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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潇湘夜雪     追风年代txt下载     追风年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1章 赛事(六)

    “接下来,我们来到的是铅球比赛的现场,现在走到投掷区的是钱重同学,看他拿铅球的表情,好像是有点饿了。钱重加油!不要给其他选手任何机会,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擒贼先擒王、打人先打脸,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好,他扭动着铁塔般的小蛮腰准备投掷了,看,他投掷了……铅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准确无误的三米线上,看来他确实没吃饱饭……”

    “广播稿:好消息、好消息!我班某同学在男子五十米跑预选赛中摔到了,但他还是咬紧牙关默默擦干泪水顽强的爬了起来,迎着风佝偻着身子艰难的向前跑去,跑一步退两步,可他不认输,背过身来倒着跑,终于跑到了终点,荣获最后一名,我们期待他在以后的比赛中取得更加优异的成绩。”

    “广播稿:有同学在操场上捡到钥匙一串,请遗失的同学到主席台来认领,手续费十块钱……”

    “广播稿:有同学在操场上,捡到没吃完的半包干脆面,一只烂了洞的袜子,还有曾经装过干脆面的包装袋,我说这位执意不肯留下姓名的同学,你是专门在街上捡垃圾的破烂王吧……”

    “插播广告:家里有破铜烂铁废书废纸鸡毛鸭毛牙膏皮皮的同学,请不要乱扔了,可以拿到主席台这边换上好的麦芽打打糖,怕长胖长蛀牙不想吃糖的也没关系,我们还准备了少量的散装毛边解手纸,数量有限欲换从速……”

    “下面分享一则心灵小故事:有位长跑运动员在跑步中,感觉肚子也有点饿了,他匆匆吃了口饭就继续赶路,但嘴边上还沾着一粒饭粒没有吃,虽然感觉没完全吃饱,但为了不耽误时间,这位运动员没有再把嘴边的饭粒吃掉,经过一段路程后,运动员没有力气了,终于饿晕在了路上,与最后的成功失之交臂。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当你嘴边有饭粒时一定要及时吃掉,千万不要让一粒饭粒阻碍了我们前进的步伐。一粒饭粒就仿佛我们生活中的一个细小错误,不要因为饭粒小而不吃,不要以为胖子重而怕他,不要总觉得成功高高在上不可攀登,其实胜利就在眼前,就在嘴角,你与胜利之间只隔着一粒饭粒而已,舔掉嘴边的粒饭,你就能成功……”

    “胖子!加油哦!”丁存笑用手拢在嘴大声喊道。

    “加你妹啊,就隔了一米的距离,你就不能走过来两步说话吗。”钱重没好气的说道,他对于刚才的失手还有点遗憾。

    “你应该凑到他跟前,咬着他柔软的耳垂轻言细语的说,胖子君,请你一定要加油哦,而我们彼此,终会幸福的。”唐天让双手插在兜里直直的站在那里。

    “每到这种大型文体类节目的时候,佳文这家伙的声音就像附骨之疽,怎么甩都甩不掉。”钱重捡起地上的一瓶汽水喝了一口说道。

    “胖子,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囤了不少牙膏皮吗,拿出去换点糖,给兄弟们也打打牙祭啊。”唐天让说道。

    “早被我卷起来用锤子敲成渔坠了,还送了些给天刑。家里还有些啤酒瓶,可惜这里不收,下次拿去换些白糖冰棍吧。”钱重说道。

    “这学期眼看着又要晃荡过去了,也没正经上几天课,整天这些扯犊子的玩意,春游野炊,足球赛,辩论赛,运动会,就差没搞联欢晚会了。”丁存笑说道。

    “这样不是挺好的嘛,为我提供了大量的作文素材,我回去就能写一篇,记一件难忘的事。”钱重说道。

    “联欢会是各种校园题材的青春小说用烂了的桥段,镜头不再局促在教室里面,把江湖各路人马召集在一起,容易爆发喜剧冲突,烘托出人物的内心,让一些平时没机会表现的学渣有了发挥特长的舞台。在台上跌倒了又顽强的站起来坚持表演节目,嗓子哑了也咬牙把歌唱完,某同学编排出搞笑的小品改变了往日不好的形象,心怀梦想的某同学不管老师的反对硬要参加比赛,结果赢得了掌声却耽误了学习……大量突发状况和啼笑皆非的误会让作者有了更多发挥的空间,美好的梦想啊,悸动的青春啊,懵懂的爱情啊,短暂的人生啊,激烈碰撞的对手戏,富有朝气的台词,热血激昂的音乐,各种代入式的狗血剧情,都能引起读者的共鸣,一边读一边暗自点头表示肯定,是的是的,当年我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然后找来很久没用的笔记本把那些内涵深刻清新隽永的小短句抄下来。但我们学校不玩那一套,你们知道的,联欢会嘛,会带来各种不可预测的线性时间风险,家长中的保守派也持反对意见,各种无病呻吟矫揉造作靠着毫无创意的节目和狗血感情戏来拖延时间,对于剧情的推动毫无作用,反而会降低作品整体阅读的流畅度,所以呢……”唐天让说道。

    “所以什么?”丁存笑问道。

    “所以我们开运动会啊,哈哈!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刺激不刺激?运动会才能真正体现学生群体这一特定社会角色内在的凝聚力,释放学习带来的压力,淡化考试留下的阴影,舒缓家长会后各个派系之间的矛盾,可谓喜闻乐见老少皆宜。”唐天让说道。

    “联欢会也没什么不好,到时候我可以和胖子上去演双簧,把你平时吧嗒吧嗒说的那些话在台上表演下,保证会把下面的观众逗乐,说不定还要叫急救车,不好啦,有同学的嘴巴笑歪啦,不好啦,有同学的肠子笑断了,不好啦,有同学的肚子笑破啦……”丁存笑说道。

    “呵呵,你现在就快把我的肚子笑破了,真的,你的节目蛮好笑的。”唐天让拍拍丁存笑的肩膀说道。

    “快放暑假了,你们有什么安排?”钱重看着操场上的人群问道。

    “上回春游时,我跟小黑约好,说放了暑假去他的家乡玩玩。”唐天让说道。

    “好主意,算我一个,我记得他的家乡在盐城。”钱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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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我会更加勤奋的码字。

第242章 赛事(七)

    “都去都去,我跟小云也报名,她经常说想出去写生呢。”丁存笑笑道。

    “带你去还不如带白牛去,又会做饭又能打架,遇到土匪山贼什么的也不怕。”唐天让说道。

    “我也会做饭啊!”丁存笑不满的说道。

    “算了吧,你知道我为什么宁可吃食堂也不愿去你那里吃吗,你做的黑暗料理实在可怕,简直有毒。”唐天让说道。

    “还好吧,小云就爱吃我给她做的饭。”丁存笑说道。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做的饭菜在我眼里就是一坨屎。”唐天让嗤之以鼻的说道。

    “小黑上场了,我们过去给他掠阵吧。”钱重说道。

    “甚合吾意!胖子负责在地上打滚吸引围观群众的注意力,虫子向其他选手眼里扬沙子,我去终点拌裁判一个狗吃屎。”唐天让说道。

    “……”众人皆无语。

    “光阴似箭白驹过隙,日月如梭斗转星移,你们最最亲爱热爱挚爱以及宠爱溺爱的夏解说又回来了。我们接着继续解说本次运动会,让我们把目光投向跑步现场,万众瞩目激动人心的男子五十米短跑决赛开始了。只听到‘呯!’一声枪响,起跑线上的各位选手如离弦之箭漏网之鱼,不要命的朝前冲去,他们步伐轻盈姿态优美有说有笑恰如闲庭信步,在粗粝的煤渣跑道上尽情挥霍青春,那流出的汗珠都闪动着阳光的光芒,运动员们!加油啊!跑了第一才是英雄,跑在后面会被其他人骂到怀疑人生……好的,大家如梦初醒开始加速了,仿佛一群被猎枪惊扰的乌鸦,扇动翅膀四处仓皇逃窜,你追我赶互不相让,到底谁才能笑到最后抱得美人归呢?让我们点几滴眼药水拭目以待驻足观望,静候佳音坐等吃瓜做个脖子被提住的冷漠看客。哇塞!在围观群众热情的加油叫好声中,运动员几乎是同时如风般冲向了终点,有个别同学甚至因为速度实在太快身体摩擦空气燃烧了起来,头发也变成了金黄色如那超级赛亚人一般,这熊熊的烈火就犹如我们炽烈火热的青春啊!”

    “只见一位来自塔桑尼亚的选手……哦,是我班的路思远,他如一头发疯的雄狮追逐着野兔一般从被火烧了屁股的人群中脱颖而出,裹挟着九天风雷之势,借着日月交替阴阳轮回之际,浑身散发出玄天罡气,脚掌踏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如打地鼠一样,双臂轻盈的摆动稳住晃动的身体,这速度简直可以媲美吃饭前奔向食堂的胖子,新的记录!他打破了学校尘封多年的运动会记录!这一刻,真叫人激动!这一刻,多么想呐喊!

    “这一刻,我多么想扇你!”唐天蝶冷冷说道。

    “……”

    “运动场上彩旗飘,绿茵场中传捷报。今年的运动会,各项记录频频被刷新。最后我们来到的四乘一百的接力跑比赛现场,这里气氛高涨声势浩大,只见各班的美眉们班花们悍妇们挥动手臂扭动腰肢摇旗呐喊助威。这可是本次运动会的压轴大戏啊,唐天蝶同学,你说是不是啊。”

    “是!”

    “……”

    “咳咳!如果说打人是一种冲动,那么我现在就有这种冲动!好吧,那么我们把镜头推拉摇移靠近些,多角度近距离的关注接力赛。随着发令枪响起,选手们如同脱缰的野狗一样冲了出去,我班跑第一棒的是帅得日月失色天地动容震古烁今惨绝人寰的唐天让,只见他时而妩媚时而娇羞时而施展八步赶蝉时而施展踏雪无痕……不过我个人认为踏雪无痕实用性不强,无非就是保护了环境而已。加油啊!就这速度,在我们学校是打不到饭的,你难道没见过我们班胖子在开饭前的冲刺么,拿出点野狗抢食流氓抢亲的精神劲来!谁能上去对着可怜的孩子吼一嗓子,食堂快没饭了……”

    “好的,唐天让成功将接力棒交给了跑第二棒的白散,巾帼不让须眉,小散身为女中豪杰睥睨天下,表现得十分抢眼分外妖娆,就连跌倒都是那么的黯然销魂触目惊心……什嘛!她跌倒了?裁判!裁判在哪?这分明是有人下黑手,步履轻盈衣带飘逸面色娇红吐纳均匀的小散怎么可能跌倒!怎么可能啊!好在小散从哪里跌倒又从哪里爬了起来,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种精神还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好的,白散把接力棒递给了等候多时的路思远。”

    “路思远可是本届比赛的大黑马啊,灰常灰常的黑,黑得波澜不惊,黑的冷艳高贵,虽然接棒时落在后面但他不甘落后奋勇直追,他跑啊跑跑啊跑,眼看着离大部队越来越近……正在这时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抢过接力棒又冲了出去……哦,原来是江湖中人称的睡狮子的丁存笑沐猴而冠粉墨登场了……”

    “好个丁存笑,真是静如岩石动像疯驴飘若浮尘矫似惊龙,很快就追上了一名选手,正所谓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他一不做二不休痛下杀手很快又追上一名选手。在最后剩下的半圈里,他和四十九班的连暮并肩齐跑着,两人互不相让僵持不下,在这里我不得不劝连暮同学一句,正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又何必执着于一时的得失呢……”

    “四十九班加油!连暮加油!冲啊!”

    “啊!唐天蝶同学,请不要关键时候抢我的麦克风!你抢走了我的麦克风,没关系,我还有我的喉咙!冲刺了!冲刺了!伟大的第四棒选手丁存笑,他继承了四十八班的光荣传统,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冲刺,他不是一个人!场外几乎所有的四十八班同学都陪着他向前冲,冲啊!冲啊!两人几乎是同时冲过了终点线……”

    “好的,裁判判定为并列第一,真是皆大欢喜阖家欢乐的结果,同学们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老师们也被感染了,沧桑的脸上洋溢出很难见到的笑容。这是一场别开生面饶有趣味的运动会,准确体现出了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学生生活。多少年后我们白发丛生回忆往事,想起今日定当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多么美好的岁月,多么感伤的年华,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第243章 端午(一)

    “对不起,刚才有点失态,感谢唐天蝶同学友情赞助的纸巾。人生无不散之宴席,曲终人散又到该说再见的时候了。生命短暂学会珍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感谢大家的关注与支持,本次现场直播是由四十八班的夏佳文和四十九班的唐天蝶共同主持的,那么再见了……”

    “再见了……”

    “虫子,你的。”陶冶子把一本证书丢到丁存笑桌子上。

    “啥东西?我这可不是垃圾堆,不要随便扔乐色过来。”丁存笑拿过一看,是本优秀运动员的证书。

    “发本证书勉励下,还有支钢笔,已经被班委会征用了。”陶冶子说道。

    “征用?奖钢笔的人不止我一个人,凭什么征用我的,凭什么呀凭什么呀?”丁存笑漫不经心的说道。

    “有诗云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光棍满学校,虫子独憔悴,班上的男生知道你的事情后,一个个都跟兔子似的,眼红得很嘞……”钱重拿着本书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拿去拿去,虽然我家里也很穷但还不至于连支钢笔都买不起,再穷不能穷教育嘛。”丁存笑挥挥手豁达的说道。

    “胖子你又开始看课外书了啊。”陶冶子说道。

    “什么书啊,介绍下呗,也让我们这些对知识饥渴到慌不择食的年轻人长长见识。”丁存笑说道。

    “毁人不倦害人不浅的书,全是虾子扯鸡蛋的情节。无非是叉叉很销魂叉叉很清纯叉叉是个穷小子而叉叉是个暴发户,叉叉爱叉叉但是叉叉不知道叉叉爱自己自己却爱上不该爱的叉叉,叉叉知道叉叉和叉叉都爱自己但自己为了报仇谁也不爱,于是叉叉为了得到叉叉而杀了叉叉,叉叉知道叉叉被叉叉杀死又反过来杀了叉叉,叉叉杀了叉叉才知道叉叉是自己的妹妹而叉叉不是自己的亲哥哥,于是叉叉也自杀了,结局变成荒山上夕阳坠落全世界一片漆黑。你们明白了没有?”钱重淡淡说道。

    “什么垃圾小说,简直就是一群神经病,还是晚期的那种。说着黑灰化肥会挥发发灰黑讳为花飞的绕口令,听得人蛋疼,痛苦得想要报警。”丁存笑说道。

    “我说的有点复杂?”钱重歉意的问道。

    “就故事的情节描述而言,有点诡异和吊厄。”丁存笑说道。

    “天让这家伙又有几天没来上课了。”钱重皱着眉说道。

    “我也觉得奇怪,这运动会的善后工作不就应该是由他来做的吗?”丁存笑说道。

    “据说是他家里有事,请假了。”陶冶子说着又去给其他同学发证去了。

    “怎么他家里三天两头的有事啊,上次你不是帮他摆平了吗?”丁存笑不解问道。

    “家族争斗,交错纵横,此消彼长,也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钱重叹气道。

    “明天就是端午节了,我打算约小云去逛逛集会,你去不去。”丁存笑说道。

    “去,自然要去,这可是我们风州的传统节日,我到时候和小黑一起去。”钱重说道。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求求你不要对我不理不睬,我考试考了一百分,莫辜负美景良辰……”晚上风逐云正在桌前看书,听到窗外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唱歌,她轻轻推开窗户看见,丁存笑趴在外面一棵树上。

    “你在干嘛呢,爬这么高小心跌下去。”风逐云看着他古怪的样子不禁笑道。

    “我在模仿知了,你看像不像,知了……知了……我知道了……”丁存笑抱着树笑嘻嘻的说道。

    “你可真是闲得慌,来找我做什么?”风逐云没好气说道。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你了,就来看你。”丁存笑歪着脑袋说道。

    “我们不是才见了吗?”风逐云倚在窗台前问道。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一秒钟没见我心里就空荡荡的。”丁存笑说道。

    “呵,你这傻瓜。人也见着了,早点回去吧,夜里风大小心着凉。”风逐云说道。

    “我不冷,我昨天做梦梦到你了哩。”丁存笑说道。

    “真的?我不信,你又骗人。”风逐云问道。

    “是真的,我还送你回家了,我们走到一栋漂亮的建筑物前,你害羞的说到了,然后笑着跑进去。我望着你曼妙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门上写着:精神病院。”丁存笑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敢取笑我,这是你自找的。”风逐云气急败坏的拿出一根撑衣杆去戳丁存笑,趴在树上的丁存笑无处躲闪被戳得哇哇大叫鬼哭狼嚎。

    两人动静闹的太大,楼下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小云,你在和谁说话呀?”

    “糟糕,我妈来了,你快走。”风逐云听到上楼的脚步声。

    “我还有正事没有说呢,明天是端午,我们一起去看龙舟比赛好不好?”丁存笑喊道。

    “好好好,快走快走!要是被我妈看见就糟啦!”风逐云说着要他赶紧走。

    等到丁存笑滑下树消失在黑夜里后,风逐云托腮趴在窗前,看着那棵树有些若有所失,盛夏宁静的夜晚,少女心思温柔的流动着,轻似风,淡如梦。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人们为了纪念屈原,在这一天吃粽子划龙舟,家家摆上雄黄酒,将菖蒲和艾草插在门两旁驱瘟辟邪。

    学校只上半天课,下午放假让学生回去过节。中午一放学丁存笑就拉着风逐云往沄江边跑。

    “就算是看龙舟比赛也要吃过饭再去嘛。”风逐云跟在他身后说道。

    “你那猫肚子,吃不吃都是一样的。今年阵容强大盛况空前,周边七镇都派出队伍参加,去迟了就没位置了。”丁存笑边走边说道。

    丁存笑和风逐云赶到沄江边时,大江两岸已是人山人海,仿佛全城的人聚集到了这里参加这一激动人心的盛会,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分外拥挤,河岸边的道路被挤得水泄不通,江边停泊着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船只,船上也站满了人。天空阴沉晦暗,布满了奇形怪状的乌云,一场大雨在所难免,却一点也没影响到人们观看比赛的热情。比赛的龙舟整齐的在远处江面上停成一排整装待发,龙舟选手赤裸上身头系彩巾,每支参赛队伍都是由划桨手,击鼓手和舵手共同组成,比赛还没有开始,船上选手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做着各种最后的准备活动。

第244章 端午(二)

    “还好没开始,我们赶紧去寻个好位置。”丁存笑拉着风逐云往沄江大桥底下跑去。

    “怎么来这边啊,根本就看不到嘛。”风逐云拿手拢在额前放眼望去,那些停在起点蓄势待发的龙舟如小黑点一般。

    “这跟看赛跑一样呀,看终点冲刺才是最精彩的,这沄江大桥就是龙舟赛的重点,我们在这里能看到最精彩的部分。”丁存笑解释道。

    “噢!原来是这样。”风逐云点点头恍然大悟。

    “小傻瓜,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知!”丁存笑在她秀气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不许欺负我!”风逐云举起拳头说道。

    “好了好了!别闹了,白牛那家伙也参加了比赛,不知在哪支船上。”丁存笑岔开话题问道。

    “离得太远了,连龙舟都看不清,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白牛呢。”风逐云放下拳头说道,丁存笑听她用‘小小的’来形容虎背熊腰的白牛,不禁笑起来。

    “小云,你们也来了呀,快来这里。”两人正说着话,却见桥墩旁边的岩石上站着唐天让和白散,白散看见他们后拼命挥手,两人赶紧在上面人的连拉带拽的帮助下,艰难的攀上去。

    “天让,你怎么来了,还选了这么好的位置。”丁存笑拍拍身上的土说道。

    “吉人自有天相,小姐请你自重,我是有家室的人。”唐天让淡淡说道。

    “又胡说怎么,他这家伙不好好上课,早早就混到这里来了。”白散看了唐天让说道。

    “说的我好像是个坏孩子似的,我虽然是贪玩了些,但本质还是好的,是可以被爱改变的,关键是要用心去爱。”唐天让不满的说道。

    “快看!比赛开始了!”风逐云喊道。

    随着一声清脆响亮的哨声,十几支龙舟如离弦的箭飞快射出,在沄江宽阔的水面上,你追我赶声势浩大。

    江面上锣鼓喧天,桨手们随着击鼓节奏划动船桨,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龙舟已如同闪电一般冲过了终点,观看比赛的人一起欢呼,鼓掌,喝彩,为参加比赛的每一支龙舟,每一个选手。

    龙舟赛结束后,举办方在岸边搭台设宴款待所有参加比赛的选手,白牛端着一只青瓷碗,悠闲自得的坐在船头喝着米酒,忽然看见人群中四处张望的唐天蝶,赶紧把碗里的酒喝完准备开溜。

    “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浴芳兰……咦!那是什么珍稀动物?”唐天让看到正要开溜的白牛,上去拍拍他的肩膀问道。“这不是我们唐家最优秀的女婿仔,杰出的流氓头子白牛同志吗?这脚底板上抹了厚厚的油,准备溜到哪里去啊……”

    “是你们几个!?”白牛被人猛的一拍吓了一跳,看清是唐天让他们。

    “怎么慌慌张张的,不像你平时强硬的作风啊,难不成是找你要过夜钱的女人来了?”丁存笑有些奇怪的四下看看。

    “什么过夜钱?老子过夜从来不给钱!刚才喝水喝多了点想找个地方嘘嘘。”白牛掩饰道。

    “你这死牛,比赛完了不见人影了,是不是又溜去喝酒了。”正说着话,唐天蝶还是找到他了。

    “小蝶啊,我刚刚才下船来,真的。”白牛摸摸后脑勺笑道。

    “嗯?你不是答应了我不喝酒的吗?”唐天蝶在白牛身上嗅了嗅,闻到一股淡淡的米酒香气。

    “男人家,逢年过节喝个酒也有什么打紧,你这也管得太宽了吧。”唐天让问道。

    “谁叫他这次中考考了最后一名,再不管管他都要上天了。”唐天蝶叉着腰说道。

    这白牛考最后一名不是很正常的吗,不过别人家媳妇管男人,也不碍着自己什么事情,于是唐天让拍拍白牛的肩膀低声安慰了下:“注意牛体,别太操劳了。”然后打着口哨与白散去逛集市去了,丁存笑丢给白牛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赶紧也带着风逐云走了。

    平安渡前的平地上汇聚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做生意小贩,摆起无数小摊,形成一个临时集市。此时天空水气蒸腾,缱绻绸缪云雨不散,乌压压一片,却并不妨碍人们逛街赶集的热情。

    “风州的端午节真热闹,到处都是人!”路思远跟着钱重也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刚走到集市门口就遇到其余四人。

    “天让,好久没见了。”路思远看见他们,赶紧打招呼。

    “最近家里闹鼠患,忙着打老鼠呢?”唐天让把手揣在兜里说道。

    “前段时间不是刚打过吗?”钱重问道。

    “打鼠不死,反受其害,一朝没打死,整天都要提防着别被反咬一口。”唐天让说道。

    “这老鼠最是讨厌,打又打不死,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出来搞破坏。”丁存笑说道。

    “好了,大过节的,别说这些煞风景的事情了。是统一着装还是各玩各的?”钱重说道,几人打了半天的哑谜,路思远和风逐云是完全没听懂。

    各玩各的?这胖子现在说话真是越来越有水平了,此刻路思远跟在钱重身边,自己牵着小云的手,白散挨着唐天让站着,不正好是三对吗。

    “西瓜!卖西瓜了!又红又甜的大西瓜!风州本地产的西瓜,不打膨大剂,不注射催红素,原生态更健康!西瓜!风州的西瓜!所有的西瓜中西瓜籽最多的一种,可以边吃西瓜边吐西瓜籽打仗!”有小贩在吆喝着,唐天让掏钱买了一个大的,切开,每人都端了一块西瓜在手里,别吃边逛。

    “我们徒步几万米过来,可不单单只是为了吃两块西瓜,这端午盛会上好玩的可多呢。”钱重两口就把西瓜吃完了。

    “胖子,你今年在集市上打算买点什么?”唐天让跟在后面问道。

    “看看吧,有品相好的旧邮票和不粘胶贴画都可以考虑的,我攒了一个月的早饭钱,还是有点积蓄的。”钱重说道。

    “那是因为你跟着我蹭早饭吃。”丁存笑不满的说道。

    “自家兄弟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呢,我也是为了你好,吃太多大脑供血不足容易糊涂,保持必要的饥饿感有助于提高记忆力。”钱重安慰道。

    “胖子,没想到你还集邮呀。”风逐云问道。

第245章 端午(三)

    “是啊,我从五岁就开始集邮了,当时我朝地上的小纸片吐了一口口水,然后那张小纸片就粘在鞋底上跟着我回家了,我把它取下来看了半天也不知是个啥,上面有字还有精美的画,后来我才弄明白那是邮票,之后有一段时间我都很痴迷,经常找别人要废弃的信封,还把早饭钱都投了进去,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消瘦的时期了。”钱重叹气道。

    “你消瘦个屁,你总是来我那蹭早饭吃!”丁存笑说道。

    “不就吃了你几餐早饭吗,不用一直重复了。”钱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这个集市好多人啊!以前我怎么没听说过呢?”路思远不解的问道。

    “端午节当天清晨会有很多人在这里贩卖新鲜的艾叶、蒿草、菖蒲、香茅、龙船花等植物,人们买回去熬水洗浴祛病消灾。等早市散了,其他的商贩接着摆摊,贩卖各种奇奇怪怪的商品,逐渐沿袭下来。火车站那有很多流动商贩,逢年过节就会去人流较多的地方摆摊,过年会去新年灯会上摆摊,端午节就来这了。”钱重解释道。

    “虫子,我刚刚和白散姐在那边买了香囊,送你一个。”风逐云拿着个缀着各种彩色丝线的布囊深情款款的说道。

    “没你身上香。”丁存笑接过来嗅了嗅在风逐云耳边低声说道。

    “讨厌!不要外面说这些。”风逐云拿手打了一下他娇羞的说道。

    “最烦你们这些没事就爱撒狗秀恩爱的。”钱重把头扭到一边,却看见白散正在把香囊系在唐天让的腰上,只好带着路思远去卖粽子摊位上买了刚蒸熟的粽子。

    “冰粉凉虾西米露,五分一碗清热解暑!”钱重也不顾粽子烫嘴,赶紧塞了下去,带着路思远去买冰粉。

    “我还是第一次这个。”路思远小心翼翼的吃着如果冻一般的冰粉说道。

    “这用井水制成的冰粉最是地道,洒上些芝麻,红糖水,晶莹剔透冰凉爽口,绝对是夏季消暑解热的不二选择。”说话之间钱重已经吃了三碗了。

    “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还是活着的人太绝望?他们居然给食物做美颜,如此娇艳性感又哀伤怜悯,如此光灿夺目又让人心碎,令人垂涎三尺难以抗拒。即便是我心如铁石情比金坚,也无法抵御这般致命的诱惑啊。”钱重走到卖面人的摊位前,看着那些色彩鲜艳形态逼真的面人感慨道,摊位前围了不少观看的人,那摊主双手灵巧,柔软的面团在他手上翻转变化,有的变成人物,有的变成山石,有的变成小动物,千姿百态活灵活现。

    “这有什么好看的?”丁存笑不解的问道。

    “这世上,多的是比女孩子更美味更可爱的物什,你们这些一天到晚只知道爱得死去活来的红尘男女哪里会明白?”钱重叹息着掏钱。

    “虫子,你看,这边有卖糖人的。”风逐云说道,一处摊位前,一个老者正在火炉前拿铁锅熬制着糖浆,用铁勺舀一点融化的糖浆,轻轻抖在光洁的石板上,一个惟妙惟肖的动物图案就画好了。

    “你转个试试。”丁存笑递了一份钱给摊主。

    “好呀,希望能转到那个大龙吧。”风逐云走到转盘处,只见上面画着各种动物,中间是个可以转动的竹制箭头,转动箭头后当它停下来指着什么动物,摊主就用糖浆给你画什么动物。

    “那玩意太难转到了吧,反正我是从来没转到过。”丁存笑说道。

    “你当然转不到,据说箭头上有磁铁,动物图画下有小铁片,唯独最大的龙下面没有,这是我观察多年总结出来的。”唐天让摇摇头低声说道。

    “自己拉不出屎来怪引力,天生一副倒霉的样子就别想着中大奖了,我就转到过,还不只一次的转到。别总是疑神疑鬼的,好像周围的人都喜欢耍阴谋诡计似的。”钱重拿着面人说道。

    “哇!我转到龙了!”风逐云高兴拍着手说道。

    “看吧。”钱重伸出舌头舔了舔面人说道。

    “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这个老板不懂潜规则吗。胖子,这面人又不是用来吃的,看你舔面人的样子真是诡异。”唐天让皱眉说道。

    “我当然知道不能吃,只是闲得无聊而已。”钱重说道。

    “这边有卖玩具的呢?”路思远说道。

    “暑期大放送,流血一口价,快来看一看选一选了,童年的记忆,复古的情怀……”有商贩在叫卖,几人走近一看却是唐天熊在那里兜售各种学生寄卖的东西。

    “大少爷,你的东西我可是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呢?”唐天熊见唐天让走了过来,讨好的说道。

    “天让你也有东西要卖?”路思远好奇的问道。

    “从老宅整理出些以前的旧物什,也算是跟过去告别吧。”唐天让背着手点了点头淡淡说道。

    “哟,让少,你这盒子的可都是好东西啊。”夏佳文不失时机恰到好处的冒了出来。

    “原装初版变形金刚模型一套,海外流入,包含历代狂派与博派首领。这些交战几百年的外星机器人将最终决战的地点选择在我们星球,狡诈阴险多疑敏感的人类参与进来彻底改变了战争的进程,邪恶势力被击垮,而正义一方也损失惨重,真正受益的是摇摆不定挑破离间的人类,这场战争给他们带来了电视收视率,电影素材,玩具周边等无穷无尽的财富……”唐天熊不失时机介绍起来,夏佳文听到竟然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不止这些呢,还有定制版的十二使徒:先觉者、创天君、黎明尊者,神思者、利刃尊者、铁都护、璇玑尊者、青丘守、莫邪天、婆娑天,翱翔天、与卡隆尊者,限量发售海外流入,大师喷绘硬胶骨架,底部还有制作人的亲笔签名。”唐天熊说着打开旁边一个大盒子。

    “我都忘记是什么时候买的了。”唐天让说道。

第246章 端午(四)

    “让少,我对你的敬仰简直就如这沄江之水,滔滔不绝啊。”夏佳文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也舍得拿出来卖掉?”丁存笑觉得有些奇怪。

    “家里还有一套第一季形态的全家福,实在太多就没拿出来了,其实放着也是吃灰。我个人也是比较喜欢早期的造型,笨重厚实富有质感,那种不近人情的冰冷触感更符合我的审美观,虽然现在技术进步了,造型更加华丽复杂,却失去了那种原始朴素的味道。”唐天让说道。

    “可惜太贵了,要不然我拿家里那些制作精良造型逼真的玩偶跟你换,让我回回血。”夏佳文遗憾的说道。

    “我曾经也很迷恋她们,可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了,这次把珍藏的心爱之物都拿出来也是希望能给这些不会说话的孩子们找个好的归宿,不像我,少年轻狂中年薄情晚年凄凉,只能住在沄江大桥的桥洞里靠捡垃圾维持生计。我看你也是性情中人,对待他们必定会视同己出,晚点天熊收摊时要是还没人带走他们,你就挑些拿回去吧,晚上要记得给他们盖被子,不然会着凉的。”唐天让抬头看看天空的乌云,表情淡漠的说道。

    “偶卖糕的!偶卖糕的!让少果然是一掷千金的土豪,我好好疼惜他们的,把他们当做是自己亲生的,决不让他们受半点委屈!”夏佳文听了以后心花怒放,不停的拿手扇着自己的眼睛,透明闪亮的泪水在他的眼眶不停的转动着,随时会流下来。

    “佳文,你这次出手了什么好东西?”丁存笑问道。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用彩纸做出了山海经里所有的珍禽异兽,包括未出场的隐藏怪物,造型奇特美轮美奂……”夏佳文骄傲指了指摊位角落上摆着各色折纸模型。

    “这么厉害!那我倒要见识见识。”丁存笑说道,这时卷过一阵冷风,将那些纸模吹的空中,等落下来时被人踩的踩,捡的捡。

    “哇……”夏佳文哭了起来。

    “算了,都是身外之物,至少我们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丁存笑安慰道。

    “这边卖的东西可真多啊!”路思远看到周围有许多这样的摊位,商品琳琅满目种类繁多,看得人目不暇接。

    “看中什么告诉我,我用乡下土话跟他们砍价。”钱重说道。

    “全场九毛九,只要九毛九,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还在等待什么,你还在徘徊什么,人总会长大,可玩具不会变老,爸爸妈妈不在家的雷雨夜,它就是你最贴心的好朋友。心动不如行动,心不动世界就不会动,很多人一夜长大,那是因为他丢失了心爱的玩具……”见到有人,周围的小贩都在卖力的吆喝着。

    “变形金刚不粘胶早期贴画;后西游记小人书系列缺阴阳二气山和大闹火云楼……”

    “小飞龙初代纪念版短刀,带主创配音师亲笔签名,飞龙神剑,大放光芒!”

    “火车侠套装,百兽金刚战神金刚伏魔金刚散件,布雷斯塔警长的变形马,双管大火药枪,塞拉炯!火星鼠骑士的摩托车,无掉漆正常使用痕迹……”

    “各种战争塑料小兵人,不挑不选,按斤卖送场景送武器……”

    “变形蛋海外版,超稀有,螳螂,美洲豹,美洲虎,骷髅人,骷髅僧,骷髅剑龙,梁龙,狼人,吸血鬼,暴龙,弗兰肯,龙龟,木乃伊,地狱犬……”

    “花仙子使过的发箍,蓝精灵穿过的袜子,神探加杰特戴过的螺旋桨帽子,恐龙丹佛用过的墨镜……”

    “百变雄师唯一官方模型,里德王,斯库特,萨尔魔,克克怪,克博特……曾经辉煌的王者我们不会忘记,旧日的时光值得追忆……”

    “庞大的巴巴家族泥偶全家福,手工制作不容错过,缺一不可非你莫属,巴巴爸爸、巴巴妈妈、巴巴族、巴巴拉拉、巴巴利鲍、巴巴鲍巴、巴巴贝尔、巴巴布拉德、巴巴布拉卜……”

    “恐龙特急克塞号飞船复刻版,带全体成员以及阿尔塔夏公主和仆人机器人吉伊,格尔姆斯号模型,带格德米斯军团总监扎基人偶及若干杂兵,毒蛇恐兽吉布拉,岩浆恐兽玛格内斯,胶囊恐兽格劳茨,电磁恐兽艾利,超级巨大恐龙拉古旋转卡……”

    “幻灯片相机,六面画积木,小浣熊旋风卡五枚,酸梅粉小勺子十个,打包只换街头霸王不粘胶贴画……”也有些是以物换物的。

    “链条火柴枪,铁丝橡皮枪,塑料橡皮枪,火药纸炮转轮枪,各种汲水枪……”这是军火贩子。

    “小学一到六年级语文数学自然课本一套,品相全新,只要一块钱……”更有人在无耻的叫卖全新的课本,遭到众人的一致鄙视。

    “我还有初中跟高中的全套课本呢,这玩意白送都没有人要,只能当废纸卖掉,回炉打成纸浆做手纸。”丁存笑说道。

    “花季少女泳装扑克牌一套,铤而走险孤注一掷,懂行情的来……”话音刚落就被夏佳文买去了。

    “竹节打架小人,竹子水弹枪,竹子蜻蜓,竹子风车,竹子高跷……”有专卖竹子玩具的。

    “铁皮惯性公交游览车,铁皮火车带轨道,铁皮电动旋转机器人,铁皮拍照小熊,铁皮直升机,铁皮豆娘,铁皮七星瓢虫,铁皮猪肉绦虫……”这是家专卖铁皮玩具的。

    “还有铁皮猪肉绦虫卖呀,我记得那我上过最可怕的一节生物课,到现在我还记得。”风逐云说道。

    “我到现在还记得的一节生物课,是男偷笑女沉默的那节课,为我们的人生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丁存笑摸摸下巴说道。

    “从那以后,你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耍流氓了?”钱重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问道。

    “这些铁皮玩具品相还可以,没太多的锈迹,感兴趣的可以看看。你这一组铁皮机器人套装,比较难收集齐。”钱重以专家的口吻介绍道。

    “我家里好像也有些铁皮玩具,不过不知道被丢到哪个鬼地方去了。”丁存笑说道。

第247章 端午(五)

    “这辆铁皮冷藏车做的还挺精致的,车头还能翻转下来,看见里面的发动机。”钱重拿起来看了看说道。

    “也不贵,才卖两块钱,胖子,要不然你买回去作传家宝?”丁存笑笑嘻嘻的说道。

    “不是我的菜啊。”钱重耸耸肩说道。

    “这里还有铁皮小鸡推车,铁皮油罐车,铁皮手扶拖拉机,铁皮发条冰激凌三轮车,铁皮发条音乐旋转木马……价格公道童叟无欺。”那卖家见几人驻足赶紧热情的介绍。

    “全自动铅笔盒,弹力升降笔架,独立储物盒两个,带直尺三角板卷笔刀,带剪刀胶水圆规,带自动铅笔和笔芯,仅此一件绝版发售……”唐天让见到后毫不犹豫的买了下来。

    “哇撒!天让你可真舍得投入,这玩意我只在百货商店的货柜里见过,还从未见过人用过呢。”夏佳文凑过来说道。

    “那是,哥有钱,哥爱炫耀。”唐天让得意的说道,他塞给白散说道:“算我送给你的端午节礼物吧。”

    “你又乱花钱了,这铅笔盒花里胡哨的又不是实用。”白散接过说道。

    “九十八合一经典游戏卡带多少钱?”夏佳文问一个专卖游戏卡带的商贩。

    “算你识货,我这可是最经典的组合,冒险岛,小蜜蜂,双截龙,马戏团,魂斗罗,恶魔城,坦克大战,赤色要塞,沙罗曼蛇,绿色兵团,超级玛丽,松鼠大战,赤影战士……可谓内容丰富应有尽有,只要五块钱。”商贩介绍道。

    “大部分都是我玩过的,我看最多值三块钱。”夏佳文坐地还价道。

    “虽然哥经常用2B铅笔,但并不表示哥就是2B铅笔,少一个子都不行。”商贩寸步不让。

    “关键是名字取得不好,拐弯抹角变着法骂人,晦气!我出四块,爱卖不卖。”夏佳文说道。

    “行行行,反正里面的游戏我也玩腻了,你算是捡到了一个大便宜。”卖家无奈的说道,内心却在窃喜。

    “火柴花香烟盒打火机,新邮票盖销票信销票首日封小型张,经典歌词本明星签名海报,金粉水贴画……”钱重终于发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他挑挑选选买了些。

    “这个是什么?”路思远拿着一张水贴画好奇的问道。

    “这是水贴画,很好玩的,把背后的纸片撕下来,两面喷水后贴在课本上用力拍使劲敲,然后这上面的图案就印上去了。”钱重介绍道。

    “新到的货,易吸水易剥落,上纸图案清晰金粉不掉,新学期新课本装饰首选,种类繁多,水浒三国西游红楼人物,十八罗汉大战美猴王,大白鲸系列,玉妖龙,七侠五义,天书奇谭,太极神功,冰雪女王,印花龙凤飞禽走兽……”小贩介绍道,路思远于是挑了些喜欢的图案付了钱。

    “胖子,我忽然想起你曾经借走我BEYOND演唱会金碟一直没还……”丁存笑摸摸下巴问道。

    “还有这种事?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好回忆下。”钱重说着悄悄挪动步子走远了。

    “钻石!卖钻石了!莫桑钻十八克金大清仓了,走过路过捡便宜不要错过,跳楼大甩卖了……”居然还有人叫卖贵重珠宝。

    “真的假的?这钻石怎么卖?按斤称还是按个卖?”丁存笑捡起一颗凑到眼前看看问道。

    “一块钱一颗,贵重物品一经售出概不退还。”那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说道。

    “就这破玻璃球子要一块钱一颗,卖这么贵?你怎么不抢啊!”丁存笑说道。

    “估计是塑料的吧,这种穷乡僻壤哪有什么真的钻石卖?”钱重说道。

    “当然是真的,这可是从我妈结婚首饰上扣下来的,据说是源自什么黛尔斯墩的原石库,大概是挺值钱的,我最近拍游戏牌输惨了,才偷偷拿出来卖回点血,我瞧你手里的彩画片好像不错,我可以跟你换。”那人说道。

    “大概?什么叫大概,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我这彩画片都是绝版,肯定值钱,以后还会升值,一张就能换一栋江景房。”丁存笑说道。

    “那好吧,我这还有三四颗钻石,换你一张。”那人最终还是同意了。

    “天让,你看。那边也有眨眼睛的娃娃卖呢?”白散指着一处摊位,那里摆着造型奇特看上去有点诡异的娃娃。

    “是吧,我看看,这跟我家里那个不一样。”唐天让拿起来瞧了瞧,看着娃娃神色一阵恍惚,叹息道:“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辜负了你的初恋,错过了你的最爱,被深爱的人折磨得筋疲力尽,迷茫的站在街头,忘记了怎么去爱一个人,觉得一切的索然无味,一切都失去意义,只能靠香烟和烈酒来麻醉自己,害怕寂寞却又不愿融入热闹的圈子,一个人坐在角落看喧嚣的人群翩翩起舞,那些年轻气盛的少年,为了爱情争得你死我活,打的头破血流,里面有你曾经的影子,可那时的你,除了怀念,什么也没有了……”

    “可,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你知道的,尽管我们相互深爱着对方,但终究是不同世界的人,你有你的梦想,我有我的执着,尽管我们都不愿意去面对这道细微的裂痕,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会越走越远,直至看不到对方……”唐天让依依不舍的将它放回了原处。

    “天让,你在那发什么呆啊,虫子他们打算去民间珍奇艺术展,你要不要去?”白散在前面喊了喊他。

    “哦,我就过来。”唐天让抬起头来,乌云压顶天空阴沉的可怕,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有什么看的,都是些江湖术士装神弄鬼的骗钱把戏。你要是不怕的话,我可以陪你去看。”唐天让追上白散来到售票处,只见那里搭了个小型帐篷,牵引帐篷的绳索上挂满了五彩十色迎风飘舞的小旗,门前售票的地方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布,上面画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飞禽走兽,有两个脑袋的恶犬,嘴里喷火的怪兽,长着翅膀的鸡,在正中央的显眼位置画着一对媚眼横生娇嫩鲜艳的少女,一个是蛇身人首,一个则被装在细长瓶子里,只露出脑袋。

第248章 端午(六)

    “这种把戏我三岁就领教过了,不过是些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动物胚胎,你要想看我家多的是,傻子才会出钱去看这个。”钱重并不想进去。

    “这两个头的狗你还能说变异的胚胎,这美人蛇和瓶子菇娘你怎么解释,难道说她妈怀在肚子里的就是个瓶子就是条蛇吗?不要以为读了几年书就好像什么都懂,将这天下英雄都不放在眼里。”丁存笑不满的说道。

    “要不然,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反正也不贵,五分钱一个人。”路思远心生好奇,想进去看个究竟。

    一定是个蛇身人头的可爱少女,被人抓来泡在装满药水的透明罐子里,见了生人就会拼命扭动她水蛇一般的腰肢,吐着毒蛇一般的蛇信,露出两颗弯弯的尖牙,小云要是见了肯定会尖叫着扑进我的怀里,哈哈,我真是个天才。丁存笑想到这里,也不管钱重的反对,自己赶紧掏钱买了票带着风逐云进去了,钱重只得与路思远也买票进去。

    帐篷里面倒不像钱重说的那样摆着瓶瓶罐罐,而是布置了一个小型的舞台,主持人正拿着话筒卖力的解说着等待着观众买票入场,舞台下面摆着几根长条凳,三三两两的坐了些人。

    “这是一场视觉的饕餮盛宴,这是一次不容错过的人生经历,也许你见过了三只脚的猪,五条腿的狗,一个眼睛的乌鸦,但我们带来的绝不是装在罐子里的死胎尸体,我们的表演都是活生生的,会叫喊会吃东西,特别是压轴的两个美少女,没有手没有脚能说话会回答问题,还有特别的表演哦,具体是什么我在这里先卖个关子。如果你中途感到不适可以提前离场。”主持人说完,不但没人离场反而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等到台下的人来的差不多了,主持人就宣布演出正式开始,先是有个人在全是碎玻璃的地上跳了一支快节奏的舞蹈,接着有人骑在独轮车喷出一团团巨大的火焰,等到几个节目结束后,终于迎来了压轴表演,几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抬出几个盖着幕布的大箱子来。

    “首先给大家带来的是只有在神话中才有的双头战犬,它跟古籍中的并封一样长了两个脑袋。它们祖祖辈辈守护着通往地狱的鬼门关,世世代代撕咬那些恶人的灵魂……”主持人说着掀开了盖住的幕布,只见透明的箱子里是只普通的只有一个脑袋的狗,大家诧异不已议论纷纷,主持人却司空见惯十分淡定的解释道:“再厉害的猛兽也敌不过时光的流逝,这只双头战犬跟随表演团在全国各地巡回多年,最近因为其中一个脑袋得了脑癌,不得不做了切除手术,值得庆幸的是,它恢复的不错,很快就回到了属于它的舞台,来,让我们再听听它的凶残的叫声,欢送它下去……”那只狗配合着汪汪叫了两声,被抬了下去。

    “穿越历史的迷雾,珍惜眼前的岁月,下面为大家带来的是搜妖记中记载的兔身马面兽……”主持人掀开盖布,箱子里是一只正在吃胡萝卜的兔子,大家又开始面面相觑,支持人见怪不怪解释道:“在众多的兔身马面兽中,我们特意挑选了一只极为特殊的出来,这只兔身马面兽奇迹般的长出了一个兔子脑袋,我第一次见到时也跟大家一样极为惊讶,只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兔身马面兽中的怪物,长着兔子脑袋和兔子身体的骏马……”

    接下来,主持人又陆陆续续的介绍了一些看似普通却来历复杂身世坎坷的动物:五只脚的山羊在过马路时遭遇车祸做了截肢手术,雌雄同体的大猩猩为了闯荡娱乐圈不得不得忍痛割爱,三只眼睛的公鸡在一次斗殴中眼睛严重受伤出院后只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到最后,几个壮汉抬着两个大木柜上台了。

    “各位朋友,各位观众,现在为大家带来的是本次展览的镇台之宝:花瓶姑娘和蛇蝎少女。她们一个纯真善良,一个邪恶狠毒,就如同一朵摇曳生姿娇艳动人的双生花,谁是谁的真爱,谁是谁的未来,让我们拭目以待翘首期盼……”主持人拿着话筒卖力的介绍道。

    “首先展示在大家眼前的是花瓶姑娘,据说在小姑娘出生后没多久被她狠心的后妈塞进了花瓶里,之后小女孩就一直在花瓶里生长,除了脑袋全身都被困在花瓶里,靠喝牛奶维持生命,身体十分虚弱。那么传说中的花瓶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呢,请看……”主持人说着把木柜子上的幔布揭开,只见里面黑漆漆的,微弱的灯光下摆着一只洁白如玉的花瓶,细长的花瓶口露出一个少女的脑袋。

    “胖子,你看!这女孩子真的是生长在花瓶里呢。”路思远看了以后惊叹不已。

    “哼!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钱重摸摸下巴思索着其中的奥妙,如果是真的,那么就属于典型的家庭虐待案件,怎么能把活人装在瓶子里靠表演赚钱呢,应该通知警察署的人才行。

    “好神奇啊,这是真的吗?那么大的人怎么可能住在那么小的瓶子里?”白散看了也觉得十分稀奇。

    “自然是真的,你没见柜子周围都是空的,这世上稀奇的物什多着呢。”唐天让不晒的说道。

    “什么垃圾破玩意!”丁存笑心觉不满感到失望透顶。

    “天让,我终于发现,像你这种嘴炮小王子终极**犯适合干什么工作了?”钱重笑道。

    “嘛子工作?”唐天让问道。

    “主持人啊,话筒在手天下我有,出场一空箱,情节全靠吹,再适合你不过了。”钱重说道。

    “算了吧,要这家伙去当主持,主持红喜保证新人泪洒现场,主持白喜还得派人摁住棺材板……”丁存笑说道。

    “我才不要当劳什子主持人。”唐天让摆摆手说道。

    “那你要当什么?”钱重问道。

第249章 端午(七)

    “小时候总有大人问我长大了想干什么,我总是骄傲的挺起鸡胸大声回答,吾愿乘千里长风破万里巨浪,我要当个烧杀掠夺逍遥法外的海盗……”唐天让说道。

    “呃……”钱重无语了。

    “花瓶姑娘擅长唱歌,但因为身体原因,每天只能唱十首歌,想要听花瓶姑娘唱歌的观众朋友可要抓紧时间了,五分钱一首……”主持人说道。

    “来一首……”想不到真有人点歌了。

    “点首‘少年心’吧。”唐天让掏出五分钱的硬币,在手背上翻转一圈落到手里,将硬币交给主持人说道。

    那花瓶姑娘没听过这首歌,有些犯难的看向主持人,那主持人却也不慌张,对唐天让说道:“这位朋友,花瓶姑娘年纪还小处世不深,您点的这首歌她没听过,要不然请您先唱几句?”

    “扬一场远远的风来送我,少年的梦如穹苍一帆,自来且自去,不带一抹尘泥……几番风雪雨,是非随云散去,岂愿羁绊在红尘小爱里……”唐天让淡淡一笑也不推却,拿起话筒轻唱起来,唱完后神色略显萧索,也不管花瓶姑娘学会没有,将话筒扔下自顾自的出了帐篷,白散见他走了赶紧也跟出去。

    花瓶姑娘表演完后,跟着出场的是蛇蝎少女,主持人跟着把另外一个柜子的布扯下,柜子里也是黑漆漆的,微弱的灯光下果真是一个蛇身人首的女孩。

    “相传蛇蝎少女的母亲在山里采药,忽然窜出一条巨蛇缠住了她,后来她就怀孕生下了这可怕的怪胎:蛇身人首的蛇蝎少女。这少女喜怒无常冷漠孤傲,找她唱歌需要一角钱一首。”主持人继续说道。

    台下陆陆续续有人点歌,那蛇蝎少女的嗓门不错,正在那里软言细语的哼唱,风逐云等人听的津津有味,丁存笑却勃然大怒岔岔不平,有种上台打蛇的冲动,这是什么玩意儿,妖精界卡拉OK大奖赛吗?你一点都不恐怖,没把我身边的小云吓得瑟瑟发抖寻求依偎,你还出来混什么江湖,你根本就不配当妖怪,这白瞎了一副好皮囊,如此扭曲滑腻的蛇身上长了个这么好看的脑袋,说好的青面獠牙呢,说好的毒蛇吐信呢?丁存笑十分生气感觉自己被骗了。

    看完演出后,钱重邀请路思远去自己家里过节,风逐云也要回家了,

    “我要回去了,我爸妈还在家等着我吃饭呢。”风逐云说道。

    “别着急走嘛,再逛逛。”丁存笑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的说道。

    “天黑的很,怕是马上要下雨了,要不然你也去吧。”风逐云看了看天空,厚重的雨云积压在一起,昏黑一片,阴郁而浓重。

    “参见岳父岳母?不用怎么快吧,仓促之间我也没买东西送节。”丁存笑吃惊的问道。

    “哎呀!就是吃个饭而已,别胡思乱想了,爱去不去。”风逐云心里着急装怒要走。

    “去去去,只是我没什么准备,早知道要去起码也化个淡妆哪怕是个烟熏妆……”丁存笑话没说完就被风逐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走了。

    天空密云不雨,风略凉,浑浊江水湍急汹涌波澜起伏,古朴的镇江石塔屹立在岸边,塔角四周的檐上,锈迹斑斑的铁制风铃被风吹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起风了……”唐天让背着手站在江边,看着石塔自言自语道。

    “你怎么了?”白散走过来问道。

    “没什么,只是心情不好。”唐天让摇摇头说道。

    “你家里情况怎么样了?”白散看着唐天让,担心的问道。

    “能怎么样,不怎么样。”唐天让苦笑道,两人沉默一阵,白棱匆匆赶来,看了看白散走到唐天让身旁,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唐天让听完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看来,你是做不成这唐家掌印的媳妇了。”等白棱退下后,唐天让看看白散叹气道。

    “什么意思?”白散楞了一下。

    “有人举报说我父亲贪污钱款,在主持修建沄江上游堤坝时以次充好私吞了公款,现在家族里派了人去查当年的账,不管是真是假,他们既然敢公开撕破脸皮必定是有所准备的,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啊……”唐天让面朝着江面说道。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是贪图富贵想做掌印媳妇,才答应这门婚事的?”白散听了气的全身发抖,俏脸涨得通红冷笑着问道。

    “衣食无忧挥霍无度,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省去了生活的艰辛,免掉了贫穷的困扰,不正是那些女人愿意嫁入豪门的原因吗?”唐天让淡淡说道。

    “唐天让!你太让我失望了!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女人?我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你。”白散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流下泪来。

    “是你太天真了,唐家的男人本就善于隐藏内心,又喜欢玩弄权术。我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你若真想当掌印的媳妇,现在去找我三叔还来得及,他儿子唐天刈……”唐天让的话没说完就被白散硬生生的打断了。

    “你住口!我没想到你是这样无耻的人!唐天让!我恨你!”白散拿手擦擦眼泪,哭着走了。

    唐天让却不去追她,只是站在原地任河风吹起衣襟,他怔怔的看着奔流不息的江水,天空阴沉得可怕,只听到轰隆一声雷鸣,转瞬间密密的雨珠一粒粒打落下来,天地之间慢慢被一层厚厚的雨幕遮住。这场雨蓄积已久架势颇大,白日天光竟也射不穿这漫天雨幕,天色愈发阴郁暗淡,一团团水汽氤氲着与云烟混合缠绕难以化开。

    “你这是伤了阿姐的心啊!”白棱看着独自走掉的白散,叹息着走了过来。大雨如注肆无忌惮的倾泻下来,豆大的雨粒刷刷的落下,溅射到地上的砖石上,激起阵阵泛白的水烟。

    “我知道,可我别无选择!我已经逃不掉了,她不该跟着我一起殉葬……”唐天让失魂落魄的站在瓢泼大雨中,全身都被激荡落下的雨水浇透,神色绝望而哀痛,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心爱的东西却又无可奈何。

第250章 言镇(一)

    这天学校组织全校范围的大扫除,迎接卫生检查,校园里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打滑躲懒小分队此刻正猫在垃圾池边说着话,也不顾身边垃圾发出的阵阵恶臭。

    “燃尽了芳华,为谁白了发,为谁化成渣。”钱重靠着撮箕感叹道。

    “胖子,烧个垃圾你都这么文艺?”丁存笑问道。

    “好久没见天让了,光阴太无情,总是将你身边的人带走。”钱重说道。

    “也不知他去哪里了,就算是转学也要跟我们说一声吧,害我们草丛四豪侠降级成了垃圾池三巨头,真是可悲。”丁存笑说道。

    “听说是他家里出了点事情。”路思远说道。

    “出了事也要来上学啊,有些事又不是他能够解决的,跟着那些大人瞎起哄有什么用。”丁存笑说道。

    “要不,我们去他家看看,兴许还能帮上忙。”路思远说道。

    “别费劲了,他在青石街的住处我去过好几回了,没有人。至于那城北的唐家大宅,也不是我们这些阿猫阿狗轻易能进去的。”钱重叹息道。

    “胖子这几个家伙怎么搞的,倒个垃圾都去那么久?”白散在教室里安排指挥着。

    “哼,这些愚蠢可怜的男人,就因为她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就心甘情愿的听她的指挥,死心塌地的跟从,还好我夏佳文早已经看穿了这一切。”夏佳文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只露出半边脑袋,贼兮兮的看着白散。

    “佳文,你也来搞卫生吧,去把讲台擦一下可以吗?我知道你是班上最勤快的人了。”白散走过来说道。

    “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讲台擦得干干净净,连一颗灰尘都没有的,苍蝇站上去都会崴脚。”夏佳文听到夸奖高兴的说道。

    “嗯,那我卫生区看看风止水那边的情况。”白散说着走下楼去,看见言肃正在走廊上扫地,喊了他一声。

    “你叫我?”言肃觉得有些奇怪,他平时在班上跟白散交流很少,实际上平日里,他跟其他人的交流都很少,一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我想,请你帮个忙?”白散最近的精神并不是很好,脸色有些苍白。

    “帮忙?”言肃有些惊讶。

    “我想让你带我去趟言镇,拜访下你的大叔公。”白散咬着嘴唇说道。

    “见我大叔公?你?”言肃这下就更加吃惊了,他看看白散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思索片刻像想到什么,难道那件事是真的?他叹了口气点点头。

    “那就说定了,明天上午我在车站等你。”白散见他同意面露喜色。

    “风雨飘摇多事之秋……”言肃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摇头说道。

    位于山区地带的言镇是不通火车的,只有一条路况并不好的公路,镇上的人以言姓居多,山上田间种的多是水稻,茶树,油菜,辣椒,核桃等作物。

    镇子里有一条长约百米的长街,街中心有一株生长百年浓荫如盖的老樟树,静静的矗立在那,无声的诉说着言镇悠久的历史,老樟树旁边有座古戏台,逢年过节的时候,附近村落的人聚到这赶集,也是人山人海的,平时就比较冷清,戏台西周是高地不一错落有致的木屋楼阁,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住家,大多经营着传统的行当:打制柴刀锄头斧头剪刀的铁匠铺,绣花做衣裁剪的缝纫店,打米磨面的碾坊,理发店,杂货铺,小酒馆,棺材铺……

    言镇的生活缓慢而悠长,庄稼平整如织布,林木繁密茂盛,房屋错落有致,山岚徐徐渺渺,仿佛一个与世隔绝与世不争的世外桃源,让那些来此游玩的旅人惊叹它的古朴与沧桑。

    镇子往北不远的大林冲,山凹里窝着几十户人家,冲口有座供人等车歇息的凉亭,亭子前立着块一人多高的石碑,上面刻着所有捐钱修亭人的姓名,言肃的大哥言达开着手扶拖拉机在那等候多时了。他看到言肃和白散来了,连忙笑呵呵的迎上去打招呼。

    虽然一路颠簸得厉害,却省去了长途走路的辛苦,白散站在后面的车厢上,用手抓着护栏保持住身体的平衡,一面欣赏着沿途秀丽的风景。

    “你以前来过言镇?”站在旁边言肃问道。

    “没有,从来没来过。”白散摇头说道。

    “这里也有很多人,一辈子没出去过。”言肃点点头说道,一路上他为白散介绍道,从树林中露出灰瓦红墙的旧屋是他曾经就读的小学,成片变黑的山头是某次山火造成的,缓缓流淌的小溪在涨水时吞没过幼小的生命……

    “是不是有点失望?这里与你想象的不一样?”言肃问道。

    “失望?”白散用手捋捋被风吹乱的头发不解的问道。

    “你不会诧异,怎么没有穿着雪白衬衣的少年骑着自行车载着少女穿过波浪滚滚的稻田?”言肃问道。

    “呵,你真当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家大小姐啊,躲在深闺里养尊处优?我小时也在柏林镇生活过,也打过猪草捡过牛粪,别小瞧了我。”白散说道。

    “哦哦!你看,我家就在前面了。”言肃有些尴尬的笑笑,指着不远处的小山坡说道,白散放眼看过去,只见青山碧水间,绿树掩映下,几户人家的房子鳞次栉比的挨在一起,一条稗草丛生的碎石小径蜿蜒着延伸过来,小路两边是扎的紧实整齐的竹篱笆,远远的能闻到鸡鸣犬吠,看见炊烟袅袅升起,夕阳斜照暮色四合,一片乡村祥和安宁的景色。

    两人跳下拖拉机,沿着小路上了山坡,一条毛色黄中杂白的田园犬轻吠着跑过来,围着言肃兴奋的摇尾巴。

    “它叫阿黄,快一岁了。”言肃揉揉小狗的脑袋介绍道。

    “它……不咬人吧?”白散离着几步问道。

    “放心,小黄很聪明的,它能听懂我说话。小黄,叫!”言肃说道。

    “汪汪!”小黄叫了两声。

    “小黄,不叫!”言肃说道。

    “汪汪!”小黄又叫了两声。

    “……”言肃尴尬的擦汗,即便白散心情不好,此时被逗乐了。

第251章 言镇(二)

    正堂屋里摆设很简单,门上的木制横匾刻着“肯构肯堂”,对着门的墙上挂着天地人君师的匾额,屋里只摆了张八仙桌,四张长条木凳,言慎坐在凳子上,望着墙上已经变黄变黑的年画,发现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有更换过新的了,平时少有闲下来的工夫去注意这些。他盯着那张印有电影剧照和文字故事的年画入神,他想起那年过年时贴这张年画的情景:全家人都在忙碌,有的糊糨糊,有的扶梯子,有的在喊,左边再去上一点点……

    “阿爹!”言肃的喊声把言慎扯回现实,他转过头看到自己的儿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秀气的小姑娘。

    “叔叔,你好。”白散看到言慎的样子,微微有些吃惊,这个中年大叔少了一条胳膊,连脸都残缺不全,但她忍住惊讶的神色,礼貌的叫了一声。

    “嗯。”言慎木然的点点头。

    “我阿娘在里屋。”对于外人见到他阿爹的各种表情,惊讶诧异也好,装作平静也好,他都习以为常了。

    言肃的母亲,是个地道的农家妇人,善良,勤劳,朴实,麻利的操持着家务,此时正和言肃的大嫂在厨房里操办着晚饭,见到白散来了,两人热情的拉着她的手细细的打量了下,直夸她长得俊俏,说了些家常话,各自又去忙着做事去了。

    言肃家的木屋是农村较为普通的那种,一堂四屋,两边搭有偏屋,猪圈,鸡圈,柴房,茅房等则在屋后,没有自来水,与邻近人家共用水井。

    言肃带白散围着自家小屋转了一圈,领着她踩着楼梯上了二楼,楼上四面都有回廊,围廊被木栏挡着,上面挂着被麻绳吊住的竹竿,用来晾晒衣服。言肃推开一扇房门,里面的布置颇为清新雅致,有些出乎白散的意料。

    “这是我二姐以前的房间,铺盖是新换的,你放心使用。”言肃拉开窗帘,柔和的光线投射进来,里面顿时明亮了许多。

    “那你二姐呢,嫁人了吗?”白散问道,她知道农村的女孩子有许多早婚的。

    “她死了。”言肃背靠着木门,淡淡的说道。

    “啊?真是对不起。”白散轻呼一声,道了声歉。

    “她就葬在那边的山头上,下葬那天是我亲手拿铲子盖的土。”言肃拿手往外面的山上指了指说道。

    “言镇与柏林镇紧紧挨着,多年以前,言家为了一口活命的机会,与唐家争山,争水,争地,多次发生冲突。再一次,那些人们又拿着锄头镰刀等农具打了起来,我阿姐在混乱中被人拿铁叉砸中了脑袋,抬回家后没多久就咽气了。她之所以会卷入到打斗中,只是因为去寻我,我那时候太调皮根本不知道凶险,只是好奇的跑去看热闹,我永远的失去了我的阿姐……”言肃说道。

    “阿姐从小就对我很好,平时阿娘要忙着家务没时间照顾我,都是她带着我四处玩,我饿了渴了受了委屈就会喊,阿姐阿姐。记得上学时,我们都是走很长一段山路去学校,有年冬天,我的手套丢了一只,也不敢告诉家里,阿姐就把她的给了我,她自己就只戴着一只手套走了那么远的山路,每天回来手冻得拿不起筷子。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对我阿姐好,可这誓言再没有实现的一天了……”言肃倚着门说道,夕阳一点点沉下去,黄昏的天边分出层层不同的色彩。

    “我们乡下人命贱,如那石缝里的野草,嗅到温暖的风,就会不管不顾的生长出来,全然不去理会随时被吃掉的危险。除了肆意生长贪图活命,也不会去与那些高大的植物争什么阳光雨露,太过计较得失反而会失去性命。我知道你来言镇的原因,我只想说,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走吧,我们吃饭去。”言肃的说完便下了楼,

    “……”白散看了看那天边那一抹暮色,已由淡红转作深紫,微微叹气跟着下去。

    为了迎接白散,晚饭多做了几个菜,席间言母与言嫂热情的给她夹菜,喊她吃这吃那,搞的白散有些手忙脚乱难以应付。

    “小散啊,你在班上的成绩很好吧?”言母笑呵呵的问道。

    “阿娘,她一直是班上第一名。”言肃拿筷子扒着饭说道。

    “那我们家小肃可要向你多学习了。”言母满意的点点头。

    “小散长得可真水灵,身段也好,细细一看,跟我们家老五还真般配哩。”言嫂大着嗓门说道。

    “嫂子,你说什么呢,她是我同学,来这里玩几天,你们别误会了。”言嫂的话把白散的脸羞红了,低着头吃着饭也不好做声,言肃出口解释道。

    “哎哟,嫂子自然晓得是你同学,不是同学哪能领到家里来。”言嫂一副全然明白的表情。

    “晓得就好了,嗯噢,啊嘿,嗷吼。”言肃咀嚼着饭菜含糊不清的应道。

    “老五,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言达一说完,言肃的饭就从嘴巴里喷出来了。

    “……”看着言肃窘迫的样子,白散都忍不住要笑了。

    “我吃饱了。”言肃把碗桌子一丢,白散只好跟着也说吃好了。

    “我哥哥嫂子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不要往心里去。”言肃与白散坐在走廊的竹靠椅上乘凉。

    “没事的,他们也是关心你,对不对。”白散说道。

    “这个家全靠我哥嫂撑着才没垮下去,你知道阿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那时我阿娘生了我没多久,家里实在是太穷了,一点吃食都没有,阿爹夜里偷偷去湖里炸鱼,结果天色太黑没注意到引线燃烧的程度,被炸掉了半边身子。还有我阿姐,为什么会死,归根结底,也是因为穷,言镇实在太穷了……”言肃叹息着,他看着黑黝黝的山峦说道:“因为穷,有的人没能活到成年半道夭折;因为穷,有的人得了重病只能吃廉价的药缓解等死;因为穷,外面的女人不愿嫁进来有的人终生娶不到婆姨;因为穷,有的人出去了就再也不愿回来,穷啊……”

第252章 言镇(三)

    “不好意思,一下跟你说了那么多,平时我没那么多话的。”言肃见白散看着自己,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

    “没事,你讲的我听着很新鲜。”白散说道。

    “早点休息吧,我已叫人给大叔公带话去了,明天下午我们过去。乡下的夏天蚊子多,冬天缩在火塘烤火又要挨烟熏,屋里桌子上备了花露水,等下你先擦点,这的蚊子毒的狠,一咬就是一个大包。我就在隔壁屋,有什么事情就叫我。”言肃说道。

    白散点点头进了屋,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窗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隐约的山脊,起伏的蛙鸣,偶尔的犬吠,还有似有似无的植物气息,她被一团柔和安宁的气息包裹着,进入了梦乡。

    乡下的清晨要比城里清净祥和许多,没有汽车的喇叭声,没有商贩的吆喝声,也没有早起上班上学人群的喧闹声,入耳的只有:叽叽叽,咯咯咯,汪汪汪,咩咩咩,哞哞哞……

    微风轻柔的吹进来,带一股花草味,白散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将漆黑的长发柔顺的扎成马尾,屋外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她转身一看只见言肃端着水盆站在门口。

    “听着动静知道你起来了,这是刚打上来的井水,很清凉的。”言肃说道,他已早早起来出去割了一圈的猪草,身上沾了不少晶莹的露水。

    “谢谢。”白散拿手掬了一把淋在脸上,果然清凉透心。

    “晚上睡的还好吧。”言肃问道。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夜风送幽香,鸟鸣传清音。”白散说道。

    “习惯就好,这里别的没什么,环境还是很清幽,夏天隔窗风吹竹,冬季开门雪满山。”言肃说道。

    “放寒假要是得空,我一定还来这里度假。”白散说道。

    “欢迎欢迎,等下下来吃早饭吧。”言肃说着下楼去了。

    吃过早饭,言肃蹲在屋后磨刀,不时的拿手指在刀刃刮几下。

    “上午我要进山里,平日里都是在学校,回来了要做些事。”言肃说道。

    “我也要去。”白散说道。

    “你就留在屋里吧,我叫嫂子陪着你。”言肃利索的用麻绳将柴刀绑在腰上。

    “别把我当成弱不禁风足不出户的娇小姐,我在柏林镇的时候,也干过农活。”白散说道。

    “山上有蛇,专咬生人。”言肃吓唬道。

    “你骗人,有你这个地头蛇在,我就不信还有其他蛇出来。”白散比较怕蛇,有些犹豫的说道。

    “既然这样,那你等我一下,我多准备点午饭,再带点硫磺粉。”言肃笑了笑说道。

    两人沿着小道上了山,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芳香,路边草丛沾着不少湿漉漉的露珠,被阳光照得格外晶莹剔透,远处被高山挡住,平时清晰的山脊线此时被尚未散去的雾气洇湿,变得模糊不清。朝阳露出半边红彤彤的脑袋,懒懒的枕在山尖上,像个没睡醒的孩子。满山都是高大的枞树和松树,有些失了山火的地方被烧成黑色和灰色,像是胡须浓密的下巴被剃刀刮过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又长出一茬低矮的铁青。

    “这是我家的牛棚。”两人翻过几道山岭走到一处山坡前,言肃把东西放下,把关着的牛放出来任它们在草地上吃草,将身上的衣服脱掉挂在木棚板壁上,拿着柴刀在山坡上砍起柴来。

    “这片山坡都是你家的?”白散问道。

    “嗯,这山上的树,都是我大哥跟大嫂栽种的,再过十几年就能成林了。那时候我也帮着挑水挖土,累了就坐在山头。那时候山里的路修通了,我第一次看见汽车,觉得十分稀奇,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么大的铁匣子会自己走路。”言肃砍柴的速度很有节奏,一刀又一刀,将那些杂木枯枝砍落。

    “那修路之前,你没去过风州县城?”白散弯下腰去,帮着捡拾些零散的小树枝。

    “没去过,最远也就是赶集的时候到过镇上。”言肃说道。

    “那你以后读了大学,还会回来吗?”白散问道。

    “你知道这山下种着什么吗?”言肃停了下来,望着远方问道。

    “是稻谷吧。”白散回答道。

    “是粮食,我们言家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得老天爷的眷顾,世代在这片土地上讨食生活。砍柴,挑土,积肥,插秧,割草,喂猪,打谷,拾穗……每一寸光阴都被用在活命的劳作上,可我们依然吃不饱穿不暖,受人欺负,没钱看病。我们不知道原因,也不去问为什么,只是沉默的洗掉腿上的泥,勒紧裤带想方设法沉默而卑微的活下去。”言肃的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光芒,因为穷,多少人卖儿卖女,多少人家破人亡,饥饿是怎样的感觉,也许很多人都不明白,他却深有体会,真正的饥饿是什么滋味,那种深入骨髓的滋味怎么会忘记呢?当时是冬天,家里没了一丁点的吃食,枕头袋里的谷壳都被倒出来熬汤了,父亲去炸鱼结果自己反把自己弄伤,没有钱治病落下残疾,一家人缩在冰冷的屋子里,日出又日落,等待着死亡。那种饿,是无法形容的,是绝望的,是黑暗的,让人发狂,他甚至想吃自己的身体来缓解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靠着邻里相亲的救济,最后他挺过来了,而他的三姐四姐则被破旧的草席胡乱的裹了埋在了后山。

    直到现在他依然十分清楚的记得,那时家里人实在饿得不行了,阿娘顶着风雪出去找吃食,在一处山沟里发现一只摔死的猪仔,尸体已经腐烂发臭,她欣喜若狂带回来洗剥干净,家里像过年一般,饱饱的吃了几顿肉,那猪肉的滋味让他终生难忘。辛酸的往事无需诉说,成长的疼痛带来坚韧的品质,漫长的童年让他学会了生存之道,哪种野菜可以吃,何处生着致幻的山菌,怎么爬上高树去掏鸟蛋,如何对付野生蜂窝……他从不浪费,掉在地上的米饭总会捡起来吃掉。

第253章 言镇(四)

    “生命就是这样,不管土地是贫瘠还是肥沃,一旦你被抛入泥土中就别无选择。不管你从哪里来,曾经是卑微还是高贵,只需用尽全身力气的活下去,活下去就是人生的全部意义。”言肃语气平淡表情忧戚的说道,寂静的山野中是一派盛夏的风光,炙热的山风如海浪般拂过,那些绿意正浓的植物在阳光下露出生命的光亮。

    “不过……人并不是植物,应该能选择去更好的地方吧。”白散说道。

    “是啊,离开……言镇这些年的确出去了许多年轻人,他们成绩优秀,考上很好的大学,在繁华的城市有了体面的工作,安稳的生活,温暖的家,也许他们会站在高楼大厦的窗口发呆,想起自己遥远的家乡。即便过得不好,也会努力让他们的子女过好,毕竟那里有更好的医疗与教育,更高的平台与起点,他们也许还记得曾经出发的地方,也没忘记苦难的过去,身边还用红布包着一捧家乡的泥土,想家时就拿出来嗅一嗅……可这一切对言镇有什么用,这里有更多的人,半截身子插在泥土里,像作物一样被固定住,如那扬谷去壳转动不止的风扇机一般,在田间地头,在山上林中,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住,转啊转,转了一辈子可还是没能转出言镇这方圆几百里……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死在这里埋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乡,更是我的信仰,我相信,留在这里一样能长成参天大树。”言肃坚定的说道,他皮肤黝黑身体强壮,粗糙的手上生满老茧,在班上少言寡语,但眉宇之间却透射出一种信念,他就像这山间林中的树木,刮风下雨也好,阳光普照也好,平和自然的面对,默默无闻的生长,等到有一天人们发现树荫遮天时,才知道他的存在。

    多年以后,言肃正是凭借这种信念,以务实的精神成长为了言家的当家人。他学会了如何给母猪配种如何阉割公猪,如何建房砌墙盖瓦垒灶搭棚修造烟囱,如何掰开捕兽夹放在合适的地方,如何对付田间的老鼠成群的害虫,如何积肥如何烧炭如何嫁接,从选种育苗到抛秧施肥,熟悉粮食种植的整个过程……他敬畏上天感激大地,他知道粮食对于生命的价值与意义,他从不空谈也不叹息,不关心无病呻吟的锦绣文章,不关心唐风两家的死生相斗,只是赤着脚站在泥田里查看稻穗抽吐情况,把饱满的稻谷放在嘴里咀嚼,这些藏在谷壳里的米粒关系着生命与存亡。他放弃了异地求学的机会,也知道做什么样的工作能赚钱,但他克制了自己内心不安的涌动,选择留下来,他舍不得这些乡里乡亲,他的一生是他们给的,他会把这一生还给他们,他感情深厚,懂得感恩,愿意牺牲。他站在山头望着山下熟悉的一切,他知道自己走不了逃不掉死不了,这一草一木,这一山一石,被生活压弯腰的乡亲,在田间拉犁耕种的村民,他们没钱吃饭,没钱娶妻,没钱治病,没钱下葬。他们不懂得如何去改变,只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卑微而艰难的活着,养活家人,孕育下一代。

    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用尽了全部力气,哪还有精力去管别的事情。他们把成熟的稻穗割下来放进转动的脱粒机里,仔细的捡拾掉落到地上的每一粒粮食,把晒好的谷子装进袋子里,只留下极少的一部分,其余的放在车上赶到城里去换钱,用来买生活用品,给孩子交学费,给家里老人治病,给心爱的人买几尺布缝一身新衣裳,余下的钱给自己买点廉价的烟叶浑浊的米酒,那些无法应承的伤痛,最终摧毁了自己,等到老了做不动了浑身都是各种病,却只能躺在家里,算着日头慢慢等死。

    他的叔舅为了给家人治病,偷偷去地下诊所卖血结果染病而死;他的表姨为了让孩子读书,去工地干活从高处摔下来;他的表爷娶不到老婆打了一辈子光棍……言镇不能再这样穷下去了,所以,他需要解决的问题,不同于风止水如何面对唐家步步紧逼,也不同于唐天让的争权夺利,他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让言镇的人,有尊严的活着,仅此而已。

    砍了足够的柴,言肃将它们整齐的码在牛棚旁边的屋檐下,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言肃把牛牵回牛棚,带着白散往阴凉的树林中走去。

    “不要动。”言肃听到草丛中悉索声,直觉灵敏的拦住往前走的白散。

    “怎么了?”白散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问道。

    “草里好像有只小兔子,我去看看。”言肃说着操起柴刀从身边的树上砍下一段树枝。

    有拿树枝去抓兔子的吗?白散看着他的举动,透着一股古怪。

    言肃步履轻盈的在草丛中走了两步,从腰上取下葫芦倒出些硫磺粉撒了半圈,然后拿着树枝慢慢的伸进一处茂密的草丛里,不一会树枝上挂着一条粗壮肥大的蛇收了回来,那蛇浑身灰白生着两个脑袋,惊得白散差点尖叫起来。

    “小宝宝,我知道你在乘凉,放心,我很温柔的。”言肃小心的把蛇抖落进携带的布口袋里。

    “你怎么骗人?这哪是什么小兔子?”白散气愤的说道。

    “我要说是蛇,你还不又喊又跳的,我知道你们女生怕蛇,所以事先没说实情。”言肃抓到这条蛇后,心情大好。

    “那你也不能骗人,你抓蛇干什么?”白散问道。

    “给你做下饭菜怎么样?”言肃问道。

    “我才不吃,恶心死了。”白散皱眉说道。

    “走吧,这么热的天,不要站在日头底下说话了,容易中暑。”言肃说着带白散走进一片幽静的竹林里,林中充满了生机勃勃的鸟叫虫鸣,清凉的风吹着竹叶哗啦啦的轻响。

    言肃挑了根较粗的竹子砍倒,麻利的剁下几节,在竹筒上开上小孔,把带来的米倒进去,又倒了些水进去。劈了竹子枝叶架在一起生了堆火,把装了米的竹筒放在上去烤,不一会白散就闻到饭香了。趁着煮饭的功夫,他又用柴刀削了两双筷子,拿刀稍加打磨递给白散一双。

第254章 言镇(五)

    等饭差不多熟了后,他拿柴刀把竹筒勾出来,稍微凉点后用刀从中间劈开,香喷喷的竹筒饭就摆在了白散面前。

    “太神了!”白散惊讶的说道。

    “你那筷子把饭扒开些,把菜埋进去,一会儿就热了。”言肃把带来昨天没吃完的剩菜打开摆在铺了树叶的地上,炸泥鳅,酸腌菜,干豆角,都是下饭的菜。

    “没事,天气这么热,凉菜还好吃些,你妈的手艺真好,这些菜都好好吃,昨天我都没好意思吃。饭也很香,带着一股竹子的清香。”白散吃着饭赞道。

    “好吃就多吃点。”言肃也拿起一盒饭慢慢吃起来。

    “你知道了我这次来的原因?”白散咬着筷子问道。

    “唐家佩花执事被人举报,曾经主持修建双泉防洪大坝有质量问题,贪污钱款以次充好,有人翻出旧账大做文章。我们言家虽在一隅,但这样在坊间巷陌中闹到沸沸扬扬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言肃说到。“在球队踢球的时候,他是个不错的队长,对我照顾有加,下午去叔公那,你尽量少说话。有些话我来说合适些,不过你也知道,我们言家约束子弟,不参与到唐风两家的争斗中。所以,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我知道,我只是想试试,总不是这样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吧。”白散叹气道。

    “唐天让遇到你,是他的运气。”言肃看了白散一眼说道。

    “也许吧。”白散低着头说道。

    “也算是你们的运气好,逮到这条草灰,大概能让我叔公高兴些。”言肃看看挂在枝头的布口袋说道。

    “这蛇有什么古怪的吗?”白散说道。

    “这草灰蛇极少出现,只有在夏汛前后才会偶尔能碰见,不过这两个脑袋的草灰蛇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言肃说道,他见白散不太明白,就继续说道:“据说用蛇泡的酒可以治什么风湿病关节炎、肢体麻木、气虚血亏。我们这尤其喜欢用活蛇入酒,这草灰蛇剧毒无比性子极阴,用它泡酒效果极好。这蛇能在酒里存活数年而不死,据说有人拿它泡在酒坛子里,后来想喝酒时,打开酒坛子泡在里面的蛇竟然窜起来,那人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没多久就死了。”

    “啊!这么可怕啊!”白散听了俏脸发白面露惧色。

    “用活蛇泡酒要用高度酒,还须把坛口密封好,不然这蛇在坛子会像冬眠那样,不吃不喝活上很多年。”言肃说道。

    “没想到你还会抓蛇,要是一般人见到吓都吓死了。”白散看看那微微抖动的布袋,不安的说道。

    “普通的蛇都比较好抓,打蛇打七寸,掐住它的要害就好,对付这种带有剧毒的蛇其实我也有点害怕,但机会难得,就像你说的,总要试一试。住在山里的人,走山路总会遇到各种的蛇,以前家里穷的时候,我们还常常进山抓蛇打牙祭呢。那些性情暴烈主动攻击的毒蛇就要注意了,被咬一口就麻烦了。我有个堂哥,就是被咬了死掉的。我记得大概也是这个时节,他进山里摘野山杨梅,被一条黑唇竹叶青咬伤了耳朵,他也是常在山中行走的人,当机立断割掉了自己的耳朵。赶紧回家拿药治伤,算是保住了性命,可坏就坏在他自己要造孽,后来他去捡装杨梅的篓子时,看见自己的半边耳朵落在树底下,颜色发黑胀得发亮,他蹲下拿了根树枝去捅那个耳朵,耳朵被捅破后黑色的汁液溅进他眼睛里,回来后全身发黑没多久死了。”言肃说道。

    “哎呀!好恐怖!我晚上会做噩梦的!”白散捂着耳朵说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吃好了没。”言肃笑道。

    “本来还想再吃点的,被你一说,没有胃口了。”白散佯装生气的说道。

    “正好,我还有点没吃饱。”言肃也不客气,把剩余的饭全部吃完,然后把两人用过的竹筒竹筷丢进火里烧掉,用将火踩灭盖上土。

    “你自己在山上,也这样做饭吃吗?”白散帮着他收拾。

    “很少,太麻烦了,独自一人的时候,我通常是吃几口冷饭解决了。”言肃摇头说道。

    “这山里的竹子真多,是不是等它们长大了砍了卖钱呢?”饭后,两人坐在竹林里休息。

    “竹子是多,可换不回钱来。砍了运出去也卖不掉,山下有家筷子厂,不过用不了这么多,县城里的饭店许多都是用木筷,使用后洗干净再用水煮透消毒反复使用,客人用的放心也节约成本。倒是一家专门为晓觉寺生产香烛的工厂,消耗比较大。镇子上也想过很多的办法,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销路,制作凉竹床,竹靠椅,竹凳子这些大件的家具,卖的极慢。还有鸟笼,钓鱼竿,各种器皿,竹篓,竹筛,竹筒,竹马,竹蜻蜓,其难度不在制作环节,而在于如何打开销路。”言肃边说边随手拿着一块竹片,用柴刀削起来。

    “你好像什么都会啊。”白散看着笨重的柴刀在他手里轻盈舞动。

    “什么都只是会一点,不精通的。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下,然后去大叔公那里。”两人聊了一阵,言肃看看天色说道。

    回到家,言肃从床底下翻出一个玻璃坛子来,又像做贼似的偷偷溜进里屋,搬出一个小酒缸,揭开封盖,冒出一股浓浓的酒香来。

    “为了帮你,我可是担了挨阿爹骂的风险呢。这是他收藏了好些年的古汾,爱惜的很,平时都舍不得喝,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倒点喝。”言肃说道。

    “那多不好意思啊,这酒值不少的钱吧。”白散说道。

    “有钱都没处买,不过照他这喝法,再喝几十年都喝不完,算我帮帮他的忙吧。”言肃笑着说道,抱起酒缸把里面的酒倒入玻璃坛子里,那酒倒出来香气袭人色泽清亮,粘稠得如一条丝线,即使白散不喝酒,也知道这一定是好酒。

第255章 言镇(六)

    “你阿爹知道了,还不打你的屁股。”白散笑道。

    “他要知道我送给大叔公去了,才不会打我至多骂我一顿。当年要不是大叔公派人送来粮食,我们家早就都饿死了。你去把窗户打开,这酒香弥久不散,透点风进来吹一下。”言肃看着白酒汩汩倒入坛子内。

    “你不是不怕你阿爹知道吗?”白散用竹竿把窗户支起来,屋外的凉风吹了进来,屋中酒香顿时散去不少。

    “你不是还在我家吗,我怕到时候说不清楚。我娘嫂她们知道了,免不得又问这问那的。”言肃说道。

    “那也是的。”白散觉得言肃想的的确周全,她作为白家大小姐,孤身来到言镇,住在男同学家里,要是传扬出去,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闲言碎语。

    “小家伙,在里面闷坏了吧。”言肃将装蛇的袋子打开,面对这双头草灰蛇他也不敢怠慢,用特制的铁钩将蛇轻轻勾住,那双头蛇盘绕在铁钩上,张合着嘴同时吐出两条腥红的蛇信子出来。白散早就吓得躲到远远的地方,只露出半边小脑袋偷看。

    “不要怕,我很温柔的,就是这样,乖乖的去这美酒坛子里做个好梦吧。”言肃也很紧张,对付这种带有剧毒的蛇,稍不小心被咬上一口可就麻烦了,他带上棉布手套才敢伸手去捉,捏住它的双头后把它轻轻的塞入装了酒的坛子里,直到把坛子盖严实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了,你可以过来了。”言肃拿着酒坛子轻轻晃后将它摆在桌上,那蛇在里面并不老实,不停的扭动着蛇身,沿着坛壁蜿蜒游走,白散却也不敢多看,言肃找了个背篓将酒坛装进去,与白散往大叔公家走去。

    日头西落,灼热已经慢慢散去,金灿灿的阳光从山间树梢照过来,在木屋的周围洒落一地,清雅恬静的小院被竹篱笆围着,篱笆上挂着一些长得饱满的丝瓜,绿油油的叶子盈盈摆动,米粒大的黑色小虫从宽大的叶子下爬出来,沿着藤蔓爬到地上钻进泥里去了。院子后端是几间样式陈旧宽敞明亮的木屋,袅袅炊烟从屋顶砖石砌筑的烟囱里轻轻柔柔的飘起。

    院前的平地上,坐着几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有的靠在竹制躺椅上打盹,有的拿着烟杆抽着旱烟,有的拿着大蒲扇扇风,有的用粗糙的草绳编草鞋,有的在漫不经心的说着话。

    “各位叔公好!”言肃带着白散来到这宽敞的院子里,对着老人们行了圈礼。

    “是小慎家的五娃子,我记得你中考可是我们言镇的第一名哦。”其中一个老者笑道。

    “自己拎椅子坐吧,咋跟浇了肥料的青菜,一下就窜这么高了。”靠在躺椅上的老者坐了起来,拿手捶了锤自己的腿。

    “大叔公,这位是我同学,白家的长小姐,白散。”言肃也不拘束,拿两把竹椅过来坐下。

    “嗯,这女娃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大叔公打量了下白散,点了点头。

    “唐家最近的事几位叔公想必都知道了,白散与唐家佩花执事之子唐天让定下婚约,她也是没办法,才找到这里来的。平日里,唐天让对小子也是照顾有加,我知道我们言家不该参与到别人的家事中,但唐家老三行事狠绝不留余地,要是让他得了势,对我们言家是百害而不无一利的。”言肃说道。

    “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个理,但言家祖训不能违背,言镇子弟不出言镇啊……”大叔公沉吟道。

    “我这里有一封家父的信,请叔公过目。”白散说着从怀里掏出由言肃递给了大叔公。

    “嗯,讲的不错,你们几个也看看。”也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大叔公看完点点头递给在场的其他人。

    “我又不识字,这上面的黑点点它认识我,我可不认识它。”编草鞋的老者说道。

    “说起来,我跟着女娃子倒有点缘分。”那个抽旱烟的老者笑了笑,把烟杆翻过来在自己的布鞋鞋尖上轻轻磕了磕,把烟锅里的灰倒出来,又从烟袋里取出些烟叶装进去重新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些烟来。

    “这是我七叔公。”言肃介绍道。

    “你以前是叫白鲤,对不对?”七叔公吸着烟问道。

    “七叔公怎么知道的?”白散十分惊讶的问道,她以前的名字极少提起,几乎没人知道。

    “你现在用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我如何不知。那时候你被溜进屋来的大蛇吓失了魂说不出话来,发了高烧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又是请道士又是吃草药的。那日我去旧友家中吃酒,恰好路过你家,见你坐在家门口面色有异,问了你家人才知道,你与水相冲,所以建议你家人给你换了个名字。想不到,一晃眼你长这么大了。”七叔公说道,他脸上布满皱纹神色颇为感慨。

    “我看着信上所说的事情,有些不妨也考虑下,我们都老了,以后的世界总归是这些娃娃们的。”七叔公说道。

    “大叔公,这是白家小姐送给你的见面礼。”言肃从背篓里取出玻璃酒坛递给大叔公面前说道:“她知道你老人家腿脚不太方便,特意带给你的。”

    “嗯!这蛇不错,酒也很好。”大叔公端着看了看就把坛子放在了地上。

    “好东西啊,这长了两个脑袋的草灰,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见着哩。”拿蒲扇扇凉的老者见了十分诧异。

    “好什么好,都说见着双头蛇不吉利,这女娃难道不懂吗?”编草鞋的老者吹着胡子说道。

    “你那都是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到时候开坛喝酒的时候,不要告诉老九。”七叔公瞪了九叔公一眼说道。

    “凭什么不通知我,我也是老寒腿,自然也要喝。”九叔公说道。

    “你不是说不吉利吗,这样晦气的东西你还是少沾边,免得哪天腿脚一软跌下山去了还怪是喝了这双头蛇酒的缘故。”七叔公说道。

    “好啊!你敢咒我跌下山去……”九叔公激动得脸都涨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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