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楚俊也算是面临了平生最大的考验了。曾经他也经常去米瑾儿宿舍楼下蹲守，但能做到这样风雨无阻的，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毅力。
还好在来之前喝了药，现在他的胃已经舒服多了。他坐在门诊大厅的椅子上等着米瑾儿下班，外面的雨依旧没有减小的趋势。
今天急诊的话题是，什么是爱。
“什么是爱？”李末忍不住笑到，“怎么我们科室现在已经开始讨论这么哲学的问题了，让我有点不习惯啊。”
“那也总不能讨论哪哪儿的新楼盘户型好，哪哪儿的餐厅好吃，周末带孩子去哪儿的游乐场吧。”一名未婚且并没有打算买房的青年医生语带嘲讽。
“这不是为了生活，这只是为了生存。”
“行行行，这个话题最适合你们小年轻了，那你说说什么是爱。”
什么是爱。米瑾儿也很想知道。
“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小年轻有些深沉地说到。
“噗。”被护士小姐姐无情地嘲笑了，“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惊世豪言，结果还不是抄袭人家电影里的台词。”
“艺术本就来源于生活，这怎么能算抄袭。”
“我觉得，爱是互相包容，是陪伴。最让人羡慕的爱情就是我们都七老八十了，你依然在我身边。”
可能女孩子都会羡慕这样的爱情吧。虽然没有了当年的激情，但能一直相伴到老，一直有人陪伴，这应该就是幸福。
“也是，想想你们互相忍受对方几十年的打呼噜，磨牙，挑食，动不动就发脾气，生病了照顾，没病的时候照顾下一代的下一代，这也的确是爱情。”
有理想主义者，那就肯定有悲观主义者，急诊科跟米瑾儿差不多同时间来的一位医生就是不婚主义，大家是在她推了护士长的相亲后知道的这个情况。让护士长不得不感慨现在九零后的孩子们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米瑾儿看到她，总会想起叶菁菁。她们医院里这一批九零后的医生也快年近三十了，已经结婚了的当然肯定有，但没结的就特别突出。
米瑾儿情况特殊，并不在医院里这些长辈们的讨论范围内，但剩下的未婚大龄青年就难逃阿姨们的魔掌，特别是自家科室的，简直比父母还要痛心疾首。
所以逼婚这件事，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工作环境都会发生，特别是对女性，这个社会对女性真是充满了恶意。
“你们能接受无爱婚姻吗？”
这个话题真是越讨论越偏。
“我倒是更好奇为什么谈到爱情就总会跟婚姻搭上关系。”
“我接受无爱婚姻，两个人合得来就行，有时候爱太多反而不能走到最后。”
“当然不能，我都不爱你我干嘛嫁给你，我又不是非要现在结婚。”
兜兜转转讨论到了下班，最终谁也没有占上风。米瑾儿一向不参与讨论，生活是自己的，要怎么过完自己的一生由自己说了算，谁都没有错，谁都没有资格说别人错。因为生活本就没有对错。
暴雨完全没有减小的意思，米瑾儿透过窗户看了外面暗黑的天空一眼，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她有些不确定今天韩楚俊会不会来，因为她知道，韩楚俊很讨厌下雨。
米瑾儿对韩楚俊的了解仅停留在特别表层的部分，例如他有轻微的洁癖，怕冷，易怒，虽然在她面前，他极力表现地克制，米瑾儿还是清楚他的一部分缺点。所以今天下暴雨，就算他来了，应该也会心情极为不爽。
“小米老师，追求者来了哟。”
小护士对着她眨眨眼，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对爱情最向往的时候，韩楚俊的出现几乎满足了他们小年轻们的所有幻想。米瑾儿点点头，没有多余的其他的表情，她拿着包与雨伞，从办公室出去。
韩楚俊穿着正装，雨水似乎打湿了他的裤腿。米瑾儿很少见他穿正装，特别是在夏天，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米瑾儿差点以为她认错了人。
他们还是不像的。米瑾儿暗自想着。走上前看着他湿漉漉的裤腿，说。
“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要过来。”
韩楚俊笑笑：“我来不来跟天气没多大关系，是我自己做决定。”
然后他拿出被他胡乱折叠了一下的雨衣，研究了一会儿应该怎么把米瑾儿套进去。米瑾儿愣了愣，随即从他手里拿过来折好交还给他，轻声地说了句。
“不用。”
韩楚俊有些发怔，不知道这雨衣有什么问题。米瑾儿独自朝着医院外走去，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雨很大，米瑾儿与韩楚俊就像是漂流在河里的两片树叶。米瑾儿无声地走在前面，几乎用了抢救病人的速度朝前冲，韩楚俊的声音被雨声淹没，米瑾儿完全不顾后面紧追着她的人，她现在只想回家。
韩楚俊丢掉了大黑伞，也不顾地上的泥泞，直接冲到米瑾儿的面前，抓住她没有握伞的那只手。
雨水很快把韩楚俊整个人都淋湿了，整个小巷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瑾儿，我究竟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
米瑾儿冷漠地看着这个曾经就算是游泳也要保持帅气的男人，米瑾儿生气，她的确在生他的气，但看到这样的韩楚俊，她又很生自己的气。究竟是为什么，她会把局面搞成了今天这样。
“你没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跟你说清楚。”
雨毫不留情地下着，打伞的人并没有把淋雨的人拉到自己的伞下。她知道，她必须要结束这一段不会有结果但又无比畸形的关系。
“韩楚俊你听着，我之所以一直没有拒绝你，是因为我在你身上一直在找寻楚凡的影子。”
韩楚俊脸色铁青，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头发，像小溪一样地流淌。他的胃不受控制地痛了起来，雨水把他里里外外都淋了个遍，他现在感到无比寒冷。
“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
米瑾儿没有一点感情地说出了那四个字。
“你只是把我当成是他的替身，对吗？”
米瑾儿轻轻地咽了一口口水，她突然有些不忍心。
“我试过了，想要把你当成是他，可我做不到。你不是他，你们也根本就不像，我只能找到那一丝丝可有可无的影子来欺骗自己可能跟他还有些联系。但我做不到。韩楚俊，我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不健康的，至少我对你的感情根本就不是爱情。所以对不起，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应该有新的生活。”
“呵。”韩楚俊笑了，他放来了米瑾儿的手，站在暴雨中无情地嘲笑着自己。
“我连当人替身的资格都没有……呵……真是可怜啊。”
突然他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我不是韩楚凡，我也永远不会变成他。他已经死了，他现在只是一堆黄土，他凭什么跟我斗！你再爱他又有什么用，他死了，他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你对他不管有多少爱他都感受不到，他永远永远都只会是一个失败者，因为他死了，他就什么也做不了！”
“你闭嘴……”
米瑾儿呼吸急促，胸口大幅度地上下起伏。她不想任何人来提醒她韩楚凡已经死了这个事实，她接受韩楚凡的死亡，但她不想听到这个事从别人嘴里那么轻松地说出来，她不允许。
“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我说过了，我不值得。”
米瑾儿几乎没有给韩楚俊任何回答的时间，转身离开在雨雾里。韩楚俊看着米瑾儿离开的背影，冷笑着看着可笑至极的自己。
他的胃像是要撕裂了一般，痛得他锥心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