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春雨贵如油。但今年燕子报春以来，临安已经下了半个月的雨，还没等到一个天晴。
临安城西一家不起眼的药铺里，穿着灰褐色布衣的少年倚在门框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他叫苏白，两个月前刚从外地而来，正好此地的主人家道中落，正在变卖家产，他就以三十两的低价盘来了这件店铺，在此开了间药铺，是为苏家药铺。
药铺的位置并不算太好，稍显偏僻。
这条街本就人流不大，再加上药铺名声不显，来这看病的可谓少之又少。
哪怕偶然有误入的病人，见到大夫这么年轻，一看就没什么经验，也都是心底打鼓，不愿相信，最终选择另投别家。
虽说落个清闲，只可怜他一片善心和精湛的医术，在这偌大的临安城竟然没有半点用武之地。
“少爷，你先进屋吧，会着凉的。”
扎着丸子头的少女身着青衣，眉头微皱。
少女名为苏筱筱，是苏白的侍女，也是他们这家药铺唯一的员工。
自苏白幼年双亲早亡后，两人相依为命多年，说是主仆，但真计较起来，谁照顾谁多一些都是个未知数。
苏白摇了摇头：“最近下了这么久的雨，染了风寒的肯定不在少数，我在门前，至少能告诉他们，苏家药铺还开着，兴许还能帮上些人。”
他站在屋檐下，眼前雨如珠帘，街上空无一人。
苏筱筱见状也不多做劝解，只是搬了一把躺椅到门前。
苏白舒展了一下筋骨，刚想坐上去，却发现小侍女早已坐了上去，她清瘦的背脊贴着椅背，小脚一翘一翘的。
苏筱筱眼巴巴地望着他，一脸疑惑：“少爷怎么了？”
苏白又靠回了门框，不动声色道：“咳，没事。”
这丫头……还以为她良心发现了，终于会照顾人了呢。
是他想多了。
“少爷，我们到底为啥要开医馆啊？半天没个病人的，也赚不到啥钱，也太无趣了。”
苏白说：“当然是为了行善积德。医者仁心，难道你忍心看那些病人被病痛所折磨，却不出手相助吗？”
“可我们也不是医者啊……”
苏白瞪了她一眼，苏筱筱连忙道：“不忍心，不忍心！”
沉默了片刻，苏筱筱幽幽道：“其实我还是怀念我们以前做……”
“嘘……”苏白连忙把她口中的那两个字捂住，严肃道：“以前的事不要乱说，我是怎么教你的来着。小心隔墙有耳。”
苏筱筱打了个哈欠，心底嘀咕着：“反正以你的性子，在这也待不了多久。”
早晚会出事。
想起两人的来历，苏筱筱又变得忧心忡忡，问：“可……少爷你真的会医术吗？”
这个问题，她问了很多次了，但依旧无法放心。
医不好人也就罢了，万一医死人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苏白并没有正面回答：“只要能治病的话……怎么不能算会呢？”
不知过了多久。
“救命啊！”
雨声中混淆着呼喊，隐隐约约。
苏筱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嘟囔着：“少爷，是不是有人在喊救命啊？”
门前凉风吹的清爽，沙沙风声夹着雨声格外助眠，她靠在躺椅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但她并未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复，睁眼一看，门前的少年早已不见，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一把破旧的油纸伞。
苏筱筱顿时面色一沉，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幕，一脸担忧地呢喃：
“可那把伞是坏的呀……”
……
叶沐卿是个杀手。
这一次上面派给她的目标是王家的三公子王富贵。
这是个骄奢淫逸的败类，横行乡里，无恶不作。
作为组织为数不多的地级杀手，处理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公子，本应该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但她遇到了埋伏，在她达到之前，就有足足三十五人提前埋伏在王富贵的厢房附近，其中更是有三位宗师高手。
消息一定走漏了。
而当她拼着玉石俱焚的决意杀出重围后，不仅遭受着王府的追击，更是有同样来自组织的杀手暗箭偷袭，阻她退路。
眼看着身后追兵越来越近，感受着体内接近油尽灯枯的内气，叶沐卿意识到，自己今天恐怕是必死无疑了。
只是可惜，没能早点意识到叛徒的存在……
伤口大量的失血，让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在最后踉跄倒地之前，她用尽最后力气转到一个小巷，看见了一双素白的布鞋。
苏白撑着伞，慢悠悠走在瓢泼大雨的巷头，然后就看见一个黑衣女子倒在他的面前。
他打量了一下。
这个女子身形窈窕，黑色夜行衣在暴雨浇透后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浮夸的曲线，她带着蒙面黑布，看不出容貌，不过观其眉眼，姿色应该不会太差。
女子身上有不少刀剑留下的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是血流不止，连带着空气里透着着淡淡的血腥气。
“医师”苏白做出诊断：
看起来是真的快死了。
如果苏白不管她的话，都不需要追兵赶上来，在这雨里多淋半个时辰，恐怕都能自己失血而亡。
确定了这一点后，苏白顿时露出笑容，喃喃道：“刚好，刚好。”
他不敢走太快，就是生怕来早了。
救的人是不是必死无疑，所能得到的功德差距可是很大的。
他很轻松地把黑衣女子扛了起来，像麻袋般抗在右肩上，正好挡住了手中伞破洞漏下来的雨水。
“你收拾一下，别让那群人跟上来了。”
一个黑影从他身上飘了出来，幽幽道：“你能不能别净使唤我干这种活。我堂堂鬼王，也是要点面子的。”
虽然这么说着，黑影还是听话地布下了一个小小的鬼蜮，使得所有进入其中的人，都会迷失走错方向，同时用灵力把周围的所有血腥气息清洗干净。
苏白脚步轻快，完全看不出肩上还扛了一个人的样子。
他没好气道：“少废话，功德还不是你自己要。我都想不明白，你一个鬼，居然要功德来助你修行？”
黑影讪讪道：“又不是没给你回扣……至于为什么要功德？你问天道去，它就这么设定的。”
功德确实是个好东西，可以帮助修行，使得灵台清明澄澈，悟性超凡，也可以用作铸兵炼药，使得成色好上几分，还可以用来抵御妖邪，消灭鬼魅。
对，消灭鬼魅，苏白遇到的这只……可能是个例外。
……
追踪的人很快追到了这里，绕了一圈，走向了偏路，其中有武道宗师凭借过人的灵觉察觉了一丝异样，但又心怀犹疑，没有开口提出意见。
这批人走后，过了片刻，又来一个人，身着黑衣，和被带走的杀手女子一般无二。
他望着苏白离开的方向，有些困惑地喃喃自语：“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