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范晓娟有点兴奋起来:“赚女人的钱,赚小孩子的钱。”
张烨投了个赞许的目光给她。
两人真是想到一处去了。
这边人流量大,儿童乐园里来玩的人不少,一玩就是一整天的,出去吃饭肯定也不方便,范晓娟掰着手指头说:“咱们得卖环境,卖女人跟孩子喜欢的东西,卖能够打包带走的东西,炸鸡,薯条,披萨,还有咱们的鸭货卤味那些都可以。”
在肯爷爷还没进驻华国市场的时候,炸鸡跟薯条也算是很新颖的东西了。
不用明火,而且还能打包!
范晓娟的直觉就是,张烨专门叫她坐在这里看着面前的人来人往,绝对不是因为她是好姐妹,她下意识的看向张烨。
张烨跟她商量:“我手里头钱不够,你看你要不要用资金入股,我想把商铺也买下来......”
原来这才是她找范晓娟喝茶的目的。
她手里头拿着一个小本子,上面记满了电话号码。
都是这个商场转让或者是出售铺面的消息。
这种繁华地段的商铺,一平米要四五千,买下来三十平米就要十万块钱了,加上装修,后期的投资,第一期起码要二十万。
张烨无奈道:“我现在手里的资金有限,能够拿出来的只有十五万块钱,你如果愿意搭伙,咱两就一起干,实在不行,我租个店铺也要干。”
她数着外头人来人往就说:“你看看这外头的人,有多少,一个周末,光带孩子来玩的人都有几千,他们中午上哪里吃饭,小孩子的零嘴儿在哪里吃,别看周末人多,平常人更多。”
不光是游乐场玩的那些,过来过去的人也会在商场买东西吃的。
“卖卖凉皮凉面的是不是也还行!”
晓烨家离这里不远,就当做这边的后厨房。
现在就已经很繁华了,未来会更繁华。
租店铺就要转让费了。
几万块钱的转让费,要她说还不如买个店铺好,店面是自己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范晓娟一听就跟打了鸡血。
张烨知道要她出钱可能有点为难,范晓娟家不久前还是一贫如洗,可她太想盘下来眼前的铺面了。
而且手里头留有余钱,身边的亲戚们都会打主意。
上次从京市仓皇回去的小表妹到了老家以后就很夸张的说,什么韩佳栋一节课都要花掉五十块啦,张烨一天都赚一千多啦。
一千多那是营收!
但是在老家的亲戚眼里,张烨是发了大财了。
那么多的钱,指缝里头漏一点出来都不得了,更何况她又没有男人。
在老家亲戚看来,死了男人的姑娘要大归,回去了一切都要听舅舅交代,张烨老娘又有点老年痴呆,听那些甥女外甥胡吹一通,真当她闺女一个月在京市赚几万块,连给舅舅们开养老金的单据都给她写好了。
张烨看过也不过是一笑置之,但是老家那些亲戚跟苍蝇一样时不时的往脸上凑。
所以她是最理解范晓娟的那个。
要么你要强大到完全无需搭理这些人,疏远他们,以后再也不要联系。
要么就任他们吸血。
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韩家沟的两个姑子,是绝对不会回到娘家让娘家亲戚吸血的。
所以钱都花出去,也省得亲戚们有花头讲。
那些有钱的富豪们,不都是钱生钱的吗,能贷款绝对不全款,能把钱投出去绝对不放在手里头,张烨现在还有个“晓烨家”日日周转,一天一千多的营业收入给收进来,她就不相信这边的投资会亏。
即便是运营不好,还有个店铺呢,一铺养三代,一个铺面在手里头,啥都不怕。
两人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投契,连店里卖什么东西,针对什么样的客户,再说下去连开业要怎么庆祝都聊好了。
回去以后兴奋的准备跟韩江说。
因为要买商铺,前期的投资会大一点。
但是后期不用付房租,即便是店铺做不下去了,还能转租出去。
在韩江看来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大胆了,两个女人胃口怎么那么大,守着那么一间铺面还不好,还要再开第二间。
范晓娟想起上辈子被贷款买房支配的恐惧。
那会儿的韩江就跟个重生者一样的笃定:“娟儿,咱们别看以后,就看看眼下,房子一平米三千块钱,砖头真有这么值钱,房子最终要回归居住属性的,这房子依我看,也就值个一千块钱一平米。”
当时好友朱莉笑着调侃:“我看你们家韩江可能是二十年以后回来的,肯定见到了房价暴跌。”
真是昏了头,信了他的邪,眼看着房价涨了二十倍。
钱放在手里也没生出崽儿来,倒是见天就贬值。
她当时怎么就那么傻,手里头留着钱干嘛?
买房不香吗,创业不香吗?
她还没开口,韩江就很兴奋的同她讲:“今天我带着囡囡在商场玩,碰到了以前的一个老伙计,他现在在做生意,问我们有没有兴趣投资他,回报率保底,每年至少能有两成的分红,我算了算,做什么投资都到不了两成这么多吧。”
范晓娟一听,愣了一下。
保底,分红,听起来好诱人的。
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就算是九十年代遍地黄金,也没人愿意给人家兜这种保底的话。
后头有人总结了一句话:你想要人家的利息,人家想要你的本金。
投进来,出不去的还少吗?
这倒是让她想起一件事情来,当年出国之前韩江有个老朋友搞了个投资项目,不少人往里头投了钱进去,刚开始利息那些拿得挺好,这些人不断往里头投钱,还介绍朋友,当时介绍朋友还有返点可以拿。
韩江当时还很遗憾的说,要是有钱他也想投,这种捡钱的好事情,钱生钱,利滚利。
后来才知道这人卷了上亿的资金,直到资金链断裂,卷款直接跑到漂亮国去了。
人生从此走向快乐之路,直到三十年以后,人家还没引渡回来。
后来人还专门开了个小黑书炫富,整天h牌包包背着,国内不少朋友介绍的朋友,翻脸的翻脸,离婚的离婚,跳楼的跳楼。
韩江这个马后炮还傻不愣登的说,幸好出了国。
在他看来,出国了,至少就保住了本金,否则像这种朋友圈都能如龙卷风过境卷了个干净的货色,是不会放过身边任何一个人手里头的闲置资金的。
苦了那些投资的家庭,一个个的家破人亡。
韩江为什么能上当。
也不是他傻,没经济头脑,设局者太了解人的心理。
范晓娟一个激灵,猛的回头问他:“你投了吗?”
韩江被她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怎么了,我还没投啊,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他们是按股数买,一万块钱一股,还不一定能买进去呢。”
一年保底两成,投资一万块钱就是两千块。
现在利息最多也就八个点呢,还要定存八年!
这种投资,每年都能看到利息,又划算利息有高,加上成功掌握了投资者的心理,刚开始并不会劝你买多,而且还会跟你讲,这种股票还要抢,仿佛给你投一万块钱,那都是靠着朋友关系才能弄到手的。
不光韩江动心,想投进去的家庭真不少,不然也不会在九十年代能卷走一个多亿。
韩江:“我朋友说能分给咱们一股,要不咱们也投一股试试?”
范晓娟很想知道他朋友到底是谁,抽他一大嘴巴子才好。
介绍一个人买一股,就能拿几百块钱的好处费,还能弄得跟抢来来的好事一样,这人怎么这么有才呢?
就在这个时候从后头小跑过来了一个人,冲韩江挥挥手:“韩教练,等等。”
大概是找韩江学过球的学员,年龄看上去四十岁上下,肚皮鼓鼓的像个青蛙,范晓娟从没有见过这人。
见到了她,那人笑眯眯的跟她讲:“这是韩教练的太太吧,看着好年轻啊。对了韩教练,刚刚跟你说的事情,你要尽快决定哦,我这里剩下的股数也不多了呀。你要是不要,我手里头的要分给同事了呀,你放心好的啦,有中资委下面的直属单位兜底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最不济没有利息,本金还是能拿到的呀。”
韩江听完又是很心动的样子。
范晓娟咬牙:......你过来了我要同你好好聊聊。
那人笑眯眯的看向范晓娟。
“不行,我不打算投资。”不知道怎么的,范晓娟脑子里面突然出现了张烨说的那些话。
有些人,跟你没有任何干系,得罪了又能怎么样,又不是得罪不起。
那人似乎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回答,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惊讶的跟韩江说:“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一副很讨嫌很欠扁的样子。
韩江也没想到范晓娟是这种反应,明明她平常在赚钱这个方面还挺感兴趣的。
范晓娟直接说:“我现在有别的地方要投资,没有钱,而且我还缺了一点钱,你如果有钱就投资我的项目,说不定比两成更多呢。”
“那什么,这种机会很好的呀,不会亏的呀。”
“我没钱,再好的项目我也投资不了,对不对,今天我跟张烨去看了一个商铺,我们两准备再开个店,对不起你这个项目再好我也投资不了,我没钱。”
如果那人继续说下去,范晓娟就准备拆穿他了。
什么中资委旗下的公司保底,欺负这个年代的人没有互联网不可以上网百度是不是?
压根就没有什么中资委!
范晓娟气鼓鼓的,一般人就该知难而退。
那人还在不依不饶的撩拨韩江:“韩教练,这个机会真的千载难逢啊,你这点钱,拿去做生意能做个什么,不是谁都能当老板的啦,不是我泼不一瓢冷水,赚几个钱不容易,万一砸到了生意场上,连水泡泡都起不来的.......”
哪有这样子的,人家还没做生意就咒人家亏本。
“哪有人像你这样拉人家投资的,不过就是一万块钱嘛,你找到哪里去找不到人投,非要搞得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这一股似的,有多稀罕,你是空气吗?”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不知道好歹呢。”
“真有这么好的事,还用满大街去找人投,光投资你们的大老板都不知道有多少了,说白了这就是在骗钱,先给你点利息让你尝到点甜头,后面再多投一点,你想人家的利息,人家还惦记你本金呢,好自为之吧您呐!”
拉着一脸懵逼的韩江跟韩星辰掉头就走。
韩江:“......”
今天的媳妇儿怎么跟吃了枪药一样,一点都不好惹。
回到家以后韩江还在惦记着这事儿:“你咋就把话给人说死了呢。”
“说死了才好,看到那张臭嘴就烦。”
“你消消气,说话别这么冲,说不定人这项目真赚钱。”
“赚钱我也不投。”
韩江屁股都坐不稳了:“娟儿,你别是真的想做生意吧,我跟你说生意可没这么好做。”
范晓娟一下子就想起上辈子要买房时候他说的那些话了,于是就更生气了:“你再说,再说!”她想起朱莉同她半开玩笑半认真说的那些话:“家里头女孩子越多越发财的呀,你要当家做主才有好日子过的,知道不?”
韩江:“......”
他偷偷对女儿使眼色。
韩星辰瞧瞧看了妈妈一眼,知道是真的生气了,假装没看见。
韩江:“.....”
这闺女也是薄情寡义之徒,关键时候就不顶用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们单位好几个人都投了,去年投的,我观察了一年,人家真没跑,还发了利息了,上月发的利息,刚才这人也是好心,转给咱们一股,利息也按照五月份买的发,就怎么不好了。”
韩江叹了一口气,还在尽力说服她:“你上次说的,买房的事听了你的,下回你听我的。”
要说轴,还真没人比韩江更轴。
上辈子打死都不肯贷款买房就是证明。
一直到第二年发股息的时候,韩江还在感慨,错失了一个亿的既视感。
范晓娟:“呵呵,世界上没有白白得来的便宜,这句话你需的记得。”
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太阳穴,吐气如兰:“还有一句话,老婆大人说的话绝对正确,这句话,你要深刻记在心里。”
又用耳语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还需要记得的是——”
韩江一把把她拉到胸口抱着,俯身去亲她。
范晓娟:“......”咳咳,小伙子你需知道美男计是犯规的。
韩星辰半大的小姑娘了,从门缝里面看到父母的亲热行为,从手指刮刮脸:“羞羞。”
小丫头转身就跑。
韩江咧嘴一笑:“没事。”
范晓娟强装着淡定,脸蛋上红扑扑的,用食指戳他脑门子:“算了,不想说你。”
“不怪你心动,所有人都心动,但你要知道任何生意都不可能保本,就算是最稳当的买了块地皮盖房子,也有各种风险,比如说卖不掉怎么办,办不下来手续怎么办,交楼过程中有问题怎么办如何如何,这种妥妥的,送钱的项目,自古以来是没有的。”
韩江知道她是学财务的,门外看她觉得很专业,此刻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了。
但范晓娟说完以后,再说自己的计划。
一听说要投资五万块钱进去,韩江立刻傻了眼:“开店,开店是那么好做的呢!”
他刚刚接受过一轮洗脑,就知道生意不好做,房地产迟早要崩盘,以后这房子便宜的简直没人要,总之除了买股,喝水都有几分被呛死的风险。
“做生意可不是很好做,你知道我小姨吧,做生意一毛没赚到,一套房子倒是亏进去了,你可不能小瞧了做生意啊,赚不到什么钱的!”
好吧,跟前世一样,依旧对投资充满了恐惧,要是韩江能够get到经济发展的真谛,这个世界应该都停止运转了。
他就适合打球,教球,投资界的大废废一只。
范晓娟也不指望他这个榆木脑袋能转圜过来了,手里头拨打着小算盘。
家里头有多少钱,之前装修房子还剩下多少钱,算来算去还差多少钱。
就算卖掉她范晓娟,还是不够五万块!
还差了一万三千块!
为了一万三千块几乎要愁断肠子的范晓娟,现在有些后悔去买了刚才那台电冰箱。
要是不买,差的可不就是一万一千块了嘛。
她真不该花钱的。
听见爸妈在大声说话,韩星辰紧张的跑了过来。
一会儿看看爸爸,一会儿看看妈妈,有她在这里两口子就吵不起来。
范晓娟啼笑皆非:“大小姐,你看着我做什么?”
韩星辰撅着嘴巴:“不喜欢你两吵架。”
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觉得好笑。
范晓娟又逗她:“吵架怎么了,我看你跟香香玲玲也吵架。”
韩星辰想说那能一样么?
最后不知道怎么反驳:“反正爸爸妈妈不能吵架!”
范晓娟索性不理丈夫了。
韩江叨叨了一阵,没有得到妻子的认可,兴趣缺缺的,又在她面前晃了一会儿,见妻子没有半分要理睬他的意思,伤心难过的洗洗睡了。
但是因为范晓娟的坚持,韩江最终也没能买上那边的股。
第九十六章
范晓娟能让这种事情再来一回?
要是这事儿没有找到她头上,或许她不记得了,也就不会管这种闲事,可这会儿既然来了一回,她必回留心身边的人有没有受骗。
她留心交代韩江:“你手里头还有钱吗?”
不能让韩江手里头留着钱,留着就会被骗,九零年代的各种骗术可多了,什么练气功的,炒股的,存款的,集资的,层出不穷,专门盯着人爱贪便宜的那种心理。
韩江跟被掐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警觉起来:“你要干嘛?”自从开了培训学校以来,他手里头是留了点钱周转。
范晓娟冷笑:“给我,咱家什么时候不是我管钱了?”
韩江叹了口气,翻出他自己的抽屉,数出五千块钱出来。
哟呵,昨天给两千块的时候,也没说还有啊,敢情咱家韩江同志是属仓鼠的,钱藏的死死的呢。
范晓娟从他手里头拿过钱,皮笑肉不笑的问:“真没了?”
藏私房钱可不是好习惯哦。
韩江叹气:“真没了,本来这五千块钱想留着看看下学期要不要扩大教室面积用的,你要就先给你吧,还有一千就不能给你了,我要给老马发工资的。”
“你要把培训学校办大?”一千块钱造不出什么水花出来,骗子不爱手里头没钱的人。
“想是这样想,但现在没钱。”
“嘿,先给我,免得你给人骗走了,地方我慢慢给你找,总归让你这学校开的起来的。”这钱放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嗯。”男人跟晒过了的大白菜一样是彻底蔫吧了。
他很听话,范晓娟很欣慰的拍拍他肩膀。
然后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奖励哦。”
有了诈骗这事给范晓娟提了个醒,她也醒目着身边的人是不是有被骗。
如张烨这种有钱的单身的女的,很容易成为别人眼中的“肥羊”,她决定第二天去店里好好跟张烨说说这事,也在店里开展反诈骗宣传。
第二天大清早去张烨店里干活。
拿了韩江这五千,投资款的缺口也就不那么大了,预算张烨是按照最低额度算的,如果说张烨自己能解决,就绝不会找到范晓娟头上,所以她没打算跟张烨商量能不能少,几千块钱她还是有办法的。
肖姐骑着自行车叮叮当当的停在店门口开始卸货。
五花肉、猪肉头、各式各样的蔬菜......
范晓娟听到了声响,手在围裙上面蹭了蹭,出去帮肖姐提东西,随口就问:“今天好像晚了点。”
肖姐一听就马上解释:“昨晚上有个亲戚过来找我睡晚了点,这不早上起晚了一会儿。”
肖姐一向是赶早不赶晚,很少这么晚到。
范晓娟笑道:“有啥好事,能让你都激动的睡不着觉啦,不会是小军相媳妇了吧?”
“有这么好的事,我两个晚上不睡都精神。”
自然,好事没有,日常坏事倒是一箩筐,肖姐老伴身体不好,刚刚内退,家里收入少了一大截,而且早早退休的老伴闲在家里,夫妻两人经常待在一起矛盾也多,肖姐更爱待在店里。
肖姐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小范,跟你说件事,你可别到处说啊。”
这话莫名熟悉啊.....最近也太多好事了吧!
两人手里头没停,今天肖姐晚来了一会儿,剩余的事情就得加快手速赶紧干,范晓娟依然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肖姐手里头也没停,猪头买回来要处理干净,这些都交给杂工们去做。
她早上要清点出来今天要做的东西。
范晓娟教她做表,并且跟她说这是店长应该学的东西,肖姐花了很久才学会做表格,算账这些。
她上手了以后,张烨才算真的轻松了一些。
“我最近算是碰上好事了,遇到你我才敢说,我娘家一个表姐,去年投了一个公司,买了股,结果今年一下子分红分了两成利,她看我家里情况不大好,就分了我一股,昨天我跟我家的商量了一下,看看能不能再让她分我一股。”
“......”
“咋了小范?”肖姐露出一副生怕范晓娟说出去的样子。
“没怎么,你让我仔细想想。”昨晚上范晓娟仔仔细细的回忆过,好多人被骗以后,才知道身边太多人都被骗了。
为什么这么多人被骗了都不知道,原因是怕别人也占到这种好事,占到便宜。
人性如此。
范晓娟的心紧紧的提了一下,肖姐两口子的收入又不高,老伴长期还要吃降压药,谁家里的钱也不是东风刮来的,要是被骗了,两口子的养老钱可真就没有了。
肖姐看范晓娟不说话,心都提了起来。
“肖姐,那你钱给了吗?”
“还没给啊,我还没跟她商量一下到底能不能多给我一股呢,要是能,我就把两万块钱的养老钱都投进去,你想想啊,五年就能回本,等回了本,一年能拿四千,我跟老詹的养老钱就有着落了。”
五年就能回本,听着可真是美好。
范晓娟组织了一下语言,想想该怎么跟肖姐解释投资回报率。
“肖姐,你好好想一下。”范晓娟手里头没停,一边干活一边说:“咱们不说别的,这钱给出去,谁给你做保证,要是真拿不回来,你表姐肯定不会兜这个底。”
肖姐听完一愣,不过很快摇摇头。
这怎么好意思跟表姐提呢。
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啊,不一定下次还有这个机会,况且家里的人都投了。
人就是这样,投的人多了,虱子多了还不怕咬,参与的人多了,就总想着不会出事。
范晓娟手里嘴里都没停,手掌轻轻拍了拍:“而且咱们做生意的都知道,赚钱有多难,你看看张烨,起早贪黑的,到现在也不敢说一年赚投资款的百分之二十呢,况且做生意本来就有亏有赚,他起码一年要能赚百分之四十,才敢给你们兜百分之二十的底,不然谁家里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白给别人,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就批不下来国家贷款?”
肖姐还是没说话,也看不出来她到底听进去没有。
范晓娟却是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等张烨回来了,就跟她提起这事,无独有偶,张烨也碰到人找她了。
不过她没打算投,比起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她更倾向于自己把握。
开分店的钱还没凑出来呢,她哪有心情搞什么投资。
话是这样说,下班的时候范晓娟就留了个心眼,又去店里帮忙。
以前主要是搞中餐,现在连晚餐也起来了,店里头多个人手各人手头上就轻省一点,可下班的时间还是拖到了七点钟。
肖姐腰酸背痛,她是店长要算好今天的账才能走。
“肖,昨天跟你说的事儿,你想好了没?”表姐是瞅着点过来找她的:“跟你说啊,机会就只有这一次。”
肖姐想想范晓娟跟她说的话:“我还没想好呢。”
“咱不是说好了嘛,我手里头就只有两股的名额,不给你我也能给别人,我不是看你家困难些,就只便宜你嘛,你不要不识好歹,连我都信不过吗?”表姐晃着金灿灿的大金牙眉飞色舞的说着:“投两万,回本以后还有分红,你跟老詹以后还用操心退休的事儿吗,不是我说,就你家老詹那点退休工资,还有你在餐馆里面干活的钱,以后养老都是问题。”
肖姐又问表姐:“你说这事儿靠谱不,要是不靠谱,我跟老詹这辈子存着的钱可都没了啊。”
两万块,对于很多家庭来说都是一笔大数目了。
表姐一跺脚:“我犯得着坑你这点钱吗,要不是小钦结婚卖房子花了不少钱,这种好事还真摊不到你头上,我自己都能吃的下来。”
看着肖姐还在犹豫,表姐就恨铁不成钢的转身要走。
肖姐忙拦着她:“这事儿我跟老詹商量一下成不?”
“商量商量,这种好事等你们商量完,都过了今天交款的期限了,我没这个西洋功夫等你跟老詹商量个什么球,我自己去找别人去。”
这种事情,最怕就是快到手的鸭子给飞走了。
要说之前肖姐还保留了一点点理智,现在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一把就拉住肖姐:“你跟我上楼,我现在就去取存折给你。”
也不管银行是不是已经下班了。
表姐见状嘴角一勾,又有一个上了勾。
两人交谈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范晓娟跟张烨两人偷偷摸摸的跟着来很久了。
有的时候也是当局者迷,肖姐自己不知道,可张烨听着两人说来说去,肖姐就跟吃了迷魂药一样,她自己反省了一番,当初别人游说她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是这样鬼迷心窍的。、
她当即就要冲出去。
范晓娟心生一计,按住了她,看那两个人准备干啥。
结果没多久以后,肖姐就跟那位表姐一起下了楼,看模样,既没有跟老詹商量,也没有跟家里另外的人打一声招呼。
这种事情,一般就是冲着人头脑不清醒的时候先把钱给拿走。
等发现上了当,钱也拿不回来了,只能自我安慰,就说是投资,毕竟都是熟人介绍,还是存在着侥幸心理的。
表姐拿了钱,转身就往别处走。
“娟子,你还要拦着我,肖姐的钱都要被那女人给拿走了。”张烨急的只跺脚。
“不是还没拿走嘛,那是存款条子,要取出来也得明天上班以后呢,咱们现在冲出去,你确定肖姐真的能下定决心把钱拿回来?”
张烨一愣。
是这个道理,就如后世很多人被骗了,还给骗子数钱一个道理,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清醒,保持理智,很多人直到骗子被抓的那一刻,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被骗呢。
而肖姐一转身,就被张烨和范晓娟两人拦住了。
“老....老板娘。”肖姐是个老实人,头一回背着老头做这么大的决定。
“我问你,你刚才给她什么了?”张烨问。
“什么东西,老板娘,我可没偷咱们店里的钱。”肖姐下意识的就以为张烨误会她偷店里钱了:“这些是我家老詹内退的时候一把买断工龄的血汗钱,还有一些——”
还有一些是肖姐辛辛苦苦存下来的。
餐馆里的活并不轻松,肖姐这么大年纪的早出晚归的,一天工作时间都超过十个小时了,工资也从最开始的一百八加到现在二百四,另外还有绩效。
能存下来几个钱也不容易,真就是牙缝里面省出来的血汗银子。
就这样,让那个打扮的精致妖娆的女人给哄走了。
多少个家庭都是让这种人给骗走了钱,他们拿到了高额的提成,最后家破人亡的又不是他们。
肖姐以为老板娘怀疑她,委屈的眼眶都红了。
张烨拍拍她的手,拉着她跟着表姐的后面走,一边走还一边问:“你把条子给她,没有跟老詹商量吧。”
肖姐摇摇头。
张烨又问:“也没有跟孩子们讲。”
肖姐又摇摇头。
“我也是想多存点钱,以后小军娶媳妇的时候能帮一把,小敏嫁人的时候能够给她多填点嫁妆,我跟老詹就这两万块钱,说是留着养老,但我跟老詹年纪也不大,现在好像也不大用得着。”
“我且不说这事儿是不是好事,就你不跟老詹说这一点,我就不赞同,这钱是你们两口子存的,别人要怎么花他们管不着,可你想过老詹没有,他身体不好,万一受到点刺激.....要是真出了事,你怎么兜着,你让老詹怎么想,你让孩子们怎么想,平常拿点钱出来那么难,结果都给娘家人了?”范晓娟说。
“我——”肖姐现在也隐隐后怕,但是要她找表姐拿回来,面子上好像也过不去。
范晓娟摇头,好多人被骗走钱的时候,都生怕错过了千载难逢的赚钱机遇,哪有时间跟身边人讲呢,等到东窗事发,还真有好多家属不知道家里少了几万块钱,于是吵架的吵架,离婚的离婚,有些年龄大的经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跳楼自杀。
几个人脚步没停,继续跟着表姐。
表姐拿着钱,脚步轻盈,哼着小曲儿,却不是往回家的方向走。
第九十七章
肖姐脑子里面蒙蒙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还答应了范晓娟,下午脑子一热就把钱交了出去。
范晓娟压低声音跟她讲:“老板娘不是怀疑你偷钱,是担心你被人偷走了钱,咱们先跟着她,看她到底去哪里。”
如果没猜错,这种买股游戏已经在京市全面撒网了。
这么高的提成,这么精妙的骗术,在下游活动的这些人肯定是经过一系列的培训的。
果不其然,看见表姐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另外一个男人,两人还真就在路边找了个地方站着闲聊,一边聊着一边往旁边的店里走,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忽悠韩江的那个啤酒肚。
范晓娟拉着肖姐,并张烨三个人,听见表姐给那人吹嘘。
“什么情况啊,我今天也就弄到了十几万,也不是那么好弄啊,你呢那边怎样?”
“我这逮到个大兔子,一口气就认筹了十几股。”男人比了个手势:“这还不算,他说帮我还拉几个入伙,让我跟上头说说,能不能加点股进来呢,我就说很为难,过几天再通知他。”
表姐手里头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的斜眼睨他。
听见这些对话的肖姐早就气到浑身发抖。
“我这边都搞得差不多了,这么多钱,你说咱不交上去怎样?”
“不交,你付得起这么多利息?”啤酒肚要了一打啤酒,又喊了一叠凉菜,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可能觉得味道不太对,皱起眉头来看着那些凉菜。
“你以为真能给多少年利息?”表姐也端起啤酒来,一饮而尽,最后还意犹未尽的再来了一杯:“真有这么好的生意做,找银行贷款不成吗?”
啤酒肚冲她比了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表姐那张脸洋洋得意,在黑夜和灯光的折射中变得扭曲。
张烨却是认出男人来了:“娟子,看到没,那人是经常来咱店里买凉菜的那个胖子!”
她记性倒是好。
肖姐要气到爆炸了,冲出去就推搡起来。
表姐那个烫过了,蓬蓬的大卷毛头,在肖姐的摇晃中逐渐变态。
“呸,我说怎么有好事便宜我呢,以前生产队里摘西瓜,你明明知道有一块地里的西瓜没摘完,自己偷摸摸的吃到蹿稀都舍不得分给人吃几口,就你这么自私的人,我真是瞎了眼才相信你会有什么好事情找我。说什么姑表姊妹,我看你是从没拿我当你姊妹,你就想往我这里捞钱了是吧,要不是小范跟我讲,我这钱,我的养老钱一分都没有了。”
越说越后怕,家里头现在连房子都没买,住的还是老詹的职工单间,儿子早就嚷嚷着贷款换个新房,她心里有私心,总怕房子买了,儿子到时候想要要过去娶媳妇,女儿心里不平衡,她半生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穷人命苦,她也不想这样防着儿子的呀!
肖姐是干惯了力气活的,一把就把那女人推得老远。
原本打扮的精致的头发也被扯了下来,活脱脱的像个恶鬼。
肖姐是越说越生气:“小敏毕业那年,找到你门口你都推辞说厂里没岗位了,结果你厂里面是招工的吧,你就是怕来的都是亲戚,占了你的便宜,你这个自私自利的臭女人,就你这样的,我怎么会相信你有好事情会便宜我,还我钱。”
她表姐给她摇得七荤八素的,那张存款单就从挎包里面露出来。
范晓娟一个眼明手快,从她挎包里面把单子抽了出来:“哟,王小明是谁呀。”
肖姐怒道:“我表弟。”
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小明的钱你都骗,他有尿毒症要做透析的你不知道?”
“王大花,这么多存折。”
“大花儿子马上要娶媳妇,这些钱是她准备娶媳妇买房子的啊,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
另外一张存款单上面写着肖姐的名字,也不知道这位表姐明天是用什么方法取到钱,不过这会儿小型的信用社管理不严,所以这会儿也特别多存款诈骗案。
总之来说骗子真是防不胜防。
表姐拉开嗓子喊:“抢钱了,有人抢钱了!”
肖姐一巴掌就呼在她脸上:“抢你妹啊抢,那是老娘自己的钱,小范给我拿好了。”
用她平常拎大猪头的手,又一把拎住了表姐的头发。
打了一顿才解气。
旁边的男人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肖姐一把抢过来那些存款单据,不少都是她认识的人。
表姐还不知悔改,嘴里嚷嚷着:“你打人,我要报警,我要报警,我要去找警察同志。”
是么?
范晓娟心说,你不要报警我都要去找警察同志呢,她走过去,伸手轻轻拍了拍表姐同志那张花掉了妆容的脸:“刚好,咱们顺路。”
表姐就这样被肖姐拎着头发,一路给拖拽到了派出所。
由于辖区派出所的办案要走一般流程,即便是重视起来调动辖区外的警力也要时间,报警立案以后,范晓娟迅速通过小孟跟孟区长取得了联系。
在这个时候动用一下人际关系,是为了防止更多人受骗。
孟区长听完她的叙述,马上就重视了起来。
因为区里给的压力,辖区派出所、公安局对这个诈骗案也加大了重视,加强了调查力度。
还不到一个月,诈骗集团就被连根拔起。
孟区长也得到了市里面的嘉奖,他本人并没有独居此功,而是把功劳都归功于范晓娟身上,给市里面写报告的时候,曾多次提到了范晓娟的名字。
八月底,市里面跟首都经贸大学合作优秀企业人才计划里面,提名的优秀企业职工的员工就有范晓娟的名字。
由市里面牵头,参加学校自主组织的的招生考试。
如果通过考试,就能获取去经贸大学上学的资格,毕业以后那是正式的本科文凭。
市里面的通知通过各家企业通知到人。
直到市里面的红头文件下来,众人才知道范晓娟不知不觉的,干了这么一件大事。
厂里头不少人都是往里面投了钱,或者是即将投钱的。
这次抓了个人赃并获,损失毕竟是少数。
这回,连红眼病都没了。
毕竟,要没有范姐,好多人这会儿真是家破人亡,人才两空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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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贸大学的统招考试定在来年五月份,定好的考试方向,比高考的难度还是要低不少。
只有不到一年的复习时间。
时间因此也紧张了起来。
市里面也了解过这帮人的难处,周末的时间还专门给他们开了靠前培训班,负责培训的还是从各个高中调任过来的老师。
这样一来,范晓娟周末和业余生活也跟张烨一样忙了起来。
现代妈妈鸡娃,是自己跟着娃一起努力奋斗。
数学捡回来没花多长时间,再加上有单位的冯涛开小灶给补课,没过多久总算到了高中上线水平。
幸运的是英语是范晓娟的一大强项。
冯涛还以为范晓娟这种脱离学校好久的人口语不怎样,毕竟哑巴英语学了好几十年,结果范晓娟一开口,就是流利的美式口语。
“范姐,你英语说得真好,怎么学的啊。”
“跟着录音机读,多看看美剧。”学语言还是要有环境啊。
上辈子到底是在罗马这种大都市开过餐馆的,在欧洲很多地方,做餐饮的,卖奢侈品的,中文、英文流利是必要条件,范晓娟英语口语听力和一般写作能力都没有问题,只有学到语法的时候比较困难,还得重头再来。
这几天范晓娟总往家里面拿东西。
韩星辰每次都兴奋的哒哒哒跑过来:“看看是啥?”
一般都是范晓娟自己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冯涛给她找来的练习题。
应付考试,最好还是刷题。
还有冯涛给她找来的语法笔记,这些东西都是刚刚参加完高考的学弟学妹们总结的精华。
每次,韩星辰都会很失望的说:“咦,又是我妈妈的东西,我妈妈是个购物狂魔。”
说完冲范晓娟吐了吐舌头。
今天的却是一本《看拼音写词语》。
看见妈妈进门还是拿着一袋子东西,韩星辰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不凑过来了。
范晓娟觉得女儿这个样子超好玩,笑着逗她:“今天不是妈妈自己的东西了。”
“咦——”小胖手伸过去就撕开。
哈哈哈哈,是一本看拼音写词语。
韩星辰吓得掉头就跑。
看见女儿这可爱的小模样,范晓娟在后面哈哈大笑。
韩星辰刚拿着拍子偷摸摸的往外面跑,就被范晓娟叫住了:“拼音你也学了一段时间了,过来让妈妈检查一下。”
小家伙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拼音啊,最最讨厌拼音。
这孩子语言能力不好,刚到国外那会儿,邻居们都说小孩子语言学习能力好,一准口语就流利的跟当地人一样了,结果韩星辰就是不行,一两年过去了,讲话就是一个蹩脚的外国孩子。
拼音也是如此。
每个孩子都有擅长的跟不拿手的东西,范晓娟也不指望闺女是个天才,起码小学阶段的东西要给他撸一下,有时候过于快乐和撒欢的童年,是对孩子不负责任。
她不想学,就不学吗,范晓娟可是活过一次的人,她曾经听过很多人都在后悔小时候没人逼一把,她不是魔鬼妈妈,可女儿不愿意走,她得去拉一把。
韩星辰却是总分不清“r”和“l”,愣是把“路”拼成了“ru”。
做错了就发脾气:“我就是不会嘛!”
她现在就是静不下心来。
范晓娟听江明铛说,有些小孩子刚进一年级一点纪律都没有,还没到下课时间就要往外面跑,她觉得这不就是讲的韩星辰嘛,再不拘着她一些,到了一年级会很头疼。
她努力忍住自己的火气:“你多拼几次,这个是l的发音,不是r。”
学了这么久.....
眼看韩星辰就要耍赖皮了。
不会就要学,不想学耍赖皮怎么行?
范晓娟只能深呼吸:“l开头的是路,r开头的是入,发音都不一样,你自己拼多几次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韩星辰很不耐烦的拼了好几次,眼巴巴的看着她:“现在可以出去玩了吗?”
范晓娟没应声。
“平常要你读拼音,读了吗?”范晓娟问:“骗人是小狗狗。”
“嗯,骗人是小狗。”韩星辰知道自己反正也变不成小狗,大胆的发毒誓。
“妈妈问你,真读了吗?”范晓娟一脸认真的继续问她。
“读了呀。”只不过读的马马虎虎,嘴在动,心在飞。
“那你知不知道撒谎的孩子不长个儿,以后还是个小矮子,韩星辰你可不能撒谎,撒一次慌,人就矮一寸,你知道七个小矮人是怎么来的吗?”
韩星辰听过白雪公主的故事,知道七个小矮人是白雪公主的守护者,但是小矮人的来历没人讲,她一脸好奇的看着妈妈,并不说话。
韩鹏飞从外头冒出来个脑袋:“妹妹在撒谎,她会变成小矮子。”
不流鼻涕,又洗干净脸,这小子好模样就出来了。
大大的眼睛,双眼皮,鼻梁挺拔挺拔的。
歹竹出好笋,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的基因,不像韩海也不像彭彩兰,长得是眉清目秀的,长大以后还是个聋掉一只耳朵的小纨绔的时候,女朋友都跟机场的飞机一样,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就从没断过。
韩星辰最不喜欢别人说她是小矮子:“妈妈,你别拉着我,我要去揍韩鹏飞。”
范晓娟也没拉过她啊。
兄妹两个从小打到大。
韩鹏飞冲她吐了吐舌头,学她拼错音的傻样:“r-a,ra,辣,辣子鸡的辣,哈哈哈哈。”
韩星辰就更生气了,满身的毛都要炸开。
范晓娟头有点大。
拉不住家里这野丫头,韩星辰还没穿鞋就出去一路狂奔,撵上韩鹏飞就揍他。
个野丫头,赤手空拳就去揍堂哥。
韩鹏飞比她高了半个头呢,也不还手,就任她狂揍,等她打完了以后才吐着舌头说:“母老虎,母老虎,你是母老虎,我就是武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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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星辰叉腰:“武松打的是病猫,我是大老虎!”
韩鹏飞嗷嗷求饶。
“那好吧,这回就绕过你。”韩星辰气哼哼的教训他:“下回不许再笑我。”
还没说完呢,韩鹏飞就很欠打的说:“小星星撒谎,小星星要变成小矮子。”
他比了比,韩星辰真的比她矮了半个头。
搬走的时候两孩子还是差不多高呢,这才半年,韩鹏飞就长这么高啦?
偏韩星辰这孩子死轴,也是个死心眼,一看自己确实比韩鹏飞矮了,也确实她早上没有好好读拼音,“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一边摸着自己头顶一边哭:“妈妈,妈妈,我是不是真的变矮了。”
傻姑娘,不是你变矮了,是韩鹏飞长高了哇。
范晓娟心说这小姑娘也不知道像谁,怎么这么好忽悠,嘴里却说:“那你下次跟妈妈好好说话,不能撒谎,还是能长回去的。”
韩星辰摸了摸头顶,更咽着瞪了韩鹏飞几眼,这才放心。
两孩子面对面,互相做着鬼脸。
范晓娟手里面分着凉面,见到韩鹏飞来,往外面看了好几眼:“鹏飞,你妈带你来的?”
韩鹏飞有点怕这个大伯娘,站直了跟她说话:“我妈没来,我自己来的。”
这就是偷偷跑来的了。
想到这小子长大以后的模样,范晓娟又把手里的凉面匀匀多弄出来了一碗。
这会儿的孩子野,能到处跑,掐好了吃饭的点自己能回来,跟养个小狗儿一样根本不用操太多心。
这个时候外面响起来敲门的声音,两孩子坐着鬼脸齐齐往外面看:
“爸爸?”
“大伯?”
范晓娟心说爸爸和大伯才不会敲门呢,回头一看站着一个穿着短袖军装的军官。
第九十八章
“范晓军!”
“没大没小的,叫哥!”
“不是,你怎么回来了呢?”
“我怎么就不能回来呢?”
范晓军就站在她面前,高高的个子,穿着一身军装,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就算是上辈子见惯了各种帅哥,不得不承认范晓军这一款阳光之气的,算是男性同胞中的天花板。
从小看惯了范晓军这张脸,好容易找到能够压制住他的颜值的,她就毫不犹豫的拿下啦。
韩江跟大舅子,却是一点都不对付。
范晓军看不上韩江那样,韩江也懒得当舔狗,两男人心里上有点微妙的小情绪。
只可惜这阎罗,到现在还没结婚。
韩星辰跟舅舅大眼瞪小眼。
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转呀,转呀,转呀。
活泼可爱的小模样,跟妹妹当年是肖似的。
不光韩星辰在看,范晓军也在看她,小时候的妹妹就长这样,心里洋溢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出来。
“叫舅舅。”两个大人一起说话。
“舅舅。”韩星辰是个自来熟,看向妈妈好奇发文:“舅舅是妈妈的哥哥吗?”
“对,是妈妈的亲哥哥。”一个妈生出来的那种。
范晓军去部队好几年,回来的时候少之又少,早两年还能经常见面,韩星辰三岁以后他被派往西南从事秘密军事任务,就很少回来看妹妹,跟小外甥女自然不熟啦。
他还记得,小时候的小娃并不怎么好看嘛,一张脸一哭就红,头发也稀稀疏疏的。
还总喜欢哭。
范晓娟必须仰着脖子才能跟他对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片刻,她说:“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呢,住部队招待所?”
范晓军抬眉。
这啥意思,不住招待所还能住她家里不成?
他审视着妹妹住的地方,真是草屋变楼房,以前一个院子里满满当当住着的都是人,现在独门独院的就有居家的氛围一点了。
旧房子翻新成了新房子,还保留了古朴的风格,小时候就在的那颗石榴树现在也还在,范晓娟就在树荫底下摆了个小桌子,几个孩子坐在板凳上乘凉,要是院子里多一口水井就更好了。
在北方,如果院子里有一口甜水井,夏天的时候随时能喝到凉凉的井水,洗衣做饭都很方便,不过现在家里都通了自来水,不像小时候一样用水得去好远的地方手拎。
妹妹家变好了,京市也一天天的在变化。
范晓军的眼睛停留在桌子上的数学资料上,唇角一勾:“你还做题?”
妹妹小时候成绩就没他好。
范晓娟也号称学霸,但是跟这正经考进军校的比,还是菜鸡一枚,她瞬间想起小时候被范晓军支配的恐惧,捂住那本练习题。
韩星辰:“我妈妈在考大学。”很骄傲的小模样。
考大学,不错。
怕妹妹不好意思恼羞成怒,他也就没继续问了。
范晓娟唇角微微勾起,笑的春光明媚:“那不然你住家里吧,家里地方装修下来了,还挺大?”
范晓军:“哼哼,不用。”
.......
冷场。
跟这个冷面阎罗一聊天就冷场。
她指着小板凳对范晓军说:“你先坐坐,我先把凉面弄好,没吃饭吧,我出去打包几个凉菜,你说你来就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准备一下。”
范晓军:“不用了。”
“我晚几天来找你,这次回来是陪领导去办事的。”门口停着一辆绿色的吉普车:“过几天我会去趟兴县。”
兴县是韩江老家。
“干啥?”范晓娟好奇的问。
她听过给范晓军带礼物回来的小战士叫他“范团”。
范晓军不动声色,垂眸,伸手,然后突然在额头上给她弹了一下,叫你乱叫开哥哥的玩笑。
脑瓜崩,脑瓜崩,弹你一下疼不疼。
小时候但凡她想问什么问题,就这样可爱巴巴的看着哥哥,弹她一下让她疼了,就乖乖的闭上眼睛也闭上嘴巴什么都不问。
“秘密。”范晓军一把,就把旁边站着的小家伙抱了起来,小豆丁个子不高,在大舅手里面就跟个布娃娃似的,刚开始她还在发呆,很快就高兴了起来。
我大舅好有力气,好厉害啊!
大眼睛崇拜的看向大舅,眼睛里面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对上大舅那双深沉的眼睛。
范晓军神色一谨,生命可真是奇妙啊,是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跟我还有什么秘密。”范晓娟把凉面分出来,一碗摆在范晓军面前,一碗给了韩鹏飞,还有一碗是韩星辰的。
得,辛苦半天自己都没吃上。
韩鹏飞崇拜的看着军人“大舅”,羡慕的连吃凉面都忘记了。
小星星的大舅,就约等于他的啦。
范晓娟敲了敲他面前的碗:“鹏飞,你不吃伯娘就自己吃了。”
伯娘做的菜可比妈妈做的好吃多了,韩鹏飞低下头埋头就吃,清爽的黄瓜丝,香香的芝麻酱,辣辣的辣子油,还有劲道的凉面,刺激着韩鹏飞的味蕾,他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凉面!
范晓军只对自己的亲外甥女感兴趣,看着这小脏猴一样的皮孩子盯着自己看。
“哼!”
“哼什么哼,先吃面。”
“不吃,我马上要走。”
“啥你怎么就要走了,每次回来没几天就要走,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跟我说清楚,以后还会不会京市了,你房子买了没,媳妇还娶不娶的?”这连珠炮一样的妹妹,跟催命一样的。
范晓军还有什么秘密,不会是去兴县见老丈人吧,范晓娟跟get到天大的八卦一样,啧啧啧兴奋起来:“范晓军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没有。”
“那你去兴县干啥,不是相看?”
“想多了。”
“我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范晓军说完递过来一张条子:“我在外头用不着这些钱,你看看能不能帮我做个投资,以后我结婚也要用。”
是张存款条子。
范晓娟定睛一看,八万块!
这是范晓军这么多年的积蓄了吧。
她刚想把条子递出去,就听那人说:“随便你怎么安排,给我记账,我在部队不方便。”
这人,说话能不能别跟发电报似的,非要人去自信理解。
不过范晓娟也习惯了,他这话的意思是,在部队里也出不去,钱放在手里不值钱,要妹妹想办法给他投资,干啥都行,别给他整没了就可以,到时候他结婚肯定要用的。
说完范晓军转身就走,临走之前还看了她一眼。
范晓娟拿着手里头的条子,冲他挥挥手:“那我帮你花了?”
范晓军比了个嘴型:“随你,很快回来。”
钱整没了就不找老婆了。
范晓娟:“您还要回京市的啊。”
范晓军:“......”这么不待见我,我要生气啦。
他抱着韩星辰走了出去。
外面停着一辆大吉普,还有胡同里好奇的孩子扒着墙,看来看去的,韩星辰直勾勾的看着那辆大车,好崇拜的问舅舅:“舅舅,你是开这个车回来的吗?”
“嗯。”
“舅舅你还会开车?”
“嗯。”
小星星羡慕不已。
江妈妈有个小轿车,可是没有舅舅的大绿皮车帅。
车里面坐着一个老人,朝着外面看了好几眼,目光留在小星星那张稚嫩的脸上,孩子的眼睛特别有活力,东看看,西看看的。
冲她微微一颔首。
小星星问:“那个老爷爷,是你的领导吗?”
范晓军觉得这孩子很聪明:“是舅舅的老领导,舅舅这次是跟着他去兴县老家办事的,马上要走。”
韩星辰于是很失望,小手箍着舅舅的脖子:“唔。”
嘴巴微微往下,这是不高兴的意思了。
范晓军都给她逗乐了,捏着她的小翘鼻说:“下回舅舅还来。”
韩星辰继续翘着嘴:“你们大人都是大骗子。”
“真还来,舅舅还要回京市的。”
“打勾勾,骗人是小矮子。”
范晓军啼笑皆非,跟她打勾勾约定好以后还回来。
范晓娟有些失望:“连口饭都不吃啊。”
看来哥哥这次回来时间比较紧张,车都开进胡同里头来了。
看一眼她就走。
她不知道哥哥在西南边陲执行什么任务,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调回京市,甚至上辈子范晓军是很大年龄了才结婚的。
他这次回来除了陪老领导检查身体,另外就是去兴县查一查三十几年前的一桩老案子,老领导的夫人年纪大了,越发想起以前,一想起丢掉儿子的事情,难过的就哭。
谁知道运气好,碰到了当年也在兴县插队的人,给他们提供了线索。
这位老领导对范晓军有知遇之恩,更是拿他当亲儿子对待,于是他请了探亲假,抽出四十天时间帮老领导完成这个心愿。
范晓军回到车里。
车里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笑眯眯的瞧了瞧他,跟所有爱八卦的老年人一样:“哟,对象呢?”
范晓军:“不是。”
对这个冷冰冰的小伙子的讲话方式,秦老将军是习惯了。
他又敲了敲司机的后座:“小王,你看见了吧。”
小王可不敢在范团长面前八卦:“看.....看清楚了。”
秦老:“那不是女的?”
范晓军:“......”
不过丝毫阻挡不了老人的好奇心,秦老的眼珠子溜溜的转到姑娘身上,又转到范晓军身上,摇摇头:“可是没有夫妻相。”
范晓军实在是忍不住了:“老领导,那是我妹妹。”
秦老:“亲妹妹,情妹妹?”
“她叫范晓娟,比我小四岁,一个爹,一个妈。”
老小老小,秦老顿时很失望的样子:“要是我儿子没弄丢,也跟你差不多大了,他肯定比你出息,绝对娶了老婆,说不定还生了娃,哼哼。”
激将法没用,范晓军在找对象方面一直很慢热。
一问起来他有啥要求,人家来一句:“看感觉。”
感觉这事儿怎么说的准,部队里那么多年轻漂亮的文艺兵,还有老干部的家属,他愣是一个都没看上,秦老现在才知道了,人家从小看着那么漂亮的妹妹,估计早对漂亮的姑娘免疫了。
可大小伙子,不找对象哪成呢?
秦老念念叨叨的:“哎,你说你这个小伙子,对象怎么老是找不成器,我看你长得也不丑啊。”
范晓军:“......”再说下去我就生气了。
秦老继续说:“要不,咱们找个活的就行。”
范晓军:“.....”这天快要聊不下去了。
秦老被他气得吹胡子:“你到底还找不着对象了?”跟每个催后辈们找对象的老人一样,他也是见到范晓军就要催他。
范晓军挠挠头,嘿嘿笑了一声:“您给我放大假我就回来找,我不是忙着呢嘛。”
秦老马上露出一副很生气,你不用哄我了的样子。
范晓军啼笑皆非,这回非要把老领导的儿子给他找回来。
这老领导,年纪大了就喜欢操心别人的终身大事,一没事就琢磨给范晓军找对象。
秦老的夫人生孩子的时候,恰逢人在外地,当时来不及送到部队医院,就在兴县医院把孩子生了下来,当时秦老也不在身边,她身边连个陪护都没有。
等秦老夫人醒来以后,才发现大胖儿子不见了。
问遍了护士医生,都说没人抱走。
正常时期,女人生孩子身边肯定会有陪护,但当时秦老不在她身边,秦家当时也处在政治旋涡中,并没有得到医院的特殊照顾。
在医院生的孩子,生完清洗完以后,都是放在母亲身边的,一般人的孩子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但巧的是秦老夫人身边没有人看护,加上她生产以后虚弱,一睡不起。
有人就趁着她产后虚弱,给她把孩子抱走了。
兴县是很落后的地方,就算是县城医院,安保措施也没有多好,秦老夫人丢了孩子,跟疯了一样到处找,把身子也伤了,后来也一直怀不上,身子骨到现在还不太好。
后来又报了案,甚至动用了军方的力量,终究是大海捞针。
两口子都是自责不已,但到底没影响到夫妻感情,反而在绝境中,两人比以前感情更好更深了。
至于后来有人劝两口子离婚,或者领养,两人都是拒绝了。
一直都没有放弃找到当年那个孩子。
可是年长日久,终究是不好找的,可就在最近,有人提供了线索,说是曾经见到过在县城医院当过勤杂工的韩大友,他在秦老夫人丢了孩子第二天辞去了在医院的工作。
那人见过负责右翼科室的韩大友,曾经跑到过左翼的产科住院区。
这本来是不合常理的,产科比较特殊,负责清洁产科做卫生的都是年纪比较大的女杂务工,科室为此对韩大友做了批评,当时韩大友跟科室主任吵了一架,借故就回了老家。
在当时看来没有什么问题的事情,可后来科室主任无意中想起来,越想越不对劲,仔细回忆了当天发生的事情,另外找了当年其他的杂务工问过以后,才联系上秦家。
但此事,已经离当年有三十几年之久了。
当年风华正茂的产科主任,也成了一个耆耄的老人。
科室丢了孩子,他当年也受到了惩罚,但是对于一个医生来说,这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当年有人丢了孩子的事件,他发誓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找出个结果来。
三十多年前的杂工,又怎么好找。
这位老人动用了全部的力量也只查出来一星半点的线索,可足以让秦家人看到希望了。
电话打来打去,问得都跟隔着裤子骚痒痒一样。
为了这点微乎其微的线索,秦老这是准备再去一趟兴县!
第九十九章
京市火车站
烈日灼灼,出站口人头涌动。
“怎么就你一个,老大咋没来?”韩老太太问小儿子。
这老太太天生苦相,一张脸老长,嘴角往下,看着就是不好惹的样子,刚从火车站出来就迎来了日头暴晒,坏心情在看见小儿子第一面以后烟消云散。
韩海手里头拎着一个,肩上扛着一个,见妹妹韩兰兰还想把自己的行李箱塞他手里,一把就给她推了回去,低声说:“自己拎,多大的姑娘了,懒得要命!”
韩兰兰从母亲后面钻了出来,娇声娇气的叫了一声“二哥”,抱着母亲的手撒娇:“二哥可越来越不像话了啊,这箱子这么重我可拎不动啊,我不管啊娘叫二哥给我拎着。还有大哥怎么没来,你得跟大哥说一声,在京市给我找个好对象,咱们兴县那地方的男人,太粗俗了,我可看不上。”
行李箱就被硬塞进了韩海手里头,韩老太太看着心疼,又把他手里的包袱塞进彭彩兰手里。
这下,彭彩兰又气上了。
看看小姑子那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就生气:“兰兰,县城的工作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你打算在京市待多久?”
韩兰兰:“我来了肯定就不走了啊。”
她这回来,把家里头的行李都带上了,大哥二哥都买了房子,在京市立户,由此,她也算是半个城里姑娘了。
韩兰兰是韩老太太的老来女,从小就备受父母宠爱。
也是个惯坏了的,到现在二十好几了,正经工作也没找个,前年别人介绍她在县城中药房给人抓中药,弄错了“鸡血藤”跟“大血藤”,害人家病上加病,最后干不下去了只能辞工待在家里。
彭彩兰心说,就你这懒汉样,可别住在我家里。
可当着韩兰兰的面说:“那你可来巧了,大哥那边的房子年前才装修好,还有一间房空着呢。”
韩兰兰脱口而出:“一间房怎么够,爹娘也要住下来呢。”
韩老太就问:“老二媳妇,家里床铺那些安顿好没?”
她来之前还在跟老大之气呢,给韩海打了个电话,就没跟韩江说,要说她自己喜欢小儿子,也是想要跟小儿子住在一起的。
彭彩兰笑了笑:“大哥那边的房子可是一进院呢,小院子打理得舒舒服服的,那边空房也多,光卧房就有三间。”
韩兰兰心说,我可住了一辈子的院子了,可不稀罕什么一进院,她来这里是冲着住楼房来的,刚巧老太太也是这样想的。
当初老二要买房,嘴里都说出一朵花出来,什么娘以后我给你养老啊,您以后来京市就跟我们一起住啊,可老太太来了,一瞧彭彩兰说的那些话,竟没有一点要跟他们一起住的意思。
“二哥,我听说你们买的可是城里的楼房,你哪来的钱?”彭兰兰说。
“你说啥,老大也整房子了?”韩老太太那张苦瓜脸就更难看了,她听到老大买了房子,不是高兴,不是为儿子出息感到得意,而是觉得一种无法掌控儿子了的羞耻感。
从六岁去体校打球,老大手里头的一张粮票,一毛一分钱,要怎么支配出去都得听他们的,偏生在娶了媳妇以后变了心,再也没有全额交给父母过了。
养儿防老,养他长大到底是为了啥。
还不是为了老了以后能有儿子帮着挣钱,病了以后能有晚辈在床前伺候?
人越年老,能力越弱,对子女的控制之心却会翻倍的增长。
与韩老太太肖似的,是韩海的那张大长脸,他笑眯眯的围上去:“可不是,轻轻松松就买了呢,谁知道怎么突然那么有钱了呢。”
这意思,就是暗示老大以前悄么么的藏私房银子了。
韩海那双眼睛在老头身上扫扫,又在老太太脸上看看。
老头是个讲究人,做恶人的一般是这老太太。
韩老太太一听,苦瓜脸被地心引力一拉,满脸的沟沟壑壑:“他哪里来的钱,过年的时候我让他打一万五修围墙,都说没钱呢,老大真是年纪越大越不像话了,娶了媳妇忘了娘,良心给狗吃了......”
一说起老大来,就好像养了条狗,长成了还能吃几餐肉。
养了老大就是赔本买卖,臭了良心的死东西。
结婚了娶了媳妇就有了二心,尽听媳妇的不听娘的话了。
老大的工资很透明,没参加工作的时候就是津贴和打比赛的奖金,进省队以后每月都有津贴,到了国家队以后更多,不光这样,参加稍微上点级别的运动会,得到名次都会有奖金。
韩江虽然算不得在国乒一线的运动员,但巅峰时期也打过全运会跟世锦赛这种级别的比赛,奖金也拿了不少的。
运动员的收入在那个年代不算特别好,但比庄户人家还是好了不少。
当初可都是交到了老太太手上。
现在老太太不信了,老大结婚之前就退役了,分配到学校以后的工资也看得见,他要是能有钱,肯定是私吞了当初打比赛的奖金了。
而这之前,老头是三令五申的跟韩江强调,钱必须交给家里的。
一说到钱,彭彩兰在旁边也陪着笑脸,当起孝子贤孙那副面孔来。
老太太那张苦瓜脸看了看儿媳妇,很不满意的哼哼:“我大孙子呢,怎么没见他来接我们?”
她是想大孙子了。
可韩江,就是她心目中适合扛行李的那个。
一家人在火车站广场转悠了一圈,总算是找到了公交车,老太太也不嚷嚷着住楼房了,直接要杀到了韩江家里去。
——————————
从单位回来,范晓娟直接热了个眼晕。
虽说北方没有南方那么潮湿燥热,但是五点多从单位走回来,胡同里一溜儿没什么绿植,也够晒得人不太舒服。
进了院子里总算是凉快了一点。
范晓娟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娇气,换成现在,她可当不成漂洋过海寻找梦想的女壮士。
她走到厨房拿了个碗,想到早上煮了点绿豆沙放进冰箱里头的。
电冰箱是昨天送来的,早上出门时刚插上电,绿豆沙在冷藏柜躺了一个白天,应该是冰好了。
一进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个小孩在那里开门——关门——开门——关门。
韩星辰一会儿打开冰箱柜门瞧一眼。
一会儿又瞧一眼。
灯光照在她稚嫩的小脸蛋上,哇塞,哇塞塞!
能够冒冷气出来的冰箱可真是太稀罕人拉。
这孩子,真是过多少年都改不了好奇的臭毛病,全家人出了国以后,也没有过上神仙一样的日子,冰箱还是过了很多年,朱莉家里买了一台新冰箱,顺手就把旧的送给他们了,当时韩星辰也是这样,站在冰箱门口开开关关的玩了一个上午。
范晓娟当时给孩子说了好几次,每次回到家还能看见女儿玩冰箱。
她听朱莉说,总这样开开关关的耗电,那点省钱省到骨髓里头的小心思就怎么都不好了,再看到韩星辰玩冰箱,就狠狠揍了她一顿。
后来她才说,只是好奇,要是冰箱门关上了,里面的灯还会亮不。
孩子的探索精神,大一点了就不会有了。
“韩星辰,别老是开开关关的,费电。”
“妈妈,你看,这里头有凉气呢,跟小卖部里面的冰箱怎么不一样。”孩子脸上带着天真的傻气。
“小卖部里面的只有冷冻功能,就是专门冻雪糕的,咱们这个还有冷藏,瓜果蔬菜什么的就放在上面,不会冻坏了。”
“那下面可以放冰棍吗?”
“可以。”
“我要冻绿豆棒冰吃!”
“可以。”
“里面怎么总有灯闪呀闪呀的啊,妈妈你说关上门还有亮光吗?”
“关上门就没有了,开着灯是让你能看见里面放着什么东西,你再这样打开关上,等下灯就给你玩坏了。”
韩星辰吓得赶紧把冰箱合上。
总算是不玩了,范晓娟也舒了一口气,不知道讲通了没有,她的女儿对冰箱的好奇心到底能维持多久呢?
早上起来给冰箱插电的时候,韩星辰就把冰格里面放满了水,丢到下面的冷冻抽屉里,这会儿已经冻硬了。
她笨拙的把冰格倒过来,“咚咚咚”磕了几下,冰格里面的冰块就掉落在抽屉里。
范晓娟还来不及拦,就看见这孩子飞速往嘴里塞了一个。
“会冻坏牙,吐出来。”
“呜呜呜呜。”不要,才不要,这是没有甜味的冰棒呢。
韩星辰穿着小吊带,漂亮修长的小手臂露在外面,挥挥手臂,萌得鼻血都出来了。
范晓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乖乖的。”
“妈妈。”小娃虽然冻的不要不要的,还是依依不舍的把冰块吐到妈妈手掌心里,一下子扑腾进了妈妈的怀里,拱了拱,在妈妈柔软的胸口蹭了蹭,那上面仿佛还有小时候的奶香味道呢。
这孩子,没有爸爸在面前还是很会撒娇的。
有爸爸在嘛,妈妈永远是第二选择,这么贴心的小棉袄大热天的捂她爸爸身上去吧。
抱了一会儿,范晓娟说:“呀,咱们还能冻绿豆冰棍呢。”
小星星一下子就爬起来了:“绿豆冰棍,绿豆冰棍哎!”
范晓娟把早上煮的绿豆沙从冷藏室取了出来,用小勺子一勺一勺的搁进冰格里面,插上小棍儿,冻好以后就是绿豆冰棍了。
做好了这些,母女两个一人盛了一碗绿豆沙吃着。
冰箱里面冷藏出来的绿豆沙跟用自然冷切的不一样,喝起来真是冰冰凉凉的,在夏天这种天气里,喝上一碗真是解暑。
韩星辰喝完一碗还要。
“不能再喝了,太冰了,会拉肚子的。”
“但是还想喝。”
“晚上再喝一点。”不过不能太晚喝,怕晚上尿床。
小姑娘现在长大了一点,倒是不像以前那样,自己想要的就耍赖皮不听劝。
孩子一点点长大了,就连天天生活在一起的人都能感觉到微妙的变化。
有了冰箱就方便多了,范晓娟把家里种出来的蔬菜,到了能收的都收下来,有的放进冰箱,有的送人。
这青菜是一茬一茬的,冒头了能吃上个把礼拜,过了这个时间就老了,得等到下一茬。
可每月买菜的钱是省下来了,家里头基本只用掏钱买肉。
省了不少钱呢。
母女两个一边研究着冰箱,韩老太也跟着韩海走进了胡同里。
都说京市是个大城市,可她怎么看,都不如韩家沟宽敞。
这时候的胡同还没改造,外头乱糟糟的,公共厕所还是旱厕,臭气熏天,可要不是这样的环境,这会儿的胡同也不会这样便宜,老太太来之前就听村里人讲,城里面的人忒不讲究,住着楼房就在人头顶上拉屎撒尿的。
不过胡同里也不见得好。
老太太皱眉:“老大家房子买这呢?”
韩海点头:“是呢,别看这外头不好,里面可宽敞呢。”
韩兰兰捏着鼻子从公厕门口经过:“再好再大我也不喜欢,这公厕跟咱村里的旱厕差不多,臭气哄哄的。”
彭彩兰气得瞪她,还好意思说,又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这是京市是全国房价最高的地方好吗。
一个厕所,都顶你韩家沟一个大院子了。
真是没见识!
韩老头还往人大杂院里面一探头,一看之下就吓到了,里面挂着跟万国旗一样的是人家里头的衣服,这里面到底住多少人呢。
老大买的是这里的屋子?
要让他住着,不如去老二家里挤一挤了,可老二啥意思呢,也没留他们去他新房里面瞧瞧呢。
韩老头心里泛起嘀咕来。
韩海那里地方小,再说共同面对范晓娟的时候,老太太跟彭彩兰能同仇敌忾,可并不代表韩老太爱、韩兰兰、还有彭彩兰这三个女人挤在一个屋子里不会唱戏。
“等下,您去大哥院子里头就知道了,里面可宽敞着呢,好大一个院子,听说嫂子这半年挣得多,可大手大脚了呢,您是不知道,电冰箱都买回来了。”韩海有个耳报神。
二老一听老大家的这么洒,心里头就不舒服。
电冰箱是个什么玩意儿,不是开小卖部的城里人才会买的东西,她又不卖冰棍,买什么冰箱,真是钱多了造的。
特别是韩老太,那一张脸拉得老长老长:“城里头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个过日子的。”大嫂最近赚得多那句直接就让她忽略掉了。
韩老头冷笑,他一般是不做恶人的,有什么丑事让老太太冲上去。
韩老太越想越生气,那张苦瓜脸上沟壑纵横,往下拉着的嘴角越发显得人苦相,又跟韩老头拍着胸脯赌咒:“这会来,我就是要把他们两个戳散了,好让我的儿子归心,以前老大多听咱的话,挣的钱都往回拿,这才几年的功夫,爹娘的话都不管用了,我这心里真是堵得慌,就算是这里再不好,我也要住在这,膈应她,赶她走,我就不信咱们这好几个,还熬不死她范晓娟!”
韩兰兰翻了个白眼,作为女儿都觉得亲娘这毒誓发的可真是太毒了。
她以后可千万别找这样的婆婆。
彭彩兰心说呵呵哒,可真不是好伺候的,千万别去我那里住随便你怎么撒野,她冲韩海抛了个眼神。
韩海呢,却看见大哥站在不远处,脸阴沉着。
他心里一个咯噔。
打过几次交道以后就知道,大哥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哥了。
而韩江就站在不远处,刚好看见了韩老太太数落着范晓娟时候的丑恶嘴脸。
第一百章
“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看见了韩江,韩海还是喊了一声大哥。
韩江看着这几人,面色阴沉。
父母来了,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往他这里带,这韩海一点自觉都没有,兄弟两个结婚了,成家了,就不是一个小家庭了,各自要顾着各自的老婆孩子,谁有空管你呐。
“爹娘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韩江好脾气的接过韩海背上的大背囊。
“这事儿不赖海子,是我不让他跟你说的。”韩老头大包大揽了下来:“你这房子是什么时候买的,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这里怎么这么乱,买这干嘛呢,等以后单位分房了再买单位的房子不是更好?”
韩老头一面说着,一面很嫌弃的指着这一路来的大杂院说:“我刚刚瞅了,里面住着好多人呢,住在这种地方能舒服么,真不如咱们韩家沟,以后你不上班了,还是回咱们老家去,老家地方大,由着你折腾,老大,老大你听到没有?”
虽说刚才第一眼看见大儿子,那阴沉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可自看见大儿子接过小儿子手上的包袱,他又觉得这个大儿子没变。
还是原来的老大。
从上次韩老头要一万五被韩江推辞,这父子两人内心起了隔阂,说起话来也不如以前亲热了,韩老头对大儿子心里头是存着气的。
一边教训着儿子,一边往前走,韩老头训着儿子,韩老太太就絮絮叨叨的说范晓娟的各种不是。
两老还不知道范晓娟现在挣多少钱呢。
包括韩海都不清楚。
这一路过来,也不都是范晓娟家里那种齐齐整整的院子,更多的是大杂院。
里头住着十几户,甚至几十户人,热热闹闹的。
孩子哭闹,夫妻吵架,老人抱怨......
胡同外头的环境真不好,韩老太太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一块香蕉皮。
大太阳当空,香蕉皮给晒的快融掉了,让她一踩“滋溜”就往前滑。
韩老太差点没站稳,就报销在这里,嘴里尤骂骂咧咧道:“不要命了的狗东西,让老娘抓到谁乱扔香蕉皮看我不揪掉你耳朵。”
这是在泄愤呢。
她现在想撕了范晓娟的心都有。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愤怒,儿子养大了干嘛,结了婚了心就不在父母这里了,钱也都不寄回去了,亏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长大,果然想养个儿子防老果然是不可能的。
养儿子就是个亏本买卖!
女儿是宝贝,是娇惯,能给好吃的好喝的哄着,可再怎样也越不过儿子去。
在胡同里走了老远,总算是到了韩江家门口了。
跟之前看见的大杂院不一样,这一间只是个一进小院,就算是巅峰时期住的人口也不多。
院子里种着的高高的石榴树,树荫遮住了大半边院子,一进门就是凉飕飕的凉风。
舒服,真舒服啊!
韩家二老进城里来本来是想住楼房的,对小院无感。
概因一提到小院,就想到乡下人住的房子,几间大瓦房搭了个屋架子,又没有楼房稀奇,人在头顶上拉屎都没感觉呢,可范晓娟把这小院收拾的干干净净,规规整整的,老人只看一眼就爱上这里了。
院子里头还养着花,韩兰兰“哟”了一声,尖声叫道:“娘,你看看这花,好看着呢,爬着那么高!”
植物就是这样,根能爬得越深,枝就能繁得越茂。
韩老太越看这院子就越觉得满意,她也决定以后养老要住这里啦。
来了一趟城里,就越发觉得农村人不好,下地干活还得日晒雨淋的,在城里躺着多好,她随手指着这些屋子就问:“你大哥这么多房子,偏把你给赶出去啦?”
韩海讪笑:“人多住一起吵吵。”这是暗示范晓娟不给他们住呢。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连个酱油瓶子都不肯扶的懒汉,人家该喜欢你这个大马脸了。
她又看着举着小冰棍出来的韩星辰,叫了一声:“死丫头。”
瞧吧,人就是那样,自己也是个女性,首先搞起性别歧视来了。
要不都是都是女人为难女人,韩兰兰看见韩星辰上去就一把揪住她耳朵,尖着嗓子问:“你怎么不叫小姑,是看不起你乡下来的亲戚了不是?”
韩星辰比小老鼠还灵活,嗖的一下就闪回屋子,给妈妈汇报去了。
她拿起一根棍子来,钪钪钪就在石墩上敲个不停:“老大媳妇,你好歹也是做嫂子的人,怎么就这么坏的良心,我的两个儿子,两兄弟,一向都是最齐心的,自从我家老大娶了媳妇以后,就变得娘都不认得了。”
老太太说完,从口袋里面取出条手帕来,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珠子。
“所以说你是个丧了良心的自私货啊,老大自结婚以后,就不往家里汇钱了,我的命真苦啊,养大个儿子竟然是帮别人养的。”
韩老太也没啥文化,说出来的话都是逞能斗狠的语言。
当初她给韩江相看了自己娘家的侄女,本来想做个亲上加亲的好事,结果韩老太的侄女长着一张苦瓜脸,还有很明显的鸡胸驼背,韩江自然看不上。
更何况,亲上做亲,那怕是要生出来个畸形儿的。
所以他自己自由恋爱,在京市相亲找了个范晓娟,带回去的时候连证都扯了。
那苦瓜脸表妹早就一颗心系在了韩江身上,听到韩江结婚的信传回去,几乎要一头碰死,于是韩老太又把娘家兄弟给得罪了。
她是恨死那个要嫁给韩江的女人。
不管是谁,总之谁嫁给韩江就是跟她过不去。
就是有仇!
两个子女都不动,韩老太亲自拿了根棍子,就要亲手上阵杀敌,反正范晓娟要是还手,就是她的不对,当晚辈的万万不敢对长辈还这个手。
不还手她也吃不了兜着走,准要捱上几棍子。
不打死她,也要变成半残废。
到时候看老大还要不要她啦。
她也是老当益壮,一般人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哪有这个精力啊。
谁知道韩江脚步没停,竟然走过了这间院子。
韩兰兰以为自己刚才是看错了,难不成不是韩星辰?
不管是不是韩星辰,反正她每次看见了这孩子,都要揪她耳朵,揍她一顿让她怕了这个姑姑的。
只是韩江越走越不对劲,竟然出了胡同,来到一家小餐馆里。
韩海本来想叫住哥哥的,进了餐馆,心说老大这是要给爸妈接风啊,果然还是老大嚎老大有钱,这段时间他买了房子,穷得响叮当的,连食堂都快吃不起了,窝在家里吃杂粮饭,见到餐馆眼前一亮,忙招呼老头老太太坐下。
那会儿是因为没有粮食要吃杂粮饭,他现在是因为穷。
韩江点了几个热卤,并一叠花生米,一瓶二锅头,几瓶汽水。
东西上桌以后传出来香味,老头也不哔哔了。
“火车上待那么久,先吃点东西。”他先给韩老头倒了一杯酒,又给韩海满上一杯,态度谦和的还是往日那个孝子。
坐火车确实很累,不过对于韩老头来说,一路上跟人吹牛皮,丝毫不觉得困倦,到现在反而是精神抖擞,一点瞌睡都没有。
韩老太睡了一路,也不是很累。
韩兰兰来到往日羡慕的大城市,就更不累了,她连以后在京市找个什么样的对象都想好了,一定要像大哥一样能挣钱,像大哥一样的帅。
她拿了根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口,沁凉的。
心肝脾肺肾都舒服了。
所以还是京市好,不想做饭出去一趟啥都能买回来,这老面馒头蒸的跟村长家的三婶子的手艺差不多了,韩兰兰撕着馒头皮慢慢吃,越发喜欢京市。
韩江给老太太也开了一瓶。
韩老太骂骂咧咧的说:“她只要在这个家里,我就吃不下。”
韩老太太不喝,韩江就放在自己面前。
韩老太:“......”老大咋地不客气一下,她还没尝过京市汽水的味道呢。
不过她来这里是来兴师问罪的,并且还没有忘记主要矛盾。
喝了老大的汽水,就等于是要给老大示弱,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老头皱着眉,喝了一口二锅头,味道正,又夹了一块卤肉吃了,味道香。
韩老太:“老大,你怎么说。”
韩江:“我想想。”
是得好好想想怎么处置那个泼妇,按照韩老太的思想,吊起来揍一顿。
先干为敬!
所有人的眼睛都齐齐盯着韩江,想从他脸上看出来下面的话怎么说。
韩江开口:“那是我媳妇!”
这话硬气,彭彩兰要不是跟范晓娟过不去,都想给韩江鼓掌了。
是个爷们。
真爷们不打媳妇,不揍孩子,就该是大哥这个样子的。
韩老太说:“离婚,离了就不是你媳妇了。”
韩江闷闷的:“老二离我就离,凭什么要我一个人离婚。”
“秋菊也让老二娶过去。”秋菊是韩老太娘家侄女:“亲上加亲。”
“老二会生儿子,到我这里可能还是生姑娘。”反正一直都是韩江说,韩海在旁边目瞪口呆的听着。
坐在一边的韩兰兰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韩海:“......”
他听出大哥这话里头有气。
可为什么又说道我头上,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吃个饭。
韩江没说话,筷子一摔,吓了众人一大跳。
好吧,他真的忍不住了。
什么秋菊冬梅的,到现在还在念叨,有意思么?
韩老太太一下就扑了过去,一头栽在长子怀里哭诉:“这个女人,我早就说她要不得了,生不出儿子来的败家货,那会儿我让你跟他离婚娶秋菊,你就是不肯听,你看现在可好,连你娘都敢欺负,你今天不跟她离婚我就不活了,我不活了呜呜呜。”
那你就别活了吧,谁还稀罕你活不成,如果范晓娟在这里一定来个官方吐槽。
“老大,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当我是你娘,就跟她离婚,你是个干部,离婚了找什么人找不到?”
老太太又开始了,车轱辘一样的转啊转个没完,韩老头是听了一辈子所以也免疫了,闷头喝酒吃肉,韩海开始觉得烦躁,这样的老娘住在谁家里谁受得了。
秋菊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女,到现在还未嫁呢。
跟老太太一样的脾性。
老太太惦记自己娘家侄女,看范晓娟可没一分钟顺眼的。
再说,之前听彭彩兰说起范晓娟单位发不出工资的事,心里对她已经老大的火了,觉得老大这几年不能给老家寄钱,绝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娘们不能挣钱的缘故,要是找了个有钱的媳妇帮衬,老二也不必这么辛苦。
现在范晓娟倒是能挣钱了,可她又沾不上什么便宜,跟隔壁邻居能挣钱一样。
言之凿凿的:“还说是什么城里姑娘,我还以为吃城里饭长大的多金贵呢,连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老大还要她做什么,把她赶出去,回头娘给你找个更好的。”
屁股大,腰粗,能生儿子的!
彭彩兰点头附和:“对对对,就是这话,老太太的侄女秋菊多好呢。”
同样大苦瓜脸,大屁股,说话时候嗓门贼响亮,唱个山歌对面山头都能听到呢。
韩兰兰说:“秋菊姐必容不下韩星辰啊。”
韩老太不乐见她这话:“死丫头让她娘带走,秋菊又不是不会生,到时候生个大胖小子,你大哥也算是有后了。”
好吧,都生儿子,几十年以后这一堆男的吐槽娶媳妇要彩礼的时候,才算热闹。
几十年以后几千万的光棍,都得感谢今天像这样重男轻女的长辈,是他们造的孽呢!
韩江的眉头锁得死紧,语气里带着几分坚定:“吃完了饭,就送你们到韩海那里去。”
啥啥啥。
韩海瞪圆了一双眯眯眼:“大哥,你那里那么大一块地方呢,干嘛去我那里?”
韩江:“爹娘不喜欢我媳妇,看着她闹心,咱们做儿子的,总要让老人家舒心,爹娘就去你那里住。”
韩家沟小分队:......
话糙理不糙,是你韩老太一直说跟范晓娟不共戴天。
有这个媳妇没她这个婆婆的。
韩老太:“那你也可以把她赶出去。”
韩江又给韩老太倒了一杯饮料:“这房子是晓娟买的,就是她的房子,万万没有把她赶出去的道理。”
韩老太理直气壮:“那是你挣得钱!”
她暗戳戳的看韩老头,却见到韩老头也在看她,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话就不该这样讲。
又不是土匪,问儿子要钱就算了,倘房子是媳妇的,有什么理由问媳妇要,说穿了道理,也没有要儿媳妇给公婆腾房子的道理。
终是自己理亏,韩老头闷头喝酒并不附和。
韩江把饮料瓶子往桌上一放:“这些年我挣的钱,在哪难道您不知道?家里面盖房子,韩海娶媳妇,甚至韩海在京市买房,都是从我存的钱里面拿的吧。您要是不认这个媳妇,就不该住她买的房子,也不该吃她做的饭,拿她当隔壁邻居一样处着,不愿意见面就不要见面,不愿意相处就不愿意相处,左右你养大的是韩海和兰兰,又不是我们。”
“该给你们养老的是您的儿子跟女儿,不是娟子,她长这么大可没吃过你们一粒米。”儿媳妇又不欠婆婆的,愿意对你好是情分。
“就算是她进门,你们连个首饰和彩礼钱都没给过,她尊重你们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尊重你们也可以,她又不欠了你们的。”
“房子,也是她的奖金挣的,若是要离婚我就净身出户,谁拿了我的钱买房,我就住谁家里头去,反正海子在我那里也住了几年,给我一间房,要求不过份吧。”好吧,韩江这回是不吐不快,说出来了心里还舒坦,反正是得罪了,干脆得罪个干净。
本来这次见面,韩江是下定心思,要钱一分没得,漂亮的话倒是可以说上一箩筐,可现在他更坚定了心思,那就是连好话都懒得说了。
其实要说是范晓娟挣得,也有点夸张,毕竟她赚钱也是这小半年的事,前面那些年都靠着韩江支撑着,而韩江结婚以后,就没给过老家大钱。
从道理上来讲,范晓娟是不好直接找韩老头要婚前财产的。
可她不能,韩江却能。
钱是他当年辛辛苦苦挣来的,若是老人养老需要,用了也就罢了,毕竟他是儿子,当爹娘的再不是,当儿子的也要退让着几分。
可如果给了韩海,老头既然这样偏爱韩海,该不该跟自己最喜欢的儿子住在一起,这样才舒心,养老的钱他已经提前支付,韩海就该出力,这个道理说道太平洋去都说得通。
只是韩江一向不讲,所有人都当他傻的。
哪天他要不揣着明白装糊涂,把翻着的王八再翻个个儿,给所有人一口屎吃吃,让你们也尝尝被人强行喂屎是什么感觉。
韩老头一口花生米差点呛到了嗓子口。
啥啥啥,这是孝顺老大说的话?
他怎么感觉这孩子被什么玩意儿附体了呢!
第一百零一章
屋内
听到了韩家老太太的声音,范晓娟的拳头都硬了。
这一世重生以后就再也没正面碰撞过,她都忘记当初跟韩老太太几度交锋的感觉了,只是下意识的随手抄起棍子,准备做个十恶不赦的泼妇。
结果没一会儿,声音又不见了。
然后女儿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进门就关屋子门,眼睛接着门缝往外面瞅。
范晓娟:“有贼?”
在韩星辰的心目中,估计也差不离。
韩星辰急的头发丝都要竖起来,结结巴巴的:“奶奶,奶奶,刚才爷爷奶奶还有姑姑都进来了,可是我爸爸一来,他们就走了。”
真是韩家沟的亲戚来了。
怎么就走了?
真是天大的稀奇!
范晓娟又问了几句,结果女儿当时因为害怕,根本就不敢跟爷爷奶奶讲话,一下子就慌了神,马上就往屋里跑。
信息量并不是很大。
范晓娟心里乱糟糟的,要是韩老头韩老太太要来这里住怎么办?
她可不想跟那个老太太打交道,那可是韩家沟有名的泼妇!
而且上辈子韩兰兰也到过京市,可对于她来说,京市可不是福地。
二哥混的好,大哥还出了国,她眼高手低的看不上兴县的男人,要跑到京市上班。
事实上那会儿她在老家县城的药房干的很好,也是一份稳定的工作,她是骗了老太太说药房开除了她。
韩兰兰长得也不错,在县城的时候就不少人追求,加上工作稳定,找对象那简直不要太容易。
中药师这种工作,即便是到了几十年以后,找工作也是很好找的,不求大富大贵,但能衣食无忧,后来听说被一个男人给骗了,被小三了以后,又让原配给找到了。
去做产检的时候被人家大房抓了个正着,直接拍成猪头三。
后来还告到街道办,街道办喊来了计生,把这个不属于制度内的孩子拉去引产。
足足疼了一天一夜,韩兰兰才把孩子给生下来,生下来了个死胎,人的精气神也散了,男人见她这幅鬼样子,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号称回归家庭,回去以后还到处跟人说是韩兰兰勾引他的。
这原配也是脑子不清醒的,马上就跟丈夫重归于好,还跑到韩兰兰单位去闹,好好的一份工作也给闹没了。
后来找不到工作,又跑到韩海家里去住。
彭彩兰可不待见韩家沟的穷亲戚,不光把韩兰兰撵走,还骂了很多难听的话,包括韩家二老都一起撵走了。
结果彭彩兰说什么来着:“老大也是儿子啊,你们怎么不去那个什么意大利,人家养老都是找大儿子的,万万没有让老二养老的道理。”
韩海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很清楚大哥出国之前,已经跟他交代过的。
养老的钱一个月一个月的按时打来。
要求并没有更多,就是要他在父母不能动的时候,照料一下。
韩海装作不知情,韩老头在老家死了一个月才被人发现,村里找不到韩海的人,只能托人去找韩江,那次刚好是是千禧年,是韩江和范晓娟出国以后第一次回来,韩老头生了两个儿子,死的时候连摔盆的孝子都没有。
溺爱着老二,又失了公心,就是这个下场。
以前二老没来过京市,这是头一回。
第一次就被大儿子直接带出自己的房子,不知道这会儿闹起来没。
以韩江一向的性格,要是老人闹起来,可真占不到什么便宜。
——————
韩老头一听老大要打发他去老二那里住,直接就爆发了。
“爹娘养了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我们这还能动,要是不能动了,老大你会怎么对我们?”韩老头说:
“看你这意思,是怨我们把你送去体校学球了,要不是当初把你送到体校,你有今天吗,老大你可不能吃干了,抹干净嘴,就不认得父母了!”
韩江也不干了:“大家都是儿子,怎么要钱也找我,养老也找我,老二是捡来的吗?”
韩老头跟被雷劈了似的:“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来回就是这么几句车轱辘话。
从韩江记事起,就跟父母不亲。
打球,也并非是韩家二老送的,当时村里有个下放的男青年是个乒乓球运动员,韩江那时候还小,外人对这么小的孩子没什么提防心理,又经常帮他弄点柴火,于是两个长期吃不饱的人经常结伴去山里挖野菜,打地鼠,结成了忘年之交。
当时韩家已经有韩老二了。
老太太特别不喜欢韩江,骂他是个赔钱货,要不是韩家的奶奶疼他,偶尔给个玉米糊糊,一碗红薯稀饭,韩江早就饿死了,韩老太跟奶奶也不穆,不给老人养老,也不给她送终,韩江到现在还记得老太太当时挤兑自己婆婆那张丑恶嘴脸。
呵呵,跟他说孝道。
放在范晓娟身上,那恨不得当儿媳妇的跪地伺候。
一报还一报,不孝顺的人得到的报应也是子女不孝顺,后来韩海就彻底没管过这个爹。
韩江吃不下了,放下筷子:
“既然爹娘都不喜欢晓娟,我也没办法强求你们喜欢她,大家干脆不要住在一起,免得互相生厌,总没有你们不喜欢谁,谁就要去死的道理。既然咱们兄弟两个和爹娘都在,现在就把话说清楚了。”
韩老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向老老实实的老大,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出来了?
他和老伴就是想要老大归心,以后一家人还是一家人。
结果老大这一张嘴,要两老随着老二过日子,老二媳妇懒成一只猪了,跟他们住在一起能有啥好日子过呢?
韩兰兰也张口结舌的:“大哥......”
这个大哥从小在她心目中就是个很厉害的人,脾气好很顺着父母,可父母终有一天是把大哥惹毛了。
韩老头的脑子也转的飞快。
看老大这个意思,倒是坚定的很呐,离婚是不可能的,这年月离婚是件大事,要是韩江很坚定,两老也不能把人打晕了往民政局送的道理。
要老二养老也可以,老大的钱必须要说清楚。
把爹娘甩出去不管是不行的。
韩老头清了清嗓子:“老大啊,你现在的情况爹娘也很清楚,既然你年龄大了,心思也野了,以后不想跟父母住在一起,我们也没意见。”
韩老太太在底下使劲踹他。
说啥呢这是。
当初养老大的时候,不是说了,养这个儿子就是要给他们养老的。
她不愿意跟老二住在一起,还有一点就是,彭彩兰太懒了。
还是范晓娟老实,回去以后都是她洗洗涮涮,没有一点京市出生的城里姑娘的架子。
韩老太太闷声说:“我不跟老二住一起。”
韩江:“那就回韩家沟去。”
韩老太太气急:“养了两个儿子,竟然要老娘跟老爹回韩家沟养老,老大你好狠的心啊,我就问问你,当初爹娘把你辛辛苦苦养大,现在你说一句要爹娘回老家的话,你也能说出口?”
她这话说到一半,就住嘴了。
韩老头不让她讲下去了。
韩江看了她一眼:“娘,你们给老二钱买房的时候,就该想到养老以后要靠他,我这里的房子是娟儿买的,当初单位集资建房,要交七千块钱定金的时候,您就该给我的,若是我自己买的房子,我不会不让你们住,但养老的钱你们给了老二,现在要找我养老,这活我接不了。”
当他不知道老二的房子怎么来的吗?
韩海直接更住。
韩兰兰:“爹娘,你们给二哥钱买房?”
韩兰兰都气死了,爹娘给二哥钱的事情,连她都是瞒着的,她是韩家二老的老来女,自小被娇惯坏了,自以为在家里最受宠爱的是她,结果父母只会把爱和喜欢给女儿,钱却给了儿子。
她要买件呢子衣,韩老太都哭穷没钱呢。
韩老太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韩老头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夹起来一块下酒的猪耳朵吃下去了,就说:“要我们跟老二住一起可以,养老不用你负责,可是钱不能少,我的意思是以后你的工资就都给我们了,你自己拿着做培训挣的钱,也不少了。”
想的比长得还美,只要老大的工资在他手里头,就不怕老大飞出他的五指山。
韩老太没想到老头有这一招。
且不说先前大家吵得怎样,只要拿着老大单位发的那二百八,他们两老在哪里都是滋润的。
就连韩海都睁大了眼睛。
他老爹也真行,他跟彭彩兰两人交换了眼神以后,双双都点了点头,觉得行。
非常行。
老大这工资不少了。
韩江闷声:“都给您了肯定不行。”
韩老头闷着生气,一生气就开始抽烟,小饭馆里面烟熏雾绕的。
一家人,为了养老的问题搞的跟卖猪肉一样。
韩老头说:“二百。”
韩江想想:“行。”
韩老头也咬牙:“中!”
其实他本来也知道老大不会把工资全部给他,让他还个价,可最后给到老头的不还是有二百八么。
韩老太却不是很满意,二百,一年也只有两千五不到。
这老大的工资当然不是大头,还有奖金,和给各种单位的培训的费用,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也不少啦,要她说一个月的工资全要过来都不够,还要给他打个八十的折扣。
真是越想越生气了。
她在桌子底下踩韩老头的脚,让他别乱说话,却被韩老头瞪了一眼。
一个月二百不错了,老家好多事业单位的,一个月也才二百。
老太太说:“老大啊,父母养你养到这么大,也盼着你有好出息,结果你确实是咱们韩家沟里头,最最有出息的一个,你也是当父母的骄傲,爹娘盼着你好,也盼着你对我们孝顺一些。”
韩江却打断她的话:“养我养到这么大,如果只是为了让我挣钱给老二花,您也大可不必整天放在嘴边。”
他很少跟父母说这种重话。
反正他也想好了。
他的前半生没有得到过尊重,后半生也就没有必要背上亲情的枷锁,毕竟谁也不是一块烂泥巴随别人任意的捏。
父母的钱,已经给到韩海的,他也没办法要回来了。
韩江从怀里掏出来个蓝色的小本本。
韩兰兰眼尖认出来了,这个本子是大哥刚去体校的时候学校发的,那会儿他看着跟宝贝一样,没想到都快三十年了,大哥还留着呢。
本子的封皮上面看出些许年代感出来。
最开始的笔迹有些稚嫩,是用铅笔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到后来字迹也变得越来越好,上面的数字也越来越多,最多的是他职业生涯巅峰期那几年,那会儿没结婚,也信了老两口的鬼话,打比赛拿到的奖金基本上都寄回去了。
“这些年寄回去的,一共是六万一千九百六十二,以前的钱紧,七几年的时候教师的月工资也才三十几块钱,光七几年,我就给家里寄了好几千,以前钱紧,往后钱松,这都不好算,既然说了是二百,咱们就按这个来。”
到了省队,就开始发津贴了,一月月的都往家里寄了。
那会儿韩江还小,就觉得自己出息了,也想父母家人过上好日子,也信父母扯出来的鬼话,以为钱是能要回来的。
那会儿队里还补贴粮票,韩老头每个月都写信过来,要他至少省下来一半的粮票寄回去,上面清清楚楚的还记录了几月几日,寄回去的粮票的数量。
他也并非是一定要跟父母计较这些。
这是多年来养成记笔记的习惯。
跟妻子什么时候认识的,女儿什么时候出生的,女儿出生以后常犯的病例,这些都一桩桩的记录下来,他怕以后老了,记忆力不好了,还能翻出来当做回忆。
从上次韩老头打电话要一万五那回起,他就把之前寄给父母的钱粮的账算了一下,每一个数据都是烂熟于心。
“粮票我也寄回去两千多斤,这些就不算了。”
“爹娘的赡养费从这里面扣,一个月二百,一年两千四,等这钱扣完了,我再直接给现钱。”韩江慢慢合上了小本本。
韩老头惊呆掉了!
六万多,像这样抵扣下来,要扣二十五年呢!
二十五年后老头老太太极大概率都不在了。
韩老太太一听就傻眼了,老大这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养个孩子,养到这么大一点福都还没享到,就在这里算计着父母呢。
早知道还不如养头猪,过年还能宰一顿。
儿子都不听爹娘的话了,这世界上还有人道公平吗?
天啦,天啦。
“天啦,丧了良心的东西,你摸摸你身上的骨头,那都是从老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也不想想当年家里多困难,才把你养到这么大,现在你娶了媳妇忘了娘,娘叫你离婚你不离婚,娘叫你给我养老你也不给我养老,那我养你是拿来做什么,早知道这样生了老二还不如把你给丢了。”
这话一出空气里都凝固了。
韩江咀嚼着老太太的措辞,停顿了几秒才开口:“娘,什么叫生了老二就要把我丢掉?”
韩老太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擦了一把眼泪就不做声了。
韩江把笔记本一合:“要是您不同意,咱们就一起回去找老村长公允,这钱要回来我一分钱不要,都捐给村里修路,你看老村长怎么判?”
韩老头直接傻眼,老大还有这么一手?
反正要不回来了,索性一拍两散,以后也别给他扯什么母亲亲情,总归对于韩老头来说,只有老二才是最亲的。
彭彩兰看了一眼两老,干脆吃干抹净不给钱:“爹娘,我们那里地方小,可住不下这么多人。”
第一百零二章
韩老头没想到儿子会这样讲。
三个孩子,他是最疼老二的。
以前韩家的情况并不好,尤其是韩江还没去体校那段时间,韩家老太太不会过日子,家里的钱米就跟漏斗里面的一样,装不住钱,挣多少回来都不够花。
他算是村里脑子比较活泛的,在县城医院找了个杂工干。
不算多,可比一般庄户人家一家子挣得都多,就这样还存不到钱,家里穷的时候,只有老二有精粮吃,连他这个家里干体力活的都要靠边站。
他疼老二啊,疼到心肝肝里面,可现在儿子同他说什么。
说家里没地方住。
便是知道老二房子小,他才死皮赖脸的要凑到老大家里去,明知道老太婆跟老大媳妇不对付,可是被儿子拒绝,和自己不愿意去,那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从小疼到心肝里面的孩子?
“爹,娘,我们家里只有七十几平米,再说家里头什么都没有.....没有道理不住大哥那里住我那。”
彭彩兰就是不同意,刚从拥挤的小院搬了出来,没理由又要跟一堆人挤在一起,住筒子楼的时候她就见识过了,一家三代、四代人挤在小小的单间里头。
干啥啥都不方便。
韩兰兰说起来风凉话:“呵,要钱的时候肯定说够了漂亮话,现在好了。”反正钱她是没拿到一毛,撇开当初买户口,送她读书的那些,估计父母都给了二哥了。
好你个韩海啊,拿了钱,养老的事撇的一干二净。
韩老头:“那你让爹娘怎么办,你娘跟他大嫂合不来,你们又说房子小,可我看你住多大的房子,也没有爹娘份呢。”
韩老太太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一直都疼老二,连老二媳妇她都偏疼一些,现在钱一到手,老二媳妇也翻脸不认人,老大现在又是这个样子,他们以后老了怎么办,她失声叫道:“老二!”
韩海耷拉着脸不说话。
彭彩兰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韩老太这个时候还不忘记韩江呢,又叫了一声:“老大!”
韩江云淡风轻:“要我养老可以,刚才说的一个月二百,并我之前放在爹娘那里存的钱,至少给我一半,我给您养老。”
韩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天啦,我这都是碰到什么煞星了,你们的良心去哪了?”
她现在知道说孝道了。
当年韩家奶奶生病卧床的时候,她可没少去奚落自己婆婆。
人只有自己老了的时候,格外怕孩子们不给自己养老。
倘年轻时候给孩子们做个好榜样,对待子女们一碗水端平,就算孩子们想不孝,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说不出口。
韩江说:“这些年我也没少给家里寄钱,光粮票都有两千多斤,我吃您的喝您的也就到六岁,六岁以前也吃喝不了两千多斤粮食,您要是说我不孝,我该把以前的账都跟您算一下,去韩家沟让大队书记公允一声,让他老人家做个判定,难不成就您寒心,别人不会寒心?”
这会儿人少了,店主摇着一把蒲扇在旁边听着。
可真有意思,扒着老大的血吸,都贴补老二了,现在钱拿不出来,老二又不想给养老了,又想去找老大,可人家却不认咯。
店主笑了笑,也没说太难听的话,可心里却觉得这两老有些拎不清。
彭彩兰使劲给韩海使眼色。
事实上是彭彩兰家里只剩个寡妇老娘,她前几天才跟家里头通电话,让她大侄子把老娘送到京市来养老,这事儿跟韩海也商量好了,要是韩老头跟韩老太太在,家里还不得鸡飞狗跳的。
再说韩老太那个人性格特别作,跟谁都处不好,整个韩家沟只有两儿子能顺着她来。
韩海被媳妇儿使了几个眼色,硬着头皮说:“爹娘,我那里确实小,要不然你们还是回韩家沟去吧,家里的房子也没盖几年,没人看着也不是啊,再说韩家沟多方便呢,亲戚朋友都在家里,您说是吧。”
韩老太也伤够了心。
要钱的时候,话说的很漂亮了。
“爹娘,等我们在京市买了大房子,以后接你们来城里享福,京市有各种好吃的,你们可以坐着我开的车,去整个京市转悠。”
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她老二是最出息最孝顺的。
结果事实摆在眼前,韩江一说钱不给了要从以前给的里头扣,老二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觉得这事儿比她跟范晓娟很一桌子吃饭还不可能。
但确实,韩海又继续说话了。
“家里头还有庄稼,还有牲口,你们怎么能说来城里就来城里呢,城里头挤,您看了一路过来那小院没,以前我们就是这样住着的,很不方便的,你们在农村住惯了大房子,怎么都不能习惯住城里这样密密麻麻的小屋子的。”
所以还是要撵父母回去。
听到这话,韩老头跟老了十岁似的,脸都散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个儿子。
“老二,当初你不是这样说的。”
“爹,我说买了大房子接您过来,现在这么小怎么接您一起来住,您也得讲讲道理啊,要不你去我那看看,也就两间房,鹏飞一间,我们一间,挤在一起像怎么一回事?”
韩老头一下子就垮了。
老大让他伤透了心,绝不可能再给他养老钱。
老二拿走了他的钱现在不认养老的账。
他现在跟孤寡有什么区别。
偏个韩兰兰还在说:“爹娘,你们给二哥钱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失了公心呢,这叫啥,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一碗水端不平,大哥不服,我也不服,唯一服气您的二哥,并不打算拿了您的钱给您养老,啧啧啧。”
还好她县城药房的工作还没辞,回去了还能继续上班呢。
就是爹娘太偏心了,娘一直在她面前哭穷,谁知道钱都给了二哥。
二哥也真够黑的,拿走家里头的钱现在就不认账了,她隐隐觉得以后父母养老的事情还有的闹呢。
算了让他们闹去吧,所有她也是个姑娘,养老的事情轮不到她头上。
韩老太只觉得自己眼前发黑眼晕。
老大不孝顺,一口回绝她住过去。
老二也是一个样,这连家门都不给他们进呢。
她气哼哼的说:“买票,兰兰咱们买票,今儿就回兴县去。”
韩兰兰还想在京市玩几天:“娘,咱们住招待所呗,对面就有家招待所,咱玩几天就走。”
韩老太觉得这是个台阶。
就算是招待所有点贵,她也能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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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晓娟在家里等了好久,一直等到饭点都没看见男人领着人回来。
她闷闷的想着,难不成是住招待所去啦?
按韩家老太太那抠搜的性格,住招待所肯定要嚎哭出声。
“妈呀,养儿子有啥球用,还不如当初一锅烩了”之类。
韩星辰躲在门缝里面瞧了好久,拉着妈妈的衣袖,声音娇娇的,一双大眼睛迷蒙迷蒙的充满了疑惑:“妈妈,奶奶他们不回来了吗?”
不回来,奶奶就不会打她了。
小姑也不会欺负她。
范晓娟:“妈妈不知道呢。”不好意思说实话了,她自己也不清楚呢!
韩星辰:“那我把门关紧一点,奶奶怎么叫门咱们都不开。”
她听见外面有东西挠门,吓的往顶上一窜。
“妈妈,奶奶来了。”
“不是你奶奶。”韩老太太那个人,如果只是在外面挠挠门,那简直太不是她的风格了。
韩星辰挤着一只眼睛出去看,看见一只白色的小猫咪。
然后是韩佳栋那张笑眯眯的脸。
“佳栋哥哥!”
“小星星。”已经开始变声的小男生韩佳栋,越来越有大男生的模样了,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还在尴尬期,很难得小男孩没长歪。
“哪里来的小猫咪。”
“买来送给你的。”韩佳栋说着,把小猫往韩星辰怀里一塞。
她赶紧开门,得把猫咪抱进来,猫咪这么可爱万一被人给抱走了咋整。
又看见外面过来两个身影,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高兴的叫了一声:“香香和玲玲。”
跟着香香和玲玲后面的是江明铛。
韩星辰哪里还能记得奶奶快来了的事,一打开门就跟小姐们们抱到了一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香香也想她了,嘀嘀咕咕的说起这几天家里头的事,都是大人听不懂的,孩子们互相之间却觉得很有趣。
“小星星!”
三个娃再一次拥抱在了一起。
小姑娘们黏糊的哦,画面都有些辣眼睛。
然后两个孩子一左一右,飞奔而来扑进范晓娟的怀里,好像都长胖了,一个个敦实的不得了,力气也变大了好多。
砸得她灵魂都要出窍!
范晓娟往后倒退了几步,这真是两个小|炮|弹哦:“轻点,轻点。”阿姨可不经砸。
江明铛进门左顾右看的,发现范晓娟跟防贼一样的关着门:“你家这......咋啦?”
京市的治安有这么不好吗?
范晓娟叹了口气,请她进来坐,顺便把韩老太太的事情跟她说了,说完还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江明铛笑着把带来的东西拿了出来:“我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示弱的时候,如果觉得很烦,可以去我家里住一段时间,你看看香香跟玲玲,两天没见到小星星就不行,一直嚷嚷着让我带她们过来,我最近忙死啦,一直都没时间带她们。”
她刚从欧洲回来,女儿就表现出十分想念她的样子,也让她觉得这段时间的努力没白费。
旁人的异议跟鄙夷的眼神算什么。
他们有赚她这么多钱吗,三十岁不到能有她的成就吗,那些嘴皮子上面耍狠的,好多还不如她呢,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了,同时也觉得自己好傻,竟然让女儿们跟着胡子华那么几年。
要是早点接回去,早点跟着她,现在应该也会跟小星星一样,亲昵的抱着妈妈的脖子撒娇,她很羡慕范晓娟母女两个的亲昵。
她打开带来的包裹。
一条粉色的小裙子,一双白色的小皮鞋,皮鞋的鞋面上还有两个带着人脸的娃娃,看起来非常可爱,另外还有一箱给小孩子吃的零食,奶粉之类的。
应该是香香玲玲有的,韩星辰绝不会落下。
范晓娟不免又要叨叨她花钱。
江明铛一脸倨傲:“我挣钱,就是为了花的。”
人家有这样牛气的资本,人家腰杆儿硬啊。
看见孩子们进了客厅,江明铛拉着范晓娟在院子里坐下,有些为难的说:“范姐,有个事情我想请教请教你......”
范晓娟:“???”
江明铛指着自己的脸:“我看上去很凶吗?”
范晓娟:“???”
她摇摇头。
如果说江明铛身上有区别于艺术家的精明,区别于企业家的精致,她好像完全不属于这两类人,却把这两种人在她身上融合的刚刚好。
所以,她不懂江明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江明铛开门见山:“你家小星星很活泼呢,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孩子们跟我亲近一点?”
虽然孩子们要回来了,她也尽量去弥补这几年分别带来的疏远,买了那么多好东西,漂亮的衣服,好吃的零食,可是孩子们跟她就是亲近不起来。
她知道自己很严厉,在下属面前总是端着的,可在女儿面前,尽量表现出来了和蔼的形象。
女儿们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
三个小姑娘凑在一起讲最近家里发生的事。
齐齐坐在沙发上,六只小腿腿摇啊摇,晃啊晃。
韩星辰拿出旺仔牛奶来:“请你们喝,是我妈妈买的。”
她想说,妈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又漂亮又大方,以前她可没有喝过旺仔牛奶呢。
甜甜的旺仔牛奶可比奶粉好喝多啦。
双胞胎步调一致的撕掉塑料纸,插进去吸管慢悠悠的喝着旺仔牛奶。
“好怀念以前住在这里的日子啊。”香香的叹息很惆怅。
“咱们能在这里过夜吗?”玲玲说。
“你去跟妈妈讲。”
“你去!”
“我才不去。”姐妹两个跟妈妈并不是很亲近,除了知道那个是自己的妈妈,对自己都很好以外,其他的要求绝不敢提。
韩星辰拖着腮帮子说:“跟妈妈说这些怕什么呢,你们没有说过怎么知道江妈妈不会同意呢,万一她同意了呢?”
双胞胎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虽然“妈妈”这两个字被歌颂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称呼,可是对于双胞胎来说是陌生的。
韩星辰喝了一口旺仔,回忆了以前的妈妈:“我妈妈以前也很凶的,我想吃鸡腿也不敢跟她说,想吃肉包子也不敢跟她说,可是真跟她说了,她也没有骂我啊。”
她笑眯眯的鼓励双胞胎:“而且江妈妈很好呢。”
在江明铛面前,韩星辰比双胞胎还放得开。
香香想了一会儿:“那我去跟妈妈说?”
玲玲拉着她的衣摆,有点不敢的样子,要是妈妈生气了,不要她们了,丢回去给爸爸怎么办,她实在是太害怕跟爸爸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了。
韩星辰的声音里面呆着些许蛊惑:“那不是妈妈吗,还有什么话不敢跟妈妈说的呢,尽管她以前没有跟你们在一起,但是永远都是你们的妈妈啊。”
继续嘀嘀咕咕:“还有什么话不敢跟妈妈讲啊,我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好的人了。”
香香果断的把玲玲的手掰开:“我去跟妈妈说,你不用管我。”
玲玲懵懂的看向姐姐。
唔。
讲就讲!
第一百零三章
把孩子接回去以后,孩子们跟妈妈一直都亲近不起来。
从小缺失父母的爱,急着进补也补不回来,虽说很羡慕小范阿姨母女两的相处模式,香香和玲玲还是跟妈妈没有办法那么亲近。
江明铛有些着急。
范晓娟说:“你不要太急了,都有个过程的,有时候孩子不是越宠越好。”
她觉得自己也算是有经验,刚回来的时候把韩星辰吓成啥样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孩子把关系搞好了。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香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眼神巴巴的看着她两。
范晓娟问:“香香?”
香香鼓起勇气:“妈妈。”
“怎么了?”江明铛想起范晓娟刚刚说的话,语调里面尽量柔和,她得让孩子学会在自己面前撒娇,这是第一步。
香香一过来,就被江明铛搂在怀里。
妈妈身上香香的,有茉莉花的清香,胸脯软软的,孩子天性就是喜欢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她的脸一下子就红扑扑了,刚才的怯意也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怎么了?”江明铛问。
“就是,我跟玲玲商量,能不能在小星星这里住一天,就一天就好。”香香伸出手指头来,很认真的比了个“一”。
不能轻易让孩子得到什么。
“要不,你给妈妈唱首歌《世上只有妈妈好》,妈妈就同意。”
香香的脸蛋红红的:“那玲玲也要唱。”
玲玲见到妈妈抱着姐姐,也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妈妈没有打姐姐,也没有骂姐姐,反而抱住她了呢,她也好想抱抱呢。
所以江明铛一伸手,这孩子就有几分害羞的走过去:“我也能抱抱吗?”
“当然可以。”
双胞胎即兴唱了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听得江明铛眼眶都红了。
江明铛马上就答应了双胞胎今天晚上在这里睡的要求,不过让她们问问范妈妈的意见。
“小星星还是小朋友,她邀请你们,还要征求大人的意见。”江明铛努力在脑海中搜索范晓娟跟韩星辰讲话的样子。
嗯,好像是这样的。
有点威严,但是大部分时间眼睛里面都含着笑。
玲玲大大的眼睛咕噜噜的转:“范妈妈,那我们可以在这里住吗?”
范晓娟笑着答应了。
江明铛让人回去取衣服,又交代两个孩子在别人家里不许捣蛋云云,香香跟玲玲都很认真的在听。
果然小星星说的很对,妈妈没那么可怕哎。
妈妈的身上香香的,特别温暖。
跟爸爸生硬的怀抱不一样,跟阿姨那种疏离的教训不一样,属于妈妈的味道是香香甜甜的。
江明铛临走之前过来亲了亲香香,又亲了亲玲玲,小姑娘的脸颊嫩嫩的,贴上去就很舒服,她走之前再看了孩子们一眼,见到三个孩子都闭上眼睛假睡。
其实进门之前,三个小捣蛋鬼还在闹腾。
可妈妈一敲门,三人齐刷刷的闭上眼睛。
孩子就是孩子,内心天真而又单纯,丝毫没有察觉到妈妈其实都已经发现了自己还没睡,其中一个嘴角还微微勾起,笑意都快憋不住藏在肚子里了。
等她一走,孩子们都睁开了眼睛。
香香从提了第一个要求开始,就觉得妈妈其实比想象中要好多了。
“我妈妈真好。”香香说:“她好漂亮啊。”
玲玲害羞的都要捂住脸了:“刚才我好丢人,好像是故意跑过去让她抱抱的。”
韩星辰翻了个身,在床上伸展着身体:“不会呀,你妈妈看起来也很高兴呢。”
她在床上开心的打滚:“总之你们以后想来住,跟妈妈撒娇她肯定会同意的,我就是这样跟我妈妈撒娇,她还说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大人都怕孩子哭,可是却很吃撒娇这套。”
香香说:“你的胆子真的很大啊。”
玲玲在旁边附和着点点头。
韩星辰很认真的胡说八道:“别看我妈妈笑眯眯的,打起人来也很厉害的,不过打完了她也会给我买鸡蛋糕吃,还给我买糖果吃,我就原谅她拉。”
她小时候犯错了还会跑去范晓娟怀里要抱抱,小孩子的爱其实很简单,很依赖父母。
但是这种爱,却随着时间的变化,慢慢弥散在时间里、空气里、岁月里。
就算是亲情,也需要定期保养。
玲玲一惊:“呀,范妈妈也会打人!”
她都没有见过以前范晓娟撒气打孩子的时候的样子,那简直是韩星辰的人生阴影。
韩星辰瞪大眼睛说:“打,她是打铁的!”
玲玲吃了一惊:“呀,什么是打铁的?”
“就是铁匠呗,使劲打使劲打的呗,我妈妈打起孩子来可不含糊,啪啪啪!”
别看人小,女孩子比较早熟。
在小男娃还在懵懵懂懂的玩弹珠,打纸板,和满巷子疯跑的时候,几个小女孩已经在商量着怎么去套路妈妈了。
在韩星辰嘴里,妈妈不是疏远和很难搞定的存在。
甚至,打人的妈妈也是好妈妈。
香香嘴角勾起一道弧线,或许时间久了,她也能跟妈妈相处成小星星这样呢。
几个小孩说着说着就累了。
韩星辰还在坚持不懈给双胞胎讲白雪公主的故事,说着说着眼睛一闭,嘴巴里嘟囔着:“毒苹果怎么能吃呢,白雪公主就看不出来吗,她一定有近视眼......”
妈妈说了不能在傍晚的时候看书看电视,否则很容易近视眼。
近视眼了的白雪公主看不到毒苹果,所以就中了后母的毒计。
一边说话,小脚丫子一边蹬啊蹬。
仿佛从高处摔落下来一般,一脚踩了个空,韩星辰在梦里吓得要命,紧紧的揪住旁边睡着了的小女孩。
香香下意识的在她背上拍了拍。
等里面都安静下来,范晓娟跟江明铛重新进到孩子们的房间里。
小小的双人床经不起孩子们的折腾,几个孩子睡得乱七八糟的。
江明铛把孩子们分开,眯着眼睛,脸颊贴在女儿们嫩嫩的小脸蛋上,摩挲着,轻轻抚摸着她们的脸,久久都不舍得分开。
其实妈妈一直都很想念你们,一直都很爱你们呢。
她这样想,抬头看见范晓娟笑盈盈的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擦掉眼角的泪痕:“范姐,真的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
她没有想到自己有鼓起勇气接受孩子们的一天,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孩子们也能接受妈妈。
总之生活魔幻的像一场童话故事,她的女儿差点就成了灰姑娘、白雪公主。
江明铛几乎又要流泪,又努力憋住在眼睛里。
为自己差点就失去的女儿,也为自己失去的青春。
刚走出房间门,助理手里头拿着大哥大焦急的对她说:“江总,公司有个紧急会议。”
江明铛的眼神明显不同以往,眼神变得冷峻起来,霸总范又出来了。
“知道了,你先去车上等我,我马上过来。”
江明铛从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刚巧跟一个人撞个正着。
她往左,那人就往右。
她往右,那人就往左。
高大的个子跟一堵墙似的堵在她面前,江明铛有些恼人的抬起头。
那人穿着白衬衣,裤子扎在衬衣上面,系着黑皮带,一张脸看着精致又熟悉还挺帅气。
江明铛见过韩江几次,知道这不是韩江。
也就没多想,低头说了一声“抱歉”,擦着他过去的那一瞬间,被男人的大手紧紧锁住了手腕。
对方身上带着的热气铺天盖地的袭来。
那人见几次没避开,伸手轻轻碰到江明铛的肩膀,避开跟她下一次相撞,等看清楚人脸以后,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抱歉。”
他一定是头晕走错了院子。
范晓军往后面退了几步,左右看了看:“不对啊,是这里吧。”
他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不可能不认识这里啊。
他退两步,又盯着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女人的脸看。
年轻、漂亮,浑身上下透露出精英女味道。
男人下意识就想到那个长相骚包的妹夫。
本来他就不太喜欢这么骚包的妹夫,这种男人长相太好,一看就非常有女人缘。
所以,大晚上的家里面有女人。
下意识就觉得跟骚包妹夫有关系。
范晓军摁住对面女人的手:“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江明铛:“......”这又是哪里来的男的。
范晓军:“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明铛:“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她倒是不怵这样的,你凶我比你更凶。
范晓军脸色就更难看了,他平时话少,要斗嘴肯定吵不过这个女的,可如果她大半夜的来这里,对不起我有理由怀疑你破坏我妹妹的婚姻生活。
男人的手握惯了枪,指腹上还带着几分粗粝,擦的江明铛细细的手腕疼死了,她干脆一脚踩在男人的脚背上。
这种登徒子,她不知道见识过多少了。
酒会上,商场上。
谁知道男人的速度很快,江明铛的高跟鞋还没碰到他,还没站稳,干脆一头往他胸口撞了过去。
范晓军学过擒拿,学过搏击,坏人是影响不了他拔枪的速度。
但闻到一股花香,又见到女人凶巴巴恶狠狠的用膝盖直接顶他下身。
范晓军一退。
女人嘴角洋溢起讥诮的笑容出来。
刚才应该对她狠一点的。
等范晓娟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冲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大眼瞪小眼杠上了。
“哥,你怎么来了?”范晓娟忙跑上前:“你怎么跟江小姐打起来了?”
范晓军:“......”
江明铛:“......”
范晓军对着江明铛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这是你朋友?”
范晓娟:“是啊,星星好朋友的妈妈。”
范晓军:“......”不知者无罪。
江明铛可给他气坏了,这是什么人啊,上来就抓她手臂,白白净净细细的手臂让他勒出一圈红痕。
“不然呢,你家有贼长成这样?”江明铛呛出声,上来不由分说就勒住人的手腕,她这辈子都没碰到对她这么无礼的人。
范晓军:“......”幸好她没想成那样那样。
“韩江呢?”他问。
“他爸妈来京市了。”范晓娟说完,看见范晓军已经开始撸袖子了:“你不是吧,那是老人家,我都犯不着跟他们火并,你一个军官不至于啊。”
范晓军:“只是有点热。”
江明铛傻眼:“娟儿,这是你什么人啊?”
那什么手啊,她的手疼死了好吗?
“这是我哥,我亲哥,如假包换的亲哥哥,名字叫范晓军。”范晓娟又介绍江明铛:“这是我一个朋友,送孩子过来呢,你两怎么就碰上了。”
她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直男,丝毫都不怜香惜玉,直接就上手,看言之江明铛也不是好欺负的,跟她哥还过了几招呢。
江明铛气哼哼:“把人当贼了呗。”
女人的手腕纤细,也真够嫩的,就这样掐一下就能红成这样,她刚才的脚法也不错啊,要不是因为他练过,脚板被尖尖细细的踩肿了都未可知,不过他是男人,就不跟小女人计较这些。
范晓军低头道歉:“对不起。”
他可太难得跟人道歉了。
范晓娟笑着把两人拉到屋檐底下的桌子边坐下:“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啊,我哥难得来这里一趟,我这里大变样了,他估计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明铛的女儿跟星星是好朋友。”
江明铛鼻孔里面出气,下巴往上一抬:“哼!”
她有重要的会议要开,跟范晓娟简单寒暄了几句要走。
范晓娟松了一口气,起身送她出了巷子。
外头巷子里这会儿乌漆嘛黑的,她一走范晓军就对外面巷子看着。
范晓娟觉得她哥这表现也很奇怪,刚还没问出口,就听见外面“嗷”的一声。
听声音似乎是有人摔倒了。
范晓娟反应过来,赶紧往外面跑,却见到范晓军比她还快。
“......”
江明铛果然不熟悉胡同里的地形,成功踩到了香蕉皮,对付色狼是利器的高跟鞋,在夜晚行走成了她的拖累,她动一下就钻心的疼。
范晓娟看着唯一的男士范晓军:“我没办法陪她去医院,家里还有三个孩子,麻烦你带她去一下医院,谢谢你了。”
留下一个没有感情的背影。
江明铛刚想张口说不要他送,疼痛感再一次袭来。
她这辈子除了生孩子还没这么疼过!
本来想发脾气的,却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刚才那股子英明劲儿荡然无存。
嗯,她行的,她能站起来。
江明铛想撑着旁边努力站起来。
“嘭——”的一声。
往前扑了过去。
第一百零四章
范晓军眼疾手快一把就扶住了她。
而江明铛这一摔,还真就站不起来了。
刚才要不是走的太急......想到眼前这个人是范晓娟的哥哥,她也不好意思责备人家,眼泪汪汪的看着范晓娟说:“范姐,你扶我一下,我的车就在巷子口等着呢。”
范晓娟拉了哥哥一把:“我没那么大力气。”
脚踝受伤了可大可小,让江明铛这样一蹦一跳的跑到巷子口怕是另一只脚也不好了。
范晓军一脑门子的麻烦官司。
他这是为了啥,这妹妹也不给他找个转圜的话,他只能硬着头皮问年轻女人:“还能不能走?”
江明铛额头上青筋直冒,她还能跑个马拉松呢!
一把就推开范晓军,往范晓娟那边扑腾,谁知道没站稳,又碰了受伤的脚踝,疼痛感钻心一样。
江明铛当时就哭了。
是真哭了。
范晓军当时也傻眼了。
他一个大男人,身边也都是大老爷们,平常就很少看见女孩儿掉眼泪的。
这姑娘看着个子小小的,脾气这么大,脚踝受伤了可不是小事,他在部队里面也经常碰到过这种伤痛,就连个大男人都会疼的直抽凉气,你说你个小姑娘犟个啥呢。
一不做二不休,范晓军一把就把人给抱了起来......
这种事也不是没少干,野外训练的时候,有男战友受伤了,该背的时候得背,该抱的时候也得抱。
送了江明铛上车,范晓军才折回来。
这时候妹妹还不忘嘲讽他几句:“啧啧啧,你说你这人,也不送人去一下医院,人又不会赖上你,好歹也是你弄伤的是不。”
范晓军这人直男属性,听妹妹这么一说觉得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往回头看一眼,人那小轿车一溜烟早跑远了。
“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范晓娟幸灾乐祸的模样,瞧着哥哥笑:“你刚才是咋回事呢,咱两好好说一下。”
范晓军:“......”
这误会大了去了。
亲哥哥是什么样,范晓娟能不知道?
吐槽归吐槽,还是把人往家里带,这回范晓军是拎着大包小包过来的,看样子要在京市停留一段时间,她心说老太太也还没走,哥哥又来了,要是让哥哥碰到老太太那种胡搅蛮缠的,不知道谁能干的过谁。
算了算了,等回到家里头,范晓军才把这回去兴县办的事简单跟她讲了。
说白了,就是没办成。
人没找到扑了个空。
因为是老领导的事,占用了探亲假,这往年的探亲假其实都是给老领导找儿子去了,也是因为这个,连范晓娟这个妹妹都没怎么顾得着。
有点蛛丝马迹的都好,每每扑了个空。
冰箱里面一直都放着冰水,韩江喜欢夏天喝冰的,韩星辰又很喜欢干跟冰箱有关的任何的活。
见妹妹端过一杯水过来,范晓军一饮而尽。
这是从冰箱里面取出来的冰水,喝着沁亮,特别舒服。
范晓军心说妹妹这小日子过得真是不错,电冰箱也买了,对妹夫的满意度稍微提升了那么一点儿。
也就那么一丁点儿。
“你吃过晚饭没有,要不要吃点东西,还口渴吗,还要不要喝水?”
到底是亲妹妹,要是别人怎么可能这么关心他,范晓军心里头涌起不一样的感觉,看见糯巴巴的小外甥女,抱着一只同样可爱的小猫咪,搬了个小板凳就坐在旁边看着舅舅,眼神里面充满了好奇跟陌生。
他总不能吐槽妹夫吧。
“还没吃,随便煮个清汤挂面吧。”
“这次事情办的不顺利?”
“别说了,不太顺利,不过也算是找到了几个当年的当事人问过了,可惜要找的那个人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了,都三十几年过去了,找不到也正常。”
“你说你们去兴县找人,怎么不找找韩江,他六岁开始就在体校打球,对县里市里面都熟悉,兴县县城离市区很近的。”刚张烨来的时候带了点卤味,范晓娟给摆了个小桌子在石榴树底下,自己进了厨房,敞开着厨房门一边切菜一边跟范晓军说话,切了一碟子猪头肉,又掐了点香菜,用佐料凉拌了先放到范晓军面前。
有了猪头肉,怎么能没有酒,韩星辰跟个小蜜蜂一样的勤快,每次妈妈要去冰箱里取东西都一马当先。
小姑娘又转身跑到客厅里,从冰箱里面拿出来一瓶青岛纯生,给放在范晓军跟前,讨好的看着他:“舅舅,你喝酒,好喝着呢。”
真是个好孩子,比娟子小时候要灵泛,范晓军心里这样想着。
他饿极了,拿起筷子就吃。
味道很熟悉,这卤味儿是母亲当年调制的,他吃的很满意,还抬了抬眉毛。
一口猪头肉,再来一口冰凉的啤酒,看样子妹夫平常这小日子过得也挺滋润的啊。
范晓娟手里头没停,又煮了一碗清汤挂面,挂面上面躺着一颗煎好了的荷包蛋,上面点缀了几根小白菜,一把葱花,又端到范晓军跟前。
虽说是夏天,淡淡的青菜香味传来,比放着肉哨的面条要更可口。
跟韩江一个德行,范晓军从小就爱吃面条。
他喜欢吃挂面,精细白面做成的挂面。
一口面条下去,再吃一口猪头肉,他都有点明白妹夫现在安安定定的心情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回来就有一碗热汤面,这就是男人的追求。
“你说说,韩江就是兴县的,他家是哪里的,离县城远吗,他家里怎么会送他去打乒乓球,能不能跟我说清楚。”巧得很,他要找的人也姓韩。
据范晓军所知,韩姓也不是兴县的大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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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韩家老太太往招待所里一住,舒服的就不想走。
国营招待所都有风扇,价格也不太贵,吃住都是在外头解决,真是在房间里就能拉屎撒尿的,比在家舒坦多了。
韩兰兰说:“娘,我听说京市洗碗的工人一个月都有两百多,比我在药房还挣得多呢,要是在京市挣钱,回老家养老,别提多舒服了。”
韩家二老来了京市就舍不得回去,听韩兰兰提到养老,老太太不悦道: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你回兴县多好,在京市洗碗就有出息了?”
这女儿,他们也是花了很大功夫去培养的,当初韩兰兰上中专就花了好几千,后来要落户到兴县县城里面才能包分配,又花了几千块钱又给她落了城镇户口,工作也稳定下来了,这姑娘听说他们要来京市,就说县城里头那份工作干不下去了,是药房不让她干了,其实两老都明白,这姑娘心大着呢,想要来京市安家找对象呗。
不然有这么巧的事儿,之前干了几年都好好的,突然就干不下去了?
韩老太现在就怪韩老头,当初说好了的手里头多留点钱,可上次韩海打电话回来,说老大家的户口没骗到手,那四万块钱户口钱又没拿到,可买房子的定金都交了,要是不给买个房子,人家连定金都不退。
最后那一点钱都给老二骗走了。
老人么,越老越喜欢储钱,就算是对亲生儿子也有几分顾虑的。
穷了一辈子手里头没有余钱,一直到老大去了省队开始有津贴了,家里才慢慢富裕起来,按照韩老太的心思,即便是老大要娶媳妇,也该娶她娘家侄女秋菊,秋菊人傻好掌控,不像范晓娟那样,奸滑奸滑的一脑门子的官司。
可是儿子大了不由娘,老大也没有原先那样听话了。
现在韩老太想着彭彩兰当初对自己的好,就觉得居心叵测,老二结婚,彭彩兰家里要三金,当时黄金价格要五十块钱一克,买齐了三金都花了千把块钱,这些老大都不知道。
可是老太太不觉得自己偏心,要是没有他们养活,老大小时候就死了。
任何一个偏心的父母都不会觉得自己偏心。
韩老太心情郁闷,却在见到儿子那一瞬间什么坏心情就没了。
韩海一进门,笑盈盈的叫了声娘,又问娘在这里住着舒不舒坦,不舒坦就换个地方。
嘁,韩兰兰算是看出来了,老娘最喜欢的就是二哥,除了对二哥是真心实意的好,对她跟老大都是夹了别的心思的。
说什么最疼你女儿,可心里呢。
呵呵。
她算是看白了,她跟大哥都是这个家里的二等公民。
心里头起了这个想法,对大哥的境遇更同情了一些,再想想捏韩星辰小脸蛋,掐韩星辰小屁股,就觉得挺对不起小家伙的。
韩海来找老太太,不为别的,他是从别人口中听说韩江开学校的事。
以前韩江教人打球,他也知道,一个月也就几十块钱补贴家用,没想到老大现在出息了,带的学生有几十个,一个月学费都能收几千。
那人还半开玩笑说:“你大哥这学校,越办越红火了,连带着你们也沾光,以后把儿子送你大哥那里学球,连学费都省了。”
韩海红眼病都犯了。
彭彩兰更是不做人,整晚上撺掇韩海跟他哥哥搞钱。
韩海在父母面前这么说:“我听人讲,大哥现在开着培训学校,比原先在体校上班的时候还挣得多。”
“还多?”韩老头无法想象。
“那可多多了。”韩海有些夸张的讲:“他单位的工资都只是毛毛雨,带学生才挣钱呢,我听说大哥还想辞职了下海办学校,现在光学生的学费,一个月都能收一千多呢。”
恨人有笑人无,很多人都是这样。
韩老太太一直都是这种性子,韩海又不是不知道,三言两语的就把老太太心里头那点恶念给激发出来了。
原来老大这么有钱,那当初问他要个二百八,还要砍价砍到二百。
摆了那么大个阵仗,给父母才给这点钱。
好你个老大,真是黑了良心的东西,她怎么就养了这么个东西。
原来老大干着这么大的事业呢。
韩海:“大嫂也不差,她跟人合伙搞了个店,每天光卖卖卤货,卖凉菜,生意都好的不的了,我听说大嫂现在在单位还当着什么经理。”
韩兰兰现在怎么看韩海都不顺眼,阴阳怪气的说:“哟,那可不就是出息坏了。”要是彭彩兰这么出息,鼻孔得朝天长。
韩老头怒火中烧,嘴上却不显,点点头说:“还是老大能干。”
就算是在一家人面前,这老头还端着大家长的公允架子。
韩老太太要爆粗口了:“出息,出息有啥用,挣的钱又不归咱们花,一万八千的都要不出来的,我心里头咽不下这口气,老头子啊,你说说人心怎么变了呢,怎么就变了呢,老大小时候多好啊,在体校上学那时候,省着饭不吃都要把粮票给咱们带回来,都是那个恶毒女人造的孽,离间咱们父子兄弟啊!”
韩兰兰撇撇嘴,她就觉得大哥挺可怜。
大哥小时候就最顾着家里,可爹娘就跟失心疯了一样,偏疼二哥。
明明二哥最最懒的那个,读书也没出息,初中还是韩老太太把他按进学校去读的,读完又拖了关系去当了三年义务兵,在部队学的开车。
她以为偏疼就到此为止,父母就是捂紧了钱包的抠抠,可谁曾想父母能做到这一步,把钱都给了二哥,这让大哥怎么想,还想要大哥一分不落的往家里上供,但凡是有点气性的人,也不会吃这个亏。
韩兰兰把脚上的鞋一蹬:“我不去,你们要去打架也好,要去干嘛也好,我不去,明儿我就买票回兴县,不跟你们在这里耗着了。”
韩老太哪里管这个闺女,听说韩江能挣钱,而且是开了学校带学校的,肯定能挣不少钱,就要去闹。
韩兰兰说:“你们也长长心,大哥凭什么把钱都给你们?”就连她听着都觉得荒唐,就算她不喜欢嫂子,可大哥跟父母一样,都是她的亲人,爹娘逮着大哥连肉带骨头的往肚里咽,吃相也忒难看了点儿。
韩老太脱口而出:“凭什么,凭我养大了他。”
韩兰兰嗤了一嘴:“你养到了他几岁,他得了你什么好,小时候不是被你逼着从嘴里头抠粮食出来接济家里,就是把所有挣来的钱都交给了你们,你还要他离婚,一辈子给你挣钱?”
同病相怜,村里面多的是培养姑娘贴补儿子的,可就算是最厉害的人家,也没有他们家这么有失公允,大哥挣得钱,父母恨不得一分一厘都往他们钱袋子里搂,只要大哥不傻,肯定不会上交,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要换做她,也不会省吃俭用的贴二哥!
韩老太心头火气,一巴掌就打到亲闺女脸上:“就你废话多,有你这样当人闺女的吗?”
“你打我?”
“你再讲,我还能踹你信不。”韩老太现在心情很不好。
就算是韩兰兰,也不能触及到她家老二的利益,这回她是打定了心思,要么把范晓娟那个臭女人赶出去,要么就要钱,要五万块钱才能免了他养老,不然她就去韩江单位闹,不是学校的教练吗,但凡他还要脸,就不能把亲娘丢到招待所里。
这回,决不能让老大几句话给怼回来了。
不但要闹到他给钱,还要闹到他跟范晓娟离婚,以后长期给家里头挣钱。
这老太太一急,穿上布鞋就要往外头走,生怕慢了一分钟,钱就给别人拿走了似的,韩海紧赶慢赶的跟在后面。
韩兰兰给老太太这一巴掌打懵了。
也彻底打醒了。
一直说疼爱她的母亲甚至都没多看她一眼,就要出去给二哥讨公道,这个家里她跟大哥一样,都是不被父母疼爱的。
韩兰兰一跺脚,一吸气,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就因为她给大哥说了句公道话,母亲就要扇她大嘴巴子。
她是不会在京市待了,今天就去火车站买火车票回去。
出了门,等着看好戏的彭彩兰早就守在门口了。
这回,韩老太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彭彩兰知道为了住她新房子的事,婆婆心里头膈应着呢,只能强做个笑脸出来,她扯了扯韩海的衣服,韩海压低了声音说:“干啥,你给我家去。”
彭彩兰撅着个嘴:“谁还爱伺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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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打孩子的开始打孩子,胡同里满满都是生活气息。
韩江踏着月色走进自家院子,看见大舅哥正坐在沙发上,跟范晓娟说着什么,兄妹两个有说有笑的。
他在月色下站了一会儿,心里乱糟糟的。
韩星辰这个小家伙呢,跟大舅可亲啦,就坐在大舅边上。
哥哥好容易回来一趟,范晓娟也不刷题了,陪范晓军聊了一会儿,跟他说起老家房子的事,问他要不要一起翻修。
老家那边的房子是当初姥姥留下来的,后来姥姥跟着舅舅他们去了南方,舅妈们觉得这边地方太偏了,都不愿意要,就这样落到了范母手里头。
全家人,只有范母这一支人留在了京市。
当时范家子女多,宅基地面积也大,略略算了一下大概都有一亩地之多。
这些地,因为上面的房子塌了,后面拆迁就只按宅基地的面积赔了点钱,不像同村的人,宅基地拆迁以后好多人都发了大财,那是人嘴里酸溜溜的拆迁户。
错过了买胡同发财,也错过了拆迁发财,范晓娟觉得自己上辈子应该是被什么衰神附体了。
范晓娟:“现在农村地方大,翻修也不要什么手续,要不咱两一人凑点钱,盖个小楼房,家里宅基地面积大,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我现在还是农村户口呢,你的户口虽然迁出去了.....不过你跟我盖在一处,剩下的钱我也给你留意个小院,就买在咱这附近,装修翻新我都给你弄好。”
老家那一块地方特别好,后来发展了起来,村民都盖成小楼出租,一个月租金都能收不少。
再后来拆迁了,那边赔房子的赔房子,拿拆迁款的拿拆迁款。
她的那一块宅基地,当初母亲没说给谁,因为她的户口在农村,宅基地就写着她一个人的名字,所以前世拆迁也是只给她一个人户头上补钱。
也不知道范晓军后来知道这事了,会不会觉得嫁出去的闺女吃里扒外便宜了夫家人。
范晓军觉得天降好事,必有灾殃,兴趣缺缺的说:“你自己看着办。”
说是自己看着办,那也不能太把自己当外人看了,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范晓娟喜滋滋的:“那我就安排去了,可是我手里头没钱......”
范晓军:“.....”
范晓娟掰着手指头跟他算:“胡同里面的房子呢,大概是四万块钱能够买一个一进院,更小一点的便宜,可也不好住,就我现在这么大的院子占地一百五十方,还有个小院子,以后你回京市了也有地方落脚。农村是咱们的根,也得盖房子吧,盖好大概三万块钱吧,装修可以慢慢弄,就是要找你借一万五,后面你装修的时候就我给你掏钱,多退少补,你看怎样?”
“.......”
这就叫跟你一起“凑钱”盖房子。
范晓军抬头看着眉飞色舞的妹妹,没说话。
范晓娟也知道哥哥很为难,不过她确实拿不出这钱出来,张烨那里还有一万块钱的投资款,打算用韩江下半年的学费,加上她这几个月店里的分红抵,左右商铺还没找到,装修也要耗一些时间,她的这一万块钱就匀匀的投在装修款里,张烨觉得也行。
投资了店铺,要去老家盖房子就有些拮据了。
从这里得出来灵感,那找范晓军再借一万五,反正房子也还没买呢,装修起来也慢,一点点的填补就行就行了。
范晓军看着妹妹,突然觉得她脑子好像变灵光了。
以前韩江他家里人难缠,他其实不太想要妹妹跟他有过多牵扯,可一个爱嫁,一个要娶,他这个当哥哥的什么话都说净了,不起什么作用,范晓娟还跟他肉眼可见的疏远了。
兄妹两个正热热闹闹说着话,韩江推开门进来了。
范晓娟:“哟,回来了,哥哥今天来了,我留他在这里住一晚。”
“大哥回来住多久?”
“大概半个月。”
“那你多陪陪娟子,这些年你在外面,她没少念叨你,家里头还有啤酒没,我跟大哥喝一杯。”
有活上门,韩星辰忙跑到冰箱里面去拿啤酒。
家里刚买了冰箱,只要是涉及到打开冰箱的活,她愿意一力包揽。
“给,爸爸!”
“乖闺女。”韩江走进厨房翻出两个玻璃杯,就倒了两杯啤酒,跟范晓军一人一杯喝着。
“韩江,有个事情我想找你打听一下,你从小在兴县长大?”
“是,听娟子说,大哥你是去兴县公干,早知道就该跟我说啊,我在兴县待了很多年,我该找人招待招待你的。”
“有个事找你打听一下,兴县姓韩的人多吗?”招待其实大可不必。
韩江刚想开口,外头传来了乱糟糟的脚步声,两人齐齐往外面看去,这个时候天还未见全黑,外面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首先进门的是韩家老太太,她一马当先,先是一棍子敲在家里那颗大树底下的桌子上,桌上本来还摆着几个盘子,顿时叮叮当当的掉到地上乱飞乱转。
后面跟着腿脚不好的韩老头和韩海。
彭彩兰跟韩兰兰倒是没看见。
韩老太太在外面就开始嚷嚷:“这个世道怎么了,当儿子的不养爹娘,还有心情跟人在这里喝酒,这要是在过去,大队部都能批d你。”
韩海走进来一看,看见是范晓军。
他知道范晓军的厉害,是怵这个大舅哥的。
可韩老太跟范晓军这些年也没碰过头,自然是不认识的,一进门就冲着韩江嚷嚷:“我今天就搬过来住,不走了,老大你自己给我个说法,到底是休了这女的,还是不要我这娘!”
范晓军的眉头紧紧的蹙起。
以前范晓娟受了委屈,跟他打过几次电话哭诉过,他知道那山沟沟里面的老婆婆难缠,可自己这个妹妹也不是好相与的,但是不知道这老太婆竟然这么泼。
韩老太却以为这只是韩江的同事或者朋友。
这老人跟孩子一样,当着有人的面,撒泼撒野起来就更带劲儿了,老太太说:
“别人是当儿子的,你也是当儿子的,不是听人家讲,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办培训学校这么有钱,好你个老大啊,手里头有钱也不给爹娘漏点财,工资也不肯上缴了,还要我们老两口跟着弟弟住,就韩海那点小破屋子,住得下这么多人吗,今天我把话放到这里,你不跟这个女人离婚,我就去你单位里头闹,我看你要不要脸,以后还要不要去单位混的了。”
这已经是□□的威胁。
韩星辰已经被奶奶这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脸煞白,一溜烟就躲到了妈妈背后。
就连白色的小奶猫,也吓得毛炸起,耳朵做飞机翅膀状,拱着身子做应敌姿态。
范晓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总结出来了,这老太太来,第一是要钱,见不得儿子赚了几个钱,第二是要儿子离婚,以后把儿子把在手心里,把得死死的。
韩海似笑非笑的劝,又是半带威胁半恐吓的话:“娘,您可别犯糊涂,大哥可是教练,您要是闹开了,以后大哥怎么招学生,怎么在单位里上班啊,学校那种地方,可最怵老师人品不好了。”
以前就非说培养个儿子出来不容易。
谁家还不是这样养大孩子的了。
以前总觉得父母不容易,可自己当了父母以后就更不能理解父母的所作所为,就因为偏心,要老大掏出所有来供着老二,说破了天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明明父母老了应该孝顺他们了,现在好像他们不死,韩江这辈子就得不到解脱了。
所以一路躲到京市,不管到哪,他们也都能找上门。
就跟一群见不得血|腥|味的鬣狗一样,如影随形。
范晓娟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摔。
这么多年的委屈,也不是一星半点,被韩老太太这一哭,劲儿都上来了,仗着娘家人还在,范晓娟今天就格外的大胆,指着韩老太太就骂:
“谁跟你家似的,大儿子就要贴补小儿子,你家韩海是个残废,还是个废物,有你们这样抱着兄弟啃的吗。你自己跟我说,韩海买房的钱哪里来的,当年我们要买房,七千块钱你都掏不出来,那年小姨借我的一万块钱,那是我当姑娘的时候存起来的钱,你个丧尽天良的拿来补贴你儿子了,还有我韩星辰的户口,你们算计着她的户口要拿去卖,这个账咱们就一起算了。”
“范晓娟,你好啊你现在反了你了。”韩老太给气的两眼发红,可也没有否认:“个死丫头要城市户口干啥,你自己户口不是在农村吗,怎么就不能落在农村了,一个城市户口能卖四万块钱,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我自己的户口,爱给谁上给谁。”
“我儿子的户口,我说给谁就给谁。”
“是么,买卖户口,信不信我去报派出所,把你抓起来!”范晓娟咬牙。
这一桩桩的,范晓军是第一次听说。
光听着,他都受不了。
可你说这事跟韩江有什么关系,他也是个可怜人,生他的父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他们天生的血缘优势压着子女,光一个孝道就能压得人喘不上气。
摆脱不掉的是血脉亲情,多少姑娘也是这样被亲生父母抱着吸吮,如吸血水蛭一样摆脱不掉,原生家庭的罪恶啊,那是刻在血液里的。
韩海说:“大嫂,你可别着急上火哈,咱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疼孩子。”
呵呵,一句疼孩子,什么罪恶都盖过了。
范晓娟冷哼一声:“不好意思,她疼你,疼你家韩鹏飞,就要我们买单,老娘不认!按说有些话我不该说,这养老的事本该就是这样,我们出了钱,钱又都进了你口袋,我知道逼你也拿不出来,你多少也该拿出儿子的范,给老人养个老,也别叫人戳着你的脊梁骨说你是个废物。”
她这话说得就很难听了。
韩海一张脸沉得跟锅底一样。
虽说他来京市没多久就买了房子,单位里头的人谁不说他命好,沾了哥哥的光,其实就连公交公司的人其实都知道他这钱是怎么来的。
大家嘴上调侃调侃,其实很看不起他。
未必他心里不清楚。
可偏偏,占了便宜的那个心里就是没逼数。
韩海心里就觉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不从大哥这里占便宜,等他自己挣钱,那要猴年马月才能发财。
韩海的这点小心思不足以为外人道,确是跟韩家二老站在统一阵线上。
韩老太太一跺脚:“老大,你怎么说,离是不离。”
韩江脸阴沉沉,手上青筋暴起,现在估计杀人的心都有了:“不离。”
爱咋咋,就算是亲爹娘,也没有逼着儿子离婚的道理。
韩老太太就地一滚,拿出当年在韩家沟撒泼的劲头出来,嚎嚎大哭着说:“天地啊,养这么一个逆子,就是不想让我活长久的,我看我还是早点去死,活着也是把我的心往死里揉,老二,你看看娘,娘可能就活不长久了。”
范晓军不做声,手里的拳头已经捏得咯咯有声。
就这样的家人,还不如离了算了。
可看见妹妹的眼神里面没有丝毫退却。
范晓娟不怂。
前世男人一直档她面前,什么苦什么罪都受了,这辈子她绝不往后退,就算是出了上辈子的这口恶气。
听儿子这样说,韩老太先是愣住了,然后嚎嚎大哭说:“韩大有,看看你生的这个好儿子,让个狐狸精迷的五迷三道的,爹娘的话都不听了!”
范晓军的耳朵,在听到韩大有几个字以后,突然一动。
一直以来找的那个人的名字。
就是“韩大有”。
他开口:“你说你家老头叫什么名字?”
男人的声音低沉阴冷,带着一种无法反驳的阴鸷之气。
就连范晓娟也查觉出哥哥的声音有些不对了。
韩海讨好的笑:“我爹叫韩大有。”
这个名字新鲜出炉,在兴县找了十来天,毛都没找到一根。
但若是结合刚才这家人的行为,范晓军的脑子就转动开了。
他记得很清楚,妹夫跟他同年,比妹妹也是大四岁。
秦老将军之所以见到他亲昵,也曾经说过他跟自己弄丢的儿子是同一年出生的。
“什么人,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呢?”男人的声音似乎是在呢喃,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蹲在老太太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除非......这个人不是亲生的,您说呢?”
他这话,是对着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韩老太说的。
“除非,韩江不是你亲生的。”
第一百零五章
屋子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韩星辰已经被妈妈领去到卧室里,小白猫被吓的毛都立起来,跟颗白色的爆栗一般,也跟着韩星辰一起抱走了。
孩子还太小,范晓娟不愿意给孩子看到这种场面。
范晓军多机灵,大海捞针一样帮着秦老找了好多年,也只有他发现了蛛丝马迹,看了看韩老太,再看了一眼韩老头,甚至又多看了一眼韩海,这三个人长得可真像一家人啊。
韩海那张马脸跟韩老太那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再看看韩江,跟这一家人是一点都不像。
要不是亲眼见到,范晓军也不敢做这么大胆的联想,若非韩江根本就不是亲生的孩子,非但不是亲生,韩江根本就是韩大有从外面偷来的,正是因为怀着目的性抱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打算要让这个孩子为家里殚精竭虑的付出。
韩江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
范晓娟的脑子已经坏掉了好吧。
刚开始还能听到几个人的呼吸声,很快韩老太的嗓子跟卡住了什么东西一样。
“咳咳咳。”
一向很淡定,怂坏怂坏指挥着老太太当恶人的韩老头看看老伴,又看了看大儿,食指指着范晓军说:“胡说八道。”
这里面韩海是最淡定,他非常冷静的握住他娘的手:“范大舅,有些话不能乱说,这是我们家里的家务事。”
他用眼神暗示韩老太别急。
韩老太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这事儿天知地知,过去这么多年了,谁也说不清楚。
她跟打了鸡血一样站了起来,指指的对着范晓军说:“好啊,好啊,我看你们范家没一个好人,我们教训孩子呢,你跑来胡说八道个什么,你也不怕烂了嘴巴!”
这人吵架也太没品。
这老太太跟人斗了那么多年,战斗力爆表,而且她一点都不怕范晓军跟她正面杠。
她是老人家,零部件脆弱,哪里弄坏了别人都赔不起。
谁知道范晓军反手一拎,就把她手肘拎脱了臼,巨大的疼痛感袭来,韩老太一声惨叫,这老太太倚老卖老的一辈子,从没有遇到过范晓军这样的硬茬,玩不死你,可又让你吃苦受罪。
范晓军:“抱歉,我不是个什么好人,手重了点。”这话原封不动就还回去了,他想要治这一家人,有的是办法,不用非得用武力,可这老太太忒气人了些。
满屋子都是这臭老太太的叫声。
不过他手法好,治疗脱臼有办法,很快又给老太太把手肘给装了回去。
这样一来,那双指着人的手短时间内算是动不了啦。
背后使坏的韩老头却是想到自保,万一范晓军要拎他的手,他就跑,这老头怂坏怂坏,已经站在门口做好往外扑腾的准备了。
范晓军:“如果韩江是亲生的,你们怎么这么对他?”
这句话就很扎心了。
是啊,为什么会这么对他。
哪怕是捡来的小狗儿,养了些许念头,也该是有感情了,韩老太以前就养过一条狗,冲着她摇尾巴,她还给那狗吃个肉包子呢,可韩江这些年对他们好,得到了啥?
可他却从未构思过如此大胆的想法,他是被韩老头偷回来的。
偷回来给他们养老的。
可后来自己生了儿子,就觉得他没利用价值了,再后来发现他还是有用的,他还可以给韩海挣钱!
韩老头急了:“你血口喷人。”
宛如一个水文的作者,来来回回就拿几句。
韩海给了父亲一个眼神,要父亲坚定一些,压低了声音在父亲耳边说:“您就咬死了是亲生的,他们能怎么查?”
这么多年了,要怎么查?
最多查出来不是亲生的,那么就让韩老头咬死了当年是自己从外头捡回来的孩子,含辛茹苦的养大,韩海这么好的脑子,连腹稿都打好了。
可范晓军一开口,就点名了韩江并非亲生不说,还是韩老头“偷”回来的。
这么聪明的人,韩海心说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会觉得能瞒过范晓军?
他扪心自问,大哥对他怎样。
那会儿家家户户都穷,他家里又格外的穷,韩老太从年轻时候就懒,人人家里把自留地种满,她却连夜带着小儿子去别人家菜地偷菜。
正因为娘这样的习惯,打小韩海就喜欢不劳而获。
到了长大了,大哥能挣钱,一分一厘都往家里寄,家里才能偶尔吃白面,韩老太自然都是偏心小儿子的,从小就跟他说家里什么都是你的,韩海便觉得这样的获取理所应当,甚至一点感恩之心都无。
从小吃惯了现成的。
除了这个会挣钱的大哥,天上真不会掉钱雨。
可他跟自己说,这么多年的事了,凭着范晓军一句话,也理不出来的。
范晓军起身,一字一句都扎进在场的人心里,韩老头被他几句话说得心跳加速。
“是不是骗人,咱们报警去派出所查一查就知道了,三十三年前,兴县县人民医院,有一个叫韩大有的杂工,你是不是以为,离开了医院就再也没有人认识你了,可恰好是你走的太突然,当时医院不少人对你都有印象,如果你想不起来,我就再提醒你一下,三十三年前,有一个叫袁桥的产妇生下来一个男婴。”
事情虽说过了三十几年,当时在医院的人经历过那十年,又经历过时间的冲刷,可总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他们是记得且对这件事情深深有印象的,范晓军一年又一年的寻找,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回忆,总有些线索是当年漏掉的。
韩大有:“韩江是我亲生的。”
范晓军:“你以为你说是就是,验一验就知道了。”
韩海急了:“凭什么给你验!”
这件事情他跟老婆子商量好,都对好了口供,就是他跟韩老婆子生的,之所以不喜欢韩江,是因为生韩江的时候老太婆难产差点死了,所以不喜欢这个儿子。
对,就是这样。
他就不信有什么办法可以验。
范晓娟拉着哥哥的手,问:“你怎么知道韩江是他偷来的?”
韩江的眼睛冷得吓人,却一直死死的盯着韩海看。
韩海肯定知道,全家说不定就他一个人不知道,他巴心巴肝的对待家里每一个人,可韩海呢?
把韩海看得心虚:“看我干啥,我哪知道。”
韩老太太这会儿回过神来了,可手臂被范晓军这样一折,疼得要死要活,再也蹦跶不起来,却还在骂人:“你,你,你不孝,我把你养到这么大,纵使不是亲生的又怎样!”
韩江胸膛里面的空气跟被人抽空了一样,顿时有些呼吸不畅。
他从小就不被父母亲疼爱,原以为被生活所迫,只是父母亲不太能表达出来自己的爱意而已。
但其实,就算是对韩兰兰,韩家二老表现出来的善意都更多。
或许以前他没结婚的时候,跟韩老太的关系还没有现在这么恶劣嘛。
那会儿韩老太想让他娶秋菊,回去的时候也是对他和颜悦色的。
就在他结婚以后,关系一下子就差了起来,家里每次找他无非就是要钱,钱成了他跟父母关系的纽带。
范晓娟在他身后扶住了他。
他心里顿时跟有了个支撑点一样,不管什么时候,媳妇一直都在他身边支持他的。
他耳朵边的声音被无线放大,现在听到的是大舅子的声音。
范晓军的声音冰冷:“想知道是不是我诬陷你,也很好办,咱们找兴县原来的妇产科主任对质不就知道了,另外还有管你们勤杂工的老麦,这次去我也找他了,要不是当时通讯方式不发达,我早就找到你的老窝,也不会等到今天。”
他能说出来当年的那些人的名字,绝不是唬人的。
事情都到这一步,不是韩家二老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了的。
这桩案子早就备了案,范晓军直接报了案。
因为案情重大,派出所那边迅速做出回应
时间太晚,在等人来的这会儿,范晓娟去店里面找张烨,要张烨陪着韩星辰一晚上,家里面没人她不放心,韩佳栋跟张烨住在店里,也可以一并过来,自己肯定要去派出所。
到店里,张烨刚收拾完,听她磕磕巴巴的把事情缘由讲完,抚着她的手说:“别慌。”
韩佳栋也从另外那间房钻过来一个脑袋:“范姨,怎么了?”
张烨一边穿衣服一边叮嘱旁边房间的韩佳栋:“你先睡觉,妈妈去一趟小范阿姨家里。”
韩佳栋点点头:“我不走,就住在店里面,你跟范姨过去,晚上我守在这里就行,反正明天早上肖阿姨六点多就来了,她会开门的。”
一边说,一边给妈妈找手电。
母子两个住在阁楼,家里面备着好几根手电筒,他试了试又把里面用过的电池重新换成新的,然后才递给妈妈:“要是太晚了您就别回来了,就住小范阿姨家就好了,小星星那个屋子能打地铺的。”
这孩子,还特别不放心的交代妈妈:“手电筒可以照明,还能打坏人呢。”
韩佳栋已经快十三岁了,自己一个人也不怕。
张烨笑了:“真懂事我的乖儿子。”
范晓娟有点羡慕她。
作为一个小姑娘的妈,女儿二十岁了她也不放心把姑娘一个人丢在家。
夜还未深,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外面还有行人在走动。
这时候的路灯没有后世铺得到处都是,张烨打开手电筒照出光亮出来,两人并肩走在路上。
她想起第一次遇到韩江。
那时候是真穷,韩家沟又是北方顶穷的穷山沟沟,那个时候她是新媳妇,在家里没什么说话的地方,韩军老娘比之韩老太,有过之无不及,对媳妇也是一味的苛刻,韩军就总喜欢带她出去转转。
有一天张烨从家里出来,看见一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年轻小伙从山里头回来。
韩军跟他打了个招呼,跟他开玩笑说是不是没吃饱饭。
张烨才知道韩江是韩军没出五服的兄弟,算很亲的堂兄弟了,韩军偷偷跟她讲:“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老大那么出息在省里面打球,饭都不给人吃饱,我三叔家里吃香的喝辣的,都靠小江在外面打球挣钱。”
那是张烨第一次看见韩江。
韩家沟那个时候还没出过这么出息的后生,韩军说起来觉得荣耀。
“我三叔肯定是脑子有问题,出息的儿子不管,拿韩海那个窝囊废当宝贝,我听人讲,小江不是我三叔亲生的,是他们抱回来的引子孩子,所以我三婶娘一直不喜欢他,要不是他这几年出息,进了市队进省队,说不定早饿死或者给人卖了,好几次我都看见小江去山里面猎东西。”
因为穷,山里人都去山上猎东西,到七十年代的时候,山上根本就打不到野鸡野兔的了,野猪都不敢往近山处跑,韩江去了一天一夜,只找到点野果子,饿得前胸贴后背的。
那会儿他还在长身体,对事物的需求很大,韩老太不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就连番薯这样的粗粮多吃一点,也能骂骂咧咧几个小时,骂他“饭桶”“讨债鬼”。
那个时候张烨跟韩军新婚,感情很好。
韩军喜欢跟张烨说话。
农村那会儿也没什么娱乐,但凡谁家里出了点风吹草动的,就成了全村人茶余饭后的下饭菜,他见到什么都跟张烨讲,看见韩江又感慨了一箩筐。
张烨觉得他真可怜。
韩江那时候是真瘦啊,看着马上就要饿死了,他还能打球。
就算是六七十年代,生产队顶困难时期的人,也没见到那么瘦的,个子又高,看着随时能被一阵风吹倒。
张烨用家里的白面给韩江做了一碗面。
她可从没见过有人吃饭这么快的,仿佛不快点吃,那一碗面就会被人给抢走,最后连面汤喝完了,他还把锅里的汤喝掉一大半,只不过是一碗连猪油都没有放的清汤面条而已,让韩江吃出饕餮盛宴的感觉出来。
韩江吃完面,腼腆的跟她说谢谢。
韩军拍拍他肩膀:“以后有啥困难跟哥讲。”
韩江有些不太好意思,因为这会儿白面也确实是珍贵,韩军家里偶尔也才吃一顿白面,韩军又跟他交代了一些,比如说自己得偷偷留点粮票,他就是太老实了。
她看着比自己还小几岁的男孩子,就觉得特别可怜。
如果没有她那一碗面,韩江说不定就饿死了。
那个年代没有饿死的人,可是因为营养不良,普遍寿命也不高,孩子的夭折率也挺高的,可正常没有长到成年还几乎要饿死的,除非是家里人太刻薄。
张烨想到这些,跟范晓娟讲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好遥远了。
她不知道韩江到底是怎么熬过那段时间的,等再一次在京市看见他,他已经到国家队了。
离父母越远,韩家二老的威慑力也越来越不起作用。
韩江吃饱饭,就开始长身体,慢慢的好模样都出来了。
再后来还是无穷无尽的剥夺。
原本只是觉得那些传言是传言而已,现在结合韩家二老的行为,现在这样想也不觉得奇怪了。
张烨这次回去让人打听出来的,刚好是范晓军的疑问。
村里有人能够证实,韩老头就是当年在人民医院工作的那个韩大有。
听范晓娟说了事情的缘由,张烨吃了一大惊:“偷来的?”
她原没想成这样。
以前人生不出来孩子,在外面抱养一个引子孩子,至于自己生了孩子,对领养的孩子自然没这么上心,但若不是太过份,看在养大一个跟自己没有亲缘关系的孩子的份上,还是父母为大。
可韩家二老做的太过,甚至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或许连韩江自己都开始怀疑,到底是不是这两人亲生。
今天总算给了他一个印证,不但不是亲生,连抱养的都不是,人家干脆是从外面偷来的。
跟小猫小狗一样的养大,却要人背负一生的孝道。
用父母恩情压在头上,要一辈子奴隶他。
就连张烨这种有所心理准备的也觉得,韩江真是太难了。
张烨到的时候,韩星辰还没睡。
先前是虎子妈帮忙看着的,见她回来,虎子妈一脸歉意的说:“这丫头,非说要等来妈妈才肯睡。”其实都在打呵欠了。
刚才是被奶奶那样吵闹给吓到了。
非要妈妈抱抱才能睡。
虎子妈这种生了儿子的自然是不能理解,小姑娘哼哼唧唧的扑进妈妈怀里,拱了拱。
秒睡。
“哟,你们家韩星辰可真认你,不像我们家虎子,没心没肺的。”
“谢谢你了,嫂子。”
“哪里话,以后要上门闹,找邻里找街道帮忙,别以为就他们村里有人搭把手,我们胡同里的邻居就是吃素的了。”
范晓娟很感动,上辈子也没人在困境中跟她说上这样一席话。
这辈子的路改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追求的无非是小家富足,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能买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子,前世那么努力,却离自己的目标渐行渐远。
这辈子她索性佛系一点。
却渐渐的,身边的朋友多了起来,钱包也鼓了起来。
人这一辈子追求的是什么呢。
韩家二老算计了一辈子,想用韩江的幸福填他们自己儿子,最后呢?
她赶到派出所的时候,
这会儿一群人都被送到了派出所,再一次看见范晓娟的时候,朱民警还特地多看了她几眼。
这个女人今年已经来过好几趟。
韩军死的时候陪着张烨认人,张烨被韩军老娘砍了一刀的时候,这是第三回还是第四回了,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有案子发生。
这是什么神仙体质!
范晓娟一进门就问朱民警:“大哥,我丈夫跟我哥哥先来这里报案的。”
彭彩兰也来了,看见范晓娟也在,妯娌两个见面时候从不给对方好脸色的,这回看见大嫂更加了。
居然把老头老太太给闹到派出所来了。
她来之前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见面还白了范晓娟一眼:“怎么了,你可真长本事了,派出所是你家开的,有事没事过来窜窜。”
范晓娟也白了回去:“呵。”
看你还嚣张多久。
韩老头可不是好心地收养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韩江是他偷回来的。
人可以偷来,人生却没办法偷换。
韩大有夫妻明知道韩江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属于恶意偷盗婴儿,是刑事罪。
在明显动机不纯的前提下养大孩子,又让这个孩子为自己所用,这些年剥削他的劳动力,几乎是以吸血一般的剥夺走了韩江曾经的一切,现在还要继续,甚至想要在他身上吸一生的血,属于不当获利。
第一百零六章
从派出所回去的路上,彭彩兰心里就一直嘀咕的,大哥居然是老头子偷回来的,这事难不成韩海也知道?
反正她不知道。
回到家,孩子已经睡下了,彭母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等她,听女儿说是去老大家要钱的,彭母想问问这到底要到没有。
白吃白喝白占,谁不愿意呢?
“晚上炒的这个猪肝好吃。”彭母说。
“可不是,猪肝要用油炒,用大油,大火炒出来自然好吃。”彭彩兰心不在焉的。
说起用油,老太太倒眉一竖:“你嫂子炒个菜,没准头的往锅里面倒油,吃肉的时候筷子就一直往肉菜上头夹,有哪个女人跟她似的,要我说女人吃那么多肉干啥,又不用下地又不用干功夫的,我说了她几句就受不了了,还跟我吵,往年做媳妇的谁敢跟婆婆吵吵啊,真是日头变咯,人心格外的不一样了。”
彭彩兰说:“你也少跟她吵吵。”
心里烦躁,回来还要听母亲的抱怨,她容易么。
彭母转了个话题:“今天去要到钱了没,你不是说你婆婆要五万才肯走人吗?”
彭母在老家跟儿媳妇处不来,因此来京市投奔女儿的,又听说韩家二老要往这里来住,女婿花了钱给他们住到招待所去了,心里头不满道:“大儿子这么出息,还开着培训学校,老二却给人开车,他们也做得出来。”
彭彩兰拎干了帕子擦了一把脸说:“得了,那是人家家里头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干系,你女婿是个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总归是不会亏待你就是了。”
她最烦母亲的一点就是嘴碎,在家的时候就一直叨叨没个消停,把嫂子得罪透了才来这里的,现在又跑到京市来指点江山。
就算是姑娘,也受不了老人啥都管。
“真是没个划算的,韩海能挣几个子儿,一天二十一天二十的招待所住着,还在外头吃葱肉包子,可真是有钱,这么有钱就该让老大出钱啊。”招待所这事儿是老太太从韩鹏飞嘴里套出来的。
“那不行,就把他们接到家里来住?”
彭母竖起眉毛:“总归就是偏心,你看看老大家里头过得咋样,你们家里头咋样,说是把钱都拿出来了,我看也未必吧。”
“怎么偏心了,这房子不是我公公婆婆掏钱买来的,难道您可以给我钱买这么大的屋子,您可别当着韩海的面讲这种话。”
“我怎么就说不得了,他父母偏心,两边待得不一样,以前咱们一大家子,谁家里的钱不都是给了父母,父母分配的,偏他们家的不能,来城里了就是城里人了是吧,就看不上乡下的规矩了,别忘了,他的根还在农村呐。”
要以前彭母在彭彩兰面前说这话,她心里肯定不平衡,觉得公婆亏心,可自从出了今天这事,彭彩兰也不这样想了。
人心都是自私的。
这些年,韩海确实做的过了点。
要不是把人逼到了绝路,老大不至于跟他们翻脸,即便是查出来老大不是亲生的,老头只要咬死了当初不是他硬抱回来的,旁人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可派出所里走了一趟,彭彩兰也知道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自家公婆这事儿整得跟有预谋一样,那么他们还要老大的钱,就不是兄弟互相帮衬的问题了。
兄弟帮衬,哪家兄弟这么厚道,这么无私奉献的?
彭母还在絮絮叨叨说当年生产队那点往事,那会儿是她婆婆当家,她们几个媳妇只能站着吃饭,婆婆在家说一不二的,可等到她自己当了婆婆,这世道又变了,现在流行婆婆伺候媳妇了。
彭彩兰心说以前农村不是穷得响叮当,砍柴砍得山上都秃了,全家要是各搭各的火,还能不能吃上一口热饭都不一定,而且以前的人穷。
赤贫。
穷成那样了,谁家也没个好计较的,合在一起搭伙过日子不是正常么。
现在你跟人说要跟人合并在一起,别人家里一年挣几万块,他们两口子才挣多少,老娘可真是老了,整天发白日梦。
彭彩兰懒得跟她说,拿起桶去厨房倒水准备洗澡了。
彭母冷哼一声,想着别人家的女婿多会挣钱,韩海那个窝囊样,也只能去他大哥那里抠钱了,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还没回来,于是很不满意的拉长了脸。
却不想着自己儿子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她如今还得投奔女儿女婿的事。
等老娘歇下,彭彩兰才得了点空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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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一点半。
吉普车停在派出所门口。
范晓军想着的是明天再通知秦老,可派出所这边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
身形高大,步履稳健的老人下了车,三步并做两步往里面走,当看见范晓军的那一刻,迫不及待的问道:“韩大有找到了?”
他的目光,被坐在窗户边上的年轻人吸引住了。
个子很高大,身形偏瘦。
眼睛有妻子年轻时候的影子,这孩子也看向他,嘴唇微微抿着,手有些无措,看上去有几分不安。
范晓军没搭话,目光也停留在妹夫身上:“名字是叫韩大有,但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我已经联系了兴县那边,派人过来做确认。”
“那赶紧,票钱我出,买卧铺票,定最好的饭店,务必要招待好。”经历过当年的事情的都是老人了,可经不起折腾。
“这些我都让小王安排好,我已经让他去兴县接人了。”
“好好好。”秦老兴奋的搓了搓手,连着说了三个“好”字,眼睛却不住往韩江身上打量,小胡子一翘一翘的,特别是看见韩江那高大的身量,神似妻子的眉眼,心里就一个劲的美:“你妹夫,是干啥的啊?”
“打球的,以前在国乒打过主力,现在在体校教书,还开了个乒乓球培训学校。”范晓军简单介绍了韩江的过往。
秦老是越听越满意,心说果然是老子的崽,就算是在那种人手里长大,都没长歪。
现在就差确认韩大有是不是当年兴县医院的韩大有了。
那个年代叫什么“大有”“大富”“大贵”的男人也很多。
老人又忍不住多看了韩江几眼。
除去第一眼还有些陌生,后来越看竟越觉得是自己的孩子。
又感慨一声:果然是老子的崽,有老子年轻时候百分之六十那么帅。
秦老翘了翘小胡子,心情雀跃的想着,拍了拍范晓军的肩膀说:“真是辛苦你了,这些年白忙活。”
范晓军苦笑:“怎么叫白忙活,兜兜转转不是也帮您找到了吗,您这是嫌我找的慢了?”
秦老:“那不会,我谢你都来不及呢。”
原本以为这辈子的父子缘分已尽,秦老将军拿范晓军当亲生儿子一样的对待。
这孩子也是个老实人,帮他找寻儿子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结果,没想到今天一个电话打过来,范晓军只说了一句让他老人家先过来,先不要通知秦夫人,秦老当时就明白了,老伴身体不好,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再跟老伴说也不迟。
当时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韩大有找到了。
却没有想到,老天眷顾。
他觉得儿子也找到了。
事情的进展格外的顺利,秦老动用了军|方的关系。
九一年国内也开始有基因检测技术,秦老只需要打几个电话,轻松就找到了检测部门,但是以当下的技术,即便是最先进的检测机构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在焦急的检测过程中,秦老先调取了韩江的资料,找到了老友走后门。
在没有基因检测技术的时候,用血型排除亲友关系,也是一个手段。
韩江的血型是“o”型血。
而韩老太是ab型,韩大有则是o型。
“那他是o型,跟这个什么韩大有是一样啊。”
对方却摇摇头。
“按照孟德尔遗传定律,ab型血的人跟o型血的人生出来的孩子只会是a型或者是b型,绝不可能生出来ab型或者是o型血的孩子,韩海是a型血,而韩江是o型,所以说韩江绝不可能是韩家夫妻的孩子。”
韩海却是货真价实的亲生。
“那我跟袁桥都是o型血,是不是就能确定孩子是我跟袁桥的?”
田医生是部队医院的权威血液科专家,也是两人的老朋友,深知老夫妇两人找娃的艰辛历程,放下报告后,却也不得不劝一句:“o型血是很常见的血型,我们现在只是排除了韩江是韩氏夫妇子女的可能性,却也不能确定是你们的孩子。袁姐,尤其是你,可千万别太激动了。”
袁桥的心脏不好,可不能受刺激。
秦老的手紧紧的跟袁桥握在一起。
他跟袁桥都是o型血。
如田医生所言,这个世界上o型血的人很多,即便韩江是o型血,也说明不了什么。
“我清楚,我很清楚,这已经是我找到孩子的最后的机会了,我会放平心态的,即使不是,我也认了。”袁桥激动的连手指都在发抖:“老秦,我要吃药,我的药带来了吗?”
袁桥心脏不好,以前叫她吃药总是消极抵抗。
秦老喜出望外:“带,带了。”
袁桥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我要吃药,我要撑下去,要长命百岁的活下去,要亲眼见到偷我孩子的人得到惩罚,田医生,可要怎么确定那孩子是我们亲生的呢?”
田医生说:“等基因检测的结果出来,就能百分百确定了。”
丢失孩子的时候还是婴儿,袁桥自己都说不出孩子到底有什么特征,韩江自己就更不可能清楚了,不过袁桥还是很高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这么多的巧合。
因为兴县来人,很快就确定了韩大有就是当年的杂务工。
韩大有推卸不掉,因为从血型上排除了他跟韩江的关系以后,他便咬死了孩子是当年在草丛里捡来的,他非但是罪人,还是韩江的救命恩人。
这么无耻的人,睁眼说瞎话的本身也是一绝。
那天也就秦老见过韩江一面,而且因为近乡情怯的关系,秦老也只敢远远的打量韩江,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回去被袁桥知道了,又埋怨了他许久。
此刻哪有心思想别的。
袁桥激动的说:“也不知道这孩子喜欢吃什么,要不然咱们邀请他来家里吃个饭?”
她身体不好,这些年住在京市都没出去过,倒是秦老身体健硕,经常下厨炒几个小菜,厨艺还算是不错。
“你别急,别把人家给吓到了,万一不是,也空欢喜了一场不是?”
“那我去他们家门口看一看,就当做是普通的朋友来访?”袁桥突然间就埋怨起老伴来:“上次你去见了,也不带我,我就没见到,光听你跟晓军说了,晓军这孩子也真是,怎么自己的亲妹夫他都不知道,瞎找了这么多年。”
“晓军怎么会知道,他要是知道也不会跟着咱们一起瞎找了那么多年,这也是很多个巧合汇聚在一起才有了今天这个结论。”要不是韩大有自己跑来闹,光凭范晓军自己去查,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查到韩老头头上去。
人要是不在了,很多东西都会消失在岁月里。
“那天你都睡了,我哪里敢喊你起来,你心脏又不好,还不肯吃药。”秦老沉吟片刻:“其实要说不认识,你还是见过的,你一直都喜欢乒乓球,韩江你总知道吧。”
韩江不是什么名将。
在媒体匮乏的八十年代,即使是国乒的主力队员也不一定被人所熟知。
可说起韩江来,袁桥还是知道的。
她是个乒乓球迷。
从年轻时候就很喜欢打球,别说是八十年代国乒的主力,就算是追溯到七十年代六十年代,她也如数家珍。
一听到是韩江,记忆里涌出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那些年电视转播的乒乓球赛,袁桥几乎都看过,韩江的打发和风格很特别,给袁桥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袁桥捂住了脸,泪如雨下:“是他,原来是他!”
她心里已经认定了这是自己的孩子似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要是早知道是他该多好啊,这孩子是像我的。”
袁桥是学建筑的,却在三十几岁意外接触到乒乓球,一打就喜欢的不得了。
现在算起来,恰好是韩江被推荐去体校那段时间。
失去孩子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袁桥都处于疯疯癫癫的状态,有时候夫妻两人睡在一起,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袁桥不见了,再跑出去找,总能在医院附近找到她。
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悲痛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幸好有秦老的体谅跟宽慰,他经常说:“长征的时候,领导人把孩子放在老乡家里,后来也找不到了,可见骨肉分离在特殊时期总有发生,你也别往心里头去,咱们都是战争时期过来的人,这点我会想不开吗?”
孩子不是他弄丢的,他当然能想得开!
况且男人到了六十岁还能生,可她只有那个孩子,即便是还能生,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仿佛,只要再生一个孩子出来,会支撑不住找到他的意念。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
那个时候袁桥还闹过离婚,但是因为军}婚的关系,秦老不松口还真离不掉。
到了三十几岁以后,意外接触到乒乓球,她就突然喜欢上了,人也跟着正常了起来。
那段时间刚好是孩子在学球的时候啊。
这是解释不了的母子缘分。
如果不是迷上了乒乓球,袁桥就不会经常盯着电视看直播,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曾经在电视上见到过自己的孩子。
冥冥之中有注定吧。
“即便不是亲生的,咱们也可以找个理由来往一下,到底是小范的妹夫,说起来也能扯出来一些关系。”秦老自言自语说:“请来家里吃个饭也不是不可以。”
听说儿子结了婚,孙女都六岁了,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孩子好不好带,两口子又是怎么吧孩子带到这么大的,多辛苦啊,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他们。
他一走神,袁桥又走丢了。
——————
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小孩子也能感觉到家里的紧张。
韩星辰最近都乖乖的,夹着尾巴做人现在才是她的宗旨,妈妈没有提醒她就主动的找出话本出来自己看书,认里面的拼音,还给妈妈浇水种菜。
她知道家里出了事,爸爸总往派出所跑,就连乒乓球培训班,都是马叔叔带着的。
韩星辰也跟被霜打了的白菜一样,彻底蔫儿了。
香香玲玲也不过来玩,江妈妈现在也不过来了,小星星的人生好无聊好无趣啊。
正这样想着,外面有人喊:“小星星。”
“南姨。”是江明铛家里的保姆南姐叫她。
跟着南姐的是两个臭美的小家伙,香香胖乎乎的手上捏着一个肯德基的外卖袋子。
玲玲手里头则提着薯片饼干等垃圾食品。
两个双胞胎早上还因为衣服颜色不一样干了一架,现在一个穿着蓝色的小裙子,一个穿着红色的小裙子,跟在南姐的后面,一进院子就是飞奔。
南姐不免担心,叫她们小心点别乱跑。
韩星辰:“呀,垃圾食品。”垃圾食品这个词儿是范晓娟说的,她也是有样学样。
“那,小星星不吃啦?”香香打开了盒子闻了闻:“有炸鸡块,还有薯条,小星星不吃啦?”
韩星辰一直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的好姑娘,马上改口:“哎呀,偶尔吃一吃也没事的啦.......那个什么可乐,买了吗?”
南姐:“......”
放了暑假,香香玲玲反而比平常更忙,两个小家伙一周有一天时间可以跟韩星辰一起玩。
有时候是去游乐场。
有时候是互相串门。
这年头的孩子没人专门管着,韩星辰就能到处跑,一天到晚都不见人影。
介于韩星辰受到了一万点惊吓,江明铛还拜托南姐跟她问好,并且让助理带着香香玲玲买了肯德基送过来。
托小星星的福,平常妈妈都不给小孩子们吃炸鸡薯条可乐这些的。
两个小女孩也发现了规律,只有跟韩星辰在一起,就能吃到好吃的,所以每次都对去找韩星辰吃饭有迷之热爱。
妈妈对小星星也太好啦。
几个小女孩吃完了肯德基,手里头一人拿着个芭比娃娃,正在给手里头的娃娃打扮,芭比娃娃怎么都玩不腻。
“我奶奶来家里闹,然后给警察叔叔抓走了。”小家伙笃定的跟双胞胎说:“就跟你阿姨闹,也会被警察抓走一样。”
“咦,那警察叔叔不是抓小孩子的吗?”玲玲从桌上捻起一块薯片丢嘴里,咔嚓咔嚓的吃了起来,这个叫薯片的东西是助理叔叔从国外带回来的,京市还没有呢。
番茄味,可好吃了。
韩星辰也拿了一块,一小口一小口的咬,这么好吃的薯片当然要细嚼慢咽啦。
妈妈说好吃的东西要慢慢吃,还经常吼爸爸:“韩江你吃饭能不能慢点?”
不过最近妈妈都不吼爸爸了。
三个小家伙,齐刷刷的坐在沙发上,六只小脚丫晃呀晃的。
“警察叔叔才不会抓小孩子呢,世界上也没有抓小孩的狼外婆。”韩星辰已经是个很懂事的小孩子了。
“没有狼外婆我倒是知道。”香香点点小脑袋,眼疾手快的又从薯片袋子里拿了一片,但是警察叔叔不抓小孩子吗,以前阿姨总是说——
“不听话就让警察给你抓走!”
“呀,你犯规,香香你犯规了。”说好了轮着吃,一个人吃一片的,怎么开头是香香,最后一片还是香香的,玲玲委屈的简直要哭了。
“小星星的下一个不就是我吗?”香香眨了眨聪明眼睛。
“但是你第一个吃,怎么最后一个还是你,最后一个应该是小星星。”
“是吗,可我啃了一口,小星星还要吗?”香香眨了一下狡猾的眼睛。
吃完了薯片,三个孩子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这一块他们都熟,有时候她们会爬树,但是江明铛想了一个好办法,给孩子们穿上裙子,这个年龄的孩子们渐渐有了性别意识,开始拒绝穿着裙子爬树。
小内内怎么能给别人看见呢?
穿着裙子就要当小淑女,怎么能往树上爬呢。
韩星辰跑着跑着,就跟人撞到了一起,她摸了摸小脑袋赶紧给人道歉:“哎呀,对不起,撞到您了。”一口好听的京味儿。
面前的老人脸色有几分苍白。
韩星辰以为给人撞坏了,赶紧退后一步仔仔细细的看她,小小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探究。
“没事,我没事。”袁桥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一路打听过来,见到的都说她家孩子好,又见到小孩是从这一家跑出来的,可从里面又跑出来了两个,她拿不准哪个才是韩江的女儿。
香香和玲玲也赶到了。
一个问:“小星星,撞坏了没。”刚刚看见小星星撞到脑子啦。
另一个问:“奶奶,您撞疼了没?”颇小大人的责备韩星辰:“你啊你,什么时候能不要这么没头没脑的,你看把人家撞坏了吧,你自己的脑子没撞坏吧。”
韩星辰摸了摸脑子,觉得没坏。
娃好着呐!
这几个孩子,都跟小人精似的。
香香用责备妹妹的语气说韩星辰。
因为袁桥一动不动,就盯着孩子看,几个孩子都以为别是把人给撞坏了。
韩星辰眼睛转呀转,总算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伸手捏了捏袁桥的手软着声音问:“奶奶?”她知道一般老人都挺稀罕小姑娘的,只要她软软的说话,那些老人都会笑眯眯的瞧着她。
也就不会告状,妈妈也就不会打人啦。
小星星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这声音可真好听,最好的歌唱家的歌声都没有孩子的声音好听。
小手软绵绵的,还带着几分温热和湿润。
小姑娘长得也极漂亮,圆圆脸,肤色白净,浓黑的睫毛又长又翘,结实有力的小胳膊露在裙子外面,一片雪白。
袁桥身上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一种特别奇妙很特别的感觉,很快她收敛起心神来笑着说:“没事,真没事,奶奶好着呢。”
“奶奶的肚子没有不舒服吗?”
“没....没有。”
没事就好,韩星辰冲她挥挥手,眯起眼睛笑,学着妈妈交代她出门注意安全的口吻:“奶奶,您出门要小心呐,外面车多千万要看路。”
教的真好,真是个好孩子。
袁桥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看了孩子好久,直到韩星辰都觉得这个奶奶有一丢的奇怪,袁桥才走。
回到家以后可把秦老给吓坏了,他以为媳妇又跑丢了。
以前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但是袁桥一般是从家里往医院跑,那是丢了她孩子的地方,今天是从医院跑丢,还没等他发力找老伴,人就自己回来了。
“没事,没事,我心里高兴坏了。”袁桥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又想到刚刚小家伙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越想就越欢喜,跟秦老讲话的时候眼神都放着光:“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
她把刚才在韩江家门口看见的一幕跟秦老说了。
可把秦老馋的抠手:“.......你下回,能别一个人去吗。”
也叫上我啊!
——————
江明铛刚从医院出院,脚还肿着的,只能在家里办公,所以南姐最近经常过来这边,因为孩子们在这里玩,南姐一般到吃晚饭前来接,人刚进大门口,手里头的大哥大就响了,她快步走到小星星面前:“你妈妈呢?”
这回是江明铛专门让南姐带着大哥大过来的。
几个孩子正在树底下的小桌子边坐着,小星星指指屋内,小小声说:“我妈妈在复习功课呢。”
“范姐。”电话那头是江明铛的声音,听起来还不错嘛。
“你脚好一点了没?”
“好多了,不过最近下不得地,我现在出门都要驻个拐杖,都不想出门了,真是太丢人了。”江明铛越想越生气,走了一辈子的路,怎么就那天摔了个狗吃屎。
不过也确实是需要休息一下,刚好借着养病的机会,在家好好跟孩子们培养培养感情,她公司那边的事情也交给得力的人帮忙了,现在外面的人讲起江氏品牌的创始人,都想不到是个这么年轻的女人。
范晓娟噗嗤一声笑。
她之前还让范晓军接这女人出院来着,替她带过去问候,最后也不知道怎么了,范晓军回来的时候怒气冲冲的。
江明铛也打电话过来谴责范晓娟这种自己不出面,什么都推给哥哥的行为。
“你很忙吗,忙得连我出院都不去接。”她当时很委屈的说。
“我真的很忙啊大小姐,你看看我像是闲得很的样吗,我跟你讲,明年我还要参加大学招生考试呐,不是开玩笑的哦,这回考不过我还得再等一年,再说.......”
江明铛当时就不说话了,在电话那头很委屈的讲:“好吧,那我原谅你了,你下回自己来看我。”
估计是范晓军惹人生气了吧,真是个不省心的。
这回她打电话来,范晓娟就不敢怠慢了
她最近忙的很呐,复习资料拿回来以后都没时间好好看,这段时间总算孩子也听话一点,空闲时间也多一些,初高中数学题她好多不会的,还有大量的公式要背要刷题,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要不是南姐过来,她都没注意到外面天色都暗了。
还好她现在只有二十几岁,记忆力和体力还在线。
放下手里的高一数学课本,范晓娟走到外头来,活动活动筋骨,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跟她说:“你这么忙,刚好休息一下,趁着这段时间多跟孩子相处相处,我发现你最近火气很大,范晓军怎么惹你了,上次发那么大的火,你应该跟几个孩子学学,你看看人家,刚刚打完架,很快就能和好了呀。”
那头噗嗤一笑。
估计也没什么,江明铛这人也不是什么记仇的性格。
电话那头江明铛的声音传来:“你还别说,香香玲玲可懂事了。”
她把两个孩子的日常跟范晓娟讲来,都是小事情,但因为是自己孩子的事,讲起来就格外的有趣,母亲看孩子的眼神里面都是带着无敌滤镜的。
“范姐,想吃猪脚了,卤的烂烂的那种。”
“那我明天跟张烨讲,要她卤一锅给你送过去。”
“唔......”那边的声音犹豫了一下,声音小小的轻轻的:“你就不能自己过来么。”
哈,范晓娟都乐了,敢情这是要拐她过去啊。
刚好厂里新店快准备开张,有些事情要请教她。
第二天拎着猪脚亲自登门,看见她气色不错,还长胖了一点,脸上的皮肤更白皙了一些,住在能看见故宫的大豪宅里,还真是需要轮椅在能转的过来,在家里坐着轮椅,这几天如果需要去公司,也是推着轮椅过去的。
范晓娟在心里感慨真不愧是工作狂。
韩星辰看见江妈妈的脚打着石膏,看起来一副好惨的样子,担心极了:“江妈妈,你这脚多久才能好呐?”
香香和玲玲给客人倒茶,很认真同她讲:“伤筋动骨要一百天,妈妈要在家里办公一百天不能出去。”
她们可是高兴坏了。
妈妈天天在家里,看着都很高兴啊。
妈妈在家的时候南姐也对她们格外好一些,会做更多好吃的菜。
一百天......韩星辰听完都傻了,用看着可怜孩子的眼神看向江妈妈,小小的手指在江明铛手臂上轻轻抠抠:“那江妈妈无聊吗,小星星给你讲故事呀。”
要是她一定憋到郁闷坏了。
玲玲很护食的表示:“我们每天都给妈妈讲故事的!”
江明铛觉得她好玩,也是顺便要提醒她平常跑跑跳跳的要注意,拿自己当反面教材跟三个孩子讲:“要是不小心受伤了,也要像我这样绑着腿,所以以后不能爬高爬低的,也不能爬树了知不知道?”
三个孩子齐刷刷的点头。
谁也不想被绑在轮椅上一百天啊。
果然孩子的承诺时效性很短,很快三个娃就在上下铺上面爬上爬下了。
江明铛收回视线,拉着范晓娟的手说:“吃吃吃,张烨姐店里卖的猪脚可真是太好吃了,别管孩子们,给她们额外留了别的。”
浇上酱汁用砂锅小火慢慢炖煮着,卤猪脚的香味在餐厅散了开来,用江明铛的说法那就是要以形补形,自从脚受伤了以后,她就格外喜欢吃猪脚。
张烨听说以后,就按照江明铛的要求试着做,加了独特的调味方法,结果猪脚又成为店里面大卖的新品之一。
范晓娟天天在店里,自己却没有尝过:“哎,真好吃!”
江明铛吃的也欢乐,招呼保姆南姐拿碗夹走几个。
南姐乐呵呵的夹走了三个,其他的都留给她啃,还用心提醒她:“江小姐,你可不能吃多了,猪脚吃多了长胖。”
以前她还很注意食物搭配,现在简直是放飞自我。
“能吃是福,吃完再减肥,你说我现在都这么惨了,还要严格要求自己,我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江明铛现在很能想得开:“我赚钱干什么,奢侈品带在身上也不能添福添寿,我年轻的时候不吃,难道等到老了,新陈代谢慢了,喝凉水都长胖的时候再吃吗?”
听她这样说,南姐都吃不下了,马上把筷子放下:“不行,这段时间您老是吃猪脚,我也胖了好多。”她就属于新陈代谢慢,喝水都长胖的那种体质。
众人一起走笑。
南姐端着碗,去厨房里头吃,江明铛一边吃着猪脚放飞自我,一边说:“你知道么,胡子华居然来找我,说是来找孩子,顺便来看看我,我看到他那个眼神就腻歪,你说我要不让他看孩子行不行?”
胡子华呢?
他还有脸来。
法院判了胡子华一次性归还从江家拿走的四万块钱,胡子华就只能卖掉房子把钱还了,好歹电视台的那份工作还得留着,江明铛也怕他破罐子破摔,这事情也没闹大。
但是薛碧却是不干了,认定胡子华的财产她能够分到一半,说什么都不肯让胡子华把四万块钱给江明铛。
撒泼打滚过来闹过好几次,江明铛都叫人打发了。
可胡子华最近却频频来看她,尤其是听说她受伤了以后,来的越发频繁。
到底是两个小家伙的爸爸,江明铛当时没发作,可却觉得这样不是办法。
胡子华怕是以为她也跟那些昏了头的女人一样,没男人不行吧,尤其是这些个男人很容易自我感觉良好到觉得自己是天上有地下无的。
“我都没有胃口了范姐,你说怎样才能让他看孩子,但是别跟我碰面,我是一点都不想看见他那张脸。”以前她也不这么烦他啊,那会儿孩子还在胡家的时候,每次过去看见胡子华还能好好打个招呼,可现在看见胡子华那张居心叵测的脸,就只想离他远远的。
“那你就赶紧交往男朋友啊,我觉得追你的人也蛮多的,不要因为一只耗子,讨厌全天下可爱的小动物们。”范晓娟说:“我觉得你身边优秀的男人也很多啊。”
江明铛被她那句“因为一只耗子讨厌全天下可爱的小动物”给逗乐了。
范晓娟又给她出主意:“如果下次来找你,你就让南姐带着她们出去,主要是看好孩子,多这样几次他也知道找你没什么用。”
哼,男人嘛,不管长成什么样,都是觉得自己魅力无穷大的。
再说人家胡子华还年轻,有颜值有相貌的,又自认为跟江明铛有共同的孩子,谁知道人家是真的厌烦了他。
原来不知道江明铛这么好,现在知道了他能轻易撒手?
果然江明铛心肠硬起来,好几回胡子华过来找人,都是南姐带出去的,她自己绝不跟他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
后来胡子华连孩子们也不找了,他自己生活还一团糟呢。
从这件事情以后,江明铛心里越发觉得范晓娟这人靠谱。
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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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检法那边进入到流程期以后,剩下的事情就是等流程了。
家里的事儿多,韩江问了几次要不要请个人帮忙。
“暂时不用,白天咱们都不在家,一日三餐的基本都在外面吃,请人给咱们看家吗?”
范晓娟最近非常忙,除了单位的事情,就是考试的事,就连在单位上班都随手拿着各种题型刷题,听冯涛说这种考试难度不会太大,但是为了能够一把过,范晓娟也挺拼的。
好在张烨那边的生意进入到正轨,范晓娟只用偶尔过去试菜,调整菜单,开个小例会就行,这几个月饭馆的生意还不错,就连杨珍最高一个月都拿到了五百多的提成。
选址、装修、招人,两个月内,华英的第二家专卖店在西城开张了。
为了赶上夏季最后一趟,范晓娟可是把浑身老命都搭上了。
近半个月来市场部全体都忙了个仰倒,店面提前几天也做了预热,装修的时候外墙贴着大篇幅的广告,市场部还专门印了彩页,让店员们在附近几条街都发传单。
现在很多新店开张都是用车撒那种一张张的彩页传单,都是一把丢在地上,任孩子们哄抢,像华英这样发到路人手里的还是很少见的。
“华英厂七月一日新店开张,红礼路那边,两件八折,三件七折,过去还有开业好礼。”
“到时候去看看啊。”
“.......”
这样的传单发了大概一周。
不管开张几次,大家伙心里头都带着几分忐忑。
就是,开业待我应如是,我待开业如初恋嘛。
或许是第一枪打得太响,所有人心里都有较高的期待值,全厂拧紧一股绳一样。
销售政策制定好以后,上报厂里,朱厂长看过没有任何问题,这次却没有在厂里开会通过,而是直接交给市场部全权办理。
按照范晓娟的说法,维持神秘性。
私底下她跟朱厂长说的,很难保证单位没有人会跟友商告密。
销售策略上,还是维持第一家专卖店开业的优惠,而且两家任何一个店做优惠,都会同步共享优惠信息,也就是说,不管在全国哪家华英专卖店买到的衣服,都是一个折扣。
折扣在告知顾客的时候,如果没有货,可以全款定金调货,此时保留当时的折扣价格。
除此之外,活动期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店员不可自行再给折扣。
咱们说好做三天活动,就只有这三天,过了三天时间不管谁来,都维持店里的现有价格,而且至少京市所有的分店要同步价格。
一通培训下来,不但是公司规定、服务理念、就连销售话术这些也都培训得妥妥的。
范晓娟亲自上阵,给新来的店员们做了几天的辅导。
“刚才我说的记好了吗?”
“记好了。”几道声音齐刷刷的传来。
“明天开始,我们的战斗就要打响了,希望每个人都记得自己肩上的职责。”
新招来的售货员们,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个个青春靓丽,进来之前首先培训一个月,除了销售话术,就是服务理念。
这个时候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服务态度,范晓娟却不以为然。
等到都注意的时候,这玩意儿就烂大街,不稀罕了。
尽管有第一家专卖店开店的经验,范晓娟还是手里紧紧捏了一把汗。
目前只做出一家店来,并没有太多说服力,要是让朱厂长知道她的目标是把专卖店开到祖国的各大城市——
咳咳,不吓傻了才怪。
对好了店里的库存数量,事情也做的差不多了,小孟带着冯涛出去买了烧烤跟汽水回来,所有人累了一天,就在店后面的空地上席地而坐,吹着室外的风,吃着冰镇的汽水,吃着喷香喷香的烧烤,真舒服。
虽说是小厂子,但华英厂有钱,给出来的市场费用也很高,足以支撑范晓娟所期待的“团队激励”。
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显得特别激动。
看看范经理,看看总部的几个领导,多么和蔼可亲啊。
以前只听说进国企多难,还要给领导送礼走关系,没想到范经理这么好,见他们这段时间很辛苦,还主动给他们买东西吃。
这样的工作又有面子,还有一个这样好的领导,人人都决心要好好干。
可好好干的前提是什么。
范晓娟同他们讲,所有人的存在都是因为有这一家店,所以要拿身边的同事当亲人,拿厂子的利益当自家的利益,拿顾客当上帝。
除此之外细节上做的也挺到位。
早早的,专卖店里就装上了空调。
以往夏天试衣服最怕的是什么,就是热啊,热出一身汗不说,衣服都会弄得脏脏的。
可现在不一样,这么有钱的厂子自然不会吝啬几台空调的钱。
范晓娟一贯的风格,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卖沙发,衣服也得搭上。
卖衣服,沙发也得搭上。
销售在卖衣服的间隙,还可以向顾客推销沙发,甚至于专卖店里,正中间放了两架沙发,不但可以给顾客体验,还能提供给人休息。
除了最开始卖沙发是迫不得已以外,后面华英更改了营业执照的经营范围,将沙发正式纳入到厂里的主营业务以内。
所以从第一家专卖店开始,华英厂就正式在厂里销售沙发,且销售业绩还不错,木工车间从过年以后,一直都是连轴转。
开业期间,沙发同样也有又会,享有定金一百抵两百。
衣服照样还是两件八折,三件七折,且为了庆祝新店开张,第一家分店也同步了折扣。
这样的销售策略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得到了验证。
第一天专卖店开张,挤过来的人大都是来瞧热闹的。
但不乏有人看着看着就觉得不错。
加上开业特有的折扣,到了下午,来这里的都是真心想要来买衣服的了。
第一天就创下三万的销售额。
小孟跟店,直到晚上十点钟才回厂子里,见到朱厂长、范晓娟、马大姐、潘秦这几个主要的干部都在,知道所有人都关心着也紧张着呢。
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问。
其实大家都去现场看了,店里面人山人海。
可是看热闹的居多,这会儿大部分人都挺无聊的,当然也理解,没什么娱乐嘛。
其他人都齐刷刷的看向小孟。
是啊,到底多少呢。
华英这次搞分店,就有同行看笑话一样:“拢共没有多少款式,还搞分店。”
就华英这么小的厂子,八十年代末期都开始不盈利了,一年到头能做多少衣服出来,反正做多少都卖不掉。
计划经济体制改革以后,打破了国企的垄断地位,像华英这样的厂子还有很多。
可谁能想到江氏工作室的设计师跟华英合作,推出了十几款女装,还有非常时髦的工装裤。
今天卖得最好的就是t恤配工装裤,棉和氨纶混纺的面料具有很好的防皱效果,不像市面上大多数休闲裤一样,往椅子上一坐,屁股上就皱巴巴的,裤腿上的袋子们看上去又年轻又时髦,即使是个子不太高的,用高腰的工装裤修身,都有大长腿的效果。
在范晓娟的建议下,设计师还另外出了几款九分的铅笔裤。
用的是薄牛仔的面料,颠覆了这个年代喇叭裤的认知,刚开始消费者只是觉得新奇,穿上以后发现很显腿细腿长,而且穿上居然一点都不热,专业的销售们培养出来,不但有很好的服务,他们还懂穿搭,一进门就根据顾客的气质推荐。
说白了,就是巨会夸人。
“小姑娘,你试试穿一下牛仔裤,你这腿细,穿这种牛仔裤很好看的,很显身材。”
“大嫂,连衣裙适合你,你看看这腰身掐的,是不是可修身了,您这气质可真好,真不像生活孩子的。”
“小姐姐,a字裙扎上衣外面,对对,就是这样,您这头发扎起来比披下来更精神.....”
......
竞争对手们刚学会了华英的“微笑服务”。
谁知道人家又推出来穿搭服务,穿搭介绍的同时,还增加了彩虹屁业务。
微笑服务只是人家的基础服务了。
这是要气死竞争对手的节奏啊,你永远不知道坐在牌桌对面的华英会放什么大招。
服了,真是服了。
小孟跟了门店一天,跟打了鸡血一样一点都不累,门店那边刚关门,她又搭车从西城赶回厂里,到达厂里的时候车间、办公室都是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在等这个结果。
“多少?”最终还是范晓娟开了口。
“销售额一共是三万两千五百二十七块钱,沙发订走了十五套,加上沙发的销售额,超过四万了。”小孟激动的报数,拿着笔记本的手微微发抖:“是四万三千零一十二元整。”
接下来,小孟又做了个简单的销售分析。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面响起来掌声。
开始只是一个人在鼓掌,接下来是一个,两个,三个,整个会议室里都是热烈的掌声。
这个销售额已经超过了第一家门店的销售数据,对华英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
一天四万,一个月岂不是会上百万?
光一年都要上千万的销售额?
就算是打折期间,利润不高,可报表做出来,给上级汇报的时候,也相当的好看了。
“朱厂长,照这样下去,咱们只管开分店就是了。”会议室里有人说。
“促销期间的销售额跟平常是不一样的,开的多也会分流顾客,我认为现在不适合开更多的分店。”范晓娟沉着冷静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适时的浇下去一瓢冷水:
“正常时间段,一个店日销售额能过万都不错了,我觉得我们眼下是踏踏实实的一个店一个店的做好,一季产品一季产品的出好,只有产品的质量做到持之以恒,服务态度持之以恒,店才能做好,毕竟零售业太好做,模仿能力也太强了。”
虽然京市很大,但开店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另外还有一点,产线也会跟不上咱们开店的速度的。”
第一百零八章
范晓娟专门跟马大姐聊过生产线优化的事儿。
厂里第一次用上了生产线运营的模式。
分工,协作,打破以前一人制的工作模式。
马大姐受到了很大的启发,产品线开始任命制,选拔制,干得好的姑娘们可以通过选拔,进入到办公室工作,但是纪律性要求也很高,上下班还要求要打卡。
结果职工们的积极性还大幅度的提高。
办公室那边也牵头牵线,组织大家学习,给职工们开培训班,效果也很好,制定了公司的规章制度,这些也集中学习,集中考试,甚至连升值考试的选拔标准,也在制度里体现了出来。
有了制度,就有规章可循,讲怪话的现象也消失了。
加班费制度一公布,产线的积极性也调动起来了,马大姐想了个办法,每个月产线都评勤奋之星。
别说这帮姑娘谁都不服谁。
一个比一个勤奋。
现在马大姐不怕没人干。
“招人的事你找我就对了。”
她手里面拿着笔,一边想一边记录,比如说要招多少人,年龄段,要求云云,现在裁缝可不好找,很多人宁愿在村里支个小摊,也不愿意进工厂。
厂里面的要求也不低,起码要有个基本功。
马大姐这种学习态度不错嘛,以前可是自诩是文盲的她现在都开始做笔记了。
“有什么要求,你也可以提嘛。”范晓娟在她对面坐下,现在态度可好了。
“真?”马大姐不信,她范晓娟还能翻天了不成。
“你说,不能办的咱们创造条件也要办。”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提要求了,你也知道现在一般城里的孩子,能读书的都读书,愿意来工厂干产线的也不多,咱们产线有一半的职工,住的也挺远的,要不我怎么会调整上下班的时间呢,都是些女孩子,晚上下班多不安全啊。”
“行,我跟厂里申请。”
“厂里能同意?”以前为了个分房,能打起来。
“你放心,交到我手里,肯定保证所有人都没怪话讲。”
打了报告上去,厂里面开始招人。
不光是招人,产线也要重新整改,该装修装修,该增买机器就买机器。
九十年代初期,正好是吃人口红利的时候,人力便宜,这个时候的制造业可真是赚钱啊。
厂里面也没有拉一条生产线的能力,但是通过分工协作,出产效率提高了至少百分之二十。
厂里面把空了十多年的废弃车间重新整理出来,要在这里重新拉一条生产线。
马向华激情澎湃:“多少年没有看见这样的盛况了,我刚刚来厂里的时候,咱们厂还辉煌着呐,那个时候这个车间都是人,带我的师傅手艺很好,后来去了苏州开店,再后来就没有联系了。”又感慨一声:“以前呐,能进国企当真是最好最好的了。”
时代在变。
很多人都在历史的长河中止步不进,于是淘汰在了历史的进程中。
马大姐算是紧赶慢赶的,总算跟上趟了。
看着厂子里有这么大变化她能不高兴吗?
“这里这里,重新粉刷一下,电灯装好,电风扇也装好,玻璃全部都换成透明玻璃,以后这里做成能容纳七十多人的生产车间,另外的那边,把木工车间也挪过来,这边光线好,通风也好一些,我跟马飞提了一下,他也说好。”
以前马向华就很羡慕人家大厂的环境,现在她不用羡慕别人了,厂里面给她拨了几万块钱改善员工的工作环境。
“我听说,咱们厂子里以前还有职工宿舍的?”范晓娟打起了废弃职工宿舍的主意。
“别提了,七十年代为了分房子还打过架,后来干脆就空着了。”马向华摆摆手。
范晓娟到处跑,见识也比别人要多一些,她见生产车间经常要加班,如果厂子里有个床位休息一下,住的远的就不用跑来跑去,辛苦的很。
“这样吧,职工宿舍按照八人一间的标准,重新装修做成高低床,厕所也装修出来,每一间都要有厕所,装修好了以后分给生产车间的人午休用,如果有人住的远,也可以申请在单位寄宿。”
八人一间,这也就让那些眼馋单位福利分房的人闭上了嘴。
一般人如果自己在京有地方住,谁愿意住这种“福利”房呢。
但是确实也给一部分员工创造了福利,生产车间至少有一半人,家里都不在这附近,加班还让她们长距离通勤给人带来了极其不便利。
有时候加夜班,住的远的就只能在厂里面打个地铺睡。
不然马向华也不会总埋怨范晓娟总搞一些突发的单子给她们做了。
“这.....朱厂长和潘主任能同意吗?”
“我提了,他们也同意了。”
马向华觉得范晓娟这人真是灵泛极了。
她比了个大拇指:“我替真正需要的人感谢你。”
范晓娟笑笑:“那马大姐,以后厂里面的活估计也越来越多了,最近招的人都上岗了,可时间还不够。”
马大姐拍拍胸脯:“给我解决宿舍,我敢保证不少人愿意主动加班。”
有加班费,还解决了住宿的问题,还是很多人愿意在产线加班的。
这批招工的时候她就发现,现在招来的大部分的工人都不是京市本地人,一个普工要在京市找地方住,赚的钱也所剩无几。
如果厂里能提供住宿,最起码可以解决很多人的根本需求。
厂里根本没人有意见。
范晓娟没想过朱厂长为什么不同意,因为最终通知发出去的时候,是针对全厂范围。
不仅生产线能够申请,其他人也能申请。
但前提条件是申请了厂里的铺位,不能长期空着,如果发现连续一个月没人住,按照市场价格收取床位费。
等截止日期结束,来申请住宿的人果然都是那些家在外地的,或者说虽然是家在本地,但是离厂里太远,通勤很不方便的那种。
其中生产车间的人最多。
大家都说范晓娟格局大,自己不需要宿舍,但是帮助员工解决住宿的问题,就是一个字——
“棒”。
眼看着厂里宿舍开始装修,生产车间的效率也渐渐提升,就算是范晓娟不提,朱厂长也主动找她提了专柜的事。
已经做了第二家,慢慢还有同行找朱厂长打听华英厂开分店的事儿,甚至还有人走关系过来找朱厂长谈分销。
这个时候,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的老厂长才有一种要红了的感觉。
而且两家专卖店现在销售额都不错,就突然给人一种莫名的自信感。
就觉得自己......不差钱。
转型以后,华英厂确实不差钱。
以前做分销,上面压着分销商,下面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的供应商,货款付出去,收回客户那边的尾款中间有真空时段,厂子里常常被客户拖到没脾气,就像友谊商店那样的事情,当真是把老厂长给搞怕了。
朱厂长做的最多的噩梦,就是发不起工资。
九十年代,甚至未来二十年,都是零售业发展的好时机。
现在厂里有了流动资金,就连朱厂长那颗老心脏都在蠢蠢欲动。
“百货公司的经常要进场费,而且我之前看好的那个铺位现在好像也租出去了,这段时间我也去到处看看,如果有更合适的铺位,咱们再进场。”
老厂长还以为开专柜跟专卖店一样,随随便便就能开呢。
黄金铺位是不指望,可边边角角的地方范晓娟也看不上啊。
朱厂长很失望:“小范呐。”朱厂长觉得自己有点膨胀,已经从最开始的想要给职工们发齐工资,到现在居然想到开很多家分店,以后出去,他也是一枚人物。
谁还没几个野心在呐。
范晓娟心说厂长啊,早先我说要搞专柜的时候,你们不是不同意的呢?
不过就算专柜暂时搞不起来,厂里面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嘛,她最近还有一些别的心思,也不全在开新店上头:“厂长,您放心,这些事情我都放在心上,咱们首先解决了产线的生产力的问题,后面的事情再慢慢说嘛。”
朱厂长看着年轻的范晓娟,觉得自己真是老了。
他见证过厂里的辉煌,也见证过厂子里最不堪的一面,现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投入一生精力的厂子在一个年轻人手上一步步的爬起来了。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人老了,明显跟不上时代的节奏跟步伐了,还要拖年轻人的后腿,可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他要坐镇着华英厂,把接力棒顺顺当当的交给下一个人。
想到这里,朱厂长浑浊的眼睛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
他这个老顽固,也不是没有用途的。
“厂长?”范晓娟看朱厂长发了会儿呆,厂长也是,最近经常走神呐。
“没事,你继续说,还有什么?”朱厂长缓了缓神。
“就是,给员工放假的事情怎么说,当初欠的年假还没放呐,这段时间忙完了一些,是不是该给大家放假轮休了,您放心,咱不是一起放的,咱厂子里肯定能正常运转。”
“放,放假,该补多少假期就补上。”朱厂长不是小气的人。
“那可太好了。”
很快厂里就落实了补休假的计划。
冯涛刚来没满一年,休假他是没有,但是挺高兴的,觉得跟着范姐有希望。
别的厂家的领导也不像她这样,就特别阳光特别有活力。
促销员招聘来,给新员工培训的都是专业的服装老师,冯涛跟着上了几堂课,都觉得学到了好多。
小孟就更不用说了,早就咧咧着要休假。
这次开分店,从店面装修开始,到员工培训,她跟冯涛盯得最紧,学到的东西也最多,范姐的一套销售理论,简直是颠覆了小孟二十一年来的认知。
三个人在外头找了个小酒馆,吃着喝着的时候,小孟美滋滋的敬了范晓娟一杯:“多亏了范姐,真的,我这心里除了杭校长,就服你,要不是跟着你来市场部,我小孟也不是今天的小孟。”
还记得小孟刚来单位的时候,是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
转眼间,她也成长了。
冯涛不好意思敬女士酒,自干了一杯:“范姐,我也感谢你,这段时间学到了很多东西。”他一个外地大学生,在京市找到一份工作特别不容易。
范晓娟吐槽:“之前也没见你们少抱怨啊。”
那是,忙的时候不都爱发牢骚嘛,有一次加班弄到特别晚,小孟还发过脾气说过不干了这种话。
小孟嘿嘿一笑:“对了范姐,我有个朋友也在你那附近买了个房子,你那边能不能给我们做个参考,参观参观,新房子要装修,给个参考。”
她现在跟年轻的审判长谈着恋爱,如漆似胶的。
江巡跟大孟是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双方家庭都在一个圈子里。
杭校长夫妇对小孟的这个新男朋友满意的不得了。
江家跟孟家的背景比起来差距比较大,对方对小孟自然是没得什么挑,就江巡自己也把小孟照顾的跟小妹妹一样,就男人的话来说:“小孟比我小那么多,我自然是要当妹妹照顾的。”
那会儿挺流行认个“干哥哥”“干妹妹”什么的,搞什么干巴巴的兄妹恋。
江巡最近也买了房子,就在范晓娟家附近,比她家略小一点,据说也准备装修。
年轻人买这里的房子的不多,范晓娟很热心的问,是不是要结婚啦?
小孟在这方面比较没经验,手一抖,筷子上的花生米落到桌上,红着脸说:“结婚,结什么婚啊,我们才开始看电影好不好?”
过来人嘿嘿一笑。
看样子江巡对小孟是挺认真的,装修房子都要参考她的意见。
小孟给参考着装修,这要是以后换了个对象,对方不得膈应死啊!
干了一杯啤酒,吃了一块回锅肉,范晓娟笑眯眯的瞧着小孟。
小孟被范晓娟瞧着打了个饱嗝。
正说话间,过来一个端着盘子的小姑娘,笑着给这边上了几杯水。
范晓娟:“......”
“我们没叫水啊。”
“范阿姨。”小姑娘年纪不大,看着却格外眼熟,笑盈盈的看向范晓娟。
“你是——”
“我叫珊珊,邓珊珊,现在跟我妈妈姓了,现在叫吴珊珊。”
第一百零九章
“你不是那个什么——”不是邓贵的大女儿吗?
厨房里面正忙活的女人端了一盘子炒青菜过来:“我们现在也不摆摊了,就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做个餐馆,孩子们就住在店里,暑假她们放假了才过来帮忙。”
主要卖炒米粉,还卖瓦罐煲汤。
最近厂里的姑娘们最喜欢来的就是这家店了。
这一带工厂多,人也多,以前推个小车子卖,只能争分夺秒的卖个把小时。
女人觉得生意要好一点,长期摆摊肯定是不行的,于是转了个店面,这店开销也不大,但是生意红火,女人又从老家请来了个姐妹帮手,现在干的是红红火火的。
现在好了,中餐晚餐都做,赚的也是以前好几倍。
自己没出来工作的时候就很怕出来,现在自己能挣钱了,女儿们也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生活,女人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的。
“范经理,多亏了你,这碗汤是我专门泡的蜂蜜水,你一个女人在外面,还是少喝点酒,青菜也吃点,解腻。”
“原来这店是被你盘下来了!”其实最开始,范晓娟也很担心这母女三个要怎么生活,邓贵那样的人,最最看不起女人,压根就不像个能担当的。
逼一把,没成想这女人立起来了。
刚开始带着孩子们摆摊卖东西,经常被城管和工厂的保安追着到处赶,要不是范晓娟给她们开这么一个口子,总算是一口气缓过来了,这个家也就毁了。
“挺好的,看见过你好几次,我看你都认不出我来了,我看厂子现在也越来越好了。”吴芳继续说:“大妞二妞现在都在读书,大妞的成绩还不错,高中还考上了省重点。”
大妞有些含蓄:“哎呀,妈妈,你跟阿姨说这些干嘛。”
吴芳笑了,那笑容不言而喻,心说这小东西,还害臊了不成。
范晓娟笑着恭喜她:“看来你家是要出大学生了,要是考上大学一定要请我,也好让我沾沾光,到时候阿姨给你封个大红包。”
小孟和冯涛也跟着说恭喜。
大妞被妈妈夸的特别不好意思。
吴芳也觉得很沾光。
以前邓贵不让孩子们读书,觉得女孩子学多少以后都是要嫁人的。
离婚以后,邓贵再婚了,他在国企干了一辈子,多少存了点钱,不过刻薄如他,离婚的时候孩子给了老婆,钱可一分没给,后来见到老工友还在跟人抱怨范晓娟呢,砸人饭碗,天理难容,他干了一辈子的国企,现在要干点稍微重一点的活都不成。
他不离开吴芳,吴芳都要离开他。
以前被邓贵关在家里头久了,人都木了不少,要不是大妞跑出去卖米粉,激起来吴芳的护犊子的母性,她现在应该还在被离婚的沮丧之中呢。
有些人,在绝境中稍微拉一把,能感激你一辈子。
现在谁还管邓贵愿不愿意啊,她有钱她自己愿意送就成,好在孩子争气,一直也没放弃学习,送到学校才半年,就考上了省重点。
啧啧啧。
范晓娟心说,这可比你生多少个儿子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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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八月,京市也越来越热,到太阳下山才能凉快点儿。
人一热就焦躁,胡同里头整天都是打孩子的吵架的。
韩江也急,想知道这个案子的进展,经常跑派出所。
自然少不得跟秦家那边的人打上照面。
一来二去的也熟悉了,哪怕没有确定是否亲生,袁桥跟秦老两口子也差不多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了,双方之间互相有来有往。
秦家人报了案,立了案,也百分百确定韩江不是韩大有亲生的以后,他现在被关在派出所里面拘留,本以为是家庭纠纷,现在牵扯出来偷人小孩,偷的对象背景强大,用了些关系要把这个案子给抬起来。
偷人家小孩是刑事案,那叫拐卖儿童。
再加上这些年韩家对韩江并不好,基本上不存在减刑的可能性。
十年往上,最多能判到无期。
韩海也傻了眼。
他从政府的法援律师那里得知,即使现在没判下来,从韩江那里得来的钱属于不当获利,即便是他不愿意,政府也会强制要求他还钱。
赖账不承认?
没门。
韩老头当时给钱过来是汇款单,一笔一笔清清楚楚,时间还不久,是有迹可循的,法院会评估韩老头的经济实力,判断他到底是怎么给出去这些钱,说不清楚其实都是大儿子寄回来的。
那不是他亲生儿子,并且不是韩江心甘情愿赠予的。
那就是不当获利。
如果韩江要求追回款项,法院可以强制执行。
“可我爹好歹把他养到那么大呢。”
“善意的领养跟恶意的偷窃性质是不一样的,你父亲是在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前提下,还虐待过人家,地方派出所也去村里调查了,不少人能够证明,韩江六岁以后就在体校生活,而且据很多人提供的消息称,韩江从去了体校以后就没有花过家里钱,不仅如此,还要省下自己的粮票寄回去,这其实已经证明了养父母没有尽到抚养义务,而是一味索取。”
政府会提供法援,这是流程。
律师帮助辩护,是职业道德,可不代表律师也认同韩老头。
就连律师也觉得这个官司不好打,处处都是坑,韩家两个老人简直是作死坑人的典范。
就算是自己儿子,这样胡闹都可以告虐待了,更何况这都不是他亲生的。
韩江这次是铁了心,提供的证据对韩大有很不利。
体校历年来的照片,一直延续到进国家队之前,他都像一个营养不良的非洲儿童。
黑,是暑假回家干活晒的。
瘦,是被韩家人苛待给饿的。
张烨也做了证,证明刚嫁到韩家沟那一年看到的事情,如韩江所描述的一样,在张烨看来当时的韩江离饿死只有一线之间,而当时的韩江都已经进了省队。
除了有津贴和补助,他还有体校发的粮票,不至于吃不起饭。
跟韩江同期在体校的人也提供了证据,证明当年韩老头一个月一次电话,话里话外不是要钱就是要票,韩江省吃俭用的,根本吃不饱,而有一次还听见韩老头在电话里面咆哮,那意思是怀疑韩江是不是黑了粮票自己花了。
韩海觉得头嗡嗡作响。
这就不成了?
他现在也没脸去找老大,因为韩江知道了不是亲生兄弟的关系,靠着血脉维持起来的几分薄面也都支撑不住。
如果法院要强制执行,他就只能把房子卖了还债。
回到家,彭彩兰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那个什么律师的怎么说?”
彭母躺坐在小房间的床上,冷冷的发出一声闷哼,原先仗着女婿有点钱,飘到天上去的那点得意心思已经完全没有了,心说这韩老头倒是有办法的,去医院产房偷了个孩子养大,不声不响的盘剥了人家几十年。
啧啧啧,可真是个厉害人儿了。
他们这一代人活下来都很艰难,大部分人经历了穷苦一辈子,心里头都有些小心思,如彭母这样的,哪怕她不重男轻女,对儿媳妇和女婿也都是不大疼爱的。
若是韩海能挣钱还好,韩海现在这个怂样,彭母看了就不欢喜。
“还能怎么办,拿了人家的钱,还能不还不成?”彭母冷冰冰的声音说。
韩海本来就烦,这几日岳母在那里阴阳怪气的好没意思。
彭彩兰又一直在追问。
他无心在外人面前说示弱的话的,却也被彭彩兰逼到不行就说:“能怎么办,房子要卖了,钱要还给老大,不然法院自己上门查封。”
彭彩兰跟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一跃三尺高,这房子是她的命根呐,怎么可以查封呢。
她伸手摇晃着韩海:“那你说怎么办,怎么办呐。”
彭母:“离婚。”
韩海:“......”
他吃惊的看着彭母。
彭母则洋洋得意的继续说道:“不是要查封你的财产吗,离婚以后房子归兰兰,离婚不离家,法院总不能追究到我们老彭家头上来吧。”哼,兰兰到时候有一套京市的房子,还愁找不到女婿?
她早就看韩海不顺眼了!
离婚,就这样,骗他先离,等离完了就把房子卖了带着兰兰回老家去,手里头窝着几万块钱,一辈子也够花了。
........
韩星辰蹲在地上观察小猫打滚。
漂亮的小白猫,总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就不好看了吧。
小白猫舔舔爪子,冲韩星辰“喵”的叫了一声,韩星辰一把就把小白猫抱了起来,在她软软的肚皮上蹭了蹭。
天实在是太热了,小猫都扛不住这样的温度,大白天也不出门了。
从四个月以后,这小猫就能自己抓老鼠,这一带的老鼠都给她逮干净了,闲下来的功夫就跟韩星辰玩。
小孩不知道大人的苦,韩江最近心情很不好,乒乓球教室那边的课程都丢给老马去教。
爸爸不打球,韩星辰也没心情打球了,她宁愿跟小白猫玩!
一辆吉普车再一次缓缓开到路边,停在树荫底下。
这次是袁桥跟秦老一起过来的,尤其是袁桥,特别激动,手里面拿着纸质报告,颤颤巍巍的往胡同里走。
秦老劝她慢点。
这一带她每天来,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韩江家门口,看见里面的小女孩蹲在树底下,逗小猫玩,小猫翻着肚皮,舔舔爪子,如一副美好的画一样,岁月静好。
韩星辰一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袁桥:“咦,是那个奶奶。”
这个奶奶最近总会来这里,她都见到好几次啦。
袁桥看见她就跑了过去:“爸爸妈妈呢?”
她每天过来都看见这家小女孩,有时候是跟另外两个孩子在一起玩,有时候在练球,她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在身边长大,但看见这么大的孩子,心里不免生了爱怜。
来过第一次就还想来。
来了还想再看她一次。
不知不觉的就来了很多次,几乎每天都往这里跑,所以韩星辰看见她都觉得很熟悉了。
没有人玩,大人们也不知道忙什么,韩星辰都已经无聊到跟猫咪大眼瞪小眼了,看见袁桥过来她就很高兴的走过去,咧嘴就笑:
“奶奶,你迷路了吗?”
“奶奶,是迷路了。”三十几年来,都在找自己的亲人。
“那奶奶是要找谁呢?”
“奶奶是来找亲人的。”袁桥在她对面蹲下,看着这乖巧又聪明的孩子。
韩星辰这几天在家总能看见她在胡同里走来走去的,就认定她是谁家的亲戚,可能是找不对门了,奶奶同她讲是找自己儿子的,韩星辰便很热心:“胡同里面深,你要找谁跟我讲。”
小星星是热心的马路小卫士呀。
其实这孩子就是闲的发慌,自己跟自己找点事情干。
但是在袁桥和秦老眼里,那自己的孙女干啥都是加了几百倍滤镜的。
真棒!
袁桥笑眯眯的瞧着她:“我找韩江。”
“呀,那是我爸爸呀,可我爸爸不在家,你进来坐会儿。”家里也不是没人,马教练还在家里呢,平常也有大人过来咨询个乒乓球报名什么的,韩星辰很擅长跟人打交道。
袁桥跟韩老对视一眼,两位老人走了进去。
韩星辰请他们在院子底下的小桌子上坐下。
又屁颠屁颠的去给老人泡茶。
因为妈妈说过老年人不能喝太凉的东西,她就忍住没开冰箱,不给人倒冰水啦。
她是个很机灵的孩子,即便是把人请进来家里,也不会随便喊人进房间里去。
袁桥见过这孩子好几次了,算是比较熟悉,她已经激动过了。
秦老就显得特别激动。
从之前的疯狂想找到儿子,到现在找到了,心思一直都在儿子身上,仿佛那幼小的婴儿还没长大一样,可找到的时候发现儿子长大了,已经过了可爱的年纪了,还是孙女可爱。
本来隔代亲,孙女跟爷爷就更亲。
秦老又是特别喜欢小孩子的人,看着这孩子的眉眼,就格外的喜欢。
就是觉得自己孙女哪哪都好的喜欢。
秦老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韩星辰就坐在桌子对面的小马扎上,胖乎乎的小爪子捧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说:“我叫韩星辰,他们都叫我小星星。”
袁桥就笑了,那天是听见有人在喊“小星星”来着。
她觉得名字起的也很好,小孩跟天上的星星一样,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夫妇两人跟韩星辰说着话,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都到下午了。
韩江两口子从外面走过来,就看见一辆车停在自家门口,走近才发现院子里坐着一对老人。
其实之前已经打过好几次交道。
秦老给人感觉挺严肃,袁桥则是特别和气,老两口有时候好像很想跟他说话,但是生怕被拒绝的样子,给人感觉挺可怜。
人老了,不管多有权势,失去过孩子的凄苦在秦老夫妇身上体会的淋漓尽致。
范晓娟抓紧韩江的手。
这老夫妇来,肯定是有缘由的。
以前在派出所“偶然”遇见,秦老也只是欲言又止的看着韩江,目光里面多是慈爱和探究,可今天感觉整个气场都不一样了。
大人都猜到了什么,只有小星星一无所知,看了一眼妈妈,又看了一眼新来的客人。
“您老过来了?”范晓娟开口,走到韩星辰身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客人是咱们小星星招呼的吗?”
韩星辰点头:“是我招待客人的呀。”而且她很乖的哟,不熟悉的客人就不往家里领哟。
小孩一副求表扬的表情,让老人心头一酸。
而老人在看见韩江的那一刻,上下打量,终究是抑制不住捧着脸哭了起来。
孩子,她的孩子。
找了三十三年,总算是找到了他,除去当初见到第一面以后,该死的人贩子就把他偷走了。
知道事实真相以后袁桥震怒,甚至用她这辈子都没有用过的权利要求去惩罚那个偷走她孩子的人。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偷走了孩子,还偷走了他三十三年的时间,如果这个孩子在她身边长大,她可以看见他一天天的长大,开始牙牙学语,开始蹒跚学路,送他去幼儿园,或许他会哭,还会耍赖皮。
看他上小学、叛逆、成长、蜕变、娶妻生子。
她现在已经老了,从二十几岁的青春年华,到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儿子正用疏离和陌生的眼神打量着她。
范晓娟很怕见到这种画面。
秦家人肯定是有了结果才来找韩江的,她拍了拍韩江的手,跟他说:“你们进去讲。”
秦老跟袁桥都很感激的看向她。
原本两个老人找了一辈子的孩子,从没有放弃过,甚至设定里,孩子都有可能被卖到偏远的山区去了,事实上那个年代偷人家孩子的还是少,即便是想要个儿子,谁还不会自己生啊,那个年代孩子多。
孩子多了就命贱,袁桥去很偏远的山区找过,有些人娶不起媳妇就买个儿子养老送终,可听完派出所那边的汇报才知道这孩子过得真是太苦了。
范晓娟也不确定这年头的dna测试准不准,虽说这个技术在以后很成熟,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九一年的夏天,国内的检测机构就能把父子关系用基因测试的方法确定。
事实上民用还没普及,但国内做这个研究已经好几年了。
军用肯定要走在民用前头,甚至在可追溯的历史时间之前,说不定人家就做出来了。
进了屋内,袁桥把报告递给韩江,沙哑着声音说:“如果你看不明白,我可以找专业人士解释给你听。”
纸质报告上面写的很清楚,韩江也看得懂。
他是眼前这两个老人的孩子。
他们终于找到他了。
送三人进了客厅,范晓娟抬头看了一眼蓝蓝的天,闭上眼睛吹着风,感受风吹过来的温度,舒了一口气。
前世这个时候,全家人正在去往欧洲的船上。
韩星辰晕船,吐得稀里哗啦,抱着她嘤嘤嘤低声的哭泣。
她问自己后悔过没有,其实从船离开码头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或许当初的离开是让韩江父母真正没有找到他的原因,但这辈子,总算是找回来了。
不管韩老头怎么判,以后跟他们是彻底没有任何干系了。
韩老头的案子没那么快判下来,咨询过公检法部门,因为犯罪嫌疑人拒不认罪,在审讯期间也不配合调查,建议严判。
等到韩老头这个案子判下来,也已经是半年以后了。
因为韩江向来有保存汇款单底单的好习惯,也记了账,最后在追究财产的时候没费多大功夫。
韩海以为把财产转移给彭彩兰就万事大吉。
就在离婚以后,家里房子突然某天就换了钥匙,韩海再想找到彭彩兰已经是不能。
原来是彭母怂恿着彭彩兰换了锁,索性不干那份勤杂工的工作,带着卖房子的款项回老家,就在回去的半路上被截了下来。
钱是要追回来的,不管转给谁,都是能追溯到的。
韩海的家庭也毁了。
范晓娟还在想,新来的公公婆婆,到底好不好相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