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初阳在天边撕开一个口子，通红的光亮划破铅黑色的云层照在城市角落。
打着哈欠的中年妇女抓着卷发，在空旷的街道上做着拉伸运动，
站在路边高瘦青年让她升起一丝警惕。
“小伙子，晨练啊？”
秦暮望向穿着朴素的妇女，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此刻的他哪还有之前血迹斑斑的模样，泛黄的白色背心套在肌肉分明的身上，大裤衩随晨风微微摆动。
风格迥异的长发下是满布血丝的双眼，任谁看都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刚下班，准备回去睡觉。”
健谈的中年妇女看他这般警惕心稍稍缓解，用竹竿顶起卷帘门后又把里面的玻璃门拉开，迫不及待的朝阳第一时间钻进影像店内部。
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在柜台后面打盹，单手撑着的脑袋一点点向桌面移去。
“出去吃点饭再睡，别感冒了。”
妇女走进店里，白炽灯的亮光让女孩眯起眼睛。
“都不明白你把门从外面锁着，还要我在里面值班干嘛。”
女孩嘟囔着，马尾辫随着脑袋来回晃动。
“还不是为了防贼，现在不太平，你毕业以后又没事做，让你看个店怎么了。”
妇女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卫生，秦暮望向影像店里面熟悉的大头电视，跟着走进店里。
“大婶，这个电视机咋卖的？”
“一千块钱不还价。”
女孩抢先回答道，望着秦暮轮廓分明的胳膊，喉咙不自觉的动了动。
“诶，能帮我留几天吗？”
“可以，等你赚到钱了再说。”
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翻飞起雾，背对着秦暮的妇女来回挥舞着手中的扫帚，如同战场上的将军。
“好的，谢谢您。”
秦暮直截了当的推车离去，留下伸着脖子看他的女孩。
“以前咋没见过他，是新来城里的人嘛？”
“谁知道呢，听他说刚下夜班。估计在哪个工厂里吧。
我说你还睡不睡觉了？刚才不还瞌睡的要死吗？”
女孩在她的唠叨中嘟着嘴回家睡觉，妇女手上动作也不见慢，已经开始打水拖地。
推着自行车走在街道上的秦暮感受着清晨微凉的风意，鼻子耸动下尽是食物的香味。
面条从锅中被盛起，带起的热水划着弧线再次跳进锅里。
泛黄的碱面被倒进瓷碗，铺满牛肉后再浇上一勺红彤彤的汤水，看的人食欲大增。
食客端着牛肉面坐在矮桌上，碗里散发着诱人香气，被挑起的碱面根根劲道，混着牛肉咬在嘴里，再喝一口面汤，简直满足到极致。
亦或者把喷香的芝麻酱浇在烫好的面上，来回拌动后挑起一筷子送进嘴里，芝麻酱的独有的味道配上面条，让人唇齿留香。
相互交织的雪白面团被两只手拉成长条放进油锅，圆滚滚的油泡接连不断的炸裂，将面团炸成金黄色的油条。
配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吃起来那叫一个舒坦。
特质的漏勺里铺上面饼，放进油锅里慢慢浸炸，待到漂浮在油面上后在反复翻转，没几分钟一个个金黄酥脆的米窝便被放在漏斗里控油。
外厚内薄的米窝放在嘴里咬上一口，入口软烂的同时咔嘣声不绝入耳，葱味顺着鼻腔在舌尖上流转回旋。
冒着热气的大肉包子被端上餐桌，晶莹剔透的面皮被揉成一个个褶儿。
咬在嘴里呲呲冒油，吸溜声下汤汁顺着喉咙流进肚里，暖心又暖胃。
煎饼，馄饨，清汤，小米粥，八宝粥……
各式各样的早餐让秦暮应接不暇，摸向空空如也的口袋却只得吞没口水。
“小伙子，来碗牛肉面吗？”
满头银发的老人笑容慈祥的看着秦暮，手中动作速度不减，点缀着香菜青葱的汤面被一名食客接住。
“大爷，我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呢，看看就行。”
秦暮笑着摇头，不停摩擦着自行车把手。
“嗨，多大点事啊。”
老人哈哈笑着，动作麻利的捞起一碗面加上牛肉后递给秦暮。
笑容不减的说道：“一碗面才两块钱而已，先欠着下次给！”
“大爷这可使不得，您看要不我把自行车压这儿，等发工资了我再来拿可以吧。”
秦暮慌忙接住面碗，上面的牛肉片让他记忆翻涌。
“你这自行车不便宜吧，一碗面搁不住这样。”
老人挥舞着汤勺给秦暮加了个鸡蛋，口中不慢：“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才下完夜班，吃个鸡蛋补补再回去睡一觉。
都是为生活忙碌的人，可不能亏待自己咯。”
秦暮默然点头接下鸡蛋，翻手从须弥印记中拿出几枚铜钱放在老人面前。
“大爷，这几枚铜钱是我捡的，你可别推辞了。
先放你这，等我发工资了过来拿。”
“哈哈哈……好好好。”
老人笑着收起铜钱，丝毫没有在意上面刻着的‘开元进宝，众国户部’八个大字。
秦暮三下五除二的将面吃完，连汤都喝的一干二净。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碗面了。
再次和老人打了声招呼后，秦暮推着自行车离开面摊。
后面的老人仍在不停忙碌，笑声中气十足。
“一个月五百块钱工资，上夜班再加五十块钱补助。
呐，这是宿舍钥匙，私人物品看管好，被偷了可不负责。”
肥头大耳的人事部主管走在前面，秦暮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要不是看你小子长得老实，我可不会招你进来。
咱们百货大楼是全市东西最齐全的地方，你值夜班的时候可要好好注意，少了什么东西从你工资里扣。”
宽大西装的在他身上显得极不合身，逐渐升温的天气让整个百货大楼闷热难耐，这位人事部主管正不断用白色手帕擦拭着额头上油腻的汗水。
“不过你这头发该理理了，老大不小了别学什么非主流，跟个二混子一样。
“诶，张哥您说的是。”
秦暮不好意思的挠头，笑容憨厚朴实。
“要不是看你跟我家小子差不多大，我才不会招你进来，他前几年跟你一样，喜欢搞这些潮流玩意儿。
再看看现在，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在厂里面上班。
要我说年轻人喜欢流行啊摇滚啊无可厚非，但到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样的事。
对了，你多大来着？”
“张哥，我今年二十五了。”
“就是说嘛，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可要老老实实的。
要是被我发现小偷小摸的话，非把你送到看守所去！”
姓张的人事部主管不断用衣服扇着风，肥肉堆积的眯眯眼来回扫视着秦暮。
“张哥您说的太对了，我这不是也怕家里人担心嘛，所以出来找个事做，也好孝敬父母。”
“这就对了嘛，你这小子长得不错，看起来又老实，好好干几年攒点钱娶媳妇，也让父母省省心。
来，这是你的制服，上班期间一定要注意形象，赶紧把头给我剃了去。”
“张哥，您说的对，我一定在上班前把形象搞好。
您看……能不能先预支我半个月的工资。”
秦暮不好意思的笑着，满脸局促，跟在里世界的模样天差地别。
张主管瞪大了细小的眼睛，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年轻人会预支工资。
但是他也没有拒绝，从财务那拿来三百块钱塞进秦暮手里。
嘴里依旧唠唠叨叨：“可别让我发现你小子不务正业，你那自行车还在楼里押着呢。”
“不会不会，张哥你这么信任我，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秦暮捏着钱，点头哈腰的说着。
“走，带你去见见跟你一起值夜班的同事。
真是怪了，往常没一个人愿意值夜班，现在倒好，一来就来俩，还都预支工资。”
张主管摇着头在前面领路，秦暮笑容不减，眼里却闪过一丝莫名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