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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舒衡     静嘉txt下载     静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6章 幌子 (三千大章)

    “你的性格还是急躁了一些。”在驱车返回湾仔警察总部的路上,傅良涛如是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庞季同说。“情绪过于容易为人所牵动,不利于刑侦调查工作。”

    比起给予意见,傅良涛的语气更像是在下结论,这让庞季同听起来感觉不太舒服。庞季同心下略有不服,不过他也清楚在这种情况之下反驳并无任何用处,只会让自己显得更为幼稚。

    思前想后,庞季同还是想要在上工的第一天,在傅良涛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于是,庞季同便主动打开了分析案情的话匣子,说:“涛sir,你认为许静嘉这个人有没有可疑?”

    傅良涛原本正在脑海中整理思路,一时没有注意听庞季同的话,只随意地应了一声,却没有回答庞季同的问题。

    庞季同遂提高了声音,再问了一遍:“涛sir,我说,你对许静嘉有什么看法?”

    这一次傅良涛听到了,却反过来对庞季同说:“要不你先给我说说?”

    庞季同有点措手不及,遂一边阅读着刚才所做的笔录,一边在脑海中重温许静嘉的神情语气,才略带迟疑地说:“……我觉得……她……有点奇怪……”然后,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将手机的前后置镜头都分别用便条纸封住的……”

    庞季同说的这一点,其实傅良涛在给许静嘉留电话的时候也注意到了。

    除了这一点以外,傅良涛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就是那个他最后没有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为什么在调查期间,他们无法透过李秉德和周穆清的社交媒体帐号,找到任何许静嘉的社交媒体帐号?不论是从李秉德和周穆清的朋友或追踪名单,还是过往的互动记录中,均无法找到许静嘉的踪迹。

    许静嘉这一代的人,其成长过程正正与社交网络的兴起和发展相互重叠,按理说她不会没有一、两个社交媒体的帐号。

    许静嘉该不会连用来互传免费简讯,最基本的应用程式干啥啦都没有配备吧?

    “熟悉的人都知道要用讯息跟我联系。”想到许静嘉说的这句话,傅良涛又隐隐觉得不对。还是说,许静嘉这句话里所指的讯息,是传统的短讯服务(SMS)?

    傅良涛正思付着,便听庞季同接着说道:“我也说不上来,要说许静嘉的口供前后矛盾吧?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复杂,也不能一下子就这么下定论。可是,在提及到李秉德跟周穆清的死时,许静嘉的反应也未免有点过于冷静了。就好像……她对这个消息一点感觉都没有似的。

    先不谈李秉德,如果周穆清跟许静嘉之间的关系真如许静嘉所说的一般,那许静嘉的反应就真的是有点让人心寒了。而且,多年的朋友也是说断就断了的……”

    傅良涛听着,只间或点着头以示他在听或表示认同。

    庞季同又说:“如果想要知道许静嘉是不是跟周穆清的案件有关,我们大约还需要查清她们二人断绝来往的真正原因。不过,现阶段似乎没有证据证明许静嘉跟周穆清的案件有什么直接的关联。

    我不明白的是,如果需要取得更多有关周穆清的讯息,我们的查问对象除了许静嘉其实还有很多其他别的选择,选择许静嘉倒是有点舍近求远了。除非……”

    说到这里,庞季同顿了一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傅良涛的侧脸,才说:“除非许静嘉跟李秉德的案件大有关联。”

    言下之意,是指调查周穆清的案件只不过是顺带的事情。

    听到庞季同的话,傅良涛突然欢快地笑了起来,说:“幸好,脑子转的还不算太慢。这次,那只老狐狸总算没有骗我,这次给我派来的人的确不差。”傅良涛这话半是自言自语,半是说给庞季同听的,算是认同了庞季同的表现。

    接着,傅良涛才给庞季同解释道:“周穆清的案件,本在ME那边已经结束了,周茂行拿来跟我商谈的时候,我都没有接下来的打算。直到看到了许静嘉的相片,我才想,这个案件用来做幌子应当不错……”

    说到这里,碰巧交通灯由绿转黄,随着车子停下,傅良涛转脸看了庞季同一眼,笑着说道:“正巧,也让我验证一下你的业务能力。”

    幌子……

    听着傅良涛说来随意的话,庞季同顿时有一种给他耍了的感觉。庞季同看着傅良涛眸中隐隐流露的狡黠笑意,觉得自己还是道行太浅。要知道,直到刚才为止,他还在那么认真地在分析案情。

    傅良涛看着庞季同的脸色微沉,也不好再多笑,便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又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既然接下了周穆清的案件,就自然会认真调查。别这样看着我,周穆清的案件和其他的案件并没有两样,我利用这案件作为幌子,并不代表它不重要。”

    说到末了,傅良涛因为骤然生出的些许心虚,脸上有些不自然,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的表现也没有辜负那老狐狸的称许。”算是稍稍安抚了庞季同一下。

    傅良涛对庞季同的认同倒也是真心的。傅良涛也年轻过,明白那种一心想要参与大案件的调查的心情。难得的是,庞季同没有由于觉得周穆清的案件微不足道而掉以轻心,能够认真看待调查中的每一个细节。

    庞季同的神色淡了淡,傅良涛的态度让庞季同心中的不服渐渐发酵起来。也因为这样,傅良涛那样随意说出来的肯定,听在庞季同的耳里更像是一种敷衍。可是,庞季同却又因为傅良涛对李秉德案件的特别对待,而勾起了对李秉德案件的兴趣,便再次生生压下了心中的不服,问:“李秉德的案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庞季同不自觉地在这话里将自己的情绪表露无遗。

    傅良涛这次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赶在交通灯转回绿灯之前,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了给庞季同,让庞季同自行了解其中的内情。

    李秉德的案件,与周穆清的案件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李秉德同样不是要求为这案件立案的人。

    向警方报告李秉德案的人是李秉德的前雇主张温瑜,璞瑜广告设计公司的老板。

    庞季同一看到这公司的名字,便讶异地说:“咦,原来李秉德的案件是这一宗。”

    “你对这案件有印象?”傅良涛也感到讶异,但是转念一想,便又说:“也对,这案件之前的确是引来了颇多关注的。”

    “倒不是因为这个。”庞季同摇了摇头,又说:“只是当时知道了将会被调派过来科技罪案组,那时想要多了解一些你们的工作,便对你们负责的案件多留了个心。”说罢,庞季同便开始低头翻看手上的文件夹。

    一个月以前,张温瑜向警方报称,璞瑜公司的系统管理员在为系统进行定期检查期间,于公司的网络中侦测到不寻常的隐蔽活动。追查之下,发现在网络中的一些主机中,运行着一个伪装成文件格式转换程式的木马程式。

    木马程式因为它的运作方式类似于古希腊着名的特洛伊木马而得名,是一种类似病毒的恶意软体。与病毒不同的是,木马程式不能自行复制自己,并且需要使用者的配合才能运行代码,因此大多会伪装成有着其他效能的应用程式来诱使使用者激活它们。

    在璞瑜公司的网络中所发现的木马程式,是一种名为FTP木马程式的古老木马程式。这种木马程式于特定的连接埠运行文件传输服务器,相当于让入侵者能够自由存取网络中的档案文件。

    而防毒软体的侦测日志档案亦显示,防毒软体曾于较早前侦测到该木马程式,但是未能成功将其移除。

    重要的是,排查过后,璞瑜公司的系统管理员证实,的确有一些档案文件曾经经由此道被存取,被存取的档案文件中更包括客户名单和设计定案。这些被存取的档案文件,间接证实那些存取是具有针对性的,并非无意为之。这意味着存取文件的人对璞瑜公司的系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熟知目标档案文件的所在位置,能够精准地存取目标档案文件,而不需要事先在璞瑜公司的网络中探索一番。

    显然地,这网络入侵者并非随便闯入闲逛的无聊黑客。

    因此,张温瑜当即便决定报警。

    最初接手这个案件的也是他们网罪科科技罪案组的人,是行动分组2的行动1C队。调查开展之初,行动1C队的队员循非法进入电脑系统的方向进行调查,并从璞瑜公司的内部人员展开筛查嫌疑人的工作。

    调查之所得,不论是离职前的大闹、离职后的种种传闻,又或者是木马程式开始活跃的时间、运行木马程式所需的技术条件,还是璞瑜公司上下职员的供词等等。

    所有的矛头──均直指一年多以前离职的李秉德。

第017章 寻常

    不过大半个小时,当车子驶进湾仔警察总部内的停车场时,庞季同已然对李秉德的案件有了大致的了解。璞瑜公司的入侵案件自然没有随着李秉德的死而落幕,只是换了由他们行动2D队负责。

    “所以,上级们认为行动1C队需要为李秉德的死负责?”庞季同不能理解上级更换负责跟进案件的行动小队的原因,是以这一个问题甫一出现于他的脑海,庞季同便不自觉地将这问题宣之于口。

    傅良涛一边侧过身,将车子倒进泊车位内,一边应道:“不是,而是李秉德的死,成为了调查这宗案件的转捩点。”

    将车子停泊好了以后,傅良涛才又说:“你刚才阅读这个文件夹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内里所有的证供似乎都指向了李秉德,但是实际上大部分都只是传闻证据或旁证,而无任何能够证实案情的直接证据?”

    庞季同仔细一想,又翻开了手中的文件夹,将刚才看过的证供又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发现傅良涛所说的果然是事实。

    所谓的传闻证据是指证人用来证明其本身所主张的事实的各种陈述,包括但不限于口头证据、文件、记录、意见申述及任何程度的传闻等等。基于这一类的证供时会带有申述者的主观想法或偏见,法庭会先在庭上盘问申述者,才决定是否予以采纳。李秉德的前同事们所作出的基于各种传闻的证供便在此列。

    而旁证则是与争议事项无直接相关,必须以推理的方式来证明案情的间接证据。旁证可包括电脑程序的输出、业务记录、人手输入的数据库资料等等,在璞瑜公司找到档案文件被存取的记录、病毒软体的侦测日志档案,便属于旁证一类。

    在庞季同的认知里,在网络犯罪的案件中,即便没有直接证据,也没有目击整个过程的证人,但是只要有足够的旁证,也能对作案者提出指控。以这次璞瑜公司的入侵案件为例,行动1C队只需要证明李秉德手上持有的数据与璞瑜公司被存取的数据一样,以及李秉德有取用璞瑜公司的网络的机会,便能够对李秉德提出指控。

    然而,这文件夹内的证供虽多,却没有任何一个能够证明这两点的。

    “那李秉德为什么还会死?”庞季同又一次直觉性地将问题问了出来。

    “对,没错,那李秉德为什么还会死?”傅良涛点了点头,将庞季同所问的问题重覆了一遍,点出这个问题正是疑点所在。

    接着,傅良涛又说:“正常人都知道,警方若然迟迟未有落案起诉,即代表证据不足。这案件的调查虽然已经连累李秉德丢了工作,但是远远还没有发展到能够威胁他前途的程度。而畏罪的说法放在这里就更加说不通了,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那么李秉德的死应该更可能在诉讼进行期间发生。”

    的而且确,如果李秉德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他等待警察查清真相便可以了。如果警察没有冤枉他,也都还没有找到能够指证他的证据。

    傅良涛继续解释道:“李秉德即便死了,仍是行动1C队的重点怀疑对象。因此,他们并没有因为李秉德的死而暂缓对李秉德的调查。为了找到指证李秉德的各种证据,行动1C队将调查聚焦于李秉德从璞瑜公司离职后的职场、私下从网上接洽的工作及李秉德的人际关系。一查之下,这案件渐渐透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

    “难道璞瑜公司网络的入侵者不是李秉德?”庞季同想当然地问道,转念一想,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事情似乎又回到那一个问题上。

    那李秉德为什么还会死?

    这个问题在庞季同的心里再次响起。因为不论李秉德是否入侵璞瑜公司网络的人,都似乎无法解答这一个问题。

    想着想着,庞季同紧紧皱着眉,双目透出了凝重的光芒。

    傅良涛见状,扬起了嘴角,刚想要笑话庞季同,又想到了庞季同的好强,便硬生生地把这愉悦的笑压成了克制的笑,可是傅良涛目光里的捉挟却是想要掩也掩不住,全都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庞季同的眼里。

    庞季同只觉得傅良涛把话题停了在这里很是吊他的胃口,而傅良涛眼里的捉挟却又让庞季同不甘心就这样开口,不得不生生压下追问的渴望。

    这案件到底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难道这不是单纯的入侵案件吗?

    这案件跟许静嘉又有什么关系?

    庞季同不问,傅良涛也故意不再往下说,笑着拍了拍庞季同的肩膀,对庞季同说道:“放轻松!放轻松!”然后,傅良涛便先行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往警政大楼的方向走去。

    被抛下的庞季同从后追了上来,那跟在傅良涛身边亦步亦趋的脚步出卖了庞季同的思绪,而庞季同本人却不自知。傅良涛见状,便也不再逗他,淡淡的说道:“之前提到过,行动1C队之后到了李秉德过往一年多曾工作过的公司取证了吧?”

    看着庞季同略带着逼切地点了点头,傅良涛复又解释道:“那你应该也留意到了,李秉德过往一年多的工作更换得相当频繁。短短的十六个月里,李秉德已经换了七份工作。而在这七份工作中,还没有将李秉德刚刚因为这宗案件的调查而被辞退的那份工作计算在内。”

    “不寻常的地方原来是指这个?”庞季同困惑地问。庞季同并非觉得傅良涛提到的这一点是寻常的,只是没有料到傅良涛所指的不寻常会是这一点。

    诚然,不断转换工作在年轻人中间是常见的事,可是像李秉德这样结了婚,又有着房贷在身的人,应当着重追求稳定,而不是不断求变。而且不断惹下污名,对李秉德于业内的发展也会有不好的影响。

    可是,庞季同并不认为单单根据这一点,便能判定案情不寻常。

    傅良涛打量着庞季同的神情,知道庞季同已经了然自己所说的不寻常是指什么,而庞季同似懂非懂的神情却又说明庞季同仍处于困惑之中,便又循循善诱地说:“行动1C队依着李秉德离职的时序,从李秉德最近离职的那一间公司开始,逐一到场取证,当中包括查问在职员工,以及为李秉德曾经用过的电脑进行电子数据取证。这些文件夹中应该也提到过了吧?”

    庞季同回忆着刚才在文件夹中提到过的内容,遂点了点头说:“李秉德在那八家公司里太多都过不了试用期,而且每一家公司里也都充斥着各种有关李秉德的传闻。而李秉德最近离职的那一家公司,也不过是才刚刚过了试用期......”

    “其实仔细看看的话,不难发现,李秉德在这八家公司里所遇到的好些事件,都有着这个案件的影子。”傅良涛淡淡地打断了庞季同的话,说完,便迳自往前走进了警政大楼的大堂之内。

    这轻飘飘的简单一句话,犹如在一瞬之间为庞季同打通了任督二脉。庞季同呆立在原地,醍醐灌顶。

    “我们主要负责的是跟进网络欺凌和网络骚扰等案件的调查工作。”

    “有时候,网络犯罪就隐藏在不起眼的案件中,甚或乎是普通的日常中。”

    庞季同的耳边彷佛再一次响起聪哥早上跟他所说过的话。

    所以说,璞瑜公司的案件,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单一的事件,而这个也正正才是李秉德案被转交至行动2D队调查的真正原因。

    同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调查的重点,才会从追寻入侵璞瑜公司网络的犯人,变成了调查与李秉德有关联的人。

    因为行动1C队调查所得的资料,种种迹象均表明李秉德很可能是网络骚扰的受害者。而只要找到一直以来针对李秉德的人,便等于找到了入侵璞瑜公司网络的犯人。

    “这工作看起来还是挺有挑战性的。”庞季同不禁喃喃自语地说。如果说庞季同在早上说这句话时的确是言不由衷的,这回却是真心实意的。

    了解李秉德一案的余韵尚未散尽,另一个问题又忽然跃进了庞季同的脑海中。

    那么,这些事情与许静嘉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想法一浮现,庞季同便急迫地翻动起手上的文件夹,直到他在文件夹非常靠后的位置看到一帧又一帧缺边少角的相片。

    相片中那打扮入时、满身名牌的人,不是许静嘉又是谁?

第018章 音讯

    呯!

    听着办公室的门伴随着一连串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声打开,傅良涛毫不意外地看到庞季同一脸狼狈的模样。庞季同的神情告诉傅良涛,他大约已经明白在李秉德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庞季同将手上的文件夹在办公桌上摊开,将许静嘉那一帧又一帧缺边少角的相片置于傅良涛跟前,却因为仍在喘着气而不能说话。

    傅良涛见状,眼底再次浮现与其儒雅气质相冲的狡黠笑意,故意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别急!先顺了气再说。我们……不急。”

    听到这话,庞季同气还没有理顺,又在一瞬之间急红了脸。傅良涛看着一大片粉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庞季同的脖子蔓延至他的发际,决定放过庞季同,说:“你的性子还是太急了,如何查案?”

    看着庞季同的脸又变得更红了一些,傅良涛才说道:“这些相片,是为李秉德的笔记本电脑进行数据获取时,于未分配区域中找到的。”

    傅良涛知道庞季同有着电子数据取证方面的知识,是以他没有再多作解释。缺边少角的相片,意味着这些图像档案很大机会是通过修复已经被删除的档案而得来的。而找到档案的位置──未分配区域,也证实了这一点。因为档案的一部分碎片已经被其他新建的档案所覆盖,被覆盖了的碎片就如缺失的拼图一样,所以这些图像档案在修复过后才会变得缺边少角的。

    “其实,相片的数量远远不只这些,不过能够清楚辨识相中人容貌的相片就只有这些了。”傅良涛复又说道。

    “那么,这就是说许静嘉在说谎?还是说,这些相片都是李秉德偷偷从许静嘉的社交媒体存取的?”庞季同终于能够说话了,于是微喘着气问道。

    傅良涛对庞季同的问题不置可否,转而示意庞季同坐在他的对面,说:“我再给你听听这些东西,这些也是从李秉德的笔记本电脑中抢救回来的。”说罢,傅良涛便把耳机递给了庞季同。

    庞季同甫一带上耳机,便听到了一把女声结结巴巴地说:“你们有没有听过苏轼的那首诗……诗名很长,我也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诗的头四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我很喜欢这首诗的意境,你知道这首诗的意思是什么吗?……是说一只鹰飞到了雪地上留下了脚印,把脚印留下了……把脚印留下了,飞走之后就…就不会再在意那脚印了……”听起来,这声音的主人分明对这首诗只是一知半解,却又想着要附庸风雅。

    庞季同未及多想什么,傅良涛又说:“来,再来听听这一段!”

    “我怀疑公司一楼的女厕有不乾净的东西……因为我发现那个暖风机……那个暖风机......每当厕所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便会自动启动。刚才女厕里只有我一个人,那暖风机便自动起动了几次,把我吓得……唉,就只有这个厕所,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段音讯的声音,与刚才的那一段音讯的声音显然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听过了这一段音讯,傅良涛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接着播放下一段。

    “你说你喜欢看书,那么你有看过米兰.昆德拉所写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吗?”这次入耳的却是一把男性的声音,说到末了音讯突然“咔”的一声中断了。

    正当庞季同以为这一段这音讯的内容已经完结,便又听到那男声又说:“故事引用了一个名为永劫回归的哲学概念。在一切事情发生的当下,人永远无法在作出决定之后,再次回到作出决定的那一个时间点。”听到这里,音讯再一次“咔”的一声中断。

    此时,庞季同早已明白,这一段就是傅良涛刚才谈到这书时跟庞季同和许静嘉所讲论过的。

    看傅良涛没有说话的打算,庞季同知道音讯也许还没有完结,便耐心地等待后续的部分。

    这样一来,庞季同便想起了第一段音讯所提及到的苏轼的诗,那诗的解说似乎也和傅良涛谈及过的舞台剧的内容一样,只是这首诗中所提及的原本理应是鸿雁,而许静嘉和音讯中的女声则不约而同地以为诗中所咏的是鹰。

    音讯的后半部分,却和傅良涛提及到书中男主角的那一部分截然不同:“故事所讲述的轻与重是指生命中的负担。负担越重,生命就越贴地、越真实。相反,完全没有负担虽然的确会让人变得自由自在,但是也会使生命变得越发离地,一切变得虚无而又无关紧要。

    这种轻是生命不能承受的,现实生活中没有负担、没有追求的人便是如此,所以这些人之中有些会因此而对生活失去兴趣……”声音戛然而止。

    耳机中所播放的又切换成了另外一段音讯。

    这一段音讯中再无人说话,直到完结,都只有一阵又一阵让人浮想联翩的粗重呼吸声自耳机中传来,不辨男女。

    傅良涛和庞季同对视了一眼,说:“这些音讯档案同样都是从李秉德的笔记本电脑中抢救回来的。第一段和第二段音讯推测是语音讯息的内容,而在我们抢救的音讯档案中,也只有这两段音讯能够完整地修复。至于,第三段和第四段,就只能成功修复到了一部分。”

    庞季同遂疑惑地说:“第一段和第二段音讯听上去像是闲聊,而该女声的语气似是正在她熟悉亲近的人说话。而第三段听上去倒不像是语音讯息的内容,是哲学课的录音吗?”说着说着,庞季同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将左手的食指放在了唇边。

    “这个还有待调查。”傅良涛答说。二人的讨论直接跳过了第四段音讯,因为二人都知道仅仅凭着这段没头没尾的呼吸声,根本连确认呼吸声的主人也无法做到。

    想了想录音的内容,庞季同禁不住又问:“你之前并没有见过许静嘉,更别说听过她的声音了。你从一开始,是怎么确定音讯中的女声是许静嘉?单凭那些相片?”

    “不,其实在直到见到许静嘉之前,我也不确定。”傅良涛淡然地回答说,然后又解释道:“在李秉德的妻子骆晓雯的供词中,曾经提及过她笃定李秉德私下还有其他的异性密友。若骆晓雯所说的属实,那么这些异性密友也就都有一定的嫌疑。在筛查嫌疑人的时候,这些人自然也都是我们的调查对象。

    偏偏在为李秉德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进行手动检测时,对于骆晓雯所提及到的异性密友毫无发现。直到法证A队的秦向文完成了相关的电子数据分析过后……”傅良涛点到即止,料想庞季同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便没有继续再往下说。

第019章 本意

    直到法证A队完成了李秉德的笔记本电脑的电子数据分析过后,便在笔记本电脑的未分配区域中,找到这些已经被永久删除的图像和音讯档案的碎片。

    庞季同重又看向文件夹中那些缺边少角的相片,略带质疑地问道:“单凭这些相片,你便认定了许静嘉是李秉德的异性密友?”这些相片中的都是单人照,连一张许静嘉和李秉德两人的合照都没有。

    “我说了,直到见到许静嘉之前,我也不确定。”傅良涛淡淡地应道。“可是,我怀疑许静嘉跟刚才我们所听的音讯有关。找到这些图像档案和音讯档案的笔记本电脑,是李秉德经常使用的。

    从这些图像档案和音讯档案被覆盖的程度看来,这些档案应该是在李秉德死前不久才被删除的,而且被删除的时间相当接近。所以,我不能排除它们跟李秉德的死之间的关系。”

    “还有,如果许静嘉跟这些音讯真的有关,那么就现阶段我们手上所有的证据来说,她便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是李秉德的异性密友的人。”傅良涛解释得很详细浅白,直到末了,他才又加了一句:“所以,我才会想到利用周穆清的案件作为幌子。免得打草惊蛇……”

    庞季同一瞬不瞬地盯着傅良涛,还在思考着傅良涛查问许静嘉时所问过的问题,以及刚才从那数条音讯中所听到的内容。

    那些在查问许静嘉时,一度让庞季同以为是离题的问题,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傅良涛用来试探许静嘉的把戏。而且,傅良涛还巧妙地利用了那段有关《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这本书的哲学分析的音讯。傅良涛以故事中的男主角比作李秉德,将话题引向了李秉德的感情生活取态,并藉此观察许静嘉对这两个话题的反应。

    “对了,刚才法证C队的洛孟凝通知我,已经完成了李秉德和周穆清二人的手机的法证分析报告。我们定了一会儿……四时四十五分……”傅良涛说罢,顿了顿,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的时钟,又说:“呀……还有十六分钟左右,我们定了在转角处的大房开会,你也一起过来听听吧……到时候,法证A队的秦向文也会一起过来,他们二人在工作上跟我们常来常往,你也正好跟他们认识认识。”

    这一通话,打断了正如老僧入定般思考案情的庞季同的思绪。

    “还有这个……”傅良涛将一枝录音笔交到庞季同的手中,说道:“这个是刚才查问许静嘉时的录音,你替我联络一下声纹鉴证方面的专家顾问,请他比对一下许静嘉的声音和那音讯中的女声是不是同一个人。”

    庞季同愣愣地接过跟前的录音笔,心道原来傅良涛还有这一手。面对面的调查,当面观察许静嘉的反应还不足够,还要有实质证据的支持。

    看庞季同神色木然地看着手中的录音笔,也不说话,傅良涛便又说:“如果有什么不懂的话,你可以请教聪哥。”

    一直到庞季同返回坐位时,他还沉浸在李秉德案的案情分析之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怎么样?刚才让我们的亲亲头儿给震慑到了吧?”聪哥欢快的声音在庞季同的耳边响起,一手搭在庞季同的肩膀上。聪哥不知在何时拉过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庞季同的身旁。“不要紧,慢慢就习惯了,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庞季同这才转向聪哥,神色之间还略带木然,惊讶地问:“这……这还能习惯?”

    “当然,惊讶多了,能不麻木吗?像我现在,无论头儿再做出些什么来,我也是不会再觉得惊世骇俗的了!”听聪哥的语气似是已经对傅良涛的做派见怪不怪。

    只见聪哥眼珠子一转,刹有其事地靠近庞季同,眸中闪耀着八卦的光芒,笑着说:“你想要知道我们头儿之前都做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吗?”

    看着聪哥的眼神,庞季同心中一动,回道:“想……不过,能不能先把声纹鉴证专家顾问的联系方式给我?”

    “好,走!”聪哥一边揽着庞季同的肩膀,将庞季同从椅子上带了起来,一边说:“你跟着我,我一边给你找顾问专家的联系方式,一边给你说说我们头儿从前都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被聪哥揽着肩膀的庞季同没好气地笑着,暗道分明就聪哥自己想要说,而他根本不在乎对方是不是真的想要听。不过,在庞季同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好奇的。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听到聪哥的开场白,庞季同禁不住哈哈大笑,说:“聪哥,为什么这开场白听起来这么童话故事?你是把涛sir当成小红帽,还是白雪公主呀?”

    听着这话,聪哥也忍不住被庞季同逗得一乐,遂作势骂道:“走!走走走!我这是在找感觉呢……不想听的话,快走!别碍着我。”然后,聪哥清了清嗓子,眨了眨眼睛才说:“对于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说,那真的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也不过才刚进警队……”

    听到这话,庞季同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惹得聪哥又说道:“怎么?你还不相信?我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没有,我只是看不出原来你比头儿年轻!”庞季同这是真心实意地认为。

    听着二人在办公室外传来的喧嚣,傅良涛笑着收拾好东西,迳自先行到了他们惯了称作大房的会议室。傅良涛从裤后袋中掏出了手抄本,开始在有关周穆清和李秉德的案情分析中加入有关许静嘉的笔记,同时也为一会儿的案情分析作准备。

    这是傅良涛的习惯,每当发现新的线索,或整理思路的时候,傅良涛总会掏出这手抄本写写画画。上面的讯息并非以普通的文字所记录,而是一些由不同的文字和符号组合而成的密码。即使是曾经修读过密码学的人,也不能在一时之间解读到其中的内容,而傅良涛却似乎早已熟习了这一套密码,并视之为一套自己的专属文字。

    傅良涛在脑海中回忆着查问许静嘉时,许静嘉的神情反应。即便没有声纹鉴证专家的报告,单单只就两者的声音相似度和对那首苏轼的诗的误解,其实都已经能够确定音讯中的女声是许静嘉本人。然而,单凭这些相片和音讯根本不能足以证明许静嘉和李秉德二人之间的关系,这仅仅能证明许静嘉在说谎,她与李秉德于高中毕业之后并非全无联络。

    这样一来,许静嘉就不是一个可信的证人了,连带着她其他口供的可信程度也得打个折扣。

    这次上门调查的发现比傅良涛原先预计的要少,由于许静嘉的反应一直非常平淡,他所设下的试探其实并没有起到多大的效果。当庞季同还在为傅良涛的安排感叹的时候,只有傅良涛自己清楚,他细心挖好的坑,许静嘉是一个也没有跳进去。

    陷阱再精良,捕不了兔子的话,就形同虚设。

    其实,许静嘉的反应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平淡的,想到这里,傅良涛在手抄本以密码写下了四个关键词:

    “防备心”、“距离感”、“失业”,还有“周穆清”。

    想了想,傅良涛又删掉了代表“周穆清”的那一串密码,改为了“从前的周穆清”,又为“从前的”这三个字加上方框以作标识。

第020章 疑点

    傅良涛在会议室内的白板上写写画画,琢磨着有关李秉德和周穆清两案的案情分析思维导图。门边传来的响动打断了傅良涛的思路,傅良涛抬眼看去,来人却是庞季同。

    “来了?”傅良涛招呼庞季同说。“先找个位置坐下吧,阿凝跟文仔应该也快要过来了,我们先等等吧!”然后,便回过身,将注意力放回了白板上。

    庞季同随便找了个位置放下了手抄本之类的小东西,便走到了傅良涛身旁,看向傅良涛正在画的思维导图。

    傅良涛遂跟庞季同说:“这些案情分析是我们之前的讨论的结果,你来看看也有好处。不过,现在这些结果还不能作准,因为还没有将李秉德和周穆清的手机分析报告纳入其中,有时候手机总能为我们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新线索。”

    手机和网络活动的记录最是能够反映一个人真实的一面。不论表象或其他人的观感的如何,都不及手机和网络活动的记录来得真实。因为再离经逆道的爱好也总能在网络上找到组织和同好,对这些活动记录的分析往往会揭开人们不为人知的一面,例如人们潜藏在心底的真实想法、有着的特殊爱好和秘密关系等等。

    傅良涛看着庞季同的视线首先落在李秉德那案件的思维导图上,便知道庞季同其实还是对李秉德的案件更感兴趣。于是,便继续在周穆清案件的思维导图上梳理案件的枝节。

    有关李秉德案的受害者分析,在思维导图中被分拆成了两个分支。第一个是璞瑜公司,第二个则是李秉德本人。因为现在已有初步的证据显示,璞瑜公司的入侵案件是与针对李秉德的网络骚扰有关的,所以庞季同便直接略过了璞瑜公司的那一部分。

    网络犯罪的受害人分析主要是围绕受害人的网络活动进行的,而李秉德的也不例外。

    从李秉德应对这一次入侵事件的方式看来,李秉德也许早已知道自己成为了网络骚扰的目标,但是尚未发现任何证据证明李秉德获悉的时间、原因和方式。李秉德所使用的网上服务限于其公用及私人电邮、网上接洽私人工作的平台,以及常用的社交媒体面谱、方图和干啥啦。李秉德本人自身并无网上交友的习惯,而社交帐号的隐私保护也做得很是到位。

    依照暂时的情况看来,李秉德是属于有着较低风险的群体。若没有新的证据,那便意味着作案者很大机会是他在现实生活认识的人。而除了许静嘉,李秉德的妻子骆晓雯和他的前同事陈宏浚都有着很大的嫌疑,三人都有着合理的动机。后者据称在职场上一直受到李秉德的打压,而其余二人则疑似与李秉德有着感情纠纷。

    看到这里,庞季同往后一靠,半坐在会议室长桌的桌沿上。

    庞季同视线仍没有离开李秉德案的思维导图,在李秉德这名字的圆框下,傅良涛又以三个方框标注了不同的事件,正是李秉德在不同的公司中所遭遇到过的事件。傅良涛只在方框的旁边标注了每个事件值得注意的地方,却没有提及公司的名称,大约是认为事件发生的地点已然不再重要。

    庞季同看过李秉德案的文件夹,自然对这些事件都隐约有一些了解。

    第一个方框内所书的是“骚扰电邮”,庞季同记得这事件首先在璞瑜公司发生,并直接导致了李秉德的离职。这事件成为了李秉德每一个职场中,所有的同事都知道的传闻。傅良涛在这个方框旁边标注了“所有的女性”、“所有职场的传闻”、“细节显示V的动向被关注”,而V这一英文字母应该是受害者的英文Victim的缩写。

    庞季同忽尔明白,这最一开始使李秉德失去工作的事件,或许正正也是最开始让人生疑的地方。

    第二个方框内写着的则是“窃取工作成果”,傅良涛那一句“行业中的致命伤”的标注抓住了庞季同的眼睛,而另一句标注则是“3次,均在试用期结束前”。根据李秉德来自不同公司的旧同事的供词,这事情不只发生过一次,而且每一次都对李秉德的形象造成了很坏的影响,更直接导致试用期的提前结束。

    庞季同感觉傅良涛的第二句标注,似乎正正与第一个方框的“细节显示V的动向被关注”相互呼应。

    第三个方框是将案件带到他们手里的璞瑜公司网络入侵事件,“木马入侵”。而傅良涛给予这事件的标注仅得“高调”二字。

    就傅良涛的标注看来,第三个事件是与第一个和第二个事件还是有出入的。只是不知道在傅良涛的眼中,这“高调”有着什么含义,又算不算是一种突变。

    庞季同了解过对李秉德案案情分析后,傅良涛也完成了周穆清案件的思维导图。庞季同的视线便转而落在那图上,也许是手上握有的证据还不多,这案件的思维导图看上去予人枝叶零落的感觉。

    现时,他们所要做的是证实周穆清曾否受害于网络骚扰。ME的调查结果与周穆清日记中所述的事件并不完全一致,撇开了周穆清就是受害人的假设,庞季同对这些不同就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周穆清死前一段时间精神状态一直不稳,也不知道日记上所写的事情有多少是可信的。不能排除因为周穆清在职场长期受压,而变得多疑,她所以为的不明骚扰其实只是捕风捉影。

    不过,经历过李秉德案的洗礼之后,庞季同可不敢再这么早就下定论。

    庞季同看着看着,心中一动,间或把视线调回到李秉德案件的思维导图,两相比较,渐渐明白了傅良涛将这两宗案件的思维导图并排在一起的用意。

    两个思维导图的脉络结构完全一样,庞季同本以为这样的画图方式纯粹是傅良涛的个人习惯,然而当庞季同将案件仔细比较起来,便发现两宗案件其实有着一定的相似之处,特别是“传闻”及“细节显示V的动向被关注”这两点。

    在李秉德和周穆清的职场中,均有充斥着不少关于二人的传闻,经久不衰。虽说办公室从来都是流言的温床,过河没有不湿脚的道理,可是李秉德和周穆清都算是老油条了,他们二人总也应该了解一些职场不成文的规则的。

    就如今的结果看来,他们两人的摔相也未免难看了些,而且传闻的内容也未免过于全面了些。

    庞季同遂瞄了瞄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傅良涛,只见傅良涛又在李秉德的思维导图上,第三个事件“木马入侵”的方框旁边又加了一行新的标注──“技术不足?”。

第021章 间奏

    庞季同看着傅良涛的背影,不期然想起了刚才聪哥谈及傅良涛的话。

    从加入警队到晋身总区重案组只用了仅仅六年。

    一般而言,一个普通的警员从学堂毕业后,平均都需要用上十年时间才能晋身到湾仔总部,而傅良涛却只用了仅仅六年便加入了总区重案组。有着如此出挑的能力本应在警队内平步青云,却在二零一五年的时候,不惜以降级作为交换,转投到于同年年初拨归到网络安全及科技罪案调查科的科技罪案组(TCD)。

    庞季同记得聪哥的原话是:“谁知道头儿跟许老狐狸谈了什么条件?总之,头儿加入TCD的时候,降级了是每个人都看得到的事实。老狐狸可是我们警队内最最珍惜资源的人,这么出挑的人才他自然不会放过。”许警司其实看上去也就不过四十来岁,不过傅良涛和聪哥在背地里都将他称为老狐狸。

    傅良涛大学时主修的也是资讯科技相关的科目,加入TCD之后,成为法理鉴证分组的一员,先后于A、B、C、D四队的不同岗位轮换。足足多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坐回了当年转投网罪科之前的位置。

    人望高处,打工的不也就是盼着升职加薪而已吗?换了是庞季同,他是断然不会离开时时刻刻都有机会接触大案件的总区重案组的。也不知道,傅良涛费尽了心思都要转职过来TCD,图的又是个什么。

    跟傅良涛相处了大半天下来,庞季同不认为傅良涛是那种行事乱无章法的人,庞季同忽尔觉得傅良涛不会仅仅因为需要一个幌子,而接下周穆清的案件。

    庞季同不期然地想起了让傅良涛接下周穆清那宗案件的原因──许静嘉。

    于是,庞季同便试探地说道:“这样看起来,其实这两宗案件也还是有颇多相似之处的。”

    听到庞季同的话,傅良涛往后退了两步,与庞季同一样靠坐在了长桌的桌沿上。只见傅良涛的唇边勾起了一丝笑意,说:“这个……还是得听听法证分组那边的报告才能下定论。”

    庞季同见状,知道傅良涛又在卖关子,便禁不住不屑地撇了撇嘴。庞季同的视线不住地在两个思维导图中,不同的相似点上不断徘徊。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李秉德和周穆清死前已因为这网络骚扰而精神受困,他们仍是不愿报警。”庞季同问道,又指了指两个思维导图中,标示着“没有报警”的圆框。

    的确,在周穆清和李秉德二人死前,他们都没有打算报警的迹象。而在周茂行的供词中,更提及过周穆清甚至曾阻止他向警方报告事件,不想要立案调查。

    听到庞季同的困惑,傅良涛一笑,反问道:“你认为受害人向警方举报才属于正常现象?”傅良涛这话问的倒像是庞季同的想法才更为不合常理似的。

    这样一来,庞季同只觉得更加的摸不着头脑,遂问道:“难道……不是吗?”

    傅良涛便解释道:“即便是在传统的罪行中,亦时有受害人不向有关当局举报的情况,而电脑罪行也有着一样的情况。

    根据过往三十年,在不同的司法管辖区针对受害人所做的重覆性随机调查,可以知道受害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选择不向警方举报案件。

    其中的原因包括不认为案件会受到警方重视、认为报警是小题大做、认为私了更好、举报案件很麻烦,以及害怕举报案件之后会遭到报复或有后续的麻烦等等。

    而在涉及电脑罪行的案件中,举报率就往往更少了。由于许多电脑罪行尚未为大众所认识,如果受害人向其他人寻求协助或提及受害经过,首先便会遭受到各方的质疑,尤其是与他们最亲近的人……”

    一阵叩门声打断了傅良涛的话,引得二人回身看了过去。“阿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的讨论吧?”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庞季同早上在过道外遇到的大眼美人。

    大眼美人的声音,此刻听来份外清朗,与她的外形很是相衬。那双笑意盈盈的大眼睛,还有随着丽人行进而摇晃的栗棕色发梢,使得庞季同的眼睛不自觉地追随着来人的身影。

    “怎么会?我们不也是在等你们吗?”傅良涛笑应道,又转向庞季同接着说:“不过,如果我们能够了解李秉德和周穆清没有考虑报警的原因,绝对有助于我们了解案情。”

    没有听到庞季同的回应,傅良涛的视线在庞季同的脸转了一圈,彷佛能感受到庞季同忽然化身成为少女漫画男主角的情绪。傅良涛料想庞季同看向洛孟凝的眼中也许还自带着雾化背景,还有正在飘落的点点星光和粉色花瓣。

    傅良涛遂没有继续再往下说,转而作起介绍来,朝着洛孟凝说道:“阿凝,这是我们队今天刚来的新人,庞季同沙展。我们都叫他…”

    “阿季!”庞季同一急,扬起了声音抢了傅良涛的话。说完之后,庞季同才惊觉自己说话的音调不自觉地因紧张而飙得太高,便又压低了声音,努力牵起僵化的嘴角说道:“其他的人......都叫我阿季。”

    傅良涛看着庞季同的狼狈相,毫不掩饰眸中捉挟的笑意,对庞季同说:“这是洛孟凝见习督察,是法理鉴证分组C队的副指挥官。”

    庞季同没有料到,与他年龄相仿的洛孟凝已然是小队的副指挥官,不由心中一滞,所有伴随着洛孟凝身影而来的特效瞬间消失,脸上僵化的笑意越发地显得不自然。庞季同将手伸前,努力保持着落落大方的态度对洛孟凝说:“你好!”

    洛孟凝一笑,应道:“你好!”出于礼貌伸手与庞季同的手相握,脸却随即转向傅良涛说:“其实今天早上,我跟他在升降机大堂里遇到过。他好像对手机挺熟悉的。也多亏了他,我们才注意到原来陆尚智把一项重要证据藏了起来。”言谈之间,却是没有再看向庞季同一眼。

    “哦?”傅良涛听罢,眉毛一挑,瞄了庞季同一眼,捉挟的笑意未减,正想要说些什么,便因为见法证A队的秦向文从外走了进来而就此打住。

    庞季同暗自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庞季同直觉上认为,傅良涛那本来准备要说的话,还是不要说会更加的好。

    傅良涛再次为庞季同和秦向文作起介绍来,穿着深蓝色长袖衬衣和黑色西裤的秦向文一直微微地低着头,不自觉地缩着肩,目光躲闪,给人一种不太自信的感觉。依照傅良涛的说法,秦向文跟庞季同一样也是TCD的新人,只比庞季同早了一个月来报到。

第022章 木马 (二更)

    科技罪案组的法理鉴证分组分为A、B、C、D四队,不同的队伍有着不同的电子数据司法鉴定职务。A队和B队是由新加入的人员所组成,负责一般电子数据司法鉴定事务。而C队负责司法鉴定智能手机及平板电脑等的电子器材。最后,D队由最具备经验的人员所组成,其队员最少要有五年年资,并且曾于A、B、C三队驻守。所以,D队负责处理的是最繁杂、最严重及最大型的罪案的司法鉴定事务。

    因此,在这两宗案件中,隶属A队的秦向文负责为案件中所涉及的证据电脑进行电子数据取证,而隶属C队洛孟凝则是负责有关移动装置的部分。

    傅良涛和洛孟凝各自坐在了长桌两边的首位,庞季同则坐了在傅良涛的旁边。

    甫一坐下,傅良涛便对洛孟凝说:“阿凝,你先说说李秉德的手机分析报告吧!”说到这里,傅良涛顿了一顿,又好整以暇地看向庞季同,说:“阿季他……对你的分析很感兴趣!”

    “好吧!那我就先从李秉德的手机分析开始吧!”洛孟凝笑着应道,一边翻开了手上深棕色封皮的笔记本子。隐约可见上方整齐地罗列了一个个细项,显然为了这一次会议做了充足的准备功夫。

    只听洛孟凝说:“李秉德的手机分析报告与手动检测的结果没有多大的分别。李秉德使用网上服务和社交媒体的习惯和我们已经知道的相约,而手机上的通讯记录也证实,他的人际关系和行动1C队的调查结果一致,除了家人以外,他几乎没有朋友。”

    “没有出入?”庞季同不禁疑惑地问。

    洛孟凝瞥了庞季同一眼,应道:“是的。”

    然后,洛孟凝转而看向傅良涛,说:“就使用习惯和人际关系这两方面来说,的确是没有任何出入。我知道你们的疑问是什么……阿涛,之前你交代我特别留意有关李秉德异性密友的证据。所以,在进行分析的时候,我也有特别留意相关的证据,尤其是在检阅社交媒体的通讯内容时。可是,并无发现。”

    听到这里,傅良涛不禁皱起了眉头,在手抄本中写写画画,又问:“那么,在这次的分析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有!”洛孟凝清朗的声音乾脆地答道。听到这个回答,傅良涛和庞季同都瞬间提起了精神,身子坐得笔直,由此可见二人对洛孟凝接下来要说的话而生出的期待。

    洛孟凝接着说:“在进行进一步分析的时候,我在李秉德的手机中发现了一个木马程式。根据这木马程式的设计,应该是黑客群体之间广为流传的恶意软体『七分』的变种版本。”

    傅良涛对这个恶意软体并不陌生,因为这个恶意软体并不是新出现的,它自二零零三年起便已广为流传。原版的『七分』有一系列的功能,包括使攻击者得以遥距使用系统档案、控制系统的摄像头和麦克风、使用已经储存在系统里的密码、改变桌布,以及截取敏感资料。而攻击者更加可以在使用者的装置连结网络时,接收到电邮和即时讯息提示。

    『七分』这个恶意软体分为三个部分,分别为服务器、客户端和服务器编辑器。服务器的部分于受害人的手机或电脑系统的后台运行,而客户端的部分则由攻击者操作,使攻击者得以遥距取用或观察受害人的系统。至于,服务器编辑器,这部分容许攻击者定义操作功能和感染的实效。而且,攻击者能够透过客户端定期更换取用装置的连接埠,这样使本来隐秘性已很强的木马程式变得更加难以侦测。

    最重要的一点是,试图感染使用者的系统不是难事,因为『七分』能够透过电邮或其他附件传送。同时亦因为这个原因,这恶意软体在黑客群体之间非常流行,并具有一定的普及性。尤其是对于那些只懂得使用其他黑客的恶意软体成品,而没有能力自行开发恶意软体的黑客来说。

    “你是不是已经确认了这个变种版本的『七分』并不是于网上流传的版本?”傅良涛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一个问题,毕竟这一点有助于他们判定恶意软体作者的技术水平,以及判定这木马程式与案件有关联的可能性。

    傅良涛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问题不够清晰,便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向国际刑警,以及那些与我们有司法互助协议的司法管辖区提交恶意软体报告书?有没有跟网络上公开开放的恶意软体下载平台进行过比对?”

    傅良涛话音还未落,洛孟凝便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接过话来,说:“阿涛,我还不了解你吗?如果我没有确认过,我现在也不敢拿这个发现来跟你讨论……”话中似是觉得傅良涛的问题有些多此一举,语气带有不自觉的娇嗔,是之前所没有的。

    因着洛孟凝的语气,庞季同禁不住不屑地撇了撇嘴,瞄了傅良涛一眼。洛孟凝带着薄嗔的眉眼别具风情,傅良涛却对洛孟凝的态度不为所动,复又再次确认道:“这样说来,这个版本的七分并没有在网上流传吗?”

    傅良涛公事公办的语气让洛孟凝又瞪了他一眼,洛孟凝换回一本正经的语气,续道:“对,这一个版本的『七分』并不是能够从网络上取用的版本。虽然网络上有许多可以任意取用的不同版本,但是确认下来,暂时没有发现与这个相同的。”

    这木马程式对于李秉德案的调查来说,无疑是一个突破性的进展。

    若果木马程式并没有在网上流传,说明李秉德在日常网络活动不慎感染这木马程式的风险相对地低。不能排除这木马程式正在小规模地在网络上流传而尚未被发现,但是由于木马程式没有自我复制的能力,其传播途径相对病毒等其他的恶意软体有一定的局限性。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他们来说倒是有利有弊。好处是排查感染源头的工作不会太过烦重,而坏处则是这意味着散布这恶意软体的人技术水平相对要高。

    因为有能力为恶意软体的功能作出改动,证明对方在相关的技术上有一定的水平。

    “那么这个版本,在功能上与网络上流传的版本的有什么差别?”傅良涛这才问道。对于了解攻击者的动机,彻底了解木马程式的功能也有一定的帮助。毕竟攻击者的动机会同时反映在他的需求上,即木马程式的功能上。

    “这一点便是值得我们留意的地方。编辑这个变种版本的人,在原版的基础上,又为木马程式添加了收集击键记录和截取社交媒体讯息的功能。”洛孟凝答道。

    收集击键记录的程式于后台运行,会记录使用者透过键盘所输入的每一个按键。所以,收集击键记录的程式所搜集到的资讯大多是个人资料、信用卡号码、各种登入名称和密码及其他机密讯息。

    听罢,庞季同不由惊讶地感叹道:“这么一来,手机不就完完全全成了全天候的监控装置了吗?李秉德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第023章 偶然

    不知道是不是庞季同的感叹过于响亮的缘故,在他的声音消失后,只让人觉得会议室内变得格外安静。

    对于庞季同的感叹,其实在坐的每一个人都有同感。的而且确,单是透过收集击键记录再加以分析,其实便已经能够知道装置使用者的实时动态,更何况这木马程式还一并添加了截取社交媒体讯息的功能?

    因着这个发现,傅良涛陷入了沉思。

    傅良涛心念一动,便又问:“这木马程式还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吗?还是说,就只有这些了?”傅良涛的问题打破了会议室的死寂。

    “自然还有。”洛孟凝说罢,素手轻扬,在手上的平板电脑划了几下,其余三人便从平板电脑中收到了同步屏幕的请求。待三人都核准了请求以后,平板电脑的屏幕一下子便被源代码所占据。

    洛孟凝便接着解释道:“一般来说,我们所了解的木马程式都会伪装成别的应用程式,对不对?而我在李秉德的手机里所发现的木马程式并不完整,它还具备原来的功能,可是却找不到它原来的外壳。虽然木马程式仍能运作,但是无从得知感染手机的时候,它的伪装为何。

    重要的是,我在周穆清的手机里,也找到一个功能相仿的木马程式。”

    听到洛孟凝的这句话,傅良涛和庞季同不约而同地再度坐正了身子,身体微微倾向了洛孟凝的方向,显然对她接下来的话很是重视。

    洛孟凝见状一笑,指尖不住地在平板电脑上飞扬,又说:“在周穆清的手机所找到的木马程式,与在李秉德的手机中找到的木马程式,除了经过差不多的编辑之外,还一样的没有了外壳,无从了解伪装的部分。”这也意味着,他们还需要花多些功夫弄清楚攻击者诱使他们安装这木马程式的方式。

    傅良涛和庞季同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这样一来,周穆清被网络骚扰一事就不再是捕风捉影的事。

    “这是因为在使用者删除了应用程式后,该木马程式还残留在使用者的手机吗?”傅良涛关心的是李秉德和周穆清二人是从什么途径取得这木马程式。

    洛孟凝稍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想了想,才应道:“也可以这么说,我透过李秉德和周穆清手机里的日志档案,了解过木马程式的外壳被删除前后,手机系统运行的详细情况。直到为两人的手机进行取证为止,二人手机的系统时间并没有被修改过,之后我也确认过系统时间确实无误,说明在这一段期间手机系统的时间是正确的。

    然而,吊诡的是,这样一来,根据日志记录,在两部手机里的木马程式外壳便是在李秉德和周穆清二人死后才被删除的。”

    傅良涛听罢,点了点头,沉吟道:“的确是吊诡,就这一点看来,是有人通过了木马程式删除了木马程式的外壳。可是,为什么攻击者既然有这样的技术,却不顺带将日志档案的记录一并修改呢?这样的话,整件事不就更为隐秘、更难以察觉了吗?

    如果没有日志档案的记录,我们还要多费一些周折,才能确认木马程式外壳被删除的时间。是因为对方觉得不重要吗?还是对方是故意留下这个线索?”

    庞季同逐渐听懂了傅良涛的问题,不由看向了那画了思维导图的白板,在李秉德案事件的第三个方框旁边,傅良涛所写的两个标注──“高调”、“技术不足?”。

    傅良涛提出过问题以后,会议室内一片静默,因为每一个人都清楚傅良涛并不是真的感到困惑,而在诱导他们分析案情。

    不多时,傅良涛又问:“阿凝,你给我们看的这些代码又是怎么回事?”

    洛孟凝显然正入神地思考傅良涛的问题,这才回过神来,应道:“话题换了,我还真的就把这个给忘了……”说罢,洛孟凝便抬手在平板电脑上划了几下,其余三人只见屏幕中的源代码,随着洛孟凝的动作飞速滑动到一个以红色方框标示的位置。洛孟凝接着说道:“这样看的话,会更清楚一点。”

    傅良涛等人仔细一看,才发现洛孟凝在屏幕中展示给他们看的是两组并排的源代码。“大家看一看,左边的是在李秉德手机中发现的木马程式的源代码,而右边的则是周穆清手机中的。

    修改这木马程式的人除了添加了之前所提及的功能以外,还在程式中加插了这一段代码,因为我对编程的事情不是非常了解,所以我请教了D队的冯弘方。根据冯弘方的分析,这一段代码的作用是让使用者不能以手动的方式删除这木马程式,即便是恢复原厂设定也不能。”

    “这不就更加证明这修改木马程式的人,有着的技术水平不一般吗?”庞季同问。

    洛孟凝垂下眼睛,将笔记本往后翻了几页,回道:“是的,暂时对这人的技术水平的评估为中等。因为编辑木马程式的人选择使用网络上流传的恶意软体套件再加以改装,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具备自行编写恶意软体的能力,所以不排除对方的技术水平其实高于我们所评估的。

    不过,相信你们也知道的,可以确定这人不是脚本小子(scriptkiddie)。”

    脚本小子是黑客当中以“黑客”自居,并为所学到的技术沾沾自喜的初学者,这些初学者通常不具备发现系统漏洞和开发程序的技能,只懂得使用别人所开发的程序来发动攻击。

    黑客的定义从来都是广泛的。广泛到一个地步,即便不具备任何技术,只要懂得用脑子,以迂回的方式取得本来不可得的资讯,那便能被称为黑客。所以,在黑客的世界里,就和武侠小说中的江湖一样,由不同技术水平的人组成了像金字塔一般的黑客群体。

    技术水平越高、越往上,人数便越少。

    这些年来,傅良涛处理过无数网络犯罪的案件,他很清楚有能力这样修改恶意软体代码的人,从来不多。没有在网络上流传这一点,反倒成为了这个木马程式的独特标识。在李秉德和周穆清的手机里所发现的这个木马程式,使他们能够一下子排除掉大部分的嫌疑人。

    至少,因着这个原因,骆晓雯的嫌疑便大大降低了。

    不过,两个功能相仿的木马程式、经过差不多的编辑、均在二人死后被删除了外壳,以及同是插入了防止被移除的代码,这一切仅仅只是偶然吗?

第024章 迟到 (二更)

    只听洛孟凝补充道:“除了这个,有关周穆清使用社交媒体的习惯,就与我们手上的资料有一些分别了。周穆清主要使用的社交媒体,除了普遍的面谱、方图和干啥啦,还有近期新兴的传真。

    传真因为其讯息内容一阅即删的特点,成为了出轨、发展秘密关系的男女的新宠,而这应用程式之中也有不少让人物色对象建立短暂关系的群组。依数据分析所得,周穆清加入好几个这样的群组,也与其中的数个成员成为了好友。

    只是,我在她的手机中找不到应用程式丁达的痕迹,而社交媒体帐号的互动也显示,周穆清意外地少有私交不错的朋友。”

    傅良涛听罢,眉头一皱,问道:“这么说来,除了木马程式以外,在李秉德和周穆清二人的手机中都没有新发现吗?”这就和他们手上握有的证据有点不一样了。

    据ME的调查所得,周穆清以应用程式丁达同时与公司里不同的男同事发展秘密关系,才致使她的名声一落千丈。

    洛孟凝应了一声“没错!”以后,会议室内又陷入了静默。

    傅良涛紧皱的眉没有放松,似乎不太接受洛孟凝的答案,认为其中还有疑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却没有再开口点明。而洛孟凝则似乎并不认为自己的答案有什么问题,两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傅良涛,只等着他发话。

    庞季同见状,便接过了话,一本正经地对洛孟凝解释道:“李秉德所用的是卖疯的最新机型,卖疯的档案系统与其他的手机不同。动态储存是卖疯档案系统的特色,在不用重新分配区域的情况下,分区的大小能够自动重新调整,所以较少形成数据碎片,被删除的数据因而有机会很快就被覆盖。这样的话,没有新发现也不足为奇。

    但是,周穆清所用的并不是卖疯,只要尚有内存,手机系统把被删除的数据保留一段时间也不足为奇。即便被覆盖了,也或多或少会留下痕迹。如果丁达这应用程式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那就说明周穆清很可能从未在这部手机中安装过这应用程式。”话里话外,庞季同是自早上以来从未有过的稳重。说话间,庞季同一直在暗暗观察着洛孟凝的反应。

    然而,一通话说下来,庞季同并没有等到来自佳人的感激,洛孟凝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庞季同一眼。只见洛孟凝垂下了眼,不发一言,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只自顾自来来回回反复翻动笔记本子的某几页,似是正在确认一些东西。

    “阿季说的在理,不排除周穆清曾更换过手机。”傅良涛接过话来,不愠不火的话语,在会议室的静默变得太长之前,化解了二人快要陷入的僵持。

    洛孟凝这才抬眼看向傅良涛,说道:“根据李秉德和周穆清手机上的档案和日志记录,最旧的档案或记录距今的确不过数月的时间,李秉德在四个多月前的二月十三日,周穆清的则是差不多半年之前的十二月二十八日。在这半年内,他们的确都曾经更换过手机。”

    有一种无视,名叫公事公办。

    要说,自这会议的讨论开始之后,庞季同还以为他只是和洛孟凝的视线有缘无份,这一刻庞季同是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洛孟凝的无视。仔细想来,刚才傅良涛为他们作介绍时,洛孟凝就已经无视过他一次了。想到洛孟凝一口一个“阿涛”地喊着傅良涛,庞季同不屑地撇了撇嘴,不咸不淡地斜睨了傅良涛一眼。

    仅仅就一眼,庞季同就急急收回了视线,怕傅良涛察觉了又不知道要怎样整他。

    “阿季!”庞季同才刚收回视线,便听傅良涛叫住了他,心中暗暗一惊。

    只见傅良涛唇角一勾,说:“那你跟李秉德周穆清两人的网络服务供应商联络一下,向他们提取李秉德和周穆清两人的帐单记录……”

    “不错,有了网络服务供应商的记录,即便李秉德和周穆清曾经换过手机,我们也能查清他们过往的网络活动。也能顺带调查一下,两人手机中的木马程式的来源。”洛孟凝笑着说道。说话的时候,洛孟凝的指尖不自觉地摩擦着手中的原子笔笔杆,为她的笑意平添上了几分拘谨。

    这却是洛孟凝第一次打断了傅良涛的话,洛孟凝说完后,便匆匆低下头记起笔记来。

    乘着洛孟凝低头的空隙,傅良涛斜睨了庞季同一眼,继而邪魅一笑,用口型跟庞季同说了“好自为之”四个字。

    庞季同还没有弄清傅良涛的意思,傅良涛便转而向秦向文说道:“文仔,我也想拜讬你,在李秉德和周穆清两人的电脑和云端帐号中,查找一下过往的手机备份档案。手机备份档案的格式因不同的手机品牌而异,与我们之前关注的档案的格式都不一样,不排除我们所需要的证据就正正在这些档案之中。”

    因着傅良涛的话,从介绍以后一直处于神隐状态的秦向文,这才终于重新出现在庞季同的视线里。庞季同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秦向文一把,这也不怪他,毕竟人家洛孟凝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对于其实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将人家放在眼里这回事,庞季同浑然不觉。

    只听傅良涛又说:“文仔,如果你没有东西需要补充的话,我们就先结束了。”说完,还未有等秦向文回答,傅良涛便迳自站了起来,做了几个伸展动作。

    而洛孟凝和庞季同都放松了下来,显然,在所有人的心里,这个会议已经结束。

    然而,就在此时,秦向文却回道:“我有补充。”短短四字,声音不大,对于其余三人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已然有足够的穿透力。

    众人只得重新坐好,只听秦向文接着说:“找到旁证,半年前,新觉网页设计公司。”

    乍一听秦向文说完这句话,庞季同便不自觉目不转睛地看着秦向文,心里想的却是这人说话怎么就像小学生的重组句子习题似的?可是,不管庞季同在心里怎样组合这三个词组,脑子里都还是转不过弯来,对秦向文所想要表达的意思理解无能。

    怪不得,在刚才的讨论中,秦向文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

    傅良涛倒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沉吟了一下,才道:“你的意思是,在李秉德半年前曾经任职过的公司,新觉网页设计公司的电脑镜像中,找到了那些从璞瑜公司的网络中所存取的档案和文件,对不对?”

第025章 时机

    “没错。”只听秦向文答道。

    时机就是一切。

    对于一切的事物来说,出现的时间真的非常重要。

    当初,因为认为李秉德有过窃取工作成果的前科,行动1C队在查找证据证明李秉德窃取璞瑜公司的档案时,一直都重点关注李秉德向公司和私活的客户所提交的网页和应用程式设计,但是却一直一无所获。

    仅仅只是两个星期,这个旁证对李秉德案的意义已经截然不同。

    在李秉德受害人分析中所标注的事件里,以及刚才洛孟凝所发现的木马程式,已经证明了除了李秉德之外,还有针对李秉德的攻击者能够存取这些文件。这一项旁证已然不能用于指控李秉德,现在只能够帮助他们进一步了解作案者。

    如果这个旁证再早两个星期出现,也许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李秉德一直受到网络骚扰的事情,李秉德的死或许也不再会让人生疑。

    至于,李秉德还会不会因为此案而死?

    这事情,谁知道呢?

    傅良涛重新拿起笔,接着对秦向文问道:“那李秉德任职过的其他公司呢?难道在其他镜像中都没有发现在璞瑜公司存取的文件吗?”

    秦向文木然地点了点头,这一次索性没有发声。

    “这些档案在系统中藏得深吗?”

    “还可以。”

    “还可以?还可以是什么意思?”傅良涛听罢一笑,又问:“是对你来说吗?”

    “嗯。”

    “你是从TCIRC拔尖过来的,技术自然很可以。如果你说还可以,那便是不算容易,但也不会太过大费周章……”

    听了傅良涛这话,庞季同才隐隐想起从前在TCIRC兼任时,曾隐约听到过秦向文的名字。在TCIRC兼任的人来自警队内的各个部门,成员多于一百二十人。庞季同在TCIRC兼任的那两年里,在与不同的人员往来之间,倒是没有与秦向文碰过面。

    庞季同顿时觉得自己的脸烧了起来,洛孟凝的分析出了漏洞,从前在法证分组不同岗位轮换过的傅良涛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从TCIRC拔尖过来的秦向文也不会听不出来……就只有他庞季同一个人自作聪明了。

    只听傅良涛接着说道:“这样的话,这些档案应该是被藏了在一个在硬碟中以程序刻意创建的隐雪区域。

    只有这个方法,系统的其他使用者和动检测都不会注意到这个隐雪区域,唯有使用特定的法证审查工具才能得以存取在隐雪区域内的档案。不会太显然易见,但也不算复杂,对吗?”傅良涛的语速越来越快,同时不住地在手抄本子上写写画画。

    比起推测,其实更是笃定。从傅良涛的语气可以知道,他熟悉各种隐藏档案的套路,而凭着秦向文的几句话,傅良涛便已经了然隐藏档案所用的方法。

    傅良涛语末的那一句“对吗?”,似乎只是具有礼貌性的象徵意义。

    接下来,傅良涛提问的节奏再度加速,难得的是秦向文一点也没有跟掉,简短的回答反倒让人觉得秦向文的答案简而精。傅良涛与秦向文以快问快答的方式,极速完成了对这项新证据的了解,让庞季同不禁怀疑,傅良涛其实只是想快些结束这次的讨论。

    直到最后,傅良涛说:“好了,先这样吧,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傅良涛的话音刚落,便听洛孟凝问道:“阿涛,那李秉德这案件,我们还用不用继续循网络骚扰的方向进行调查?”

    洛孟凝这问题其实不无道理,李秉德没有受到网络骚扰,与李秉德有没有存取璞瑜公司的文件,这两者之间并无直接关联。然而,这一项证据已不再能证明后者。

    傅良涛遂和缓了脸色,尽量温和地说:“阿凝,时机已过。”

    洛孟凝听到傅良涛的回答后,微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傅良涛转而向庞季同说道:“阿季,有关向网络服务供应商提取资料的事情,我多给你一个名字,许静嘉。她的资料,在李秉德那案件的文件夹里可以找得到。还有,这三人的资料,我不只是要最近一年的,我要的是从二零一七年年中开始的所有资料。”

    然后,傅良涛便重新站了起来,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这样一来,大家都知道这次的讨论是真的结束了。

    洛孟凝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便要离开会议室。只见她行进的时候,头微微地仰着,与颈项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乍看之下,似极了优雅而高傲的波斯猫,偏生又带着波斯猫所没有的倔强。

    傅良涛本想着与洛孟凝再说几句话,让她放宽心,而这一幕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傅良涛知道,洛孟凝有洛孟凝的骄傲。

    待秦向文和洛孟凝都走远了,庞季同忍不住打趣傅良涛说道:“涛sir,你刚才这么急匆匆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你急着要结束这个会议吗?”

    话未说完,傅良涛便随之狡黠一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傅良涛的笑意,庞季同忽尔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傅良涛接着说:“你真聪明!我是估摸着网络服务供应商的办公室那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下班了,快些结束会议的话,我们还能赶在他们正式下班时间之前,拿到李秉德他们的帐单记录。

    毕竟,碍着别人下班终归是不好。”

    傅良涛顿了顿,又说:“对了,你喜欢吃什么?我等会儿去订……就越来坊,好不好?这家我们经常吃,还挺不错的。”说到一半,傅良涛便迳自转身往会议室的门走去,渐行渐远。

    庞季同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初来报到的第一天便已经要开始加班工作。傅良涛刚才不是还说“碍着别人下班终归是不好”吗?

    甫一踏出会议室,傅良涛便发现会议室内外的温差着实是大。会议室内的空调太足,没走几步,傅良涛已经感到双手的皮肤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气,连带着傅良涛的手机屏幕也是如此。手机屏幕上结了一层薄雾,变得模糊不清了些。

    傅良涛一边走回办公室,一边将就着检视讨论期间的未接来电,其中有一串他看着眼熟,却分明没有添加到通讯录的号码。

    那是许静嘉的电话号码。

第026章 记录 (二更)

    翻看来电记录,在傅良涛和庞季同回到总部不久之后,许静嘉便已经给傅良涛打过一次电话。相隔不到二十分钟,便又再打了一次过来。那一段时间,傅良涛正在会议室内专注案情分析,倒是没有注意到。

    经过了刚才的会议,傅良涛对许静嘉又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傅良涛不禁想,接连打了两次电话过来,是因为有什么重要讯息想要补充吗?

    傅良涛刚一回到办公室,便给许静嘉回了电话过去。接通了电话后,傅良涛听到机械式的录音女声说道:“你已经在5X8X9X9X的留言信箱,传送你的电话号……”傅良涛随即挂断了电话,心里明白许静嘉又关了手机。

    傅良涛想了想,便打开应用程式干啥啦,添加了许静嘉为联络人。过程顺利,这表明许静嘉还不至于连干啥啦的帐号也没有。

    傅良涛遂向许静嘉发送讯息道:“你好!我是科技罪案组的傅良涛高级督察。不好意思,刚才有事未能接听你的电话,请回电。”发送讯息后,讯息的右下角显示为单一的灰色剔号,这表示讯息已经送出,但是对方的手机尚未接收。

    当傅良涛再次接到许静嘉电话的时候,傅良涛和庞季同正在整理刚刚到手的网络服务供应商的帐单记录。

    随着电话响起,傅良涛三步并两步返回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又掏出了手抄本和笔,坐好,才接了电话,说:“许小姐,你好,我是傅良涛傅帮办。”

    ……

    傅良涛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应答,只一直听到“沙拉沙拉”的背景声,间或夹杂着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和一些杂音,对方显然正走在街道上。

    傅良涛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许小姐?”

    傅良涛又等了好一会儿,电话里的背景声一直持续着,忽然“咔”的一声,电话却被挂断了。傅良涛见状,估摸许静嘉应该还未没关机,便立即回拨了过去。

    “你已经在5X8X9X9X的留言信箱……”听到这一段机械女声的录音,傅良涛不禁想,又关机了吗?

    傅良涛带着疑惑走出了办公室,聪哥和阿余已经下班回了家,偌大的办公室里,关了一半的灯,让人看着倦意骤生。

    庞季同已经将帐单记录复印完毕,正拿着萤光笔开始仔细排查李秉德的帐单记录,将可疑的记录逐一标记。

    傅良涛走到庞季同的身旁,问道:“怎么样?这些记录有没有明显的疑点?”

    庞季同遂笑应道:“哪有这么快?这些可是接近三年份量的记录啊!”话刚说完,庞季同又想起了刚才复印帐单记录时看到的内容,便又立即改口道:“慢着,还真是有。”

    只见庞季同放下了手中的萤光笔,往文件夹靠后的部分翻出了另一份帐单记录,又说:“涛sir,你看看,这是许静嘉的帐单记录。”

    庞季同不用多说,傅良涛定睛一望,便发现许静嘉的帐单记录确是不寻常。傅良涛不由坐了下来,刚把这一份记录拿上手,便发现这份记录出奇地薄,全然不像是三年份的记录。傅良涛按捺着疑惑,快速地将手上的记录浏览了一遍。

    网络服务供应商有关手机月费计划的帐单记录,会逐项列出与用户移动装置有关的来电、讯息和数据活动等等的记录,而如果向供应商进一步提供用户的详细资料,更可以取得相关用户额外的历史通话记录、帐单资料、用户未有收到的短讯讯息,以及用户的移动装置曾经连接过的基站(手机讯号发射站)。

    不同于李秉德和周穆清的帐单记录,许静嘉的帐单记录很是“整齐”。自二零一七年年末开始,她的来电、讯息记录便寥寥可数,未有收到的短讯讯息加起来比来电和讯息记录都要多。

    傅良涛又反覆地将许静嘉的资料核对过一遍。网络公司的记录并没有出错,这份记录已经包括了许静嘉名下的两个帐户三个电话号码的记录,其中一个一卡两号的中港帐户用得最少,几乎清一色的全都是由中国省政府发出,却未有被接收的短讯。这帐户里,甚至在二零一七年到二零一九年接近两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任何来电、讯息和数据活动的记录。

    许静嘉为这个帐号每个月交着一百块钱的月费,却几乎完全没有使用过这个帐户里的任何服务。

    另一个号码,是许静嘉留给他们的电话号码,用的是全港最便宜的月费计划。这个电话号码的记录比之前那一个帐户的记录要多一点。只是,这个帐户每个月的通话分钟都不足十分钟,讯息几乎全无。这帐户通话的对象只有三个特定的电话号码,来往也不频繁,而且数据用量也远远达不到一般人的用量水平。

    这份记录证明了许静嘉没有说谎,她的手机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关机。

    傅良涛又将记录往前翻了翻,发现许静嘉的帐单记录直到二零一七年年末都是正常的,他甚至能看到周穆清的电话号码间或出现通话记录中。一直到了二零一八年年初,才用量骤减。

    “有调查过许静嘉还有其他的电话帐户吗?”傅良涛问道,一边瞄了瞄许静嘉的手机所连接过的基站编号,发现这些编号少有变换,几乎清一色的都是同一个。不用猜也知道,那应该便是架设在许静嘉的家附近的基站。而连接基站的频率说明,许静嘉差不多十天半月才开一次手机,这个说法并没有夸张。

    庞季同随即应道:“有,刚才复印之后,已经打电话到电讯商那边确认过了,以许静嘉的资料实名登记的号码就只有这三个。”

    傅良涛随手拿起了手边的萤光笔,将一些只在星期三、六、日出现的基站编号,还有那三个曾与许静嘉互通电话的号码标记起来。

    然后,傅良涛对庞季同说:“明天,你帮我查一下这些基站的对应位置,还有这三个电话号码的持有人到底是谁?”

第027章 虚相

    “你有一个新留言,来自5X8X9X9X,收听请按1字……”刚听到耳机中的机械女声报出了许静嘉的电话号码,傅良涛便急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按下了手机的“1”字键。

    接着,机械女声一字一顿地说道:“2020年6月30日下午八时三十分……”

    坐在办公室里的傅良涛完全放下了跟前的午餐,静心等待着许静嘉说话,等来的却只是隐约夹杂着谈笑的背景声,录音中间或传来餐具碰撞的声音,不难想像当时许静嘉大约正在用餐,而且看来还不只有她一人。

    傅良涛不由想到许静嘉那总是关掉手机的习惯,该不会是因为她总是误触手机屏幕吧?

    正当傅良涛以为这段留言又会像之前许静嘉的回电一样,只会听到背景声时,却又听到录音中传来了谈话声,而说话的人却不是许静嘉。

    “我说,你们也应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吧,我们都这把年纪了,想点法子交个男朋友吧!像我这般,早早结了婚不是也不错吗?许静嘉,要不你跟些些去群组聚会吧,权当多结识几个朋友不也很好吗?”

    听到这话,傅良涛就像误闯女生闺蜜谈心现场的直男,一时觉得有趣,便继续听了下去。

    只听许静嘉回道:“不了,我还是返教会好了,至少教会的男孩乖巧一点,行事比较规矩。总感觉在群组聚会里认识的人比较随意……”

    “你可真会为自己打算,教会的男生不都条件很不错吗?”开首说话的那女声又说。

    许静嘉笑着应道:“对呀,些些你也别去那些群聚了,跟我一起去……”听到此处,留言的一分钟时长刚到,录音戛然而止。

    不知道怎么的,这一段留言总让傅良涛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傅良涛想了想,一边将留言重新播放了一遍,利用手机的录音功能记录下来,一边掏出了手抄本,另开新页,记下了从留言听到的有关许静嘉的讯息:“有参与教会聚会的习惯”、“朋友眼中没有男朋友”。然后,将“教会聚会”四字一圈,以箭头指向空白处,又写道“动机不纯?”。

    这四个字,让李秉德案的文件夹里,那一帧帧缺边少角的相片在傅良涛的脑海中浮现。

    相片中那个打扮精致的许静嘉,还有日前那个不修边幅的许静嘉,两者的形象有着相当大的落差。许静嘉是不是因为认为傅良涛他们是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才没有在他们面前修饰装扮自己?

    傅良涛又打开了应用程式干啥啦,点开许静嘉的对话框检视。时隔两天,讯息右下角单一的灰剔依然没变,显示许静嘉的手机依然未有接收讯息。

    自从看到过许静嘉的帐单记录之后,傅良涛对此感到毫不意外。帐单记录中让傅良涛感到意外的是,经过调查后发现,最近一年多以来,在许静嘉的通话记录中出现过的三个电话号码竟是与她同住的父母和妹妹的。除了这三人以外,许静嘉再没有与其他的人联系。

    至于逢星期三、六、日出现过的那些基站编号,在查清并确定这些基站的具体位置后,结合许静嘉手机与之连接的时长和移动的速度推测,许静嘉应该只有乘搭地铁才能做到。路线的起点是葵兴站,而终点则是深水埗站。

    这每星期定时定点的路线,似乎成了许静嘉每星期唯一外出的理由。

    声纹鉴证专家的报告已经完成,音讯中的女声与许静嘉声音的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六,可以确定许静嘉就是女声的主人。

    此时,办公室门外传来了叩门声,傅良涛便说:“进来吧!”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随之被打开,来人却是聪哥。

    “李秉德的妻子骆晓雯来取回李秉德的手机,还有笔记本电脑。涛sir,你是不是想要见见她?”聪哥问。

    傅良涛点了点头,应道:“对。带她去审讯室等我吧!”说完,想了想,又改口道:“不,还是带她去大房吧!我等会儿再过去。”

    在接手李秉德的案件之后,傅良涛接触过不少与这案件有关的证据,自然对李秉德的妻子不会陌生。李秉德的手机里存有不少二人的甜蜜合照,从这些合照可以看出,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如胶似漆的时光。

    傅良涛沿着临窗的过道走近大房,视线经过大房没有关的门,落在了骆晓雯的身上。骆晓雯的身影从远处的一小团黑影,随着傅良涛的步伐逐渐放大,变成了一个真实、有血有肉的人。

    骆晓雯双手搭在用塑料袋包装的笔记本电脑上,头一直往下垂着,以致傅良涛在骆晓雯的一头清亮黑发中,一眼便看到那数条显眼的白发。

    “骆小姐,你好!我是傅良涛高级督察,是现在调查璞瑜广告设计公司的网络入侵案件的小队指挥官。”傅良涛一边拉开了骆晓雯对面的椅子坐下,一边自我介绍道。

    本正低头一言不发的骆晓雯应声缓缓抬头,眼神空洞地看向傅良涛。

    眼前的人,并没有与傅良涛的印象重合。傅良涛在相片中看到过的那双如小动物般晶亮晶亮的眼睛,已经不复存在。骆晓雯的眉梢眼角变得凌厉而尖刻,连化妆品也不能掩盖她的憔悴。

    骆晓雯试图一笑,她的努力却只是让空洞的眼神柔和了一点。“傅sir,听说你想要见见我。是有什么事吗?我知道的,已经全都跟徐sir说了。”骆晓雯以低柔的声音说道,她口中的徐sir,正是之前负责李秉德案的行动1C队的小队指挥官徐旭尧高级督察。

    “我们正是认为你的口供可信,所以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跟你确认。”傅良涛说道,唇角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一副谦谦君子、人蓄无害的模样。

    “好吧!你还有什么想要问?”骆晓雯一脸茫然地问。

    得到了骆晓雯的首肯,傅良涛便打开了话题:“在徐sir转交给我的口供里,你曾经说过,你笃定李秉德有其他的异性密友,即我们俗称的外遇。请问骆小姐,你的笃定是出于何种原因?有没有证据可以提供给我们?”也许是因为了解到自己的问题有多么残忍,傅良涛问出这话时的语调异常温柔,全然不带一丝质问和咄咄逼人的感觉。

第028章 指认 (二更)

    傅良涛说到一半,当他看到骆晓雯的双眼在刹那间变得通红的时候,便已经觉得自己的问题,无疑是在挖开骆晓雯的伤口。

    然而,该要确认的东西还是需要有人去确认。

    口供笔录──会将在笔录期间,探员与证人或嫌疑人所说过的每一个字,钜细无遗地全部记录下来。傅良涛反覆研究过骆晓雯供词,认为骆晓雯对李秉德外遇一事的看法并不是推测,而是确信。骆晓雯所有着的那一种笃定,是只有当心里清楚知道那是事实的时候才会有的。

    傅良涛于是接着解释道:“我们手里头的证据还不足够,所以想要骆小姐你为我们提供更多的资料。”

    听到傅良涛的话,骆晓雯空洞眼神渐渐被或悲或恨的情绪所填满,看向傅良涛的眼神多了些戒备,却还是徐徐地开口说道:“我手上并没有你们想要证据,不过我亲耳听到过,还有亲眼看到过。”

    傅良涛一边在手抄本记录,一边又问:“你的意思是,李秉德曾经把人带回家里被你撞见了,还是你曾经在街上碰到过李秉德与外遇对象在一起?”

    “都不是,是手机。”骆晓雯皱着眉带着些歇斯底里地说。

    一滴眼泪随着她的话自眼角落下,也许是因为情绪激动的缘故,骆晓雯的呼吸渐见急促,只听她接着说道:“那个人总是在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更加曾经试过将他们的亲密合照传送给我。”

    “虽然不太可能,但是我还是想要问,你还有保留这些合照吗?又或者,你还保留着接收这些合照的手机吗?”傅良涛问完这个问题后,觉得自己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不合时宜的清冷。

    骆晓雯眼角滑下的泪珠越来越多,紧紧咬住了唇,只摇了摇头。

    傅良涛见状,遂站了起来,对骆晓雯说:“骆小姐,我们现在休息一下,你先平伏一下情绪,我们回头再谈。”说罢,傅良涛便把一盒纸巾放到了骆晓雯跟前。而这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已经是傅良涛所能想到的,他能够为骆晓雯做的最体贴的事情。

    然后,傅良涛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只找了阿余在会议室门外的不远处守着。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当傅良涛再次回到会议室时,骆晓雯的情绪已经平伏了下来,只有眼眶仍然是通红通红的。

    傅良涛在长桌上放下刚刚拿到会议室的平板电脑和公文袋,再一次坐到了骆晓雯的对面,问:“骆小姐,现在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在骆晓雯点了点头的同时,傅良涛从公文袋中取出了七张大小相仿的相片,这七张相片分别是七个不同的女性的单人照。在这些照片当中,有些是与这宗案件完全不相干的人,而当下有着嫌疑的许静嘉自然也在其中。为了以防万一,傅良涛最后还将周穆清的相片也一并放了进去。

    傅良涛将这七张相片在骆晓雯跟前整齐排好,对骆晓雯说:“你曾经收到过对方传送给你的合照,那么你应该认得那个人的模样。如果那个人在这七个人当中,你能不能帮忙将她的相片取出来?”

    看着骆晓雯毫不迟疑地从中取了两张相片出来,傅良涛的眼神微微一眯。

    傅良涛将骆晓雯取出的那两张相片分开收好,又将其余的相片放回公文袋里。

    接着,傅良涛拿起了平板电脑,解释道:“骆小姐,接下来,我会播放七段音频,同样,如果在其中你听到了李秉德外遇对象的声音,请你告诉我。如果不确定的话,我给你多放几遍也无妨。你明白了吗?”在这七段记录了女性声音的音频之中,自然也有许静嘉和周穆清的声音。

    看到骆晓雯点头之后,傅良涛便开始将七段音频都播放了一遍。

    听过一遍之后,骆晓雯却不似选相片时的直截了当,而是不确定地说:“不好意思。傅sir,你能不能将这些音频再放一遍?”

    如是者,在将所有音频都再播了一次之后,骆晓雯又选了其中几段再次回放。最后,才选定了第一段和第五段音频。

    看到这个结果,傅良涛心里顿时感到相当复杂。这一次的结果和选取相片的结果一样,完全没有违和。

    到了结尾,傅良涛问:“骆小姐,请问你还记不记得你收到合照与电话的时间?”

    看着骆晓雯一脸茫然的模样,傅良涛遂补充道:“如果不记得的话,大约的时间也可以,因为过去了这么久的事情了,忘了也很正常。”

    骆晓雯皱着眉想了想,回道:“我想应该是去年一月吧。”

    “你的意思是二零一九年一月,没有错吧?”傅良涛再一次确认道。

    傅良涛让阿余为骆晓雯引路离开,自己却为到底要不要将真相告知骆晓雯而苦恼。傅良涛不清楚将真相告诉骆晓雯,对她来说会是一种救赎,还是将她推进更深的深渊之中。

    傅良涛他们手上的证据不足是事实。不论是从整合和分析帐单记录得出的资料,还是透过李秉德的电脑和云端帐户恢复的手机备份档案,傅良涛一直都没有找到能够证明李秉德有过外遇对象的确实证据。

    而手上的证据偏偏指向与骆晓雯的供词完全相反的事实,那就是李秉德的确曾经与其他不同的女性约会,但是证据表明那是与骆晓雯交往前期时所发生的,之后李秉德渐渐便与其他所有的女性断了联系。

    若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傅良涛绝对不会出此下策,在骆晓雯的伤口上洒盐。

    直到阿余送完了骆晓雯回傅良涛处报告时,傅良涛还一直在心里犹豫着。看到阿余走进办公室,傅良涛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向阿余确认道:“刚才的过程,都录下来了吧?”

    “当然。”阿余答道。阿余一边从傅良涛跟前拿起了分开收在了透明小袋子的两张相片,一边问傅良涛说:“头儿,你打算怎么跟骆小姐说清楚?”

    傅良涛往后靠在了电脑椅的靠背上,双眼一闭,一脸不愿多谈的样子。

    阿余倒是很清楚傅良涛的苦恼是什么,因为在这两张相片之中,既没有许静嘉,也没有周穆清。

第029章 离间 (四千大章)

    这时,庞季同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傅良涛的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涛sir,怎么样?结果怎么样?”傅良涛和阿余与庞季同相处了数天,对于庞季同总是脚底生风的模样,已是见怪不怪。

    傅良涛的心情不爽利,也懒得逗庞季同,便指了指桌上的两张相片,对庞季同说:“你自己看吧!”

    “下?原来一直以来,骆晓雯所说的外遇对象竟是李秉德的两个前女友?”庞季同说,声音里似是对这个结果隐隐有些不满。

    骆晓雯所选的那两张相片,是李秉德的两个前女友──吕碧为和陈思越的相片。

    因着庞季同说话的语气,傅良涛的眼眯了眯,接着又说:“骆晓雯似乎对她们两人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且骆晓雯说了,她是在去年一月才收到李秉德外遇对象的来电和两人的亲密合照。”

    庞季同惊讶地问道:“涛sir,可是我们不是已经确认了,吕碧为和陈思越不可能是李秉德的外遇对象了吗?”说完又将左手的食指放到了唇上,自言自语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那天的案情讨论结束之后,秦向文开始检视李秉德的笔记本电脑和云端帐户。找到了从前的手机备份档案后,便在里面发现了吕碧为和陈思越两人的独照,以及一些两人各自与李秉德的合照。

    虽然手机备份档案上载的时间距今已经有一段日子,傅良涛等人还是对吕碧为和陈思越两人作出了调查,不排除两人跟李秉德有旧情复燃的可能。

    不过,针对陈思越的调查刚开始不久便已告结束,因为陈思越已经在两年前的一宗交通意外中亡故。

    至于吕碧为,当傅良涛与庞季同在与她面谈的时候,吕碧为毫不掩饰对李秉德的厌恶,甚至还对李秉德的死拍手称庆,更直言不讳地说:“我宁愿你们冤枉我杀了他,也总比现在以为我跟他有机会旧情复燃的好!”吕碧为把话说得非常绝。

    依吕碧为的说法,李秉德和她交往的时间是在二零一五年到二零一七年初之间。吕碧为现在是一位在职妈妈,与从事土木工程的丈夫刚生了一个儿子,一家三口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而吕碧为和李秉德的社交媒体帐户,还有从手机网络服务供应商所提取的帐单记录,都印证了吕碧为的话。

    吕碧为和李秉德两人已经有很长的一时间素无往来,社交媒体中也完全没有连系,两人与陌生人无异。

    阿余听傅良涛和庞季同两人说话的口气,知道两人一时半会谈不完,便对傅良涛说道:“头儿,你们继续谈吧,我先去收好刚才的录像。”

    傅良涛向阿余点了点头示意,阿余随之便抬脚离开了傅良涛的办公室。庞季同便又接着问道:“涛sir,你是怎么想到,要将吕碧为和陈思越的相片一并放到骆晓雯面前的?”庞季同的语气中夹杂着傅良涛不太想听到的欢跃,话里话外的表现都像是觉得整件事情很有趣似的。

    傅良涛仍耐着性子应道:“既然有确认的需要,自然要将所有的可能性全都考虑进去,我可不想到头来又要重来一遍。”要这样地刺伤一个人而取得证据,不是傅良涛认为的理想做法,所以傅良涛所能做的就将次数减到最低,次数越少越好。而这也是为什么,傅良涛将周穆清和许静嘉的相片一并放进去的原因。

    傅良涛继续说:“而且,既然已经知道了许静嘉有机会不是李秉德的外遇对象,自然要考虑一下其他的可能性。”说罢,傅良涛掏出了放在后袋的手抄本。

    听到傅良涛的话,庞季同不禁沉思起来,问:“这个我知道,因为在周穆清的手机备份档案里,找到了一些与许静嘉有关图像和音讯档案。而且,其中的一些图像和音讯档案,更加是和在李秉德的笔记本电脑中找到的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证明了这些图像档案和音讯档案不只是李秉德一个人才有的。所以,你才觉得许静嘉不是李秉德的外遇对象?”庞季同问这个问题倒不是因为真的对此有着疑问,而是想要确认傅良涛的看法。

    傅良涛眉毛一挑,答道:“也可以这么说。当初认为许静嘉有机会是李秉德的外遇对象,是因为我们推测那些音讯是许静嘉传送给李秉德的语音讯息内容。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应该不是这样。”傅良涛看到庞季同紧皱着眉,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遂又问道:“难道,你还有其他的想法?”

    庞季同便提出了心中的疑惑,问道:“虽然现在李秉德和周穆清看起来一点交集也没有,但是我们会不会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我们的确还有一些线索没有找到,但是李秉德和周穆清两人之间并非毫无交集。他们的交集就是许静嘉!”傅良涛肯定地回答说。

    庞季同忽然福至心灵,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遂小心翼翼地说:“涛sir,我有个想法,你听起来也许觉得天马行空,但是你不要笑我。”

    “好,我不笑你。”话未说完,傅良涛眼底的捉挟便已经表露无遗。

    庞季同自然也看得到傅良涛的捉挟,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推测李秉德、周穆清和许静嘉,他们三人本是三角关系,周穆清和许静嘉二人因为李秉德而反目。最后,李秉德因为周穆清而放弃了许静嘉,许静嘉因爱生恨,于是向周穆清和李秉德二人狠狠地展开报复,让他们不得安宁!”

    庞季同绘形绘声地说完之后,也在心里为自己暗暗捏一把冷汗,但是另一方面,庞季同又很佩服自己连如斯狗血俗套的剧情也能够想像得出来。

    听过庞季同的说法,傅良涛却收起了眸中的捉挟,眼睛眯了眯,说道:“不,我认为他们三人之间,应该不是这样的关系。李秉德……应该不是许静嘉会喜欢的那种人。不过,你的想法有一部分跟我的一样……”

    傅良涛的回答出乎庞季同的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傅良涛竟认同了他一部分的想法。可是,庞季同对傅良涛认同他想法中的哪一部分,完全摸不着头脑。

    庞季同拿着吕碧为和陈思越二人的相片,困惑茫然地问:“那么,李秉德的外遇对象是谁?”

    “李秉德,他……没有外遇。”傅良沉声答道,然后翻开手抄本,在记录了李秉德资讯的那一页,用原子笔删走了“出轨”的那一串密码。

    信任是一种在某种意义上很虚无,又很实在的东西。是就是,非就非,无法勉强,也无法想望。

    明明无形无相,偏偏却又能很切实地感觉到它是否存在。

    明明是世上所有人际关系的基础,偏偏却又如窗纸那般脆弱,一戳即破。

    明明最是亲近的人,偏偏却又会仗着对方的信任而肆无忌惮,偏偏却又会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吝于对对方施舍一星半点的信任。

    信任与否这事情有对错之分吗?自然没有。因为一方信任与否,双方都有责任,而这正正就是傅良涛无法向骆晓雯开口的原因。

    傅良涛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不过这沉重也没有久留,很快便被庞季同打断了。

    “下?没有外遇?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庞季同还是无法跟上傅良涛跳跃的思维。

    傅良涛叹了一口气,反问庞季同道:“周穆清的手机和帐单记录中,不也显示周穆清从来没有使用过丁达这个应用程式吗?”

    庞季同直观地说:“对呀,不过周穆清身边的所有人不是都这么认为吗?甚至,周穆清的母亲都对此深信不疑。”这个矛盾的事实,于庞季同心里有着非常深刻的印象。转念一想,庞季同又疑惑地问:“但是,这个跟李秉德有没有外遇又有什么关系?”

    “还记得李秉德和周穆清公司里的那些传闻吗?还记得周穆清在日记里谈到的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吗?”傅良涛又循循善诱地问,接着半握成拳的右手在办公桌上叩了叩,难以置信地问:“喂?你该不会,到了现在还没有搞清楚作案者所用的手法吧?”

    听到傅良涛这么一问,庞季同心里“咯噔”了一下,还真的让傅良涛给说中了。

    庞季同张口想要说点什么作解释,思来想去却都找不到合适的藉口,一下子便又成了张口结舌的状态。

    傅良涛见了庞季同的模样,知道这些事情急不来,便又说道:“算了,你接触这些案件的日子还短,一时之间无法想到也不怪你。”

    “离间计。”傅良涛看着庞季同仍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遂言简意骇地解释道:“作案者所用的是离间计。”

    庞季同听罢,竟哈哈大笑了起来,说:“涛sir,难道现在是在写小说吗?还三十六计呢?”

    傅良涛无视了庞季同的嬉皮笑脸,无奈地继续解释道:“桥唔怕旧,最紧要受!怀疑一旦种下,就算不浇水灌溉也会茁壮成长,更何况还有『实证』。”顿了顿,傅良涛又纠正庞季同说:“还有,离间计不是三十六计之一,反间计才是。”

    庞季同听到“桥唔怕旧,最紧要受!”这句俗语便点了点头,梗的确不怕老,能用就好。“涛sir,为什么不是无中生有呢?”庞季同又问,如果不是庞季同的样子非常认真,傅良涛真的以为庞季同还在说笑。

    傅良涛遂答道:“不对,作案者所用的材料不是无中生有的,正是因为他所用的材料大部分都是真实的,又或者是与真实的材料互相组合,所以才让人觉得他的材料更为可信。

    一方面,不论是李秉德使用手机的习惯、网络活动,还是李秉德的帐单记录,都显示李秉德没有与其他女性过从甚密。

    另一方面,我们虽然尚未确定李秉德和陈思越的具体交往时间,但是陈思越在二零一八年已经亡故。而李秉德与吕碧为则早在二零一七年初已经分手。可是,骆晓雯却在二零一九年一月收到来自两人的合照和来电。

    虽然我还没有弄清楚骆晓雯所说的来电是怎么回事,不过单单就收到合照的事情来说,这一点不就说明作案者利用时间差这个漏洞,以真实但是已经过时的材料,误导骆晓雯,让骆晓雯对他想要传递的讯息信以为真。成功使骆晓雯以为李秉德从前的恋情,是李秉德当下的外遇。”

    庞季同低头思索着傅良涛的话,想了好一会儿,点着头认真地沉吟道:“嗯,这样一来,应该算是混水摸鱼。”

    这一次,傅良涛也总算听出来庞季同真的还在说笑,便一边作势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笔筒,作状就要向庞季同扔过去,一边又笑着说:“这个方法,不需要额外的技术,只要成功取得需要的材料就能够进行。”

    庞季同也一边作势避开傅良涛的攻击,一边右手握拳锤向左手手掌,恍然大悟地说道:“所以,这就是放在李秉德和周穆清手机的那个木马程式的用途。作案者诱使李秉德和周穆清安装这个木马程式的原因,是为了收集他们两人的资料,也即是作案者所需要的材料。”

    听到庞季同的话,傅良涛放下了手上的笔筒,沉声应道:“没错。”

    加入TCD这么多年以来,傅良涛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将这一类的木马程式用于网络骚扰的案件中,不知道这恶意软体的作者知道了之后会作何感想,会不会佩服这案件的作案者以这么一种特别的方式将这恶意软体的效能发扬光大,并在某程度上将这个软体的功用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样的情况自然不是傅良涛喜闻乐见的。

    只听庞季同又问:“到底是甚么原因,让李秉德和周穆清二人都安装了这么恐怖的木马程式,这木马程式的外壳到底是什么?”

    傅良涛垂目看向手抄本的那一大堆只有他看得懂的密码,在这页记录了李秉德资讯的笔记里,傅良涛将“木马程式”四字用红色原子笔以方框标示了起来,又以箭头指向了空白处写了“面谱”二字。

第030章 再访

    叮~噹……叮~噹……

    不过才过了三天,傅良涛和庞季同再一次站在了许静嘉的家门外。盛夏的下午,公共屋邨的走廊仍然如三天前一般炎热,而许静嘉的家门还是和三天前一样久久未曾打开。

    庞季同擦了擦汗,看着纹丝不动的门,感觉似乎已经等了一个世纪的时间,但是当他看手表确认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不过才等了差不多五分钟。

    庞季同一想到许静嘉的手机一贯连接的基站,都固定是这一个地址附近的基站,便不由更加烦躁,说:“今天是星期四,许静嘉一般不都是待在家里吗?她这不是故意不开门吗?”庞季同说完,又伸手按了两下门铃。

    此时,傅良涛用手肘撞了撞庞季同,示意他往后看。

    庞季同回头顺着傅良涛的视线看去,只见二人身后,许静嘉的对门开了一道小缝,有一双眼睛从后窥视着他们。走廊内灯光昏暗,那屋内又没有开灯,傅良涛和庞季同二人无法看清那人是男是女。只能根据那双眼睛的高度,推测那人的身高应在一百五十厘米左右。

    庞季同心中一寒,只觉得走廊里的闷热顿时消散了大半。

    庞季同还未反应过来,傅良涛已抬脚上前,声音朗朗地对那人说道:“你好!请问有事吗?”一副谦谦君子的态度,再配上了他的儒雅气质,似乎想要让他这如沐的春风驱散走廊之内的寒意。

    与傅良涛相处了数天,庞季同自然没有被傅良涛的这一副模样给骗到。庞季同不禁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八卦罢了。

    那人似是没有料到傅良涛会跟他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大大方方地开了门,又打开了跟前的铁闸,却是一个七十来岁的腰背佝偻、皮肤黝黑乾皱的妇人。

    那老妇人开了门只阴森森地看着傅良涛和庞季同,也不说话。

    一时之间,气氛倒是僵住了。

    傅良涛也不怕尴尬,又说:“我们是他们的朋友,老太太,他们出去了吗?”

    老妇人混浊的眼睛缓缓地在傅庞两人的脸之间游移,说:“别想骗我,我知道你们是警察。”老妇人的声音有如尖刀刮在沙纸上一样,听得庞季同寒毛直竖。

    “对,我们早两日不才刚刚来过吗?”傅良涛笑应道,也没有介意老妇人没给他们好脸色。

    “我知道。”老妇人又说道。“如果你们是来找那个懒鬼的话,可来得不是时候。”

    “懒鬼?”庞季同惊讶地重覆道,转念一想,便知道这老妇人话中所指的是许静嘉。

    老妇人瞪了庞季同一眼,又说道:“才这么年轻就待在家里不上班,不是懒鬼是什么?”

    “对哦!”傅良涛倒是接起话来,说:“这样的情况好像已经维持两三年了。”傅良涛这是根据许静嘉的帐单记录推测的,许静嘉的手机通讯和数据用量是二零一七年年末才骤然下降的。

    那老妇人听了似是有所不满,看着傅良涛说:“什么两三年?”

    一旁的庞季同惊讶地问道:“难道不止两三年?”

    老妇人似是觉得他们很无知,眼神透出了轻视,轻蔑一笑说:“我懒得跟你们说。”抬脚就要往屋内退回去。

    老妇人刚说到傅良涛不了解的东西,傅良涛怎么肯让她走,遂伸手放在了老妇人的铁闸上,不让老妇人关上。

    老年人的手劲不大,傅良涛不用多大的力气,便把人留住了。

    老妇人却不生气,只站在原地,淡淡然地骂道:“好一个无赖!”

    “对,我就是无赖。”傅良涛竟是笑着直认不讳。然后,又向老妇人亮出了警察证说:“可是,我也是警察。老太太请你帮个忙,就给我说说那个懒鬼,到底是怎么个懒法?”

    既然留住了人,傅良涛又怎么会只是确认许静嘉失业的时间,说着说着,傅良涛便顺带藉着这老妇人的口,将手上有关许静嘉的资料都确认了一下。

    许静嘉一家四口大约是在二十年前,在这屋邨落成之初搬进来的,这老妇人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她们一家。也可以说,算是看着许静嘉和她的妹妹长大的。依照这老太太的说法,许静嘉是在中学毕业之后不久,没过几年便常常待在家里。

    在老妇人的眼中,许静嘉不但人懒,脾气还不好,隔三差五有什么不顺意的就要发脾气。倒是许静嘉的妹妹虽比她少几岁,却要比她勤劳懂事得多。

    傅良涛问完了问题后,老妇人也顾不上跟傅良涛和庞季同二人道别,便“嘭”的一声关上了铁闸和门。

    想来,是真的不待见他们。

    “好吧!我们走吧!”傅良涛说。

    庞季同本以为傅良涛会等许静嘉回来,谁知道傅良涛在问完话后,竟是直接抬脚就要走。

    此时,升降机大堂那边传来了升降机门打开的声音,傅良涛便急忙地拉着庞季同躲进走廊旁边的防火通道中。

    隔着防烟门观看窗的玻璃,傅良涛和庞季同看到许静嘉提着大包小包在他们的跟前经过,却是没有发现他们两人正在看着她。

    两人沿着楼梯往下走,走了一会,庞季同便忍不住开口道:“涛sir……”一开口,才发现楼梯间里的回声实在是大,便又压低了声音问道:“我们不是过来找许静嘉的吗?”

    “对呀!”傅良涛应道。

    “那为什么人都等来了,我们反而要避而不见?”庞季同不解地问道。

    “因为那老太太的话让我临时改了主意。我起初以为许静嘉是从二零一七年年末才开始留在家里的,那样的话,正好跟李秉德和周穆清开始受到骚扰的时间对上。不过,依这老太太的说法,许静嘉留在家里的时间似乎要比我想像的更长一点。”傅良涛说。

    而这些资料都是许静嘉的帐单记录没能告诉他们的,虽然还需要进一步查证就是了。

    “我决定,在再见许静嘉之前,先想办法进她的家一次。”傅良涛说。

    想到上一次许静嘉不情愿的模样,庞季同觉得事情并不会这么顺利,遂又问:“可是,许静嘉会让我们这么做吗?”

    傅良涛一笑,对庞季同的话不置可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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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嘉介绍:
【犯罪心理+数码法证+微表情分析+细节控+烧脑】以香港为背景,有关网络骚扰的刑侦推理故事。
第一卷: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从受害人的角度出发,内含线索。
第二卷:正式开始刑侦解谜部分......
故事以悬疑、侦查剧情为主。双CP组合。
本故事纯属虚构,一切时间人物地点事件等,如有雷同实属巧合。静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静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静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