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燚和南璟走出门外,只见一黑衣人翻飞在水上,落至远处的屋顶上,三人形成对峙的局面。
黑衣人开口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柔媚:“想知道前朝之事,我便可以告诉你们,何必要和一个千面生作交换。”
看着身形,竟让人辨别不出究竟是男是女,不过“千面生”这个称呼祁子燚倒是略有耳闻,早年曾听人讲过一些江湖奇闻,千面生便在其中。据说千面生可以千变万化,没人见过他的真实面孔,有人说他已经垂垂老矣,却伪装成一副年轻人的样子;又有人说他童颜不老,练就了一身炉火纯青的驻颜术。
不过站在眼前的千面生怎么也不像一个暮年之人,其是正是邪不好评说,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一个生意人,只做生意,不问人。
重鸾道:“既然阁下知道此二人要问之事,何必又要引二人至此呢?”
黑衣人道:“都说千面生绝顶聪明,今日见之,果然如此,连是我引他们至此都猜到了。”
重鸾道:“既然阁下引二人至此,定是想让此二人在我这问出些什么或者趁我等不合之际,趁火打劫。阁下也是为了山河图而来吗?”
“哈哈........”这时黑衣人狂笑起来。
重鸾道:“那阁下怕是要失望了。”
黑衣人道:“快把山河图的下落说出来,不然今天这村里之人一个也别想活。”
重鸾道:“阁下这话怕是说得太早了了吧。”
黑衣人抽出长刀,向重鸾袭去,重鸾反手一个移步,眨眼间便挪开了一丈远,黑衣人的长刀扑了个空。
黑衣人看准重鸾后,估摸着他下一招的招式应当是左闪或是右闪,他往右边虚晃一招,左手从大刀下分出第二把长刀,实招向左滑去。
结果重鸾一个后退,让黑衣人的两刀皆扫空。
祁子燚早前便看出重鸾功夫极深,尤其是速度,与自己相比,绝不在自己之下,他还未出招,倒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何路数,不过这炉火纯青的“移步换影”倒是和他的有点相像。
黑衣人与重鸾打了几个回合之后,刀尖竟蹭不到他半分,心想此人功夫定在他之上,再下去,把对方逼急了,等他出招,自己定要吃亏。他作势再要向重鸾进攻,跃到半空中时,却突然转身,钻空子逃走了。
但是占得上风的重鸾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停下手来在一边看热闹。
祁子燚分不清重鸾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只是道:“重鸾公子为何不出手,而要纵虎归山?”
“我说了我是个生意人,讲究等价交换,何故白白要了别人一条命。你二人要不要做交易全在你们自己做决定,我从不强求他人。当然你们也可以去问刚才那人,他功夫不高,你们应是打得过。”
南璟道:“问他人虽能得到答案,但是人心隔肚皮,实难辨别真假。”
重鸾道:“哦?那你怎就信我的?”
南璟道:“你救过我。”
重鸾道:“璟姑娘就不怕我有所企图吗?”
南璟道:“能知恩图报的想必不是如此居心叵测之人吧。”
“这可说不定。”两人相视而笑。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记性不好,我不记得我对你有过什么恩?”南璟转而说道。
“没事,我记得就行了,我重鸾从来不欠任何人,也不希望别人欠我的,反正现在两清了。咋倆尘归尘土归土,就权当做是今天刚认识。”
南璟想这人还真是个铁石心肠,祁子燚是冰山人,他就是个石头人,都没什么感情。看向在一旁蹙着眉不说话的祁子燚道:“祁兄,你说呢,这交易你是做还是不做?”
祁子燚转身离开道:“不做。”
南璟没有料想道,这答案就明摆在眼前了,怎么突然就撒手了,难不成他是要把那黑衣人抓回来狠狠拷打一番,然后问出实情吗?这茫茫人海的,去哪找啊?
望着走远的祁子燚南璟大声喊道:“喂,祁子燚,你可别后悔啊。”她心里嘀咕道:你不做我做。
转而对着重鸾道:“好这交易我做,现在你告诉我这山河图现在何处?”
重鸾爽快地道:“九阙。”
南璟一听到这个答案,神色一惊,半晌愣在原地,心里叫苦不迭,她突然觉得祁子燚的路子才是正确的,要去偷自己主子家的东西,这不被打死才怪呢。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南璟还是硬着头皮答应道:“好,得空给你拿来。”
重鸾微微一笑,这笑意竟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错觉,临走前,他递给南璟一只口哨,道:“若是下次想找我,就吹响这只哨子,到时我会告诉你我的所在。”
南璟不解道:“你不在这里了吗?”
重鸾道:“这里已经有人发现了,刚定居不久,怕是又要迁徙了,倒是浪费了这处的风景。”说完,他拿出一翠绿色的古铜哨子,在空中一晃。
岸上的人看见或听见之后,立马停下手中的活,纷纷排成一列纵队向桥上走来,进到各处屋里。
重鸾随即走上回到桥上,朝南璟挥了挥手。紧接着木桥“吱呀”作响,像千手观音一样,将伸向各处的房屋收缩到一起,竟神奇地拼凑出了一架船的模型,慢慢驶向河中心。
南璟还从未见过这等奇门遁甲、机关锻造之术,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直到木船只缩小为一个圆点消失在长河尽头,才慢慢往回走,边走心中边感慨道: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啊。
待她走到人去村空的洛河古村入口处他们栓马的地方时,她才发现祁子燚和马都不见了,她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这不是几年前,她故意放跑他俩的马的场景吗,如今报应不爽。
祁子燚不会这么小气吧,这么多年前的小仇一直记到现在,这回终于找到机会报复了。
南璟鼓着腮帮子走了许久,终于在天黑之前,看到树林尽头,晚霞深处,一人抱剑倚在树干上,待南璟走近,看到祁子燚下拉着嘴角,板着脸,略略扫了她一眼。
南璟左顾右盼了一下,开心道:“马呢?”
祁子燚:“不知道。”
南璟收起笑容道:“什么叫不知道,刚不是拴在那吗?”
祁子燚道:“可能自己跑了。”
南璟道:“拴住的,怎么会跑的?”
祁子燚道:“之前不是也跑过吗?”
南璟知晓他指桑骂槐,说的十几年前自己把马放跑得事情,但她又不好意思反驳道他们的马其实是她给放跑的,便拐过他的话接道:“那我们怎么办?”
祁子燚道:“你不有腿吗?”
南璟:“........”心里嘀咕着:像吃了火药似的,不知哪里踩中他尾巴了,谁叫她跟了这么个阴晴不定的主子,只好一路默默跟在身后,像这么走下去,怕是要走到明天早上了,南璟欲哭无泪。
走了许久,天空中已露出星子,南璟终于忍不住抱怨道:“世子,你今晚是打算在外面露宿吗,你可要知道你没有钱,只能以地位铺,以天为被......”
“我知道。”
“那你不觉得你堂堂一世子大半夜地躺在荒郊野外很不雅观吗?”南璟知道他其实并不介意,但是就是想用激将法让他想个办法结束这场折磨的旅程。
祁子燚不说话,继续埋头往前走,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南璟身为保镖只好默默地跟在身后,迈出的步伐也越来越显得沉重不自然。
终于在一处绿草皮上,祁子燚停下脚步,选择一个最佳位置背靠大树坐了下来,南璟环顾了下四周,向离这不远处的一个小水潭走去。
祁子燚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里升起一丝疑惑。
南璟坐在水潭边上,脱掉鞋袜,借着月光看了看已经磨起水泡红肿的脚底板,将脚伸进水潭里,一丝凉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让原本有些痛楚的地方被寒冷代替。
突然背后一个声音响起,着实在这漆黑的夜里吓了她浑身冒汗,“过来生火。”
南璟慌张地站起身来,赤着脚站在草坪上,被硬硬的草根扎得脚底板针刺般的疼。
她连忙将袜子穿起来,单只脚因站在地上不稳,整个人晃得东倒西歪,不小心一个趔趄向一侧倒去,祁子燚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看到她白皙的脚后跟红红的一片,挪开眼睛道:“你在这泡会儿,我去捡柴。”
南璟抖了抖脚尖的水花,将脚套进袜子里,穿上鞋子,刚一转身,就看见水里似有东西游过,她立马反应过来是鱼,眼疾手快地迅速转身一把捞起,双手捧着活蹦乱跳的鱼一瘸一瘸地蹦到了刚才祁子燚坐得地方。
祁子燚也是动作迅速,这点功夫已经将火生得非常旺了,正在往火里添柴,看到南璟双手捧着鱼整个人因脚痛整个人歪歪扭扭过来,脸上因鱼蹦开来的水花溅得她半张着眼睛,嘴里还不停叫着:“祁子燚,我们今晚有吃的了,你看,我抓到什么了!”
祁子燚走过来,递给她一个竹竿道:“我不吃。”
“为什么,我明明听到你肚子叫了?”南璟道,将竹竿插进鱼肚子,“没事的,你别客气,这鱼这么肥,我就忍痛分你一些好了,不用不好意思。”
祁子燚不理会他,坐在一边。
初秋的夜还是有些凉意,冷风也一阵又一阵地袭来,吹得火焰忽高忽低,火光在两人的眸子里跃动着。
南璟边烤鱼,边闻着烤熟的鱼去掉鱼腥味,传来阵阵香味,她撕了一片鱼肉,发现已经熟了,虽然味道较淡,但是肉却非常地嫩,她看了一眼祁子燚,看他正望着火堆发呆,便爬起来坐到他身边,将鱼放到他鼻尖。
祁子燚别过头,用手将鱼推开了,道:“你自己吃吧!”
南璟看到他突然变色的脸,心想:难道他不吃荤吗,不过她确实没见过他吃过荤,上次投诉客栈,自己虽叫了大鱼大肉,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鱼啊肉啊全是她吃掉的,他只挑了几个素菜吃,那日早上的馒头也是菜馅的,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就地坐下,开始吃起来。
吃完后,她才慢慢道:“你是不是不吃荤啊?”
祁子燚不置可否,像是回想起什么事,淡淡道:“怕杀戮太重,来生堕入阿鼻地狱。”
南璟笑笑道:“要是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呢?”
南璟无意之话像是戳中了祁子燚的痛楚,他仰起头,看着空中的星子,忆起那个一直微笑着唤他哥哥的少年的头颅落到他脚上,蹦出的血溅了他满脸,渐而他闭上了眼睛。
南璟吃完一整条鱼后,将鱼骨头丢进火堆里,溅起一堆火星渣子,他望了望祁子燚,见他仍旧闭着眼睛,以为他睡着了,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刚迈出左脚,便听得背后沉声道:“去哪里?”
南璟晃了晃手道:“我去那边洗洗手。”说完,径直向水潭那边走去,她在水中搓了搓手,放到鼻尖闻了闻,又放回水中搓了搓,直到没有鱼腥味才起身去摘旁边树上的野果。
兴许是这里很少有人来,树上的野果长得有红又大,都没被人摘走,她挑了几个最大的,放在一边的草地上,将自己刚刚洗完手的水撩了撩,将野果洗了洗,揣进衣服里来到火堆旁。
她将其中几个递给祁子燚道:“呶,给你的。”
祁子燚睁开眼睛,接过果子,低眸看了一眼果子,南璟以为是自己手没洗干净,留下了鱼腥味,她低头嗅了嗅,并没有嗅出鱼腥味,抬头的时候已经看到祁子燚咬了一口。
南璟也随即吃了一口,刚咬下去,那股酸味就渗透到了牙齿缝里,感觉满口牙都要酸出好歹来,她连吐几口,将果肉吐了出来,紧接着又吐了几口口水,然后眯起眼睛看着祁子燚平淡如水地吃着递给他的果子。
南璟将那个酸果子丢掉,心道:真倒霉,吃到一个这么酸的果子,有了教训之后,在吃下一个的时候,南璟先咬了一小口,结果依旧酸掉牙,她把剩下的全啃了一小口,结果依旧一个字“酸”。
南璟奇怪道:“你的果子不酸吗?”
祁子燚道:“有听过《王戎评李》的故事吗?”
南璟道:“没有。”
祁子燚道:“这么好的果子长在有人经过的地方,怎么会没被人摘走呢?肯定是不好吃。”
南璟道:“那这么难吃的果子你怎么吃得津津有味?”
祁子燚道:“我尝不出味道。”
南璟稍稍吃惊后,释然到,叹道:这可是人生在世一大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