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安宁郡主请了云都最好的官媒上门。
永宁侯府上并未为难,打了马虎眼将人送走了,他们都还记得上官说的诚意。
锦水院中,陆徽莹绣着才成一半的百子被,象征性的动了动针,随后梦儿取走继续做。秋书端了熟紫苏叶水,里头放了冰,格外的沁人。
“芙蓉楼近两日送了账本来,叫姑娘有空过目。”秋书尽职尽责,惹得陆徽莹白了一眼。她正烦着,哪有空去看账本。
喝了口茶,暑意消退。
“秋书,你去打听打听,上官何时回来。”
媒婆被请走后,长公主也来寻过她,问她是怎么想的。
重生那日开始,陆徽莹就想着嫁给上官,她自然是想越早嫁过去越好呀。陆旗和陆徵在外头听墙角,一个笑嘻嘻一个阴沉沉。
最后决定将人关在院子里。
陆徽莹:简直莫名其妙。
二哥也就罢了,大哥不是巴不得自己嫁给上官,怎么也要关着自己。
“姑娘,如今锦水院都是长公主殿下的人,奴婢根本出不去,怎么去打听。”她扁着嘴,委屈的说道。“殿下说了,让您安心在这绣,别想别的了。”
临了,秋书还加了一句。
“一切都有他们呢。”
“你是哪一边的。”陆徽莹气呼呼的说着,秋书反倒不怕了,又给她倒了一杯紫苏水,赶紧喝下消暑气。
被记挂的人此时正在山中,如今雁南归,他要打下双数的大雁去永宁侯府提亲。
他埋伏在灌木丛中,不远处的水池正是交颈亲昵的大雁夫妇。
他举好弓箭,借助大树藏匿好身影。
箭在弦上,却见水池中忽然出现一女子。
“小心!”
箭不得不发,上官只能快步上前,那女子头戴蓝色巾帕,恐惧让她的脚不能动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箭冲她而来。
大雁四散,悲鸣声起。
扑次。
女子的肩头被箭贯穿,上官赶来的时候,大错已铸。
“你没事吧。”将她抱起,上官着急的下山,“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找大夫。”
女子模模糊糊,她嘴唇苍白,“蓝英,蓝英。”
口中嘟囔两句,最后晕了过去。
上官将人送到山中的赤脚大夫家中,老者惊呼一句,“蓝小娘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幸好这儿山中多猎户,他医治最多的就是箭伤。
半个时辰后,大夫从屋中走出。
“郎君风神俊朗,不像是这里的人。”
上官点头,“云都人。”
大夫一瞧这男子就不是池中物,只觉得通体富贵。“郎君可知蓝小娘子为何中箭?这羽箭不像是我们山头人粗制滥造的,是不是蓝家惹了什么事情?”
上官本想说是自己无意,但听到大夫的反问,直觉有些不对。
他转动手中的戒指,“为何大夫会这样说?”
“你是不知道,我们住的山叫富贵山。说是富贵,实则就是穷地方。世代就那么几户人,地也少,大家都以打猎为生。但山上的动物就那么多,打猎的人一多,这野兽也稀少不常见了。这情况,只要一打听就知道,怎么会有人来我们这儿安家落户。”
蓝家好似疯了,花了一大笔钱和里正买了最荒最偏的房子和地。他带着一双儿女,还有多病的妻子就住在富贵山的最深处。
那儿好似有有个水池,时常有大雁。
蓝大叔极凶煞,村里人有一次去那边打雁,看到蓝小娘子多嘴调戏了几句,当场被抓住打了一顿送回来。
大夫摇头,“大概是先前记恨蓝家的,将人小娘子打了。”自己说了这么久,也没得上官一句回应,只能说完,自己找补。
富贵山在雁城,这儿多大雁,以此得名。
“好在蓝小娘子没受重伤,只是这几日要好好休养。”大夫转身入屋,“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娘子有些日子不能动弹咯。”
上官心中觉得愧疚,他问清楚蓝家所在,要亲自上门道歉。
大夫担心,说蓝家人脾气古怪,陌生人进去怕是有死无生。话许是夸张了些,但挨打是绝对的。他忙写了一封信,又说道自己叫潘阳,去时报他的名,就说蓝小娘子在他这,其他的都不要说。
看着男人不点头也不摇头,大夫挑了挑眉。
“郎君,我先进去瞧瞧小娘子。”
“嗯,有劳大夫。”
潘大夫挥挥手,治病救人,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等人走了,他端着草药进屋,蓝小娘子醒了。
“哎,别动。”潘大夫小碎步赶过去,滚烫乌黑的草药放在案桌上,“蓝小娘子,小心伤口。”
蓝英拍了拍脑袋,肩膀上立马传来刺疼。她错愕的低头,看着包扎着的白纱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我是怎么了?”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被人用弓箭偷袭,她看着潘阳顿时警觉。有人来富贵山,难道是追踪他们而来的。
不好,那个人在水池附近,定然是冲着爹来的。
蓝英立马穿好鞋子,想要离开,被潘大夫拦住,“小娘子,你难不成不想好了。”
拉弓箭的人力气很大,从整支箭贯穿就能看出,若是再偏一点,蓝小娘子就没命了。他在这里急,小娘子却不把自己的命当成命,气的他破口大骂。
蓝小娘子呆楞住,“大夫,我有要紧事。”
“什么要紧事,现在最紧要的就是你的命。蓝小娘子,你在这安心待着,我叫人去请你爹来了,不一会儿就会到的。”
什么,简直糟了。
她不管不顾,就怕因为自己,爹娘遭毒害。
“不,我要回家。”
“你这小娘子怎么听不懂话啊。”
“回家,我要现在就回去。”
“小娘子,你别动了,伤口就要崩开了。”
……
两人拉锯,外头就传来脚步声。
“姐,姐,你在哪里。”
稚嫩的声音从外头响起,蓝英被潘大夫摁在床上,“小弟,小弟!”
门外的少年赶了过来,他原本在砍柴,是以还未换衣服,灰扑扑的袍子上全是补丁。少年的眼睛全红,手上的砍柴刀丢在哪里也不知道了。
“姐,你怎么了?”少年疾驰而来,跪在床前,握着蓝英的手。
后者虚弱不堪,纱布又全是血水。
“你怎么来了,爹娘呢。不是叫你在家看好的,怎么又出来了。”蓝英担心娘,她在路上受了惊吓,如今痴傻,自理都难。爹要去打猎,她要出来打水,只能留着小弟一人。
她紧紧握着小弟的手,多年的默契很快让后者明白,“姐,你放心,娘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家里没有柴火了,他不想把家里的担子都给爹爹和姐姐,所以就安置好娘亲,去砍柴火。
“姐,不说别的。你没事吧,到底是谁伤的你。”
蓝英摇头,她也不认识。
“小弟,你怎么知道我受伤的,是谁来告诉你的。”
“是……”是一个外村人。
蓝小弟还未说出,门外的上官跨过门槛。
“是我。”
……分割线……
“什么,有人在芙蓉楼闹事?谁,谁敢!”孟长一说完,秋书叉着腰,“好呀,叫他给我等着,芙蓉楼是郡主的地盘,他们也敢!”
谁给的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去芙蓉楼。
秋书冷笑,上次闹事的人现在已经成了疯子了。
孟长道:“听说是个外地来的,不认识,已经被掌柜娘子赶出去。”
蛮幺娘子做事她放心的很,不过,这件事她拿不准讲不讲给姑娘听。正惆怅,就看见长公主从不远处走来。
她与孟长行礼,李清歌淡笑,“起来吧,刚刚就瞧你们愤恨异常,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将芙蓉楼的事情说了一通,后者淡定点头。
芙蓉楼是莹莹的,这些事理应她来。更何况这几日已经憋坏了,出去走走也是好大。
长公主放下话,自然没人敢拦。
就连陆徵也只是嗯了两声,最后操练手底下那些兵去了。
莫老将军脱离危险,他还要去看,哪来的闲工夫管被人。陆旗更别说,公务繁忙,回来侯府的时辰都少了。
陆徽莹被放出来,坐在马车,久违的闻着外头的空气。
嘈杂的声音反倒觉得可爱了,到了芙蓉楼,还未下车就听到一阵骚动。
“娘,娘,芙蓉楼用不知哪里来的冰,害死我娘。还得我娘不能入土为安,各位父老,还请为我讨个公道。”
“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芙蓉楼的菜吃死了人。”
“别说了别说了,蛮幺娘子出来了。”
蛮幺从门后出来,她今日穿着端庄,反倒有另外一个风味。
“小草,我说过,这件事大可报官。是非皆有定夺,你不报官反倒抬着你娘的棺材来这哭丧,岂不是叫你娘不得安宁。”
小草抬起头,她泼辣的挑眉,“你这下贱胚子,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话。要不是你们芙蓉楼,我娘会死吗?”
“报官?”小草指着自己和棺材,“谁不知道芙蓉楼是文景郡主陆徽莹开的,官官相护,就是我去告官,又有什么用。”
蛮幺气急,却又无法反驳。
眼见着人越来越多,小草得意地看着芙蓉楼前的那两人,“我到这就是想叫各位看看,你们芙蓉楼吃死了人,还有什么资格开下去。”
“你!”
小栗子抱着蛮幺,“别冲动,我已经叫人去请郡主了。”
只要六姑娘来了,就好了。
人群中一片哗然,蛮幺和小栗子举目看去,小草跪在众人面前,“这件事已经明明白白,公道自在人心,纵使芙蓉楼有郡主罩着,我也不怕。”
“好!”
忽然有人鼓掌,热烈的掌声叫低头的小草勾起嘴角。
原来操控人心不过如此。
蛮幺和小栗子看着款款而来的六姑娘,惊呼一声,“郡主。”
两人喜极而泣,太好了,郡主来了,这场闹剧就能结束了。但没有想到的是,郡主竟然带头给小草叫好。
还走到小草的跟前,“你刚刚所说,深得我心。”
小草抬头,看着眼前明艳的娘子,疑惑的开口,“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的话。公道自在人心,好啊,好啊。”她的容貌有些眼熟,但小草一时想不起来,大概是自己看过的贵人画像之一。许是个重要角色,有她相助,定然事半功倍。
“多谢娘子支持。”
“快起来,我肯定是最支持你的。”
蛮幺和小栗子都看向秋书,询问姑娘是打的什么主意。
后者无奈,她哪里知道。
到了这里,姑娘一句话都没说,下来就拍手,叫她也一头雾水。
“真的?”小草喜出望外。
陆徽莹颔首,“自然,不过……有些地方我不明白,出了人命案子还压着不报官,这不是叫芙蓉楼好过了?”
小草掏心掏肺,“娘子,我只是听说大理寺卿是长公主的人,她又是文景郡主的嫂子,我要是去,岂不是会被瓮中捉鳖。”
“也是。要不你选个别人去告,我推荐推荐,誉王不错。”
怎么把誉王扯进来了,蛮幺有些着急,自花灯会那事后,可都知道李元是下死手想叫姑娘没命啊。
小草却立马摇头,“殿下哪里管得了这件事。”
她要做的是闹大,叫长公主出面,她定会偏帮陆徽莹,之后告御状,让玄皇知道李清歌难堪大任。
陆徽莹抱着胸,失笑,“哦,那你在这待着吧。”
“?”
她径直走过,路过棺材时摇摇头,“秋书,去报官。既然她不信大理寺,就去找当地的府尹。”
秋书:“是。”
“什么,怎么回事?”小草喊了出来,可人已经跟着蛮幺进去芙蓉楼。
好心人说道,“这就是文景郡主。”
“什么?”
“小娘子,你就放心吧。郡主娘娘说的府尹可是好官清官,定能给你找到公道。”
这些人越说,小草越是心惊。
不行,不能报官。
小草叫人拖着棺材就要离开,好事的人将她拦住,“你放心,我们都给你看着。当今陛下说过,皇子犯法应当与庶民同罪,就是郡主,做错了,该罚的还是要罚。”
“是啊,娘子,你就留着。”
小草如今是走也不能走,只能苦着一张脸靠在棺材处。
誉王府
“什么?”李元大发雷霆。
萧国公坐在一边,“殿下息怒。”
息怒,叫他怎么息怒。
秋侍郎和秦太师坐在左侧,两人对视一眼,并未说话。
孙虎不见了,如今殿下小打小闹的事又没有逼出长公主,几乎朝着他们预料方向相反进行着。誉王生气也是应该,萧国公对自己这个外孙向来严厉,一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陛下,你若是不冷静,又该怎么带我们?”
誉王深吸一口气,外公说的极是。
“那眼下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