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惊堂木重重的拍在了桌上。
原本有些嘈杂的酒楼，霎时间便安静了下来，众人目光游移，最后都停在了酒楼中间的一老者身上。
老者身穿灰色长衫，留着两撇山羊胡，看上去精神矍铄的模样，感觉到众人在看自己，却卖着关子，不肯开口，反而是拿起酒碗喝上了一口。
待得众人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说书人老者才满足的放下酒碗，又是毫不留情的手起手落，惊堂木砸出震天巨响。
“话说，千百年前，我们这片地界还是被妖魔占据，到处都是大的和小山一样的巨大妖兽，更有数不清的魔怪在这里肆虐成灾。
而在城外的天云山上，更是常年被妖兽里的大王们住着，每天都要食人心，喝人血，无论修为多么高深的人只要进了这儿，最后都变成那些妖兽的盘中餐，因此啊，这儿一度成了我们人族的禁区，那是进的，出不得！”
酒楼内顿时响起了老者年迈但依然中气十足的声音。
然而，说书先生还没说上两句，就被周围一人给打断了去。
“你个老头子尽瞎说，咱这天云山可是神山仙山，哪可能被那妖魔占了去，你这话被山上神仙听去了，小心治你个大不敬，一道天雷落下来，你这把老骨头，怕是得散架咯！”却是一虎背熊腰的大汉扯着嗓子高声戏谑道。
此言一出，顿时赢得众人心头之意，几十桌的客人，齐齐喝起了倒彩，年轻气盛的更是毫不客气的使劲吹起口哨来，一时间嘘声一片。
老人看了看下面的乱作一团，却是老神在在的给自己满上了一碗酒，慢慢悠悠，怡然自得。说书，求得就是个大伙听得高兴，要是说了半天也没个人听，听了也像喝了碗白水一样没滋没味，那才叫个糟糕。
而这老头子饶有心机的开头就拿这声名赫赫的天云山开刀，就是料想这些傍着天云山过活的豪客豪侠们必定是按捺不住，果不其然，一言既出，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来，不过这事儿也不能太过火，不然当真引起众怒来，且不说山上神仙能不能饶过他，就是这一众嗜酒豪客都不能放过他。
老人惬意的喝下一口酒，半举着酒碗，看向那率先唱反调的大汉笑道：“莫急，我且先问你，你说咱这天云山，为什么就是神山仙山？”
“那当然是因为山上住着神仙了。”大汉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神仙为何要来咱这天云山来住着？”老人好整以暇的再次问道。
“这，这……”大汉顿时涨红了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人手一起一落，惊堂木狠狠砸在桌上，老人说道：“神仙来住咱这天云山，就是因为天云山山灵水秀，那在这神仙来以前，天云山不就被那些贪婪狡猾的妖兽给看上占着了？你们说是不是？”
大汉哑口无言，其余众人也是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老人四下瞧了瞧，然后满意的点点头，笑眯眯的道：“咱这今天讲的就是那山上神仙天云子的故事，咱可是听神仙手下的山童所讲，那可没个半点虚假。”
天云子这三个字一出来，仿佛是有魔力一般，周围看客听客瞬间都收起了那点点的不满，满怀期待的看着这老人。
老人清了清嗓子，又喝下一口酒来，道：“却说，那天云山上，盘踞着七头妖兽里的大王，白虎、金狮、大猿、盘蛇、巨鹰、黑熊，这六只畜生，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见一个吃一个，发起疯来，连自己的手下，都是照吃不误，骇人的紧！”
这话一出，不少胆子小的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有胆子大的好奇问着：“不是说七大王吗？还有一个呢？”
老人嘿嘿一笑，“最后这大王，乃是一头千年的狐狸精，传闻它化成人形就是一位美貌无双的女子，比起城里秀水楼的姑娘们，都还要娇嫩的多，妩媚的多呢！更有传闻说，它与那天云子神仙还有过一段呢！”
秀水楼，是这天云城内一处有名的雅致所在，在那里可以听曲赏舞，还有无数的漂亮娇俏的女子作陪，只要出的银子够多，更有房间供人休息使用，也是天云城内的一处销金窟。
而听得老头子这般话，在座之人都是瞬间明白过来，不明白的也能看的懂同伴那止不住的坏笑，只有少数的女侠们红着脸，骂一句“老不正经的！”
没人觉着老人这话是在对神仙的亵渎，反而是更多的人想着这天云子不愧是天上神仙，能人所不能，连那千年狐狸精都被他吸引，当真和他们这些凡俗之人不同啊。
然而，就在大伙都被这话勾的百爪挠心，好奇的不行的时候，老头子却罢了工，一边歪了歪自己的酒碗，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大家伙。
好嘛，又到了掏钱的时候了。
“老板，来两壶好酒，再给这死老爷子上一壶白山雕！”
“老板，我也来两壶白山雕！”
酒楼的传统，也不知这黑心老板怎的想出来的策略，每次都勾起人的好奇心，然后就闭口不谈，不买酒便不说书，非得花上些银子来，这老人才肯继续讲下去。
一群人骂骂咧咧，但也顾不得这许多，真和这老头子耗下去，还不知道得耗到什么时候去，只得在心里暗骂几声这黑心老板，然后乖乖掏出银子来。
老爷子面前也摆上一壶酒，顿时笑容和菊花一样绽开了，赶忙的就是给自己倒上，然后舒坦的喝上一口这烧喉咙的烈酒，不由得面色红润了些，情绪一起，又是一拍惊堂木。
“却说这天云子最开始不叫天云子，是一实力强绝的修行者，他初到这天云山，就见遍地妖兽，当时就怒发冲冠，要斩妖除魔，给天下人趟出一条道来！”
许是酒意上头，老人话匣子大开，口若悬河。
他说那千年妖狐色相诱惑天云子，然却被无情折断了狐尾，断送了性命。
他说那山上六大王齐心协力要镇杀天云子，却被他手上三尺青锋卸下了头颅。
他说山峰山腰山底皆是妖魔横行，却被天云子的剑扫出了个鲜血横流，天云山都被染红。
他说天云子立足山巅，意气风发，豪气万丈，对天长呼，只叫我天云子一天在此，便要那妖魔不入此地，邪祟难害世人！
听客看客都一时的听入了神，连手里的酒也忘记了喝，只呆愣的听这老头子滔滔不足，说到兴奋处还手舞足蹈的站起身来，好似梦回千百年前，眼前就是妖魔遍地的天云山，身侧就是举世无敌的天云子，就看着他拿着三尺青峰，一步步扫平了诸多妖邪，天云山成了天下神山，他自号天云子，自此名动天下。
当真让人神往。
最后，说书老人一拍惊堂木，震天的响声，只把众人都从梦里惊醒过来，怔楞的看着这红了眼眶的老头子。
老头子举起酒碗来，也豪气起来，“天云仙人能叫那邪祟妖魔不敢欺，此等壮举，我辈天云人，怎不感怀？怎不敬服？”
“当浮一大白！”
“且共饮！”
“难不成还怕了你这老头子？”
一时间，楼内无数声音大笑着，豪迈的站起身来，仰头便是饮下一整碗的烈酒佳酿，沾湿了衣襟也没人在意。
酒楼内一片喧腾。
而在二楼处的一个小角落，一人趴在手上，黑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样貌，只依稀看出是一名不算壮硕的男子。
他的手旁是两只空空的酒壶，桌底更是摆了好几个空酒坛，已是酒气冲天了，他的嘴唇蠕动，似乎在嘟囔着什么。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啊……”
听到楼下的动静和那老头子的话，他略微清醒了些，勉强抬眼瞥了瞥楼下正中的那老头子，然后勾了勾嘴角，又埋下了头。
“师父，当真厉害啊……”
耳边是闹腾腾的一片，他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