年了,怎么着轮都要轮到他当个小领导,办公室里面新来的干事们都能混上个干部身份,凭什么他就不能当干部啦?
——————
就在厂里面忙活着交货的时候,厂里面传出来了留言。
邓贵反正也是个闲人嘛,大茶缸子倒满了水,见到人就喜欢瞎咧咧,他这个风格大家也是见怪不怪啦,一不找小姑娘们说话,二是不找比他还不如的临时工们闲聊,这就是他找聊天对象的基本准则。
“咱们厂这下可惨咯,把友谊商店得罪个干干净净,这趟货出完,难道卖一辈子的沙发不成,就算卖沙发吧,以前的老本行就这样丢了可不可惜,咱们厂子叫华英服装厂,又不是华英沙发厂?”邓贵说。
“邓师傅,你在厂子里待了这么多年,也看的很清楚,咱们厂子以后真不行啦?”就有人奉承邓贵。
当然嘛,其实真心说喜欢跟邓贵交朋友的人也没有多少,大家都是面上聊的好。
一回头,谁不说这男的爱挑事,还玻璃心,他跟你说话你不好好回他几句,他就浑身上下长满刺了。
邓贵说:“所以我说,这次促销可是把友谊商店得罪了个干干净净,人家冯经理说,只要范晓娟还在咱们厂里,他们以后就不会找咱们提货,咱们华英靠的是啥,不是人家友谊商店一直找咱们提货的吗,我说咱们度过这次难关,以后可更难咯。”
“要真是这样,那厂子里也不能开除她吧,毕竟人家这次也是立大功了。”
“立大功还是倒大霉还很难说呢,我听说她准备生二胎,真要生出来,那得连累咱们全厂子的人,还得连累老厂长。”
“我看她是飘了吧,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跟邓贵一起说话的,都是跟他一路的货色。
老国营厂里面的癌细胞们嘛。
一群人也是最不喜欢加班加点干活,最不喜欢帮人家忙,又最不喜欢自己奖金拿的最少的。
小秦刚好听到这话,气呼呼的冲上前去:“邓贵,你说友谊商店的冯经理说的,冯经理亲口对你说的,你跟那个姓冯的到底是什么关系,人家怎么会对你说这种话,你别忘了,要不是范姐,咱们这次的工资都不能顺顺当当的发下来,还等明年不行,过年就得把你这种长舌妇给开除了!”
虽然只是个出纳,但她是老京市人,爸爸还是个什么官,才不怕邓贵这种尽瞎咧咧的人。
其他人看见是小秦,也就没有吱声。
偏邓贵不服,直起脖子抬起脸,等着一双鱼泡眼:“我草你大爷的,你跟谁这样说话呢。”
年纪又小,又是个女的,那是邓贵最讨厌的人了。
小秦才不怕他,有本事在厂里面打人,他明天就要滚回老家去种田:“你也别在这里瞎咧咧,咱们有本事就直接去找范姐。”
就因为这么几宗事情,范晓娟跟邓贵现在已经成仇人了。
见面没打起来,那是机会不适合。
邓贵只敢背后叨叨,真见面直呛他还是少了几分胆子的,于是下意识的回避:“我才不跟你们这群娘们计较,咱们聊咱们的。”
然后其他人发出猥琐的笑声。
小秦说:“哼,娘们,你自己不是娘们生出来的,我看你在背后嚼人家舌根子,比娘们还娘们,你干脆改名叫做邓娘们好了。”
邓贵可受不了这气,挥着拳头就要打人了。
小孟也不是等闲啊,拳头还没到她面前呢,已经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打人啦,打人啦,邓贵要打人了!”
“讲不过别人就要打人,这种保安到底是保护厂子的安全,还是作威作福的地主恶霸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所以说是横的怕愣的,楞的怕不讲理的。
要是邓贵跟人这样杀猪般嚎叫,多少有些违和感。
但是这种叫声发生在小孟这种矫揉造作的小姑娘身上,多多少少有那么些符合她的气质。
好,小孟你赢了。
第三十七章
自从跟范晓娟作对以后,邓贵就没一天顺心的日子。
可赶来看热闹的大部队是看见了邓贵冲着小孟挥拳头了,邓贵这欺负小姑娘的形象是深深的烙在观众朋友们的心里面咯。
朱厂长也闻讯赶来,黑沉着一张脸,看着挥起拳头的邓贵:“不像话,不像话!”
范晓娟也赶来了,从人群中走出来,抱着小孟的脑袋,演技十足的看着她,眼神里面充满了悲悯:“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打过呢,邓贵打你哪啦?”
小孟嘤嘤嘤直哭,看起来可怜极了。
邓贵:“我没打她!”
除了原来看热闹的那些闲的发慌的可以证明,其他人都不知道啊。
看起来就是邓贵打人石锤了。
看来不管哪个年代的吃瓜群众,都只会看表面现象锤人。
不管对不对,锤了再说。
范晓娟走近小孟,看她俏皮的挤了挤眼睛,啧啧有声:“邓师傅,这就是你不对了,就算你没文化,也不能随便打人的,特别咱们小孟还是个漂亮年轻的女同志。”
他不是自诩没文化,所有人都要让着他吗?
范晓娟可不是针对没文化的人,再说了没文化也不等于没素质。
关键邓贵这种,就是没素质了。
邓贵:“......”
范晓娟这话,直戳他的心脏啊。
他喜欢把没文化当保护伞,现在这几个字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吃瓜群众们越看邓贵越像个会打人的鲁汉。
朱厂长算是比较早赶到这里的了,看见一堆人围在一起,他黑着一张脸说:
“都在这里干嘛呢,闲得慌是不是,要是没有事情干,就去抬货,去车间帮忙!”
这帮人,都是之前塞进来的关系户,要不就是以前靠成分进厂子的,一个个的都生怕动多了消耗肥肉,一听说要去帮忙,纷纷表示:
“朱厂长,我还有事要忙呢,这样我先走了啊。”
“厂长厂长,我这胳膊就抬不起来呢,搬东西肯定是不适合我去干的了,不过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们的。”
邓贵也算是老油条了,哼哼唧唧的表示:“朱厂长,我的岗位是要保护厂子的安全,我要是走了进来贼了咋办,我走不开啊。”
朱厂长气得要命。
要是之前还有三分怜悯之心,现在一分都没有了。
最近厂子里出货,多的是要人搭把手的时候了,能干精细活的都帮着产线或者马飞那边的忙,能干力气活的也就帮忙搬沙发,送货。
可总有那么一帮子人,严守自己的工作岗位,是怎么都叫不动的。
范晓娟拍了拍小孟的脑袋,委屈巴巴的开口:“都怪我,要不是我接了那么多单子,也不会让大家忙成这样啊。”都喝西北风去吧。
朱厂长气得直哼哼:“关你什么事,吃不上饭的时候大家可都盼着干活呢。”
要把这帮子吃闲饭的赶走!
范晓娟指着那帮子蛇鼠:“邓师傅对我颇有微词呢,不是觉得活太多了,干的不爽吗?”
“我们可没有这样讲,你是有功劳的人嘛,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是影响到了厂子里跟友谊商店的关系,厂子里也不会说你是说你非的,我们怎么能跟你比呢!”邓贵一来就酸里酸气的说。
“就是啊,朱厂长,咱们厂子以后是不是不能出货给友谊了,要是沙发做完了,咱们能做什么啊,咱们发完了这几个月的工资,以后是不是还会发不起工资的。”
“朱厂长,范晓娟不能留着啊,她在厂里,咱们跟友谊的关系就不可能好的。”
“她还要在咱们厂里,我就不干了。”中间有人起哄。
“对,不干了了,反正厂子以后也不好了,还不如好好回家过个年呢。”
邓贵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这帮人平常啥也干不好,体力活又嫌累,跟邓贵一个德行。
就是这帮子只看热闹啥也不干的人,一出起主意来,还真是一套又一套的,怎么没见到当初厂子里头危机当头的时候,你们也跳出来想想办法嘛。
朱厂长毕竟年纪大了,一生气就血压飙升,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范晓娟怕他真中风了,对小孟使眼色。
小孟的拳头都硬了。
“朱厂长,我不知道厂子里以后有什么打算,但是就在一个月前,摆在咱们厂子里头的困难,是不是出不掉的二十几万的货,发不了的这个月的工资,买不起的春季材料,养不起的困难职工。”范晓娟说。
“咱们不卖给友谊商店,还能卖给谁?”人群里一个叫许飞的跳脚:“就是你,把友谊商店给得罪干净了。”
有些人,在舒适圈待习惯了,永远都走不出来。
厂子要前进,要发展,就要甩开那些永远停留在自己的世界,别人拉一步都不肯往前的人。
范晓娟继续说:“如果你们的目的单纯只是想赶走我,吃人血馒头,我无所谓,现在辞职都可以,我上哪里都能找到这种待遇的工作。”
邓贵眼睛里面冒出来精光。
朱厂长:“不行,谁要是还在厂里说是因为你,友谊商店才不跟咱们进货,自己滚出单位,一个个脑子不清楚的东西,分不清好歹了吗。”
“好好干活的人要受到这样的对待,你们有没有良心,还有没有眼睛。”朱厂长气愤的说:“不想干拉到,明天去财务领工资去。”
为一群蠢货,放弃一个真正干实事的职工,他只要脑子没问题,就干不出来不这种事。
至于邓贵,范晓娟没那么快放过他。
她走到朱厂长面前:“之前厂里有人说我准备生二胎,会影响到咱们全厂,我不知道留言是从哪里出来的,总之这种事情清者自清,我愿意去医院体检证明自己,不过有人他敢吗?”
这一招,可真是出其不意。
不是你将的军吗?
邓贵一怔:“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可没打算放弃这份可以让他光宗耀祖的工作。
而且他这把年纪了,又没文化,也只给厂子里看过大门,出去了他也确实不知道可以干嘛。
“邓师傅,是谁在单位放出去的风,我心里一清二楚,我去医院做个体检,你也让你爱人去医院做个体检。”范晓娟说。
邓贵:“去就去。”
他已经盘算好了,以这个借口为由,让他老婆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了。
范晓娟:“责任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让小孟跟黄大姐做个见证。”
邓贵一听激动坏了:“今天?”
范晓娟心说,整你还要看日子吗?
“邓师傅,这都快过年了,医院也快关门了,你别说你媳妇不在家啊,前几天我还在我家附近看见他了呢。”范晓娟嘴角微微勾起。
邓贵如遭雷劈,那个该死的,叫她别在外面走动,她怎么就是不听!
“我是为了好好工作才来单位上班,可是有人不这样想,他满脑子都是怎么逃避工作,怎么拿更多的奖金,怎么去得到更多的利益,这难道就是你在这个岗位上的工作价值,那我觉得你没有任何价值,我的话就丢到这里,既然你相信黄大姐,就让黄大姐跟马大姐两人陪咱们去一趟医院,看看到底谁有问题。”
邓贵直接懵了,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那么多人逼着她辞职,她就不慌吗,还理直气壮的辞职,她就不怕出去了找不到工作吗。
结果还让朱厂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的辞职要求给否了,他的面子往哪搁。
而且去医院体检这事儿......
“你说体检就体检啊。”邓贵说:“我老婆确实也不在京市,早回老家了。”
他只要今天回去把两个姑娘送回老家去,再把妻子肚子里的那孩子给打了,再清算也是要年后了,到时候就能顺顺利利的蒙混过关,谁能指认他偷偷生二胎三胎呐。
正好,找到了个合理的理由,让家里那个把孩子给打掉。
她还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丢了工作不成,一家大小都指望他吃饭了。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范晓娟还想不到他脑子里面打的什么主意。
给他喘一口气,再追查起来就很难了。
“不行,我都说了愿意配合,邓贵凭什么不配合,咱们现在就去他家,去看看他老婆到底在不在家,搞不好他自己才是那个偷偷生二胎,生三胎,我一个女的都不介意去查,你凭什么不愿意,你邓贵就高我一等不成?”
来嘛,大家一起来死缠烂打嘛。
这官司要怎么打?
大家都齐齐看向朱厂长。
小孟也是个不怕事的:“范姐都说她不怕,愿意去医院,邓师傅为什么不能配合检查?”
这话说的在情在理,就算再不讲道理的,也觉得有道理。
更何况邓贵的脸色都变了呢。
从涨红,变得铁青,再变得惨白。
着实好看。
范晓娟继续开怼:“朱厂长,我要求还我清白,现在就去医院,哪怕明天去,都有人会在背后说我闲话,说不定还说我半夜跑出去处理掉了呢。”
小孟捏着拳头:“对对对,就应该是这样的,要查范姐,邓师傅也要查,这样才公平。”
她丢给范晓娟一个小眼神,那意思好像是在说,康康我干得好吧。
范晓娟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邓贵的脸色就更不好了,他大着肚子的老婆在家里,两个孩子放假了也在家里,这要是真查到他头上,按照单位的规定他可是要被开除的。
他只是想把范晓娟拉下马,怎么就一不小心给砸到了自己的脚呢。
范晓娟趁热打铁,拉了几个人,也不管邓贵反对不反对,愿意不愿意的,就要他带路往自己家方向走。
邓贵的脚步沉得像灌了铅。
有人拉了他一把:“邓师傅,快点走啊,外头冷着呢。”
邓贵看了一眼,是车间里面一个平常跟他关系不错的职工,眉开眼笑的瞧着范晓娟那头:“还说要去医院,要这么多人见证,就算没查出个什么,她也出了丑,邓师傅你可真是有本事。”
邓贵没出声,脸色铁青。
可这么多人看着,就算他跑了,也会被人追上来,到时候怎么样呢,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做贼心虚。
然后,就该所有人看他笑话了吧。
他想当优秀职工,想当办公室副主任,之前的一切都是对范晓娟不利。
偏偏小孟这个不怕事的,还在旁边插科打诨:“哎哟,邓师傅,我觉得你的脸色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好啊,你是不是出了汗了啊。”
“邓师傅,你平常说起仁义道德来,不是一套一套的嘛,怎么今天不说话了呢?”
邓贵说不出话来。
为了生个儿子,中间其实也做掉好几个了,老二是当初看错了,那黑诊所说是儿子,结果生下来是个女儿,这年头为了生个儿子,失去工作的人一大把,但是生了个女儿还失去工作,他就觉得自己很亏。
打多了孩子,他媳妇都有点神经质了。
引产,跟流产还不一样,痛得死去活来的把孩子硬生生的生下来,有一次是个已经成型了的男胎,掉到桶里面还会哭,撕心裂肺的哭了好几声,最后被淹死了。
他只想生个儿子,以后回了老家也有点面子。
这怎么就错了?
以前都说人多力量大,鼓励生,怎么突然就不让人生了?
人群里面有个叫许飞的人跟邓贵关系蛮好,拉着邓贵低声嘀咕说:“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我知道朱厂长是站在她那边的,可是冯经理也在厂里面做了手脚了,你放心好了,没啥太大问题的,就算查出来她没怀孩子又怎么样,冯经理说,就从友谊商店这里入手,肯定能赶走她。”
华英厂做了这次促销,是狠狠的打了友谊商店的脸。
这边动静这么大,影响到了友谊的销售不说,买的人对比了一下价格,就觉得友谊太黑了,这事儿过去了好久,友谊商店的收入还在持续下跌。
冯经理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要报复范晓娟,都说出来让她走着瞧这种话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邓贵没说话,脸色铁青。
出了厂子没几步路就是他家,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很快,门口出现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看见邓贵,她下意识的往后面跑:“你干嘛,你回来干嘛?”
推开门一看,屋子里满屋子的都是糊的纸盒子,两个孩子在忙。
大的大概十五六岁了,小的才四五岁。
家里面收拾的倒挺整洁的。
只是女人神经兮兮的,一看到邓贵,就更神经质了。
那女人看见邓贵黑着脸,就跟发了疯要往阳台跑,嘴里哇哇的:“我不打掉孩子,我不打,我不打掉孩子。”
小女儿大概四五岁的模样,抱着脑袋就蹲了下来:“爸爸,别打我,我什么都没干,别打我。”
吃瓜群众:“......”
范晓娟也觉得那女人可怜,暗自摇了摇头。
她并不同情邓贵,可是替那女人跟孩子们难过。
本来就是爸爸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如果邓贵失去了工作,她们要怎么生活。
可她不是圣母,解决不了别人家里的问题。
好一幕反转,到底是一起共事了很多年的同事,朱厂长知道邓贵这人有点事儿,但是看在老员工的份上,只要他不犯原则性的错误,他也不忍心真去对邓贵下狠手。
但违反国家政策可是一条红线,政策是不允许的。
他目瞪口呆:“怎么回事?”
邓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他跟着起哄的,更是哑口无言。
至于范晓娟嘛,也不用去医院了,谁上杆子的要生儿子的,自己想办法去收拾吧。
这事儿闹了一阵子,终于以单位开除邓贵为起点,陆续开除了好几个吃闲饭的人。
厂子要是想活下去,也到了慢慢改革的时候了。
一旦进行改革,总会触及到一些人的利益,有人拥护,自然也有人极力去反对。
邓贵是反对者里面的先锋,也首先倒在了自己作死设计的圈套里。
这一次人事变动,也开启了华英厂转型的序幕。
第三十八章
“小范,你过来一下。”办公室主任潘秦笑眯眯的朝着范晓娟招招手。
潘琴是华英的老资格,七几年进的厂子,本来跟财务室的人打交道也不多,这段时间厂里搞促销,到处抓壮丁,她办公室里面好几个女孩子都被抓了过去当苦力。
真打过一回交道,就觉得范晓娟这人挺不错。
范晓娟进了她的办公室,在潘秦对面坐下:“潘主任。”
潘秦笑容满脸的递过来一盒糖果:“听说你家有小孩,这盒子糖果是我朋友从香港带回来的,我老年人了牙口不好,送你家小孩吃吃。”
都是一些小东西,范晓娟推辞一下就收了下来。
“潘主任,您找我肯定不止是想给我一盒糖吧。”范晓娟很直爽的开口。
“是这样的,厂长找到我要我们办公室整理了一下厂子里在各处的门面,这里是清单,你拿去看一眼。”潘秦递过来一个册子,上面写着厂子在京市各处购买的门面的地址。
就算是小厂子,也有好几处门面。
当年从总公司分出来的时候,类似于大家长给儿子们分家一样,华英也分到了几处门面,但是都不在一个地方,大小都不定,范晓娟做财务的时候还跟这些租户打过交道,有几个还特别不好相处。
“长寿街的这个,租约还没到期吧。”范晓娟指着其中一个门面问。
百来平米,又在商业化比较集中的长寿街,附近都是繁华地带,附近两公里内还有几个中学,大量的公司,属于人口比较密集的区域,很适合做专卖店呢。
潘秦看了一眼:“还有两年才到期,欠租金都欠了半年,我之前让赵娇过去催了几次,一直跟单位诉苦,总之不太好搞。”
她不知道范晓娟要这玩意儿干什么。
租户也是合作了好几年,这两年经营不太好。
“你们不是国家的单位吗?”那人就这样说,我们赚到了钱,收到了货款,会给你们的,再说你们收回去了以后能马上租出去吗,空着还不如留给我们,咱们毕竟是多年的老关系了。
缓了一个月又一个月,结果到现在还没交得起房租。
“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把他们赶走了这半年的房租肯定也要不到,继续租着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收回租金。”单位一倒霉起来,处处都倒霉。
单位最困难,发不起工资的时候,厂里还专门让人催过租金,结果人家也哭穷说给不起,甚至还反问他们不是国营单位吗,怎么连你们都发不起工资了。
潘秦哭笑不得:“幸好单位度过了难关。”
否则她都不知道怎么跟厂子里交代了,厂里面的人嘴碎的很,说什么话的都有。
范晓娟说:“咱们厂里有新的部署,店面可能要收回来,如果是半年没有交租了,咱们有充分的理由找他们收回店面吧。”
“收回店面?”潘秦吃了一惊,不过迅速回过神来。
现在范晓娟干什么都不能让她惊讶了。
“你说要收回就收回好了,之前我也跟厂里汇报过收回的计划,这个店铺是五年前跟租客签订的租约,租约有七年,租金还是八六年的标准,其实外面的租金已经涨翻天了,我们一直都没涨过。”
潘秦有些庆幸厂里收回店面的计划,否则厂里面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都说她私下收了人家的好处什么的。
现在好了,厂里把店面收回,也好让那些人彻底闭上嘴。
结果范晓娟带人去收回店铺,勒令租户一个月之内搬走。
租户这才急了,拿出租约来说事情:“不是还没有到期吗,还有两年租约呢。”
赵娇娇来这边催租催了不知道多少次,被这人糊弄了又糊弄,现在总算是扬眉吐气了,听范晓娟对那些人说:“不好意思,我们厂里面自己要用,而且你拖欠半年的租金,我们也有充分的理由提前收回铺子。”
“租金我们补给你们好了。”那人急了。
“看来你们是有钱交租金,只是不愿意交罢了,那我们就更不能租给你们了。”范晓娟抬了抬眉:“不好意思,我们不愿意租了。”
这几年外面的租金涨了好多,这种长租本身就不划算,这些人还想赖掉原本的租金,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刚好厂里要自己用。
“我们可以借,但是你们要我们搬——”
“对,我们就是要你们搬,麻烦一个月之内搬走。”
“你们厂不是国营单位吗?”租户不满。
“国营单位就不用经营吗,国营单位的人就不用吃饭吗?”范晓娟面带微笑:“就是因为是国营单位,我们去找派出所赶人,人家可能还会提高效率呢。”
租户:“......”
他们也知道新来的这个没有原先那几个小姑娘好说话。
不到一个月功夫,租户被华英厂清理了出去,范晓娟又开始忙于新一轮的装修中。
而华英的名气,也渐渐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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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香菊是外地来务工的工人。
她家就住在华英厂附近,刚好做促销第二天,就华英厂刚把大衣挂出来那天,她就抢到了一件,穿回家以后,还喜滋滋的照镜子,还转了个圈圈,对着丈夫美滋滋的说:“差不多的款式,我在友谊商店看,都要三百二,过年回去,我就穿着这个。”
她跟丈夫邓明是附近小县城过来京市务工,过年老板给放了假,他们肯定要回村里过年的。
这在京市这种大城市里干了整整一年,回去以后也是不知道多风光了,去亲戚家串门子什么的,不穿件新衣服怎么像话,但她去商场转了转,冬天好看又质量好的大衣可真不便宜。
版型不错,重点是价格也便宜,商场里面的大衣一件至少三百左右。
大棉袄子是便宜,可穿着跟村里的那些妇女也没什么区别啊。
好歹也来京市干了一年,她想着回去过年也要风光一点吧。
邓明在附近做点小本生意,平常也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给她穿,又忍不住给她泼冷水:“这种东西也就你信,这么便宜能买到,人家商场不用做生意啦?”
陈香菊哼了一声:“你知道啥,这衣服拎在手里头多重,摸起来多厚实,我看你就是舍不得钱,一年到头辛苦了大半年,我还不得穿几件新衣服哦,你也别心疼钱,这个面料是羊毛的穿着可暖和了,而且很耐穿,我们厂里的王经理就有一件,穿了几年都看着簇新。”
她转了过去看背面,生完孩子以后腰显得挺粗的,不过是呢绒大衣的掐腰设计看,看着竟然不像平常那样虎背熊腰的,她就更满意了,内心觉得自己今年一定能把那个平常看不起她的妹妹比下去。
她在附近干小工,平常也穿不上这么好的料子,就回家的这大半个月可以显摆一下。
想到妻子的辛苦,邓明就没说啥。
好几年前她就念叨着要买一件呢大衣了,可那种毛呢大衣他也去看过了,没有三百下不来,既然两百块钱能买个开心,就让她开心几天吧。
搭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转城乡小巴,又走了一个小时的路才到家。
刚到家,陈香菊家里果然来了好些个人。
其中有一个面孔最熟悉,她的好姐妹徐朝霞,还有一个就是她的亲妹妹陈香兰。
徐朝霞嫁到隔壁村里,这不是回娘家瞧上一眼,刚好看见陈香菊回来,就赶着过来了,半路遇上了陈香兰,两人就搭着伴一起过来。
陈香兰的男人在教育局上班,给她谋了个附近乡村教师的工作。
连名字都改了,现在叫贾欣。
别人都说陈香兰命好,只有陈香菊知道原本的贾欣死了,她妹夫是改了陈香兰的档案,让她代替贾欣活着,偷梁换柱以后,当上了老师。
已经改头换面的陈香兰就有点看不起在城里务工的姐姐。
她来这里,也是想看姐姐笑话的。
一路上她都在跟徐朝霞说:“咱们要不改天来吧,我姐她在工地上当小工,这又坐了这么久的车,累的很,哪有心情招呼我们。”
其实是暗搓搓的说陈香菊混得差。
徐朝霞倒没想那么多,她是觉得大半年没见到闺蜜了,怪想的,再说她也想打听去城里当小工的行情怎样,现如今在村里种地没什么搞头,一年到头都没存下几个钱,去年又旱了一场,为了抢水两个村子的人火并,丈夫打伤了养了一个多月,现孩子读书的学费都快交不起了。
两人把自行车停在陈香菊门口,就看见一个妇女从里头走了出来。
扎着大马尾,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看上去腰肢纤细,徐朝霞擦了擦眼睛:“香菊?”
心说不得了,混出名堂来了啊,这衣服一看就贵。
陈香兰看到姐姐的那一瞬,嘴角也抽了抽,她今天身上也是穿着一件驼色的毛呢大衣,可版型没有陈香菊的好看,衣料也没有陈香菊的厚实,就那样看也不错,可跟陈香菊的比起来,就差了那么一点。
不怕货不好,就怕货比货。
她这身衣服是在县城买回来的呢,三百五,花了她一个多月的工资,心疼死了,陈香菊的那件衣服怎么都得要五百了吧!
徐朝霞笑着走过去:“哎哟哟,这才大半年没看到你这样子全变了呀,在京市混的好吧。”
她趁机摸了一把那料子,是真好!
摸完偷偷看陈香兰的脸色,果然她面上不大好看,是不太喜欢姐姐压过自己的衣服。
陈香菊笑着说:“辛苦钱,进来吃饼干。”
这年头打工的回来都要带些糖分孩子,她还额外带了些饼干分给大人们吃,香香脆脆的城里饼干,徐朝霞推辞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了。
她吃了一口,奶香味道很足,就把剩下的用手帕包了起来,放口袋里头准备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
陈香兰忍不住了问:“姐,你一个月能挣多少啊,还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穿,姐夫也不说说你。”那意思是,陈香菊就不该穿这么好的衣服。
两姐妹从小就不对付。
原本陈香兰喜欢邓明,但邓明喜欢的是她姐姐。
后来邓明退伍了,又干不管分配的工作,就跟着陈香菊去了京市闯荡,两人这去京市还不到一年功夫。
她不信,邓明就不说她这样乱花钱。
陈香菊冷冷一哼:“赚的不多。”
比县里分配的工作可是好多了,出去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份了,两口子还存下来三四千,不过这话没必要跟陈香兰讲。
徐朝霞笑着说:“那明年我也去,你帮我找个工作呗。”她把家里的为难之处给陈香菊说了。
现在城里小工还是好找,陈香菊也简单说了一下城里的情况,两人越说越对路。
徐朝霞还眼红陈香菊那一身衣服,摸了又摸问:“这衣服,不便宜吧。”
总算是问到衣服了,陈香兰觉得这衣服要不是姐姐打肿了脸买回来的,要不就是借的。
陈香菊笑着说:“不贵,才两百,刚好碰上了厂里头促销。”
陈香兰哼哼:“才两百,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面料吧。”
徐朝霞“哟”了一声,去翻牌子,一看还是京市的老牌子,就啧啧道:“这个牌子我知道的呀,以前就很红火的,我婆家有个嫁到京市的小姑子,几年前就穿过这个牌子的衣服回来,质量可好了!”
她专门给陈香菊做面子,还去翻了一下成分表,又说:“百分之一百的羊毛,这么好你也不给我带一件,真是的,你这个面料的放县城里,没有四百块钱下不来,你看香兰那件还要三百五呢。”
陈香兰气的嘴巴都要歪掉了。
她本来是要来这里看看姐姐的笑话的。
陈香菊又故意说:“那买衣服还是城里头便宜,人家厂子就在我住的那附近,天天人进人出的,而且厂家直接卖,那是省去了中间环节的,你想想挂到商场那么久,人家商场不要赚点钱,货款都压进去了,不多赚钱不是亏本,又倒腾到了县城里卖,中间商不赚点钱?”
徐朝霞想想也是:“那我下次去也要去华英厂看看。”
陈香菊又说:“早知道我就多买一件了,哪怕没人要,我自己穿也行啊,好几个颜色呢......”
陈香兰的脸色就更难看了,看着自己那件百分之八十羊毛的衣服也格外的不顺眼,恨不得马上就挂回衣柜里头去。
徐朝霞就更向往去趟城里瞧瞧了。
也顺便看看那个华英厂还有便宜卖的衣服不?
第三十九章
像陈香菊这样的顾客有很多。
好些个都是京市本地人,买回去衣服就后悔了。
怎么说呢,亲朋好友看见了也说好,就后悔没多买一件,沙发搬回去也说好,于是有事没事就来厂子门口晃一晃。
华英厂下次搞促销是什么时候呢?
新来的保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跑去办公室跟主任打报告。
“李主任,最近京市的治安是不是不好,咱们厂子门口长期有人在探头探脑的。”
被叫李主任的就是办公室主任,是保安队的主管,一听说也着急了,派了办公室的人事干事小赵出去瞧瞧。
赵娇娇一走出去,在大门口果然看见好多人。
咱华英厂啥时候成旅游景点啦?
不过快过年,哪哪治安都不好,赵跃红瞧了半天,这些人不但没走的意思,还跃跃欲试要往里头走。
有几个看见厂子里出来人了,就对她招招手。
赵娇娇狐疑,这要是贼,胆子也太肥了一点吧。
叫她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妇女。
“小同志,我就是想问问,上回你们厂里卖的沙发,还有的买没有,上回我来瞧了几眼没舍得买,结果再过几天来就没了,你们厂子里真没得卖吗?”
另一个女人也是差不多大小年纪,她是来问毛呢大衣的。
一百九十九啊,她当时还想着要是卖不完,过几天是不是还有,结果也没了。
她赶到最后几天来,看见那些买夏装的只差没抢了,于是也抢了几件,款式是几年前的款,可质量没得挑。
这都是啥啥?
赵娇娇直接傻眼,问她厂里还有没有沙发卖,她也想知道啊,原本以为这种内购后面还有,但她去财务问了几次,人家都说现在厂里没货,要等到最后一批沙发生产完了看看库存再说。
她嗫嚅着:“这,这,我也不知道啊。”
第一个问沙发的妇女就不满意了:“怎么,你们厂子不就是卖沙发的吗,怎么一问三不知的,我知道你们厂子里肯定有,就是过年不接单了呗。”
另一个也说:“对啊,你们华英厂不就是卖衣服的吗,还真没衣服买了啊。”
赵娇娇心说,我真的不知道啊。
就为了这事儿还被她妈批了一通,概因那天她妈妈单位的同事也买了厂里的衣服,穿到单位去显摆了,还说多便宜多便宜,质量也好。
最后还奚落她妈,问她:“你闺女不就是华英厂的吗,怎么都没给你说?”
别说外头的人了,当时厂子你好多人也都不知道这事儿没二回呢。
看见是厂子里的人出来,外头本来只是想过来瞧一瞧的那些人,也都围了过来问:“就是啊,下次促销是啥时候啊,这本来大过年的想来看看有没有新衣服的,结果毛都没有。”
还有一些人见赵娇娇一问三不知的,就有点生气,觉得她也是跟那些国营商店的店员一样,有点高傲看不起人。
好几个都起哄:“走吧走吧,看样子人家是不愁销路的。”
新来的保安也傻眼。
还有人上杆子来问衣服的啊,真是活久见。
跟平常一样,范晓娟吃完中午饭出来要溜溜。
路上碰到了刚好也是在外头遛弯的马向华,两人就这样凑到了一起。
她的作息时间很固定,十一点四十五分吃中午饭,十二点去遛弯,十二点半睡一觉,下午一点半上班,走到厂子门口,却发现今天跟往常不太一样,
有些人探头探脑的往里头看,还有人在跟里头的人说话。
门口就站了个新来的保安,还有人事干事赵娇娇两人。
赵娇娇又是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马向华是个急脾气:“走,咱们瞧瞧去。”
赵娇娇年纪还小,她怕人小姑娘是碰上什么事儿了。
范晓娟也点点头。
两人走近了问清楚了情况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问华英厂的衣服,沙发等物。
马向华哭笑不得,对赵娇娇说:“这些项目的负责人是范姐,如果解释不清楚,你找她就好了。”
赵娇娇忙点头。
然后崇拜的看向范晓娟。
上次去收房,她就见识到范晓娟的厉害了,嘴皮子利索,也不容易被人给糊弄过去。
她刚刚大学毕业就分配到这家老国营厂,一进来就被拖欠了半年的工资,要不是范姐主导了这两个项目,及时把工资给发了,过年她都不好意思回老家去了。
再加上那天她在促销现场帮了忙,奖金评到了第三等,发了三百八。
年底一次性的拿到了一千多块钱,发了一笔小财。
她现在看到范晓娟,就崇拜的不得了。
一听说是负责人,马上就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上次你们搞的促销,还弄吗?”
“就是啊,说七天就七天啊,我男人还说卖得好后面肯定还要卖的,结果真不卖了?”
“那沙发,还卖不?”
有人一听到沙发,也问:“对啊,那沙发还能预订不,我也想买,要多久才能送货啊?”
而那边范晓娟问清楚了情况以后,笑盈盈的跟那些人解释:“不好意思啊,单位现在确实是没有现货,之前卖的羊毛大衣,那真是厂里现金流周转不灵了,亏本卖的。”
“那以后你们华英厂不卖衣服了?”那人一听就急了,可比商店里面要便宜好多呢。
看着胃口被吊了起来,范晓娟满意的笑了笑:“五一节,我们单位的专卖店在长寿路那边开张,开店还有大优惠,到时候一定要过来啊。”
“真的有大优惠?”
“我们是老厂子,又是国营厂,不会骗你们的,你们到时候过来不就知道了吗?”
问衣服的那人满意的点头:“我就说嘛,你看看这个小姑娘的服务态度多好,你放心,你们华英厂要是自己开店,我肯定带着老邻居捧场。”
范晓娟又对另外那些问沙发的说:“沙发现在还可以预定,不过价格肯定没有促销时候那么优惠,我们的市场价是七九九,要是您预定啊,交一百的定金抵三百,可以少两百块,也就是五九九的价格。”
那人听说要五九九,也就是六百块钱,本来脸色一暗。
一听说交一百抵三百,又觉得占了大便宜一样。
就是比促销的时候还贵了一百。
家里也是刚分了房子,男人小气吧啦的说等到儿媳妇进门会陪嫁家具的,可儿子连个对象都没有,就惦记着人家陪嫁的家具,于洪不知道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于洪到处看,也没看到比华英厂更便宜的。
款式也是西式化的海绵沙发,一般都要一千多,还不给坐,不给坐谁敢买啊,万一买回去了不舒服呢,因为这事儿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就问:“促销的那个价格真没有了吗?”心里头其实也觉得痒痒的。
虽然六百块钱比促销还贵了一百,可是比市面上大部分号称进口的都便宜。
“促销只是为了打开市场做的亏本宣传,正常哪能这样卖啊。”范晓娟解释说:“市场价格我们定的是七百九十九,要不是预订啊,我们不敢卖这么便宜,毕竟预订了一般情况下都是要的,我们生产出来的这种有积压库存的压力,成本也要算进去的是不,您看要不要定一套,您现在订,最多两个月就能提货,我们还送货上门。”
她对马向华看了一眼,意思是没问题吧。
现在马飞也分到产线那边,生产进度也要跟马向华汇报的。
工厂最近招来了几个木匠临时搭把手,马飞那边的进度也快了很多,如果木材到位,一天能生产出来十五套到二十套架子。
扣除掉过年放假七天,马向华觉得没问题。
于是她点点头。
范晓娟笑着对她说:“您要是定呢,以后就跟这个保安小哥说一声,直接来我们财务室交钱,我们打个条子给您,送货的那天您再支付尾款就可以了,给您时间考虑一下,不过过年期间我们还会放假一段时间,订货呢也是先交钱先发货的,要是排期超过两个月,我们这里就不接订单了。”
马向华就看着她胡说八道。
厂里可没说有这样的政策!
不过如果能够六百块卖,对厂里来说是一项非常不错的盈利产品。
那女人犹豫着:“比促销的时候还是贵了一百呀!”
范晓娟笑着说:“您去商场买,这个价格肯定没有,我们厂子里恰好有生产的能力,加上薄利多销,能卖就卖,亏本的生意我们也不能继续做,您总不愿意我们降低的销售价格,是从成本里面出吧。”
那女人也点头:“我再想想啊。”
范晓娟点点头说:“那您想好了再回来交定金都可以,不过排产我们是按照付款顺序来的,您早点交钱,就能早点到货,这些新家具啊什么的,都要散散味道。”
那女人就点头:“我儿子也说家具要散散味道,起码要晾三个月,我这不是着急住进去嘛,省几个月的房租。”
“新家具会有甲醛,您买家具的时候尽量选择材料好一点的,晾个几个月,对身体也好,咱们北方不像南方,一到冬天整个屋子都封起来了,那些有害物质到家里出不去,房租事小,身体事大。”
那女人又佩服的不得了。
两人继续瞎扯了几句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这道理谁都懂,就是厂子也要生存,也要赚钱呗。
不过,很快就有人钻了进来,拉着范晓娟的衣袖问:“女同志,我想订,是不是上财务室交钱?”
有人见她定,也蠢蠢欲动。
毕竟谁交钱早,谁就能早拉货嘛。
后面还有几个人也挤进来要定沙发。
本来走了的那女人,看见前头好几个人都跑来说要定沙发,也挤了进来说:“我也定了算了。”
范晓娟很客气的说:“那你们去财务室,我们财务在那边——”
这年头,一百块钱的差距也不小,会有人愿意为了省这一百块钱交定金的。
好容易把这群人给打发走了。
范晓娟一个回头,被角落上一个摆着小摊的女孩给吸引住了。
身形纤细,她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
来工厂外头摆小摊卖东西的比比皆是,新来的保安在领导面前要图个表现,赶起人来更加卖力:“走开走开,看见人多就过来,跟个苍蝇似的。”
那女人趁着人多,才卖了几份炒粉,眼看人就要被赶走了。
范晓娟看着那人熟悉的背影开口:“你看这个时候刚好是咱们厂里下班的时候,有些工人下班的时候饿得很,每天就让她在这里摆个吧小时可以吗?”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不远处小小的身影刚好能听见。
马向华于心不忍,也冲保安点点头。
保安见两个大人物都发了话,自然就不再继续赶人。
又听见范晓娟说:“不过小孩子,还是要多读书,不然以后还是要被人左右,马大姐你说对不对?”
马向华云里雾里:“是啊,话是这样说没错,谁家小孩不好好读书,把她送到产线干个几天就知道厉害了,咱们都是干体力活的,多累你知道吧,拿的工资又不多,做人真的好难啊。”
范晓娟朝着那边看了几眼。
那小小的身影在寒风中晃了晃,咬着嘴唇说:“我也有读书的,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保安不赶人,她推着小摊就往厂房门口走,这会儿正好是上下班高峰期,厂里面出来了不少人,不到一会儿工夫,就卖掉了几份炒粉,小姑娘明显是第一次营业,刚开始还有几分羞涩,渐渐就放松开来,学会起吆喝.......
如果天天都能生意这么好,她就能养活妈妈,养活妹妹了。
等妈妈身体好了,也能跟着她出来卖炒粉。
那么以后就再也不用靠着爸爸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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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娇娇跟在范晓娟后面,看见她走她也就跟着走,一路小跑跟在她后面:“范姐,范姐。”
范晓娟认识这个小姑娘,当时促销会现场缺人,她去找马向华跟李主任借人,这个女孩子也是其中一个,她一边走一边问:“什么事啊?”
今天看范晓娟跟人扯家常,到后面完全没有销售的话术,可把人家说的是一愣一愣的了。
她的眼睛里面都冒出来粉红泡泡:“范姐,你怎么那么会讲话啊?”
她自己也逛过商场,就觉得那些营业员拽的跟什么似的,但是跟范晓娟聊天就不会哎,她给人感觉就是楼下的大姐,特别亲切。
范晓娟笑笑:“你说的是什么啊,不就是跟人聊天吗,咱们要赚客户的钱,就要服务好客服,是不是这个道理?”
“客户怕买到高价格的东西,你总要让人感觉到实惠,感觉到捡到便宜,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对对,那我有没有什么能帮得到你的地方,比如说咱们要不要挂个小牌子啊什么的?”
这样也行,不过销售策略她还要跟杨厂长讨论一下。
送走了赵娇娇,马向华脸上都笑得眯了起来。
交两百定金抵三百,这她也能想出来,当时她都觉得是个大便宜了。
不过比起促销时候的价格,还贵了一百,利润可期。
这会儿的木材便宜,人工也便宜,大成本其实都在海绵跟灯芯绒上头,华英厂拿的这两种材料,价格可不便宜,质量也好,灯芯绒摸起来质感非常好,光一套沙发用的灯芯绒就要上百了,海绵就更不用说,厂里当初拿的这批海绵是打算做内衣的。
如果厂里的灯芯绒跟海绵都没有了,就再去进货。
目光应该不单单局限于仓库里头的那些库存,以后沙发说不定能做成一系列的产品。
家居、服装,这在几十年以后可以放在一个生态链里头。
进到办公室里她就找到了杨厂长,把刚才的那一幕给杨厂长说了一通,包括定金抵货款这一系列的套路,利润。
“就咱们厂里现在的生产能力,一个月大概能生产五百套沙发,按照目前的成本来测算,大概是三百二左右,销售价格如果是六百,这样算起来一个月的利润保守估计有十到十四万。”
“十万,光沙发都有十万。”这是厂长不敢想的。
“现在市场大,竞争小,民营企业还没注意到这方面,大的家具厂转型又慢,不像咱们厂子规模小,决策也快,您要是拍板决定干起来,底下的职工就能快步动起来。”
朱厂长也会算账,他只是没想到光沙发就能赚这么多。
那夏季产品还做不做?
专卖店的计划呢?
华英厂以前干一年,最多也就十来万的利润,上缴以后能留下来发福利的也就万把块钱,所以到现在为止,厂里发福利一般也都是发又沉又不值钱的东西。
为啥,看着多,厂子里有面儿呗。
可谁不想厂子里赚钱啊,朱厂长也想啊。
一拍大腿:“干!”
“该买设备就买设备,依我看缝纫机也少了,车间的环境也不太好,明年年初我专门拉着马向华把车间的环境改善一下。”朱厂长继续说:
“至于沙发,咱们就继续做,把订购的广告打出去,有必要的话也做一下推广,至于车间那里,马飞跟其他几个临时工的工资也加一些,年后开始招人,争取多找招几个能干活的人。”
现在马飞的工资是二百三,朱厂长拍板直接涨到三百二。
临时工按天结工资,一天十二块,比正式工马飞还要高,不过厂里没长期做沙发的打算,所以正式员工现在只有马飞一个人。
范晓娟的部门也定下来了,市场部经理。
工资按照经理级别最高等级走,四百九!
有了好的环境,好的生产装备,才能让工人们干起来。
做服装,但是也不耽误做沙发,毕竟产线就做个套子,不占几个工位,厂里赚了钱,都用上了缝纫机,车间的工人都培养起来,生产能力也要比以前多个好几倍。
就这样,原本以为沙发只是消耗存货的,结果一卖起来就不得了。
从此以后,华英在销售范围又多了一样:家具。
第四十章
工作的事情搞定,范晓娟就发愁房子的事情。
自从王家放出风来都一个多月了,再也没有消息说要卖房子。
问过王奶奶那边,连她也不知道明英在忙些什么,重生以后就见到过一次王明英回来小院来看王奶奶。
四合院啊四合院,再小也要是个独立的院子那才叫自己的房子。
若是跟别人合住一家院子,始终撒不开手脚,就拿她一直念叨着要搞个小菜园,就不能随便搞,孙家那边的装修,本来打算等到王家卖了房子,一起弄的,现在也搁置在一边了。
范晓娟脑子里面想着这事。
“明英,明英,我求求你了,借给我一点钱吧,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了,等我东山再起了,我一定会给你买一整个四合院的。”说话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让我想想。”王明英的声音从黑暗里传了出来:“东旭,咱们不能这样,你每次都说下次会好。”
“可是我现在是真的不好,只有你能帮我了啊明英,把房子卖了吧,你妈年纪也大了,送养老院不就行了吗?”
“可是朱东旭,你以前不是这样讲的,你说过要把我妈接过来住的。”
赌博是没有尽头的,所有人都会跟她这样讲。
可是一次又一次,他说那么好听的话,总让王明英有一种错觉,觉得他能改。
觉得下次肯定会便好。
觉得还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王明英本来很想卖这栋房子,给母亲换个居住环境,因为朱东旭一直在纠缠,她又犹豫不决起来,房子卖了,她会忍不住把钱给东旭的。
没有钱,她也就没有心软的资本了。
男人哀求的声音不断传来:“他们说没有钱会打断我的腿的,明英,我求求你,你也不希望我变成残废吧。”
王明英点点头:“你保证,最后一次,以后不要去赌了好吗?”
“我保证,我绝对保证,明英,你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没有你不行的。”
范晓娟的心头一紧,她不知道明英原来跟这种人纠缠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原来王明英一直犹豫着的,卖不卖房子的决定,是因为这个男人一直缠着她,让她把卖房子的钱给他还赌债!
赌和毒,一旦染上了就没有抽身的时候。
若是她不知道罢了,但是明英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她不能看着明英被这种人骗了。
“明英姐,你怎么了?”
她走出来,朱东旭忽的抬起头,往旁边闪了过去。
王明英抬头,看着面前的范晓娟,脸上闪过来一丝狼狈。
刚才那个男人走的时候,范晓娟也看见他的脸了,王明英的丈夫朱东旭,是个凤凰男,在京市一直没什么正经工作,好不容易勾搭上京市本地人王明英,火速就结了婚。
范晓娟递过去一张帕子:“明英姐,我记得你不是在小学教书的吗?”
她怎么会搞成这样?
王明英从小成绩就很好,也很懂事,因为家里贫困,长大以后考上了师专,当时读师范专业是免费的。
从这样的家庭里走出来特别不容易。
一想到刚才那男人骗人骗钱的话术,范晓娟抓紧了她的衣服:“明英姐,你要卖房是给这个渣男还债用的吗?”
她知道王明英性格敏感又好强,拉着她往巷子深处没人的地方走。
“明英姐,你想想王奶奶,多大年纪了,她养大你多不容易,你真的愿意让王奶奶老了以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吗?”
王奶奶早年丧夫,一个人很不容易拉扯王明英长大。
她小的时候,家里还有供应粮吃,可后来她奶奶闹上门,要她父亲留下来的东西,当时那个年代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谁家里有多余的钱粮留下来,她父亲生病那么久,又何曾能够留下来什么东西。
王奶奶年轻时候是吃尽了苦头的。
“那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王明英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出来:“如果我没钱拿出来,东旭肯定会被人打死的。”
打死更好啊!
“怎么办,这种人你还想跟他过一辈子不成,离婚,以后自己过,你又不是没有收入,又不是没有工作,离开他又不是活不了。”
离婚?
离婚在这个时代太丢脸了,以后小斌怎么做人?
被人家知道了,小斌会抬不起头来的。
她眼神一变,范晓娟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这个时候还在犹豫,多半还是为了孩子。
大人都觉得孩子不懂,觉得不离婚是为了孩子好,其实有没有征求孩子的意见,万一连他自己都受不了了呢?
范晓娟叹了口气说:“有这样的爸爸,你确定对孩子真的好吗?明英,我记得你小时候很优秀的,你小时候读书成绩就好,当时我以为你会考高中,读大学。当时我记得你跟我说,王奶奶养大你不容易,你想早点工作,你想想她,那么大一把年纪了,难不成要被卖掉房子,老无所依?”
王明英怔住了。
想想她跟朱东旭结婚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婆家那边要她这里拉扯,工资存不下来不说,朱东旭又占了赌博,人一沾上赌,就跟陷入到泥沼里面拔不出来一样。
他变了,本来意气风大的青年,现在变得满嘴谎言。
一次又一次从她这里骗走了钱。
她本来想工作以后接母亲享福的。
结果王奶奶还住在老旧的四合院里,一到冬天浑身上下就冻得疼,一个冬天一个冬天的都不敢出门。
当初她想要早点工作的初衷还在吗?
范晓娟握住她的手:“明英,我知道你想卖房子,我也很想买你的房子,如果你卖了房子是要给朱东旭钱,我宁可不要你的房子,也不要你卖掉给我。”
明英总算是忍不住,眼角的泪水掉落出来。
“东旭他。”
范晓娟知道她又动摇了,这个女人太心软了。
她拉着王明英往朱东旭消失的地方走。
不远处,破旧的院落里面,灯光昏暗。
里面像沙丁鱼一样挤满了人,有人在抽烟,有人发出遗憾的呼声,还有人突然惊喜的拍了一把桌子:“好牌!”
朱东旭挤在里面,眼神发着光的看着拿着扑克牌的人。
他的脸正对着窗户,王明英瞧得仔细,这就是刚才信誓旦旦说要悔改的人。
这就是她想要交付终身的人。
范晓娟:“你知道吗,赌赢很难戒掉的,这些人总觉得自己是特例,总觉得自己不会输,可最后呢,输的一无所有以后,你猜他们会干什么?”
王明英惊讶的看向她。
“有人逼自己老婆卖|淫的,还有卖掉自己孩子的。”
“天啦。”王明英捂住脸,她想到朱东旭要她卖掉房子时候的表情。
这一次是房子,下一次呢?
下一次会不会是要卖掉她?
范晓娟继续说:“我的话说到这里,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要是你觉得朱东旭真的是能够交付一生的人,你就只管跟他在一起,咱们是朋友,我能提醒你的也尽量提醒你了,我做到的只能是这样,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王奶奶,小斌跟你是血亲,是怎么都不会背叛你的,王奶奶辛辛苦苦抚养你长大,绝对不是想要看见你过成这个样子的。”
“如果你卖房子,是为了给王奶奶换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我会要下你的房子,可是你卖掉房子是为了给朱东旭拿去赌,我敢保证你的房子没人敢要,你信不信?”
王明英脸色苍白的点点头:“你让我想想。”
她的目光,注意到朱东旭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上。
总算下定的决心,咬了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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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经理,这里是装修设计稿,你看一眼。”赵娇娇笑容满面的把手里头的设计稿放在范晓娟的桌子上:“您的办公室,也该换个新的了,厂里面现在还没腾出来位置,等有合适的地方,一定给您换个最好的。”
赵娇娇现在是她铁粉。
“你这张小嘴甜的呀。”范晓娟摇摇头,一脸无奈的瞧着她:“我看看哪里还需要改。”
参考了范晓娟的创意,华英的第一家专卖店的装修风格偏时尚。
是这个时代很难见到的时髦风格。
要用到新颖的木工设计,一般人真画不出图出来,这个设计图还是马飞画出来的。
要不说马飞这人真老实,不少家具厂想要聘请他,可是他心甘情愿跟着华英干,就算是外面的薪水再高他也不动心,而且不管谁说起来,他都说感谢范晓娟的知遇之恩。
只要是范晓娟要帮的忙,马飞第一时间帮忙办到。
“我看了一眼,这里还需要稍微改动一下,收银台的位置还要再靠前一点,仓库的地方空出来要大一点,万一货卖得太快了,从厂里面调货来不及,所以仓库要有足够多的库存,这里再增加半米的位置,做成从底到顶的柜格式的储物空间,这样找东西也容易找,你等下叫马飞过来,我跟他再交代一下。”
好的。
“范经理,外面有人找。”
范晓娟走到厂房门口。
“是我,娟子。”王明英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一上来就紧紧的握住了范晓娟的手:“娟子,朱东旭去我学校闹了,校长都跟我谈话了,你说我怎么办?”
朱东旭就是个光脚的,压根就不怕她这个穿鞋的。
他知道王明英的底线,就是房子。
但是没有这套房子的钱不行,他快要被债主逼死了,是个人总要自己找条活路,王明英从家里搬了出来,朱东旭就找到她单位去闹,逼着王明英走出来。
朱东旭的母亲找到王明英。
“他是你男人,你能狠心不管?”
左不过就是这种话,朱东旭是她男人,即便有什么,那她上辈子估计也是欠了朱东旭的,欠了债就要还,若是没有房子就罢了,有房子她就要卖了替朱东旭还债。
不然朱家那些亲戚一个个的都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没人性。
没人性的王明英现在哭哭啼啼。
突然从一旁窜出个人出来,把两人吓了一大跳,范晓娟定睛一看是邓贵的老婆。
孩子已经被打掉了,计生办会管这种事情的。
邓贵没了工作,越发把气撒在她身上,打得她身上鲜血淋淋,更过分的是他居然把主意打到女儿身上。
这女人一辈子没在外面干过活,倒是对女儿挺上心,一听说邓贵想干什么,立马就护住女儿搬了出去,她还要等邓贵离婚。
一不做二不休,以后带着女儿过!
邓贵自然肯了。
生不出儿子来的女人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是你?”范晓娟反应过来是她,这几天下班时间都看见他们家大姑娘在外面卖炒粉,昨天突然没来了,她心里还挺担心的。
毕竟是自己害邓贵没了工作,后来她也想找过这个女人,但是能做的确实有限。
给钱又能怎样呢,钱总有花完的一天。
那女人激动的拉住范晓娟的手,差点跪了下来:“小范,我看他们都这样叫你,就卖个老资格了。”
范晓娟没在她眼里看到恶意。
她说:“我跟邓贵离婚了,两个女儿现在都跟着我,可我现在却很好,我这次来是来感谢你的。”
范晓娟有些不太好意思:“其实那天,我真的没有针对你。”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让旁人见识到邓贵的虚伪了。
她没有想过要伤害她们。
女人摇摇头:“我是感谢你逼了我一把,让我清醒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跟我们村的那些女人一样,一个又一个的堕胎,一次又一次的怀孕,直到生出儿子出来。”
她的身体看上去很不好。
刚小产过,又没得好好休息,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直到有一天大妞从外面买了只鸡回来,给她和妹妹补身子,刚开始她以为大妞在外面偷的钱,吓出来一身冷汗,直到大妞跟她讲,是在原来爸爸厂子外面卖炒粉赚的。
以前她也来华英给爸爸送过饭,知道那个点工人们下班,好多工人姐姐都说肚子饿,如果能在厂子门口吃点东西就好了,大妞记在了心里。
她很兴奋的说,是厂里一个很漂亮的阿姨让她在那个点摆摊的。
七毛钱一份,她卖了好多份呢。
一份能赚三毛钱,她今天赚了十几块钱。
比爸爸的工资还多呢!
大妞高高兴兴的跟她说:“以后我能养妈妈了,也能养妹妹了,妈妈你再也不要回去找爸爸了好吗?”
她再也不想见到那样魔鬼的父亲。
想来想去,最好就是让妈妈能赚到钱,只要家里能有钱花,妈妈就不会回去找爸爸了。
女人捂住脸痛苦的说:“我不知道原来大妞她们这么怕邓贵,早知道我就该早点离婚,自己把门户立起来,这样对女儿来说也太痛苦了,我们再也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多亏了你.......”
现在好了,再也没有人逼着她生孩子,孩子们也有个安静的环境可以读书。
她就是文化少,信了邓贵的话,以为生出来儿子就解脱了。
可是不想要女儿也过这样的生活。
她说完感谢的话,还非要送范晓娟一份炒粉。
范晓娟往她手里塞了二十块钱,交代她这段时间一定不能出来走动,要在家多休息,等明年开年,一定要让大妞去读书。
再看王明英时,她笑了笑:“我知道怎么做了。”
她看到那女人,和那女人口中的大妞,想到了自己跟小斌。
或许小斌真的没有那么喜欢这样的爸爸。
而有些人,花多少精力在他们身上都是浪费时间。
范晓娟对她说:“你也常回来看看王奶奶,她身体不好,住在胡同里很不方便,这个冬天我都没见她出来,她血压有点高,冬天血管病一定要注意身体......”
王明英含泪点点头。
母亲把她抚养成人,可不是让她上杆子贴朱东旭这种人的。
范晓娟对她说:“如果朱东旭去你学校闹,你就大大方方说明情况就好了,你可千万不能拿着卖房子的钱还他的赌债,有什么问题你再来找我,能帮上的我肯定会帮忙。”
第四十一章
王明英很快就来找到了范晓娟,是商量卖房子的事情。
王奶奶身体不好,已经再也不能在小院住了。
范晓娟担心明英还是会被朱东旭骗走钱,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明英确认。
王明英笑道:“我已经跟朱东旭协议离婚了,而且收集了这些年他赌博欠债的证据,小斌以后都会跟着我,刚好单位分了间房子,就把我妈也接过去住,单位的房子有暖气,吃饭也方便,我妈年纪大了,自己做饭也不方便。”
王奶奶以前总是说“明英会来接我的”。
她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最后以一个双方都觉得很合理的价格做了交易。
比起之前咬牙买下孙家来,这回家里头的资金就宽裕了很多。
算上韩江的年终奖,她的奖金,七七八八的手里头还余了三万多块钱。
她现在工资也涨了,一个月有四百八,还有绩效奖励,销售奖励,这段时间卖出去的沙发,也会给她一部分的提成。
没想到上辈子挤破头去国外淘金,挣了个寂寞,这辈子老老实实国企呆着,也能挣到钱?
范晓娟觉得自己做梦都能笑醒了。
但是光靠单位的收入,想要发财也太难了,她也干不来揩油水那种事情。
想发财,得找个光明正大的渠道。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七,单位提前一个小时下班,范晓娟经过菜市场还意外买到了一块五花肉,最惊讶的是看到一车卖蔬菜的,范晓娟又从里面找到了一些反季节的蔬菜,黄瓜,上海青,小白菜,小香葱等等。
价钱都不便宜,跟肉价差不多了。
过来过去的人跑来都问问,结果因为价钱的原因,舍得买来吃的人并不多。
范晓娟就跟恶狼捕食一样扑过去,问清楚了价格以后——
“黄瓜来三条,上海青来两斤,小白菜两斤,大葱给我来两根,香葱给我来一把,还有别的吗?”
很少有见到这样的“大客户”。
卖菜的是骑着三轮车过来的,路上吹了一路的冷风,菜卖到现在也才卖了一半,真不知道北方人是不爱吃青菜,还是觉得这些菜太贵了。
不过老板还是很热心的跟她介绍自己这里卖的蔬菜。
除了这些还有一把青蒜苗,范晓娟也都收了。
快要过年,各家各户其实都不差这点钱,但是来这个菜市场买菜的都是年纪比较大点的人,舍不得买,要是碰到了年轻人也会买来吃的。
称了一大堆花去了二十来块钱。
老板也很热心的说:“这个香葱不耐放,你买这么多干啥?”
干啥,范晓娟能说她自重生以后就没吃过加了小香葱的面吗?
韩江也喜欢蘸酱吃大葱,吃小葱。
面上撒点小葱,翠绿翠绿的人,香啊。
馋啊。
不过她倒是好奇这小香葱能不能种,所以买回去一些种起来。
老板一听乐呵了:“我们那里是大棚种的,不行你也试试,搞个塑料温棚,厚实一点的,说不定能养活。”
这年头的人也是实在,还教了她几招怎么保暖,怎么采光。
范晓娟跟他谢过了,也教了他这附近年轻人多一些的地方:“您往年轻人多的地方走,肯定能卖掉,赶晚饭前您别在菜市场待着了,就在胡同里头拉开了嗓门喊。”
那老板眼前一亮,比了个大拇指:“我还真没想到。”
他见范晓娟也是诚心给他出主意,从车子底下掏出来一把带着泥土的香葱:“这把给你,没洗过的,回去找个小盆给种上,上头盖一层塑胶布,应该能养活。”
接过那把香葱,再看看自己手里头的,范晓娟嘴角抽抽,这是酬谢她的?
这年头老人都是从困难时期过来的,看见五六毛一斤的小白菜,就算是冬天再馋青菜,也不会花这么贵的价钱去买啊,不过年轻人就难讲了。
老板从菜市场出去,就看见一溜溜的胡同,蹬着三轮车往里头走,果不其然就有一个两个的年轻人从院子里冒出来头,虽说是贵了点,但这都几个月没吃青叶子菜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卖了个精光,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回到家后,范晓娟先揉了半斤面饧着。
然后开始做酱。
有了黄瓜,就特别想吃炸酱面。
五花肉切成小拇指大小的肉丁,肥瘦相间的那种,上锅里煎出肉油。
这年头还没有瘦肉猪,肥肉比例太大,盛出来的肥油装在小碗里头,再放各种酱料。
要不说以前的猪肉味道浓,酱料的香味也是传统的香,刚刚下锅就激发出来浓郁的香味,诱得刚进门的韩江鼻子吸了吸,然后冲进厨房里来。
“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不问,其实他也猜到了,应该是炸酱面。
只是妻子的手艺他清楚,上次的高汤面就已经超出预期很多了。
但这次的炸酱面,可以说比简单的擀面味道更好,让人食欲大开。
酱料已经跟肉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肉的油脂吸走了酱料的酱汁,两者融合在了一起,产生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再加入水,看见酱汁在锅里咕咚咚的翻滚。
韩江的肚子已经在打鼓了。
“娟儿,你这手艺是从哪里学的啊,以前怎么没见你做过呢?”
“这不是过小年吗?”从哪里学的,还不是从你那里学来的,范晓娟心里嘀嘀咕咕,不过在他面上不显,而是嗔怪般看了他一眼:“我要是以前就天天做好吃的,韩海两口子就更不会搬走了。”
韩江吁了一口气。
心说那是,彭彩兰那样的能懒出花样来,不光不做饭不出钱连碗都不洗的货色,凭啥要娟儿给她做饭吃。
看来结婚以后弟兄两个要分家不是没道理的。
分了家,就各自奔着各自的小家庭,日子也会越过越红火。
韩江打腹稿这功夫,范晓娟已经开始准备其他的配料了。
黄瓜切丝,大葱也洗干净切了段,上海青洗出来一盘子等下炒来吃,烫在面里面也可。
小香葱碎碎的切了,厨房里面一片绿意盎然。
锅里面的炸酱起码要咕咚个十五分钟,倒是不用总去翻,范晓娟切上一阵,再过去翻一下,身形轻盈的像是飞舞的燕子,时间一秒钟都不浪费,看得韩江都呆住了。
韩星辰到得慢,这会儿也回来了,一进门就往厨房冲,第一句话就是:“妈,有啥好吃的?”
不用问,小狗儿肯定是寻着味道赶来的呗。
范晓娟看她手里头拿着拍子:“又出去打球啦?”
这话问的是韩江。
韩江笑着说:“一个白天都缠着我说要去打球,这放了假台子真不好占,我带她去学校玩了一会儿。”
他小时候打球是没办法,要进体校就有一口饱饭吃,拼了命打进省队就能有收入。
可韩星辰就不一样了,她就是喜欢打。
虽然在韩江看来,女儿的天赋并不是特别高,但是打球的热情是这么小的孩子里面独一份。
韩星辰打了几个小时的球,刚好是饿得肚子咕咕叫的时候,馋的简直要流口水了,夸张的语气逗得范晓娟直乐:“妈妈呀,我快饿死了呀。”
像个撒泼打滚的小狗儿。
范晓娟说:“还有一会儿呢,这酱要煮二十分钟,我抽功夫切点菜,还要擀面,韩江你给我找个花盆,把地上那把葱给我种起来,另外给我找几块厚实一点的透明塑料薄膜,我试试香葱能不能种活。”
韩江也看到了大葱跟小葱,眼睛一亮。
“哪买来的,这季节哪有这个?”他从小就很喜欢生吃。
可范晓娟最不喜欢,吃完大葱嘴里一股子味儿,她都从不会给他买。
今天可真是换了头了!
范晓娟横了他一眼:“碰到一回不容易,我警告你,这玩意儿你可别天天吃啊。”她不喜欢这味儿,要是他总吃可真是受不了。
大葱蘸酱,一股子味儿。
韩江却已经忍不住拿了一根大葱吃起来了。
范晓娟:“......”
韩星辰想吃黄瓜,一个劲的问:“妈妈,妈妈,黄瓜能给我一个吗?”
范晓娟只能切出来一块递给她。
这孩子,张着嘴儿跟待哺的小鸟儿一样:“好吃,还能再吃一点吗?”
这孩子从小就喜欢生吃黄瓜,到了夏天,她一天能吃两根,比起西瓜来,黄瓜才是她的最爱了。
范晓娟看着已经切成丝的黄瓜:“没有了,剩下的明天吃好吗?”
这孩子,竟然快哭出来。
父女两个都馋得不行,平常不到饭点绝不回来的韩星辰,像个小狗儿一样的围着妈妈摇尾巴。
准备好了配菜以后,就开始擀面。
真正好吃的面,还是现揉出来,大擀面杖擀出来的。
炸酱他只能闻出来几分香味,但在吃面这方面韩江有绝对的话语权,他可是从小吃面食长大的。
一张面饼在擀面杖下面变成薄薄的面皮,然后就是刀工,刚重生回来那会儿刀工还不佳,但是练久了,刀工也回到巅峰时刻,切出来的面条粗细均匀。
韩江已经挪不开步子了,跟媳妇讨价还价:“等吃完,我再给你弄你那种小葱的暖棚。”
这就是赶都赶不走的意思了。
等面煮好了,再把黄瓜丝,香葱末,炸酱面的码子往面上一浇,搅拌均匀以后面上面裹上一层均匀的酱汁,炸到肥而不腻的五花肉,炒到浓郁的酱汁,切出来清爽可口的黄瓜丝,再拌上几根烫好的小白菜。
范晓娟已经迫不及待的吃起青菜来。
虽然说反季节蔬菜没有当季的口感,但是能在这个季节吃到新鲜蔬菜,已经是一种享受了。
范晓娟还在细嚼慢咽,父女两个已经吃到嗨起。
韩江已经开始大快朵颐。
他自认为从小面食是主食,出来工作以后,也曾经吃过很有名的面馆的面,在记忆中最好吃的,莫过于有一年单位招来的一个大厨子做的面条,但因为大厨子做的太好,后来又跳槽去了一家饭店,就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的面了。
即使过了这么久,他依旧记得当年能够排队吃到那一碗面食的快乐。
可今天吃了媳妇儿做的炸酱面,他觉得自己又圆满了。
面够劲道,用的应该是冬小麦。
五花肉够肥,却又一点都不腻,切的大小又是刚好,能够尝到整块五花肉的口感,却是入口即化。
酱香味道跟五花肉的香味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吃到最后,碗里面还剩下了一点酱,他又很珍惜一般将大葱蘸了最后的那点料,在放进口中。
范晓娟一看。
这狗男人,吃起饭来当真是多少年都是这个臭脾气,她只能问:“还要不要?”
案板上还有一些擀好的,刚才觉得多了就没煮进去。
谁知道男人听了眼前一亮:“还有?”
然后又很坚定的说:“那我还要!”
范晓娟站起身来烧水,又煮了一碗给他,这回放的酱料多了点,黄瓜丝只剩下一点点了,也都拌在了里面,男人这回吃得秀气很多,吃完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
“好吃,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年轻时候的男人可真能吃啊,能吃是福,多少年以后生活好了,倒没有今天这样的好胃口。
如果说面里面还有一分腻,都让大葱给中和掉了。
“要是过年还能吃上一顿炸酱面,就更好了!”
好吧,这话上次就说过了。
——————
韩军是来找韩江商量事情来的,手里头拎着一瓶白酒,一包红糖,还有一包朱古力饼干,也算是这个年代走亲戚的标配了,一走到大门口,就闻到了香味扑鼻的炸酱味。
跟他一起来的,却又成了另一个女人了。
优秀!
这女人倒是识货的,闻到这味道就拍拍韩军:“军子哥,这啥味道啊这么香。”
她家里是开餐馆的,很是识货,空气里飘荡着的是炸酱的香味。
韩军吸了吸鼻子:“我哪能知道呢。”
这女人,是他的新姘头,最近跟韩军打得火热,两人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听人说韩江家里是新装修的,就想过来看看,韩军刚好又是找韩江,也过来瞧上一眼。
这女人一问道这味道,就知道做炸酱的人有一手,便起了要把炸酱方子拿到的心思。
两人走到厨房跟前,果然味道越来越浓郁。
露露深吸一口气:“就是这里了。”
韩军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吃了晚饭才过来的吗?”他怕人家不招待他们吃饭,这女人还表现出很馋的样子,丢人!
尽管他自己确实也想吃。
一家人刚吃完,酱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还剩下一点儿,韩星辰说明天早上要吃,也就给她留下来了。
看见韩军带着个女人进来,范晓娟又翻了个白眼儿。
好像跟上次的那个不一样了呢!
这女人也是个识货的,尽管没尝,但只要看一眼炸酱的成色,空气里弥漫出来的香味,就知道这酱做得极好。
韩江看见外头那人是韩军,打了个饱嗝准备去洗碗的,手就挺在了半空中,眼睛又盯着旁边那女人看了看,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个脸盲症。
这是上次那个吗?
范晓娟已经在心里妈妈比了,不是,这绝对不是上次那个。
韩军走了进来,把手里头的东西放在灶台上,和颜悦色的先给了韩星辰一个红包。
然后跟她说:“这是星辰吗,上次见你还很小很小。”
范晓娟白了他一眼:“不是上次在医院就见到过的吗?”
她觉得自己可能跟医院有缘分,第一次碰见韩军搞外遇,第二次碰见邓贵参加超生游击队。
她又看了那女人一眼:“你倒是看着脸生。”
男人跟女人真的是很神奇。
男人在外遇这方面似乎没有一点羞耻心,不会觉得带着小情人出来是件很丢脸很羞耻的事情。
那女人看上去三十来岁,打扮的倒是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
韩军干巴巴的笑了一声:“韩江,有件事情跟你商量一下,咱能出来聊一下吗?”
第四十二章
韩星辰的眼睛从那盒朱古力蛋糕上面扫过,上面印着不知道哪国的文字,她在香香阿姨房间里见过,据说是国外的饼干,香香还偷偷的拿过一块分给她吃了,特别好吃特别香。
可是她今天一点都不馋,小星星是个可乖的小宝宝。
韩军塞到她上衣兜兜里的红包,也被她一把揪出来丢在地上,小姑娘似乎是被吓到了。
韩军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不过转瞬即逝,笑着跟韩江说出去聊聊。
男人们出去聊事情去了,露露的眼睛还盯着那碗酱。
韩星辰默默的走过去,拿了个盖子扣在装着酱料的碗上头,刚刚妈妈都说了最后那点炸酱明天早上给韩星辰煮面吃,那是小星星的炸酱!
护食的小丫头。
范晓娟给她默默点了个赞,拍拍小姑娘的屁屁,指挥她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那碗酱料虽然给人用盖子盖上了,可味道却还在,霸道的香味弥漫着简陋的厨房,露露的手默默的攥紧了衣角,拼命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正常一点。
她家里是开面馆的,这半年来生意越来越差,按说秋冬天气转凉,是面馆越来越好的时候。后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对面开了一家手擀面馆,店主亲手擀出来的面非常劲道,虽然店面很小,店主一天只能做两百碗面,要不是因为规模太小,这店主早就抢走了她家全部的生意。
有一天晚上,她突然做了个梦,梦里面的情景非常清晰,有一天某位归国华侨回来,想要找到最好吃的炸酱面,于是在京市举办了面点王大赛,最终获得冠军的能够得到该华侨的支持。
作为面馆的主厨,她参加了比赛,可最终获得冠军的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面馆的老板。
后来这家小面馆发展的越来越好,最终成为全球知名的连锁名牌。
而她,因为嫉妒,数次跟那家小面馆的老板过不去,最后连自己的面馆都无心经营,最后面馆倒闭,而她自己也穷困潦倒致死。
那个品牌的主人,就是现在在她家对面的那个小面馆的老板。
要是没有那个女人,冠军就会是她的,那么成为连锁品牌老板,身价几十亿的大老板也应该是她!
但是令她好奇的是,张烨的面馆现在生意很好,完全是因为她做的手擀面的关系,可明明在梦境里,张烨是以炸酱面出的名。
她觉得张烨肯定保留了秘招。
只要留心就能做成事,她找到了店主的老公韩军,通过韩军也知道了其实他也挺不满意张烨现在出来做事的。
以前张烨不挣钱,他可以摆大爷款,动不动就要挟她离婚云云。
现在张烨自己独立起来了,当他再以离婚做要挟,发现张烨只是表情淡淡的。
两人志同道合,一拍即和。
不过韩军这男人也挺废的,既不知道张烨的秘招,也没办法要挟张烨不开店。
她现在知道了,张烨为什么现在没做炸酱面,倒不是因为她不想做,而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秘方。
秘方在眼前这女人手里!
露露的脸上挤出来个灿烂的笑容,蹲下来身子跟韩星辰平视,企图用家属攻略,来讨好范晓娟。
“小妹妹,你现在在读幼儿园吗?”她很擅长讨好小孩子。
谁知道韩星辰“嗖”的一下,躲到了妈妈背后。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第六感特别强。
韩星辰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女人的屁股。
那后面有个狐狸尾巴高高翘起,得意洋洋的在摇啊摇的。
她歪了歪小脑袋,那尾巴就跟知道她能看见一样,挑衅一般在她脸上点了一下。
“啊!”韩星辰瞪大了眼睛。
狐狸脸上露出了让人不舒服的笑容,韩星辰就更害怕了,抱住范晓娟的手,略微的紧了紧。
范晓娟轻拍着女儿的手抚慰。
露露以为自己笑的不够真诚,于是盯着韩星辰的眼睛,笑容更灿烂了一些。
谁知道韩星辰颤声叫了一句:“狐狸,狐狸精!”
露露的脸色都变了。
狐狸精,千百年来对小三的称谓都是这个。
这小屁孩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过为了得到这个秘方,露露虽脸上也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出来,反而笑着对范晓娟说:“小孩子胡言乱语罢了,我跟韩总是好朋友。”
呵呵,一个床上滚的好朋友吗,范晓娟心说你们交朋友的形式倒是蛮特别。
范晓娟懒得理她,转身就开始收拾起灶台上的东西。
露露感觉到了她的不悦,心中却想,没有人不吃别人的好处,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她愿意拿高价买走这个配方,难道这个女人会不卖?
“大妹子,实话跟你说,我家就是开饭馆的,我从小对做菜就很喜欢,刚才闻到你家炸酱的味道好像很特别,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没空。”范晓娟的回答硬邦邦的。
露露吃个个瘪,不过心里却更加坚定起配方是在范晓娟手里的想法,有本事的人总是有几分倨傲的。
她也不打算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不过这事儿说不定韩军能帮上些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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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过了一会儿人就走了。
韩江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见范晓娟该干啥干啥,一点没问起他的意思,“哟呵”了一声,走进来看见盆里头还放着刚刚吃过的碗筷,显然范晓娟没想着要洗,留给他的。
他走上前去,打了些热水,用丝瓜瓤清理起碗筷上头的脏污。
范晓娟依旧是头也没回。
于是他看向他们家小姑娘,韩星辰是一幅蔫蔫巴巴的样子,拿着一本书,坐在小凳子上烤火,眼睛看都没看爸爸。
哟呵,这是什么情况啊这是。
韩江觉得没趣,也就不往前凑了,而是自己开了口:“我听军子说,明年开始咱们这一块要装暖气了,说是这一块会涨价。”
范晓娟一个回头,看见男人似笑非笑的扯着嘴角。
韩军有这么好心,专门拧着礼品过来告诉他这个,她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不过态度比之前要好很多,以前要说起买小院的房子,他是咬死不肯松口的。
估计这是哪根筋答错线了吧。
范晓娟手里拿着扫把,踢了他小腿一脚:“你挪一下。”
每次见到韩军身边的女人都不一样,好吧...她就是不乐意韩江跟那种人走得近。
“咋啦,军子是那样的人,不代表我也是那样的啊,你还别不信,我这人多正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犯得着跟他那样勾三搭四吗,我老婆是天底下最好的那个了。”
这话范晓娟能信一半。
男人年轻时候是真帅,就算是结了婚,当了孩子爹,想勾搭他的人都不少了,就刚才那样的货色,他还真不一定看得上眼。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看看你,军子跟我是一个沟里出来的,好歹还是未出五服的兄弟,我总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他找我是因为刚好有个项目要我搭把手,牵个线,就真的没有别的了,刚好我又认识那个国企的负责人老钱,他想让我下回带老钱的时候,顺便在他面前提一提他的事儿。”
“老钱?”
这人范晓娟还真认识,五十多岁,老实巴交的。
韩江平常跟人打完球,也就跟她说说别人单位的八卦,说起过这个老钱是一个发烧友,长期自己请私教带课对打,听说是快要退休了,单位把他调到油水多的岗位干上几年。
“他不是负责单位的建房招标嘛。”
说完就出去搭他的大棚去了。
范晓娟深吸一口气。
明白了。
这年头,那年头,哪个时代都有潜规则,能通过韩江搭上这条线,也就是他现在的价值了,看来韩军这人也不是吃素的,来京市这么多年也没想起沟里的兄弟,有了项目马上就是未出五服的亲弟兄了。
难怪会对发妻这样无情。
范晓娟叹了口气。
就知道不会白白得到一个消息,不过要装市政供暖还是让她兴奋了很久。
别的片区胡同里早就装了,就这一片离市中心最近,还总是装不了,据说是因为住户太多扯皮也多,很多人都不愿意装,因为装了供暖要费钱,另外就是平房散热快,很多人都觉得不划算。
所以要装吊顶,窗户也要做成双层保温的。
看来她还是有先见之明。
她可是受够了冬天没有暖气干扛着的日子了,既然韩军带来了这么大一个利好,韩江也就不能白吃他这么一个人情,结果就是等到集中供暖以后,房子一下子涨了起码五成,这又是后话了。
范晓娟脑子里面想着这些事情,完全没注意到其他的,直到看见韩星辰拉拉她的衣角。
她才想起韩星辰刚才叫那女人“狐狸精”。
虽然她也觉得韩星辰没讲错,只是——
“以后还是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叫人家狐狸精,这样很没礼貌,知道吗?”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而且这是不好的话。”
韩星辰这么大点,世界观跟价值观都在建设中。
“那她真的是狐狸精嘛。”小星星看见那女人的大尾巴了,可吓人。
“那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要是人家生气了,下回在巷子你拦着你,打你或者把你拐走了怎么办?”谁知道会不会碰上个小心眼的人呢,万一被人报复了不是好玩的。
“那我知道拉。”韩星辰小声嘀咕着,听起来是很不服气的样子。
范晓娟叹了一口气,决定教她读书认字,免得在外面玩野了,心都收不回来,尤其是最近,好像整个人都野得很,整天都是在打球,而且过完年,下半年要开始上一年级了。
幼儿园已经开始教拼音了。
被妈妈叫到书桌前写拼音的小星星。
哼哼。
不想学。
这孩子屁股上跟长了倒刺一样,坐不住,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妈妈,为什么要学拼音呢?”
“因为,以后读书要用得着。”范晓娟绞尽脑汁跟她解释,但是丝毫不能让韩星辰安静下来,反而让她更烦躁了。
“那以后学不就好了吗?”这小家伙依旧不死心。
嗷,范晓娟真的很抓狂,她才深深领会到为什么不要跟孩子解释这些。
有时候家里真的不需要太民主。
她压下心头怒火:“因为....就.....因为小学要学,小朋友们都学了,到时候老师教你们,结果你不会,到时候......韩星辰你给我背韵母表!”
她真是拿韩星辰一点办法都没有。
“哎,我就是觉得太好玩了,真不想长大。”韩星辰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就表示理解:“其实我知道的,要是不学习,以后就没饭吃。”
范晓娟疑惑:“这是教你的?”
韩星辰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嗖”的一下溜上去妈妈的膝盖上头,然后软绵绵的开始读:“a,o,e......”
全部都读出来了,可要她再读一次说什么都不肯,在读书这方面很没耐心,难怪上辈子早早就不读书了。
很聪明,就是定不下心来,刚读完又叹气。
范晓娟被她稚气的郁闷给逗乐了,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读得很好啊,咱们再读一读声母表.......”
韩星辰“啊”了一声:“我以为只要读韵母表,刚才你也没说。”
小时候怎么这么能讲,长大以后又是怎么变得那么木讷的。
范晓娟还记得当初跟她说你成绩太差就别读大学了,韩星辰就“哦”了一声,真的就不去读大学了,可她当时是那个意思吗?
她想刺激一下女儿,结果真刺激出毛病来了。
后来她跟韩星辰谈,她叹了口气说:“要我不读的也是你,要我读的也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妈妈咱们还是一家人吗,能不能多点真诚别这么多套路。”
范晓娟被她气得够呛,她当时说不要去读,是想看看她的态度啊!
结果她就真不去读了。
那会儿她觉得女儿木讷,自己说什么都照着办,后来仔细想想,似乎她不认可的东西,就假装没听到,耳朵其实装了过滤器吧!
可小时候嘴巴却是很会说,也很会狡辩的。
范晓娟刚想说她几句,就被刚刚进门的韩江看到了:“囡囡在学拼音了?”
韩星辰对爸爸眨了眨眼睛:“对啊,声母表韵母表我都会了。”
这人就是这样,家里的事情万事不管。
男人可以当撒手掌柜,女人不行,他带着女儿的时候只负责别把孩子搞丢了,可范晓娟要对女儿负责,起码不能让她输在起跑线上。
韩江说:“我不信。”
韩星辰可最怕人家瞧不起她,溜溜儿的从妈妈膝盖上爬了下来,背着小手,站姿标准的在韩江面前摇头晃脑:“声母有23个,我背给你听b,p,m,f......”
最后还补充了一句:“我背诵的还好吧。”
韩江露出很意外的样子:“囡囡可真聪明,爸爸还以为你不会呢。”
韩星辰于是很得意,脸上挂起来很骄傲的笑容。
韩江于是很应景的给她鼓掌,好吧,范晓娟也跟着给她鼓掌呐。
她看着丈夫,丈夫却把炽热的眼神投向女儿,韩星辰似乎受到了来自于外星球的鼓励一样,浑身上下都打满了鸡血。
“爸爸,我给你唱支歌吧!”
范晓娟:“......”
心累,心塞,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韩江跟女儿培养起来这样的默契,他似乎总能捕捉到韩星辰的嗨点,随便说一句话就是鸡血。
她放弃了。
等闺女洗洗完毕了,才开始审问起他来:“拼音是你教的?”
结果韩星辰说:“老师教的呀,可是爸爸跟我一起出去玩,都会跟我背来玩!”
范晓娟:“......”
她再看向丈夫的时候,表情就不似刚才那般。
有那么一点点复杂呢!
她一直都以为丈夫不管孩子。
每天回到家是她安顿孩子的晚饭,丈夫只是陪着她玩耍,对户口不上心,对学位也不上心,对学习自然也不上心。
如果不是今天看见韩星辰那股子黏糊劲儿。
韩江挑了挑眉:“我好歹也是个老师......”
好吧,真是提醒她了。
她都不记得韩江是个老师了呢!
第四十三章
快到过年,天气一天一个样,却是有半个月没有下雪了。
天气干冷干冷的。
胡同里天天能看见打架的孩子,以及打孩子的父母。
因为东西厢房破的不成样子了,基本上就是重建。
加上装修,起码又要一万多,范晓娟摸着瘪了下去的钱包,觉得赚钱真的没有花钱快。
听说不装修了,韩星辰嘟囔着嘴一副跟她没完的样子:“不是说好了要买乒乓球台呢!”
范晓娟无奈:“先过完年,再搞。”
是呢,妈妈也想呢。
这不是又快要过年,又没有钱了吗?
而且韩江单位那边一直都传出来要集资建房,要是真开始动工,最多两年就能完工,她能不能在两年内存到够买房子的两万块。
听说不买台子,韩星辰觉得过年都没了劲儿,黏不啦呼的。
这几天韩江都在外面忙事儿,她要跟着妈妈去单位上班,就更没有过节的想法,直到母女两个从单位回来的路上,范晓娟跟马向华聊起来要买什么年货的时候,韩星辰才精神起来,掰着小手指跟妈妈仔细计较。
“方便面,火腿肠,糖果,瓜子......”
还是韩江答应她的那些,一直都没买,小姑娘可是记着的呢。
马向华快要到抱孙子的年纪,看着这么大小的小姑娘觉得格外的亲切,贴贴小家伙嫩嫩的脸,柔声说:“给奶奶回家,奶奶给你买啊。”
才不要跟奶奶回家呢!
谁知道韩星辰“嗖”的一下蹿到范晓娟背后去了,还抱着她的大腿露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像受惊了的梅花鹿。
这也是大人的恶趣味了,马向华就更高兴了。
越发想拐韩星辰走。
韩星辰从范晓娟背后探出来个小脑袋出来看她:“我不去别人家,我要妈妈!”
哼哼!
小星星在妈妈单位,好多阿姨都想拐我回家,我才不会跟别的阿姨回去呐。
马向华哈哈大笑对范晓娟说:“你女儿果然很黏你,亏你还说她喜欢韩江。”
嘤,喜欢韩江也是真的啊。
范晓娟把韩江教孩子的事儿说了:“我是真没想到他会管孩子,以前总觉得他回家时间少,我心里虽说不会不舒服,可也不会特舒服。”
“哟,小韩不错嘛,其实最最开始我看到他就觉得这孩子挺不错的。”
“那我也没嫌弃他啊。”
两人又聊到买年货的事情上来了,就决定一起去市场上打一点年货。
这年头买年货也不像后世一样,推个购物车去超市里面晃一圈,出来结账年货基本上就备齐了。
每天买上一点,跟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攒来的。
范晓娟家里有火灶,烧柴火,也都是家里打家具剩下来的碎木头,所以今年还熏了一点腊排骨。
其他的东西都还没买。
马向华大姐也对购物充满了热情,拉起韩星辰的小手就说:“咱们去市场转转,逛到晚了大姐请你们吃面!”
哟呵,今天的马大姐也是大方的马大姐。
韩星辰这么大的孩子很喜欢出去吃东西,于是热情的牵起马大姐的手,整个人快糊到马大姐身上去了。
“妈,我想在外面吃饭。”
馋嘴小猫,范晓娟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
三人走到市场里头,眼睛就有点不够看了。
市场里有卖南北干货的,也有卖零食杂货的,还有人在烤现烤的鸡蛋糕。
黄澄澄,蓬蓬软软的鸡蛋糕在烤箱里面涨大了好几倍,出炉的时候还带了一个裂开的鼓起来的小肚子,闻着就是一股诱人的鸡蛋香,韩星辰一下子就挪不动步了。
“妈妈,我要吃鸡蛋糕!”
这种鸡蛋糕范晓娟也似乎几辈子没吃过了,副食店里面也卖鸡蛋糕,但不如现烤出来的好吃,她还记得上辈子小小的韩星辰捧着一个碗口大的鸡蛋糕吃的样子。
“同志,鸡蛋糕怎么卖?”
“五毛一个。”
“那给我拿五个。”范晓娟现在很豪气。
这种鸡蛋糕做的大,韩星辰一顿都吃不完。
碰到父母不方便日子,啃上一个鸡蛋糕就可以当一顿饭。
小手爪子捧着香喷喷的鸡蛋糕,本来想一口咬下去的,却停在了鸡蛋糕的上方,用手指揪下来一小坨坨,垫着脚尖送到马向华跟前:“奶奶吃哦。”
声音软乎乎的,笑容甜甜的。
马向华都惊讶了,接过来那一小撮鸡蛋糕放进嘴里:“你这姑娘是怎么教的?”
真懂事啊。
小星星又放了一块到妈妈嘴里,看见妈妈吃了,眼角笑成了弯弯的一道弧线。
范晓娟不免有些得意:“我生的,我教的。”
那意思就是,你看我厉害吧。
让马大姐横了她一眼。
两人一边说一边逛,买了花生瓜子糖果饼干,都是过年的时候来客人了招待要用的东西,这年头市场上已经有按斤称的饼干了,而且都不要票。
票证是在92年完全取消的,可在此之前好多地方的粮食也都不用凭票购买了,价格也是市场价,所以现在吃饭也只有国营的食堂要票证。
日子是一天天好过了。
现在结婚陪嫁,都兴彩电冰箱这种家具了。
不像范晓娟结婚那会儿,一个黑白十四寸的电视机,就已经很时髦了。
范晓娟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过年,妈妈能给买上一斤水果糖,再买个一斤瓜子,那些东西都能让她惦记得睡不着觉。
想到母亲,自然也就想到了远在上千公里外的哥哥。
很多年没见了。
自从重生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
前世知道她出了国,范晓军就很少联系她,大概是部队有纪律还是什么的吧,当然她忙的要死要活的,也没机会联系远在国内又经常搞封闭训练的哥哥。
感情就是这样淡下来了的。
尽管兄妹两个总在打架,其实小的时候范晓军有一点好吃的,都会紧着她。
看见妈妈买了这么多东西,韩星辰不免替家里操心。
“妈妈,咱们家不会明天就揭不开锅吧!”小星星的消费观还一直停留在家里没钱那个阶段呢。
“韩星辰,一个鸡蛋糕才多少钱,你妈妈会买不起,爸爸妈妈一天的工资有可以买几十个鸡蛋糕。”
“几十个是多少,手指头加上脚指头能算清楚吗?”
范晓娟笑了:“算不清楚。”
韩星辰还只会二十以内的加减法,瞬间觉得爸妈超厉害。
于是捧着鸡蛋糕,像一只小仓鼠一样吭哧吭哧啃了起来。
衣服什么的还能将就,买大一点凑合着明年穿,可吃的要怎么才能将就,范晓娟记得自己小时候,就算是最最困难的时候,妈妈也会给她和哥哥两人最好的。
可韩星辰也算是大孩子了呀,她以前就听韩老太太叨叨说,说家里穷,爸妈挣的钱都是要给爷奶孝敬的,小孩子可不能乱花。
“可是妈妈,咱们家的钱不都应该给爷奶吗,他们生了我爸爸,所以我爸爸挣得钱都应该交给他们!”
范晓娟听了就来气:“谁给你说的这话?”
“我奶说的啊。”小家伙也察觉到妈妈的语气不善,犹犹豫豫的说:“他们生了爸爸,所以爸爸以后挣得钱都是他们的,爸爸妈妈也生了我,我也会给你们挣钱花。”
最后摇头晃脑的说:“这叫孝顺。”
那样子,真是十足十的韩家老太太。
最后都交给韩老头韩老太是吧。
对孝顺有这样的理解,韩家那两位大爷也真够可以的,范晓娟身上简直要冒出一层怒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奴性教育,这样教自己的儿子也就算了,怎么到了孙子辈都不放过。
她深呼吸一口气,决定学女儿讲道理:“爸妈养你,外婆跟爷奶养我们,等你长大了也要养你的小孩,我们养孩子并不是为了让你们给我们挣钱,看到你们能够开开心心的长大,等爸妈老了能够有人过来看看我们,在爸妈困难的时候有你们搭把手,这样就够了。”
大道理韩星辰也不懂。
可那一句爷奶养他们,他们养星星,星星以后还要养小宝宝,她是听明白了。
“所以,爸爸要养我,就不能把钱全部都给爷奶了吗?”
也可以这样理解吧,范晓娟就点点头,不过心情却是糟透了。
她不知道韩家那二老跟星星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早知道,她一定不会让韩江带着孩子回老家,从小就对孩子实行洗脑式的教育模式。
或许上辈子带出国,也不是太坏的事情吧,至少两位老人的爪子没这么长,手也伸不到海外去。
把那两老头老太太估计气得要死,一肚子火却找不到人发泄。
“小范,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们家是不是重男轻女的厉害,要是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让孩子跟那边多接触。”马向华很少跟人说这种得罪人的话:“咱们自己那一代怎么过来的你很清楚。”
那个年代也是真的苦,马向华自己就是被家里二十块钱卖给养父养母的。
她走的时候还很小,对自己亲生父母压根没什么印象。
后来听说她长了本事,进了厂,亲妈又要认回她。
马向华说起家里的事:“我不肯,他们就来厂里闹,当时我就报告派出所了,可能厂里也怕出事,就把他们赶走了,为了这事儿耽误我升班长,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向雪背地里搞的,为了一斤红糖的好处,就再卖我一次。”
向雪是当时跟她一起竞争的姑娘。
生孩子的自己也是女人,却又嫌弃女儿,因为听说女儿出息了,一个月能挣三十几块钱,就乐颠颠的跑回来认亲,还要马向华出哥哥娶老婆的钱。
这事儿马向华憋在肚子里大半辈子,一直没跟人说过。
马向华突然把韩星辰抱了起来:“咱们小星星啊,不用管别人,你就孝敬好养大你的爸妈就好啦。”
小星星捧着蛋糕。
像一只被主人举起来的小猫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老阿姨。
“好。”小星星乖乖巧巧:“我会孝顺爸爸妈妈!”
买完东西,马向华带着范晓娟来到附近一家小店面。
“最近不是老加班嘛,我也就老带她们出来吃个饭啥的,找到的这家小店味道还挺不错的,带你也来吃吃。”马向华说着就走进一家小店。
店里面传出浓浓的肉骨头的香味,范晓娟前世也做了那么多年的餐饮,光闻着这味道就知道店里面用的材料一定不错,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平常店里面的生意肯定很好,但今天没什么人光顾。
马向华说:“来三碗手擀面!”又对范晓娟说:“这里的手擀面做的很地道,跟家常的一样,我自己懒得动手弄,也懒得费那个事儿,最近晚上就总来这里吃。”
最近收入高了,马向华也大方了很多。
那是了,不讲究汤底子的话,光揉面、饧面、擀面都费老大的功夫,要不是一家人都在家里吃饭,范晓娟也很不稀罕做。
马向华男人在单位吃,家里还有个女儿在学校读书也不回来吃饭,晚上长期找不到一起吃饭的人。
听到声响,从后面厨房里小跑出来了一个大姑娘,一见马向华就笑盈盈的:“大姐,您来了,三碗面是吧。”
韩星辰捧着鸡蛋糕已经快吃饱了。
范晓娟用手帕擦干净她嘴巴上面的鸡蛋糕渣子:“两碗就好,再拿个小碗,小孩分一点出来就行。”
马向华还觉得不好意思呢,忙说不用。
范晓娟又开始给女儿擦手纸了,小手手上面残留着鸡蛋糕的渣子,她刚刚还想舔来着:“你瞧瞧她,这么大一个鸡蛋糕吃到肚子里早就吃饱了,还能吃几口面就不错了,咱们还带客气的,这粮食浪费了多可惜。”
韩星辰还真的很应景的打了个嗝。
这年头的鸡蛋糕做出来真材实料,能当主食,只是吃了一嘴的甜味,就有点腻歪。
等会儿给孩子分一小搓面条,尝尝味道就行。
马向华跟她很熟,也就没客气,反倒是跟厨房里头的大姑娘聊了起来。
“你们店里平常这个点来,人总是很多的呀,怎么今天没人了?”
“啊!”小姐姐欲言又止的。
“怎么回事了?”马大姐就更好奇了。
“对面那家良记面馆,今天搞活动呢,买一送一,都跑那头去了,你看外头那队伍排的。”指着对面那条街:“这样做生意,也不知道赚不赚钱,反正我们家没客人了,他们家也不赚钱,老板娘说看谁能熬得过谁。”
良记就开在这家小面馆对面,店面比这里大很多。
小面馆虽说是口味还不错,可也没好到让别人可以放弃买一送一的便宜了。
正说着话,里头传来了一阵铃声叮叮咚咚响,小姐姐对两人说:“我进去拿面。”
说完“嗖”的一下蹿进厨房里头。
很快就端了两碗面出来,汤底子是熬出来的猪骨汤底,闻着就一股浓浓的肉香味,面擀得筋道,吃起来就是一碗好吃的高汤猪骨面。
马大姐低头吃面:“我就不乐意占那个便宜了,这汤底好,我老了腿脚容易抽筋,多吃猪骨面倒是让我感觉舒服了一些。”
那是,面汤里面也有钙质,长期喝肉汤当然对身体有益处了。
“这汤确实好,味道足!”做的良心的店也不多。
尝了一口也觉得还不错,没有加味精,也没有过多的调味,就是家常的手擀面,范晓娟先给小丫头盛出来了一小碗,她寻思着把这家店也介绍给韩江试试,省得男人总抱怨她不给自己擀面吃。
正说着话,里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范晓娟?”
是张烨?
第四十四章
远处的良记面馆里,看着人头攒动的店铺,老太太进了厨房,看见正在切五花肉准备做哨子的女儿。
本来面馆的盈利也就那点,买一送一这一搞,卖得越多就越吃亏。
这面馆本来也是老太太坑了别人才得来的,经营了几十年,现在传到女儿手里头了,可别给她败没了,所以她叮嘱了再叮嘱:“露露啊,你可得给我算好了,咱们这一搞,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再等等。”跟她妈精于算计不一样,露露是靠着真材实料经营着这家餐馆的,这几天她就在研究那道炸酱面的方子,只要她能够做出来,趁着人流量推出新品,到那个时候,对面的小餐馆还是她家的对手吗?
她琢磨着,就这几天,那女人就该着急了,如果她找上门,她就会跟对方谈,要她把店面给关了,只要那女人的店铺关了,什么面点王大赛她自然也不会参加。
在做面食这方面她是不如张烨,但张烨也没有她财雄势大。
韩军不支持张烨做生意,断掉了她的资金来源,这小面馆撑不了多久自然就会着急的。
“咱们也不用别的,只要派几个人去她店里闹事,放点虫子什么的,以后还有人敢上他们家去吃吗?”老太太跨下的法令纹看着一脸苦相。
这种事情,她干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所以附近没一家面馆能干长久的,她也是靠着这个秘招,让良记存活了二十年,发了家致了富,养大了闺女。
“妈,你以为还是你们那个时代,搞搞关系就成呢,人家要是抓到现行,报给派出所,咱们家吃饱了撑的,倒得比他们还快,你这方法要是管用,满京市到处都是人丢蟑螂苍蝇蚊子的了。”
露露很清楚,对面面馆的女人,可是拿了气运加持剧本的,一般的小阴谋完全搞不定她,不用正常的招数还会反噬到她自己。
听说还要搞这个什么“买一赠一”,那老太婆本来下拉的法令纹也越拉越深,看起来更加的可怖。
那边
张烨一眼就认出范晓娟来了。
“张烨姐,你什么时候搞的这个面馆?”范晓娟吃惊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些激动的问:“上回,你跟我说有事情要忙,是不是就是要赶回店里呢。”
她当时以为张烨只是说句客气话。
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张烨这店面开了半年,才起步,谁知道就碰上对面搞什么“买一送一”,不过也不是人人都去她那里吃,至少还有些一个人出来的,就跑到她这里来了。
张烨擦干净了手,摊开手逗着韩星辰玩。
客人不多,厨房里也没别的事,有事情大丫也能照顾得过来。
张烨倒是没有很丧气,心态也能放得开,看起来倒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我这家店的规模,每天也是限量卖,能抢走她多少生意?再说打开大门都是做生意的,各人自己凭本事,要是我自己抗不下去我认栽。”
马大姐表态:“良记我吃过几次,味精多,不如你家里自己煮的大骨头汤,那些人都是凑热闹,不用多久都会跑到你这里来的。”
“那你要准备怎样做?”范晓娟有些着急的问她。
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上辈子张烨跟韩军离了婚,一毛钱都没拿到被“净身出户”,精神打击跟物质压力双重打击下,人都变得特别萎靡了。
开着店,起码有个事业,哪怕自己再辛苦,也都能支撑下去,就算是跟韩军闹掰了,她起码也有个依靠。
说什么,她也不能看着张烨走上辈子的老路。
“哪有那么容易关门呢,我还有儿子要养呢,我这店没那么容易关门。”张烨轻描淡写的说。
范晓娟刚想问她儿子什么情况。
韩佳栋这小伙,上回见到他还是五年多以前,大家一起坐火车回韩家沟的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进来了个小伙子,刚走进店里就吸引住了韩星辰的目光:“大哥哥!”
大哥哥?
大家都看向刚刚走进来的精神小伙。
小平头,十一二岁的年纪,浓眉大眼的看着格外有精神。
一看见他,韩星辰激动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突然就从椅子上蹦跶下来,跑上前去拉住小哥哥的手:“大哥哥,上次我还没跟你说一声谢谢的,你怎么跑那么快呀!”
小哥哥一愣,也认出她来,顺手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上次救了韩星辰的大哥哥原来就是韩佳栋啊!
张烨让两人这摸不清头脑的互动弄的满头雾水,一会儿看看韩星辰,一会儿看看儿子,好像就这样看着,也能弄清楚两人究竟是怎么认识的似的。
小伙叫了一声“妈”。
这么大的熊孩子,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韩佳栋坐下来就急吼吼的跟他妈说:“妈,我饿坏了,给我来一大碗面,要大大的一碗。”
比了一个大大的碗。
张烨忙吩咐大丫煮面。
厨房里有现成擀好的面条,也有熬好的猪骨汤,大丫进了厨房就撒了一把面条进去。
从她温柔的眼神中,范晓娟明白她为什么会说不管怎样,这店始终会开下去。
只要她儿子在这上学,她的店就舍不得关。
这个时候正好是吃饭的点,可店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韩佳栋每天都回来吃饭,一眼就瞧出不对劲出来了,大丫一转身,他就压低了嗓音问妈妈:“咱家今天没客人吗?”
张烨不出声。
大人世界的事情,不太好跟小孩子讲:“你就吃你的面,废话怎么那么多呢。”
平常一天的收入有两百多,今天才一百不到,中午的时候那边人太多,过来了一些客人,剩下的就是晚上零星来的。
张烨算了一下,一天的营收勉强能支付得起来这里的开销。
其实她也看出来了,韩军不光是不给她留后路,在外头可能也野路子,她现在就想顾好孩子,顺道也能顾着自己,之前开着这店一天能有一百来块钱的净盈利,也是她没想到的。
以前要花钱都要通过韩军,她是第一次尝试到了自己能赚钱的味道。
要她放弃没那么容易。
韩星辰跟他很热络,范晓娟也认出来了,这小伙不就是上次在虎子家门口救了韩星辰小命的那个小家伙么,当时没认出来,上回见到的时候韩星辰还是个小婴儿,双方能认出对方来就奇怪了。
这回好不容易见到了,韩星辰揪着韩佳栋东问西问的。
“你也是咱韩家沟里的吗,那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你认识韩鹏飞吗,他老是打我,那你当我哥哥好了,你不会打人。”还用上了“咱们”韩家沟来套近乎。
韩佳栋觉得她小孩子讲话又稚气又好笑。
他脾气好,看着小孩子胡言乱语也没有不耐烦。
就是觉得特别饿了,等面上来,就迫不及待的开吃。
范晓娟觉得韩佳栋的家教很好,而且总是一副看着人含着笑容的脸,看着就喜气洋洋的,真的很难想象这么好的孩子,他的父亲会因为频繁出轨,放弃了他。
又因为中风又把儿子叫回来。
韩星辰够不到大人的话题,笑眯眯的盯着小哥哥吃饭:“大哥哥,你为什么长得这么高呀。”她对自己的身高真的不满意。
韩佳栋吃着面的手就一顿,下意识的就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那要多吃饭呀。”
“大哥哥就是吃这么多饭才长这么高的吗?”
韩佳栋看着自己面前的海碗,再看看小姑娘碗里的那一点,确实是给他塞牙缝都不够,他就点点头,很淡定的扯谎:“哥哥小时候也不爱吃饭,所以个子总长不高,后来好好吃饭了,个头一下子就窜上来了。”
韩星辰若有所思,然后低头猛扒拉起碗里面的面条来。
范晓娟:“.....”
平常这孩子吃饭磨磨唧唧的不像话,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道理也说了一箩筐,还不如人家韩佳栋的一句话。
老母亲的心态再次炸裂ing。
小孩们在吃饭,三个人都聊了起来,听说马向华的女儿在京市航天大学读书,张烨就羡慕的不得了,小小声说起自己儿子。
“就喜欢打球,每天私教课程一个小时,还要练习几个钟头,体力消耗很大的,现在初中生的学业紧张,我怕他营养跟不上就开了这家面馆,要是能像马大姐的女儿那样考上个好大学就好了。”孩子是母亲的精神寄托。
而且这个年纪也是拼命蹿个头的时候,几天不见就是一个样。
韩佳栋现在在学网球。
韩军又是不支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的,请教练的钱都是从张烨私房钱里头出,这段时间韩军在外头胡来,张烨也不是没有感觉,她总觉得自己要出来做点事,不然在家里胡思乱想的,总不是个办法。
马向华说:“练体育是费钱,也费工夫,不过孩子多锻炼是好事,你看看你儿子这个头,长成人绝对有一米八!”
张烨也觉得儿子这身体确实锻炼的很好了,这也是她引以为傲的地方。
这几年学体育不太费钱,就是网球教练不太好找。
一天花那么多时间练网球,还能考上十三中,难怪张烨说起这孩子来就眉眼间都带着笑了,也难为她能够为了孩子,开创一番事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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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以后,范晓娟还在跟韩江感慨张烨创业的事情。
上辈子她也是做餐饮的,但是那会儿拿主意都是韩江,她就负责打打下手。
今天看见张烨店里惨淡的营业,就想起上辈子来,她脑子里面有个什么东西,却一下子想不出来,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听说张烨做生意的时候,韩江还挺惊讶的:“难怪军子跟我说起张烨姐的时候还有点不太舒服的样子,他不喜欢张烨出来做生意。”
韩军现在的生意做的很大,他觉得老婆在外头做这些小生意丢了他的脸面,所以不帮倒忙就不错了,要他搭把手,甚至给钱来支撑张烨现在的事业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为了张烨的事,范晓娟可真不喜欢跟韩江谈起这个渣男。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觉得韩江跟韩军走的太近,就算自己身形正,也会受到渣男气质影响。
所以还特地嘱咐了又嘱咐。
“你把老钱的线搭好了就不要跟韩军来往了。”韩军那种男人可真不是东西,公然能带着情人去别人家串门,真不带这么不要脸的。
韩江只说是,可以,绝对听你的话。
范晓娟就呵呵哒,拧他耳朵:“反正不许跟韩军打交道,也不许跟他说话。”
当然了,基于上辈子对韩江的了解,她也知道他绝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跟韩军绝交,但总不要继续来往就好了,在张烨跟韩军两人中间,她是绝对站张烨的。
“哎呀,你看看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跳脚,这样对身体不好。”韩江是一边说着话,一边带着她往外面走,指着屋檐底下一个小型暖棚对她说:
“尤其是不要迁怒一个对你这么好的男人。”
“呀!”范晓娟发出一声惊呼:“你什么时候做好的?”
忙跑出去看,她还有一盆小香葱,天天当着宝贝呵护着呢!
每天正午抱出去晒太阳,韩江打趣她说,比当年给韩星辰晒的都精细。
北方天气冷,要保温暖棚的厚度就要足够,有时候还要盖上稻草保暖,当然在城市里去找稻草就比较难,但是家里的破褥子那些是有的,用不着的可以拿出来,在最寒冷的天气盖上去。
范晓娟就马上很没出息的忘记了韩军这档子事,钻进半人高的暖棚里。
一米高,一米宽,两米长的暖棚,可是耗费了韩江不少的精力。
也不知道能不能圆上范晓娟的温室青菜梦。
可里头的温度,果然里面的温度比外头要高得多,她是这里摸摸,那里摸摸,都觉得格外新奇。
外面的支架是用竹子做的,延展性比较好,到了天气暖和的时候用不着就可以收起来,到天冷再支棱起来,北方的冬天能冷上小半年呢!
瞧完一个转身,韩江还以为大庭广众之下,有人要献吻了,谁知道范晓娟的脚步在他跟前打了个盹,就往厨房去了。
抱着那盆小香葱,就放在了暖棚底下。
喜滋滋,跟看着自家的孩子似的。
韩江委屈巴巴的说:“你是吃饱了,我可是吃饱了撑的给你做这个,晚饭都还没吃。”
晚饭她跟韩星辰在张烨那里吃了,殊不知韩江一个人在家里忙活到晚上八点,等她一回来又在絮絮叨叨说张烨的事,可不是连晚饭都没吃上嘛:“那我给你煮个挂面吃?”
到这个点也不大讲究了,韩江也只能认了,于是点点头。
范晓娟快活的从菜盆里面摘出来几片上海青,拿出来一把挂面,又拿出来一个鸡蛋。
鸡蛋用油煎得金黄,盖在挂面上头,加上烫熟的青菜,一勺剁辣椒,一把小香葱,再配上一根大葱,小蝶的甜面酱。
虽然只是一碗挂面,但是花花绿绿的好不热闹。
韩江饿了半天,闻着鸡蛋的味道就觉得生活特别美好。
再吃上一口烫烫的面,胃里面就更熨帖了。
心说韩军也真是混蛋,就算是再怎么发财,怎么能忘记自己是哪里来的,又是从哪个坑你爬出来的,有个媳妇儿在家等你多好啊,吃上一口热面条,喝上一口热汤,日子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配上甜面酱的大葱,也足够解腻,吃饱喝足了以后,他的脑子也能正常思考了,于是开口问:“你给我说说,张烨姐那店面到底咋回事?”
第四十五章
韩军的日子过得也不舒坦。
以前他在外头厮混,张烨总是会给他留一口饭。
可现在,自从家里那娘们在外头搞了个什么餐馆,一回到家就没人,韩军在家里吼了几嗓子,回应他的只有墙壁以后,他这脾气就上来了。
“他娘的,一天到晚在外头不回来,这都几点钟了?”韩军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
以前,不管他几点钟回来,到了家楼下总是能看见家里灯亮着,不像现在黑灯熄火,不管什么时候回家,都能喝上一碗热乎乎的面汤,今天他喝了些酒,饿着肚子回到家,结果面对着他的就是这冷锅冷灶。
韩军心里头不畅快,就对着桌子椅子乱踢一通,然后去了露露家的面馆。
露露家刚打烊。
点了一碗面,他就坐在临窗的桌子前,那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对面的小店,瞧着马路对面那家连名字都没有的面馆,看着里头熟悉的女人进进出出,他就喝了一口面汤。
没有家里那股味儿,不够香。
他又吃了一口面。
还是不得劲儿。
面不够筋道,擀面的功夫也不够好,对于面食不挑剔的人来说也吃不出太大的区别,可对于韩军这样天天吃张烨亲手擀面的人来说,就没有家的那种味道。
当然,这话他也不会傻到去跟露露说,当露露端过来一碗炸酱面的时候,他还笑着尝了一口说好吃。
好吃是好吃,就是没有那天去韩江家里问道的那股子味道香。
露露在他对面坐下:“跟你家的比起来怎么样?”
韩军挤出一脸笑容出来,指着她家的招牌说:“你这家面馆,可是在京市开了几十年了,我说不好你信吗?”
肚子饿了还是要吃。
这种臭男人,真是得不到的都是香的,露露自然不会在他身上放什么真感情,她找韩军来,其实是为了范晓娟那天做过的那个炸酱面的方子。
做了这么多天的炸酱面,她闻到味觉都快失去了,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不如人家。
她浅浅一笑,手抚上了韩军的:“军哥,我知道你有本事,像我这种小女人,也做不成什么大事,就指望着守着我妈留下来的面馆过日子了,可你老婆开店开在我家对面,不是诚心跟我作对吗,回头你说说她,让她把店给关了吧?”
韩军在心里骂了句臭娘们。
干不过别人就玩阴的,不过他确实太需要张烨回家了,也太怀念她以前围着自己打转的日子:“好啊。”
露露这才开口说明自己的想法:“我想了很久,再这样搞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也扛不住了,还是要想点别的办法,那天咱们去你朋友家里,他家不是正在做炸酱面吗,你能把那个方子给我弄来吗?”
她最终的目的,是要到那个方子,打动那位味蕾挑剔的大富豪。
或许还有机会跟他重新开启一段恋情呢?
——————
韩军找到了韩江说明了来意。
“啥啥啥,你要帮着别人,对付张烨?”韩江以为自己没听懂:“而且那人还是你那什么......”
以他的涵养,没办法在韩军面前说起“姘头”两字。
韩军给他递烟,见他没接,自己一口一口的抽了起来,把最近碰到的事儿给说了一下,最后还义愤填膺的:“瞧瞧这是当人媳妇的样吗,整天在外头不归家,男人回来了也没口热饭吃,这日子真是操了蛋了真是。”
这不是混蛋吗,就兴他出去鬼混,还不让人干工作了。
韩军这是有钱了,就飘了,人的臭秉性。
这人啊,自私起来可再也没别人啥事了。
韩江就算再傻,也不可能认同他的话,不过也不会当面去驳他面子,送走了韩军以后,他把这事儿跟范晓娟一说。
嗯,他现在就是个无间道。
范晓娟果然怒了:“就是那天那女人,长那样?”她一直都觉得韩军脑子有问题,不是好多男人脑子都有这种问题,只要给他一口带腥味儿的,就是一坨屎也能舔几口。
明天就是过年,韩军这是存心给人找不自在,大过年的跟她说这事儿。
好了,她现在心情很不好了。
韩星辰正一边洗澡一边玩着水,对上妈妈凉飕飕的眼神,小眼神一下子就弱了下去,眼巴巴的看着妈妈。
好凶哦。
范晓娟把她一把拎起来,给她擦干净身上的水。
快过年了,这孩子也要洗干净一点,洗澡盆里面脏兮兮的那就是洗澡水,这就是因为不敢给孩子洗澡的缘故,要是家里头有了暖气,不怕冷了,还不是随便洗。
洗白白擦干净的韩星辰浑身上下都是骨头,身上轻得都没几两肉。
她说:“妈妈,你不要跟爸爸吵架。”
范晓娟:“啊?”
韩星辰说:“从来都是你大声跟爸爸说话,爸爸就不对你大声。”
嘿,这孩子,这是实力护父吗?
范小娟在她小屁股墩子上拍了一把:“谁说你爸爸不会大声跟妈说话,等会儿我就让他现出原形。”
她在屋里头给韩星辰穿衣服,孩子刚洗完澡,衣服得快点穿免得冷到她,又因为身上有水汽,黏糊糊的稍微有点粘,手忙脚乱的。
韩星辰冷的嗖嗖往她怀里钻,就更不好收拾了。
范晓娟把她抱在火炉边上,一边烤着一边穿,还是冷啊,心说这鬼日子,老娘都忙得脚不沾地了,还要听你说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我发誓跟韩军决战到底。
韩星辰呢,小爪爪钻进衣服的小洞洞,小脑袋钻进衣服的中洞洞,嘴里咔咔笑着。
范晓娟小声跟她说:“你等会儿看,看爸爸会不会大声讲话。”
韩星辰迷之自信:“不会的,爸爸从来都不凶我。”
屋子里头没了动静,韩江在外头大声问:“你两好了没。”
果然,嗓门很大。
范晓娟抬脸,用白眼儿瞧着自家姑娘。
韩星辰狡辩道:“那是爸爸听不清楚里头的声音,才大声讲话的,不是凶巴巴的那种。”
范晓娟就火大:“到底韩军是你亲生的,还是韩星辰是你亲生的,我在给你亲生的穿衣服呢。”
韩星辰今年六岁,早就不能让爸爸帮忙洗澡澡了。
夏天她其实都可以自己洗了,但是冬天范晓娟怕她玩水玩到感冒。
韩江在外头,也就不敢催她了。
穿好上衣穿裤子,穿好裤子又用大棉袄裹起来,牙都不刷就往正屋那边抱过去,这是要把韩星辰直接按床上睡觉的节奏。
一出门,一股子寒气。
范晓娟快步的把孩子送到正屋的床上,又给她盖得严严实实的,热水袋早就把被窝里面捂的烫呼呼,又给挪了个地方免得烫着孩子。
北方苦寒,小时候还兴炕床。
可京市是什么地方啊,寸土寸金的地方,也没个地方砌个炕,就只能用热水袋暖着床了。
被子里面暖烘烘的,热水袋在里头换过好几个位置,又有晒过的太阳的味道,软绵绵的,韩星辰在被窝里面只露出来两只大眼睛,糯巴巴的问妈妈:“好了吗,可以听故事了吗?”
范晓娟给她把被子掀下来一点,露到下巴的位置,这孩子睡觉一直不老实,冬天喜欢把头埋在里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缺氧,长大以后就有点缺心眼。
“妈妈,我冷呀。”晚上睡觉她就不自觉的往里头钻,整个人都钻到被窝里头才好。
“那也不行,脑袋埋进去就听不到故事了。”
“可是我耳朵还在外面啊。”韩星辰小小声的狡辩。
“耳朵在外面也不行。”
“那我还能吃罐头吗?”
“晚饭没吃饱?”
“我肚子好像有一点点饿了。”韩星辰为难的摸了摸肚子。
范晓娟就一巴掌拍在她头顶上,晚上让她吃饭她在讲条件,到了被窝里面就闹着要吃东西,从小就养成的坏脾气啊,长大以后这孩子经常半夜偷偷跑出来吃东西。
“饿着就饿着吧,明天早上多吃点。”
韩星辰听完都要哭出来了。
韩江跟着从外头进来,小姑娘就冲他笑,甜甜的叫他:“爸爸!”
然后就告状:“妈妈不给我吃罐头。”
在孩子眼里爸爸可是个慈父。
韩江说:“咱们都睡在床上了,而且都洗干净了,就不要吃东西了,你吃完东西爬起来刷牙就很冷了。”所以今天晚上连牙都没刷就上了床。
撒娇没用,韩星辰一下子就蔫吧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范晓娟摸摸她的小手,小脚丫子,被窝里面暖暖呼呼的,又把热水袋放远了一点,尽量不要碰到孩子,结果人还没出去,孩子就呼呼大睡起来。
两人从卧室里退了出来,出去挂上了红灯笼。
范晓娟扶着梯子,韩江在门口挂上两个,又在大门口挂上两个,门口用浆糊贴上了对联,瞬间一派喜气洋洋。
因为忙,家里面打了一些年货,到现在还没做吃的呢。
想必韩军家里更是锅冷灶凉的,两口子齐心不到一处去,年味就更淡了许多。
就觉得韩军不是东西,老婆孩子热炕头,是当年他们一起出来奋斗的目标,可现在什么都有了,就要作妖去找别的女人。
一个两个三四个,他有过把张烨当老婆的时候吗?
韩江叹了口气,两口子挤在做饭的火坑边上坐下说话,语气也变得软和起来。
他往里头塞柴火,将火烧得旺旺的,屋子里头也逐渐暖和了起来。
外头开始有孩子在放鞭炮,还有大一点的孩子们吵吵闹闹的声音,范晓娟很喜欢听到这种热闹的声音,她站起身来,把脸贴在窗户上,能依稀看见火花燃起的光亮,年味也随着热闹越来越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是在睡梦里听见鞭炮声,都想起九十年代在国内过的华国年。
等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范晓娟也就没那么生气了:“就那个女的,你不记得了吗,长成那样,我看你们男人真是,但凡有坨屎没吃到嘴里,都想尝尝是个什么味道。”
韩江其实不记得那女人长啥样了:“那可不?”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这话不是骂韩军一个人的:“你的这种吃屎理论到此为止啊,我可对这种女人不感兴趣,我的眼里只有你!”
“你还看她了?”
“我这不是顺着你的话说的嘛,你就是那个说相声的,我就是那个捧哏的,我不跟你搭腔你能说得带劲吗?”
还真是。
范晓娟笑眯眯的瞧着他,觉得丈夫还是有点眼力价。
“你说,那女人真这么绝,就为了让张烨关店,去跟韩军睡觉?”
“你这人说话......”说得都不知道让人怎么接话,韩江也没有跟韩军讨论过这个话题,难不成去问人家,你真为了拿到一张方子能跟人睡觉啊?
两口子都睡不着。
范晓娟头一抬,眼睛一亮,指着顶上的腊肠说:“要不要吃东西?”
还别说,这大晚上的确实有些饿了。
这个时候的韩江还是个手残,饿了只会喊饿的那种男人。
范晓娟取出一截香肠出来,洗干净了,用打湿的草纸包上,埋进灰里。
这种吃法还是跟人学来的,包括香肠,熏腊肉,上辈子在国外的时候经常看人晒腊肉,看得多了自己也就学会了,后来试了一下味道果然还不错。
不多时,烤熟的香肠的味道就透过灶灰往上头飘,勾得人馋虫一阵一阵的。
韩江觉得自己也不算嘴馋的人吧,可这会儿却一直往肚里咽口水,不停问她:“你这是烧得什么呢?”
香肠没做几天,这还是第一顿呢,所以他也不知道这是个啥。
范晓娟拿着火钳子,在里头翻了翻,把香肠给翻了出来,就看见草纸被烧焦,再打开,里头的香肠被烧出来滋滋的热气,正往外头翻滚着猪油。
这香肠是七分瘦,三分肥,肥肉切成小粒均匀的扑在整条整条的瘦肉周围,不至于一口咬下去全是肥肉的腻乎乎的感觉,也刚好中和掉了瘦肉的柴和硬,一烤起来肥油刚好烤到出来为最好。
这个方法,据说是南方山村的一种吃法,连范晓娟自己也没试过。
不过这一试似乎就成功了。
“是腊肠,南方的做法,我烧了两截,咱两吃完可得收拾好了,别让小家伙明早起来哭鼻子。”范晓娟说。
可以想象那画面,两人几乎是同时就相视一笑。
在不久之前,韩江还以为自己身体里头的欲望,只存在一些本能的□□,时间过去不过短短两个月,人的欲望也膨胀起来。
一口咬下去,刚刚烤出爆猪油的地方激发出更浓郁的肉香,那味道是这辈子前所未有的,韩江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香,这玩意儿你是跟谁学的。”
“你不管我是从哪里学来的,就说说咱现在日子过得好不好吧。”
“那是,咱这日子过得舒服。”等天气暖和一些,不用往火坑里头窝着,就往客厅沙发上一坐,舒舒服服的歇一口气,那才叫舒服呢。
这还用说,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不说,就连妻子的厨艺也是节节高,韩江忙着嘴里头的吃的,空不出时间来跟她讲话,只是比了个大拇指。
就这样一比,范晓娟这心里也就得意上了。
瞧吧,她离不开韩江,韩江也离不开她。
范晓娟自己也吃了一口,就觉得比上辈子蒸出来的,炒出来的,都香都好吃,明天要给小家伙也烧上一根,也给孩子香香嘴儿。
当然,现在猪肉这么贵,夫妻两人也只能解个馋,还没吃到过瘾,一截子香肠就没了。
韩江随口就叹道:“你这手艺,拿来开饭店也够了啊。”
范晓娟手一顿:“你说啥,开啥饭店?”
她突然想到怎么帮张烨了。
过完年,她要跟张烨商量一下,如果可以,她想入股张烨的餐馆。
第四十六章
上辈子开了一辈子的餐馆,也厌烦了经营,范晓娟是不会再重操旧业的。
不说别的,要起大早去菜市场买菜、擀面,她这手艺是后天学的,跟人一比那简直是渣渣手速。
韩江老家那边都是吃面食为主,那头的女孩子,都是从五六岁开始拿着比自身还高的擀面杖就开始学擀面,要是擀面这手艺过不了关,找对象的时候都没人要。
所以人张烨能靠手擀面,大骨汤卖到门庭若市。
但家常手艺毕竟有限,说来说去就是没有核心竞争力,也就是没有跟人拉下明显差距的地方。
但范晓娟不一样啊。
她做的精细,味道就做得好。
范晓娟脑子这么一转,韩江也想到了。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用这个方子跟张烨入股!”范晓娟有点激动的站了起来:“反正你也不做生意,我也不能做生意,而且那个女人看上去很愿意要这个方子,是不是就是觉得这个炸酱面能卖得好呢?”
“那可不一定。”
“那我们问问张烨姐?”
“如果能赚钱,咱们就分一点,赚不了钱就随便了,反正我们也不靠这个吃饭。”韩江这样说,从心里上来说,他对做生意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两人的工作都不错,要辞职创业基本上不可能。
就这样决定了,年后去找张烨,跟她商量一下这事儿。
时间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孩子们最喜欢就是过年。
早晨一起来,韩星辰就看见了院子里头挂着的灯笼,贴满院子的红对联,还有妈妈晚上给她买来的小摔炮,高兴得抱住妈妈的腰哼哼唧唧的撒娇:“妈妈,我要出去找香香玲玲玩。”
小女孩胆子小,擦炮点炮都不敢玩,但有那种使劲往地上扔,一到地上就响的小摔炮。
说起那对小姐妹,最近好久都没看见了。
范晓娟忙着准备早餐,孩子在旁边蹦跶着也不方便,就对她说:“那你出去玩一会儿,别跑远了,妈妈在做早饭呢。”
韩星辰有了玩,连吃什么都不问了,脱缰的野马一样往外面跑。
范晓娟在后面追着她慢一点。
早上就吃炸酱面。
晚上再想了一下,重新整理过方子以后再试了一锅。
等到酱香味熬出来,香味飘出来的时候,正在外头扫院子的韩江再也忍不住了,跑进来问:“早上又吃炸酱面?”
锅里面黑红色的酱汁在翻滚着,咕咚咕咚冒着热气。
菜板上面最后那根黄瓜躺在那里,被切成了丝。
温棚里面的小香葱最终活过来了,范晓娟用剪刀剪了几根下来,切碎了等会儿撒在面上。
他眼睛盯着那锅里咕咚咚的酱料,忍不住就咽了咽口水。
天知道,昨晚上在被窝里还聊着这事儿,他做梦都梦到那次吃的炸酱面,早上新来的时候还觉得嘴里留着那天的味道。
“是啊,炸酱面,今天炸酱做的多了一点,省的下回还要熬酱,也多吃几顿。”当然,这一顿做出来的当然这一顿最好吃,可范晓娟是那么勤快的人吗?
光做饭,就耗费她太多的精力了,所以她跟韩江说:“孩子你给我看好了,别在外头跟人打架了。”
“就你闺女,放一百个心好了,只有她欺负别人的,轮不到人家欺负她。”韩江就走过来,拿着锅铲帮她细心的翻着锅。
怕的不就是大过年的把别的孩子给揍了,人家长来找父母告状么?
炸酱煮到黏稠,容易粘底,需要频繁去翻。
好嘛,有男人搭把手,做事就快了很多,范晓娟专心擀面,今天的面都做的比平常多了一些。
过大年,还要准备一桌子的年夜饭,白天就得把晚上的各种饭菜给收拾好了,家里的女人忙的不亦说乎,要是男人只会长着一张嘴巴吃,那可就有得忙了。
过年得吃饺子。
这样想着,又开始剁肉。
菜市场昨天还开着,可菜已经很难买了,今天吃的肉可是范晓娟昨天一大清早排队去买的,五斤肉,几斤筒子骨,另外还买了一些很难见到的湖北粉藕,等会儿可以炖个大骨藕汤。
面刚刚擀好,手里就换了个菜板子,就开始剁起肉来。
“韩江,你过来帮忙剁肉,肥肉先剁碎了加瘦肉。”这样剁出来的肥瘦均匀。
这到了晚上要包饺子,白天还要做蛋饺,炸肉丸子,哪样都要肉,这幸好是有男人帮忙,菜刀飞起来就见到刀光剑影,一片雪白,仿佛上辈子那个大厨子又回来了。
“这样成不成?”韩江就问。
“成啊,很好,肥肉剁烂了吗,把瘦肉加进去吧。”一边说着,一边出门喊韩星辰回家。
这一喊不打紧,从外头传来小女孩的哭泣声。
范晓娟心头一紧,顺着哭声往外头就跑,走出门才发现不是自家孩子在哭。
可这大过年的,打谁也不会打孩子啊。
走近一看才知道,原来是玲玲在哭,一个二十多岁,胖得脸上都掉褶子的女人就在旁边骂:“桔子也是你能吃的,你怎么这么馋呢,你妈生了你,没好好教育好你吗?”
往日看着穿的干干净净的小女孩,一屁股坐在泥水地上,哭得稀里哗啦。
那女人看这样子就更烦了,骂骂咧咧的:“大过年的就给老娘嚎,哭个什么劲呢,搞得好像我亏待了你什么一样,我是没给你饭吃,还是没给你吃饱,你要偷我的桔子吃,这桔子也是你能吃的吗。”
玲玲嚎嚎大哭:“不是我能吃的,我以后再也不吃桔子了。”
那女人继续骂:“小贱人,烂命,这桔子多金贵的东西,是你能吃得起的东西吗?”
这话说得就过份了啊,范晓娟的拳头都硬了。
这桔子呢,是南方水果。
北方这天寒地冻的,苹果跟鸭梨都不稀奇,可来自于南方的水果在这会儿就特别珍贵了。
玲玲要住下唇,使劲憋住不哭。
香香在旁边吓得跟小鹌鹑一样,跑过去拉妹妹,韩星辰站在旁边,手里头拿着小摔炮,怒目圆睁,那样子就是要跟女人干起来啦。
小家伙总是自不量力,从没觉得自己是干不过大人的呢。
范晓娟印象中,香香玲玲的爸妈离婚早,她们妈妈没拿到抚养权,后来她爸爸领回来了个很清秀的女人,那女人还挺会做人呢,上门第一天就给孩子洗得个干干净净的,这一条街的人谁不夸人家后娘做得好。
这做了妈的人,就最看不得有人欺负孩子了,范晓娟赶紧过去一把抱住孩子,见她屁股都湿掉了。
她就问:“玲玲,你们爸爸呢?”
玲玲闭着嘴巴不说话,因为一说话就能哭出来。
小家伙憋得厉害,嘴里还发出吸气声。
范晓娟就看着心疼。
小孩子嘛,都是淘气的,范晓娟把她手里的桔子拿下来,陪着笑脸还给那女人:“大姐,你看看,这群孩子就是淘气,回头我跟她们爸爸和阿姨说一声,你别介意啊。”
薛碧:“......”
虽说孩子不对吧,但是也要讲究方法教,这年头的人谁不是家里没几个余粮啊,范晓娟又跟孩子们叮嘱:“以后不能去别人家拿东西了知道不,让你阿姨知道了,肯定要骂你。”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香香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就更懵了。
韩星辰拉拉妈妈的衣服,小小声说:“妈妈,那就是香香和玲玲的阿姨。”
范晓娟脱口而出:“哟,那是咋回事,孩子还不能吃家里东西了?”
当然,她一下子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这后娘香不了几天,怀了自己的孩子,就看人家的孩子不顺眼了呗,难怪今年过冬,香香玲玲身上连件崭新衣服都没有呐。
敢情您吃肉,别人只能吃刷锅水哦。
薛碧刚进门的时候,也是挺喜欢两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的,也会耐心给她们梳头发,洗澡做饭,可等到她自己怀了孩子,心态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听说她自己是农村户口,两孩子上了京市户口,因此她生的孩子,没有了京市户口指标以后。
那心情,简直就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上。
原以为嫁了个京市男人,就能改头换面了,再看见这两个孩子,就觉得是她们占了她孩子的户口,心里头就忍不住厌恶。
这种感觉一出来,几匹马都拉不回来。
等薛碧回过神来,知道范晓娟这是讽刺她长得胖以后,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破口大骂:“你谁啊你,替谁出头呢。”
“我可没替谁出头,就是好心提醒您,孕妇吃太多甜食不是好事,你以为自己吃越多越好呢,你是傻吗还是傻吗还是傻?”范晓娟的声音小的只有两人能听见。
薛碧一阵阵心塞。
她就是把香香玲玲妈妈送来的东西都吃了。
长胖了,她妈夸她有福气。
这话一般人能忍?
薛碧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还不大呢,又是被她叫大姐,“嗷”的一声就扑了过来,仗着自己有孩子,胡子安都要拿她当祖宗供着呢,她可一点都没把范晓娟放在眼里。
那范晓娟又是等闲货色吗,她可是喝绿茶长大哒。
翻了个白眼轻轻松松就避开,那女人脚没站稳,差点一脚就滑倒,嘴里还骂道:“你欺负我个孕妇。”
范晓娟大声说:“你是不孕不育还是咋地,生个孩子还能上天了不成,全天下的女人就你会生孩子啊,老娘生娃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玩泥巴呢。”
她说话嗓门不小,这会儿已经引来了不少邻居。
这咋回事?
就算再不长眼睛的,也看到了气焰嚣张的薛碧,也护着孩子的范晓娟两人之间的反差。
真是一个黑寡妇,一个圣母玛利亚啊!
薛碧可不觉得人人都是站在范晓娟那头,带着哭腔就说:“我在这里教育孩子呢,这女人就跟疯了一样跑过来,我怎么知道有人这么爱管闲事,是盐吃多了不成,你这么喜欢这孩子,尽管接回你家去养好啦。”
范晓娟看着她,愁眉苦脸起来,然后啧啧啧关心般问候她:“大过年的,就有人说胡话了,我看你是有毛病,得去医院瞧瞧了呢。”
不是她说,有人怀孕就喜欢补,吃得自己越胖越好,殊不知还有什么孕期高血糖,孕期高血压的毛病,一个不小心就能闹得身上不舒服,就比如说薛碧最近就经常头晕,她就觉得自己可能是怀孕辛苦,要多补补,往日家里过年的零食,那都是全家都能拿来吃的,可现在倒好,都给她自己锁在柜子里头,她自己日日夜夜的吃。
这样高糖分高热量的东西吃多了,不头晕也怪。
薛碧给气得要命,指着她的鼻子就颤抖:“你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范晓娟撩了一把头发,清新美丽小绿茶:“你当你美啊,我干嘛没事跟你过不去?”
她可最不喜欢拿外貌攻击别人,可现在觉得心里好爽。
让你吃,让你吃!
“......”
周围传来了一阵哄笑声。
薛碧没怀孕的时候也只能算得上清秀,到现在吃得痴肥,跟范晓娟那是天上地下的差距,再说人家范晓娟还是个六岁孩子的妈,看着都比她年轻。
就,看上去真挺有说服力的。
薛碧被气的脑袋都不清楚了,捂住心口连连后退:“好啊,你就是欺负我怀孕了胖呗,你自己未必没胖过,你自己没胖过吗?”
范晓娟:“真.....没胖过,我好像是易瘦体质。”
虽然说这个年代觉得胖很富态,但谁也不想成为死胖子啊,尤其是薛碧这样还在年轻的,自然也知道胖不是好事,偏偏她怀孕以后又控制不住一张嘴,借口要补身体的理由天天胡吃海喝。
家里的吃的喝的也就那么多,大部分都是从两个孩子口中抠出来的。
不是范晓娟说,吃到这么胖,估计以后生孩子就困难。
薛碧指着那两个孩子就说:“你那么喜欢,自己领回去得了。”
本身,大过年的谁也不想招惹晦气,都劝范晓娟离这女人远一点,旁人怎么管别人教孩子呢,谁知道范晓娟也不犯怂,直接就把孩子给领回了她。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也是个孩子妈。
韩星辰可高兴坏了,大过年的就捡了两个小姐姐?
那可不太好了,以前没事儿的时候这孩子就喜欢扒拉着范晓娟问“妈妈,能不能给我生个姐姐啊。”
这下可如意了,真多了两个姐姐出来。
“妈妈,咱们能不让香香玲玲回去了吗?”韩星辰扒拉着妈妈的裤腿儿。
两个孩子呢,一听到要她们回去的话,吓得差点又要哭起来,看着确实好可怜。
这可砸行,人家又不是没亲爸亲妈的。
这会儿韩江也听到音儿了,一看吓了一跳,家里又是一堆女同志了:“女同志们,能不能告诉我是咋回事?”
家里面现在四位女同志,只有他是家里头的一根独苗苗咯。
韩星辰说:“香香玲玲的阿姨好凶,我不要她们回家了,以后给我当姐妹。”
范晓娟冲两孩子努努嘴。
于是这几个孩子营造出来的誓死不屈的气氛,让韩江这个家里唯一的爷们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那你们给叔叔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不过两大人呢,倒没直接驳回孩子,先问过两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后,就更生气了。
原来这薛碧占着家里的吃食,大过年的也不舍得给孩子们拿出来一些,这小孩子家家的,谁不馋个嘴,看见别人吃,自己也想的呀,玲玲见到薛碧随手把桔子放在自家的电视柜上头就去上厕所了,就拿过来吃。
这自家的东西,吃上几口还要你批准不成?
更何况,今天还是过年的大日子。
玲玲没问,那女人就跟发了疯一样的说玲玲是个贼,她才不要养着个贼呢巴拉巴拉的,就要把人孩子赶出去。
这薛碧呢,也算是个典型后妈,跟故事里面讲的千篇一律的恶毒后妈一个样,刚开始也是好模好样,等自己有了孩子,内心就变得扭曲起来。
孩子越说越伤心,越说越难过。
范晓娟抬眉:“你看吧,这就是亲爹后妈的组合。”
哈,她这是想说,韩军要是找了后妈,肯定对韩佳栋不好呢。
这大过年的,他可不想惹她,就算韩军是他堂兄弟,他也是看不惯这种行为的。
“娟儿,你可别再逮着一个话题就往军子身上引,我可真是怕了你了,从今儿起,我就坚定不移的站在你这边,坚决跟韩军划清界限,坚决拥护范晓娟同志对这个家庭的领导,你看成吗?”
好嘛,答应得真是爽快。
纯爷们。
第四十七章
一人给煮了一面面,浇上一勺子炸酱,给点葱花和黄瓜丝,香喷喷的炸酱面就端上桌啦!
三个小家伙呢,趴在面碗里头大口大口的吃得香极了。
香香跟玲玲最近哪里过过这么舒坦的日子,也好久没吃过带肉哨的面了,香得两孩子鼻涕眼泪的乱飞。
有了孩子抢食儿,小娃们吃饭就快得多了,就连平常吃饭格外磨蹭的韩星辰,今天都跟人较劲一样,趴在面碗里头不起来。
范晓娟啼笑皆非:“你瞧瞧这几个小家伙,咱们家韩星辰啊,总算不要妈妈催一下吃一口了。”
韩星辰吃完擦了擦嘴:“妈妈,再来一碗。”
还豪气千云的把面碗往桌上一放。
哟,当这是在面馆呢!
自己的孩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可也未必看别人家的孩子就不顺眼就碍事啊。
范晓娟就是喜欢孩子。
“早上妈就擀了那么点面,分了香香跟玲玲一人一碗,所以每人都要少吃一点,懂吗?”
“那妈妈,咱们怎么不再擀一点呢?”哟呵,还咱们上了,你是帮忙揉面了,还是帮忙擀面了?
“再擀面,咱们都得吃到中午去了,妈妈白天做蛋饺,做炸丸子,还做了新鲜的莲藕汤,那么多好吃的,你把小肚肚吃太饱,好东西都吃不下拉!”大过年的,当然不能吃上一天的炸酱面!
再说了,擀面条属于死面,孩子吃多了还容易积食。
韩星辰拍拍圆滚滚的小肚皮,果然是吃多了:“那我们现在干嘛呢?”
大过年的,当然是出去玩咯!
韩江说:“爸爸带着你们做灯笼,手拿着的小灯笼。”
前几天做好的大灯笼都挂了出去,韩星辰起得早,一起来就注意到了。
还埋怨爸爸不让她一起挂呢!
一听说是做灯笼,结果孩子的兴趣就都来了,指着外头的红灯笼说:“我爸爸的手可巧了,外头的灯笼就是他做的,我爸爸厉害吧。”
香香跟玲玲这两个小家伙呢,小时候来这边还横冲直撞的,最近跟两个受惊了的小猫咪一样,总觉得少了点活泼劲儿。
可哪个孩子不爱玩,听说了做灯笼,两孩子高兴的眼睛都冒起来星星。
一个两个都点头。
范晓娟就勾了勾玲玲的小鼻子:“还想吃水果吗?”
自从知道两孩子在家里都吃不上零食,她这个老母亲的心啊,一方面是愤怒,另一方面是痛心。
两孩子都摇头:“我们要跟着叔叔做灯笼!”
“那爸爸,咱们能做拎在手上的那种吗?”
“那当然可以了,等会儿给你们三个人一人做一个能够拎手里头的,咱们先要找好竹篾,再找到浆糊,还有红灯笼纸,还有蜡烛。”
“那爸爸,咱们能做一个一人高的大灯笼吗,能飞起来的那种!”
“那可不行,那叫孔明灯,这要飞出去了,再也回不来了,你们可都得哭鼻子。”
韩江带娃可真是有耐性啊,那简直是一呼百应,三个孩子串成一长串的就跟在他后面去了。
等孩子们一走,厨房里头也就安静了下来,范晓娟也开始做吃的了。
剁碎的肉馅里头加了马蹄碎、胡萝卜碎,鸡蛋、酱油、葱姜末,搅拌均匀,马蹄的味道可以中和肉类的油腻,鸡蛋能让肉变得松软不柴,这年头马蹄便宜,肉贵,加进去三分之一的马蹄还能让肉类蓬松起来。
拌匀以后,一大半拿来炸丸子,一小半拿来包蛋饺。
蛋饺包好以后,还得上锅蒸,那头就开始炸丸子了。
等孩子们拎着做好的小灯笼,跟一长串一样往里头冲进来,就看见了堆好的一大碗的蛋饺,小山高的炸肉丸子......
几个孩子玩一会儿冲进来,吃一口丸子。
好吃好吃。
过会儿再分一个罐头。
emmmm,也超好吃。
玩累了再进来,吃上一块蛋饺。
超级好吃。
香香跟玲玲哪里还记得回家这事儿呢,巴不得就不走了呢。
——————
这头一忙起来,那头薛碧跟胡子华两人也吵了起来。
胡子华今年三十一,但看脸,跟后世的男团小生一样。
这女人,进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呐,听说骂走了女儿,胡子华一个大男人脸都不知道往哪搁,对薛碧也没有平常那样客气,指着她鼻子就骂。
“那是我亲闺女,吃个桔子又能怎么了,家里那么多吃食,就兴你自己吃?”
要不是听邻居讲,他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丢人的事!
薛碧一味的撒泼,一屁股坐在地上就不起来,哭哭啼啼的骂:“我图什么呢,图你好看还是图你不洗澡,我又不是做好人好事才嫁给你的,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呢,家里这两个又不是我生的,凭什么要我疼。”
“那是我闺女!”
“关我屁事,又不是我生的,胡子华我跟你说,你赶紧把她两给我送走,我这肚子金贵着呐,要是什么时候跑跑跳跳的给撞到了肚子,看你到哪吃后悔药去。”薛碧捂着肚子就哭她儿子了:“你可真命苦了,生出来就是个农村户口......”
自己找回来的女人......胡子华气得七窍都生了烟,又听说薛碧往娘家送了一大箱子的零嘴,什么水果罐头啦,奶粉麦乳精啦,气就更不顺了。
“你给我讲,我单位里头发的过节的东西都上哪去了?”
“胡子华,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就那点吃食你还盯着啦,我送给我妈吃又怎么了,她是把我卖给你了,还是把我给扔了,她就不是你丈母娘,我就不是你媳妇儿,我送东西出去,可是给你做面子呢。”
薛碧娘家住得离这里头也不远,她妈自她怀孕以后,三天两头的往这里串门子。
当然,别以为薛碧她老娘是好心。
要不是她娘家哥哥穷的响叮当,家里就出了这么一个出息闺女,她老娘以前可没注意到家里头还有个这么出息的女儿呢。
可自打那以后,薛碧就看着两孩子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
家务活她自然是不能干的了,现在大着个肚子不方便,都使唤孩子们来,吃的也都是藏在柜子里,不用说胡子华也知道这是谁教她的。
当年各家各户都穷,上一辈的人可不都喜欢把吃的藏起来吗。
薛碧见胡子华拿着桔子,眼睛都红了,他居然要给刚才骂她那女人拿桔子吃,拉着胡子华就不肯松手:“不许去!”
胡子华甩开她的手就要往外头走:“你管得着吗!”
薛碧给气得半死,不是说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胡子华这脑子怕是绊倒了吧,没有一点要成后爹的样子,越是这样想,她心里就越不乐意,想到她娘说的,现在胡子华都不顺着她,以后可真没得治他的时候了。
“哇”的一声,嘹亮的女高音就在家里头响了起来。
这大过年的,就没个安生日子吗?
在胡子华口中,当初两孩子的妈出国,两口子离了婚以后,他听周围的邻居讲,还是要找个女人回来,家里头才有个家的样子,这才找了薛碧。
那薛碧刚开始不也是可贤惠的姑娘吗,他才跟她安心过日子,两人生孩子,计划起小家的小日子。
那原本并不太显的薛碧家里头的人,在她怀孕以后也开始指指戳戳他家里头的事。
好像薛碧生了孩子,原本的那两个姑娘就不用要了。
胡子华有点丧气:“那你说,要怎么弄,是不是要我扔了两孩子不要了?”
那倒也不是。
薛碧仔细想想,虽说两张嘴巴在家里就要吃饭,可也没少帮她干活,她娘说得也对,多少要把男人的心给拢过来,她委屈巴巴的说:“那女人说我是死胖子,我不想给她吃桔子。”
要不是嫁给了胡子华,她以前都没吃过桔子的。
胡子华甩开了她的手,丧气的往外头走,心里头已经软和了下来。
他也三十出头了,那薛碧比他小了快十岁,不懂事也是正常的,他犯得着跟一个比他小这么多的女人计较么?
带着一网兜的苹果,胡子华就往韩江家里走。
刚到门口,就看见院子里正带着孩子们糊纸灯笼的韩江,正耐心的给几个孩子贴灯笼纸呢,两孩子身上穿着去年的棉衣,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袖口都是黑乎乎的。
想到岳母走的时候,喜笑颜开的穿着簇新的大棉袄子,胡子华就觉得眼睛扎眼。
从入冬以后薛碧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才六个月看着跟快生了差不多,蹲着洗衣服这样的活自然是不能干了,两小家伙不但要干家里的活,洗衣服这样的重活也得自己来,于是收拾的也是马马虎虎。
胡子华一冒头,两个小家伙就失去了刚刚恢复的鲜活劲儿。
跟韩江打了个招呼,硬是要把那一网兜塞到韩江手里,胡子华就要带两个孩子走。
这两小家伙哪肯呐,嘴巴一扁,眼看就要哭起来。
刚得了两个小玩伴的韩星辰也不肯呐,站起来摊开手挡在两个小姐妹前头:“她们不走,晚上我们还要包饺子,吃肉丸子,还要玩灯笼,你们家的阿姨就知道打人骂人!”
胡子华哪能跟这么小的孩子生气呢,耐心的同她说:“你要她们过来玩,那得过完年才能一起玩呢,晚上叔叔家里要团年,也要一起吃饺子,一起看春节晚会,等吃完饺子,叔叔送香香她们来好吗?”
小孩子那双眼睛特别清澈,看得胡子华心里头一阵阵的难受。
自家的闺女,舍不得回到自家过年......
胡子华又对两个闺女说:“那你们先在这里玩,等吃晚饭的时候爸爸来接你们?”
香香跟玲玲这才同意了。
吃完早饭,家里头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原本搬走的一些人,也都住在这附近,黄穗华带着孩子们过来串门子,看见做灯笼,麻蛋跟黑皮两人也新鲜的不行。
过年这天串门都不算拜年,一般也不用拎着东西。
而黄穗华呢,是来专门感谢范晓娟的,进门的时候手里头就拎着一网兜的桔子呢。
范晓娟谢过了她,抱出来瓜子糖果花生。
搬了新家,黄穗华对现在的生活可是满意极了,气色都比以前好了很多,几兄弟分了老人卖房子的钱,现在两老搬到单位宿舍去住了,虽说房子不大,可比以前宽敞多了,弟兄几个偶尔去老娘家里蹭个饭啥的。
孙奶奶可一点都不羡慕三代同堂,乐得清静。
房子比以前小了,可是各家各户生活的范围要比以前大得多。
对于下一辈来说,分到了钱,各家各户拿着那些钱置办了新家。
黄穗华就特别感谢买了他们房子的范晓娟家,跟男人商量了一下过来来看看老邻居,顺道带着孩子来玩一会儿。
那会儿范晓娟花了大价钱,买了东西厢房的事,在这里看来是多傻的行为,那房子破破旧旧的,翻新就等于重盖,尤其是东西厢房是很早以前的地基。
可今天一来再一看,就已经大变样了。
大门口挂着红灯笼,贴着红对联,大门上也重新漆了红油漆,换了新门锁门环。
以前东厢房住着孙家,人口多屋外头都是晾衣架,还有一家三户堆在外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都给人扔了。
原本占地也才一百五十平米的小院,有三十平是空地,以前住的人多,到处都放着各家的东西,就觉得很拥挤,现在空出来才感觉,院子可真是又大又漂亮。
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搭着温棚,棚子里还有一盆生机勃勃的小香葱呢。
黄穗华挤进去看,惊叹一声:“这冬天还能长葱呢!”
现在再看装修好的正房,就不是最开始那副埋汰样,崭新的墙砖,簇新的落地窗,这看着跟领导干部住的小楼都差不多了。
“小范,你这不错啊。”黄穗华嘴里嚼出来些酸味儿来了。
“够折腾,等装修东西厢房,两头至少还得准备一万多块钱,我现在没钱,搁着慢慢弄。”
“早知道我也买个小院好了。”黄穗华说:“你看看孩子们,这小孩啊,住楼房都长不高!”
“哪有这样的说法。”
“可不是,我跟你说,自从搬了家,这两孩子都不出来玩了。”
孩子们回了胡同,就跟小鸟儿放回了山林里一样,马上就活蹦乱跳起来。
黄穗华又有点后悔搬走了。
“小星星,这灯笼还真能有亮呢,你看里头是个空心儿的。”麻蛋说。
“里面会放个罐头盖子,盖子上头放蜡烛。”韩星辰稚气的在给人解释。
红纸糊好了,韩江正加工灯笼底儿,固定好了把蜡烛点上,再滴点蜡油在上头,蜡烛就稳稳当当的立在上头啦。
孩子们一阵欢呼,就要打着灯笼玩。
“这大白天的谁会打灯笼啊,浪费腊,麻蛋你还要淘气我们就不跟你玩了。”韩星辰这个孩子头,开始叉小腰了。
黄穗华拉着范晓娟就问:“我可听说了个事儿,就十三中那边又新办了个小学,那边以后肯定会热闹起来,我们房子虽说小点,以后黑皮跟麻蛋都能在自家附近上学,想想就觉得美啊。”
范晓娟记起来了,黄穗华他们单位分房也是买在十三中附近。
一听说是十三中附近,范晓娟就想起张烨开的那个小面馆。
办了小学,就有很多小学生要买早餐。
早餐跟午饭、零食时间。
炸酱面,小吃店,什么都可以做起,总不至于让张烨的店给倒了。
范晓娟眼睛一亮,高兴的跟黄穗华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黄穗华:“......”
谢啥呢,她刚还想说感谢范晓娟从单位里头拿了一套内购的沙发给她呢,结果范晓娟还谢上她了?
这女人,她是不是傻了?
第四十八章
初一回娘家,初二初三正常开始拜年。
初二的时候,有个小战士替范晓军送来了个包裹,拆开了一看,是一套棕色的小瓶子。
这不是......
雅诗兰黛特润修护露estee
lauder
nigh
repair
cellular
recovery
plex——一九八二年的小棕瓶第一代。
这玩意儿可不便宜呢!
送包裹的小战士一走,张烨拎着大包小包的过来。
进门就说是拜年,她带着韩佳栋,儿子比母亲还要高了一截子。
“星星呢?”张烨一进门就问小星星。
“在那屋跟孩子们一起玩。”西厢房里面传出来孩子的声音。
范晓娟没想到张烨会来,端来的瓜子花生水果,请她去正房客厅里头坐,上次、只大略说了一下自己住在哪里,结果张烨自己找过来了。
一看见她,张烨就很热情的跟她打招呼:“晓娟,拜年拜年了,我这是不请自来啊。”
她又指着韩佳栋说:“佳栋说上次来这一片找同学玩,恰好经过这里,我瞧着没事就来碰碰运气,你没计划出去玩吧?”
原来如此,是韩佳栋带的路啊。
这年头又没有手机,又没有电话的,一般来之前会约好日子。
像张烨这样不请自来的,问一下主人有没有事也是应该的。
范晓娟忙请她进来:“能有什么事,我哥哥也不在京市,韩江他们家你也晓得,我们没有一定要去的地方。”
她往后面一看,韩军没有一起来。
搞些什么飞机?
哪有人拜年两口子不是一起来的。
她笑着请两人进去客厅坐下,忙活着给张烨倒茶。
平常家里人烤火都是就着做完饭的灶火,过年以后就不一样了,炭盆生起来放在客厅,房间里虽说没有暖气也不会那么生冷。
张烨在沙发上坐下,左右打量着客厅的装修,惊叹了一声:“这是你自己装修的?”
胡同里面的房子一般都很挤,也很旧,韩军有时候跟她说起来就感觉韩江混的很不好的样子,但以张烨看,这房子收拾的再有生活气息不过了。
窗明几净,家具也很漂亮,看着十分洋气!
她想出去看看,先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头。
“这些都是朋友带给佳栋的零食,我估计你家小姑娘也喜欢,就顺便带点过来给她尝尝。”她这话说的客气,现在进口的东西可真不便宜。
韩星辰听说家里来客人了,从西厢房哒哒哒跑过来,先是看见韩佳栋惊喜的喊了一声“佳栋哥哥”,又是大大方方的接过来零食包,还从里面找到了两本书。
她惊讶了:“还有书!”
书是彩色的影印本,外国的小童话故事,却是中文字体,韩星辰能认得很多字了,她能看得懂!
“快点谢谢阿姨。”
“谢谢阿姨。”韩星辰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看书了。
当然,零食也很吸引她。
张烨倒是难得的这么喜欢一个小姑娘,看着韩星辰蹦蹦跳跳走开的背影,眼角笑出来浅浅的纹路。
韩佳栋跟大人在一起也待不住,他进门的时候看见韩江在院子里头修整院子,跟他妈说:“妈,我出去看看叔叔在做什么。”
张烨挺喜欢这样的小院。
这边做了个花池,现在还是空荡荡的,可暖棚已经做起来了,得空就能种菜。
小院就这一点好,几个房子中间有一个十几平米的天井,在晒得到阳光的地方种点菜,时不时就能吃到北方买不到的青叶蔬菜。
她笑道:“你这花池子到好,不大不小也不挡着地儿。”
范晓娟:“我就想种点葱啊蒜啊的,这要是冬天到了罩着个塑料膜,看能不能在里面养点青叶菜,你看我种的小香葱,是在菜市场买来的,原以为种不活呢。”
张烨也觉得很好:“这卖菜的人不知道经常来城里不,要是有机会我也进点青菜。”
她个开餐馆的,经常会注意这些。
范晓娟忙说好,如果碰到了那人倒是可以给张烨介绍介绍生意,反季节的蔬菜也是个卖点。
张烨对木工好歹也有点了解,知道现在做的最多的还是高矮组合。
三合板的材质,拼接起来,涂上花样复杂的油漆,这是现在家具市场上的主流审美。
而范晓娟家里的家具设计可以算得上精巧,颜色都是统一的原木色,涂清漆,看上去落落大方,尤其是地到天的衣柜,下层放衣服,上层还可以放换季的棉被,还不会收灰,比做出来的高柜要好很多。
于是连带着瞧范晓娟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以前没有仔细注意她,现在看她跟一般的城市女孩不一样,漂亮、自信,还有一些别人身上没有的东西。
“这屋子都是你弄的呢?”
“是我自己弄的,最开始都在放假,我跟韩江都在家里当小工来着。”
又带着张烨四处瞧了瞧。
厨房顶上的采光很巧妙,顶上的斜面玻璃刚好引来了顶上的光线,让阳光照不到的耳房也能在白天光线充足。
只可惜这一带太老旧了,下水系统没有改,现在还是得倒夜香,不过能有一个单独出来的地方洗澡,对于当下住在胡同里的人来说,简直不敢想。
厨房里的不锈钢外壳的灶子让张烨眼前一亮。
范晓娟介绍说:“之前天冷,藕煤炉子热水又慢,我就让韩江给去厂里定了个炉子,没想到还挺实用的,厨房还没能装修,下次一起弄,我想弄个大灶台,还要请木工师傅做架子。”
后世的一体式橱柜,这会儿还没有雏形呢!
张烨说:“我饭馆里面也做一个这个,洗碗的热水就解决了,上哪定的你可得给我说说。”
就这一点,范晓娟都特别佩服她。
一般的女人要是碰到这种事情,就跟失去了主心骨一样,张烨倒好,为了儿子也撑起来了,一点都看不出来家庭面临着的动荡和不安。
两人又回到了客厅里。
白色的墙壁,原木色的家具,给人一种放松的感觉。
张烨端着茶杯,先是盯着杯子里面飘在半空中的茶叶,看着它们起起伏伏,任凭茶杯里冒出来的热情蒸腾到她的脸上。
“我找你其实也没有别的,就是想找人说说话,我在京市也没什么朋友。”
范晓娟明白了。
张烨是外地来的,在京市能说得上话的不过她跟韩江而已,大过年的她心情不好,不知道去哪,所以来这边找她。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是有磁场的,或许在她对张烨表达出善意的那个时候开始,张烨也感觉到了,并且也很快给到了她反馈。
她挺喜欢张烨这种性格。
“你跟韩军到底怎么了,拜年你们都没一起出来?”她这样问,其实就是早就知道了他们之间有问题。
有时候出事的那一方,才是最后知道的大傻瓜。
“我两都没在一起过年。”张烨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迷茫跟空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如果不找个事情做我会疯掉的,本来面馆经营的好好的,突然就这样,我是过年前一天才知道他跟对面那家那个女人在一起,还给了那女人两万块钱。”
她想要找韩军要点钱,韩军都叽叽歪歪的说她乱花,又说给儿子报网球班太贵了,有些人就是这样,花在自己身上的钱就从不肉痛。
想到韩军说这些话的语气,又想到那天在他包里翻到两万块钱时候的惊讶,张烨当时心里难过得几乎要窒息。
她当时就提出来离婚。
韩军骂了一句“神经病”,从家里出去以后就再也没回来。
也就是说她都是表面装出来的坚强。
所以上辈子的张烨是被憋疯的吗?
这话她也没办法跟韩佳栋说,总不能跟孩子讲你爹是个混蛋,在外头花天酒地的不要咱娘儿两了,而且总说这些,感觉给孩子挺大的精神压力,韩佳栋现在才初一,好不容易考上个重点初中。
范晓娟惊讶的半天没说出话:“你说,我听着就好,我其实也没什么朋友。”
她补充道:“我的意思我也没什么朋友,你要是愿意跟我来往,以后没事来找我,反正我也不忙。”
她知道张烨人很好,尤其是以前对韩江也很好,她就很喜欢张烨。
再说韩佳栋还救过韩星辰呢!
张烨笑了笑,语调里面有几分无奈:“我只能把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我自己都这样了,总要把他顾好对不对,我跟他提了离婚,他不同意,过年都没回来,反正我不管了,要是分居两年也能离婚,他要么就永远别回来,要么我会搬走。”
这被人抛弃,跟主动抛弃别人,情况还真是不一样的。
张烨如果主动出击,说不定能扳回一城。
她现在就想好好经营自己的事业,跟有没有男人没太大关系。
范晓娟握住她的手,跟她说:“我有个想法。”
她端上一碗面:“尝尝。”
张烨一脸好奇。
不过炸酱巨大的香味让她忍不住尝了一口。
香,是真的香,难怪她听见韩军说过要找范晓娟拿到什么方子,她惊讶的问:“这个面是你做的?”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张烨听,如果需要资金入股也可以:“你跟她家做的东西差不多,大部分人其实不那么讲究味道,当然是吃价钱便宜的那个,你跟她做的不一样就好了,就算是她家也跟风做炸酱面,她也绝对做不过我的。”
她有这自信说出口,自然就能够做得人心服口服。
这个方子,可是前世她和韩江研究了几十年。
“另外那边要盖小学了,以后有了小学,你要坚持下来,肯定能做起来的,那一块人流量也会越来越大,一定可以的。”
她说得充满希望的样子,嘴角眉梢微微翘了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整个人都给人活力和生计,充满了希望。
张烨没有说话。
眼眶湿润了,她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本来只是想找人吐槽一下,心里不愉快不爽快的时候一吐为快什么事都当没有了,只是她没想到范晓娟一不劝她别离婚,二不当个垃圾桶,从她见到自己饭店出问题的那天起,就在给她想办法。
——这些点子,绝对不是她一天能想出来的。
张烨这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其实从她刚开始开饭店的那天出来,她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想过那么远,直到生意一天天做起来,她才直到原来自己可以做点事情。
哪怕有一天离开了韩军,她还能活下去的。
只是没想到到手的梦想转眼就破碎了。
现在有人告诉她,可以一点点的粘起来。
“娟儿,如果你来帮我,我给你分红,到时候餐馆的利润,给你一部分的分成,不用你资金入股,这面的技术,绝对够资格入股了。”张烨做过小生意就知道,即便是小本生意,做好了比上班都赚钱。
她没有提开工资,就是觉得开工资太见外了,范晓娟这个方子值得她提的入股。
范晓娟不是在国企嘛,发不了什么洋财的。
如果能够参股张烨的餐馆,也不错嘛!
张烨本来还在呆呆的,被范晓娟这样一说,精气神就来了,又被她拉到外头看她种的小香葱,正郁郁葱葱散发出勃勃生机呢。
她还要种菜!
小铲子在土里面刨的一点章法都没有。
还好张烨会种菜,帮着她把小白菜的种子给洒了,又给小白菜浇了水。
这样忙活了一上午,还出了点汗,她心情也好了很多,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胃口大开。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吃到范晓娟嘴里说的炸酱面的时候,她就明白为什么范晓娟会有这个自信了。
好久都没好好吃饭,她也都能吃完一整碗。
韩佳栋就不用说了,根本不讲含蓄的,埋头就吃,走的时候看着范晓娟那眼神都是崇拜的厉害的。
到回去的时候,张烨拉着范晓娟的手,依依不舍的话别,还有跟她没聊完的意思,最后还说了鼓舞人心的话:“咱们一定能做起来的,共同致富!”
说完自己都笑了。
她还当自己是开装修公司的老板娘呢,那小面馆小得,几乎都活不下去了好吗。
范晓娟倒是很认真的样子,开开心心的回答她:“好啊,你要好好赚钱,我发财就靠你啦。”
两人越说还越带劲,连同小饭馆的装修都说上了。
桌子那些用的是原本房东的,全部都换成新的,墙面那些也找人擦得干干净净,以前老式的钨丝灯泡,都要换成白炽灯。
张烨心头一热。
她这是想给她点压力,也顺便给她点动力吧。
韩江跟着送两人出门,也跟她说:“等学校开学,我也带着朋友去光顾。”
韩星辰也跟着凑热闹:“爸爸,我也要去!”
张烨鼻子一酸:“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经营的。”
一定会!
第四十九章
学校刚开学,张烨就把面馆又开起来了。
这个时候年也过完了,各家各户来来往往的走动也基本上结束,原本过怎样的生活,现在还是怎么生活。
范晓娟起了个大早,跟张烨两人到了约好的地方碰了个头。
两人约定好,张烨给了范晓娟一部分的分红,范晓娟早起帮她炒酱料,等下韩江会带着小丫头来店里头吃饭。
倒春寒可真是冷啊,大冬天的可真是吃碗热乎乎的面就大满足的时候。
走到半道,看见路边站着的半大小子。
好像又长高了些。
范晓娟笑道:“你看看这小子,真贴心,真不知道我家丫头这么大的时候能不能帮上啥忙呢。”
“肯定能,现在就很能帮忙啦。”
张烨就笑了,叫了一声:“韩佳栋。”
这孩子看妈妈早上买菜辛苦,每天都在这个地方等着她,见到妈妈手里头拎着的大包小包,顺手拎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把买好的早餐递给她两,又羞涩的叫了一声“范姨。”
送两人走到店面以后,韩佳栋才去上学。
范晓娟就更羡慕张烨了。
虽然张烨有个不太完美的家庭,但孩子好带也懂事,倒是省去了大人不少的操心。
这回儿大丫还没到。
后厨收拾得相当干净,张烨麻溜的开始起来准备工作,范晓娟也开始切肉。
半个小时左右,张烨已经开始煮起来大骨,范晓娟这里也切好了五花肉,由于是第一次做,范晓娟没敢做太多,大概做了一百份面条的炸酱分量,可这已经花了张烨大概三十几块钱,满满一大盆子。
接下来就是准备熬酱。
这会儿厨房里头没有后世的那种大灶,用的还是三块藕煤的大炉子,站在灶边上都感觉到热乎乎的,等肉下锅,各种酱料调制下锅,那种浓郁的酱香味道就开始弥漫在厨房里头,咕咚咚,咕咚咚,翻腾着的肉酱光看上一眼就让人食欲大增。
这期间,就连张烨自己都一直咽口水了。
她没有去看范晓娟的操作,在她看来每个人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秘招,万一哪天范晓娟自己想做生意了,两人也会形成竞争关系,尽管这种可能性极低,她还是尊重朋友,尽管好奇也不偷偷看过程。
让范晓娟意外的是,饭店后厨毕竟是大灶,大火煮出来的酱料比家里还要香不少。
这个时候来来往往的行人比刚才还多了,路上突然飘出来这样诱人的香味,好多人都开始吸鼻子,然后追着香味传来的方向,一直往前走。
本来早上很多人已经在家吃了早餐,可胃里面像是长了个钩子,勾着人往店里面钻,好像刚刚那顿饭没吃过似的。
那味道的来源居然还是那家小店!
前段时间都一窝蜂跑到良记去吃便宜面条,倒是把这家店忘记了,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原来是那家卖大骨面的老板娘。
店里暂时还没有人,后厨亮着灯,两个女人在里头忙着。
刚开始门口站着一个,后来是两个三个,再后来越来越多。
这做生意的,看见门口有人也不来招呼一声。
有人就憋不住了问:“老板,早上做生意吗?”
住在这一带的人都熟悉这家店,也就做个晚饭和中午饭,早上是不做生意的,尽管知道,肠子里面的馋虫已经勾得人蠢蠢欲动,恨不得现在就吃上一碗。
张烨那边其实已经揉好面了。
但是擀面要费工夫,煮也要费工夫,这个时候帮厨的大丫还没来上班,本来只准备了韩江跟小丫头吃的面。
张烨从后厨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擦了擦手,对外头的人歉意的笑:“早上时间有点赶,酱料还没煮好呢,我们中午才开始营业,再说大清早的吃炸酱面也不好。”
其他人听了也觉得意外。
有生意也不做呢。
这年头肉金贵,也确实很少人大清早的就吃的这么荤。
不过也有人问了:“老板娘,你这是什么酱料啊,多少钱一碗?”打定心思中午一定要来尝尝抢个位置。
张烨说:“大骨面还是八毛,炸酱面是一块,大份的炸酱面是一块二,炸酱是早上去菜市场买的五花肉做的,这会儿还在灶上煮着呢,一碗酱料没个一个半小时根本做不出来。”
她善于经营,这种出去跟人打招呼的本领还是当年做生意学来的。
只不过没用到自家生意里头,韩军的生意起来以后,就一脚把她踢出了家里的生意之外,不过她的态度已经让顾客觉得很舒服了。
炸酱面跟大骨面不一样,加了面就要加肉酱,否则味道淡很多,所以要大份的必须也要加钱。
一块钱,比起没加肉的大骨面来说,也就是两毛钱的出入。
在八十年代物价飞过一波以后,这个价格定位其实稍微有点贵,但是来问的也知道这家老板娘很实在,大骨汤就真的是在菜市场买回来的骨头熬煮出来的。
不少人也下定心思一定要来吃一碗。
等过了一会儿,韩江带着韩星辰走进店里。
张烨笑着出门逗韩星辰,擦干净了手,重新换了餐牌。
原来的大骨面上面,又加上了两个规格的炸酱面的价格。
炸酱面——大份1元二角
——小份1元
大骨汤面——八毛(免费加面)
过年期间她把店里的家具都换成了新的样式,店里面的灯具,墙壁也擦的干干净净,看起来跟年前那个落魄的小店已经是完全两个样子了。
其实也没花多少钱,灵感还是来自于之前家里装修的省钱路径。
马飞也过来帮了不少忙,临了张烨要打个大红包给他,他怎么都不肯要。
害张烨不好意思了很久,又给马飞和几个帮工的煮面吃,又是送了一些他们土特产,才短短两天功夫,店面已经跟原来截然不同,原本看着又小又破,也就那一碗面吸引人,现在店面虽小,看上去又干净又舒服,还很温馨。
韩江先是打量了好久,差点没认出来。
面已经擀好,就等着两人过来了,一进门,张烨就说:“来两碗炸酱面吧!”
韩江有些羞耻:“张烨姐,你就随便煮一碗面就成,大清早的给我吃这么饱,中午饭不是给单位省钱吗。”他早上也不吃肉的。
范晓娟横了他一眼:“明天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今天是试菜!”
她也是第一次尝试大锅大火做炸酱,不知道味道能不能比得上家里头的。
不过做了几次,她的手法和对火候的把握似乎越来越得心应手,煮出来的酱料也一次比一次香浓。
韩星辰就没那么客气了,看见肉肉一双小眼睛都在冒金光:“肉肉,爸爸不吃我吃的。”
这小丫头以前从不吃带一丁点肥的肉菜。
可自从吃了范晓娟做的炸酱,肥肉肉也能吃上一大碗。
两人刚刚坐好,张烨那边就端上两碗面,刚一走近,一股诱人的香味带着很强的攻击性,扑面而来。
韩江“哟呵”了一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几天吃了好几顿,可他真心觉得没吃够,每次只要闻到酱料的香味,就能食欲大开。
白色的面上面码着炒到油光发亮的酱料,旁边还码着均匀的一小撮黄瓜丝,韩江已经迫不及待的把酱料跟面拌匀,往嘴里送。
面擀得很好,非常劲道,张烨真不愧是做了几十年面食的人,擀面杖一上手就只有行家吃的出来,酱料比之前在家吃的要更香,味道也更浓郁,一口下就想吃第二口。
韩星辰也不斯文,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好好次哦!
父女两个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张烨从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两人的表现就知道,一定很好吃,因为她自己在后厨已经受不了了,要不是儿子给买回来的早餐吃到肚子里,肚子里已经饱饱的了,口水都能滴到地板上。
范晓娟急了:“你两倒是说句话啊,到底是好吃不好吃呢。”
就连平常吃饭跟吃药一样的小丫头,也没空搭理她,斯文秀气的一口一口往嘴里填面条。
像一只刚出笼的小老虎。
两人哪有时间说话,也没空搭理她,很快两个面碗里头都空空的了,父女两人更是隔着面碗就对呛。
“爸爸,你吃太快了。”
“你还说我,是你自己吃的太慢了。”
“我还想你扒拉一点给我呢,你不爱我了吗?”
好吧,都上升到这个层次了,韩江也不好意思跟闺女抢食。
韩星辰双手环胸,委屈巴巴,要不是有小淑女形象的意识,刚才差点都想舔碗。
两只小短手自然不能像大人那样环起来,手手都摸不到肘部,看起来就像一只短手短脚的小奶狗儿。
哼哼,爸爸不爱我了!
看这反应就知道好不好吃了,范晓娟也放下心来,事情做完了她也要去单位上班了,跟韩江交代了一句就走。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良记面馆里。
露露那边也准备开张,一个假期过去了,她总算也拜访到了一个老御厨的传人,花了大价钱才买了一个很好的方子。
开张,自然要讨得满堂彩,自然要压下去张烨那个黄脸婆一头才对。
刚刚她去黄脸婆门口看了,这价格,这破小店面,她能做起来生意就怪了。
送她两个字:呵呵。
——————
良记面馆十一点钟开张,继续打出来优惠的招牌。
不过这一次不是买一送一,那样自损八百的招数继续用下去,对面的小店还没倒,良记的招牌说不定也都不在了。
露露把新出的炸酱面的价格打出去,恰好每样比对面便宜两毛。
两毛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加上良记面馆这么多年的口碑做下来,还是有人更愿意来这边。
到了中午开店的时间,走了来了一群刚刚午休的姑娘。
走到良记面馆的时候,一看这价格,比对面便宜了不少,几个人刚想走进去。
突然听见有人说:“哎,对面那家店开始营业了。”
那几个姑娘也是吃货,竖起耳朵在听。
明明对面还贵了两毛,她们也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
“真的开业了,早上我流了一上午的口水,不行我还是去对面吃好了,两毛钱放在哪里不是花。”
“可是良记也不错啊,人家是老面馆,谁傻啊多花那两毛钱。”
“要不这样,你买良记,我买对面小店里的,咱们放在一起对比一下不就行了吗?”黄衣小伙吃过两家,也对比过,觉得小面馆虽然稍微贵一点,当时贵得有道理。
“好主意啊,但是你可别跟我抢良记的面啊,良记的老板娘可是又漂亮,做菜又好吃。”
两个人,从包里面掏出不锈钢饭盒出来,分别走进了良记跟张烨家。
张烨那边的准备工作也做好了,按照范晓娟的交代,酱本来没有熬到最好的时候,把中午要用的端出来,等开张前十分钟再放到灶台上用中小火煨着。
泡了一上午的酱汁已经跟猪肉完全融合。
再加上恰到好处的熬煮,香味又重新弥漫到了整条街上。
为了防止客人还是都去良记面馆,开业前张烨只准备了五十份的面条,准备工作刚做好,大丫就从马路对面蹿了过来,一进店门就一惊一乍的说:“糟了糟了,对面面馆也开始做炸酱面了。”
张烨心头一紧。
“而且他们是比着我们的价格卖,一份刚好卖比我们便宜两毛。”
张烨家的面贵,主要是料用得又足又好,面粉用的是冬小麦,比一般的秋小麦要劲道,骨头汤也是用的带骨髓的大骨,这种骨头熬出来钙质又足又营养,味道也是一等一的好。
五花肉就更不用说了,切成指头大小的小丁,不像有些商家为了降低成本,在里面加了土豆粒充数。
张烨心里头也七上八下的。
倒不是不相信范晓娟的实力,而是现在真的有人会为了口感跟味道买单吗?
等了一会儿,第一个顾客上门。
张烨家的大骨面口碑做得扎实,即使良记那样降价打击,还是能够维持店里面的成本。
对比大骨面,炸酱面又是新品,又卖这么贵......
进来的是个大叔,还是个老顾客。
大叔一走进来,看见店面焕然一新,还左右打量,直到看见后厨里头走出来的张烨才回过神来:“原来还是你啊。”
张烨一张面相自带微笑,就笑着跟对方打招呼。
“放寒假的时候装修了一下。”
“还真怕你们不开了,我以前也是吃惯了好东西的人,什么花样的我都不喜欢,就喜欢这一口家常的,老板娘你要是换了地方,也要通知我们这些老顾客新店的位置啊。”
张烨知道他一直都吃大骨面。
结果那人坐定了以后,闻到厨房的香味,惊讶的问:“是不是炸酱面!”
张烨说:“是!”
对方眼前一亮:“那我今天来炸酱面,还要大碗的。”
很快,第二个拎着饭盒的人进来了,也是要炸酱面。
酱已经在灶台上煨着了,面条也是现成的擀好的,大丫在厨房煮面,张烨在外头招呼客人,她想看看客人们吃到炸酱面的反应。
第一碗面是端给大叔的。
均匀的面条上浇了一层黑红的酱汁,旁边搁着一小撮黄瓜丝,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从酱料中飘了出来。
这种香味不像人工味精加工过的那种,带着原生态的肉香跟酱香的融合。
很难形容是什么感觉。
加上黄色儿的,白色儿的,黑红酱汁几种颜色给人的视觉冲击,真正做到了色香味俱全。
大叔也是吃多了山珍海味的人,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张烨说:“这面要好好拌匀,让酱汁包裹住面条。”
大叔平常还会给她说几句话,今天是客气话都没讲,迫不及待的开始动起来筷子,一口,两口,三口.......
直到一大碗面条都吃完了,才抬起头:“不好意思啊老板娘,这面......太好吃了!”
而端着不锈钢饭盒的两个小伙也挤在了一起,两人把面条对比了一下。
给的料都差不多足,但是从小面馆里面端出来的那一碗,味道特别香。
良记的看上去虽然也不错,可是酱料中的肉切得太碎,里头加了土豆粒让酱汁变得黏稠,吃起来就没有明显的肉味。
他挑出来一筷子:“来,咱两一人分一半。”
而端着小面馆打包来的黄衣小伙先是尝了一口:“我先试试味道。”
又不可置信的尝第二口。
再来一口。
每一口下去对于味蕾来说都是一场盛宴,可是这只是一碗面而已。
天啦,这是炸酱面吗?
妈妈呀。
吃了一辈子的炸酱面,怎么好像不认识炸酱面似的。
直到吃得七七八八了,才注意到同伴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黄衣小伙的口味是出了名的挑剔,而且还是个绝对的米饭爱好者,他就从没见过他吃面条也吃的这么香过。
“咱两不是说好了一人挑出来一半互相尝尝吗?”
“......”
“你这个叛徒。”
“不用了,我快吃饱了,良记老板娘又漂亮做菜又好吃,我觉得很符合你的品位。”这话是他自己刚才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