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了阿娘,香宓去烧得残缺的厨房,掀开那些焦木,那儿还有日前剩下的桃花酥和桃花姬。
“阿娘说,心里苦的时候,吃些甜食就不苦了。”
香宓自言自语,抓了一把桃花酥就拼命往嘴里塞,拼命咽下去,噎得她眼泪直流。
白无瑕赶紧拿水瓢舀来水让她喝下,心疼的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慢点,别噎着。”
香宓吧嗒一下嘴:“这些桃花酥怎么都是苦的,可能是熏坏了。”
她又吃了片桃花姬,还是不满意的摇摇头:“还是苦的。”
白无瑕拿了些桃花酥和桃花姬尝了尝,心疼的道:
“傻瓜,桃花酥和桃花姬都没变味,还是甜的,是你的心里苦罢了。”
她又焦急的从瓦砾中找食材出来,放了很多蜂蜜去做桃花酥和桃花姬。
“我得做些吃食,让阿娘和老富翁他们吃饱了上路,黄泉路上,若是饿死鬼,被恶鬼欺负了,也没力气还手。”
她即便双手有伤,做食物还是那么利落,很快就做了桃花羹,桃花酥和桃花姬,拿去坟茔上祭拜。
“老富翁,大富翁,你们最喜欢吃的桃花三宝,姑姑给你们做了,你们快来吃吧。”
随后,她又拿去阿娘的坟茔上祭拜。
“阿娘,你尝尝这桃花酥,看看酥不酥,甜不甜。”
香宓拜祭后,自己也拿起一块来吃:
“女儿陪阿娘一起吃,吃饱了,就不会被恶鬼欺负了。”
香宓吃了口桃花酥,而后又蹙眉道:“怎么还是苦的,我明明比平日里多放了好几倍蜂蜜的。”
她又喝了口桃花羹,还是没有一丝甜味,最后又吃了桃花姬,还是苦的。
她嘴里含着糕点,潸然落泪,抽抽噎噎的哭道:
“阿娘,怎么办呢,你走了,怎么连蜂蜜都不甜了,做出来的桃花三宝,都是苦的。”
一直紧随身畔的白无瑕,喝了口桃花羹,又拿了些桃花酥来尝尝,略为蹙眉,扶香宓起来,软声道:
“这桃花三宝甜得都齁嗓子了,是你嘴巴苦,心里苦罢了。”
香宓终于不去执着糕点的苦或甜了,问白无瑕:
“人们都说,人死后会变鬼,落到地府,是真的吗?”
白无瑕默默点点头。
香宓又带着哀求的拽着他的衣袖:
“你是神尊,法力高强,能上天下海,还能下地狱。你带我去冥界,看看我阿娘如今怎样了,好不好?也不知她在阴曹地府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恶鬼欺负?”
白无瑕看着香宓哀哀的眸眼,默默点头。
香宓飞身回到花房,换上白无瑕带给她的那套雪白云裳,又做了白簪花戴上,她得为阿娘和所有亲人守孝。
略为收拾一下自己,再拿白纱巾遮面才下来。
俏不俏,一身孝。
白衣白鞋白簪花,即便是白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圣泉似的眼眸,也难掩香宓的清丽脱俗,绝世风姿。
白无瑕看着她脸上的面纱:“你是担心,别人看到你脸上的伤?”
“我如今这副模样,不是担心吓到人,是担心吓坏那些鬼。”
顿了顿,她又淡淡的问:“难道,你就不害怕我这副鬼脸吗?”
他心疼的伸手过来,与她十指紧扣:
“喜欢一个人,不管她的外貌再丑,也是心里唯一的最美。反之,哪怕她美若天仙,也不屑一顾。”
若是从前,她定会俏皮的问:你如此说,是否代表喜欢我了?
可是如今,她不能再爱他了。
就是因为喜欢上自己的阿爹,她阿娘和桃花源所有亲人遭她连累,死得惨不忍睹。
就连那十里桃林,也被她连累,满目疮痍。
她默默的抽回手,淡淡道:“走吧。”
这次与他去冥府看了阿娘,她便不再与他相见了。
他有些意外和失落,想再拉着她的手,她却率先飞走。
他追过来,拥着她飞身穿越对面的幽冥森林,越过那些飘忽的黑色戾气,经过寸草不生的鬼门关。
再次来到阴森森恐怖的魔域,妖冶的彼岸花,开在绿幽幽的忘川河畔,直开到魔界。
“从前,只道桃花源附近,总有恶灵发出恐惧的声音,原来桃花源,与妖魔鬼怪毗邻。”香宓带着感慨道。
白无瑕暗暗叹口气:“原本,桃花源是阆宛福地,可惜……”
“即便是阆宛福地,也架不住天谴。”香宓心灰意冷道。
“天谴?”白无瑕蹙眉问,“明明是有凶手来作恶,你怎么认为是天谴?”
香宓默然无语:因为爱上阿爹,才遭天谴。
忘川河的奈何桥,那株斜飘的雪梨花,依然凄美的绽放。
白无瑕沉吟道:“冥界戾气太重,要不……你还是像上次那样,躲进琉璃球里。”
“不,再重的戾气,我也不怕了,反正我要出来看阿娘的。”
白无瑕见她似乎心如死灰,又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不害怕,也就不再勉强。
与白无瑕走在黄泉路上,恶灵鬼魅哭泣哀嚎。
“你平日里听那些鬼哭狼嚎,可有害怕?”他心疼的问。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香宓淡然从容道。
随即,心里却不由得扪心自问:
自己平日里劫富济贫,算是做亏心事吗?
见香宓又沉默,白无瑕仿佛看穿她的心思:
“放心,你平日里那些所为,乃行侠仗义,不算亏心事。”
白无瑕带着她,没有走那妖艳的彼岸花之路,却随着鬼魅飘流,怨气冲天之处走向黄泉路。
路上魑魅魍魉鬼哭狼嚎,阴暗潮湿的黄泉路旁,开着晶莹剔透的冥界之花。
“那些冥界之花,洁白胜雪,晶莹剔透,好漂亮!”
香宓一边道,忍不住过去采几束晶莹剔透的冥界之花。
“这冥界之花,又叫水晶兰,传说能起死回生,是不可多得的仙草。”
香宓一边把冥界之花藏进墟谷,随即又遗憾的叹道:
“可惜阿娘和大富翁老富翁他们都灰飞湮灭了,否则倒可以让他们试试。”
“宓儿,所谓仙草能起死回生,也不尽然,若真有神效,就不会连神仙都羽化了。”
连他的父神,都羽化了。
白无瑕嗅着玉娘的气息,带香宓来到一惨绿的浣洗工场。
香宓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应该是熟悉的鬼魂!
——一个浑身烧伤,坑坑洼洼,惨不忍睹的女鬼。
那女鬼正和很多女鬼站在绿幽幽的冥河中,干着浣洗的粗活。
旁边有几个恶鬼鞭笞奴役,时不时抽她们一轮鞭子。
那女鬼身上的伤,被绿幽幽的水泡得腐烂发臭,惨不忍睹。
即便那女鬼全身溃烂,香宓也一眼就认出了她。
激动的泪,瞬间夺眶而出。
“阿娘!!!”
香宓扑向阿娘,想抱着阿娘,却穿越阿娘的身体,扑了个空。
她双脚也被那绿幽幽的水刺痛。
“阿娘……您看到吗?我是香宓,是您的女儿啊,阿娘……”
香宓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顾不得自己的痛,泪流满面的看着那女鬼哭叫。
白无瑕挥一缕霞光罩着香宓,这样她即便站在水中,那些水也伤害不了她了。
玉娘虽然看不见小蝶,却仿佛心有灵犀,有感应般停下来看着附近。
“宓儿……我的心肝宝贝,是你么?你怎么也来了?”玉娘哀哀的哭道。
那恶鬼见玉娘停下来,便举鞭子来抽。
香宓想去夺那恶鬼抽打阿娘的铁鞭,却怎么样都抓不着。
白无瑕一挥袖,便将那几个恶鬼的打飞。
恶鬼被打飞,惊动了附近的大头鬼跑来,远远就指着白无瑕吆喝:
“哪来的小白脸,竟敢到冥界撒野?!”
等他来到白无瑕面前,看清楚来人竟是神尊,吓得瑟瑟颤抖的匍匐地上:
“未知神尊大驾光临,小鬼该死!该死!”
白无瑕看看那浑身烧伤溃烂的女人,冷冷的对那大头鬼道:
“告诉你们冥王,让那玉夫人投胎到地位尊崇的人家,若本尊知道那夫人再被你们欺辱,我将会把她受的苦,百倍还在冥王身上!”
“是……”那大头鬼恭恭敬敬道,“小鬼会禀报冥王,让那玉夫人早日投胎,还投个好人家,一生富贵无忧。”
那边厢香宓只顾抱着阿娘,即便抱不住她的身体,却能与阿娘近在咫尺。
她哀哀欲绝的哭叫着阿娘,也不知白无瑕和大头鬼到底说些什么。
未几,便见大头鬼过来,恭恭敬敬的请那女鬼上岸离开。
“你这大头鬼,要把我阿娘带去哪里?!”
香宓紧张的叫着,还想追过去。
白无瑕却拉着她:“不要担心,他们不敢再为难你阿娘,而且会让她投胎到好人家。”
“真的吗?”香宓总算放心些,“阿娘会投胎到好人家?”
白无瑕肯定的点点头。
小香宓才被惨绿的冥河水泡浸,身上有些冰凉。
白无瑕拥着她,让她温暖些,再带她离开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