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吾爱 20
晚饭，一家人满满当当围坐一起，桌上菜肴已堆放不下，母亲却还在厨房忙碌，幸福全含藏这烟火气中……
饭间，父亲问我工作情况，自己聊述起驻村工作与齐心水库建设，姐姐插话说我怪不得这次回来变化很大，人结实精瘦、英朗许多，家人都为我欣慰，父亲勉戒道：“我与你母亲也是从农村一步一步奋斗出来，那里生活艰苦不易，希望你多体悟、多锻炼，为当地扶贫事业多做贡献，预祝你们工作顺利。”说完，老爸举杯而饮，面色微红。
说话时，母亲不住往我碗里夹菜，眼角有些湿润，低声道：“要是晔琪在，多好！”听闻，我心头一痛，家人全默然无言，自己忙借盛饭之机，待进厨房过了好久，才平复住情绪，再返回客厅，忽想起这次带回尝新的青宁柑，忙解袋切盘装出。
刚听我讲述扶贫项目并无太多感触的家人，在食尝青宁柑后，全都惊讶盛赞，小侄子大喊美味，连吃五个，一贯不爱水果的父亲，这次也吃了两个，看见家人竟有如此反应，我心中暗喜，试问老姐口感，她说这青宁柑果细腻甘甜、香气馥郁、汁水充盈，确是柑橘之中极品，如果我们大面积种值成功，贩卖省城应供不应求，到时她还能找些朋友帮我们订购，立时我心情大好、信心倍增，便想着将为皇姑询医之事落实，早些返村协助项目推进。
第二天一早，六点醒来，下楼晨跑锻炼，回来吃完早饭，便匆匆赶往同仁医院。
何副院长办公室，在新大楼二十七楼，她是晔琪读研究生时的导师，晔琪也是她最为得意学生之一，她对晔琪甚是喜爱，一直将她当女儿看待，晔琪选择与我正式恋爱，还曾特意听取过她的意见，何院长当时有些意外晔琪选择，因为晔琪优秀，医院很多人都对晔琪关心，向她介绍优秀男士，晔琪全一一婉拒，大家认为晔琪应是暗中已有优秀伴侣，只有做罢，静等最后面纱揭开，但众人对此期望甚高，都想一睹最后佳缘，何院长对此早有耳闻一直暗自关心，当晔琪突然认真向她介绍我时，她初听意外，但并没有打听我经济、工作、学历、家庭等条件，只是听完晔琪介绍，认真说了句：你从小家庭变故，跟奶奶一起生活长大，作为你长辈、导师与领导，只有一个建议，就是男方品行要善良正直，本质要勤奋，你俩脾气要合顺，碰到就是机缘，喜欢便是缘分，珍惜才能长久，平凡终是幸福，我为你高兴，坐等喜酒。晔琪后来将这话告知与我，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所以对何院长满满尊敬与好感。
晔琪在苏丹出事，何院长亲自来家向我悲痛告知与安慰劝解，并亲自安排操理后面一切事项，此份恩情让我感怀，自己从苏丹办理完后事回，她再次来家看望，说晔琪虽已不在，但她永是同仁医院优秀医师代表，如果今后我工作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她、找组织，组织会尽力提供帮助，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让我慰问皇姑得知病情时动了念想，今天决定努力争取一下。
何院长六十多岁，乐观、开朗、精神矍铄，她每天到医院很早，今天，七点半赶去时，她办公室门全开，正在屋中浇花清洁，办公室内明亮简洁，窗台摆有几盆吊兰、文竹与绿萝，长得精致盎然，我门口停伫轻轻敲门，她回头寻望一眼将我认出，惊喜叫出声来：“陈想，是你！怎么来了，快快进屋。”听何院长热情招呼，忽然触景生情，眼角微微有些湿润，自己提着两盒茶叶忙走进办公室。
招呼我落座，何院长为我泡了一杯红茶，然后主动问起生活工作近况，自己首先向她拜了个早年，接着简要汇报了自己参加全省农村扶贫工作情况，她听得很是认真，眼中不时流出淡伤与欣慰，汇报最后自己有些紧张，间接提出了想帮扶贫特困户皇姑医眼一事，何院长听后，微微一笑，起身用手轻拍我肩头说道：“你稍等一下，这件事我想办法。”说完，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因我专注，灵意触发听力提增，何院长这个电话听得很是清楚，电话打给医院办公室李主任的，简要向他说明了情况，要院办公室对接，帮助全省农村扶贫114工作组，解决一位特困户老人白内障手术，李主任答复简洁，院办公室全力落实具体帮扶事宜，听李主任已到医院，何院长说扶贫工作组同志现在过去找他，我坐在一旁听闻，没想事情如此顺利，心中怯喜。
何院长随即让我赶去21楼2103室，见李主任联洽后续事宜，争取及早医治，我满怀感激、致谢而出，连电梯都不及等乘，直接从安全走道下到21层。
在2103室门前，正好碰到李主任，我主动向他做了自我介绍，他握手问好，微笑将我接进办公室内，温和玩笑道：“事情与你身份，何院长都与我告知，我们医院便是你娘家人，刚才何院长已给我打过电话说明情况，于公于私我们都会全力协助，况且农村扶贫，是一项重要工作，我现在就打报告给院党委，争取全免费检查，全免手术，全免治疗，我听闻内心大喜，心中忽又想起晔琪，心中一阵暧融一阵酸楚。在院办公室办完相关手续后，李主任让我回去等他电话通知，说快的话，估计年后我们可以将病人送来进行手术，听到这当时，自己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下来。
感谢离开，在21楼等电梯，我立即给组长拨了一个电话，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他们，果真，组长听后高兴不已，电话未挂喊说教授，就在这时，我身后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陈想，你怎么在这！”
我狐疑回头，一身材高挑、明艳动人女人正站在我身后，自己的头“嗡”一下大了起来，身后之人正是自己最怕见的许盈盈，我原地愣伫了两分钟，才嗫嚅说道：“我……我……是来找何院长帮忙的，有……有一扶贫特困户老人，需……需要做白内障手术，李……李主任刚……刚帮我办理申请手续。”
第5章 吾爱 21
“喔！”许盈盈微冷应声，算是回应，她身穿一件驼色风衣，腰身轻束、毛领篷簇，十分俏雅，也许气场相克，每回遇她我都避之不及，打过招呼只想快速离去。
“在楼下门口等我，我送份报告下来一起走。”许盈盈语言简练不容质疑，我只得轻嗯一声，忙先下了电梯。
无可否认，许盈盈长得非常漂亮，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一头栗色短发微卷简洁清爽，肌肤与晔琪一样白晰紧致，一双桃花大眼黑白分明、圆亮深陷，顾盼之际更是晶莹流转、动人心魄，加之唇纹丰润、嘴角翘扬，给人感觉俏皮而洋气，这高分颜值背后，更有强大经济实力支撑，一切让她更显优秀。
十分钟不到，她婷婷走来，自己一时恍生错觉似是故人来，待她走近身边，一股月桂幽香暗送，不似晔琪的味道，我倏忽醒神，忙尴尬移离目光，心中不由暗想：她其实与晔琪一样优秀，只是性格太过强势，让人不好相处，之前对自己那种态度其实算不了什么，连傅华那样优秀好老公，还不是让她气走。想起傅华，那是同仁医院除晔琪外，我最敬佩两人之一，另外一人便是何院长，他们技高优秀，为人却低调谦和，特别是我记得许盈盈公开攻击羞辱自己的那次，傅华一旁赶忙拉劝她，一边向我诚善致歉，后来他们夫妻两人还为此事闹僵，使我现在心中对傅华一直还怀有愧疚，后傅华向许盈盈提出过离婚，许盈盈心高气傲不予回应，傅华去年远赴美国医学进修，两人便两地分居。
她示意我在停车场出口等，不一会，一辆白色玛莎拉蒂轿车轻跃驶来，在我近前停住，暗绿色车窗降下，她招手示意我前排就座，车内温暧怡人，让我拘谨稍逝，等我系好安全带后，她问我去处便轻踩油门，车无声无息平滑驶出。
“你忙扶贫，不在武汉？”她忽问到。
“嗯，是的！去年底我报名参加驻鄂西扶贫工作组，为期三年，现在回来是陪父母过年，几天后便走，今天赶来医院找何院长也是因为扶贫工作，咨询医院能否帮忙解决一位农村特困孤寡老人白内障眼疾，你见到我时，我刚从李主任那填完老人信息登记表出来，医院已帮我们积极安排年后档期。”我轻声回道。
“喔，这样！我以为你都再婚重新开始新生活了。”许盈盈通过车中后视镜，认真望了我一眼，我不敢回望她视线，心中忽然一阵暗痛，僵直坐在发热座椅茫视着前方，车内静谧无声，过了好一会，她悠悠又问道：“你参加哪个什么农村扶贫，不会是因为忘不了晔琪吧？”
胸口暗痛变成堵闷，自己眼角不觉泛起雾气，好一会，才小声回道：“人如果能够忘记，真是一种幸福……”
车滑行在都市，我俩谁都没有再说话，丹桂氤氲幽香，思念百转千绕，转入沿江大道快到父母家小区门口，车慢慢缓停路边，许盈盈从身旁小包翻出一张细窄白色名片递给我，名片桂香幽淡，上面浮雕银印她名字、手机号码与电子邮箱，我双手接过，她轻声道：“年后我公司在广州有个风投项目待考察，我想过去后顺便看望下晔琪奶奶，读书时曾陪尹晔琪回去过两次，奶奶好喜欢我，每次都为我做了好多好吃菜肴，你方便时将奶奶联系方式发我手机短信，另外，今天我找你是向你解释道歉，为之前对你伤害，对不起。”说到这里，一缕忧伤袭上她眉间。
晔琪与我是大学校友，入校第一天院系报道，我便被她气质与颜值所惊艳，主动向她打招呼，她回笑像个天使，缘份天注定，后来我俩成了最好朋友，大学四年同班同寝，我外向她内向天然互补，当时许多学友师哥追求我俩，我心高气傲无人入眼一律拒绝，晔琪却是极度自律，一心专注学习，完全没有恋爱打算，这倒是促使我俩关系更加亲密，整天双入双出，惹得不少人诽议我俩关系，我俩也不解释只是暗地偷笑，我更是张扬宠护晔琪，其实晔琪内心比我强大，她非常自立，私下多照顾与我。
读完大本，我俩一起保送读研，读研时发生些事，让我俩关系更进一步，形如家人。
那年暑期，我不愿回家听父亲成天管束，随晔琪去了广州，奶奶尹伊真视我为亲孙女，在那里自己过得十分开心自在，一晚我闹着去珠江夜泳晔琪陪我，入水后我腿脚突然抽筋发生意外，当时并不太会水晔琪，不顾生命危险跳入江中救我，由于当时自己身体失去控制，数次将晔琪拖沉水下，我更因呛水陷入昏迷，苏醒后，才发现自己已躺在医院，问医生才得知我是路人在江边抢救送来的，应是同伴将我从江中托游上岸救起，同伴左手手腕骨折还在救治，我立时明白自己为晔琪所救，感动痛哭起来，后来晔琪还帮我背锅，告诉奶奶她游水不慎出了危险为我所救，奶奶更将晔琪痛叱一顿，也正是这次意外，我从奶奶口中得知了她全部身世与成长过往，懂晓了她身上自立、自强、自律、善良的内源所来，那以后，我不再认她为闺蜜，而视为亲人。
读到研三，晔琪被保送将去美国读博，我原来准备自费随行，不想一人意外闯进我的生活，为了他，我放弃了出国，那人便是傅华，最后那个假期，家簇生意变化，父亲让我回趟上海，我邀请晔琪同行，当时接手家簇生意的哥哥，也特意回家看我，不想眼光比我还高还挑的哥哥许鑫鑫，竟一眼看上了晔琪，后私下向我打听起晔琪情况，我明白哥哥心思，向他介绍了晔琪全部情况，一向理性的哥哥听完，真动了心。
见他如此认真，我也有了心，晔琪多优秀我最清楚，如果能将她带进家门，那便既能做闺蜜又能做亲人，况且我知道晔琪从小父亲不在、母亲远离，一直都是奶奶拉扯带大，幼时多艰辛不易，全靠她自立自强善良自持，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我家境较好，当然希望这个闺蜜、亲人、恩人也能过好，晔琪如能嫁来，哥哥定能像从小守护宠护我一样，爱护晔琪一辈子，我深知晔琪性格，这个想法一时不宜对晔琪言明，只是利用假期多次创造机会，晔琪自立、纯真、善良，几次接触下来，我哥愈加动心，但晔琪并无特别反应，加之她即将出国，时机不成熟，我只能向哥哥言明唯有等晔琪读博归来随缘，但心中却暗自发誓，如果到时哥未婚琪未嫁，我一定全力促成此事。
一切还真随我想法，晔琪读博完成了几项重要医学课题，同仁医院聘她回国后为院神经内科主任医师，我特意赶去美国接她，后随她飞广州陪奶奶数天返汉，回来前，我已帮她安排好一切，当时，最让我开心是她仍为单身，而我感情事业双丰收，便更想促成她与我哥好事。
晔琪工作生活一入正轨，我便将我哥之事向她挑明，我哥非常优秀，家族生意更在他主侍下稳健扩张，想追求他的优秀女孩多之又多，原以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不想晔琪对此一直逃避，似乎还有着很重心事，并从我为她在省城准备的一套精装三室两厅住宅中搬出，住进医院分她的一套老旧两房中去，她犹疑再三最后婉拒我关心好意，让我莫名异常。
为了弄清原因，婚后，我让傅华帮自己关注晔琪医院动向，傅华口中回报，全是对晔琪欣赏与好评，说她工作敬业投入、医术精湛、心地善良，院里上到领导院长，下至负责她科室卫生的后勤阿姨，都对她十分喜爱，不过她仍一直单身，且医院接到外派援助任务，她总第一个报名参加，领导舒心、同事敬佩，大家对她更是喜欢。长久无果，加之我每天多问，盯梢这事傅华渐觉厌烦，回来汇报便总是千篇一律尹晔琪工作繁忙，根本没时间谈恋爱，估计她这辈子不会结婚，这消息让我即安心又焦虑。
后来我们风投的一家公司，为同仁医院开发一套药品管理软件，我自己与医院联系就多了起来，时常与晔琪见面，这才意外发现在尹晔琪生活中多出了一个不起眼的你。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冒出的，但你确是我第一个知道尹晔琪主动交往的男友，当然读研时有一追求她的外国帅哥不算，我当时就奇了怪了，你如此平凡普通甚至平庸，晔琪到底看中你哪一点了，但晔琪性格我很了解，她很有主见也自立，不会被渣男甜言蜜语就轻易蒙骗的，而且一旦她做出选择很难改变，我为此更此焦虑、担忧，更愤愤不平，所以便总是针对你、找你茬，想将你从她生活中挤况出去。当时，我认为你是个混吃软饭脸皮很厚的人，但却怎么也赶不走，而更可气的是，晔琪为了你甚至开始对我疏远，后来傅华也加入其中帮你说话，这让我更加恼你，甚至恨你抢走我与亲人的互爱。
直到有一天晔琪找我，说要结婚，说她等到、找到了今生停驻的港湾，想用一生去停候，那天不知为何，我陪着她一起哭了很久，但那时我仍不知道她为什么选你，我这才感觉到在她心里，有一个只属于她的秘密空间。事后，我渐渐放下了执念，慢慢修复自己与晔琪隔阂，内心开始为你们祝福，但谁也没想到，一切向好而生时，老天却开了这样一个玩笑，待她如此不公，幸福瞬间化为恶梦。
许盈盈讲完这些，我无比震惊与意外，在车内静坐许久，丹桂浮香，我内心涌动出一股暖流，发现不管自己与许盈盈个人关系以前怎么不好，原来我俩都将晔琪看得很重很重，瞬间，我对许盈盈所有惧畏、厌烦都为之消散，同时，心中生发出一种感情替代原有一切，那便是感恩，感谢她出现晔琪生命中，感谢有她陪伴晔琪一路走来，我向她深望一眼，真言一声谢谢，心怀对晔琪的真爱，轻轻推开车门，走进那欢喜且充满期待的年味之中……
第6章 尸骨 1
由于白芸带女儿，从深圳赶来黄茧村陪组长过年，我一直住父母家并没着急返村。
每天傍晚，陪父亲江滩散步，夜风寒凉、江波清亮、霓虹明丽、人流如织，路灯下，绿道笔直延伸，两人并肩缓行，隔阂随着东流江水一点一滴冲刷消融，亲情走在这一步一步脚印踏踏踩中，岁月悠悠、滚滚红尘，真情在年里浓韵，希望在年里焕生。
返村前一天，我抽空回了一趟婚房即晔琪那套新居，拾取了几件衣服，从书柜中翻出通讯录，找出晔琪奶奶广州住址与联系方式，然后编写手机短信发给许盈盈，忙完放回通讯录时，无意中看到书柜里静放那条晔琪常带手串，那是晔琪出事后，自己从苏丹大使馆遗物认领带回的，睹物思人，思念泛涌心间，不禁黯然神伤，我慢慢带上手串轻轻离去。
初七，待白芸带孩子离去，我才告别家人返村。
下午赶回黄茧村，进到宿舍却不见一人，忙放下行李向村西赶去，在青灵河源头工地，我见到组长、教授、支书、村委与正在赶工的广大村民，众人相见十分欢喜，让我没想到的是，在工作组与村委联合指挥下，后续工程推进如此之快，青灵河道由尾向头回填大半，上面已移裁种植上山橘子，整整齐齐疏密得当，如同行进的部队，朝气焕发斗志昂扬。
不过奇怪的是，河道仅沿内侧回填大半外侧空留，对此自己甚是不解，好奇向组长求问，组长扶拄铁锹微笑望我，向教授努嘴示意，此时，教授全身泥浆正满头大汗挥锄刨坑栽树，我心领神会忙从旁侧为他取来水杯、毛巾虚声索问，教授立身笑着喝过两口清茶，抹汗和蔼道：“水库坝体封建好后，青灵河上游无任何来水，保存利用现有水资源就十分重要，年前，齐队进行山体封闭水源截流时，我便私下让支书安排皇鱼头带人，在青灵河尾进行了横向堵筑截流存蓄水源，现在青灵河道平整工程开始，经组长、支书协商后，决定沿河道反向施工，每十米为一基本工段，各工段施工时，均由内侧向外推进行回填平整，回填尺度为原河道三分之二，留空出三分之一外侧河道存蓄积水，用于山橘子移植栽种，同时，这也是提前为后期引水明渠修建进行预留。”
说到这，教授略一停顿，然后手指远处，激动道：“我们将村劳力分成四个生产组，在那边，副村长带领一、二生产组，正进行青灵河道推土回填平整；我们身后，是仲根带领的第三生产组，他们在平整后的河道上移栽山橘；岸边，洪喜率领第四生产组，负责引水浇灌。”
在教授饱含激情的介绍声中，我感到黄茧村就如同一枚陀螺，在扶贫项目大发展的鞭舞下，飞速旋转叫人无限憧憬，我立身投入进劳作队伍中，跟着组长、教授、支书、村委，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经过数天紧张忙碌，青灵河道回填平整仅剩源头十米不到，齐心水渠也按九建公司要求环村建成，做深1.5米宽1.2米预留，只待九建公司二期进场，进行渠内水管铺设，阀门安装与渠口石板搭盖，如此全部建完，能保证水源洁净又便利村民往行，由此黄茧村与三道山两者间这条河道隔离将完全废除。
元宵节后，工作组订购浙江象山县小春柑枝苗全数运输到村，教授亲自组织培训，仲根、洪喜率领培训后第三、第四生产组，迅速展开嫁接改良，首先集中队伍完成了河道移栽山橘改良，随后便在村北汇聚，两组分开，仲根、洪喜各带一组，分沿原河道内外两侧，边嫁接边移栽交替操作，完成村北新山橘子林与云雾山麓下老山橘子林全面打通，最后两组分向东西笔架山、神灵山两冀扩延，经过这般持续操作，黄茧村外围全被改良青宁柑林连片环围，漫山遍野郁郁葱葱，万亩柑园规模初显，村民们干劲足了，闲懒少了，日子有了盼头，沉甸踏实，期许满怀。
随后，组长听取教授建议与支书商量，将第一生产组拨调出来，交由副村长统筹开始规建黄茧村生产中心，该中心选址于笔架山脚下预留空地东头，那与西面待建的水库泵区、净水池区、齐心水渠总调控区遥相对应。
生产中心动工不久，组长想法就有了改变，他认为生产中心不能满足后续项目发展要求，因为村民劳动技能需与项目发展同步提高，于是决定对生产中心升级，将由原单一花茹收集、晾晒、分捡、碎沫、混配的生产中心，升级改造为黄茧村生产合作基地，该基地将为后期青花鲟鱼养殖、青宁柑种栽、田螺13号投养、花茹7号培植提供全面人力技术培训、物资物料支撑，但是整个生产合作基地受限资金紧缺，只能循序推进、逐步完善，分三期建设。一期建设物料中心，副村长精打细算，中心所需木材，均搬运至三道山中倒折巨木，石料则收集拾自青灵河道碎石，第一生产组利用当地这些土石木料，在短短十五天内，便建造起一座占地三百平米的物料中心，二期物资中心、三期培训中心将延后适时待建。
所有准备工作配套工程，工作组与村委全抢在二月底提前完成，其后便是静待九建公司返场。经过电话联系，三月一号齐队率九建公司如约返村，黄茧村立时又热闹繁忙起来，再次重逢，组长紧握齐队大手久久不放……
由于已有之前协作磨合，这次齐队到来众人配合更加默契、娴熟，尽管工程细杂繁多，多是现场组装施工，每天工程推进更快。
坝体钢梯事先分段做好，运至现场只用三天就组建安装完成，它极大方便接下去坝体内侧工程推进。副村长带领第一、第二生产组，全力协助九建公司，只用五天时间，便完成坝体内侧另外两条钢梯组建安装：一条为活动钢梯，安装横贯通道口坝体内侧，其分段组合垂直向下直达库底，主要用于抽水管的组合分拆与检修，其抽水管管口还装有密孔护罩，能防抽水吸鱼；另一条钢梯则装在横贯通道内侧坝口处，它与直下钢梯垂直相连，横向左侧水平架设，其直连坝内左侧二十米远处一花岗岩平台，该处平台约两张乒乓球台大小，人可走上那里，经由该平台去往上下延伸出两条小道，一条小道可去往坝体内侧岩壁栈道，另条小道可去往水库边底，这部左侧钢梯原本不在初建方案内，是教授为方便后期青花鲟鱼养殖，观测水库水情而提出加建的，因为费用也增加不少。
第6章 尸骨 2
水库里外钢梯架建与坝体横贯通道内管道铺设共用时八天，同时，山涧溪流下泄已在库底汇聚出一千余平米大小的水面，抽水管同步下装连接完毕，随后，齐队、组长、支书三人协同指挥，由仲根、洪喜带领着第三、第四生产组与九建公司全力配合，快速完成了齐心水渠八处分水阀门安装、湖水、净水两条分开管道的铺建，接续调试完成整个水库水泵，预留修建出净水池区，此净水池区也是组长坚持预建，他预想后期扶贫项目成功，资金充裕时添增设备，启动净水处理，防御一切水污染，让黄茧村民们都能够喝上干净卫生的自来水，这项预建尽管增资不少，但获工作组三人一致认同。
由于工程建设还需用水，青灵河源头段10米河道一直未做回填保留最后，其间余存积水深有2米，只待二期工程收尾再完成最后回填。
三月十日一大早，工程收尾会战全面打响，副村长皇劲义按九建公司、工作组与村委联合总指要求，指挥第一生产组开始抽取剩余河道积水，上抽余水被抽进村民们带来的盆盆桶桶之中，用于河道嫁接改良青宁柑浇灌，剩余10米河道内的积水越抽越浅已降至膝盖，支书指令副村长开始回填，副村长久做会计，平时做账都要算到小数点后两位，出于职业习惯，一项精打细算的他，大声向着抽机手直喊：“别停，别停，快抽，还有余水！”
岸上村民满怀期许，欢笑议论纷纷，就在这时，人群中忽有人发出惊呼：“快、快看……看哪……那是什么？”
这声惊呼尖锐异常，犹如一把匕首尖破整个现场的和睦，喧闹、嘈杂声慢慢沉静，聚围河岸四周的村民都探头垫脚望向河道，此时河道内积水接近抽完，只剩一尺深浆泥，无数小鱼小虾在泥浆中乱窜。
组长、教授与我全都被惊呼声扯引，一起上前探望，村民们纷向两旁让道，近到岸边观望，我灵意触发，瞬间觉察不少河底水草灵意量能散发出的浅绿色光晕，还有蛤、螺、小鱼小虾等水生物灵意量能所发散出的淡蓝色细弱光晕，但除此之外，并无发现其它奇异之物，不过片刻后，随着六根大开超视开启，竟发现河道源头处泥浆下埋有两个圆形球状物，它们大半埋藏淤泥内，小半显露泥浆中，由于刚才抽吸积水，致使泥水翻涌上下晃荡，使那嵌埋泥内之物被冲刷露显出来，现抽水停止泥桨平复故藏匿不见，所以此时村民再望河道不见异物，一脸疑惑、茫然。
我心头一跳，一种不好预感油然而生，急向副村长叫道：“接着抽水，就在那！”说完，自己用手指点泥浆下藏有圆物方向，焦虑向组长、教授示意，两人忙围聚上来。
抽水机再次轰响，不大一会，人群中突传惊呼，河岸边围凑村民纷纷向后倒退，那圆形之物终于显露出来，竟是两颗惨白骷髅头骨。
它们狰狞斜望岸上，眼洞处向外渗流黑色泥浆，像在哭诉又似哀涕格外诡异，村民们惊呼阵阵、猜忌声声，组长、教授、支书、村委、齐队与我，立即围聚上前，众人面目惊恐神色惊疑，空气中混含泥腥湿气像是夹杂有无名腐臭，让人欲呕。
片刻慌疑后，组长随即镇定下来，他将支书叫到一旁小声叮嘱，随后，支书让袁主任将四面围聚村民向后隔开，再命令抽水手继续，待水干后几名村委下底摸查。
随着剩余积水全部抽吸完毕，源头河段河底完全显露出来，除淤泥、水草、泥鳅与河虾外，还有一些散落人骨，那两颗骷髅头骨更是紧紧埋嵌泥岩之中，劲义、仲根、鱼头、洪喜脱去外衣鞋袜，高卷袖口裤腿，陆续下到河底。
劲义、仲根各执一把铁锹，一左一右慢慢将头骨侧旁泥岩剥落清除，鱼头、洪喜则各拿锄头，并排走在淤泥中，四下划拉搜集骨骸，村民们蹲着、坐着、站着，远离岸边，但眼睛全都紧紧盯望河道。
支书让人取来一个竹篓，亲自用绳系好慢放到河底，劲义、仲根这时清除完头骨四周泥岩，慢慢将之取拿出放进竹蒌中示意上拉，支书亲自拉提上竹篓，双手捧出头骨摆一旁空地，村民们看见全为之色变，这时河道下传来新发现，劲义、仲根两人分别取出头骨后，又发现头骨后方还埋藏有其它骨骸，两人忙又下挖，接着两副尸骨全被清取，放进竹篓拉升上来。
这时，鱼头手中锄头在泥浆中像是撞到什么东西，他忙招呼洪喜一起俯身泥中摸索，劲义、仲根两人见状忙趟着泥浆过来帮忙，忽鱼头从泥浆中抓拿起一长条形物体，随之洪喜、仲根、劲义三人也从淤泥中摸出多个物件，共三件一米左右长条物与一件巴掌大小方形物，四件物体外表全是厚厚泥浆，看不出实质模样，劲义招手支书放下竹篓，先将四物拉升上去。取上后，支书拎来一桶河水望向组长，组长皱眉与教授互望一眼，然后轻轻点头，支书这才缓缓倒水清洗四物。
我好奇心达到峰值，下意识拈指搓揉耳垂，灵意抖颤强烈从所未有，心不由猛烈慌跳，随后紧张让自己左手捂住了嘴，试图捂藏内心恐惧，手腕处佩带晔琪手串来回晃摆。
这时河道下面传来副村长呼喊：“组长、支书，下面都已查找，再没其它发现，你们看还要我们做些什么？”
小六听见呼声赶到岸边，向下面四人大声说道：“你们等一下，组长、支书与教授正在清洗刚才送上来物件，我问问过来。”说完便向组长、支书那边跑去。
这时，支书那边突然传出一声惊呼，像有重大发现，正当我侧身准备赶去时灵意急颤，自己慢慢扭转回头全身惊悸，紧盯河道下面那源头开挖处。
周围嘈杂忽然淡离，一切变得静寂无声，这样过了好一会，我慢慢抬起头，视线掠过河道向南寻望，沿着山峦，越过柑林、田野、村舍，远方便是山村与外界唯一连接出口，延伸出去是黄茧隧道，也是整个青灵河道大C形没有环村那一段，自己黯然伫立于这河岸边，因预知所感紧张、恐惧，臂膀不停剧烈颤栗……
第6章 尸骨 3
支书那边惊呼声高起，围观村民大声谈论喧哗，连九建公司人也都聚拢围观，惊异不断。
得到小六报信，支书分开人群走近岸边，向着河道下面待守四人说道：“没什么发现的话，都快上来吧。”四人听后，依次顺着截断处土坡爬上。
这时，支书发现伫立岸边向南呆望的我，关心问道：“陈干事，你脸色不好，怕是累了吧，今天这诡异之事让人碰到，都觉晦气，要不你先到外围空地休息一下！”
“喔，没什么，我还好！”支书话语将自己唤醒过来，我随即反问：“支书，刚打捞上来物件到底是什么？”
“喔，教授已清洗出来，那是古时刀剑与明朝侍卫身牌，那尸骸应是明朝官人路经此处坠河而致，我与组长、教授已协商，事情基本清楚不节外生枝，立马进行最后河道回填平整与齐心水渠通连。”
我恐疑望着支书，低声道：“那……那就按这商量意见办，尽快回填！”
经过这事闹腾，收尾工作直忙到第二天中午才全部结束，而当晚入睡，自己再次做起那久违可怕的噩梦，同样是梦中惊醒，同样是无法入眠，但脑中回现全是河岸边预感到的那可怕景像，自己躲在恐惧中惊惶反侧，直至天明。
河道最后一段平整回填立马栽种山橘完成嫁接改良，同时齐心水渠全线通连，这标志着水库二期建造工程就此胜利收尾，工作组、村委与村民们均对此十分满意。返程前，齐队请组长帮忙及早结算下二期工程款，因物料购置与施工人员工资，都是九建设公司先行垫付，只有长委收到二期工程款后，才会再拨付给他们，鉴于九建公司优质优量提前完工，组长敬请齐队放心，二期工程款会像一期款一样及时支付到位，齐队听完欣喜感谢，关于教授询问工程三期何时进场，齐队认真回答这个需按合同规定执行，只有在工程二期做完、款项结清后，三期才会进场，才能进行最后水泵主机安装、总阀控水、分阀输水、抽送水调试，另鉴于目前水库蓄水情况，预估4月上旬左右，才能启动三期进场工程，如雨水充沛，库区蓄水早过十米水位线，就能提前进行相关三期收尾工程。此时，齐队将三期工程进场时间与要求讲得明明白白，我在组长、教授身旁用笔纸记得仔仔细细，其实说到底，最主要就是钱款要到位。
送走齐队与九建公司，村中立时安静下来，经过一段时间持续劳作，加之昨天上午突发诡异事件惊袭，村民们都有些身心俱疲，四具古人尸骨，支书当时就让副村长带人掩埋进云雾山中，而那刀剑、腰牌，听教授说有一定史料意义，支书则亲自存放黄茧宗祠内，待这些全部忙完，我们才松下一口气来。
下午，在宿舍里早早用过晚饭，组长、教授带上我，一起沿刚建好的齐心水渠散步，这时已进三月，大地回暖，草植吐新，清香沁鼻，晚霞点染峰峦，于天幕绘描、叠印、交错，瑰丽而奇幻。
路上，组长、教授就后期项目发展推进与组建、成立黄茧村农村生产合作社，不停进行着交流沟通，而我缀跟两人身后，则想着自己的心事，昨天，自己在河岸边感知到一些隐秘可怖景象，要不要向组长、教授讲述，会不会对工作组在此开展扶贫工作，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胡思乱想之际，走在前面的组长取出手机拨打出一个电话，电话似乎拨了许久才被接起，教授故意停下脚步，等到我后行跟上，电话应是打给绿城公司冷总的，我与教授一起跟在组长身后竖耳静听，电话里组长向冷总亲切问好，随后又向冷总给予黄茧村的扶贫支持，再次表示了感谢，冷总洪亮笑声从电话中传出，让紧随组长身后的我俩都感到了一种温暖。
组长简短介绍了目前扶贫项目发展与齐心水库建设情况，我不觉灵意触发六根提增，清楚听到从组长手机中传出冷总对扶贫工作成绩取得的祝贺，组长谦逊回应，这时自己突然感悟到经济强大的力量，接着组长再次诚挚向冷总发出视察邀请，并委婉提出二期款项支付事宜，电话里冷总这时突然没有了回声，我惊觉奇怪，忙抬头看望一眼组长最近累忙有些微驼的背影。组长应是皱了一下眉，右耳耳背微轻抽搐数下，他没回声也没追问，只是听着手机慢慢停下脚步，随后，他向左转身，微仰起头，目光跳过青宁柑树梢，向着暮色中那奇险的笔架山凝望，教授与我随停脚步，两人不由相视环顾，面露忧思。
在这静谧、齐整、散发馥郁芳香的青宁柑园边，我清楚听见身旁教授轻轻一叹，两分多钟非常短暂，但此时它一秒一秒走得都无比凝重、滞缓与漫长，暮色轻笼，组长与柑园对立相望，在落寞中透出一股执拧，在孤寂中显出一份刚毅。
手机突然传出冷总响亮声音：“覃部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电话信号不好，我这边听不太清，关于那个合同钱款支付的事，应该没有问题，我现在在外地出差，过两天，我就让秦副总联系给您办理，您看可以吗？”
组长略停片刻，微笑答道：“好的，麻烦你们了，我们114扶贫工作组代表全体黄茧村委与村民，衷心感谢绿城园林公司与冷总的鼎力相帮！”
通完电话散步归途，组长一直沉默寡言思考着什么，而此时教授似乎也有起了心事，随步一旁不断搓捏着两手，一份压力与某种担忧笼罩着我们三人，自己之前那诡异感知已不敢向他们提及，唯能深藏内心，自己焦躁着搓揉着耳廓……
接下来，村里开始了正常春耕农忙，项目仅维护过渡，扶贫工作相比之前轻松了许多，不过组长一天比一天变得焦虑，只有我和教授深知其因，因为过去一周，绿城园林公司那边没有打来一个电话，组长一直在盼等，齐队也多次打来电话问询，工程二期钱款支付压力与日俱增。
不过忧中有喜的是，天公作美，开始连续阴雨，据鱼头每天水库巡查汇报，齐心水库蓄水不断上涨，水库面积快速增大，目前坝前水位已深达8米，库区水域面积已超过千亩，全村人对这个梅雨季充满着祈盼与憧憬。
这天一早，阴雨初歇，工作组商议去水库查看，由于青灵河已回填平整，齐心水渠也石板封盖，整个环村小路全然畅通非常便捷，我们步出宿舍，直接由村南沿着齐心水渠折向西南。
第6章 尸骨 4
由于受连绵春雨洗礼，移栽改良后的青宁柑长势惊人，每株柑树枝叶因雨水充分滋养而舒展，我灵意触发，感知到整片柑园内无处不在的明绿色灵意量能光晕，只觉无限生机在此集结、潜藏、酝酿与萌发。教授陪着组长一面仔细查看柑树长势、一面相互交流商讨农业生产合作社组建，走走说说间，我们一行三人穿过青宁柑园，径直来到笔架山坝体下。
组长打头教授居中我压尾殿后，三人手扶钢梯栏杆，踏梯折返上行，这极大省去原来艰苦、危险攀爬，让上行变得简单方便，也便于抽水管道维护管理，上到36米高钢梯尽头，那里架建有一平台，钢制平台连通笔架山坝体那条横贯通道，整条通道宽四米左右高约两米，天然生造十分奇特，它正好用于解决水库抽水管道铺设与连通，也为齐心水库青花鲟鱼养殖饲料储存提供了支持与便利。
整条横贯通道长五十多米，东西贯通，通道内干燥清洁，前后洞口处气旋明显，因通道较长，内部光线昏暗。步入通道，我打开手机电筒抢身先入，走在前面照亮，组长、教授随后跟入，举打手机电筒左右环照，查看通道内整齐铺架的管道设施。
走入通道过半，温度明显变化，以通道中心为界一分为二，靠近黄茧村这头温度明显高些，一过中点往水库那头去，温度开始降低，惊觉此种现象我忙求问教授，教授耐心解答道：“黄茧村地处高山盆地，村落四面群山环抱，当地形成一种独特区域气候，这种气候物征，适宜山橘子生长，也造就了横贯通道靠山村这头偏暖，靠近水库那边偏冷。”教授这番解说，让我心中疑问立解暗呼神奇，穿行走说五分钟不到便走出通道。
走上钢构平台，三人眼前一亮，心胸都为之一畅，让我们都没想到的是齐心水库蓄水会如此之快，众人眼前呈现一片湖光山色、波光潋滟，我更是惊讶张嘴无法合拢，如果不是之前河道回填岸边感知诡事，让自己焦虑心悸，此时自己几乎要放声高歌，教授手捋灰发不停踱步呢喃：“太好了，太好了！”组长则手撑钢栏，踌躇满志，远眺湖面。
教授平静下来，抢步走上左侧钢道，行出七、八米后停身回头，右望钢构平台下方，寻看坝体石壁上用红漆刷涂的水位线，瞅看一番后，招手向组长与我大声叫喊，叫嚷：“快……快来……快快，你们看，坝前水位已近十米。”
组长听闻忙赶奔而去，我贪恋烟波湖景蹒跚追后，果见当前水位线离坝体石壁标注的十米红线几近持平，组长面庞一扫连日阴霾，显露一股欣喜，他与教授深深对视一眼，教授抬手扶了扶眼镜后，沉声道：“按目前库区水位，齐心水库三期工程可以提前返场收尾，青花鲟鱼苗可叫鱼头组织投放了。”
教授说到这突然住口没无言声，组长抬头凝眉望了望远方湖面，又低头沉思片刻后，从衣兜中掏出手机，沿钢道继续左行，教授与我示意眼神，两人都没跟随，此时我两心意相通，知道某个电话不管结果如何，这时必须要打，因为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然不多，现在要做的，就是确认与确定，我们必须做好接受各种结果的准备。
清风徐徐，将湖面吹皱开来，水波荡漾，心中忧思泛出层层涟漪，我想到一个话题，有意打破这抑郁气氛，于是问道：“教授，齐心水库蓄水为什么会如此之快？”
教授听闻，沉吟后道：“这个问题问得好，我来解释下，刚才查看坝区蓄水高度时，我已发现这个奇异现象，按坝体封闭后降雨量大小计量，齐心水库蓄水面积不会如此之大，蓄水水位也不会如此之高，现在坝前水深已近十米，这种现象出现，完全印证了之前建造水库的两个猜想，一个就是明朝时，这里应为一处极大天然水域，也就是笔架山峡谷湖泊，所以遵循原地貌特征，当我们在这里修建齐心水库，就能很快完成蓄水、聚水；再者就是三道山气候湿润、水量充沛，可能远超我们之前想像，这些山涧溪水之前透过笔架山岩体那道纵向裂缝，流进青灵河，后在村东头神灵山脚下那片乱石滩涂中潜沉下渗，顺沿丰富地下水系，穿过铁门村汇入苦桃河，这次九建公司封闭山体裂缝，山涧溪水改变了流向，产生大量水体补流，促进水量快速激增。”
这番讲解，将我对教授规划发展水库项目能不能成功那丝怀疑与猜忌完全打消，内心对他愈加敬佩不已，也就在这时，自己突然联想一事，试探问出：“教授，按你刚才所说，加之从村中各种古时记载看，这里原为湖泊，齐队曾质疑后来应有某种神奇外力，不知何故触发笔架山体内部某处应力点，从而准确引发岩体崩裂湖水倾泄，环村这条青灵河或由此冲刷而成，是吧？”
教授抬头思疑、手捋灰发，“嗯”应一声。
我顺此深思推论道：“几天前，回填平整青灵河道，挖出古人尸骸与刀剑腰牌，据您辨识为明朝嘉靖时侍卫随身物件，他们为何坠亡于这条河道内，青灵河是否因他们而挖修很值得商榷，记得之前我们调研，自己曾在黄茧宗祠大门后青石碑正面，看到有关此宗祠记载，黄茧宗祠建于公元1561年，成于公元1562年，前后用时两年，当时正为明朝嘉靖年间，据青石碑背面记载，公元1487年明孝宗继位，几名屈姓猎户来此山中打猎迷路，发现其间一处深谷林地，这片深谷林地气候温和，附近有一湖泊水源，林间能采果，水中能捕鱼，山中能打猎，很适宜居，猎户就此驻地而居，后扎寨扩修沿林地不停开辟土地，种植稻谷、饲养牲畜，女人们则上山采拾黄茧织就丝帕，但石碑上始终没有记载此处曾有河流，仅说水源充沛有湖泊，综上可推出，这条青灵河应是在公元1562年黄茧宗祠修建完成后，至1566年明嘉靖王朝结束前出现的，大概率与那坠亡明侍卫有关。”说到这里，我深思间下意识搓揉起耳廓，教授默言聆听，不时点首。
我续说道：“如果当时寨民为开挖这样一条环寨河流，人为制造出笔架山那道裂缝的话，既危险也不合常理，上次，九建公司完成山体裂缝修闭后进行全面检测，后齐队在一期退场前私下告知我们，笔架山那道缝，裂纹十分怪异，它应是那片山体内唯一处微小应力点，被精准外力触击释放而致，且那次触击竟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外力施行破坏它处痕迹，这便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想像是某种无法解释的自然意外，故齐队走前特别提醒我们，此后扶贫工作适当留心注意，我后又为此回想起支书宗祠解说，明朝时，寨民发现此地山林中生长一种奇特金银环蚕，便采拾蚕茧织成丝帕，为货郎带出畈售，引湖广达官显贵、巨贾名门之女眷们喜爱与争抢，而后来不知何因，此金银环蚕在短期内全部消失无影，这种突变或许就与青灵河的出现存有关联，只是其中事发因由，现无人得知。”
第6章 尸骨 5
教授一直静声聆听，当我说完，他沉吟片刻道：“往事串连一起确显蹊跷，这倒提醒我们今后驻村扶贫工作中，定要多加注意，特别是齐心水库现已建成，那绿城园林公司合作怕要生变，如今关口，我们需万般周全着力眼前，之前所论仅限私下交流，勿外传生乱，确有异情发生，我们再醒慎应之。”
听后，我心有轻重，忙低声应允，忽又想起自己之前那段可怕感知，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又一时无语，只是心中烦忧，唯愿一切平顺。
就在这时，组长沉缓踱步而来，我和教授不见他脸上任何表情变化。
“怎样？”教授迎前低问。
组长镇定坦言：“我们需另想办法，秦总含蓄告知我，绿城园林公司终止合同，您之前担心，不幸成为现实。”
我抢近组长身旁，惊讶道：“就这么简单，终止……终止合同了？”
“嗯！”组长转身远眺湖面。
教授稳重，轻声低问道：“那个秦总，没说什么原因？”
组长收回目光，双手紧握身前钢栏，沉声道：“具体原因他始终没说，只推说公司经营最近出了点状况，合同终止决定是整个公司管理层一致做出，他们对此深表歉意，之前一期投入钱款，公司不做任何索要，合同终止协议随后发我电子邮箱，我方无异议签字盖章回传即可。秦总说话倒很客气，我疑虑再三，后也探问是不是工作组这边工作有什么做得不好不周之处？或是绿城园林公司对合作协议有什么新想法与要求？这些工作组都愿再沟通、调整。秦总回说并无它因。我便不再追问，但最后挂电话前，他说了句扶贫无关之事不要参与，他们对合作终止深表遗憾。”
听组长慢慢说完，自己一直注视组长紧握钢栏的双手，因用力抓握，指节煞白。
接下来马上要支付九十三万元水库工程款，且支付时间十分紧迫，让大家真真切切承受了巨大压力，之前为水库项目落地，组长、教授已竭尽全力在省城四处联洽，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唯一家愿意出资合作伙伴，现在合作生变，再要极短时间另找一家公司接手补款，实是难上加难。
我思绪杂错、心乱如麻，教授忽笑道：“大家不用灰心，结果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事是坏事，但最坏已过且坏中有好，你们看，齐心水库现已建成，蓄水提前达标，青宁柑万亩产业园规模初现，青花鲟鱼及鱼苗马上就能投放，黄茧村综合生产基地已完成一期规建，花茹七号农户种植即将展开，特困户建档立卡全部完成，这114扶贫工作组工作开展得很扎实呀，我觉得咱们应为他们鼓个掌、加个油。行百里者，半九十，我们可不能放弃，我们更不该放弃，因为这里的扶贫事业参夹有鲜血与生命，前途再难也不能停，扶贫项目发展的大舞台我们已在此搭建起，接下去，工作组必须带领全村人唱好这出戏，成功是唯一的终点，不达不休！”
笑，爬上了组长的眼角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人不欺吾。”组长字正腔圆、一板一眼道……
工作深陷困难时，年近七旬的教授刚毅直面，为我们打气、鼓劲、坚定信心，我心中不由一暧，忽想起自己上神灵山修炼真义通关，回看自己过往人生影像，确是坚持走完人生最难每一步后，才会发现那些坚持背后蕴含的深义，眼前不也如此吗？
想到这，我向组长提议道：“咱们工作组能不能利用目前扶贫项目取得的成果，再联系下省农合信用社或省农行，试试抵押贷款。”
组长恢复往日冷静与沉稳，他赞同提议，决定返回省城再跑跑省扶贫办介绍的信合与银行，谈谈有无项目抵押贷款可能，除此之外，再联系下之前也有意向的另外两家，教授提出随他同去，可帮忙跑动跑动关系，组长却摇头拒绝，他说后面项目推进都需教授留下，特别是花茹七号农户种养前期培训与准备，都离不开教授指导，至于钱款差项，我俩不要担心，他会想办法解决，见他如此坚决，教授默言，满眼忧思。
回去后，组长立即召集工作组与村委，一起开了个工作碰头会，详细布置后续各项工作，交由教授、支书负责跟进落实，后说单位有事，隔天一早，便匆匆赶回省城，我与教授送他，临别时，不知为何，我忽感到他此去背影疲乏孤寂，内心不由抑郁惶惶。
组长走后，工作按部就班平稳推进，傍晚，我陪教授沿齐心水渠散步，教授话少，过了三天，没等来组长任何电话回音，第四天傍晚散步，教授时不时自言自语嘀咕什么，突然他停步问我：“陈想，你还记得那天水库平台上，覃奋接秦总电话最后一句是怎么说的吗？”
我低头用力回想，灵意瞬时触发，记忆影像快速回放，当时那个画面立时从记忆中完整调出，自己学着组长口气，复述秦总话语：“扶贫无关之事不要参与，他们对合作终止深表遗憾。”
教授听完，灰眉紧蹙：”是这话，还是你年轻人记忆好，不服老不行。”说完，他低头沉思，反复念叨那话。
改良后青宁柑，完成第二遍精剪，一些多余枝叶被剪除，仲根带人将这些剪除枝叶收集起来，送到合作生产基地，在那里，洪喜进行配料混碎，如此一来，整个青宁柑园清疏许多。
我俩沿齐心水渠向西而行，散步到西南角水阀阀门口时，在那碰到打理柑树的仲根与两位村民，他们老远望见教授与我大声招呼，教授这才醒神挥手回应，学着山村习俗，回问他们晚饭干没，这一呼一应之声，穿流在清疏柑园，立将人心拉得近乎起来。
黄茧村所有人都对教授专业、学识、技艺、品行充满着敬意，仲根带着村民跑前接迎教授，我随在教授身旁，环看众人谦恭礼问，内心也是自豪无比。仲根一贯木讷话语不多，但一见教授，便有请教不完的问题：什么剪枝角度呀，什么追肥浓度呀，什么移栽间距方向呀，教授对他求问最是喜欢，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认真解答再加亲自示范，今天，因教授得知他们忙到现在还没干饭，则劝嘱众人赶快回去，仲根这才放弃请教，只说果树还在抢栽，明天要让村民挑取井水过来应浇，教授听后忙做宽解：“水库三期工程即将返场，水泵区设备装配起来后，便能抽水、吸水、送水使用，烦请仲根转告下大家伙，再需坚持一下。”仲根、村民听后很是兴奋，激动着向我们话别。
仲根一走，教授忽然神色一怔，愣立在苍茫暮色之中，我察之有事，疑惑相伴，瞬时教授脸色惊变，颤声道：“陈想，我……我明天一早……要急回省城，绿城园林公司意外终止合同绝……绝非寻常，背后原因怕……怕是……就出在……覃奋身上。”
我听闻大惊，忙追问：“怎么回事？”
教授额纹深显，似乎一下苍老许多，虚声道：“绿城园林公司消息灵通与省里关系维护一直很好，经营一向稳健的他们这次反常表现，说明背后必有原因，覃奋这次下来扶贫，背景复杂，牵涉后期人事变动，之前，我嘱咐过他举报一事不可轻举妄动，怕生乱出事，过年时他妻子白芸来此已做安排，只等白芸同学省报媒体中心记者石坚外调回来跟进，估计他心急没听，还是个人操作了。”
教授讲到这里，我完全目瞪口呆，根本想不到事情会如此复杂，慌乱提出那与教授一起回省城帮忙，我一急乱，教授反镇定下来，他立即阻止我，要我驻村坚守，此事绝不能向外透露一丝，否则将会影响黄茧村目前积极平稳的局势与扶贫项目进展，彻底打乱整个计划部署，他返省城快去快回，一是提醒组长注意此事，二是帮忙尽快筹集钱款。
我意识到事态危急，忙回教授：“一切驻村扶贫工作有我应付，请您放心。”
第7章 怪病 1
第二天一大早，教授便急着赶回省城，走前要我转告支书他回省农科院组织安排花茹七号菌苗与春螺十三号螺苗事宜。
随后等待漫长煎熬，教授去后消息全无，我给他俩去电全无人接听，一周之后，自己驻村倒是接到两个重要电话，一忧一喜，忧的是齐队来电，问询他们能否入村进行水库三期工程收尾施工，因给组长、教授去电也是一直没人接听，齐队这才打给我，他们能返场施工确是件大好事，但是我也明白齐队这是侧面问要二期工程款，自己无法做主只有拖延，推说组长、教授已赶回省城安排相关扶贫工作事宜，自己目前也暂时联系不上，待他们回村我立即转告，齐队再没多问，很是客气告诉我他们各项准备工作都已做好，只等工作组通知即能返场，我再次对他们工作付出致以真诚谢意，内心却是焦急万分；喜的是同仁医院办公室李主任来电通知我，医院已为皇姑办理好免费医治白内障手术事宜，只等我们这边确认回复，将病人送往医院即能安排手术。
又过两天，组长、教授仍无回电，我犯愁已像热锅上蚂蚁，这天晚饭过后，沿齐心水渠独自烦走，渠道两旁柑林芳香静芜，自己情绪这才慢慢平缓，思溯愁烦本源，全是钱的问题。组长、教授没有回信，估计是在省城遇到棘手事情，钱款应是没能着落解决，故此他们也就不会回来，而齐心水库二期工程款结付与三期工程进场迫在眉睫，更有青灵河回填平整水源消失，农田、柑园浇灌已成问题，现仅靠井水维持，后期大面积浇灌才是麻烦。
钱！钱！钱！到哪里能筹措钱款？
这时，自己想起与晔琪结婚之时，我爹妈先给了十五万她母亲后给十万，此二十五万当时全部交给了晔琪，晔琪工资高我很多，但她日常生活节约简素，工资全用积攒于自购那套商品房与还贷，婚后，自己便主动承担起家中开支并试着攒钱，婚后攒钱，一是受晔琪勤俭习惯影响，二是自己想要一个像晔琪一样漂亮的孩子，这成了我对婚姻最美的憧憬。
后晔琪出事，一切美好全都破碎，自己生活开始变得混乱、颓废，出事前晔琪已将房贷全部还完，这让自己经济上倒没有任何压力，那二十五万元结婚礼金，她单独存入一个以我名字新开的存折，密码夹在折中，是她与我第一次医院见面年、月、日时间，此时没有寄托、爱情与期盼的自己，将那二十五万礼金全部取出投入股市，加上个人婚前投在股市的五万，本想抄底短线一搏，谁料抄到山腰立被深套，资产缩水大半，跌得自己动弹不得。
为了麻醉这叠加的痛苦，自己开始抽烟、酗酒，夜入各种KTV、吧厅与会所，颓废潇洒成为地道月光一族，直到自己主动在集团公司报名参加驻村扶贫，在股市全部身家仅剩十二万不到，如再加上自己当下工资卡中一万元，虽然远不够项目差款，但自己仍愿将它们全都取出，金钱不是幸福，只有将它们用在有价值的地方才会生出幸福，如用于项目救急，自己心中反倒感觉踏实，觉察内心变化，自己不由一愣，忽然意识到，原来付出比得到有时更让人幸福，这一切似像晔琪过往所为，瞬间，我才真正体悟到她的精神家园，解明那份医者仁心、助援天下的幸福情结。
心，这时狠狠抽痛起来，在这清疏柑园里，自己凄然掏出随身钱包，打开钱夹内袋，那里夹有一张过年自己回家翻找出的晔琪雪游武当山近照，像片中，她笑得那般清丽嫣然，我不由怔怔出神，此时此刻像纸纤薄，却如宇宙银河之辽阔，直叫人生死两隔、心无所依，不愿再看，我哀缓合上钱夹，一张白色纸片从中轻轻滑落，诧异俯身捡拾，发现那竟是过年时偶遇许盈盈递给我的一张名片，名片左上角印有四个烫银宋体字——华启风投。
忽然，我心念一动，捏住名片一角，上下甩抖两下，口中不住轻念：“华启风投、风投华启。”紧随一阵莫名激动，手指来回用力搓捻那名片边角，心想当下难关，为什么不试试找下许盈盈，她做风投我们做项目，不是正好可以接洽商谈合作，我们项目虽小，但发展前景十分广阔，一想到这，自己强抑兴奋，左手握拳向空中用力一挥，接着就地一个空跳转身，回走时不停细想，自己该如何给许盈盈打这个关键电话。
齐心水渠散步归来，已是晚上八点半，小六夫妻窜门未归，回宿舍洗漱完毕，自己将路上反复斟酌、酝酿、组织的语言，又在脑内过想一遍，然后深吸口气，内心惶惶拨通了许总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在她疑问中，我言明身份，她礼貌问好、直问事由，一股强大气场从手机压迫渗出，我心理阴影随之重现，加之这回又是要向她开口帮忙要钱，内心更是慌乱，原本想好该说一切，一时全然岔忘，我支唔、含混、犹疑，她开口将我打断，快速直白提出了三个问题：一、是不是想请她帮忙？二、是不是与钱有关？三、什么事，多少钱？
被她这单刀直入一逼问，我立时清醒过来，既然话已挑明，也不再顾忌什么行与不行，自己控慢语速，小心应答起她的提问：“我们114扶贫工作组，现驻村扶贫工作遇到了一个极大困难，想向你寻求商务合作，不知有无可能。这个合作确与金钱有关，扶贫项目齐心水库之前合作方，由于公司经营出现问题，资金运转一时无法到位，致使合作结束合同终止，这让工作组急陷齐心水库工程款无法支付结算的困境，水库三期收尾完全停滞，其它项目发展推进也因此受阻，寻求合作主要就是资金拆借，记息还本，五年期限，具体为借资一百万元，工作组用此建设齐心水库，现已支付施工方一期工程款七万元，另差欠九十三万元亟待支付。”
我尽量平实简要向许总述说，讲述时，她在手机另头静静聆听，说完后一分多钟，手机那头依旧静谧无声，一时自己甚至以为电话已然挂断，但自从参加扶贫以来，自己经历多了，也成长成熟许多，遇事不再急慌，加之这个电话实在太过太过重要，不管有无结果，自己都不愿主动将之挂断，于是紧握手机，屏息等待……
第7章 怪病 2
“你将之前工作组与找的那家合作公司，签订合作协议及其扶贫项目计划书发我电子邮箱，邮箱地址就在我给你那张名片背面，我收到看完，会联系你这个手机号码。”许盈盈回复简洁，我却激动不已，内心对她尊称已改为许总，心怀期待挂断电话后，自己忙从电脑笔记本中找出与绿城园林公司签署的合作协议及《黄茧村三年扶贫工作计划与大纲》，特意又在计划大纲后，附注写上目前扶贫各项目建设进展情况，后立即电邮过去。发完后，似又放心不下，又给许总发送一条手机短信，说文件已发敬请查收，不大一会，回信她已查收，自己这才安下心来。
不过那晚，自己又莫名做起那可怕噩梦，黄灰色迷雾泛起，窒息自己再次身临绝境，凌晨四点不到，惊醒后的自己再也无法入眠，于是触发灵意寻潜记忆，开始阅查大脑影像，希望找到那噩梦源头，但寻来找去，发现那噩梦无声无息、无起无终，回溯只让自己再次浸陷其中无路可逃、无路可归，就在我迷眩惊怖之际，一阵急促手机铃声响起，惊将自己拉醒回来，摸到手机一看，七点十分组长来电，忙慌接通，一沙哑低沉声音传来：“陈想，辛苦你了，我与教授已从省城出发，下午赶回黄茧村，扶贫工作还好吧？”
听到组长问候，我心瞬间热乎安定起来，不顾回答，激动高声道：“组长，你们好吗？”
“嗯，我和教授都好。”组长略有咳喘着回道。
听他声音嘶哑、疲乏，我心忽有些难受起来，忙接续之前问话道：“村里各项工作都很顺利，一切都好，之间齐队来电找过你，说他们随时可以进行进场三期收尾，只等我们通知，另省城同仁医院来电给我，为皇姑免费白内障手术手续那边都已办好，我们送人过去，医院就可安排手术。”
组长听我汇报，微有激动道：“齐队已与我取得联系，水库三期收尾工程待我与教授回村后再做安排，皇姑医眼手术事能解决真是太好不过，到村我们就商量个时间，及早将皇姑送去省城医治。”
听组长说水库三期工程即将安排，我一直悬空的心突然落定下来，至于他们钱款如何筹集，此时不便细问，暗思组长应是联系其他合作方搞定这事，语气立就轻缓道：“那组长，你与教授路上注意安全，我在村里等你们回来。”
下午，组长、教授终于到村，两人全都风尘仆仆、满脸倦容，组长鬓角华发新添，教授额纹深印明显，相见欢喜之际，我内心却莫名难受，回宿舍趁他俩洗漱，我到后厨暗嘱袁主任在青汤面中，为他们各打两个鸡蛋。
提前吃完晚饭，我给组长、教授沏好云雾高山茶，袁主任为他俩清洗换下外套衣裤，小六一旁帮着收拾行李。组长、教授喝上几口热茶后，才像缓解过疲乏，休息片刻，组长提议三人散步，顺便看下水库、水渠与柑园，出门前想到什么，回头让袁主任通知支书与村委，明天一早过来宿舍开个工作碰头会。
经历多了相处久了，人与人之间了解、互信随之加深，不知打何时起，自己习惯喜欢上跟在组长、教授身后散步慢行。此时，齐心水渠两旁青宁柑又挺拔长高许多，一些仍在柑园里忙碌，应水松土移栽剪枝的村民，看到组长教授归来，喜不自禁，纷纷近前招呼问好，组长教授一一诚善回礼，并大声要他们向其他村民转告，水库三期工程近日将施工收尾，完成后整个青宁柑园及农田，便能送水浇灌，这个消息传出，让围聚过来的村民大声颂好、欢喜不已。
沿途，组长、教授仔细查看着改良后的青宁柑，嫁接枝叶长得格外茁壮、迅猛，让人称奇心喜，组长步履越走越快，穿过柑林来到笔架山脚下，领头带我们登钢梯上水库，当穿过坝体横贯通道来到水库内侧钢道时，暮色轻笼，落日半掩在西侧峰峦之后，远处天际晚霞满天，水库湖面波光粼粼，山水交相辉映，一片奇绚瑰丽。
“呀，水面已有如此大了！”湖面波延向西不见边际，组长举目远眺，惊叹道。
教授快步向左上到钢道平台，探身钢栏外回望岩壁水位记号红线，我与组长忙跟随上，同时自己掏出电筒向那里打照，只见水位线压到十五米处，三人同步回身相视而笑。山风寒凉，吹送笑声抚皱那无际湖水，教授推扶了下那付黑旧眼镜，后伸出右手，向组长宏声说道：“覃奋，感谢你，首先代表自己，再代表114工作组，最后代表全体黄茧村民，感谢你带领我们，一定会圆满完成这次艰巨的扶贫任务。”
组长面色温和而安详，他伸出双手，一手握住教授伸出的右手，一手伸向我，我内心忽生一股莫名感动，顺势伸出两手，三人六手立时温暖相握一起，彼此环顾……
回屋路上，三人沟通商议了接下来五大主要工作：一、启动齐心水库三期收尾建设；二、开始进行青花鲟鱼及鱼苗分批投殖；三、项目配套要筹备跟进，主要为花茹7号农户种养与春螺13号水库投殖；四、尽快安排皇姑赶赴省城进行白内障手术；五、在推进前四项工作展开后，适机讨论组建黄茧村生态农业生产合作社。
这般规划部署，接续工作又将要紧张忙碌起来，三人回屋脚步不由全都加快许多。而此时在我心中仍有一个疑问没合适机会提出，那便是后续待付钱款，组长教授是如何团圆凑齐？新下家合作方又是谁？
组长一直没有具体明说，言语中对此好像更有意回避，还有就是教授对组长刚才那番感谢似有突兀，又代表自己、工作组，还代表全体黄茧村民，尊重之余，背后更似含有某种情感积淀，自己对此总能敏锐预感，只是不知其因，但事情能及时解决，总是一件叫人开心的事，许总那里上次所说回信，自己便不再指望，现冷静下来一想，这穷乡僻壤一点农业项目，许总怕根本不会看上，估计拖放下就都不再提了，至于此次筹款之事，后面还是要找个时间，单独问下教授。
第二天清早，支书带着村委早早赶来，众人相见又是一阵问候寒暄，会议准时召开，组长明细讲解了下一步各项工作计划与部署，众人听后十分鼓舞，这时连平常木纳寡闷的仲根都眼放光彩，大伙寂熄的激情重被点燃，知组长做事风格，会议流程走得很快，支书淡和稳重，立即根据刚才计划部署，进行细致对接与分工，工作一一明确到人、到组，一个小时会议开完。会后最兴奋莫属鱼头，齐心水库建成蓄水成功，终于可以进行青花鲟鱼及鱼苗投殖，他粗着嗓门，大声提出请工作组与支书、村委一起，到村渔塘视察他按照教授要求成功繁育的青花鲟鱼鱼苗，组长欣然同意，众人相视而笑，但组长却特意将我留下，因这次会议十分重要，组长让我将会议记录务必整理好，并做出一个对应工作进度表，后续各项工作推进，务必要在确定内时间完成，晚饭前确定成文，我听后忙答应，立即动手执行起来。
第7章 怪病 3
散会所有人走后，宿舍只剩下我，自己快速整理起会议纪要，这时，忽听院中传来猫叫，心念不由为之一动，因每天忙顾项目事情早出晚归，加之合作出事组长教授四处筹款，自己焦虑压抑，无暇顾及其它，竟好久没喂食过默默。
我忙回房中翻找出一袋苏打饼干，又倒盛一碗清水来到院中，默默慵懒趴在窗台，蜷着尾巴打着瞌睡，听见声响，抬眼眯瞅寻见是我，又嗅闻到空气中苏达饼干麦香，便慢慢伸足躬腰四肢站起，随即又后腿前伸踢挠几下颈脖，散抖散抖猫毛，练完那标准懒猫三式。我偷笑将碗装清水与三块饼干放到窗台边角，默默跺着猫步慢慢凑前，围着饼干嗅闻，然后猫头一歪，张嘴咬起一块，嘎嘣嘎嘣嚼食起来，没有想到这饼干它如此喜爱，一气便将三块干完，最后满意望我“喵、喵”叫唤。
食完口干，它拧身走向窗台边角水碗处，先伸出前爪沾水添饮，接着拨扒水碗近前，这时水碗被它扒移悬出窗沿，我惊觉不好，忙抢身过去想按扶住碗，不想还是慢了一步，只听“叭”一声脆响，水碗摔落在地，清水溅湿裤腿，我自己一时哭笑不得，默默却事不关己，高傲瞄我一眼，“嗖”跳下窗台，窜出院外。
我收捡起地上摔碎碗片，抬头看见院角晒衣绳上晾晒衣服，其中正有一条自己长裤，于是拿起插杆取下，手摸裤子已干，就准备回屋换穿，顺眼瞧见绳上还挂有袁主任为组长、教授洗净的外套，便插杆收下，但外套较厚，衣服下部仍旧夹湿，就将其下衣口袋全部外翻过来让其快干，当自己翻到组长外套左侧口袋时，从中掉出一褶皱纸团，立时可能是用费餐巾纸，组长忘揣兜中，袁主任洗衣时也未发现取出，于是自己随手拾起，那纸质较硬，心中忽感好奇忙将之摊开，纸上晕糊有字迹，立时引起我注意，一番细看辩识，人不由愣呆住。
纸张褶皱，上面记写着几行中文数字与文字备注，从笔迹看，应是组长手书。第一行中文数字壹百万元，备注绿城园林公司一期支付仅柒万元；第二行欠款玖拾叁万元，备注个人存款垫付贰拾陆万元，教授存款垫付拾柒万元，共计筹款现金肆拾叁万元；第三行记写差额伍拾万元整，备注正办理个人房屋抵押代款，钱款待到账。看到这，我心猛然一阵抽搐，立时明白组长、教授回省城搞定钱款的真正来源，知晓这背后付出之不易、无奈、艰辛与情怀。
尽管字迹水泡模糊，但经前后辨识猜理，仍可准确会意，翻见纸团背面纹理浅现，心有好奇，才见纸团原是一张银行转账凭证，转款人覃奋，收款是长委对公账户，转账金额肆拾叁万元整。
看到这里，我全然明白组长、教授回省城与其它公司、渠道沟通联洽根本无果，这背后一切原由，只怕正如教授猜测那样，是组长将邻村污染偷排、生态破坏之事进行实名举报，暗中得罪到某人或势力，由于组长这回驻村扶贫原由复杂、身份特殊，故暗袭打压，操控合作终止，对我们予以警示，之前组长、教授一直电话联系不上，估计便是因此，可想当时他们身负压力之巨大，如不是最后被逼无路，是不会用出此等筹款之举。
呆立院中许久，将此前后想通明白，只感无奈与悲愤，我将纸条慢慢搓皱又小心放回组长外套左侧口袋，后将口袋翻回复原，重又挂回晾衣绳上，忙完一切回到屋中，心如乱麻，赶做会议纪要与项目任务进度表。
下午两点多，组长、教授与袁主任才忙完回来，三人身形倦乏却全都满脸喜悦，组长、教授累得好像小孩一样，进屋喊饿，组长直奔后厨，翻出早餐剩下一窝头，一掰为二与教授分吃起来，袁主任赶忙生火做饭，我心虚堵闷，不愿过多与组长、教授目光相触，急将刚做好电脑文件打开递给组长审阅，自己赶去后厨帮忙。中饭时，组长、教授心情甚好，就着白菜、辣椒每人干完三大碗米饭，而我却心中愁结毫无食欲，越见他俩这样，自己内心背负压力越重，越为自己无力相帮而自疚。
两份文件，组长只做了两处小的修改，便将笔记本推递给教授，教授边看边向组长问道：“三期收尾工程进场时间，定在明天下午？”
“是的。”组长沉稳回道，“刚才回来路上，我已通知支书相应准备去了。”
“喔！”教授应声，接着继续看阅文档，认真看完后，他将笔记本电脑交还与我，向组长道：“小陈规划编制得挺好，没有什么问题，我们要不要一起抽空看望下皇姑，等把齐心水库三期工程建设完，就找个时间，送她去省城就医。”
组长略一沉吟道：“我看就今天晚饭后，工作组一起看看皇姑，我个人意见陈想与同仁医院协商，为皇姑争取下来这个就医机会非常不易，加之皇姑年龄较大，手术之事宜早不宜晚，我想明天就联系车，后天让陈想、小六、袁主任三人一起陪皇姑赶回省城就医。”
教授轻轻点头，组长特意望眼我，温和说道：“合作一事，经我们不懈努力沟通，绿岛园林公司同意继续，钱款问题全已解决，各项工作循序推进，这回由我与教授留守驻村，陈想负责带队，带领袁主任、小六，陪护皇姑进城医治眼疾，可有信心？”
听组长此番圆说，我心中更是揪痛，但还得装作不知与欢喜，口中嗫嚅道：“保证完成好任务，请组长、教授放心。”
暮色里我们来到皇姑家，一进门就瞧见老人正独自在院里忙碌着什么，袁主任轻唤皇姑，老人听见声音，摸索着转过身来，躬背偏头，低声应道：“是珙瑛吧？”
袁主任小跑上前一把扶住老人，热情道：“皇姑，是我！有好事，工作组帮您联系好眼睛医治，这不，覃组长、蒋教授、陈干事一起来看您了，后天就准备送您去省城就医。”
说话间，我们三人来到皇姑身旁，袁主任后侧退旁，组长、教授一左一右搀住皇姑胳膊，向她问好，老人很是感动，口中不断絮叨：“自己这把老骨头，没必要医治了，活着就是给人添麻烦，这机会还是留给其他有需要的人呀。”
第7章 怪病 4
组长忙劝慰皇姑，让她不要多想，说这医眼名额早已填报给医院，只限她本人就医，如不过去便要过期做废，我一旁听见暗想，这谎话经组长温善之人说出比真的还真，他这工作做得确有一套。老人听后确怕名额浪费，急顺从答应，口中感谢，拖着组长、教授便入屋中。
屋内昏黑，皇姑摸索在大门后，拉开上届工作组安装在屋檐下节能大灯，立时门里门外雪亮一片，老人摸索招呼组长、教授坐下，我则陪袁主任在院中收捡老人编织的草帽，收捡入屋时，组长、教授陪着皇姑唠着家常，老人面色开朗许多。
组长关心询问皇姑吃得怎样、穿得怎样、身体怎样，老人连连说好，还特意起身摸索给我们指看，说过年时，你们工作组慰问送来的油、米、面到现在都没吃完，心里总惦记感怀，说着说着，老人用手抹起泪来，一时，几人心里全都堵梗难受。
我忙找个话题岔开，问皇姑道：“您一人怎么编这么多顶草帽？”
老人听见双手上下急摆，回我们道：“这不是村里乡邻都参加扶贫建设吗，又是参建水库，又是抢栽柑树什么的，我一个老人，眼睛又不好，出不上什么力，帮不上什么忙，又总受工作组与村委照顾，只能在屋里为你们及外来的工人们编十顶草帽，这活刚忙完了，正想着明天托黄婶给你们送去，今天你们这一来可正好，等下一定要记得带回去。”
皇姑这一解说，众人心中又是一阵不好受，我们做得再多都是力所能及，老人做得再少，却是倾尽全力，见老人要起身装捡草帽，我与袁主任急抢前帮忙，组长则一旁轻轻将皇姑搀扶拦下，陪她唠起家常话来，我知组长想多陪皇姑聊聊，宽慰下老人思想，活泛下老人情绪，更于后面手术就医，组长不愧做思想工作专家，聊过一个多时辰，老人精神开朗不少，竟主动说起医好眼睛，一定要看看齐心水库，看看青宁柑园，看看我们工作组，还要给村综合生产基地编织更多草帽，几人听见环视而笑，组长拉着皇姑手，微笑道：“到时，我们工作组亲自陪着您看！”
这时已晚上九点，我见皇姑思想工作已做通，众人心情大好，也顾不得许多讲究，立即便给同仁医院李主任挂去电话，手机很快接通，李主任清亮嗓音传出：“陈想，你好，你们扶贫驻村那位大娘就医时间确定下来了吧？”
李主任办事高效直接单刀直入道，我忙感激着回道：“我们打算后天送大娘来省城，李主任你看这时间安排行不行。”
李主任热情道：“应没问题，我再确认一下，马上回你电话。”
挂完电话三分钟不到，李主任的电话便追来：“医院这边已为你们联系安排好，因患者年龄比较大，你们往来一次又不太方便，护送省城后，你先到医院找我，我在住院部已安排好病房，病人先住院做个检查，如无其它影响，再确定眼部手术具体时间，做完后，建议再观察三、四天，配合进行一定视力恢复，完全没有问题，你们再送大娘回村。”
我将手机免提开到最大，李主任通话众人全都听见，人人面上漾出欣喜，大声谢过李主任后，自己这才挂上电话，此时最高兴的不是皇姑而是组长，他站起身来，用力拍按我肩，自己忽然感知到他内心压抑的喜悦。
组长立即给单位打去电话确定下用车，随后安抚皇姑好好休息，后天一早，将由我与小六夫妇过来接她，护送赶去省城医眼，待医好后回来相见。
皇姑这时不知伤感还是高兴，小声嗫泣起来，组长忙掏出纸巾，躬腰为老人轻轻抹擦掉泪水，皇姑举抬起枯瘦的双手，颤颤巍巍摸索着组长清瘦的面颊，小声断续重复：“好……好，我医好就回，一定要好好看看恩人们，看清你们的模样。”
话别老人非要相送，组长担心皇姑眼眼不便，又折身劝拦许久，那晚，皓月当空，碧天一洗，山村小道铺洒清辉，我心被这醇厚感情浸润、丰盈，为何人成熟起来，却更多被一些莫名小事所感动……
第二天下午，九建公司陆续返场驻村，双方配合默契、流畅，齐队因有其它事情耽误，这次是最后压车赶来，晚上十一点过了，工作组与村委才一起接到齐队，再次相见，情谊互牵。齐队向我们简短汇报了接下来水库三期收尾工程事项，保证施工建设优质优量前提下，抢抓工期，尽早畅通齐心水渠，实现山村生产生活用水需求。因隔日要送皇姑去省城医眼，再回村时齐队应已完工离场，故心念不舍提前与齐队做了告别，当晚组长向单位借车也赶到村里，袁主任提前准备将皇姑接来宿舍。
清晨五点不到，天刚微蒙，我、皇姑、小六夫妻与周司机收拾完毕，开车向省城急驰而去，下午四点，车到同仁医院大门口，李主任早已候迎在院门口，周司机送完我们留下电话，让我返程前一天联系他来接送，感谢后，便开车离去。
李主任带我们直接去到住院部为皇姑办理完手续，接着又安排眼科主任医生，赶来病房与我们沟通对接，确定完所有流程，协助我们安排好一切便悄然退去。
安置好皇姑，我带小六夫妻去往医院学区晔琪那套两居室宿舍，让他俩在此暂居，房屋从晔琪参加苏丹国际医疗援助后，便空落下来，里面物件齐全，整洁依旧。
进屋后，自己忽触景生情，心中翻涌起一阵剧痛，忙将钥匙与工作组准备的部分生活费交给袁主任，让她安排此间送餐与护理，袁主任看过房间诧异道：“这里好方便，医院安排好尽心。”一句话忽将我点愣，有了换位后的体悟，才觉知到当年晔琪为何要请自己帮她搬家住进科室值班室，而将这里让给重症病人家属临时陪护过渡，因为她传承着中华医学精髓与源流。
医者，仁者！
第7章 怪病 5
经历时光一笔一划浸润洗礼，自己慢慢走入晔琪幽秘的心灵世界，那里百合浮香，那里内秀芳华，那里如星空般迷人深邃，我在失去中感悟，我在痛苦中救赎。
学着组长，我善意编了个谎话，告诉袁主任这是同仁医院给特意安排的陪护房，你们夫妻在此安心居住，出宿舍区左转有菜场，每日三餐要麻烦给皇姑做好送去，夫妻二人忙点头称是。袁主任见我有些疲乏，忙说今晚有她与小六安排陪护皇姑，让我尽快回去休息，自己便约好明早过来开门离去。
下楼后，我想就这个机会住父母家陪下他们，刚出院区大门走到公交车站，兜中手机突然响起，掏出一看，竟是许总来电，自己赶忙接通。手机传出许总平冷语调，此时，不知为何我听到竟生有种亲切。
许总言语简短，说她一直在外地出差，我之前所发两份电邮文件她刚抽空看完，她愿意接手合作并还能追加投入，但有一先决条件，就是合作方式要调整改变，看我何时方便，她想与我先见面沟通下。
听她说完，我有些懵圈，原以为这等小规模合作她根本不会看上，拖拖放放，之后随便找个借口婉绝不伤情面，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但万没想到，她竟如此认真说到愿意接手之前合作，还能追加投入要求升级，我听之出乎预料惊讶无比，但转念便想到目前筹款资金全是组长、教授个人存款垫付，后面还等着组长个人房屋抵押贷款，这压力巨大不说，还绝非长久之策。
立时我反映过来，赶忙开口回道：“我现在刚好赶回省城送医，你看何时方便，我去找你。”说完，我心咚、咚慌跳。
“嗯，那这样，晚上一起吃饭聊，地点与时间，我随后发你手机短信。”许总说完，我立马答好！
赴约前，我赶回父母家洗澡换衣，忙完后打开随身携带笔记本电脑新建一文件夹，取名《华启风投合作计划书》，里面复制上回电邮文件，并新增进最新项目发展进度表。按着短信提示，晚七点，我如约赶到华启风投办公楼下一家茶餐厅“荷塘”，进入餐厅，走到风摆荷叶造型装饰一半高隔间39号卡座，许总人已早到，她正端坐碧绿玻璃卡台一侧、粉藕色竹腾沙发上，对着面前白色苹果电脑笔记本工作着。
听到声响她抬起头，见服务员带我近前，便举手示礼让服务员直接上餐，我拘紧在她对面坐下，她又低头在笔记本上处理着工作，我端座对面不敢言声，听闻打字声时急时缓。
许总栗色短发微曲俏扬，略显凌乱又不失有型，一副玳瑁细框眼镜，为俏丽高冷的她平添出一份文静倦雅，镜片反光，不时闪现笔记本电脑屏幕文档开合切换，衬显着她凝神专注。因为专注，她双唇紧抿、嘴角翘扬，更透出一种强烈自信，看着看着，自己有些痴愣起来，在她身上，似有某种东西与晔琪相似，我却一时又具体说不出那是什么。
服务员送来主食，两份套餐与一盘水果沙拉，给我点的套餐是河虾青菱，她自己套餐是莲子鱼排，这时，她关合上笔记本摘下眼镜，小抿一口柠檬水时，示意我用餐。扶贫以来，尽管每天粗粮素食，自己坚持锻炼修习，身体却越来越匀称结实，胃口更是大开，这时，我顾不得什么面子，卸下拘束与客气，风卷残云将面前精细美食消灭得干干净净、无一剩余，当然也想到许总繁忙，自己快些吃完，能多些时间汇报交流。
许总见我吃完，示意我将黄茧村目前现状与各扶贫项目开展进行情况先介绍一下，自己依言而行，忙将笔记本电脑取出打开，调出项目发展进度表，就目前齐心水库工程收尾及配套齐心水渠修建；青宁柑万亩产业园规划与柑树移栽嫁接；青花鲟鱼试点投殖与花菇七号、春螺十三号养殖，一起做了详尽讲解与汇报。许总边吃边听没有插话，当听到项目发展关键点，便停筷凝思，自己随之便放慢语速，心中直觉察许总心思敏捷。
吃完盘中最后一粒米食，许总轻放餐筷，取过餐巾慢擦嘴唇双手，自己这时也刚好讲完，见她面前光净餐盘，内心忽有触动，又觉察发现她身上务实低简一面，这些细节不由让我想起了晔琪，自己不禁有些走神，恍惚中，听见晔琪呼唤我“陈想！”自己轻嗯一声，再一回神，却见面前许总惊异道：“陈想，你刚才怎么了？”我心慌一跳，忙嗫嚅回道：“我……我……刚才想到柑树嫁接，有些走神，不好意思。”
“喔，那现在我说下项目合作想法与要求。”许总小饮一口柠檬水后说道。
自己忙端坐身子聚神聆听，许总平冷说道：“关于这次合作有一个想法、三个要求。想法就是你们在当地发展的所有扶贫项目，我们公司愿意将它打包视作一项风险投资，以此进行商业合作与开发，确认合作达成，起始投入资金三百万元，后期另根据项目发展需要，再做适时追加，不设上限，而三个要求是合作达成的前提条件，第一，此次合作必须组建股份制公司，进行商业化运营管理；第二，华启风投必须控股，原始股占比51%，同时项目用地必须进行土地扭转；第三，114扶贫工作组三名组员，必须参与项目全程运营，时限即为扶贫期三年。我提出这三个合作要求，你现在不用回复我，待你回去后与工作组、村委一道协商，如果有胆量试吃这螃蟹，我定会履约，风投你们。”
许总这番话完全超出了我的预知与认知，当她平冷讲完，我只能用震惊来形容，脑内不断闪跳三百万元，且那还只是合作投入起始金，未来投入不做设限。自己暗吞一口口水后，试图装出平静样子，忙举起面前水杯，试着慢饮两口，紧接着不自觉搓揉起耳廓，停有片刻才轻声回道：“许总，好的！合作要求有点特殊，这回是带村民来就医眼疾，后天手术，忙完后，我就返村当面向工作组汇报，不管结果如何，都会向你回话。”
第7章 怪病 6
许总微微点头，我起身要走，她忽叫住我道：“如同意三点要求，我会亲自去黄茧村实地考察一趟，或住上几天，到时合作细节，村里详谈。”
“你……你来……黄茧村，还……住……住几天！不行、不行的，那里偏远不说，太过贫苦简陋，镇上也没什么像样酒店宾馆，怎么能住？”
许总这样高冷女强人下住黄茧村，让我无法想像。她见我惊讶，嘴角俏扬，忽打趣道：“我看那地方应该不错呀，看你，扶贫半年多，人还像是长帅了点，那里是什么灵山秀水如此养人，我倒是很想看看。”
见许总打趣，自己窘迫连连摆手：“三道山、黄茧村自然环境确实秀美，但谈不上有什么养人秘方，我们驻村每天都是素菜豆腐，并无什么荤腥，你看我精神却是累瘦下来，这才变得灵醒一点。”
许总忽淡然无语，眼波流动，忽闪一缕幽思……
第二天一早，我赶去医院，袁主任正在病房护理皇姑早餐，老人精神看起来不错，人洗漱干干净净，拉起她手询问得知人还适应后，自己便带领小六按昨天医生嘱咐，开始办理术前各项体检事宜。早上人少，两人护理皇姑抢着做完各项检查，一忙已过中午一点，吃完袁主任送来中饭，安置下皇姑休息，我与小六又分守不同窗口等取检查结果，下午四点所有检查结果拿到，经主任医生看诊，告知我们明天一早可以手术，如后天复诊顺利，再经两天观察正常无事的话，就能出院，医生这么一说，我俩心中有底，满怀感谢。
接着医生忽问我们道：“你们谁是病人直系家属，现在可以把手术确认单字给签了。”
医生说完，我侧头看小六，小六挠挠头，凑前一步，极为客气回医生道：“病人是我们村一孤老，听村里老人听，她男人好早就过世了，后来与儿子相依为命一起生活，数十年前，她儿子又离家出走，生死不明杳无音讯，事情大致如此，医生您看，我们村支书不在也没来，但这位是省里派驻我村指导扶贫工作的陈科长，我则是本村村民，我俩能不能共同签下这个字？”
主任医生姓俞名聪，四十多岁人微胖，长相和气，他正为我们开具手术风险确认书，这时听小六讲说，握笔手不由悬停半空，过了一会，他倒转笔尾轻轻敲击两下桌面，犹疑道：“这个情况比较特殊，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要不这样，你们与病人同签，也不用过度担心，从术前各检验报告看，老人身体还好，手术风险较小，我亲自手术更会加倍小心，控防风险。”
俞医生如此一说，我俩顿时放心下来连声道谢，一切办完十分顺利只等手术，但让自己有些没想到的是，虽知皇姑孤老一人，却不想她身世经历如此悲凉，内心不安便想多为老人做些什么，这时便冒出一想法，等她眼睛医好，从侧面向她打听下她儿子当年失踪情况，看能不能通过组长夫人白芸在媒网工作关系，以后帮着登下信息发布与寻找。
接下来，手术非常成功，术后第二天中午便拆除下眼罩，皇姑已能看清四周景像，晚饭过后，老人视力全已恢复过来，当她清楚看见团聚她周围我们三人时，感激哭出声来，我们全为她感到高兴，却又担心她情绪激动影响眼睛恢复，轮流陪她说话宽慰，四人聊说唠嗑中，老人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而这种喜悦让人同感，恒持深悦。
此次老人医眼康复十分难得，来往省城一趟十分不易，她膝下又无儿无女陪伴，我便心想借此机会，出院后自费租车带老人与小六夫妇一起，到省城各知名景点游玩一番，将此想法告诉小六夫妇，两人惊喜异常，那过度反应让我心生惊疑，好奇追问道：“你们之前难道没来过省城？”他俩相视互望尴尬傻笑，自己不由莫名奇妙，无言以对。
隔日一早，俞医生查房为皇姑复检，老人双眼视力恢复很好，全到0.9，手术确认极为成功，又过一日住院观察，指标依旧正常，随后李主任赶来，高兴通知我们可以出院，四人轮流诚挚感激，李主任走后，自己立时给组长拨去电话，电话很快接通，我将这边就医手术情况向组长作了汇报，组长静听完非常高兴，手机里，我听到他将这个消息大声向周围人分享，人声喧哗、贺好不断，与此同时，背景中隐隐传来哗哗水流声，我心念一动想到什么，忙追问水声何来，驻村以来第一次听到组长爽朗大笑：“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双喜临门，齐心水库三期工程全部结束并成功验收，早上已完成水泵抽水，现在库水正源源不断输流进齐心水渠，水渠各处阀门大开，正为我们万亩青宁柑园浇灌，你听，这水流声多清亮悦耳！”
组长特意将手机话筒靠近阀门，那畅流的哗哗水声，仿佛一下润入我心田，片刻之间，我只感一切的付出、挫折、坚持、无奈与等待，全然值得，生活需要奋斗，美好终会降临！
自己在电话里简要向组长汇报，想自费带皇姑在省城游玩两天，陪老人散散心，组长当即同意，说村里水库工程已全部结束，不用着急回来，辛苦我照顾好皇姑注意安全，花销支出还是从工作组走，听闻自己心中一暧，说到花销支出，突然让我想起与许总见面谈及合作三个要求，当即便想汇报，只是此时手机不好细讲，且许总提出的合作要求复杂、苛刻，还涉及一些政策条规，我心有顾虑，加之对组长艰难垫款做法还有不解，于是话到嘴边，又摁压回去，口中答道：“请组长放心。”
当天下午，自己抢回公司一趟汇报工作，到集团公司总经办见到聂主任，他一把将我拉到一会议室单间，低压声音严嘱道：“小陈，扶贫工作你要少说跟做，扶贫专款公司会如期如约拨付到你们工作组专用账户，切记不要节外生枝，多生事端，辜负公司选派你锻炼初衷，你只要守常归来，公司会以重用。”他话一出口，我便听出一股弦外之音，话里话外透着一股警醒与告诫，似与之前合作终止教授忧惧之事相关，我本想详细汇报工作进展，多争取请款的心瞬间死寂，回想当时集团公司无人报名自己主动揭榜，便懒于解询，嗯、嗯附应，漠然离去。
第7章 怪病 7
接下来两天，我心情舒悦，带着小六夫妇，一起陪着皇姑游东湖、逛江滩、登黄鹤楼，老人精神健好，面上始终挂着笑容，三人更是轮流陪她说笑不断，黄鹤楼上，远望长江东流船舶如织，大娘眼中泛涌泪花，袁主任、小六则如孩童一般对一切充满着惊奇与兴奋，不住低语:这里太壮观、太真实、太美好，自己侧旁听闻，傻笑他们大惊小怪的同时，却也信心倍增，动情道：”等扶贫成功、完成脱贫，你们生活也会百舸争流、步步登高，只怕城里人反会羡慕了。”大家听闻，相顾而笑。
回村金杯车上，担心大娘晕车，我陪皇姑坐车前排，小六夫妇坐乘后面，夫妻两人这些时连日陪护应是累了，上车不久便迷糊小睡过去，不多久，小六轻微鼾声起伏车中，皇姑省城游玩尽兴，加之眼疾医好能看东西，一路却是精神不错，自己便陪着皇姑闲聊起天来，其间有意无意就把话题慢慢往老人过往经历上引，希望可以侧面打听了解下她儿子失踪一事，心里寻思着往后能帮老人再做些什么才好。
皇姑没有任何亲人，从袁主任那打听得知，这回省城医眼全是我帮助联系落实，对我更是亲近，聊天中问我多大、结婚没有、有没孩子？这些问题让我很是头痛也难回答，但转念一想，这不正好是个由头，能引出自己关心话题，不舍哪能得，于是调整情绪，轻舒口气，向大娘讲述起自己新婚妻子驻外援医遭遇事故失踪，后现场遗物发现认定已罹难，说着说着，大娘生有出共鸣，安慰我时跟着伤起心来。
自己待见时机成熟，忙顺势问起皇姑以前亲人，老人长长叹口气，眼睛望向车外，低沉着声音道：她有一个儿子，年轻时一次上云雾山砍柴采药，便再没有回来了，事后，她进山寻了半年，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无影踪，自己每日以泪洗面，眼疾便是由此落下。
听皇姑说到云雾山，我心头莫名抽搐一下，忙追话问道：“是进山后失踪，还是因事离家出走呢？”
大娘没有直接回答，哀伤回忆道：“我男人黄齐山走得很早，自己生娃子黄安平时才十七岁，孩子出生后来年，男人进山打猎，我清楚记得那天后晌，天色大变、暴雨倾盆，这种可怕天气之前也曾遇过，一般男人都会在山上找个地方避雨，待雨停后再回，有时甚至会跨夜隔天，那日开始雨大，后来雨小，却一直没停，男人当夜并没赶来，自己那时并无过多担心，直到第二天中午雨势间歇，下午时男人依旧没来，那时我心头有些急躁起来，寻告村里头人，头人立即叫上村里几名男丁随他进山寻人，入夜很晚，哄孩子睡后，自己一直苦等家中，那晚我心一直慌乱不安，待灯油添加时，灯花猛然一跳，头人身背着我男人闯进门来，当头人将我男人背身放下时，我清楚看见男人头颅后折几乎快贴到背脊，自己当场吓傻放声痛哭，接着孩子里屋惊醒尖声啼哭，那一刻，我感到天塌了。后来据头人讲，他们是在云雾山脚下那片老山橘子林中发现我家男人的，估计下雨山道湿滑，他急往家赶，一时没注意，失足摔落跌下，脖子摔断人当即就死了。那时可真苦呀，自己数次想随他而去，只可怜娃子幼小无人可托撒不去手，后来事情过去很久，人慢慢认命下来，头人村们也都帮忙，为男人也为了孩子，我咬牙硬挺过来，儿子也成了我唯一支柱与希望，不想后来儿子成年出事，那此打击对我更大，儿子一走无家无后，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死去的男人交待。”
说到这，皇姑伤心默语，我却浑身泛寒惊悸重重，怎么出事偏又在云雾山，一番苦思冥想，自己忽想到一事，不由瞬间紧张起来，颈脖、双臂随之泛起层层鸡皮疙瘩。
困难吞咽下一口口水，嘴中全是干苦，试着虚声向大娘问道：“皇姑，我之前上门給特困户进行建档立卡信息登记采集时，统计过除了您之外，目前特困户里还有一位孤老是皇大田，您可知皇大爷以前有什么亲人吗？”
皇姑听我问这，目光从窗外拉回，疲倦中透着忧伤，低头沉想许久，才慢慢说道：“那些事都发生在几十年前，那些人都被时间忘记了！”说完，她双手掩面轻声啜泣起来。
车在高速上疾驰，小六的鼾声时高时低……
许久，啜泣歇止，皇姑声音从指缝中幽幽透出：“皇大田的女人与儿子，也是在我儿子进山失踪那次出的事，我儿子黄平安失踪后第五天，在云雾山北面山脊沟谷中，他们被寻找发现，三人全是被村民用木架抬回村的。”
听闻到这，我捂嘴惊疑道：“怎么是三人？”
皇姑没有接话，摊开双手慢慢直起身子，再次偏头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田野、村舍与远山，回忆穿越时空帷幔，往事波澜早或已涤荡平复，只有那面颊额头深印皱纹，镌藏着过往所有苦楚与悲伤。
过了许久，她轻捋了下耳边白发，幽幽叹气道：“不只三人，那次出事前后总共有五人。”
“什么？出事……有……有五人！”我惊惧搓揉着耳廓。
皇姑继续低声说道：“是五人，当时抬回三人，其中两死一生，死者就是皇大田的女人与儿子，据当时在场村民说，死者虚瘦，全身上下无明显伤痕，应是饿死，黄平安失踪不明，除皇大田外另有一人便是现在村里特困户黄八斤。”
“啊！”我小声惊呼。
这时，后排躺睡小六似乎被我呼声惊扰，原本流畅起伏鼾声突然停顿，我下意识扭头回望，袁主任依靠车窗而憩，小六则在座椅上蜷缩侧睡翻了个身，不一会，轻微鼾声接续又响起。
“黄八斤！”我低声轻念这个名字，灵意瞬间触发，记忆影像在大脑中飞速回溯，与之相关一切信息立即被筛选提取出来：黄八斤进山拾柴出事，头部摔伤，右手手臂骨折，后严重失忆呆傻，一直为父母与兄弟照顾，十多年前，他父母双亲过世，后为兄弟接手照顾，生活十分不易。
读阅记忆影像查到此信息，我忙追问皇姑：“黄八斤确是上云雾山出的事？”
皇姑想了想回我道：“应该是吧，时间过去太久了，只记得当时抬人回来的村民说，是先找到皇大田及其女人与儿子的，后在返回山路上，又发现昏迷黄八斤，于是便将之一并抬回。”
第7章 怪病 8
“喔，是这样。”我思虑着轻轻应答，接着又问：“皇姑，你说那次出事共有五人，这三人加上你失踪儿子才四人，还有一人是皇大田，他又出了什么事？”
”不是他，他当时没出事，出事是另一人。”皇姑低声回道。
”不会也是村里特困户吧？”这时，我有些不自信求问道。
“哎，确是特困户，那人就是现在住村东头的皇大业，他在那次事故时失踪，不过事后过了一个多月，莫名就回来了。”皇姑有些愣怔回道。
“也是云雾山？”我心开始怦、怦慌跳。
皇姑缓缓点头：“是，他采药失踪于云雾山，一个月后又出现在村里，回来那天，整个村子都惊动了，他跑着大嚷、大叫、大哭、大笑，挨家挨户敲捶门，最后村民合围才将他捉住捆绑到家中，请来郎中看诊，说是患了失心疯，估计是在山中受了什么惊吓所致，只是病情耽搁太久恶烦恶燥，需要静养，如静养的好，往后病情或会减轻，郎中开出一付安神祛邪药便离去。”
“失心疯，不会是就是痴疯病吧？”我惶惧追问。
“是……是的！”皇姑虚声接话道。
“皇大业刚回村时，疯病确是很重，每天胡言乱语要往外跑，数次趁家人开门送饭，不知怎么挣脱绳索冲跑出去，在村里疯跑吵闹，爬房顶、扔石头、捉鸡鹅，闹得天翻地覆。一次村长带着男丁全村围堵，后在一户人家猪圈中找到他，他全身粪泥抱猪而眠无人忍受，其家人便去大集找铁匠打了一副带锁链手脚铐，一头固定房中青石，一头锁手铐脚，这一关就是三年，大业寸步再没离开他住的房间，那时村民经常半夜听到他家方向传出嘶叫声，声音尖亢能把孩子吓哭，村民们受不了纷去抱怨，他家人便做了一个嚼子给他套上，这才安宁。三年后，皇大业病情减轻，其家人先除掉口嚼子，后又慢慢解除手铐，不过他有时还想外跑，故脚铐一直没除。”
“所以村里后来一旦生发痴疯病，便捉关静养。”我恍然大悟道。
皇姑点了点头，继续道：“相同痛苦让除皇大业家外，受害另三家越走越近，我们一碰到一起便相互安慰，私下都想弄明白背后原因，难道真是进山得罪山神遭受惩罚？特别是我，对失踪平安始终抱存幻想，事故中生者只有两人——黄八斤、皇大业，黄八斤完全痴傻不记事，而皇大业时痴疯时清醒，经三年关锁病症减轻，我们几家私下一起过去看望几次，原本想打探出点消息，但几次下来，他完全不与外人交流，更因惧光，家中窗户糊贴有厚厚报纸，所以屋里很是昏暗。大业戴脚镣暗坐屋中，痴疯病症看着确实减轻许多，有时甚至让人觉察不出，我们看他时，他家人还特意在屋中点燃蜡烛，透过烛光，我发现房边墙角堆有许多书报，便好奇询问，他家人说一次送饭意外发现大业凑在窗前读报，非常安静让人惊奇，后有一次他突然发病叫闹，将饭粥倒洒屋中到处都是，家人没法将他双手捆住，拿来扫把、旧报纸进屋收拾擦拭，谁知他看到报纸便上前急抢，家人以为他会撕扯，不想他却退缩窗前静静读看起来，至此，只要他发病疯燥，家人就找来报纸给他，他便立马读看安静，后家人又发现书的效果更好，一本书让能他安静看上一两个月，有时他能连读几天几夜不睡，痴疯病症好转明显，于是家人便翻山外出为他四下收书，他看书从来不挑，是书就读，什么电工、医药、诗词全行，听他家人如此一说，我们全觉惊异，后数次看望，多见他在看书，还常小声自言自语，旁人难以听懂。”
“怎会这样？”我吃惊低语一句。
“我也想知道原因，所以后来自己单独又去看望大业一次。”皇姑眼中忽泛起一丝惊惧，弱声往下续道。
“为了知道他说什么，我特意从家中翻找出男人学技读的一本鲁班书独自带去看他，他家人见我过来送书，到是客气将我让进屋内，那次我紧挨他坐，果然他见书后大喜，一手抓过书便认真翻读起来，看着看着就开始小声嘀咕自言自语，我屏息凝神贴身静听，他嘀咕发声混乱不清，旁听近一个多小时，自己才有发现，后无比惊恐想夺门而出，不想双腿瘫软寸步难行，都记不得自己如何逃出那间暗房。大田与八斤家人过后找来问自己探听到什么，我推说没有，其实不是不说，而是不敢说不敢讲，他们生疑便要再去，我知强拦不住，怕多生事端，只有把那天所听告诉他们，几人听完全都懵吓傻了，从此再没人敢去大业家，也正是打那后，这事再无人提及，村里也没有其他人知晓，只是关于三道山传说忌讳人们更信，但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最后不知怎么还是传了出去，不仅我村，甚至邻村与山竹县都有消息，县里更是派人下村开会，说有人搞封建迷信，大会连开三天，全村人都一起签画了保证书，今后哪家哪户谣传生非，便要除去村籍，将人交送县里带走，如此一来，更无人再敢提及此事，我也完全断了寻子念想，人一伤心就独自偷哭，终将眼睛搞坏，过往事情便是这样，这一说来已过去三十多年。”
老人全部听完，又是一声长长叹息。
这时，我不由想到黄茧宗祠得到的那本古书，又想到灵意觉察青灵河源头下所埋藏的那大量古人尸骨，不由莫名紧张全身僵冷。
我扭动下身子，试想问皇姑当年到底听到什么，眼角余光忽由发现身后袁主任、小六端正身子、面无表情，坐在后座正盯看着我与皇姑，自己机灵吓了一跳，恰好这时，车缓停服务区，周师傅有些颤声招呼我们下车休息方便。
皇姑一路所讲瘆人，我看到周师傅停车后通过后视镜瞟望一眼皇姑，便赶忙下车小跑进服务大厅，许久出来时口中一劲嚼着槟榔。
袁主任与小六可能刚才睡醒，下车活动一下后，两人全都精神起来，之前车上皇姑所说，他们好像全没听见，后没有问及谈及与此相关任何事情，当我们都收拾方便完再上车时，车内放起民歌小调，小调清悦悠扬，让人神宁清逸，之前话题，上车后我也就不好再接问下去，给大娘加披一件衣服，帮着放低椅背让她休息，自己便转坐到车内最后一排躺卧，心里却是焦燥不安。
一路无语，面包车急驰返程，下午四点，赶回到黄茧村，组长、教授、支书、洪喜四人，专程在黄茧隧道口接迎我们，送我们到村后，周师傅不愿留宿，急着返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