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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进制剑仙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txt下载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4章 被烧毁的往昔(四):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

    “普通人贪食禁果,成为毒虫,大都因为受人教唆。”

    陈长生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声音这么好听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首先告诉百姓,这花是不能闻的,这果实是不能吃的,采摘的时候是要戴手套的,再教他们去种。

    我已请了帝国的专家看过,咱白虎原在百年前是一片冲击平原,上游高地流出来的肥沃红土,全都进了咱们原上。

    这果子本身一年一熟,可白虎原上土地肥沃,如果果子种在此地,再加上咱原上农人浇水施肥照看庄稼都甚得其法,一年至少三熟!

    等果子成熟,乡亲们也无需想方设法进行售卖,他们甚至连原上都不用出,只需在收割过后将果子稍加晾晒,装上我的马车,我便能直接将报酬付给他们。

    如今,这果子在外面的市价,已经涨到了三十个大子——半亩地里的果子熟一次,能顶上农人们往日在田里守着庄稼操劳三年!”

    他说话之间神情语气皆是正常,像是在诉说着一件造福民生的大好事。

    先生听着他款款而谈,脸色越来越差,呼吸声也跟着粗重起来,直到红了眼睛,彻底听明白了他的目的,便再忍耐不住,怒吼道:

    “放屁!”

    这有辱斯文的话说出口来,别说陈宴和陈长生,连先生自己都惊了。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随即又惊又怒,吼道:

    “你走!出去休要说是我的学生!你我也再无师生之谊!”

    陈长生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说道:

    “先生,我向来是尊敬你的,不然也不会回到县里之后,先来拜访你。

    我也是喜欢乡亲们的,不然也不会回来给原上的乡亲们带来如此福报。

    世界在变化,先生,天神州的农人们世世代代那套生存方法早已过时了。

    我们不会造枪,不会造炮,更不会用模具烧塑料,不会用钢铁组成机器,我们铁路上用来跑火车需要的蒸汽机,还是花重金从西洋买来的十多年前的型号——

    我们没法赚外面的钱,就只能靠着自己手里照看庄稼的手艺过活,抓紧时间赚钱——赚谁的都行。

    再过几年,等战争平息,西洋到咱们北洋的航道也该通了,届时西洋的商人带着那些工业品进了天神州,工业化在天神州开始之后,如果咱们还是像现在这么穷,怕是连一只鞋子都买不起了。”

    他看着先生的眼睛,满脸都是赤诚。

    “先生,无论如何,必须抓紧时间才是。

    赚钱的事情,不寒碜。”

    陈宴不知道先生听没听懂陈长生的道理,只看到先生怒目圆瞪,忽然上前一步,一巴掌打在陈长生的脸上。

    “啪!”

    先生怒道:“滚!”

    这一巴掌使足了力气,直直在陈长生脸上留下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陈长生没想到先生会如此激愤,一下子被打蒙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眼神里竟然并无气恼。

    “先生,时代变了。”

    他目光平静的看着先生。

    “先生如果改了主意,就去县城东边的来福客栈找我,我这几天一直在。”

    先生再次举起了巴掌,但这次却是怎么都打不下去了。

    陈长生转过身去,就那么在先生的注视中离开了书院。

    随着陈长生的身影消失在书院侧门后,先生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向后一倒,失魂落魄的倒在了靠椅上,双目失了神。

    陈宴看了看先生那副失落的样子,扭头看了看身后屏息凝神到几乎连呼吸都没有的女孩,又抬头看了看天光——不知何时已是黄昏时候,天色肉眼可见的暗淡下来。

    ‘不早了……’

    陈宴拉着女孩,硬着头皮走了出来,来到先生面前。

    先生连头都没抬,声音沙哑低沉道:

    “我到底对吗?”

    陈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先生竟早知道他在一旁偷看。

    陈宴忍住没说话。

    他可不敢评判先生到底对不对,更何况此时的先生明显是因为情绪激动而被伤了神,陈宴认为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好。

    先生眼神落在地面上,声音依旧低沉:

    “我许多年前就知道,西洋有文曲星现,这些年必定要有大儒出世,往日之局面也将地覆天翻……”

    “天神州要想跟上西洋的脚步,必定要付出代价……可如果原上全都种上了那毒果,那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些……”

    先生的思维很混乱,精神疲惫之间,再次问道:

    “憨娃,你说,我到底对吗?”

    陈宴这次终于忍不住了,带着些许情绪道:

    “先生,且不说这世上赚钱的方法多了去,只说这陈长生说给先生这生意——赚什么钱不好,怎么就非得赚这些谋财害命断子绝孙的钱呢?”

    他情绪中带着失落,和因失落而起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先生,不是我说胡话,您也知道天神州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说实在的,天神州眼看着就要完了!谁也救不了!

    您肯定也知道这个事实,但您是读书人,读书人心中有气,您知道天神州会是什么结果,可您就是不甘心!”

    先生抬起头来,满脸惊愕的注视着陈宴,下意识回道:“憨娃!你在胡说什么!”

    反正已经让先生知道自己不傻了,陈宴索性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他。

    陈宴脖子一梗,嘴一撇:

    “先生,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当下正是天神州千年未遇的大变局,打仗免不了的,死人也是免不了的,百姓受委屈更是不可避免的,您放轻松点,反正天下兴亡百姓皆苦,您说对不?”

    先生听了他这“大逆不道”的话,差点背过气去。

    可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训斥他。

    先生潜意识里明白,他说得对。

    陈宴接着说道:“这世界总不会一直那样黑暗,未来将是辩证的,即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这样曲折地发展下去——

    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一位……大儒说的!

    先生您自己寻思啊!咱天神州历朝历代都是这样——这个时代眼看要完蛋了,但下一个时代一定会好起来。

    这是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是正儿八经的真理!”

    先生听着他的话,回想起往昔千年间的历史,再结合着陈宴的那句话,脑袋里顿时像是有无数烟花炸开了。

    “原来……如此……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如天道往复,不曾更改……”

    先生原本学识渊博,并非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之前没人指点,跨不出那最后“上升到理论”的一步。

    如今想明白了一切,眉头舒展开来,精神像是得到了解脱。

    他深呼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头,再次看向陈宴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你怎么又回来了?”

    陈宴指着身后的女孩:“这女娃好像脑子也不太好使,忘了自己家在哪了。”

    先生再次皱起眉头:“你在胡说什么?这里哪有什么女孩?”

    陈宴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身后面瘫的女孩,又看了看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先生,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第223章 被烧毁的往昔(四):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

    “普通人贪食禁果,成为毒虫,大都因为受人教唆。”

    陈长生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声音这么好听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首先告诉百姓,这花是不能闻的,这果实是不能吃的,采摘的时候是要戴手套的,

    再教他们去种。

    我已请了帝国的专家看过,咱白虎原在百年前是一片冲击平原,上游高地流出来的肥沃红土,全都进了咱们原上。

    这果子本身一年一熟,可白虎原上土地肥沃,如果果子种在此地,再加上咱原上农人浇水施肥照看庄稼都甚得其法,一年至少三熟!

    等果子成熟,乡亲们也无需想方设法进行售卖,他们甚至连原上都不用出,只需在收割过后将果子稍加晾晒,装上我的马车,我便能直接将报酬付给他们。

    如今,这果子在外面的市价,已经涨到了三十个大子——半亩地里的果子熟一次,能顶上农人们往日在田里守着庄稼操劳三年!”

    他说话之间神情语气皆是正常,像是在诉说着一件造福民生的大好事。

    先生听着他款款而谈,

    脸色越来越差,

    呼吸声也跟着粗重起来,

    直到红了眼睛,

    彻底听明白了他的目的,便再忍耐不住,怒吼道:

    “放屁!”

    这有辱斯文的话说出口来,别说陈宴和陈长生,连先生自己都惊了。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随即又惊又怒,吼道:

    “你走!出去休要说是我的学生!你我也再无师生之谊!”

    陈长生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说道:

    “先生,我向来是尊敬你的,不然也不会回到县里之后,先来拜访你。

    我也是喜欢乡亲们的,不然也不会回来给原上的乡亲们带来如此福报。

    世界在变化,先生,天神州的农人们世世代代那套生存方法早已过时了。

    我们不会造枪,不会造炮,更不会用模具烧塑料,不会用钢铁组成机器,我们铁路上用来跑火车需要的蒸汽机,还是花重金从西洋买来的十多年前的型号——

    我们没法赚外面的钱,

    就只能靠着自己手里照看庄稼的手艺过活,

    抓紧时间赚钱——赚谁的都行。

    再过几年,

    等战争平息,西洋到咱們北洋的航道也该通了,届时西洋的商人带着那些工业品进了天神州,工业化在天神州开始之后,如果咱们还是像现在这么穷,怕是连一只鞋子都买不起了。”

    他看着先生的眼睛,满脸都是赤诚。

    “先生,无论如何,必须抓紧时间才是。

    赚钱的事情,不寒碜。”

    陈宴不知道先生听没听懂陈长生的道理,只看到先生怒目圆瞪,忽然上前一步,一巴掌打在陈长生的脸上。

    “啪!”

    先生怒道:“滚!”

    这一巴掌使足了力气,直直在陈长生脸上留下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陈长生没想到先生会如此激愤,一下子被打蒙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眼神里竟然并无气恼。

    “先生,时代变了。”

    他目光平静的看着先生。

    “先生如果改了主意,就去县城东边的来福客栈找我,我这几天一直在。”

    先生再次举起了巴掌,但这次却是怎么都打不下去了。

    陈长生转过身去,就那么在先生的注视中离开了书院。

    随着陈长生的身影消失在书院侧门后,先生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向后一倒,失魂落魄的倒在了靠椅上,双目失了神。

    陈宴看了看先生那副失落的样子,扭头看了看身后屏息凝神到几乎连呼吸都没有的女孩,又抬头看了看天光——不知何时已是黄昏时候,天色肉眼可见的暗淡下来。

    ‘不早了……’

    陈宴拉着女孩,硬着头皮走了出来,来到先生面前。

    先生连头都没抬,声音沙哑低沉道:

    “我到底对吗?”

    陈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先生竟早知道他在一旁偷看。

    陈宴忍住没说话。

    他可不敢评判先生到底对不对,更何况此时的先生明显是因为情绪激动而被伤了神,陈宴认为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好。

    先生眼神落在地面上,声音依旧低沉:

    “我许多年前就知道,西洋有文曲星现,这些年必定要有大儒出世,往日之局面也将地覆天翻……”

    “天神州要想跟上西洋的脚步,必定要付出代价……可如果原上全都种上了那毒果,那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些……”

    先生的思维很混乱,精神疲惫之间,再次问道:

    “憨娃,你说,我到底对吗?”

    陈宴这次终于忍不住了,带着些许情绪道:

    “先生,且不说这世上赚钱的方法多了去,只说这陈长生说给先生这生意——赚什么钱不好,怎么就非得赚这些谋财害命断子绝孙的钱呢?”

    他情绪中带着失落,和因失落而起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先生,不是我说胡话,您也知道天神州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说实在的,天神州眼看着就要完了!谁也救不了!

    您肯定也知道这个事实,但您是读书人,读书人心中有气,您知道天神州会是什么结果,可您就是不甘心!”

    先生抬起头来,满脸惊愕的注视着陈宴,下意识回道:“憨娃!你在胡说什么!”

    反正已经让先生知道自己不傻了,陈宴索性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他。

    陈宴脖子一梗,嘴一撇:

    “先生,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当下正是天神州千年未遇的大变局,打仗免不了的,死人也是免不了的,百姓受委屈更是不可避免的,您放轻松点,反正天下兴亡百姓皆苦,您说对不?”

    先生听了他这“大逆不道”的话,差点背过气去。

    可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训斥他。

    先生潜意识里明白,他说得对。

    陈宴接着说道:“这世界总不会一直那样黑暗,未来将是辩证的,即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这样曲折地发展下去——

    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一位……大儒说的!

    先生您自己寻思啊!咱天神州历朝历代都是这样——这个时代眼看要完蛋了,但下一个时代一定会好起来。

    这是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是正儿八经的真理!”

    先生听着他的话,回想起往昔千年间的历史,再结合着陈宴的那句话,脑袋里顿时像是有无数烟花炸开了。

    “原来……如此……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如天道往复,不曾更改……”

    先生原本学识渊博,并非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之前没人指点,跨不出那最后“上升到理论”的一步。

    如今想明白了一切,眉头舒展开来,精神像是得到了解脱。

    他深呼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头,再次看向陈宴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你怎么又回来了?”

    陈宴指着身后的女孩:“这女娃好像脑子也不太好使,忘了自己家在哪了。”

    先生再次皱起眉头:“你在胡说什么?这里哪有什么女孩?”

    陈宴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身后面瘫的女孩,又看了看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先生,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第224章 被烧毁的往昔(五):子不语怪力乱神

    “先……先生。”

    陈宴看着先生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脸上的铁青渐渐深沉,变成了如丧考妣一般的青紫色。

    他扭头看着女孩,见女孩那面瘫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花儿来。

    陈宴狠狠咽了口唾沫,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先生。

    “先生……救我!”

    先生看着陈宴这副作态,意识到陈宴不是在胡闹。

    他谨慎的看了一眼陈宴刚才指向的位置,在确定那位置和方向上并没有什么“女孩”之后,沉默片刻,才再次开口。

    “憨娃,我问你几个问题。”

    陈宴颤抖着点头。

    先生问道:“这女孩模样正常吗?”

    陈宴磕磕绊绊回答:“正常倒是正常,模样还算标致……”

    先生若有所思,点头再问:“这女孩对你有敌意吗?”

    陈宴战战兢兢的摇头:“倒是看不出来敌意……”

    先生神色间的紧张顿时放松了些:“女孩对你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吗?”

    陈宴立刻激动的一个劲点头:“她想跟我回家!想做我的家人!”

    先生先生张了张嘴,眼跳了一跳,伸出手来又放下去,最后好赖克制住了脾气,没一巴掌拍在陈宴后脑勺上。

    “她即对你没有敌意,也不会伤害你,只是没有安全感罢了,你怕什么?”

    陈宴一愣。

    好像……

    是这个道理啊……

    “不是……先生……”

    陈宴依然很恐慌,他不知道这样的恐慌从何而来,但就是在潜意识里不愿意面对女孩。

    先生打断了他的话:“她只是想跟你回家而已,你便让她跟着你回家走一趟,又有什么干系?”

    陈宴崩溃道:“先生!你看不见她,说明她不是人啊!被跟着回家会完蛋的啊!”

    先生面容一整:“痴儿!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有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都是心怀不轨者编出来用以哄骗凡人的假话!”

    陈宴委屈的指着女孩:“可我旁边真的有个女孩!”

    女孩乖巧的朝先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真的在。

    先生看向陈宴所指的方向,依然看不到陈宴所说的“女孩”到底在哪。

    “陈宴。”

    先生叫了他的大名,这说明先生要说很认真的话了。

    “你能说出【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那番话,说明你已经开了窍,【眼界】比以前更广了。”

    先生声音低沉,安静平和的神态沐浴在黄昏昏沉的阳光之下,只需看上一眼,似乎就能从他的神态中得到一丝用以作用于内心的安宁。

    “我尝听闻有愚夫于山中顿悟,当脱离蒙昧之时,眼前所见、耳边所闻,已是与常人不同。

    大抵是因为愚夫在【启蒙】时发生了更深层次的【顿悟】,使得他的眼界在这一刻超越了凡夫俗子。

    这样的【眼界】会在不久之后恢复到正常的水平……或许上苍并不允许凡人拥有和祂同样的视野吧。”

    陈宴哆哆嗦嗦的说:“先生,你刚还不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吗?这上苍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先生终于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他肩头:“这个【上苍】指的就是你所说的【客观规律】!痴儿,快回去吧!好好待那女孩!说不定明早一起来,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陈宴扭头看着女孩,只见女孩的目光正落在先生身上,眼神之中竟是感激。

    这样人性化的感激稍稍驱散了陈宴内心的恐惧,他心想,至少这女孩表现出了“正常人”才拥有的情绪,不是吗?

    “痴儿,赶快回家!记住,这些日子千万要注意安全!天黑之后千万不要出门!”

    陈宴点了点头,看了女孩一眼,扭头出了书院。

    再次来到青石板路上,陈宴忍不住再次问道:“你真的不记得家在哪了吗?”

    女孩在茫然不知所措中拉住他的衣角,看着他,低声说:“家……没有了……”

    陈宴轻轻一巴掌拍落她的手,警惕道:“家怎么没有了?你不是姓陈吗?你家也在白虎原上?可兵灾还未至白虎原,你怎么会没了家……”

    陈宴说到这里,忽然一愣。

    难道……

    难道,兵灾已经来了?!

    这鬼一般的女孩的家,就是被已经降临的兵灾所摧毁的?!

    她就是因为“见证”了兵灾的发生,所以被吓傻了?!

    握草!有可能!

    陈宴被自己的猜测惊呆了。

    他又很快回过神来,白虎原上的百姓只知道外面闹兵灾,大都没有听到过兵灾来到原上的风声,这个时代本就信息闭塞,风声流通不畅,再加上这个时代的兵灾肆虐时往往会发生极其恶劣的屠村……

    如果兵灾真的来了,甚至发生了屠村这样的事,风声传不出来,原上的百姓们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陈宴再次折返书院,想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先生,却已经寻不到先生的身影。

    书院的侧门开着,想来先生是刚刚出去了。

    陈宴奔出侧门,来到小巷中,却全然看不到先生的影子。

    几步来到小巷尽头的驿道大街上,眼前车水马龙,哪还能看得到先生的影子!

    先生进了驿道大街,等闲找不到了。

    陈宴还算清醒,也顾不得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女孩,回到书院,拿起纸笔,写下自己的猜测,用竹签将写着自己猜测的纸张挂在书院最显眼的梁柱上,然后撒腿就往家奔。

    他要尽快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便宜老爹,让一家人想办法避难!

    至于先生……先生有自己的处世之道,想必在看到他的留言之后,如果先生判断留言是真,一定会想办法避难的吧……

    陈宴管不了那么多了,甚至身后的女孩也在这一刻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家。

    ……

    雾气开始弥漫,很快遮蔽了陈宴在田埂旁狂奔的身影,也遮蔽了愿望的视野。

    ‘这一小段记忆到此为止了……’

    愿望不断思考。

    ‘陈宴一定对这一小段记忆非常深刻,不然我也没办法看的这么清楚。

    就连对话、神态和语气……都十分清晰呢。’

    她心中仍有疑惑。

    ‘只是……那个女孩,真是奇怪了,那女孩从一开始就出现在陈宴身边了?

    她甚至还有脸——我记得她在陈宴来到帝国之后,是没有脸的呀。’

    ‘她的脸……象征着她身份的【脸】,因为某种原因,在陈宴进入帝国之前的某段记忆中,丢失了吗?’

第225章 被烧毁的往昔(六):即将到来的兵灾

    ‘按理说,那个女孩,应该就是跟着陈宴一起冲破【宇宙壁垒】那枚燃着冰蓝色火焰的流星。’

    ‘冰蓝色火焰……嗯,生机冰封凋零之色……这可不是什么寓意美好的象征物。’

    愿望再次回想起那女孩刚才表现出来的样子。

    ‘她如今表现得像是半个智障,应该是因为在和陈宴一起进入【宇宙壁垒】的时候,本体破碎,承载记忆的那一部分身体和灵魂一起消失了……如果她有灵魂的话。’

    ‘呓……她竟然也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呢。’

    ‘只从现在看来,她能够记住的,就是陈宴。’

    ‘在来到这片宇宙之前,她和陈宴到底是什么关系?’

    ‘即便本体破碎,也记得跟着陈宴,如此记忆深刻……恐怕不是大恩,就是大仇?’

    愿望片刻思索的时间过去,眼前再次出现了新的视野。

    ……

    陈宴回到家中,火烧火燎的找到了正在炕上迷迷糊糊抽旱烟的老爹。

    “爹呀!”

    陈宴的吼声吓得老爹把刚吐出来的烟雾吸了回去,好呛一大口,把老爹呛的差点背过气去。

    陈宴看到老爹翻了白眼,吓了一跳,急忙捋背捏人中,好歹把老爹救了过来。

    “你到底似想咋嘛!”

    老爹面对这个智障儿子的时候,向来没什么好办法。

    陈宴当即把自己的猜测隐瞒了一小部分之后,告诉了老爹。

    老爹听完,先是睁大了眼睛:“憨娃!你今天脑瓜子咋真(四声)好使咧!?”

    陈宴好赖糊弄过去:“都是先生告诉我的!爹!咱们想办法避难吧!”

    谁知老爹并不急躁,笑眯眯的在炕边敲了敲烟锅:“不急,你娘出去打牌去了,还木回来。”

    陈宴血压一下子拉高:“都啥时候了!还打牌!”

    老爹眯着眼睛,好整以暇的弹了弹敲完了烟灰的烟杆,放在嘴里嘬了一口。

    “放宽心,咱村木事。”

    陈宴愣了一下:“啥?”

    老爹拉长了声音:“我说咱村木事——如今省城兵武元帅最得宠滴八姨太,是咱村出去滴闺女,现在即将临产,听说还似个男娃,那兵武元帅高兴滴不得了!咱到时候估计少不得上一份礼呐!”

    陈宴愕然:“这……不是……哪家的闺女?”

    老爹挤眉弄眼:“村西头王家滴三姑娘,你忘啦,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哩!”

    陈宴立刻有了印象,恍然大悟道:“就是那个骚……”

    老爹赶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甭乱说!人家现在是兵武元帅滴八姨太了,金贵滴很!要是说坏话让人听见了,咱可就完球了。”

    陈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老爹抽了口烟枪,缓缓道:“那八姨太的一大家子都还在咱村住着,等那娃娃出生,母凭子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人家一大家子就成了兵武元帅这等封疆大吏的亲家,到了那时,兵武元帅咋可能放任乱兵对咱村动手嘛!”

    陈宴皱着眉头:“这个道理似乎也说得过去……”

    老爹挑了挑眉毛,装作不经意间问道:“憨娃,你刚才说那个脑子有毛病滴女娃娃,似哪家滴姑娘?长滴咋样?脑瓜子是咋憨滴?”

    陈宴看了一眼始终跟在身后的女孩,还没回话,堂屋外忽然传来一阵中老年妇女的欢笑声。

    是老娘打完牌回家了。

    陈宴听着那欢笑声,向堂屋外喊道:“娘啊!”

    陈宴的老娘在门口道别了闺蜜,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进了屋,满脸幸灾乐祸的开口道:

    “今天省城里出了件大事!从咱村出去那兵武元帅的八姨太,竟生下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白娃娃!兵武元帅被戴了帽子啦!”

    陈宴和老爹听闻这个消息,直接傻了眼。

    老娘看着两人的反应,立刻会错了意,解释道:

    “不过你们放心,那兵武元帅虽然是个武官,但向来喜欢以德服人,讲究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会把怒气撒到咱村里,只会寻那骚狐狸一家的麻烦。”

    老娘说完,看着陈宴和老爹更加严肃的表情,立刻意识到不对劲,问道:“是不是有别的事?”

    老爹抽了口烟,摆了摆手:“木滴事,我刚教训憨娃到一半,还没教训完呐,你先退下。”

    老娘立刻骂道:“你还好意思说出口!憨娃脑子不精,你还欺负他!就你能狠下那心肠!你……”

    老娘说个不停,偏偏她早些年练过发声的功课,丹田中气息十足,声音又是尖锐,隔着五道院墙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老爹被她骂的抬不起头来,硬着头皮扛过了几分钟的时间,才以卑微的妥协收场。

    老娘骂的满意了,离开堂屋之后,老爹才撇了撇嘴,吐槽道:“戏子就似不懂事……”

    自从陈宴记事起,老爹面对老娘时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即便受了委屈,也是以一句“戏子就似不懂事”草草收场。

    老爹就这么吐槽了老娘几十年。

    陈宴依稀记得,老娘不是本地人,而是随着外地戏班子到了本地,至于如何跟老爹走到了一起,他就不清楚了,只是曾经猜测过,兴许是年轻时的老爹长相还算英俊?

    老爹吐槽完了,拍拍屁股下了炕,将烟杆别在背后,低声道:

    “憨娃,照顾好你娘,我去咱县里问问情况。”

    陈宴一把抓住老爹:“不行!先生说了,晚上不能出门!”

    老爹看着陈宴反常的举动,眼神里闪过一丝感动,抓住陈宴的手:

    “好憨娃,先生把你教得好,你听先生的一定没错……但咱家还有十几口人,现在来了这么大的事,我这当家主的,不能就这么在家干等着。”

    陈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老爹那驼了十来年的背像是直了起来,腰板也比之前挺了。

    他放开了老爹。

    “关上门,等我消息。”

    老爹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去。

    陈宴看着老爹的背影消失在渐渐深沉的、以远山为背景的暮色里,心中的担忧从脸上溢了出来。

    “你很担心他吗?”

    身边忽然传来女孩的声音,陈宴晃了晃神,才意识到女孩一直在自己身边。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特别担心……对信息闭塞的白虎原来说,很有可能乱兵打到隔壁村子了才会被发觉……我担心老爹……但老爹有他必须要做的事。”

    女孩点了点头:“你想要保护他吗?”

    陈宴看着院门的方向,不假思索的点头:“当然想!”

    话音落下,身边忽然出现一丝微弱的风。

    陈宴扭头,只见女孩已消失在了原地。

第226章 被烧毁的往昔(七):理所当然的愤怒

    陈宴在堂屋里守到半夜,直到三更天的时候,院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他听着低沉的开门声,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院门开了道缝,披着皮棉袄的老爹出现在了门后。

    陈宴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女孩跟在老爹身后进了院门。

    陈宴迎了上去,还没说话,

    就被老爹摆手阻止了。

    “回屋说。”

    陈宴点了点头,跟着老爹进了堂屋,关上大门,老爹便迫不及待的拿出烟杆,用火折子点了烟,猛地抽上一口。

    “打听好了,暂时没事。”

    陈宴忍不住问道:“暂时?”

    老爹一边抽着烟,一边打着哆嗦:“恩,

    暂时没事,

    我问过常年跟省城做生意滴老痒子,他说咱们白虎原地方太偏,地势又高,鸟不拉屎,战火烧不到咱这。”

    陈宴追问道:“这说法靠谱不?”

    老爹镇定回道:“这说法不靠谱,但老痒子这人靠谱滴很,他一直在做省城滴牛奶生意,手底下伙计每天都要从原上到省城跑一个来回,顺便给他把当天滴报纸买回来。

    省城出了撒事,有了撒消息,县驿站里滴驿官都没他灵通。”

    陈宴立刻问道:“最近的报纸上有关于兵灾的消息吗?”

    老爹奇怪道:“你娃咋老似抓着兵灾不松手嘞?好好滴为撒要有兵灾?”

    陈宴默不作声。

    按理说……这个时代应该很快就会进入乱世才对。

    难道……因为这里并不是我曾经的那个家乡,所以历史轨迹全然不同吗?

    可……如果这里不是我的家乡,为何风土人情都和印象中一般无二?

    陈宴看了看乖巧的站在一旁的女孩。

    ‘乱兵屠村’这件事,本就是他针对女孩的猜测。

    现在这猜测眼看不成立了,他也不感觉很意外。

    他沉默片刻,对老爹说:“无论如何……咱得小心。”

    陈宴根据自己曾经的记忆给出了警告,而老爹却不很在意。

    “憨娃,爹心里有分寸,

    早点去睡吧,明天还得上学哩。”

    陈宴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把先生准许自己毕业这件事告诉老爹,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他相信老爹,也相信老爹打听到的消息,因为老爹向来是个靠谱的人,是迥异于陈宴印象中的精明富农。

    事实上,在来到白虎原之前,陈宴连想都没想过,代表着“剥削”和“压迫”的富农群体,竟然会有老爹这样带着人情味、且三观符合社会公序良俗的“正常人”。

    现实还真是魔幻且不可思议的啊……

    陈宴本想就此离开,却忽然听老爹说了句:

    “兵灾是肯定没有滴,我这次去找老痒子,倒是听到见别的事……隔壁县皮草张家,不知道惹了什么瘟神,昨天晚上,他家那老幺竟然遭了毒手……”

    陈宴顿了一下,感觉这个名字莫名其妙的熟悉,脑袋里出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印象:“皮……皮草张?”

    老爹嘬着烟头,含糊不清道:“恩,你书院里那个旁桌,就是皮草张家的老幺。”

    陈宴磕磕绊绊道:“三……三癞子?”

    老爹点头:“恩……我和老痒子就感觉挺奇怪,皮草张这家伙人真是不赖,逢人就说好听话,平常做生意十分地道,就算遇上了不好相与的客人,也是宁可赔钱,都不愿得罪人。

    这次也不知道他到底惹到了什么煞星,竟然糟了这大祸……他家那老幺在外面是个赖皮货,在皮草张家里可是金蛋蛋,金贵滴很!

    我刚听到滴时候也不敢相信,这听着就跟说书人讲滴故事一样,直到老痒子再三确认了之后,我才知道那是真滴。”

    陈宴脸色苍白不说话,就听老爹继续说道:

    “说起来,这两天怪事还真不少,我今天晚上去县城回来滴时候遇着狼了,谁能想到驿道上也会有狼呢?也许是山里下来了熊瞎子,林子里滴狼被熊瞎子赶出来了?

    我本以为没办法回来见你们娘俩了,谁知道那狼群忽然就没了声音……”

    陈宴看了女孩一眼,沉默片刻,和老爹道别,出了堂屋,看了一眼乌黑乌黑的天空,回到自己的偏房。

    女孩也跟了进来。

    陈宴对女孩的到来并不惊讶,他转身关了门,看着女孩,说道:“我爹是你救的。”

    女孩点头。

    陈宴郑重道:“谢谢你。”

    女孩并没有感觉到他的善意,顿时变得不知所措。

    陈宴正色道:“三癞子明明是……出了事,你为何要说他是自己退学了?”

    陈宴惊讶于自己的直白,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凭什么去质问她,只是就那么“理所当然”的说出了这番话。

    女孩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只是把头低了下来,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陈宴看着她的样子,同样感觉到一阵不知所措。

    他尚且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

    陈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念头从何而来,只是在潜意识里把她看成了可以“质问”的对象。

    等到他质问完了的时候,内心已经产生了后悔——他怕“不知是人是鬼”的她恼羞成怒,产生不可预测的后果。

    好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女孩有了还算正常的反应。

    “出了事,没法上学,自然只能退学了。”

    陈宴一阵窒息。

    好像……也勉强说得通……

    他小心翼翼的追问道:“你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孩这次回答的相当快:“他死了。”

    她回答的自然极了,那不含任何感情的话语让陈宴感觉她简直像是一台冰冷的机器。

    陈宴追问道:“怎么死的?”

    女孩的回答让他脸色瞬间惨白:“被我扭断了脖子。”

    陈宴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脊背砸在门栓上,疼的龇牙咧嘴。

    内心恐惧渐起,陈宴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想的什么,竟然追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女孩的回答直白极了:“我跟他商量,让他把书院的位置让一天给我,他不愿意。”

    陈宴在如此诡异恐惧的回答下,内心竟起了一股无名火:“就因为他不愿意让位置,你就扭断了他的脖子?!”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凭什么敢对她发火。

    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潜意识竟然把“对她的怒火”当做了理所当然。

第227章 被烧毁的往昔(八):难以理解的顺从

    女孩看着他那狰狞的面孔,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恐惧,随即表现出“强顶恐惧而生的倔强”,认真回答道:

    “是的。”

    是的……

    她竟然说是的!

    陈宴内心的无名火越烧越旺,情绪几乎失控:“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杀人呢?!”

    陈宴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骤然愣住。

    他内心浮现出一种奇特到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感觉,这句话,

    他似乎已经对她说过。

    怎么可能已经对她说过这番话呢?

    我今天刚刚见到她,今天下午的时候才第一次和她说上话。

    在今天之前,我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无论是在穿越之前,还是穿越之后,我都完完全全不认识她!

    那股该死的“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从哪来的?!

    陈宴大脑一片空白,

    失去了思考能力。

    女孩看着陈宴,神色之间带着犹豫:“为什么不可以呢……”

    陈宴回过神来,

    已分不清自己现在是愤怒还是恐惧,

    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不可以随便杀人!”

    他刚说完,眼神又是一阵恍惚——这句话,他感觉自己同样已经对她说过一次。

    这该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女孩定定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好。”

    陈宴听着她的应承,感受着她完全反常的脑回路,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了。

    她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她脑子里又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宴使劲甩了甩脑袋,把自己脑袋里那些奇怪的情绪和想法甩出脑海,然后咬牙对她说:

    “今天让你在这呆一晚上,明天你自己找地方去!”

    陈宴说完,反手开了屋门,走出门去,从外面把门关上,心脏一阵狂跳,对自己刚才的一切反应感到不可思议!

    ‘我刚才把她凶了一顿?!我……我这是疯了吗!我这么勇的吗!她是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啊!’

    陈宴回过神来之后,想到自己刚刚“英勇”的举动,

    吓得腿都软了。

    ‘好在她没有发怒……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但如果她真的生气了,后果一定很严重吧……三癞子长那么壮,都被她把脖子崴断了,我在她手底下绝对走不过两个回合……’

    陈宴越想越后怕,双腿软麻,连路都走不动了,在惶恐和惊惧的寒夜中站了足足十来分钟,在确定女孩听他的话呆在屋子里过夜之后,他才恢复了一点力气。

    ‘不过话说回来,她至今为止还挺听话的……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听话,但从我认识她到现在,我说的大部分事情,她都表现出非常不正常的顺从……

    她怎么这么听我话呢?她不会真是女鬼,以后准备一直缠着我了吧?!’

    陈宴疑神疑鬼,胡思乱想,越想越感觉自己猜的靠谱。

    ‘说不定她真的是女鬼!现在这么顺从我,只是想待在我身边,吸我的阳气!’

    陈宴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中,站在门口,喝着西北风,又等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女孩依然没有出来。

    ‘无论如何,她这次还是听了我的话,就在这屋子里待着了。’

    他总算是不那么提心吊胆。

    强撑着软了的腿,来到堂屋,吵醒了老爹,借口自己屋里的煤火灭了,冻的受不了,跟老爹挤一张床,就这么将就着过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陈宴回到自己房间,发现女孩已经走了。

    院子大门都没开……她是翻墙走的?

    陈宴摸不着头脑,但“女孩的离开”无疑是件好事。

    他生性豁达,如今没了“女鬼”纠缠,立马开心起来。

    他的开心只持续到这天下午。

    当他埋着头钻研从老爹书柜里翻出来的白虎原地图时,需要用笔进行标记。

    他心里刚出现“想找笔”这个念头,一根笔就被递到了他手边。

    “谢谢……”

    陈宴下意识的道谢,可“谢”字的尾音还未落下,整个人猛然一惊,密密麻麻的白毛汗就从背上沁出来了。

    扭过头去,只见女孩再次出现在他的身边,手里捧着一根毛笔,脸上依然是毫无表情的面瘫着!

    陈宴快被吓傻了,这女孩怎么可能凭空出现的!?难道她真是鬼?!

    他惊极反怒:“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别一直跟着我行不行!”

    女孩神色之间立刻出现落寞,并轻声开口问道:“我去哪?”

    陈宴张口就要说‘你爱去哪就去哪’,可话到了嘴边,他忽然心思一动。

    既然你那么听话,又那么暴力,就把你的暴力用在合适的地方吧。

    “你去保护先生,直到先生彻底安全为止!”

    女孩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好的。”

    话音落下,她凭空消失在他面前。

    陈宴狠狠打了个哆嗦,神色之间不仅有更深的恐惧,还有无解的迷茫。

    女孩到底是什么?怎么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的?她真的是神仙鬼怪之类的东西吗?

    她为什么这么听我的话?我为什么感觉有些话曾经对她说过?我到底在哪里曾经见过她?

    陈宴陷入了没人能够解答的困惑。

    ……

    ……

    雾气开始扩散,愿望的视野再次被遮蔽。

    ‘首先,我能够百分百确定的是,陈宴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顶多是有那么点小聪明。

    即便可以引起那种恐怖的无色火焰……可那无色火焰是因某种【规则】而诞生的,并非他所掌握。

    他本身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甚至可以说,他比普通人更次一些,因为他有一些明显的性格缺陷,自私、记仇什么的……’

    愿望回想起刚刚看到那女孩的一切反常举动。

    ‘其次,我能够确定的是,【陈宴一定见过那女孩】。

    而且,

    【陈宴一定和那女孩有某种极其“深重”的关系】。’

    ‘那么,矛盾来了。’

    ‘陈宴这么个啥也不是的普通人,为何能够得到女孩这样来自传说中【无量数据之海】的高等智慧生命的帮助呢?’

    ‘她甚至为了他,葬送了大部分自身,只为了帮他突破【宇宙壁垒】——这样的付出,简直难以想象!’

    ‘实在是太奇怪了。’

    ‘威廉·马斯特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更加伤心吧……’

第228章 被烧毁的往昔(九):希望列车

    ‘她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现在对他言听计从,到了帝国之后又表现出另外一副样子?’

    愿望看着眼前逐渐浮现出的画面,心中若有所思。

    或许只有继续看下去,才能够得到解答这些问题的线索。

    随着眼前的雾气渐渐消散,新的画面出现了。

    这天的天空有些阴沉,气压很低,像是很快就要下雨。

    晦暗的光线之下,

    崭新的火车站台上,陈宴穿着一身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乡下人的蹩脚西装,踩着一双虽然光亮,但明显能看出旧了的大号皮鞋,站在靠近轨道的位置,手脚局促不安。

    身边是匆忙来往的、即将踏上漫长旅途的乘客们,

    面前铁轨上的碎石缝里除了新生的野草之外,空空如也——

    火车还未到站。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焦急和彷徨,陈宴也是如此。

    愿望在陈宴的第三人称视角看到这一切,

    立刻明白,这是【陈宴准备乘火车前往帝国驻天神州大学进修】的记忆。

    ‘我所看到的记忆顺序,并没有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发生。’

    ‘我看到的第一段记忆,是【兵灾刚刚在白虎原上发生,老爹和陈宴商量,决定留学出海】。

    第二段记忆,是【兵灾发生之前,陈宴感知到了危险,并让妹妹去保护先生】。

    第三段记忆,也就是面前的场景,是【兵灾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后,陈宴准备乘火车离开】。

    按照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原本应该是

    【第二段记忆:兵灾发生之前】

    →

    【第一段记忆:兵灾刚刚发生】

    →

    【第三段记忆:兵灾发生了一段时间之后】。

    但记忆并没有按照【时间顺序】出现。

    我眼前出现的记忆,之所以是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对于世界记忆碎片来说,印象越深刻的记忆,浮于脑海中的位置越靠上,能够被一眼就看到的几率越大。

    也就是说,

    对于陈宴而言,印象最深刻的记忆,是和老爹的那段对话——是那段对话让他认清了这个世界的某些事实,也是那段对话让他做出了留学出海的决定。’

    愿望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继续观看着陈宴眼前的世界。

    片刻之后,一声刺耳的汽笛声在耳边响起。

    巨大的钢铁怪物喷云吐雾,随着刹车时车轮碾压铁轨发出的刺耳蜂鸣声,出现在乘客们的视野之中——

    那硕大的、由崭新钢铁制成的火车头,比陈宴想象中大得多。

    整个火车头由一台横陈的巨大圆柱型蒸汽机,和蒸汽机底下的拖轨车轮组所组成,蒸汽机的正下方用白色油漆刷了JF2的字样——那或许就是这台蒸汽机的型号。

    此时此刻,蒸汽机前段顶上,被熏上了一层黑色煤灰而变得不那么清晰的圆盘气压计指针,因蒸汽机舱压力的减小而缓缓回转。

    圆盘气压计后方的烟囱中喷出的黑色浓烟也缓缓减小,直到进入火车站的时候,那浓烟散发出的刺鼻味道已经可以被站台上的人们忍受。

    陈宴和所有乘客一同引首以望,直到火车进站停稳的下一刻,争先恐后的乘客们顿时乱成一团。

    列车员们大喊着:“所有人上车了才会发车!不需要过分拥挤!”

    谷蟥

    没人相信这样的鬼话,省城火车站在整个省里的名声早就臭了,任谁都知道,他们乱发出的火车票几乎超过整个火车载客量的两倍不止。

    也就是说,如果上车晚了,是一定坐不上车的。

    人们知道这件事,所以争先恐后的上车。

    火车站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们说“所有人上车了才会发车”,就是为了丢下没有乘上车的倒霉蛋。

    陈宴也是来到车站之后,才在人们的议论中知道这件事的。

    他还从人们闲聊时听到,这一班火车的车票已经停发了半个多月——而他手里的车票,明明是老爹前两天刚刚买来的。

    他想起来老爹对他说出“我亲眼看着他们在车票上盖了火车站的红章”时脸上洋洋得意的表情,就感觉很辛酸。

    爹,我这票,多半是假的……

    可即便是假票,也是火车站发出去的。

    如果不让持有假票的乘客上车,以后火车站卖假票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那可是相当大的一笔钱。

    人们争先恐后的往火车上挤,从拥挤的车门中,从打开的车窗上,甚至有人从车厢之间的管道爬到车顶,再从车顶的维修专用扶梯下到车厢之中——

    无论如何,只要拿着票,进了站,上了车,就能离开这片危险的兵乱之地,踏上前往安全之所的旅途。

    陈宴最讨厌带着一堆行李出行,随身携带的只有一个装了帝国驻天神州大学录取通知书和一套换洗衣服的手提箱,在挤车这件事上,对比那些携带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乘客有天然的优势。

    他挤进了车厢,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在疑惑车厢里为什么这么拥挤,耳边就传来了广播声:

    “乘特别快车要另加特快费,特快费按车等加费,以三等车计,二等车倍之,头等车再倍之。”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车票——车票右上角的角标正是一个“三”字——他恍然,之前还觉得奇怪,原来这是三等车厢的标记。

    面前的三等车厢内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坐车的人们脸上大都带着戾气,争抢座位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但出乎陈宴预料的是,他旁边和对面的位置,竟然始终空着。

    在疑惑、不解和忐忑中等待了半个小时的时间,随着一声刺耳的汽笛声响起,火车开动了。

    周围的乘客依然对他身边的空位置若罔闻。

    陈宴茫然之间,看了一眼窗外逐渐后退的景色。

    下一秒,耳边便传来了一个听起来很熟悉,却感觉完全变了“感觉”的声音。

    “哥哥。”

    陈宴扭过头,只见女孩不知何时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

    这一次,她脸上没了那副面瘫的表情,眼神之中仿若有光。

    恍然之间,陈宴脑袋里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

    她似乎也“开窍”了。

    女孩再次开口,陈宴第二次听到了自己最不愿听到的消息。

    “我没保护好先生。”

第229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海上两万里

    陈宴已经从老爹口中知道这件事。

    他沉默片刻,还是问道:“书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孩看向车窗外乌云之下飞快倒退的田野:“哥哥想知道前因后果,还是单纯发生在书院里的事呢?”

    陈宴看着女孩“成熟”的表现,沉声道:“前因后果。”

    女孩说道:“那要从很久之前开始说起了。”

    她看着窗外逐渐厚重的云层,挥手接住几滴从火车车窗飘进来的雨滴,声音逐渐变缓。

    “事物的发展,是从量变到质变,

    再到新的量变的循环往复的上升过程。”

    “天神州朝堂疾病已久,腐坏大量堆积,直至二十多年前,已经为日后的惊天质变提供了充足的可能性。”

    “一切,都从一个叫威廉·亚当斯的帝国水手开始……”

    二十多年前,来自世界另一边的帝国水手威廉·亚当斯,经过足足19个月的航海旅程,在面对过台风、痢疾、坏血病、补给地的食人族……以及严重的粮食问题之后,横渡了世界之上最大的海洋,漂流到了樱国九州豊后的臼杵。

    遥远到像是没有尽头的旅途之中,他们当初出海时的五艘船——分别是希望号、慈爱号、信仰号、忠诚号、好消息号,从5艘减少到了1艘。

    当初在帝国海港上船的船员们,也由出航时的110人,减少到了24人。

    这剩余的24人聚集在慈爱号上,消耗光了最后一颗晒干的柠檬之后,终于看到了陆地。

    事情并未如此顺利结束。

    在登陆九州岛时,他们和樱国当地土著起了冲突,15人因此罹难。

    剩下的9人寡不敌众,放弃抵抗,船上的大炮、火绳枪和弹药全部上缴,船员们几乎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船只被扣留,船员们最终被囚禁。

    彼时,九州岛的武将,同时具有“公卿”身份的丰臣秀赖,掌握了包括威廉·亚当斯在内所有船员的生死大权。

    他们的运气差极了——比他们早几年到达樱国九州岛的圣歌团传教士,指控他们是海盗,

    要求丰臣秀赖对他们即刻处刑。

    事情到此为止,终于有了奇迹一般的转机。

    丰臣秀赖的政敌,德川家康,发现了威廉·亚当斯等一行人的存在。

    德川家康强行截胡,下令将威廉·亚当斯一行人押送大坂。

    不久之后,威廉·亚当斯就受到了德川家康的亲自接见。

    在威廉·亚当斯把他们横跨了大半个世界的经历大致说出来的之后,引起了德川家康的巨大兴趣。

    他根据自己的见闻,判定威廉·亚当斯所说为真。

    也许是因为德川家康本身有一颗海盗的内心,也或许他是真的欣赏威廉·亚当斯的造船技艺和那一点可怜的数学知识,无论如何,他将自己的善意给与了威廉·亚当斯。

    两人进行了持续了许多天的愉快交流。

    威廉·亚当斯虽然在出航前只是个小混混,但在经历了大半个世界的漫游之后,他的口才被锻炼的相当好,对人心的认知也提升了几个档次。

    几天之后,凭借着如花的口舌,和超越了常人的见识,他成功得到了德川家康的信任。

    德川家康承诺给他帮助,将慈爱号和武器物资一并归还给他们。

    船员们得知消息,欣喜若狂,翘首以盼。

    但德川家康并没有立刻兑现他的承诺。

    彼时,执掌樱国的丰臣家,内部矛盾已经到了即将爆发的程度。

    谷篍

    随着太政大臣、正一位的丰臣秀吉的死亡,担任【奉行】的石田三成,已经暗中联系其他几个樱国【大老】,准备与德川家康全面爆发冲突。

    威廉·亚当斯和其他船员们苦苦等待着,可在几个月之后,他们等来的,却是一场持续了整整三年的战争。

    在漫长的等待中,船员们等不到来自帝国的船只,慈爱号也是遍体鳞伤。

    他们没办法拥有充足的、回家的补给,就无法起航。

    有几个船员绝望到了极点,想要在补给不足的情况下强行出航,并因此和其他船员发生了流血冲突。

    冲突过后,剩下的几人连操作这艘船都做不到,更别说返航回家。

    时间一晃,便是三年过去。

    三年后,始终没有得到充足维护的慈爱号,终于因年久失修,而失去了在大海上航行的能力。

    也是在这个时候,德川家康终于来了消息。

    他给了船员们一笔钱,要他们自谋生路——除了威廉·亚当斯。

    在来到樱国的第二年,威廉·亚当斯就已经和德川家康的御用商人,马込勘解由的女儿阿雪结婚,育有一子一女。

    此时的威廉·亚当斯也有了一个樱国名字——

    三浦按针。

    可威廉·亚当斯并不甘心就这么留在樱国,他怀念帝国的一切,包括清晨的雾气,带着羊膻味的下午茶,以及在每个清晨都遮蔽了整个天空煤灰——

    他曾经异常厌恶那东西,可到了今天,他竟然对那些东西产生了病态的怀念。

    可德川家康并不放他,他只能隐忍。

    好在,隐忍是他十分擅长的事。

    又是几年过去,他在暗地里用梦想和金钱收买了一些樱国本地的船员,并收集了足够多的资料之后,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夜晚,驾船离开了樱国的港口。

    他并没有回到帝国。

    他沿着洋流一路向西,并在天神州的沽上港登陆了。

    从樱国起航的时候,他从德川家康那里带走了一大笔财富,一些难以言说的诡异物品,和一些确切的情报。

    他坚信自己能通过这些东西,在天神州赚上一大笔钱——那一笔钱,足够他在回到帝国之后,成为万人瞩目的富商!

    天神州最不缺的就是人,这使得威廉·亚当斯得到了巨大的助力,他毫不费力,且只花费了很少的代价,就收买了一些天神州当地的投机者。

    他给了他们一些种子,并告诉他们,这些种子是改良品,种出的果实比当地的果实更加鲜美。

    他告诉他们果实的妙用,并教他们用这些果子达到他们的目的。

    他利用他们对鬼神的恐惧和迷信,与他们定下协约,让他们为他赚钱,并向他们允诺:

    如果有朝一日到了帝国,可以去找他,到了那时,他会让他们看到【新的世界】。

    威廉·亚当斯成功了。

    他不但得到了钱,还得到了一批虔诚的信奉者。

    这批信奉者其中有一人,名为陈长生。

第230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一):恶之花

    陈长生那时还小,不过九岁的年纪,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眼神里分明已经没有半分稚童的感觉。

    他和父亲一起,将恶之花种进威廉·亚当斯指导下建立的培养基。

    从此之后,威廉·亚当斯带来的恶之花,在沽上港的地下世界盛开。

    几个月之后,

    他们成功的收获了第一批果实。

    如威廉·亚当斯所说,这种恶之花的确和天神州本土的品种不同,是能够开出更鲜艳花朵,并结出更大果实的“改良品”。

    这种改良品结出的果实,比普通株的果实大上三圈,果实中的种子呈现出更加饱满的形态。

    唯一的缺点,是这种改良品果实中的种子,

    比普通品少了很多。

    普通恶之花结出的成熟果实内部,通常有1000颗左右的种子。

    而这种改良品,

    明明果实更大,但种子却少得很,一枚果实里竟只有不到100颗种子,只是果肉比普通种多一些。

    威廉·亚当斯制作培养基所使用的材料是一次性的,如果要继续种植,培养基是没有了,肯定要在土地里种植。

    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种植过程中,植株的成活率、结果率,以及结果的数量和质量,都会在一定程度上降低。

    但这并不妨碍这种改良品对沽上港造成的冲击。

    彼时,天神州尚未禁止售卖恶之花,甚至由于海洋贸易的原因,恶之花的市场已经在天神州初步形成。

    而位于近海的沽上港,便是首当其冲。

    威廉·亚当斯培养出的高质量恶之花果实一经进入市场,如同一枚深水炸弹,

    搅乱了一切秩序。

    这种果实产量低,但质量高,卖的价钱就贵,在被威廉·亚当斯包装成奢侈品之后,更是如烈火一般从上到下燃遍了整个沽上港的贵族圈。

    不过一年时间,威廉·亚当斯已经赚的盆满钵满,积累下来的白银堆满了整整三艘载重800吨的长帆舸。

    陈长生也因此进入了沽上港的贵族圈子。

    他从小经历复杂,看遍了人情冷暖,外表看似稚童,实则心智早已经比普通的成年人还要成熟。

    他把自己的年龄当做武器,把悲惨的经历当做博取同情和善意的工具,很快得到了沽上港贵族圈子里一些大龄贵妇的青睐、垂怜和帮助。

    同时,他对威廉·亚当斯“敬重有加”,只要是自己“打探”到的消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威廉·亚当斯在沽上港的商业旅途产生了相当大的助力。

    他从贵妇圈子带来的消息,甚至帮助威廉·亚当斯躲过了几次致命的仇杀。

    在那之后,威廉·亚当斯对他青眼有加,并开始着重培养他——

    威廉·亚当斯让他乘上一艘装满了白银的长帆舸,推荐他去帝国的某个学院读书。

    那时候,帝国还未开放海关,威廉·亚当斯在帝国的名声也是糟透,所以那推荐信并不是写给学院的,而是写给他曾经的情妇——某个男爵的夫人。

    事实证明,男爵夫人还是念旧情的。

    也或许是威廉·亚当斯有什么令人难忘的独特之处。

    陈长生到达帝国之后,无论是进入海关,还是以外乡人的身份申请学校,都得到了男爵夫人暗地里的帮助,所以全程顺利,并没有遇到很大的困难。

    这一去,就是十年。

    在这十年的第二年,威廉·亚当斯回到帝国,并建立了威廉·亚当斯远洋贸易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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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之后,陈长生20岁。

    也是在这一年,他接受新的使命,并带着更加强大的恶之花,回到天神州,成为了一位军官的秘书。

    这军官本是帝国暗地里扶持起来的傀儡,手中掌握的军队原本不多,实力在整个天神州排不上号。

    在陈长生到来之后,这军官有如神助,在短短八年内崭露头角,竟成了西北高原地带某省份首屈一指的大军阀,被外界称之为“兵武元帅”。

    陈长生却不显山不漏水,只是一位低调的副官而已,声明并未远扬。

    而军官之所以能够成为军阀,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陈长生为他赚来了足够多的军费——军阀所过之处,恶之花遍地生长,那种子里结出的不只是疫病和衰弱,还有难以想象数量的金钱。

    随着军阀势力的扩张,陈长生再一次回到了白虎原。

    时光荏苒。

    陈长生必须拿下白虎原,不仅因为白虎原曾经是冲击平原,土地肥沃,适合农作物生长。

    还因为此地是链接天神州南部盆地、北部草原,和西部荒野的战略要冲,在这个大势力全员摆烂的时代,如果军阀想要有一番作为,可以以此地为据点建立自己的大后方,之后的扩张会更加安全迅速。

    没人知道的第三个原因,则是陈长生自己的私事。

    他幼时,家中曾经算是富贵,只因做生意赔了钱,在离开白虎原时受尽了白眼,明明左邻右舍都是亲眷,却无一人肯借给他们家一些周转用的银子,导致他们只能变卖房产,背井离乡。

    这百虎原上唯一让陈长生有念想的,就是先生。

    先生教他道理,将他启蒙。

    在他和父亲典当了房子、于寒冬大雪的夜晚无处可去时,是先生准他留宿,给他饭食。

    陈长生离开原上的时候,心中几乎不存善意。

    而先生,则是他生命中最后想要报以善意之人。

    所以陈长生迫切想要先生接受他的想法,去过帝国的陈长生已经见识过工业化的威力,也曾亲眼见过没有掌握生产资料的农民们在工业化中的下场。

    他不在乎百虎原的百姓怎么样。

    但他知道,先生在意这片土地,在意这片土地上的人。

    如果百虎原上的土地和人,因即将到来的工业化而毁于一旦,先生一定会很伤心。

    为了不让先生伤心,他需要让这片土地早点富裕起来。

    只有百姓们早点有钱了,当工业化到来的时候,才能把这些钱换成生产资料,再通过生产资料去赚更多的钱——

    根据陈长生在帝国见识到的一切,再结合他学过的社会学知识,他总结出了这样的思路,并认为,这是解决当前白虎原所面临的困境的唯一方法。

    但先生不许。

    先生打了他一巴掌,但陈长生并不在意,他是个心怀感恩的人,如果不是当年那一晚收留,和那一顿饭,他恐怕早就饿死在那个寒夜里,没有后来的一切了。

    陈长生恩怨分明。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在被先生赶出书院之后,他依然想要说服先生。

第231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二):所谓命运

    帝国运载着大量工业品和工业化机械的渡轮正在路上,天神州即将在工业化无与伦比的冲击之下迷失自我。

    这片古老土地之上的一切都将被工业化的车轮裹挟着在前往未来的道路上前进,任何阻挡在车轮之前的人或事物都将被压成泯粉。

    而现在看来,先生就是那个想要阻挡在工业化车轮前的人——他阻止白虎原上的百姓们通过血腥手段积累原始财富,就相当于掘了白虎原的根——这是陈长生内心坚定的想法。

    陈长生也明白,先生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彻底崩溃。

    因为工业化是不可阻挡的,再这么下去,

    先生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虎原变成他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凄惨模样。

    如果想要白虎原在工业化的浪潮中崛起,恶之花是唯一解。

    陈长生曾经见证过战争、殖民和掠夺……一切被帝国聚拢起来的物资促进了工业化的进程,而工业化所产生的生产力又无时无刻不在反哺着帝国,使其进行范围更广阔的战争、殖民和掠夺……

    陈长生见证过帝国的崛起,对整个世界的底层运行规则了解的更加深刻——世界上的资源是有限的,如果想要活下来,想要活的更好,

    就必须从别人手中抢夺。

    陈长生被先生打了一巴掌,

    但他毫不在意。

    他依然想要说服先生,

    天下大势不可阻挡,恶之花只是手段。

    当百姓们通过恶之花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之后,完全可以放弃恶之花,用之前积累的资本购买生产资料,将这些生产资料用于工业化生产,然后积累更多的资本,完成农民到资产拥有者的转变。

    到了那时,白虎原上的百姓才算是真正过上了好日子。

    也是到了那时,先生的心愿,也才能够真正完成。

    “在你离开白虎原之后,陈长生再次找到了先生。

    他还想说服先生。”

    女孩的眼神已经从窗外收了回来,她看着陈宴的面孔,目光温柔。

    “这一次,先生竟然不生气了,只是告诉他,天下大势不可阻挡,

    要是强行使用恶之花去做那些断子绝孙的坏事,岂不是违逆了大势?”

    “陈长生有些茫然,他不知道先生的态度为什么转变了这么快。”

    “但他依然没有放弃,并解释了更多。

    从机器的出现到生产力的发展,从生产力的发展到资本的积累,再到工厂的出现,到农民们因工业对农业的剪刀差而背井离乡,进入工厂……”

    “先生依然不愿意。”

    “在一整天的苦苦游说之后,陈长生意识到,先生不会改变主意了。”

    “他离开了书院。”

    陈宴疑惑道:“他离开了书院?他不是……”

    女孩镇定道:“陈长生并不是杀死先生的凶手。”

    陈宴愕然。

    女孩继续道:“陈长生离开了白虎原,他并不能在此停留太久,作为兵武元帅的副官,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回了省城。”

    “紧接着,一伙逃兵出现了。”

    “这伙逃兵是被人驱逐到白虎原上来的,他们进了县城,靠着不知从哪来的火枪杀光了卫所的官兵,冲进了书院,要先生说服百姓缴粮。”

    一丝冷汗从陈宴鬓角旁流了下来:“他们必定不是普通的逃兵……兵灾时的普通逃兵只会烧杀抢掠,怎么会想到让当地德高望重的人领头缴粮呢?这是军阀的手段……”

    女孩点了点头:“是的,我后来去了一趟省城,打探到了一些消息,才知道这伙“逃兵”是兵武元帅布置在白虎原上的。

    原来兵武元帅早就和陈长生产生了间隙,趁着陈长生离开省城之际,控制了陈长生的人马,并派出了杀手。”

    “陈长生……他并非纯粹的普通人。”

    谷竎

    女孩吐出一个名字来:

    “他身上附有一种被称之为【狂暴灵】的奇特存在,那东西是生物,又有一部分超越了生物,并因此拥有超越了平凡生命的力量……总之,那东西能保他性命无忧。”

    陈宴没有立刻说话,他发现自己竟然立刻接受了这种离奇的解释。

    片刻之后,他感觉喉咙有些干涩,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兵武元帅这么多年才做了解决陈长生的决定,想必早已摸清楚了陈长生的底细……可他既然知道陈长生的底细,必然知道陈长生身上有狂暴灵,为何还做出这样只会激怒陈长生的举动呢?”

    女孩解答了他的疑惑。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顶多只能做到激怒陈长生罢了——在那时候,陈长生其实已经收到了威廉·亚当斯的来信,即将离开天神州,前往帝国。”

    “陈长生能走,兵武元帅却不能走,即便他没有一天不向往着世界另一边的帝国,即便他自作多情的学会了帝国的语言,甚至花了大代价学会了帝国人的口音——

    他依然不能离开。

    在天神州,兵武元帅还有他【必须】要去做的事。

    那是自从他当年接受帝国的帮助时,就已经注定了的【命运】。”

    窗外的雨渐渐大了,车厢里的气氛开始变的闷热,人们似乎因这样的阴雨天气而变得不爱说话,大家看着窗外的雨,感受着越来越远的家乡,心中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

    只有女孩感受不到这样的气氛。

    她还在继续说着。

    “兵武元帅必须留在天神州,【命运】让他有些歇斯底里。

    他尚且不知道,【命运】这种东西,根本就是个伪命题。

    【留在天神州】,只是他自己对自己进行束缚的枷锁。

    他完全可以放弃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权力、财富、名望……只需要做一个普通人,买到一张前往帝国的船票。

    他没有这样做,并因此无能狂怒,愤恨中烧。

    他把自己因无能而起的愤怒转嫁到了陈长生身上,他认为一切悲剧都是陈长生带给他的,他认为自己的一辈子都被陈长生毁了。

    他原本可以继续忍下去,因为他的生活其实并不困难——他拥有花不完的财富,数以万记的军队,只需要随便点点头就能拥有的美女。

    对他来说,生活尚且过得去。

    但人终究是贪婪的。

    他还想要更多。

    贪婪让他不满足于现状,让他拼命想要挣脱【命运】的枷锁。

    他原本可以继续忍下去。

    直到他的八姨太,生下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婴儿。

    他的心态崩溃了。

    他那各种各样压抑的畸形情绪爆发了,对陈长生的愤怒也爆发了,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我不能走,你也别想好过】。

    他早知道白虎原书院的先生在陈长生心中的地位,于是,他引导那些“逃兵”,去往先生的书院……”

第232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三):第二位辩证法战士

    车窗外的雨更大了。

    虽是午后,但原野之上已有凉风渐起,那凉风拂过刚刚出芽还未泛绿的庄稼,穿过乌烟瘴气的城区,在声势溅大的雨中掠入车窗,带走车厢内乘客们身上的温度,又从另一边的车窗穿了过去。

    陈宴打了个哆嗦。

    他身上的西服并不保暖,

    那是老爹非要他穿上的,老爹常常自诩“见过世面”,知道外面的人都穿西服,打领结,戴礼貌,腰板挺直,说话温和但又不失硬朗。

    老爹希望陈宴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他不仅不想让陈宴面临战争的危险,

    还不想再让陈宴回来继续耕田,

    过一辈子他那样的苦日子。

    可老爹这辈子去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隔壁县城,

    他见到过最“体面”的人,则是某个来到县城里熬资历的年轻贵族。

    他一辈子在田间忙忙碌碌,挣了钱也不敢花,甚至没时间去省城一趟。

    所以老爹不知道,即便是在省城里,穿西服打领结的人也不多。

    陈宴明白这一切,所以他更加仔细的倾听着女孩的话语——他希望自己能弄明白对方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一席话,在说完之后,又打算对他如何——他只有活下去,好好活着,才不会辜负老爹的期望。

    女孩不知道通过何种方式发觉了陈宴的心思,她眉宇间因此有了忧愁和伤感,但还是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陈长生解决了兵武元帅派来的杀手,想明白兵武元帅到底要做什么,就匆匆忙忙赶回书院。

    可惜为时已晚。

    那些逃兵逼先生号召百姓缴粮,

    可今年县城里的百姓们已经缴了三次皇粮——每一次有新的军阀占领省城,都要再缴一次粮,

    百姓们家中早就没有余粮了,能否安全度过这个冬天都是问题。

    先生知道这种情况。

    先生不肯,他们就要对先生的家眷动歪脑筋。”

    女孩声音平静。

    “先生不堪受辱,先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然后拿刀自裁。”

    “逃兵们依旧将先生一家吊在了书院的房梁上。”

    “陈长生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几乎疯了,他依靠着附身的狂暴灵,杀光了逃兵,然后回到省城,在兵武元帅举行的一场盛大宴会上,当着帝国远道而来外宾的面,拔了兵武元帅全家的脑袋。”

    她说完了话,好整以暇的等待着陈宴的反应。

    陈宴因先生的惨死而心中悲愤难忍,原本准备好的隐忍全部抛在了脑后,在这一刻几乎失去理智,盯着她的眼睛,发出了急严令色的质问:

    “我明明叫你保护好先生!你当时到底在做什么?!”

    陈宴脑袋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先生死时的惨状,即便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此时此刻听闻这件事的真相之后,他依然情绪崩溃,陷入悲伤和愤怒的情绪中不可自拔。

    “我当时在跟着陈长生。”

    女孩说。

    “因为我当时做出了判定,陈长生对先生下手的几率很大。

    只要有先生一天在,恶之花就一天无法在白虎原上开放——先生的人脉很广,地位超然,这是决定他能够左右白虎原意志的客观前提。”

    陈宴无力的瘫在了座位上。

    他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女孩看着陈宴,声音和风声一样轻盈。

    “先生并未死去。”

    谷偁

    陈宴愕然,红着眼睛看着她,脑袋里满是愤怒和不解。

    紧接着,女孩口中的话,让陈宴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物质运动在时间上既是有限的,又是无限的,时间是有限性和无限性的统一,有限中包括着无限,无限体现在有限之中。”

    陈宴听着这熟悉的理论,整个人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你……你怎么知道这个?!”

    女孩没有回答陈宴的问题,只是平静的说着:“先生的生命是有限的,但他对学生们的教育,间接使学生们对世界产生的影响,却是无限的。”

    “先生的肉体虽然消亡,但他的精神并未死去——他的精神,早已存在于学生们的脑袋里——存在于你的脑袋里。”

    女孩安慰着满心茫然和惊骇的陈宴。

    “人应在自己的有限生命中追求无限,在瞬间中追求和体验永恒。”

    “而不应为个体生命在时间上的短暂性和不可重复性而悲观——先生也一定不希望哥哥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

    “要认识到有限中有无限,在有限的生命时间中实现永恒价值,追求不朽——先生的意志和精神,才是真正不朽的财富。”

    陈宴完全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这些知识,到底是谁告诉她的……

    女孩眨了眨眼睛,脸上淡淡的笑颜如花:“这些事情,原本就是哥哥告诉我的呢。”

    陈宴懵了:“你……你说什么……”

    大脑短路之间,陈宴只明白一件事——事情的确和她说的一样,先生的肉体已经消亡,但先生对世界的影响依然在。

    先生的精神未死,他对这片土地那深沉的爱意将会被后来人遍地播撒。

    他早已以另外的形式活在这世上了。

    陈宴看着窗外,内心得到了救赎,情绪渐渐平静。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亮声音,那响声在陈宴耳边变成了某种悼亡时才能听到的悲乐。

    他沉默着摘下帽子,扣在胸口,低下脑袋,心中默哀。

    愿望以陈宴的第三人称视角见证着这一切的发生,在陈宴低头默哀时,她的眼神却不在陈宴身上,也不在女孩那无暇的脸上。

    她的视线集中在了高天之上的苍穹尽头——

    就在刚刚,女孩说出【物质运动在时间上……】这番话的时候,天幕边缘被烧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火苗被从世界记忆碎片之外吸引了进来,片刻之间便蒸发了大量水汽,连遥远苍穹尽头的天幕都因此明亮起来。

    ‘她说的那番话,引来了世界记忆碎片之外的无色火焰……该死的,那番话必定也是那奇特【规则】的一部分!’

    ‘那【规则】到底是什么?普通人陈宴可以使用,这个诡异的……不像是正常【生命】的女孩也可以使用。

    搞什么啊!

    难道世界上每一个人,只要明白其中的底层原理,都能够使用那【规则】吗!?’

    ‘如果每一个人都能使用这种奇特的【规则】,都能够制造出那样的【无色火焰】……’

    愿望在意识里狠狠打了个寒颤,想象出了无色火焰烧遍整个宇宙的场景。

    ‘那……也太可怕了……’

第233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四):弥赛亚

    列车驶出了原野,一路向南。

    前路没有归程。

    陈宴不说话,女孩也陪着他一起沉默。

    直到列车过了原野,进入一座隧道,在车顶昏暗灯光的照耀下,陈宴再次开口时,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

    “你之前说的事情,

    不对。”

    女孩用认真的眼神看着他。

    陈宴缓缓说道:“你提到了丰臣秀赖和德川家康,提到了威廉·亚当斯,他们……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按照陈宴曾经了解的过去,【如今的天神州】,应当正处于【相当于陈宴家乡的19世纪】中的某个阶段。

    而女孩所描述的【20多年前的樱国】,则应当正处于【相当于陈宴家乡的17世纪初期】。

    两个年代相差了将近三百年,

    这代表着这两个年代中的历史根本不可能同时发生。

    历史是有发展规律的,特别是自从大航海时代开启以来,整个世界被远洋贸易连接成了一个整体,在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有了火车和电话的天神州,怎么可能和正处于冷兵器时代后期的樱国位于同一个时代呢?

    怎么都说不通。

    “哥哥是否曾经想过,把一个世界的历史生搬硬套到另一个世界之上,也是一种无意义的唯心主义呢?”

    在她把话说出口的那一刻,陈宴愣住了。

    她知道我只是在潜意识里一厢情愿的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乡……她更知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不仅知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还可以用辩证法为我开解!

    可我之前明明打听过,这个世界并没有出现那两位研究原罪的学者!

    那两位学者根本没有出现,她的辩证法又是从何而来?

    他看着她那张完全陌生的脸,脑袋里无数念头风起云涌,一时之间完全呆住,无法对她进行判断了。

    女孩叹了口气。

    “哥哥不必这么防备着我……”

    还未等他继续思考,女孩便问道:“哥哥认为陈长生如何?”

    陈宴心中对此早已有了答案,不假思索道:“以毒物毁文明之根基,死不足惜。”

    女孩再问:“可陈长生为先生报仇,也是为哥哥报仇了。”

    陈宴再次立刻回答道:“这完全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女孩笑了,

    她脸上明媚的笑容似乎连天空的阴霾都能驱散。

    ‘是我的哥哥没错了!’

    陈宴听不到她心中所想。

    陈宴只能看到她“突如其来”的笑容,

    只认为她脑子依然有病。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开了窍”的样子。

    他只知道,她依然如阴魂不散一般跟在他身旁。

    真是令人头痛……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怎么始终都能找到我的位置?

    又如何从之前那副痴傻的样子,变成了如今聪慧到随随便便就能使用辩证法来解释真实现象的样子呢?

    在他没有发问的情况下,她再次回答了他内心的问题。

    “我啊……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

    她说完,沉默起来,像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火车很快穿过隧道,雨也跟着停了,乌云虽然尚未散去,却有几缕阳光从漫天乌云的缝隙中泄露下来。

    谷蝷

    虽然那阳光只有几缕,但却给人们带来了出乎意料的温暖。

    天地之间的温度仿佛升高了许多。

    车厢内的人们也因阳光的出现和温度的升高而变得心情好了起来。

    陈宴看着女孩茫然的脸,终于试探着问出了心中存在已久的问题。

    “你……为何要叫我哥哥?”

    女孩脸蛋上浮现出一些纯粹的红晕。

    “因为……你就是我的哥哥呀!这是不可改变的客观事实!”

    她看着陈宴,眼神灿灿生辉。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的一部分记忆随着解体而消失了,但那些记忆并未彻底毁灭,只要我想方设法恢复备份,我们就可以找到回家的坐标!哥哥!到了那时,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

    陈宴因女孩的热切而心生恐慌。

    这女孩多多少少脑子有点问题!

    陈宴内心笃定,这女孩,多半是认错人了。

    他没有说话,女孩也似乎没有读他的内心,只是缓缓对他说着:

    “我们是幸运的,哥哥,我储存在大脑深处的一部分记忆原本不可能在这个落后的地方恢复,可我幸运的接触到了陈长生。

    他身上的狂暴灵虽然很低级,只是一种极原始的初始形态,但毕竟和我同根同源……狂暴灵唤醒了我的备份,我因此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女孩咯咯笑着。

    “陈长生想要邀请我与他同行,但被我拒绝了,我怎么可能和他一起走呢?我要和哥哥一起的呀!”

    陈宴越听越感觉不对劲,浑身燥热,不得不扯开衣领,擦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不是……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说道这个,女孩瞬间认真起来。

    “我同样给哥哥的记忆做了备份,那些备份随着我的解体而散落在了这个世界的角落里,只要将其找到,哥哥就能拥有曾经的记忆,那是足够丰富的知识呢!”

    陈宴越来越摸不着头脑:“那是什么知识?我要那些知识有什么用?”

    女孩顿时严肃道:“那是哥哥曾经的知识!知识就是力量!”

    女孩说完,陈宴只感觉浑身冒汗,下意识向外看了一眼,整个人瞬间呆住——

    不知何时,苍穹竟然燃烧起来了!

    苍穹之上翻滚着明亮的金黄色火海,那漫无边际的火海正以灭世之势压向地表,此时距离陈宴视野中最高的山峰已经不远!

    女孩也看向天空的方向,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唯物之火,只有唯物之力可灭。”

    女孩看了一眼陈宴,像是做出了极重大的决定。

    “哥哥,在我回来之前,请照顾好自己……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女孩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

    “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寻找回家的路!”

    她说完,如先前一般在陈宴面前凭空消失。

    她消失了,整个苍穹化作的火海却没有消失,那火海之中波涛汹涌,直到片刻之后,已经覆盖了视野可及之内的地表。

    世界因此燃烧起来,并在眨眼的时间里化作飞灰——

    这一片世界记忆碎片,再次从世界之中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而令愿望匪夷所思的是,这片世界记忆碎片消失了,女孩却没有消失。

    此时此刻,女孩就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壁垒】尽头燃烧的无数世界记忆碎片所形成的火海,几乎没有犹豫,就一头扎了进去。

第234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五):致命坠落

    被无色火焰引燃的世界记忆碎片,在寂静的星空中无声的燃烧着。

    火苗跳跃之间,愿望已经完全看不到女孩的身影。

    无色火焰燃至星空尽头的【壁垒】,在无形的屏障之前不能再前进一分。

    ‘无色火焰也向着【家乡】的方向去了呢。’

    愿望遥望星空。

    ‘是因为它本不属于这个宇宙,所以要向着它所属于的宇宙靠拢吗?’

    ‘想来是了,它只有在属于它的宇宙中,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当它烧光了陈宴的世界记忆碎片之后,

    又要去往何方寻找柴薪呢?’

    ‘如果它寻找不到燃烧所需的柴薪,就会慢慢熄灭了吧……’

    愿望预料得不到的是,在汹涌火势被阻挡下来的片刻之后,那火焰竟慢慢变的不那么强势了!

    ‘这!

    火势减小了?!

    发生了什么?!

    一定是那个女孩!’

    当火焰减小了许多之后,深空尽头,一个渺小的身影出现在火焰之中。

    那是已经全身覆满【冰蓝色结晶】的女孩。

    女孩浑身上下散发着淡蓝色的冰寒气息,无色火焰触之即灭。

    愿望心中恍然。

    ‘是了……来自另一个宇宙的物质之火,

    能够被来自另一个宇宙的物质之力所熄灭!’

    ‘她也掌握有这样的力量呢……

    和陈宴不同的是,

    陈宴只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燃起了火苗,并且无法控制火势。

    而她……她能够用同样的力量熄灭无色火焰,说明她对那奇特【规则】的掌握,比陈宴熟稔的多。’

    火焰渐渐熄灭之间,女孩冰蓝色的身躯忽然传来一阵抽搐。

    她痉挛一般的猛然抬起头。

    一只眼睛爆开了。

    瞳孔中炸出的血肉并未溢散开来,而是在她空洞的眼眶之中结出了一朵盛开的冰花。

    愿望“听”到了她无声的痛苦闷哼声,甚至对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感同身受——她原本属于某一片世界记忆碎片,而愿望本身就能够感知到世界记忆碎片中的一切。

    ‘她……似乎也没办法完全承受无色火焰的力量……事实上,我并未见过任何【生物】能够抵挡那样的力量。’

    女孩身上有无数“冰花”灿烂的盛开着,那些冰花看起来美好又烂漫,每一朵冰花绽放开时,她的肢体都会发生一定程度的抽搐。

    那样的抽搐并不丑陋——

    她站立在星空中,像是在为一场盛宴的结束而表演着最后的圆舞。

    随着她的“舞步”,无界的暗黑星空中,火焰持续减小着。

    直到片刻之后,无色火焰终于再也维持不住原本那恐怖的温度。

    随着温度的降低,火焰也无法保持无色的状态,不过眨眼的时间过去,

    明黄包裹着亮红色的火焰已经出现在愿望眼前。

    愿望呆呆的看着那火焰的颜色,双目失神。

    ‘这火焰……和当初我在【陈宴幼时和母亲采莲藕】那片世界记忆碎片中火焰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就是无色火焰在陈宴记忆备份中的最后形态吗……’

    ‘一切都回到了【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上——这说明,现实世界真的因为我对陈宴的干预而产生了改变!’

    谷虑

    ‘我……我……’

    愿望望着星空尽头【壁垒】之上存留的那些已经并不恐怖的火焰,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所经历的一切,就是已经被我改变了的现实啊……’

    她内心极度自责。

    作为宇宙之灵,她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帮助世界记录正确的历史,并保证这些历史不被更改。

    她虽然已经不是完整的宇宙之灵,但拥有看到世界记忆碎片的视野,就代表着她依然拥有作为宇宙之灵的【责任】。

    她辜负了宇宙赋予她的责任。

    她不知道这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星空之中,火势渐歇。

    女孩双目紧闭,失去了所有力量,在无重力的星空中发生了“坠落”。

    ‘咦?有什么东西在对她产生吸引力……是一片世界记忆碎片!’

    愿望转移视野,向女孩所“坠落”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了一片燃烧着明黄色火焰的世界记忆碎片。

    那是女孩拯救下来的,陈宴的少数世界记忆碎片之一。

    随着失重一般的“坠落”,女孩身上的冰蓝色花朵一朵接一朵破碎开来,化作细碎的粉末,消失在星空之中。

    ‘花朵……是【象征】,象征着她失去了一部分东西……她失去了什么?’

    愿望紧跟着她坠落的方向,进入了那片世界记忆碎片之中。

    眼前画面一转。

    嘈杂的鼎沸人声传入耳廓,愿望眼前豁然开朗——比普通足球场还大的操场上聚集着数不清的学生,他们几乎全都穿着帝国的制式学士服,戴着帝国几乎所有大学生在毕业时都会穿戴的学士帽,面向同一个方向——

    在那个方向的某座高台上,一个金发碧眼、大腹便便、穿着高级西服的中年男人,正慷慨激昂的进行着演说。

    “今天!你们即将毕业!即将走向世界!让世界因你们而改变……”

    陈宴也在人群当中。

    忽然间,陈宴耳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哥……哥哥……”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引起了同学们的一阵骚乱。

    陈宴几乎在瞬间听出了这个声音。

    他转过身去,只见一个穿着破烂的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央,跌跌撞撞朝他走了过来。

    学生们被女孩的模样吓到,纷纷让开道路,这使得女孩能够更快的来到陈宴面前。

    “哥…哥…”

    女孩脸上露出已经没了形状的笑容。

    陈宴看着她,心情复杂。

    他早就做好了她再次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心理准备。

    三年前,他坐上南下的火车之后,她在他面前凭空消失。

    三年后,他即将从帝国驻天神州大学毕业,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这三年来……她去哪了?

    她曾给陈宴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在这三年之中,陈宴曾在无数次午夜梦回时在梦境中遇见了她,那些荒诞的恐怖的梦境让他对她印象深刻。

    他曾不断思考,她到底是谁?

第235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六):崩坏之前

    他得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只知道她似乎是和他一样来自他的家乡的穿越者,虽然脑子好像有点问题,但对他没有敌意。

    此时此刻,她跌跌撞撞朝他走了过来,样貌狼狈不堪。

    她身上还穿着当年的那身天神州传统书院制服,只是那衣服已经很破旧了,

    从上到下破破烂烂,有些位置甚至已经遮盖不住她的身体。

    她的四肢瘦弱的可怕,仿佛皮包骨头一般无力的耷拉着,几乎没有前进的力气,杂乱如鸟窝一般已经变黄的头发看起来令人心碎——那明明是身体极度透支和长期营养不良的人才会拥有的头发。

    她站在他身前,彻底坚持不住,失去了力气,向他倒了过去。

    他没有后退,而是张开双臂,

    让她倒在自己的臂弯之中。

    她趴在陈宴身上,闻着从他身上传出那令人安心的味道,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无法承受唯物之火的力量……某些液化字符串将要永远离开我的脑舱……快使用密匙,把我……关掉……”

    陈宴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倒在陈宴怀里,彻底失去意识。

    陈宴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抱着她,穿过人群,离开了广场。

    愿望面前画面一转。

    远离喧嚣的宿舍楼中,女孩在陈宴的床上缓缓苏醒。

    陈宴惊讶的发觉,女孩的眼神再次恢复了初次见面时的呆滞,整张脸上的表情也是瘫软痴傻——她竟变回了三年前的面瘫模样!

    同样看到女孩的愿望恍然大悟。

    女孩失去的,是连同灵魂一起彻底消亡的记忆啊!

    愿望不禁想到,她当初穿越宇宙壁垒的时候损失了一部分记忆,现在因为灭火又损失了一部分记忆。

    她剩下的记忆,还有多少?

    陈宴看着她空洞的眼神,低声说道:

    “你睡了整整三天……如果不是大家都已经毕业,离开了学校,

    我怕是要被当成人口贩子被警局抓走……”

    女孩听到了他的声音,但明显没听懂他的意思。

    她把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眼神依旧空洞。

    陈宴再道:“我等了你三天……但我没办法继续等下去了,前往帝国的渡轮两个小时之后就要出发,船票不退不换,我如果错过,再没有充足的钱去购买第二张船票。”

    女孩面无表情。

    她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我只知道,你也来自我的家乡……所以我想要帮助你——前提是你开口说话,跟我沟通。”

    女孩似乎像是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瘫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慌张,张嘴缓缓说道:“我…要…你…”

    她只能说出这三个字来。

    但她显然不知道这三个字代表的意思。

    陈宴也明白女孩什么都不懂。

    他不由自主的挠了挠头,有些急躁:“看在咱们是老乡的份上……我能帮你的肯定尽量帮,但我没办法一直带着你,更没办法把你也弄到船上啊!”

    “前往帝国的渡轮一票难求,我老爹倾家荡产才给我买来了一张船票,我没钱给你买第二张了。”

    陈宴难受极了。

    穿越者混到这个份上的,除了他之外,也没别人了吧。

    可这就是他来到此地之后的生活——作为一个普通人,即便穿越了,也只能过普普通通的生活呢。

    看着陈宴难受的表情,女孩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她看起来有些急躁,张着嘴,比了半天嘴型,终于磕磕绊绊的说出半句话来。

    “我要……跟着你……”

    陈宴抓了抓脸,感觉实在难搞。

    “你跟着我干啥啊!”

    谷倂

    真的要让她跟着我吗?

    她虽然这般痴傻,长的却不难看,如果把她留在这里,必定要被人欺负。

    毕竟是老乡……即便是普通人,陈宴如果有能力帮把手,也会付出举手之劳。

    更何况是这非同寻常的老乡?

    他看着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等待着他的决定一般的模样,一时之间一念上头,牙一咬,心一横:

    “这样。”

    他来到自己的行李旁,挑出最大的行李箱,将其中的帝国语书籍扔了出来。

    ‘我帝国语本来就差,现在倒好,没了这些书,到了帝国之后还得想另外的办法学帝国语,少不了花冤枉钱……妈的,这不是倒贴么!’

    他满腹牢骚,但手上的速度依然没减,片刻之间就把行李箱腾出了一大块地方。

    ‘老爹给我的钱换成帝国镑,顶多也就不到20镑,到了那边之后不知道能花多久……’

    他一边懊恼的扔出了书,一边比这女孩的身材,毫不含糊的对她说道:

    “咱们说好了,我保护你,直到你恢复正常为止——别想骗我,你先前就是这样,傻着傻着,忽然就开了窍了。”

    女孩懵懵懂懂的点头。

    陈宴低下头,沉声道:

    “你这么瘦,应该不会超过托运物品限重。

    只要不超过限重,天神州海港就不会随便检查……

    你就躺在这行李箱里,等上了船,我一定找到你,把你放出来。”

    女孩总算是听懂了陈宴的话,乖巧的光着脚踩进打开的行李箱,蜷缩着躺在里面。

    陈宴看着女孩瘦小的身形,愣了一下,从另一边的行李箱内抓出一条小被子,盖在女孩身上。

    “今晚开船,估计会很冷……你就拿这个御寒……这是丝绵,没多少重量,不会引起注意。”

    女孩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陈宴。

    就像是三年前在书院里一般。

    陈宴被她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毛,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心虚——

    奇怪,我心虚甚么!

    他想了想,低声道:“那么,晚上见。”

    他说完,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锁。

    ……

    画面又是一转。

    圆月高挂,汽笛声响,渡轮离港。

    陈宴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震耳汽笛声,按照只有帝国语标记的道路标识,从甲板一路走到下等舱,按照门牌号找到了自己的船舱。

    领到钥匙之后,他前往托运船舱,拿到了行李箱。

    感受着手中的行李箱传来沉甸甸的感觉,陈宴心中重重松了口气。

    成了。

    他进了船舱,反锁舱门,打开行李箱,只见女孩正在熟睡。

    从舷窗外照进来的一丝月光洒在她盖着小被子的身上,来自月光的暗淡散射光线将她的脸庞衬托的更加憔悴。

    她似乎由于某种原因而变得异常疲惫。

    陈宴沉默片刻,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

    然后从另一只行李箱里掏出被褥,铺在地板上,席地而卧,很快进入梦乡。

第236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七):致命BUG

    月下碧海潮生,煤烟随风入夜。

    陈宴席地而卧,很快进入梦乡。

    梦中无数纷乱记忆百转千回,当他逐渐从面前闪过的无数画面中获取视野时,一个阴森的画面浮现在面前。

    那是一条深入黑暗的走廊。

    走廊顶上的伞状吊灯摇摇晃晃,由吊灯放射而出的光线也因此摇摆不定。

    只有昏黄光线能照到的位置,才能给陈宴提供一丝可怜的视野。

    除此之外,

    皆是黑暗。

    潮湿的空气中回响着细密的低语声,那低语声像是从走廊尽头传来,又像是近在耳边。

    陈宴想要听清那低语声说的是什么,可当他集中精神的时候,那声音就立刻从耳边消失了。

    他懵懵懂懂的沿着走廊向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走了多远,

    依然走不到尽头。

    走廊的尽头,似乎埋藏在无尽的黑暗里。

    梦中的意识模糊不清,陈宴脑袋里只有很简单很模糊的一个念头。

    ‘咦……不对啊……这走廊……明明只有几十米,

    怎么走不到头……’

    他转过身去。

    背后的走廊依然一片漆黑,伞状吊灯照不到更远的位置,只能让他得到三米不到的可怜视野。

    他浑身战栗,心神畏惧,内心对继续前行产生了抵抗,但身体依然不由自主的前进——梦中的精神太过模糊不清,无法支配意识的行动。

    他在恐惧中向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来到一扇半掩的舱门外。

    这是伞状顶灯的光线照不到的位置。

    舱门之内泄露出了黯淡的、马赛克一般的红光。

    ‘这……什么鬼东西……马赛克?

    光……怎么会变成马赛克的样子呢……’

    陈宴向半掩的舱门内部看去。

    马赛克一般的红光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在一个成年人的胸口。

    啃噬声随即传来。

    陈宴那模糊的意识感知到了小小的身影正在做什么,巨大的恐慌几乎让他苏醒过来,意识也因此清醒了一些,获得了梦中自己的一小部分控制权。

    似乎是感觉到了陈宴的注视,在他看向船舱之内的同时,那小小的身影忽然扭过头来,

    对上了他的目光。

    于是,

    陈宴看到了她那不可思议的脸。

    她的半边脸已经并非血肉,

    而是被一个一个凸起的像素块所占满。

    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像素块“镶嵌”在她脸上,随着她表情的变化而做出有规律的浮动。

    随着像素块的浮动,她的整张脸发生着畸形的改变——仅剩的一只眼睛、半只鼻子和半张嘴被浮动的像素块挤到了一边——

    她的眼睛被挤到了额头上,鼻子到了耳边,嘴巴来到脸的正中央,那嘴巴正微微开启着,像是要对陈宴说些什么。

    但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只能发出一些很勉强拼凑出的断音。

    “奏……”

    梦中的陈宴意识不清,早被这离奇怪诞的场景吓疯了,完全不会去想她到底在说什么。

    事实上,在看清她的表情之后,陈宴立刻后退一步——

    他后退一步,脊背立刻撞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

    随即,一股恶臭传来。

    谷鹨

    陈宴颤颤巍巍的转过身去,只见那背后的东西并非人类,而是一只长着由无数尖头毒蛇缠绕而成头颅的怪物。

    伞状顶灯的昏黄灯光之下,十数条毒蛇从那流着脓水的脑袋里探出身子,猩红色的蛇信子几乎在下一刻就要舔上陈宴的脸。

    梦中的陈宴被吓傻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就这么呆呆的站在原地,连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了。

    他看不到的是,背后的船舱中,女孩脸上的像素块剧烈跳动,脸庞正中央的嘴巴对着蛇头怪物,再次张开。

    蛇头怪物似乎对她颇为忌惮,十数条尖头蛇缩了回去,虽然依然在吐着蛇信子,但已经不再靠近陈宴。

    即便如此,陈宴也因梦境中接二连三的诡异而心生恐惧,那恐惧感越来越浓,直到超越了梦境中薄弱意识所能承受的极限——

    现实之中,陈宴猛然张开双眼。

    他霍然坐起身,冷汗已经爬了满背,双臂上的汗毛因恐惧而竖的笔直。

    他在片刻之间回过神来,认出面前是自己的船舱。

    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床上——女孩依然蜷缩在被子里,从舷窗洒进船舱的银色月光照亮了她的侧脸。

    陈宴下意识的想:她脸上是没有像素块的。

    他终于松了口气。

    原来是梦啊……

    船舱外传来轻微的海浪拍打舱壁发出的声音,女孩轻微的呼吸声在这声音之下竟让陈宴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如果不是渡轮中央的汽轮机组传来的引擎工作声,这样的夜晚一定会足够安谧。

    陈宴的内心得到了安全感,再次躺了下来,合上双眼,很快入睡。

    在他入睡之后,女孩浑身抽搐了一下,然后翻了翻身。

    银色的月光之下,在她的耳根处,一颗浮动的像素块一闪而逝。

    ……

    ……

    第二天一早,陈宴醒来的时候,一份早餐已经摆在了他面前。

    是涂了奶油的切片面包和水煮蛋。

    他眼神呆滞的看了看面前餐盘里的食物,又满脸茫然的看了看跪坐在他身边的女孩。

    女孩似乎被他的眼神吓到了,表现出了些许畏缩,指着餐盘,很吃力的样子,磕磕绊绊说道:

    “早餐……餐厅……”

    早餐包含在船票里,但由于航程太长的原因,让乘客们每次都拿着船票去领餐太麻烦,于是船上的管理层在昨晚乘客们上船之后就发出通告,但凡在船上的人,都可以前往餐厅领取一顿早餐。

    至于午餐和晚餐,就必须自己花钱买了。

    陈宴听懂了女孩的意思:餐盘里的早餐,是她从餐厅领的。

    她那枯瘦的虚弱身体,是怎么走到餐厅去的?

    陈宴不知道。

    陈宴只是默默把餐盘推到她面前。

    “你吃吧,我不饿。”

    女孩顿时慌了,涨红了脸,磕磕绊绊的说道:“不要……赶我走……”

    陈宴下意识的明白过来,她认为他不吃她带来的饭,是要赶她走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说你傻吧,你也不傻。

    说你不傻吧,你又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从餐盘里拿出水煮蛋:“我吃这个。”

    同时指着餐盘里的切片面包:“你吃那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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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3104/ 第一时间欣赏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新章节! 作者:二进制剑仙所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为转载作品,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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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介绍:
随着不存在的渡轮进入帝国海关,孤独的游魂开始学习如何在人类社会中生活。
它曾接受过来自月光的善意,也曾倾听钟楼中无声的低语。
它曾为了一个铜板疲于奔命,也曾为被欠薪的工人打抱不平。
它的身边逐渐聚集起了各种各样的同行者:
以兽化病毒作为超凡之能的亚人、以月光为食的影子、来自遥远东方且手持王器的外乡人、精神错乱的占星师、只存在于电流中的幽魂、量子纠缠态的古神……以及平凡的工人。
它见证着万丈高楼拔地而起,见证着短时间内爆发的五次科技革命,见证着工业文明在一夜之间跃迁到了宇宙文明……
太阳照常升起,这是一段由凡人创造的奇迹。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