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不存在的阁楼
“我们目前很难判定,这所谓的【嗜血菌株】,到底是本身就是嗜血的,还是在脱离哥特琳德的控制之后,为了生存,而激发了将血液转化为生命力的能力。”
陈宴对欧嘎米说道:
“对于动植物本身而言,因环境变化而发生生命体征的突变,并不是一件坏事。
那是生命本身为了存活下去而进行的改变——生命会寻找自己的出路。”
灵视之中,青苔一般的菌株在短暂的活跃之后,再次发生了破败。
那一抹鲜艳的翠绿色从灵视之中消失不见,再次成了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欧嘎米看着那东西,沉吟片刻,说道:
“我认为,情况还是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这东西显然是在失去生物活性之后,依然能够进行运动的——也就是说,它们是在【死了】之后,依然有行动的能力——这就和丧尸没区别了。”
陈宴看着那些即便失去了生物活性,还依然能够进行蠕动的菌株,沉吟道:
“菌种的【死亡】,代表着细菌细胞壁和细胞膜被破坏、细胞质被污染或是向外散逸……无论是哪一种死法,都不可能出现【死了之后还能动弹】的情况。”
“但这种情况明显在我们眼前发生了。”
“凡俗的科学知识无法解释这样的情况,就只能用超凡的知识进行解答。”
欧嘎米说道:
“糯米果曾经对各种情况下的丧尸进行过调查。
除了因诅咒而转化成的丧尸之外,其他丧尸几乎可以分为两种情况:
一种是因感染【污秽】而被抹杀了意识,成了无脑的行尸走肉,这种丧尸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已经不能进行正常的思考,并且拥有强烈的攻击性。
另一种是因感染【兽化病毒】而被强行献祭了自身的血肉,从而变成了某种嗜血的【病毒生物】。
这种病毒生物之所以被称之为【丧尸】,是因为他们要负担全身病毒消耗的血液,所以对血肉有着强烈的渴望,甚至因此丧失理智,意识里只剩下嗜血。”
欧嘎米补充道: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种情况都相当常见——
前者多见于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未知的知识】的超凡者,
而后者则多见于无法承受【升华仪式】而导致失控的亚人。”
陈宴做恍然状:
“我本来以为,这个世界的丧尸是那种感染了生化病毒,变成了无脑畸形的丑陋怪物……”
欧嘎米立刻回应道:
“巧了,糯米果曾经也对此做过调查——你所说的丧尸曾经在世界历史上出现过,但对于超凡者而言,它们太弱小了,还没有形成规模,就被轻易剿灭掉。”
“糯米果还说,如果没有超凡者的干预,那东西会形成一场改变世界的灾难。”
陈宴点了点头,再次看向蠕动的青苔,想起欧嘎米先前描述的地下室邪教仪式的场景,若有所思道:
“哥特琳德明显有自我意识,肯定不是第一种情况了。
那么,这些青苔,就属于第二种情况——感染了【兽化病毒】而导致被强行献祭了自身的血肉。”
陈宴皱眉道:
“哥特琳德是亚人吗?完全看不出来呢……”
欧嘎米说道:
“这就是最奇怪的一点了,我仔细观察过她,发现她并非亚人,也不算是人,经过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只能确定她是神明的眷族——
她是那个名为【春神】的将死神祇的眷族。
暂时确定的能力是【从血肉中汲取生命力】,以及【身体菌株化】。”
陈宴沉吟片刻,说道:
“她的能力还要再加一条:【将灵体融入自身,并使其暂时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在欧嘎米诧异的眼神之下,陈宴把昨夜圣歌13所说,哥特琳德将他们带出动物园的那一段经历,告诉了欧嘎米。
“原来如此吗!”
欧嘎米说道:
“这就能证明一件事——这些菌株是生物质——因为它们能够承载灵体。”
陈宴思忖道:
“她不但能将他们的灵体融入自身,还能由此躲过动物园规则的束缚,说明对于动物园的规则而言,在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
“但离开动物园之后,她又能够将他们从她的身体里分离出来。”
“这说明,她的能力是完全受她自己控制的——这至少说明,她身体里的那些菌株,是完全受她控制的。”
“而这些被遗落的菌株,就明显不受她控制了。”
欧嘎米点了点头:
“地下室内的献祭仪式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说那只野猪是【利维坦家】。”
陈宴想到今天白天和愿望一起经历的事情,忽然开窍一般说道:
“那只野猪只是【象征物】——
是【利维坦家】的资源、意志和人脉等等……所代表的【象征物】。
他们吃了那只野猪,就相当于吃掉了利维坦家的一切资源,包括并不仅限于血肉。”
欧嘎米略一思忖,就听明白了他的说法。
陈宴接着道: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利维坦家的一切变成这种【象征物】的……但我之前已经见过类似的情况。
所以,他们一定有他们独特的办法。”
欧嘎米唏嘘道:
“这真是……不可思议。”
陈宴点了点头:
“我当初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也感觉很不可思议呢!”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
“对了,咱们公寓里奇奇怪怪的东西,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欧嘎米肯定道:
“是的,二楼还有一大堆尸体没处理。”
陈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听他一说,直接懵了:
“不是……我说的是咱们手里那些超凡物品……二楼的尸体又是从哪来的?!”
欧嘎米无奈道:
“你忘了上周日晚上的时候了?是那时候你们在公寓楼里击杀的超凡生物啊。”
陈宴皱眉道:
“没有啊!除了那只【伪装者】之外,我什么都没杀……”
杰克·巴尔多当时为了照顾玛琳娜,也没有跑出去杀什么东西啊?
陈宴立刻反应过来,那些超凡生物,应该是愿望杀的。
仔细回想起来,当时的那个时间,也正是愿望平常来到公寓的时间点。
“原来如此……”陈宴眯着眼睛做恍然状。
欧嘎米看到陈宴恍然的表情,也立刻反应过来,说道:
“原来如此,是那只【灵】做的事情吗……”
他说道:
“它很强大……如果什么时候能进行和平的交流,就好了。”
陈宴说道:
“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刚才的意思是,咱们手里的超凡物品越来越多,整天放在身上也不是个事,公寓楼里那么多房间,不如空出一间,专门用来存放这些鬼东西。”
欧嘎米立刻点头道:
“好主意!”
陈宴向他发出了邀请:
“今天我要去采购修缮公寓的物品,要一起来吗?看看你和糯米果还需要些什么?”
欧嘎米回应道:
“说起来,房顶上的砖瓦已经腐朽了,需要重新铺设,烟囱帽也已经锈蚀严重,几乎烂掉了……还有一些东西,都需要修缮或是重做。”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
“话说回来,房顶上方的烟囱,并不通向大厅里的壁炉。”
自从有了地暖,沃克街33号公寓的壁炉已经很久没用了,如今只起到装饰作用。
陈宴摸着下巴:
“按理说,这种公寓里的壁炉和烤面包炉,应该共用一条烟囱才对,我以前好像在哪见过这种双通道烟囱的模型……”
欧嘎米摆了摆手:
“怎么说呢……那烟囱也没有通向面包炉。”
陈宴听着他的叙述,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听欧嘎米继续说道:“我曾下去看过,但总是无法达到烟囱的底部,嗯……我大概向下移动了大概半个小时?但依然没有触底。”
陈宴神色僵硬,这该死的公寓竟然还存在这种东西吗……
欧嘎米的灵觉虽然很强,但灵视一般,他似乎连颅内之眼都没有觉醒,也不知道这一身强悍的力量哪来的。
也就是说,欧嘎米很可能是因为“看不见”烟囱的底部,所以才没办法踏进烟囱底部的。
陈宴思忖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去仓库找找绳子……”
欧嘎米提醒道:“不需要绳子,那烟囱的内壁上镶嵌有铁制的扶梯,虽然已经发生了锈蚀,但足够承担几个人的重量。”
陈宴不允许自己卧榻旁边存在这种诡异的东西,先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如果没搞清楚那是什么鬼东西,以后晚上还怎么睡觉?
于是他从一楼仓库里找来脚手架,将其放在三楼走廊尽头,踏在其上,打开从未踏足过的阁楼小门——
一股腐朽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陈宴差点被呛的翻白眼,急忙遮住口鼻。
好不容易忍住了喷嚏,眼前的场景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现在是凌晨5点半,阁楼里却并不黑暗,一盏和陈宴平时所用一模一样的煤油灯摆在阁楼最东边窗户下的小书桌上。
而在灯光之下,则是一些杂乱的纸张,和一只没有合盖的杂牌钢笔。
陈宴看着那支钢笔,心中微微诧异,因为帝国的钢笔产业早已被威廉·亚当斯集团垄断了,杂牌钢笔早已被挤出市场。
而面前这根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钢笔,竟然做工精致,一眼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样子。
似乎是有些年头了。
阁楼地板上满是灰尘,那厚厚的灰尘至少积累了十年……不,或许十年都不止。
可如果这里很多年都无人造访,为何窗下书桌上的煤油灯还亮着?
第341章 监控者的日志
欧嘎米跟在他后面进入阁楼,诧异道:“咦?这里竟然还有另外的空间吗?”
陈宴脸色有点难看:“你平时待在房顶上的时候,没有发现过这里吗?”
欧嘎米点了点头:“从来没有,我以为这底下就是公寓三楼的房间。”
陈宴若有所思道:“你能把我带到对面房子的楼顶吗?”
这对欧嘎米来说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
清晨五点半的夜色,很好的掩饰了两个从半空中划过的身形。
陈宴看着欧嘎米收回骨质义手发射出的钩爪,视野转向沃克街33号的楼顶。
他现在站立的位置是街对面的沃克街34号,是旧城区内和沃克街33号同一批建成的建筑。
两栋楼一样高度,站在这里的时候,正好能平视沃克街33号的房顶。
而从这个角度来看,沃克街33号公寓楼的房顶倾斜角度非常小,根本不可能存在阁楼。
可陈宴和欧嘎米刚刚看到的阁楼,其地板到天花板的距离,至少有一层楼那么高。
陈宴沉思片刻,让欧嘎米带着他,从33号公寓楼四周的各个公寓楼的角度,去观察33号公寓。
在进行了视角的对比之后,陈宴发现,33号公寓楼每一层楼的玻璃窗,都比其他公寓楼要低一些。
整条沃克街建在一段相当长的缓坡上,33号公寓窗户和其他公寓窗户的高度差能够轻易被坡度掩饰,如果不仔细观察,基本不可能从外面看出端倪。
陈宴皱眉道:
“在发现了窗户有问题的情况下,再以窗户的位置确定每层楼的高度,就很容易发现,33号公寓楼的阁楼其实很大。”
他若有所思道:
“对于沃克街这一部分街区的正常建筑而言,阁楼和主楼体是两部分。
阁楼的那一部分相当狭窄逼仄,整个阁楼内的空间也就1米多点的高度,不可能用来住人。
但33号公寓则有所不同,这栋楼的阁楼被多修建出了一部分,这一部分阁楼存在于主楼体之内。
从外面看起来,阁楼很小,没有充足的空间供人居住。
但从内部进入阁楼,却能够看到足够人居住的空间。”
陈宴下意识的看向公寓楼墙根的位置:
“在整栋楼高度不变的情况下,阁楼多出来这一部分空间。
那么,阁楼之下的正常楼层,如果要维持每层楼高度和其他公寓楼一样,整栋楼应该更高。”
他看着欧嘎米,逐渐意识到自己推测的结果:
“但我们刚才对比过,整栋楼地面之上的部分,并没有更高,而是和周围的其他楼一样的高度。”
欧嘎米说出了陈宴内心的推测结果:
“也就是说,这栋公寓一定有地下室!”
可他们平常在楼里生活的时候,根本没发现什么地下室。
陈宴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恶狠狠道:
“三叔这个崽种!当初卖给老子这栋公寓到底是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他沉默片刻,然后让欧嘎米带着他来到屋顶,便看到了欧嘎米所说的“一眼望不到底的烟囱”。
借着昏暗的天光从上往下看,只见烟囱底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陈宴从房顶上找了块破瓦扔进去,老半天也没听到落地声响。
他脸色阴郁的像是要滴下水,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宴君,没必要这么害怕。”
欧嘎米安慰道:
“我们已经住了这么久,甚至经历过上周日的事情之后,阁楼、烟囱底下,和那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地下室,都没有出问题。
这已经充分说明,在一般情况下,它们是不会出问题的。”
有道理……
陈宴心情稍好了些。
欧嘎米再次说道:
“根据我的经验,无论是烟囱底下,还是阁楼,甚至是地下室——我们先假定地下室存在。
这些地方,很可能是先前某个神秘学研究者为了做学问,而特意布置的研究室,或是书房之类的存在。”
他补充道:
“也有些存在喜欢在书房做实验,这就不好说了。”
陈宴点了点头,沉吟道:
“地下室难找,因为地下铺设着地暖呢,如果要找地下室,就必须先把地板掀起来,地暖拆掉一部分……那样实在太麻烦了,我们得想别的办法。”
“烟囱底下……在之前经历了某些事情之后,我不太敢用灵视到处乱看,所以暂时也没办法。”
“所以,咱们先回阁楼。”
陈宴和欧嘎米返回阁楼,踏着灰尘来到阁楼东边窗户下的小书桌旁。
煤油灯下凌乱的纸张上铺满了灰尘,灰尘的厚薄程度和地面上的灰尘差不多,所以应该是同一时间被弃置的。
陈宴拿起一张纸,只见那已经焦黄的纸张之上用几乎褪色的笔迹写着一行行漂亮的帝国文:
《雪松年10月21日:
101号房的夫妻二人在早上发生了争吵,似乎是因为男人丢掉了工作,没办法给女人足够的生活费。
他们的孩子蜷缩在角落里,我本来以为他会很害怕,直到我看到了他的眼神——那是凶手的眼神。
真是可怕。
103号房的女孩这已经是第三次带男人回来,真是没看出来,她长得那么漂亮,竟然是一名转角女郎。
转角女郎这些年越来越多了,虽然帝国之前的历史上也不少……但都没有现在这么多,也没有现在这么明目张胆。
201号房的租客……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他到底是男是女?我虽然分辨不出来,但至少知道他现在是“他”。
他似乎是某个邪神的信徒,而那邪神必定是外来的神明,因为帝国本土并不存在把女人变成男人的力量。
203号房的租客和204号房的租客盯上了201号房的租客,他们商量着要对他下手。
这糟糕极了……真的是太糟糕了,他们看上了他的美色,可却不知道他远比他表现出的要强大得多。
他们要吃苦头了,只希望201号房的租客下手轻一些,不要把地板弄得太脏。》
陈宴看完这一张,着实惊到了:
“这是……原本在阁楼里住着的家伙,竟然在监视着楼里的其他人吗?!”
欧嘎米补充道:
“听这人的语气,似乎是原房东。”
原房东……三叔必定知道沃克街33号公寓的原房东是谁,但三叔现在销声匿迹,陈宴也根本不想去寻找他。
“这篇日志的开头标注有《雪松年》……年份有名字,那就是皇帝还有实权的年份……应该至少是二十年前了。”
他看着桌上覆满了灰尘的煤油灯:
“这灯怎么也不可能亮了二十年……其中必定有其他蹊跷,咱们再看。”
他迫不及待的拿起下一张纸,感觉有些紧张,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刺激:
《雪松年12月7日:
101号房的小男孩做了很血腥的事。
那并不是他想做的,他的身体被某种死灵占据了,死灵在他父母吵架的时候调动了他的情绪,让他失控。
警署的人来了,但搞不定,贾斯特斯警官已经老了,而他那乳臭未干的儿子还没从警官学校毕业,处理不了这么大的案子。
事情和我预料的差不多——来的是拜伦维斯的人,这集团里的人看到这样的凶杀案,就像是闻到了腐臭血腥味的秃鹫,妈的,真是一群混蛋。
由于101号房里发生的事,原本谈好要入住102号房的租客也被吓跑了,我又少了一笔收入。
103号房的女孩带了一位医生回来,我原以为她是为了治病,嗯……我猜错了。
104号房和105号房都空着,再这么下去,我要交不起地租了。》
陈宴看完这张纸上的内容,说道:
“只单单从纸上记录的内容而言,这个记录者的脑子还算正常。”
欧嘎米点了点头:
“普通小市民的样子。”
陈宴松了口气,他特别怕看到什么变态杀人狂的日记,这些天来各种各样的诡异事件原本就让他焦头烂额,如果自家公寓楼再发生过什么离奇的事……那可真是太痛苦了。
雪松年12月7日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很多,这张纸的背面也写满了小字。
《201号房的租客着实出乎我的预料,他明明长得那么好看,那么柔弱,出手却那么利索,连血迹都没有留下——值得一提的是,他竟然是在警署在一楼调查的时候出手的。
这让我想起了亚裔的一句俚语:艺高人胆大。
更值得一提的是,201号房的租客就是一位亚裔,他大概二十岁的年纪,还在上学,似乎还是高街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学术类专业。
真是人才啊,未来可期。》
《203和204号房的租客挂掉了,但我并不需要报警,一来因为201号房的租客已经把他们处理的无影无踪,二来因为他们本就是没有身份的歌利亚黑户。
现在,我需要为这两间房寻找新的租客,这过程并不会很艰难,因为这两年的黑户比前些年多了很多,即便帝国没有开放海关,也有人冒死从其他边境进入帝国——
甚至是通过烟熏湖下的溶洞!
真是诡异,那溶洞不是在前几年塌了吗?之后又被人疏通了?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无论如何,只要一想到房租,我就有了动力。》
305号房……就是现在陈宴的卧室。
第342章 不存在的记录者(一)
陈宴看到这里的时候,脑袋里下意识就蹦出一个念头:
不要再看下去了。
日志里出现了诡异而不符合常理的内容,不要再看下去了!
他想要把目光从纸张上移开,可手却不受控制的伸了出去,拿起了下一张写满日志的纸。
也是在此时,他终于感觉到,清晨的冷气在阁楼的地板之上蔓延,
混着亚楠市独特的雾霾,竟不知何时已经铺满了整个阁楼的地面。
窗外的雾霾同样浓重,他眼神的余光已经完全看不清雾霾之中的建筑了。
甚至连身旁的欧嘎米也仿佛被雾霾完全掩盖——陈宴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
此时此刻,除了面前的小书桌之外,陈宴感觉自身仿佛置身于浓雾之中。
方向感消失了,阴冷湿润的雾气在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变成了水汽,
那些水汽在他的脖颈上凝成冰冷的水滴,沿着他的脖颈划入温热的胸口,
让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面前的小书桌,书桌上的煤油灯,以及灯光下的纸张。
他拼尽力气想要离开小书桌,但身体却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被浓雾掩盖的欧嘎米仿佛彻底从他身边消失了,不但没有出手阻止他身上异常的发生,甚至连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
随着耳边传来的细密低语声,感受着额头之内颅内之眼传来的肿胀感,他终于明白过来,这些纸张,其实是一种【未知的知识】。
而他则明显不能承受这种知识,导致自己如今处于失控边缘!
他双眼不受控制的朝纸张上看去。
《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名为陈宴的亚裔男子并不是黑户,而是拥有身份的新移民。
他手中有名为“工作签证”的身份证明,用以证明自己的合法身份。
值得一提的是,在短暂的攀谈之中,我得知了他现在正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读书,
而且竟然是和201号房的租客是同一年级,同一专业:异常生物学。
可他们明明不认识——这两个亚裔,
他们互相之间像是完全陌生,甚至在楼道中相遇的时候,都不会互相打招呼。
201号房的租客的亚裔名叫苗应初,帝国名为哈林·卡库博。
305号房的租客的亚裔名叫陈宴,帝国名则为詹姆·亚当斯。
我对他们产生了特别大的好奇。》
亚当斯……
20年前,威廉·亚当斯应该还滞留在樱国,或者刚刚到达天神州不久……无论怎么算,也都还没有回到帝国才对。
那时候的亚当斯家族,一定还未发家。
那么,这个身为亚裔的詹姆·亚当斯,到底是谁?
陈宴想起了上周日晚上出现的那个身负量子科技的【陈宴】,心中的猜想呼之欲出。
他的眼神不受控制的向下看去。
《雪松年12月15日
今年即将过去,我也成功的找到了更多租客,几乎将公寓所有房间填满。
公寓中的每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让我如痴如醉,以至于我将更多的时间分配到对他们的观察上。
唯一值得警惕的是,陈宴似乎发现了烟囱的秘密。
不过我不会让他继续探索下去了,那现在还不是他能承受的秘密。
今天,103号房的女孩生病了,嗯……似乎是上次那个医生传染给她的,真是个可怜的姑娘,
她被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吓蒙了,恐惧让她做出了不理智的举动:
她买来了昂贵的药物,用来压制身体里的传染病。
她还不知道,那传染病的病毒,已经向她身体的其他部分扩散。
她已经无药可医,只能用药物拖延自己的生命了。
201号房的苗应初和305号房的陈宴几乎只在晚上回来,他们明显上着同样的课程,甚至在同一间教室被授课——即便如此,回到公寓之后,他们依然像是谁也不认识谁。
真是很奇怪的两个人。
可如果说他们之间有矛盾,为什么不退租呢?按照租房合同上的明文条约,只需要付出一个月房租作为违约金,他们就能把提前付了半年的房租退掉。
不是很明白。
但我总会明白的,只要我继续观察。》
《雪松年12月23日
几天时间过去,103号房的女孩病情更重了,但她并没有停止接客。
她需要钱来治疗自己的病。
我虽然认识几个作坊和工厂的老板,但依然不想帮助她去找一份看起来似乎“正经”一些的工作,更重的劳作和更少的钱只会加速她的死亡罢了。》
《一楼其余四个房间的住户好像是合伙做生意的,具体做什么生意不知道,但基本上都早出晚归,行动一致……我隐约感觉他们四个有问题,但具体问题在哪,我也说不上来。
还需要对其进行继续观察。》
《二楼的房间只有205一间空着,其余房间,则是:
201号住着化名“哈林·卡库博”的苗应初。
苗应初每天白天上课,晚上就回来睡觉,自从进入公寓到现在皆是如此。
202号房住着名叫“柴”的奇怪族类年轻人(我敢保证,在我拥有意识的漫长时间里,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的人种),我四处打听,也没打听到他的家乡是哪里。
柴很强壮,我曾在不经意间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那并非人类的肌肉。
他或许是个亚人,但我不能确定,因为我尚未从他身上闻到亚人那股独特的腥臭味。
203号房的客人今天刚到,是名叫约瑟夫·拉格朗日的杰尔曼人,他是个相当富有的中年人,而且是和情妇一起住进来的——
我认为他在这里租房子,只是为了养情妇罢了。
事实上,市里有很多人这么做——找一个漂亮又缺钱的姑娘,将她们安置在沃克街33号这样看起来勉强像样的公寓里,给她们一些生活费,并时不时的到访她们的房间。
我观看了他们长达两个小时的好事,真是令人吃惊。
204号房的客人是昨天到的,他叫达克索,是个浑身散发着鱼腥味的家伙,在不远处的市集中从事杀鱼和卖鱼的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朽的水渍的味道。
那是来自烟熏湖底的味道。
这样的味道,我已经有许多年没闻到过了。》
《三楼依然只有一间房间空着,其余的房间分别住着:
301号房的房客名为“安泽姆”,是个鲁克人,我可以确定这一定是个化名,因为鲁克人的文明中不存在安泽姆这个名字,况且他也没有姓氏。
安泽姆是个见了谁都会笑着打招呼的漂亮男人,和201号房的苗应初那种“阴冷的漂亮”不同,安泽姆的漂亮给人带来一种温暖的感觉。
即便是我这样蒙受着冷酷诅咒的生物,也能从他的问候中得到一丝温暖。》
《302号房的客人名叫维克多·弗兰克斯坦。
我记得“弗兰肯斯坦”是个被降格的贵族姓氏,祖上很富有,好像还是亚楠市外庄园中的大地主。
他们现在已经穷到要租公寓住的地步了吗……
总之,没有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了。
还需要对此人继续观察。》
《303号房的客人叫巴巴罗萨,是个拥有深褐色皮肤的斯尼图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曾经是个海盗——
不是烟熏湖里那种,只会上岸抢粮食的老弱病残假海盗。
是帝国南边海域之上,敢拿着断刀跟帝国海军换脑袋的真海盗!
但那也只是“曾经”而已。
自从帝国的舰队征服了整片海域之后,外海的海盗大都被剿灭,剩下的海盗跪在皇帝铜像之下亲吻皇帝的脚尖之后,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帝国人——
皇帝为什么让他们成为帝国人呢?大概是因为他们的血脉足够强悍,能够成为比传统乡下鲁克人更强大的士兵吧。
这么一个斯尼图人住进了公寓,想必街道上的流氓就不敢在公寓楼下的墙角撒尿了。》
《305号房住着化名詹姆·亚当斯的陈宴,他是众人中最平凡的人了,我几乎没办法从他身上找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是那么的普通。
但直觉告诉我,他必定不会像我看到的那样普通。》
《我要忠诚的记录下这间公寓中发生的一切,那是我被诅咒的宿命。
我因此不死,也因此受困于此,我曾因此发疯,但自残并不会让我感觉好一些,自杀也完全没用。
好在,无论如何,我终于算是习惯了这阁楼里逼仄的环境。
我感觉到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的直觉相当准确,那是我曾经用诅咒换来的能力。》
陈宴的目光依然不停,他现在已经放弃了抵抗,因为他发觉,在自己不去抵抗的时候,身体就不会感觉任何不适。
这至少说明,这些雾气——也或者是操纵这些雾气的存在,对他没有恶意。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即便视野中依然没有欧嘎米的身影,陈宴也不再那么恐惧了。
他不受控制的继续看了下去。
《冰川年1月1日。
昨天,一艘来自遥远海域的科考船进入了帝国的港口,船上空无一人,但多出来一些非常诡异的……东西。
我对此特别好奇,因为从昨天的新闻上来看,那艘科考船已经达到了大型渡轮的规模,其上运载着完整的生态系统:种植园、畜牧场、堆肥车间……
船上甚至专门开辟出一座巨大的船舱用来储存煤炭——按照官方的说法,这艘船上储存的煤炭,足够使这艘船从帝国的东边出发,饶整个世界一圈,最后从帝国西边回归。
第343章 不存在的记录者(二)
而现在,科考船上空无一人,一定是因为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科学家们都死了吗?我看未必,超凡力量造成的诡异情况,其种类比能够造成死亡的情况多得多。
即便那艘船上的人真的都死光了,也必定不是人们想象中的正常死法。
我忍不住好奇,消耗了一些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力量,
将目光投放到了被卸下科考船的“东西”上。
嗯……
那是一些正在死亡中的冰封生命体。
那些生命体像是死了,但又没完全死,它们的状态处于【正在死亡的过程中】——
它们的状态,维持在从生到死的那一瞬间。
哦豁,那不就和我现在的样子差不多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浪费了那么多力气,就得到这么个结果,
会非常不值——
直到我在码头上看到了两个身影:
一个是201号房化名为哈林·卡库博的苗应初,
另一个是305号房化名为詹姆·亚当斯的陈宴。
他们站在人群之后——他们站在有权利直接接触船上卸载下来那些“东西”的人身后,像是两个不值钱的喽啰。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那些人,呵,那可真是些大人物,即便在我尚且还有人身的时代,那些大人物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
咦……我什么时候有人身来着……
记不清了……
无论如何,那场面很有意思。
201号房和305号房的房客,更有意思。
我期待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冰川年1月10日
103号房的姑娘终于还是出了事。
一位客人发现了倪端,并和她进行了激烈的争吵。
我看到了她在争吵中那被隐藏在凶狠之后的无助眼神,我似乎曾经在漫长的岁月里见到过无数次那样的眼神,我知道她脸上的狰狞和强撑起来的气势从何而来,也知道她凶狠外表之下的内心有多么脆弱和悲伤。
客人终究还是没吵过她,摔门走了。
该死的,修门又是一大笔钱。
她坐在床上,凶狠的表情凝在脸上——她已经僵硬且因保持警惕而无法放松的皮肤让她始终保持着凶狠的表情。
真是悲伤。
直到我帮她关上了门,她终于放松了一些警惕,双手捧着脸,
开始无声的哭泣。
我看到她的面容扭曲成了一团,她那表情让我想起沃克街刚刚建成的时候,那时候亚楠市乱极了,男人们都在工地上忙,女人们就想办法在家做点小工赚钱,其中不乏有想赚快钱的,大多落了个凄惨的下场。
在见多了这样的姑娘之后,我对她们的感觉从一开始的可怜,到之后的疑惑,然后是对她们的愤怒,再然后成了坦然……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过上很好的生活,社会也不会给她们很多选择的权力,每个时代的人都有各自的宿命,而大多数时候,人们并不能决定自己变成什么——那是社会决定的事。
大概在她清洗完了身体之后,警署的人来了。
之前和她发生争吵的租客报了警。
老贾斯特斯警官是个有经验的老警长,在很年轻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沃克街警署里工作。
像他这样受过正常教育的人,在警署里经历了半辈子,
看过了社会大多数丑陋的面孔之后,
都会对社会产生独特的感悟。
老贾斯特斯警官给姑娘做了笔录,
并对她开具了驱逐令:
她必须在一周内从沃克街搬走,
如果一周之后警署发现她还在沃克街,就会将她关进警署的地下监牢。
她全程只是哭泣,但老贾斯特斯警官并没有因此有所怜悯,他见惯了她这样的姑娘,也不是没有曾经放过她们。
可一旦他对她们有所放松,她们就会立刻重操旧业——在解除了这一行当之后,她们已经失去了对劳作的一切耐心。
他不能放任她将传染病传播,即便这传染病本就不是她身上出现的。
老贾斯特斯警官是个聪明人,他从姑娘的年龄看出来,她身上的病也是被人传染的。
几番问询之下,老贾斯特斯警官确认了传染疾病给姑娘那个医生的身份,并向她保证,他会给那医生一个公正的惩罚。
(1月29号补充:
我直到今天才知道,老贾斯特斯警官用巧妙地办法激怒了医生,在医生拿着手术刀向他冲过来时,老警官以袭警为由,一枪爆了医生的脑袋。
老贾斯特斯警官当时或许就知道,对于沃克街这样的旧街区来说,医生是非常宝贵的社会资源,即便这医生被关押在警署,也很快就会被放出去——这是大人物们认为的社会需要。
老贾斯特斯警官还知道,像医生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停止作恶。
我对此表示支持。)
这天,201号房的房客苗应初【哈林·卡库博】回来的很早,恰巧看到了老贾斯特斯警官在做笔录的全过程。
他得知了这件事,并对女孩展现出了异样的热心——在老贾斯特斯警官走后,他用温柔而富有煽动性的话语打动了她,并向她许诺,能通过特殊的办法,治疗她身上的传染病。
于是,女孩暂时留在了公寓。(事实上,她的租约还有一个月才到期)》
《这一天——冰川年1月10的这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租客们都变得很不正常——他们比先前亢奋了很多,即便是305号房的陈宴【詹姆·亚当斯】,也都连夜在房间里转圈,像是发生了什么让他特别在意的事情一样。
而出乎我预料的是,在这天即将结束的时候,201号房的苗应初,拜访了305号房的陈宴。
他们明显是认识的,而且很可能是在学校里认识的。
我以客官且忠实的态度,记录下了他们的对话:
苗应初:
“冰川世代的存在,终于有了充足的实物证明。
这说明世界曾经的历史是错的,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是错的。
一切科学体系和超凡体系建立的基本点是错的……一切都要推翻重来。
我们将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
陈宴:
“不,我认为冰川世代的历史,并不足以对现今的任何知识体系造成影响。
即便那个时代真正存在过,这么多年过去,世界的基本规则已经不一样了,对人的影响也不一样了。
现代的一切,要由现代的世界规则所决定——
我们现今社会所存在的一切,就是在已经变化的世界基本规则之下诞生的产物。”
苗应初:
“你不可否认的是,冰川世代的造物,依然能在现代表现出超凡的力量,这说明从那时到现在,世界的基本规则没有发生变化——至少是相当大的一部分,没有发生变化。
冰川世代的造物,会被进行研究,然后和现代科学进行相互印证——前后时代的造物必定会发生很大的冲突,而这些冲突足以重塑整个人类的认知体系!”
片刻的沉默过后。
陈宴:
“我认为老师讲的不对,你也没必要非得跟着老师的思路走。”
苗应初:
“你!”
陈宴:
“米大的异常生物学史也存在很大的问题,一些地方和现实冲突,根本说不通。
无论你想不想承认,现实才是一切应该有的样子。
我们所存在的世界,不会因为一些被冰封在冰川之中、将死未死的活尸,而发生任何变化。”
苗应初:
“我会证明,世界应该会是另一幅样子。”
陈宴:
“你做了什么?”
苗应初:
“你今晚就会知道。”
陈宴:
“不要违反《不战之约》。”
苗应初:
“哈!我们是亚裔,是外来者,我们天生不受《不战之约》的束缚!”
陈宴:
“你这个疯子……”
苗应初:
“且看着吧。”
苗应初和他的对话完毕之后,就进入了103号房。
他去寻找了那个女孩。
他使用了特殊的屏蔽措施,即便是我,也无法窥探103号房之内的情况。
我有些紧张……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紧张的情绪了。
希望事情不要变得太糟糕。》
《冰川年1月11号
103号房的女孩怀孕了。
一夜之间,她出现了严重的妊娠症状,肚子变大。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的传染病竟然彻底消失无踪!
而这一切,必然和苗应初昨晚的到访有关。
公寓里的其他租客也莫名其妙表现出了不正常的情况:
一楼其他几个房间里那四个合伙做生意的商人没有出门,
二楼的苗应初拜访了二楼的柴(我依然没能发觉他们的谈话内容),
约瑟夫·拉格朗日则是和他的情妇在床上一直待着(这说明他很紧张,必须借助一些事情进行放松),
达克索则一直在擦拭一把看起来就很古老的直剑(我认为那是从烟熏湖底带出来的东西)》
《三楼的安泽姆则是始终站在巴巴罗萨的门前,对着巴巴罗萨的门进行祈祷。
而与此同时,三楼的陈宴拜访了三楼的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并用了称呼敬语“学长”。
……
该死的,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在干什么?
一切都是这么不正常,我感觉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了,但我不知道那事情是什么。
我很紧张,前所未有的紧张,我意识到什么事情发生了巨大的不对劲!》
(2月20号补充:
直到一楼的四个人卸下了他们的脸皮,坐在了公寓一楼的四方。
直到二楼的苗应初在这一天的傍晚,帮助一楼的女孩进行分娩。
直到三楼的陈宴伙同其他的住客,轰开了通往阁楼的门。
我才知道,他们的目的,从头到尾,都只是我。)
第344章 深入未知
《我害怕了,我想逃,可是我已经被束缚在这栋公寓里,连公寓楼都没办法走出去。
我……
我必须记录下来一切。
是的,我必须把一切记录下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不管我变成了什么……
咦?我还会变成什么?还有什么情况是比现在还糟糕的吗?
我不知道,我内心恐慌……
咦?我好像很早就已经没有心了!
呵呵。
我还要继续记录下去……
我要拿起笔……
我……
我忠诚的记录下了他们进入阁楼内发生的一切:
一楼那四个“人”并没有合伙做生意,他们只是找借口住进来。
嗯,现在要说是“它们”了。
它们是什么?
看起来应该是某种改造生物,它们的脸皮外部看起来正常,但内部画满了符文,那些符文勾勒出某种封印——他们想要把我封印?真是可笑,他们不知道我原本就是被封印的吗?
二楼的苗应初始终待在103号房里,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一定不只是接生那么简单(我很好奇,这么短时间完成怀孕周期,能生出来什么样的怪物?那女孩真是可怜……)
三楼陈宴伙同的那一群暴徒进了阁楼,立刻被阁楼内的情况惊到了。
嗯,在公寓里的这些年里,我一直保持着简谱的生活风格,阁楼里也只有一张桌子,一台煤油灯,还有纸和笔。
他们如这无数年来闯入阁楼的不速之客一般,对桌上的纸张充满了好奇。
看吧,看吧,我记录下的那些东西就是为了让人看的,我记录下的那些历史就是为了证明那些历史存在。
你们看了我记录下的东西,再把那些东西散播出去,我的辛劳才会有意义。
他们来到小书桌前,看到了我记录的东西,然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巴巴罗萨【303】表现出异常的暴躁,而眼神中又满是恐慌:
“小詹米,你到底在搞什么?这只是一个怪人对公寓的监视记录而已,帝国有太多这样的变态了,从这上面能看出什么来?你把咱们班这么多人都叫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他的称呼没错,陈宴的确是众人中年龄最小的,虽然已经是成年人的身高,但那张脸也太稚嫩了。
更别说,亚裔与帝国其他族裔比起来,原本就显小。
陈宴【305】【詹姆·亚当斯】翻动桌面上堆叠成山的纸张,拿出最底下的几张,端详片刻:
“你们看,这堆纸最底下的年份和日期,甚至到了【垂泪年】,记录的是亚楠市还在打仗时的年份……
那时候亚楠市还只是个小镇而已,你们谁知道,那是距离现在多久的年代?”
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最先开口了,他看起来年龄很大,已经快30岁的样子:
“那是至少100年前,帝国之内正在爆发一场长达30年的内乱,起义军和皇室诸王之间相互攻伐,乱作一团,民间几乎成为炼狱。”
他说的差不多是对的。
按照当时的情况,弗兰肯斯坦家作为贵族,拥有自己的庄园和军队,他的祖上也必定参与了那场战争。
而且从后来的风闻来看,老一辈的弗兰肯斯坦家,也应该是那场战争胜利果实的瓜分者。
被他刻意掩盖的那一部分真相,则是:这场战争的起源在于帝国上层腐败加剧,底层人生存不下去了,只能组成起义军来进行反抗。
而一部分皇室的诸侯王,则借机扩张自己的领土,掠夺更多的人口。
陈宴对其他人说:
“这些事情是什么东西来记录的呢?按照我们先前的调查,那是一只【灵】——在成长过程中出现了异常的【灵】。”
他看着众人:
“它本该成为传说中见证一切存在的【宇宙之灵】,但由于某些异常情况,它的进化出了问题,导致被诅咒,最终被永远禁锢在这片土地之上。”
约瑟夫·拉格朗日【204】接上了他的话:
“不对,它距离【宇宙之灵】的程度还远,充其量只是拥有【记录者】能力的超凡者。
值得一提的是,它不是眷族,不信仰什么神明,是天生的超凡。”
陈宴看向他,说道:
“这是哪个渠道获取的信息?”
约瑟夫·拉格朗日咧嘴笑了,这个男人长相英俊,笑的时候很迷人:
“这是星辰告诉我的答案。”
陈宴点了点头:
“是占星院那边给出的答案吗……看来你也已经对这里调查过了。”
约瑟夫·拉格朗日的话语很深沉:
“星辰会指引我们前进的道路,而此地在道路之上的更遥远处,明显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我认为我们需要上报系里,由老师带队进行探索。”
陈宴说:“晚了。”
的确已经晚了。
自从他们进入了阁楼,就已经算是离开了尘世——
这里是世界的更深处。
众人发觉了地面上涌起的雾气,大多数人都很冷静,只有巴巴罗萨大喊大叫。
“该死的!这地方有女海妖吗?!”
女海妖的出现的时候会引起雾气吗?我不知道。
那雾气并非我的造物,而是【现世】和【更深层次世界】之间的夹缝中所存在的东西。
我曾对迷雾进行过探索,并发现那迷雾之中存在有其他事物,那并不是我能应付的存在,所以在那之后,每当迷雾出现,我都会躲起来。
他们看到了这些迷雾,很可能是因为在开启阁楼的时候——在开启【现世】和【更深层次世界】之间的夹缝的时候,夹缝中的雾气被生人的气息所吸引,导致了现在的现象。
“巴巴罗萨,镇定,这些雾气的存在,只能证明:此地已经很接近世界的第二层。”
陈宴转向拥有金黄色眉毛和睫毛的安泽姆【301】:
“要麻烦你了。”
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安泽姆微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请务必留下那只灵,我要和它进行友好的交流。”
陈宴应承道:
“没问题的。”
安泽姆脸上的表情逐渐坚毅,直至神圣:
“圣光啊!”
他只是说出了这三个字——他甚至没有进行正常的祈祷,没有什么祷言,甚至没有什么“庇佑我”之类的请求语。
可就在他说完的下一刻,一道金色光束突破现世和更深层次世界的壁垒,无视一切障碍,灌入了他的身体之内!
他的眼睛、耳朵、鼻孔和嘴巴里开始向外绽放着金色的光芒,那光芒驱散了浓雾,让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
天呐!他是圣光的亲儿子吗?!
就连大主教,也做不到这种地步的吧?!
他的身体因此长高了几乎一米,手臂上爆炸出的肌肉撑爆了原本还算宽大的长袖,此时此刻的安泽姆站立在人群之中,如同巨人一般。
前一刻还只是一个漂亮的像是女孩的男孩,下一刻就变成了雕刻在圣歌团大教会玻璃壁画上的神灵武士。
这种强烈的视觉反差,即便在我漫长的生命里,也是头一次体验到。
安泽姆伸出手,眼睛口鼻中的圣光在他手中汇聚,直至化作一道金色的长矛。
他看准了不远处浓雾尚且还算深厚的位置,将长矛投掷出去。
空气发生了刺耳的震动,接着是巨大的声响——声响过后,某些种壁垒被击穿了,露出其下的空洞。
众人看向空洞之内,立刻看到了密密麻麻排列在巨大无边空间中的黄铜管道。》
黄铜管道?!
陈宴看着纸上的内容,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他的公寓阁楼,竟然是类似动物园仓库冰箱内通道的那种【夹缝】。
而只要打开【夹缝】之中存在的壁垒,便能进入黄铜管道所在的【更深层次世界】。
陈宴迫切想要知道纸上那个“陈宴”和他的伙伴们后来发生了什么,主动拿起接下来的纸张。
在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对这古怪的现象非常不解,但还是暂且将疑惑放下,继续向纸上看去:
《陈宴来到破碎的空洞口,看向黄铜管道存在的世界,伸出手去,但并没有把手伸进去,就很快把手收了回来:
“这便是世界的第二层了。”
他对众人说道:
“虽然世界的第二层早已被先人发现过,但米大并没有通向第二层世界的入口,我们也是很辛苦才找到了这里,在此,我感谢大家对此次集体行动的付出。”
众人神色各异,唯独没有出现的,是轻视。
他们似乎对陈宴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尊重,我不知道这尊重是拿什么换来的,只知道那一定很不容易。
陈宴也没有表现出对任何人的轻视,他逐一扫过每个人的脸,确定大家都没有疑问之后,才再次开口说道:
“那么,现在,按照之前的约定,我们需要相互讨论,并对教授给出的毕业课题进行一定程序的细分。”
陈宴看向身旁已经几乎忍耐不住的柴,用眼神阻止了他的行动。
在场众人中,只比化身之后的安泽姆低一头的柴——那个如野兽一般从不开口说话的深棕色皮肤的少年,竟然在他的目光之中安静下来。
第345章 神秘学的意义
约瑟夫·拉格朗日看了一眼少年眼神里如野兽一般凶蛮的目光,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最先开口道:
“教授给出的课题,是【对世界更深处事物的调查研究】。
从我们目前的神秘学基本规则来看,按照【时间流速中值定理】:
对任意一个独立空间的时间流动而言,至少有一个瞬间、或一个时刻的瞬时速度,等于整个空间内时间流速的平均速度——
请各位注意,这是我们所学习的整个神秘学体系的基础规则,我们所面对的超凡世界建立在类似这样的基础规则之上。
所以,一旦出现和此规则相悖的情况,便视为神秘学意义上的【不存在】。
而面前这个空间……请大家看。”
他摘下胸前的黄金怀表,将其打开到表盘的那一面,向众人展示,这颗表是正在转动的。
在所有人看过之后,他手里提着金色的链子,将怀表置于黄铜管道所在的空间之中。
下一瞬间,怀表忽然从停止了转动。
他的实验显然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约瑟夫·拉格朗日对大家的态度很满意,于是继续说道:
“时间是停滞的,时间的瞬时速度为0,平均速度为0,符合神秘学基本规则,所以,从神秘学的角度来看,这所谓的【世界的第二层】,可以从神秘学规则层面被定义为【存在】。”
一旁的巴巴罗萨吐槽道:
“怎么跟闹着玩一样,这有意义吗……”
陈宴解释道:
“不是闹着玩,这个过程是有意义的:用已经被充分论证的规则,去证明未知的事物,就能得出相对应的结论。”
巴巴罗萨表示不屑:
“小詹米,不要试图唬我。”
陈宴没有理会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他认为巴巴罗萨这个从来都只会在课上酣睡的家伙连毕业都难,更别说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探险中……陈宴并不觉得这个曾经是海盗的家伙,能在离开校园之后继续活着。
紧接着,当约瑟夫·拉格朗日将怀表提起来之后,表盘上的指针再次开始转动。
他将怀表高高提起,向众人展示道:
“各位看,在怀表被拿出来之后,时间从刚才指向的下午6点21分,瞬间来到了下午6点28分——怀表经历了7分钟的时间流动。”
“之前我已经注意过,我们现在所位于的这间阁楼,是【现世】和【世界第二层】的【夹缝】,时间流速和【现世】相同。
也就是说,如果将阁楼中的时间,按照正常【现世】中的时间来进行估计,从怀表放入【黄铜管道】所在的空间,到怀表被拿出,大概用了不到3分钟。”
“我有一个猜想:在怀表离开【世界第二层】,也就是【黄铜管道】空间的一瞬间——时间发生了快速的流动。
也就是说,在【世界的第二层】,也就是【黄铜管道】所在的空间之外,还存在有一层【薄膜】,那似乎是黄铜管道空间的某种保护机制——改变时间的流速,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保护机制了——我大胆的猜测一下:这是世界对自身的一种保护。
而我们面前这片黄铜管道空间之外的【薄膜】,其中的时间流动速率,大概是【现世】的三分之七倍。”
人群中,始终没有说话的达克索忽然开口道:
“但刚才你把怀表放进去的时候,表盘上的时间并没有发生改变。”
约瑟夫·拉格朗日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这是下一个实验。”
他再次向众人展示正常运行的怀表,然后提着怀表的表链,将怀表置于黄铜管道所在的【世界第二层】。
在进入黄铜管道空间的一瞬间,表盘上的时间显示发生了变化:
时间从6点31分,瞬间变成了6点36分。
有5分钟的时间,顺向消失了。
约瑟夫·拉格朗日缓慢将怀表提起。
在离开黄铜管道空间的一瞬间,表盘上的时间显示再次发生变化:
时间从6点36分,瞬间变成了6点49分。
这一次,竟然有13分钟的时间顺向消失了!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约瑟夫·拉格朗日的面色潮红,像是演讲一般对其他人说道:
“是的!如大家所见,进出第二层世界的时间是不固定的!
而这种现象又符合另一种规律:【超凡世界的时间只会停滞、或是正向流动】。
我认为,进出【第二层世界】时发生的时间变化,依然是有规律的。
而且,这规律一定有迹可循!
因为世界是由规则构成的——我们只看到了【这种时间变化现象】在世界中的体现,而没有看到其中存在的内在逻辑和规则。
我认为,在测试样本足够多的情况下,可以将黄铜管道世界之上存在的这层【薄膜】中时间流动的规律,归纳成函数方程,将有关变量代入进行计算,进而得出有关【薄膜】中时间变化的因变量!”
当他说完的时候,自从灌注圣光之后,始终没有说话的安泽姆,忽然开口说道:
“这样的研究,除了应对教授给出的毕业课题之外,还有什么其他价值呢?”
约瑟夫·拉格朗日认真回应道:
“神秘学的意义,在于用科学的方式解剖神秘,让神秘不再神秘,而是转化为人类可以利用的知识。
而无论是哪种形式的科学研究——无论是凡俗侧科学,还是超凡侧科学,其研究都是渐进的,历史已经告诉我们,我们必须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前进,才能比前辈们走的更远。
比方说,我们今天知道了第二层世界之上覆盖这层【薄膜】之中的秘密,明天我们就能在安全的情况下克服【薄膜】带来的时间差,从而更精准的观察黄铜管道世界之内的事物。
但这个过程是艰难的,是痛苦的,也许要花费很大的代价也无法换来一定的研究成果——
而这个过程本身,就是我们作为学者而存在的意义——
我们是为了研究神秘学而生的学者。”
他神色之间充满了当时的众人无法理解的使命感。
他看着众人的神色,说道:
“而我们所学,即便只是【神秘学】知识体系构架细分出来的【异常生物学】,也一定不能忘记【神秘学】的基本规则。”
约瑟夫·拉格朗日看着众人:
“我的研究课题暂定于此,如果各位选择继续前进,我会为大家在此看守。”
巴巴罗萨忽然认真起来:
“我觉得你这课题靠谱,也让我也来为伟大的科学研究出一份力!”
约瑟夫只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在场的其他人,除了陈宴和安泽姆之外,也对他多多少少表示出了些许不屑——而巴巴罗萨明显知道这件事,但还是表现出一副无时无刻不在乐呵的样子,我认为他一定对此很在意。
陈宴很无奈:
“教授说了,一个课题只能一个人来做,巴巴罗萨,你需要发现自己的课题,不然就要肄业了。”
巴巴罗萨捂着脑袋,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真令人头痛啊!”
除了约瑟夫·拉格朗日之外,以陈宴为首,其他人陆陆续续进入黄铜管道世界之中。
不得不说,他们真的是很勇敢的人,我守着这里已经不知多少年,也没敢进入黄铜管道所在的【第二层世界】之内。
我的灵觉告诉我,那里很危险,并且存在有我对付不了的东西——灵觉告诉我,我会死在那里。
我还有记录一切的使命在,我不可以进去。
好在安泽姆的圣光之枪打开的孔洞足够大,我能够清晰的看到他们在第二层世界之内的动作,甚至能隐约听到他们说的话。
他们进入第二层世界,踏在了黄铜管道之上,传出来的声音就很小了,如果不仔细听,只会感觉那些声音成了无意识的纷乱呓语——
就和超凡者失控时候耳边传来的声音一模一样,我曾在过去的无数年里多次在租客的耳边听到过那些声音。
我使足了力气去听,便听到,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最先开口说话了:
(我依然听不太清他的声音,只能用我自己往昔所记忆的知识,对他的话进行补全)
“在我家族历史的记载中,这世界上存在有一张【网】,能把一切人和一切事物连接在一起。
超凡的力量总会相互吸引,然后通过【网】上的道路发生相遇——这样的“相遇”往往表现为“完全的巧合”。
如果世界的第二层真的和【现世】平行,那么,这里的黄铜管道,岂不就是【网】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众人对他的说法表示否定,说他完全是生搬硬套。》
看到这里的时候,陈宴感觉脑袋一阵眩晕。
他知道,维克多·弗兰肯斯坦说得对,黄铜管道世界的确和【现世】平行,因为可以这些黄铜管道达到现世中的位置。
让他在意的是维克多所透露出的另一个信息:
【超凡的力量总会相互吸引,然后通过【网】上的道路发生相遇——这样的“相遇”往往表现为“完全的巧合”。】
这也是世界基本规则的一种吗?
陈宴回想起自己这些天经历的事情,竟然全都在冥冥中符合这条规则。
他忍住内心的震撼感,继续向下看:
《当众人排队向前走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悄的掉了队。
是那个名叫“柴”的年轻人。
他脱下了鞋子,静悄悄的退出了队伍,如野兽般爬行在黄铜管道之上,片刻间消失在无数黄铜管道的夹缝之中。》
第346章 最初的实验
《说实在的,我特别惊讶。
世界的第二层和【现世】有着完全不同的规则,且在亚楠市神秘学领域被开拓以来的历史中,有关黄铜管道世界方面的知识体系几乎是一片空白。
这意味着,“随意的探索”,或许代表着“永远的迷失”。
那个名为“柴”的年轻人……我认为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我认为他知道关于黄铜管道世界的一部分信息。
有意思的是,
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黄铜管道世界之前,陈宴像是“不经意”的扭头看了他一眼。
我敢打赌,陈宴一定看到了他的背影。
陈宴看到了,但没有阻止,甚至没有任何反应——这说明陈宴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陈宴知道他要去干什么,说明陈宴对黄铜管道世界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可他才十几岁的样子啊。
他脑袋里那些连我都不知道的知识,他异乎寻常的冷静,和从众人那里获取的尊敬,
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让我感觉到了不适,
我觉得他一定有问题。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黄铜管道世界中的探险者们之间似乎爆发了激烈的争论,但他们距离实在太远,我什么都听不到。
最终,他们在我视野的尽头折返了——他们终究还是对【未知的知识】心存敬畏,没有深入世界的更深处。
我想听听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嗯?
我……我怎么忽然脑袋有点晕?
我眼前的场景怎么变了?
阴暗、潮湿、又温润……红色的光晕、血腥的味道……这是哪里?
我……我似乎要失控了!
不行……我一定要把一切记录下来!我一定要……
(2月13日补充:
在这之后,我经历了这辈子都没经历过的诡异情况——
我成为了一个婴儿。
我的灵魂被强行塞进了这个婴儿的身体里,这真是匪夷所思,因为我已经是死灵了,没办法被容纳进生人的躯壳。
像这样强塞的话,灵魂和身体不能搭配,必然要导致躯体的快速腐败。
而将我强塞进婴儿身体里那人,明显不在乎这件事。
真是个疯子。
紧接着,我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张慈祥又紧张,幸福又茫然无措的脸——
那是103号房的女孩——
那是……
那是我的母亲!
该死的,苗应初把我塞进了女孩腹中胎儿的身体里!
这样邪恶的手段,
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简直跟很多年前与圣歌团敌对的恶堕教团有一拼了!
苗应初将孩子从女孩怀中抱走,并亲吻她的脸颊,
在她耳边说道:
“你已经很累了吧?你可以歇一歇了,旅途以此为终点如何?你已经完成了生而为人的使命,闭上眼睛,你将会得到真正的解脱……”
他的声音里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即便是我——即便是一个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年的死灵,在他那温柔的声音之下,也几乎要沦陷。
这样令人崩溃的异状持续到门被撞开。
陈宴和他的同学们闯了进来,一眼看到了苗应初怀抱中的我,和倒在床上,已经没了呼吸的女孩。
陈宴背后的安泽姆几乎克制不住,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你都干了什么!”
苗应初将连襁褓都没有我的举了起来,眼神明亮如夜空中的星辰:
“请大家看!这便是冰川世代的生命体!”
众人被“冰川世代”这四个字而吸引了目光,只有怒火中烧的安泽姆依然情形,手中凝聚的圣光之剑在下一刻就要举起来。
陈宴像是感知到了身后安泽姆的动作,他伸出手,挡住了安泽姆的剑。
安泽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陈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抉择。
而陈宴身后的巴巴罗萨则把陈宴的动作看在眼里,
绿豆大小的眼睛里浮现出他人看不到的思索神色。
其余众人神色各异,唯一相同的反应,
是开始仔细聆听苗应初的话语。
苗应初眼神里是近乎疯癫的狂热:
“前些天科考船靠岸的时候,
我从其中带出一枚受精卵——是的,你们没听错,不是分裂的细菌和原生生物,不是出芽生殖类生物,不是以孢子进行繁殖的生物,更不是断裂和营养生殖类的生物!”
他炽热的眼神扫过每一个同窗的脸,一字一句道:
“是和我们人类一模一样的有性生殖产生的受精卵!”
他向众人展示着我——展示着婴儿。
“现在,我已经用特殊手段,使其降生。”
他的指尖划过婴儿脸上的鳞片,以及混合着异样颜色的多瞳瞳孔:
“大家看,这婴儿有着迥异于人类的特征,这些特征想必大家多多少少在科考船上卸载下来那些东西身上都见过。”
人群中的巴巴罗萨小声吐槽道:“我可真没见过,谁都像你一样敢在那些大人物眼皮子底下作祟啊……”
苗应初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沾血的刀刃:
“这是一把普通的刀,是我从沃克街上的五金店里买来的,其上被我用一种普通的兽化病毒进行了污染——
我在片刻之前,用这把刀为婴儿接生。”
他眼神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而第三样东西,则是大家从世界更深处夹缝之中为我释放的气息——我从那永恒存在的气息中提取出独属于冰川世代的寒冷,将那寒冷付诸于胚胎之上,以增加胎儿的成活率。”
“接下来的片刻时间里,请大家见证奇迹。”
事实证明,苗应初所说的“片刻时间”,还是过于保守了。
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随着兽化病毒的扩散,婴儿脸上属于冰川世代生物的特征开始逐渐消失——那些鳞片融入血肉之中,于是鲜嫩的皮肤出现了;多瞳瞳孔中的数个瞳孔相互重叠,直到看起来和正常人类的瞳孔没有任何区别。
几秒种后,一个正常的、虚弱的人类婴儿,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婴儿还保留着一些冰川世代生物的特征——比如较尖锐的手指和脚趾、比现代人更大的脑袋,以及更强壮的身体。
但比起科考船上卸载下来那些怪物而言,婴儿确实已经相当接近正常人类婴儿的样子了。
苗应初激动道:
“大家看啊!一个来自冰川世代的类人生物受精卵发育而成的婴儿,在感染了兽化病毒之后,竟成为了现代人的样子!”
他提高了声调:
“这说明了什么?!”
没等众人说话,苗应初便用激昂的语调说道:
“这说明,现代人很可能是从冰川世代的那些怪物演化而来的!
而我们演化的契机,就是兽化病毒!”
在场众人中有一些完全接受不了这个答案,反应最强烈的巴巴罗萨甚至唾骂道:
“去你妈的!你他妈的才是怪物!”
更多的人沉默着,他们是来自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预备役学者,三年来的学习生涯让他们学会了冷静,在没有确切的科学验证之前,他们不会否定任何基于事实推论出的结果。
苗应初无视了巴巴罗萨,对其他人的反应很满意,继续说道:
“按照刚才的实验,我可以进行这样的可能性模拟:冰川世代的【一部分怪物】,感染兽化病毒之后,成为了现代人。
而我们知道,现代社会的一部分亚人,原本就是兽化病毒的携带者——我们可否将这些亚人视为【感染了兽化病毒的】,来自冰川世代的【另一部分怪物】呢?
亚人和冰川世代的怪物多么的相像啊!他们因兽化而出现的特质——大家曾在教科书上看到的那些案例,简直就和科考船上的那些怪物一模一样!”
苗应初在此停顿:
“基于这样的推论,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预测——
在进化的道路上,一部分冰川世代怪物,在感染兽化病毒之后,发生了【进化】,成为现代人。
而另一部分冰川世代怪物,在感染兽化病毒之后,发生了【异常的进化】,成为了亚人。
这样看来,人类和亚人并无不同,亚人也并不是人类口中所说的那般肮脏!”
大家一起沉默着,因为没人可以否定他的论证,也没人能否认他刚刚做出的实验。
即便他这样的论证并不严谨,实验数据和样本数量也不足以为实验结果提供充足的可靠性。
苗应初继续诉说着自己的理论:
“这也说明了,人和亚人原本就是同一种族,只是在演化过程中出现了分歧——
我们现在依然能看到很多种类的亚人,他们拥有大多数正常人类的生理特征,也多多少少保留着冰川世代怪物的生理特征。”
众人在沉默中听着他的推论。
【冰川世代】是一个无法确定年代的时代,人们甚至不知道【冰川世代】发生在世界历史的多少年以前——
也就是说,【现代】和【冰川世代】之间,是完全“断代”的。
就连历史学研究最通透的学者,也无法从历史的夹缝里推演出“断代”的时间是多久,更不知道在这期间,生物发生了什么程度的进化,世界发生了什么程度的演变。
在科考船靠岸时,有些神秘学流派在观察了船上的生物之后,甚至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人的演变,到底是进化,还是退化?】
如果是进化,为什么现代人反而比冰川世代的“类人生命体”,在体力、智力、超凡力量等等各方面,表现得较为落后?
如果是退化,为什么人类文明发展到了今天这样发达的地步?
“断代”的那段消失的历史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事足以改变文明的演变——
那些事曾经发生过,未来也未必不会再次发生,站在人类文明顶端的学者们始终对此保持着警惕。
第347章 纯粹之恶
学者们是严谨的,一个观点不是只提出来就作罢,还需要结合事实,进行严谨的论证和样本足够充足的实验,才能得出相对应的结果。
而苗应初显然明白这一点,于是,他手中的婴儿诞生了。
“恕我冒昧,
借用了这间屋子里的那只【灵】——我要维持这具小小躯体的活性,不至于刚出生就夭折,所以必须要这身体里有一只成熟的【灵】。”
他看着众人,继续说道:
“在此基础之上,我有一个新的猜想:
人和亚人,如果只是在进化方向上有所不同,
那么,致使其进化方向发生分歧的【兽化病毒】,又到底是什么?
大家都知道,兽化病毒虽然被以【病毒】命名,但实际上,兽化病毒的感染性并不强,甚至没有大多数病毒的特征。
甚至在感染之后,如果不进行【升华仪式】,兽化病毒的感染者就立刻会发生失控、腐坏,甚至死亡。”
他认真道:
“我们异常生物学上曾经有一个学派,那学派提出过一个观点:
【兽化病毒】并不是导致亚人出现“兽化”现象的根本原因。”
在苗应初进行了这么长时间的演讲之后,陈宴第一次打断他的话:
“不要再说下去了。”
双手沾满鲜血的苗应初向他露出了感激的微笑,并向他说道:
“阿宴,你是个好人,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现在不说,以后或许就再也没机会在人前说了。”
陈宴用没人能发觉的力度轻轻叹了口气。
而在陈宴身边,如圣光神祇一般的安泽姆,肯定了苗应初的话:
“是的,
无论他的实验到底是对是错,在叙述完毕之后,
他都必须接受圣光的制裁。”
面对安泽姆掷地有声的话语,所有人都没有出声。
圣歌团如日中天,团长和皇帝平起平坐,而即便在圣歌团内,安泽姆也身份敏感。
没人想招惹圣歌团——更别说为了一个拿婴儿做实验的疯子。
安泽姆盯着他的手,似乎害怕他被逼太狠而投鼠忌器。
“现在,继续吧,在死前,我希望你那邪恶的理论,能够成为神秘学实验案例中最可笑的反例。”
苗应初看着他那如同圣光亲自降临尘世一般金光四溢的眸子,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害怕,继续开口说道:
“我刚才说,之前那个学派认为,【兽化病毒】并不是导致人出现“兽化”现象的根本原因——
凭借【兽化病毒】本身,并不能将人的血转化成野兽的血,也无法将人的细胞变成野兽的细胞,更不能单单凭借病毒的传染性,
让人类“恶化”成为野兽一般的亚人。
必须借助【升华仪式】,才能让【兽化】在一个很低程度成功率的情况下,
正常进行。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引起了人的兽化?”
他一个一个看过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
想必在接下来的无数年里,他的话将会被所有人铭记。
“我认为,是人自身的【兽性】。
从我的实验得出结论:人和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人即是野兽!
我认为,【兽化病毒】只是诱发了人内心的【兽性】——将人变成野兽的,便是人类自身被诱发而发生膨胀的兽性!”
他语调姿态皆是慷慨激昂:
“我们学习的是异常生物学,自从第一天上课,老师对我们讲述异常生物学史的时候,就反复强调【兽化病毒】的不可控性。
【兽化病毒】是不可控的,即便米大研究院这样掌握了一部分基因编辑科技的研究机构,也无法完全解构【兽化病毒】中的超凡力量。
可一旦改变原先的观念——一旦将【兽化病毒】不再视为一种病毒,而视为一种诱发人内心【兽性】的催化剂,我们就可以通过一些超凡的物品——无论是血液、植物、超凡动物的脏器,或是其他——我们可以通过这些东西,对兽化病毒进行改变,甚至定制!”
他眼神中只剩狂热。
对这一席话,他似乎已经准备了很久,以至于诉说的过程相当流利,又没有用很学术的语言,甚至能让在场学习最烂的同窗听懂:
“由这样的新观点出发,我们可以尝试对【兽化病毒】这种“催化剂”进行解构和重塑,控制其诱发兽性的程度,从而控制人发生【兽化】的程度。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甚至不需要借助【升华仪式】,就可以控制兽化的方向!
甚至使人能挑选自己想要兽化出的特质——前提是他身体里有那种野兽的血脉。
而到了那时,【兽化】将不再是堕落为兽,而是光荣的进化,是血肉的飞升!”
他看着被完全惊呆的众人,将婴儿抱在怀里,双目通红,语调加快:
“亚人有种群之说,人一定也一样!对于有些血脉特殊的人,我们甚至可以诱发他们内心来自更遥远年代的兽性,使其发生【返祖】,使其——成为拥有人性的远古巨兽!”
“我们之前在《亚人种族考》那一章节学过,对亚人来说,越是强大的血脉,其升华仪式就越容易失败——大家有没有想过,是升华仪式本身出了问题呢?”
“只要给我时间,我很快就能验证,原先的那些升华仪式只是单纯的笑话,所以亚人种族才出现了那么多的无脑野兽——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如何控制兽性!即便想过,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他表现出的狂热引发了人群中一部分人的恐惧。
“而这个过程一旦成功——一旦我能够研制出能够控制【兽性诱发程度】的催化剂,那便是人类历史上最光荣伟大的进化!”
“而那个进化的过程,我愿称之为——完美血肉飞升仪式!”
话音落下,全场静默。
打破沉默的是安泽姆。
“说完了?那么,去死吧。”
闪耀着圣光的长剑向苗应初劈斩而去,然而苗应初不闪不躲,竟狂笑着迎上了那一剑!
圣光将他一分为二,且刚刚好避过了他怀中的婴儿——那感觉像是苗应初在保护着婴儿一般。
眨眼过后,众人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苗应初,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有陈宴眼神中闪过若有所思的样子。
圣光并未从苗应初的身体里消失,而是燃起了不会引燃木地板和麻布床单的金色火焰。
金色火焰中,苗应初的尸体燃烧殆尽。
其余人看着安泽姆,眼神中多多少少都出现了忌惮,而那些忌惮明显不只存在一天两天了。
一剑击杀苗应初之后,安泽姆眼神落寞,身上的金光逐渐消散,变回了之前美少年的样子。
他弯下腰,抱起地面上的婴儿,扯过麻布床单,为婴儿制作了简单的襁褓。
“这个婴儿将由圣歌团收养。”
他语气很低微,但并没有人敢不当回事。
“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
安泽姆抱着婴儿——他抱着我,回到了阁楼。
“灵,你在吗?”
他坐在阁楼的小书桌旁,将我放在我用来记录的纸张堆里,看着我的眼睛。
我知道没办法敷衍过去,也知道自己惹不起他——万一他发飙,一剑劈了我的阁楼,我就完蛋了,没办法继续记录这栋公寓里发生的一切了。
“我在。”我回应了他。
他趴在小书桌的边缘,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倦怠。
“灵,你是被制造出来的吗?”
他用了“制造”这个词。
我思忖了好一会儿,回答他:
“我已经不记得了,不记得我是怎么来的,但我大概明白,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灵魂——那么,我多半是被谁制造出来的。”
这个消息终于让他脸上严肃的表情轻松了些。
看着他轻松了,我也跟着轻松了。
“那么,灵,你觉的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安泽姆问出了奇怪的问题,我想我必须思考过后才能好好回答。
“我存在的意义,是记录一切。”
安泽姆皱起眉头:
“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回答他:
“记录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我是为记录而生的灵,虽然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进行记录了。
安泽姆沉默片刻之后,眼帘低垂,声音也小了很多:
“圣光给了我姓名:安泽姆,在帝国语中意为【圣歌】,这是圣光对我的宠爱。”
哦,该死的,原来他只是想倾诉而已。
我感觉我要完了,我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按照正常情况,等他说完,接下来就要杀人灭口了。
妈的。
“灵,我在寻找存活的意义。”
“我是和你一样被制造出来的……东西。”
妈的,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灵,你是我的同类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确定他能看到我的灵体。
“灵,我好孤单。”
他开始了低声的啜泣。
妈的,又是一个表面上看不出来的变态。
这种变态比苗应初那种把癫狂浮于表面的变态更难对付,因为他们的变态是隐藏起来的,是外人无法发觉的,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发。
我并不在乎他是否孤单,我在乎的另一件事——
此时此刻,我看到公寓里的那些人散去了,他们似乎商量好了如何瓜分这间公寓,于是各回各家了。
而只有陈宴留了下来——他离开公寓,来到公寓南面的小巷子里。
在那里,一个男人正在抽烟。
那个男人……
竟然是苗应初!
是活着的苗应初!
第348章 苗应初
《苗应初似乎知道陈宴会跟出来,他掐灭烟头,将尚且还带着火星的烟头扔进墙角的雪地里,那烟头闪烁的红光就很快熄灭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行为,公寓的墙皮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我的演讲怎么样?”
苗应初没有去看陈宴,我感觉他的精神状态很好,但身体状况就不大好了——从我的角度,能全方位的观察他:
在这样时不时会降下暴雪的天气,他上身只穿着一件已经破洞的单薄棉夹克,下身则是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双眼中的血丝几乎已经凝固了,瞳孔中充斥着病理性的昏黄色,下意识缩回棉夹克内的手则已经近乎“枯萎”——
我感觉他没几天好活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宴问他。
他咧嘴笑了: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他再次问道:
“我的演讲怎么样?!”
陈宴认真看着他:
“精彩!”
妈的,又他妈是一个隐藏的疯子,我真是受够了,这公寓里就不能来点正常人吗?
“还不够精彩。”
苗应初笑着:
“这场实验只是个开始,我还有许多的猜想需要验证,我的研究将会改变整个世界……
我会向所有人证明,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历史都是连贯的,即便存在时间关系上的‘断代’,两段历史之间也一定存在必然的联系,而那联系,将会是人类进化的钥匙。”
陈宴认真看着他:
“收手吧。”
打起来!打起来!
苗应初终于抬起头来,于是陈宴便看到了他脸上的鳞片。
“已经开始,没办法停下了。”
陈宴沉默着,苗应初脸上的奇型鳞片似乎并未对他产生太大的震撼。
在片刻的对视之后,陈宴终于用平淡的语气再次开口说道:
“你这个疯子,你竟然在自己身上做了实验吗?你把自己变成了什么?”
苗应初回答道:
“如果实验进展顺利的话,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
陈宴试探道:
“是你刚才所说的【完美血肉飞升仪式】吗?”
苗应初否认道:
“并不是,那需要大量的前置实验,我必须足够严谨才行。”
陈宴看着他那明明充满希望,如昏黄如将死一般的衰败的黄色瞳孔。
“我想看看,你能走到什么地步。”
苗应初开心的笑了:
“谢谢,我知道你会这样做,这是我还会回来见你一面的原因,伟大的进化实验需要一个见证人,而如果那个见证人是你,我会很开心。”
陈宴接下来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试探,还是单纯的同窗之间的关心:
“接下来,准备去哪?准备怎么办?”
苗应初似乎很熟悉他的说话方式,知道他到底想知道什么,并早已准备好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我要出海一趟,去看看科考船曾经到达过的地方。”
陈宴问道:
“跟人约好了?”
苗应初笑道:
“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看着陈宴的眼睛,继续说道:
“苗应初死了,从此往后,我名为苍耳。”
陈宴问道:
“何解?”
苍耳说道:
“在我的家乡,田野之间遍地都是苍耳子,这些杂草拥有着异乎寻常的生命力,连野火都无法将其根除。”
他露出思忖的神色,认真的继续说道:
“我希望我能拥有和苍耳一样的生命力。”
“而作为药用,苍耳味极苦、辛辣,性微寒,却能祛风、散热、除湿、解毒。”
“我希望我能成为根治进化道路之上顽疾的药——我希望我能改正曾经的学者们犯下的错误,将人类的进化之路移至正轨。”
他看着陈宴的眼睛,神色愈发认真:
“你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因为我这一去,很可能永远回不来了,你要记得我,你的记忆便能够成为我存在过的证明。”
陈宴忽然神色一凛:
“原来这才是你来见我的目的。”
苍耳笑着拥抱了他。
陈宴并未躲闪,而是认真的拥抱了他,就像是拥抱着平生的挚友。
“现在,我要走了。”
陈宴点了点头:
“一路顺风。”
公寓里今天发生的事情到此为止。》
陈宴看完了这张纸上的内容,一时间大脑有点短路。
苗应初就是苍耳。
陈宴已经从之前的记录上猜到了这件事,但在最后揭晓答案的时候,他内心依然震撼。
而这些记录中的那个“陈宴”,那个化名为詹姆·亚当斯的亚裔青年,又到底是谁?
接下来得的记录还有很多,陈宴在这一刻明白了“记录”的意义——
前人在世界上留下的痕迹,能够被后人知晓,从而印证事物的真相。
在明白了“记录”的意义之后,陈宴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也是此时,周围的浓雾多多少少消散了一些,欧嘎米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身边。
“啊,宴君,你看我干什么?”
陈宴看着欧嘎米疑惑的眼神,回道:
“我刚才被困在浓雾里了啊!”
欧嘎米皱眉道:
“我并没有看到啊……是你的灵视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
欧嘎米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我只看到你走到书桌旁,拿起一张纸,愣了一下,就朝我看过来了。”
陈宴恍然:
“原来如此……我刚刚感觉到被浓雾包围,然后就一直在看这书桌上的手稿,我从这上面知道了一些事,一些……发生在大概十几年前,或者二十年前左右的事。”
他对欧嘎米说:
“你还记得给玛琳娜接生的那个神婆吗?我从这纸上看到了关于他的事,实在是很令人惊悚。”
欧嘎米指着纸张:
“看来,那纸张上的记录,的确只能通过灵视才能看到。”
陈宴扭头看向纸张,只见上面的字迹竟然成了一团团随意画出的糟糕线条,就像是小孩子无意识的随意涂鸦。
他若有所思道:
“也就是说,当打开灵视的时候,那些浓雾就会涌出来,将我和【现世】隔绝开。
这些手稿上的真实内容、弥漫而来的浓雾、停滞的时间——都是只能通过灵视看到的【未知的知识】。”
他决定继续看下去。
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笔记上时,浓雾如涨潮般用来,欧嘎米的气息再次从他身边消失。
《他们走了。
安泽姆还在。
该死的,这变态孩子就一直待在我身边,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我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方”之类的鬼话。
你不知道,你问我干啥!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一只只会记录事实的灵而已!
我现在便记录下他十分异常的状态:
他眼神狂乱,两只眼珠子一上一下,露出眼珠子底下的金属纹路。
他烦躁的挠着脸,很快就把脸皮挠破,露出其下镶嵌着无数齿轮的黄铜金属板——然后继续挠脸的时候,手指上就带着电火花了。
“灵啊,灵,我们被创造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我们为了我们的主而活着,我们的主又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安泽姆的一只眼睛炸了出来,连接着他眼睛的是一卷已经失去弹性的、黄铜质地的弹簧。
“我的主想要世人的信奉,于是我成了如今的样子,去帮祂发展信徒。
可……
我并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啊!我并不知道,这么做,对我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我……
我不想做这件事啊!”
安泽姆抱头痛哭:
“我背叛了我的主啊!我因模仿人类而被制造出的内心让我有了私欲,我因这私欲而背叛了我的主!可我是那么的爱祂啊!”
安泽姆揪着心脏位置的衣服,脸上的痛苦扭曲了他的面容。
“我深爱着祂!甚于我的生命!”
痛苦让他无法维持平衡,倒在地上,满地打滚。
可我并没有感受到他身上的“痛苦”——我可以确定,他的身体——那副人皮之下的钢铁之躯,并不会感受到类似人类血肉才能感觉到的痛苦。
那么,他的痛苦便是来自于精神。
真是可怕。
即便是金属,也会被来自精神的痛苦击垮。
“灵啊!我内心的私欲击垮了我!愧疚让我无法思量其他!我没办法再面对我的主了!”
他说着,一只手剥开了胸腔,取出了跳动的心脏。
是的,那他妈的竟然是一颗正常的、鲜红的、有大动脉的、跳动的人类心脏!
不对……那颗心脏还有些不一样……
咦?那是什么?怎么看起来这么像是植物的茎?
我没时间思考太多了。
安泽姆将自己的心脏取了出来,口中念叨着向圣光忏悔的祷言,然后用力将其捏爆。
我并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做法。
几分种后,安泽姆倒在了地上,彻底死去。
这天下午,几个看起来不像是圣歌团的人来到阁楼,将他的尸体回收。
我虽然不理解安泽姆的做法,但并不是没见过他这样的……人。
人类这种生物,平常浑浑噩噩的活着,也能开开心心。
可人一旦开始思考“我是谁”、“我活着干什么”这类问题,就会陷入精神失控不可自拔。
即便能想明白,也会十分痛苦——他们会紧跟着想:“我成为我的意义是什么?”、“我活着的时候所做的一切事,其意义是什么?”
当人开始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要么是疯,要么是死,要么在痛苦中活着,总得选一个做结局。》
第349章 记录本身就是意义
《有人能明白,人活着是为了干什么吗?
或许古代的贤者能够给出答案,但帝国的历史是断代的,许多历史典籍也早已遗失在不休的战乱中了,后人没办法知道前人对此问题给出了什么样的答案。
除了安泽姆之外,曾经也有其他人在公寓楼里自杀过,大抵就是因为类似的问题。
我想不明白……也或许我已经失去了思考这些问题的能力。
与我而言,【记录】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而【记录】,也便是我存在的意义。》
陈宴看着这段记录,心想,安泽姆在帝国语中名为“圣歌”,而安泽姆也是人造生物。
这说明,安泽姆和现在正在他卧室书桌上的圣歌13,其实是同一种东西——都是圣歌团制造出的仿生人。
那么,安泽姆是圣歌13的前代型号吗?
如果是,安泽姆是第几代圣歌?
陈宴完全无法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于是他继续向下看去。
《冰川年2月13日。
距离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那些学生来公寓闹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我寻找到了新的租客,并对阁楼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掩饰——我将整个公寓下沉了一部分,这样,从外面看起来,阁楼的存在就不明显了。
但这样一来,公寓就多出了一个地下室。
地下室或许也可以用来出租?》
《在这段时间里,那些闹事的学生回来过,并带着一群人——他们搬走了当初被安泽姆打开的【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裂缝】。
(在安泽姆死后,圣歌团来回收尸体的人并没有裂缝带走,或许是圣歌团对其不感兴趣?)
而他们打开裂缝的手段……真是离奇。
我还从来不知道,像裂缝这样的空间通道,本身竟然可以进行搬运。
他们一定把【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缝隙】搬到了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因为那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更方便的对黄铜管道世界进行探索。
祝他们顺利。
他们把那玩意儿搬走了,我也轻松了很多,我一直很害怕那东西的存在,而那东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似乎就一直在那——
【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缝隙】一直在公寓的阁楼里,但我不知道那东西是怎么出现的。
真是奇怪,我难道不是和公寓一起诞生的吗?怎么公寓里还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不记得了,连曾经的笔记里也不存在相关的信息。
我没办法把一切都记录下来,真相多多少少总会有所遗失。
也许我已经记录下来了,但在我睡觉的时候,那些相关的记载被老鼠之类的东西吃掉了,也说不定。
在帝国土地上,老鼠这样的小东西已经演变出了“冬眠”的习性,在下水道和其他安全的角落里度过漫长的六个月冬天之后,它们就会从冬眠中苏醒,到处找吃的。
而我通常不会驱赶它们,因为它们是我少有的玩伴之一。
我听到了米大的那些研究人员之间的交谈:
阁楼里的空间相比于其他地方较为薄弱——阁楼之内的空间,和【第二层世界】之间的隔阂,比正常【现世】中的其他空间,都要薄弱一些——这是导致安泽姆能够轰开空间形成裂隙的原因之一。
他们的说法,和当初陈宴他们推测出的不太一样:
陈宴和那些学生,当初推测出来,【现世】是世界的第1层,【阁楼】所在的狭间是世界的第1.5层,而【黄铜管道世界】则是世界的第2层。
这些研究人员的口述中,并没有“第1.5层世界”这个说法。
他们把【阁楼】和【现世】看成是同一个世界层次。
在他们看来,【阁楼】虽然位于世界的较深处,但依然是【现世】的一部分,没有发生大的底层规则的改变。
而【黄铜管道】世界中的底层规则,则和【现世】完全不同。
嗯……
我竟然有些认可他们的说法。
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说法到底对不对。
他们搬走了【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缝隙】,并修补了破碎的空间。
而修补剂,则是一种小型爬行类怪物的视网膜。
取得视网膜的过程比较血腥,略过不谈。
在取得视网膜后,他们将一种拥有刺鼻气味的绿色液体滴在那视网膜上,视网膜就自行铺张开来,从指甲盖大小那么一小片,很快就变成了单人床床单的大小。
他们用铺张开的视网膜堵住【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缝隙】,并用一种无形的针线进行修补。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片空间被【修复】和【加固】了,一般的超凡手段已经无法将其再次打开。
我再次松了口气。》
陈宴快速扫过紧接着几个日期的笔记,发现大都是些非常寻常的记录,又来了多少房客,又赚了多少钱……类似这样无关痛痒的事情。
他最想知道的几件事:【烟囱底下通往哪里?】、【地下室后来做什么用了?】、【有关当初那个陈宴的身份线索】……
统统没有。
而且他很明显能看出来,这几件事是被那只“灵”给刻意隐瞒了——很明显,每次到了关键的记录点,笔记就断掉了。
“他妈的……”
陈宴把目光从笔记上移开,一走神,身边的浓雾如退潮一般立刻退去,欧嘎米也再次出现在他身边。
欧嘎米看着陈宴茫然的眼神,思忖道:
“啊……又是刚才的情况吗?”
陈宴缓过劲来,皱眉道:
“是的,而且……我怎么感觉,这一次浓雾来去的力度,比上一次小了很多?”
他对欧嘎米说道:
“我有一种感觉,我感觉那只灵想要跟我沟通。”
欧嘎米警惕道:
“和未知存在进行沟通是一件危险的事。”
陈宴回道:
“它手里有我想要的信息……是十分重要的信息。”
欧嘎米点了点头:
“那就没办法了。”
他郑重道:
“宴君,请始终记得,当你的身躯被占据时,我会成为你的介错人。”
陈宴苦笑道:
“我原来感觉你这个决定还挺惊悚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也觉得,如果我的身体被其他东西占据,你还是直接把我砍了比较好。”
欧嘎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陈宴定了定神,再次看向桌上的笔记。
这一次,他没有把视野集中在那些缭乱的笔画上,而是拿起桌上的杂牌钢笔,找出标记有最新日期的笔记纸,在空白处写道:
下一刻,一部分缭乱的笔画支离破碎,并在他写的这句话下面重构——
这样的交流方式果然行得通!
陈宴心中若有所思:
既然那只灵现在选择以这种方式进行交流,说明它很可能已经很虚弱了——至少已经不能像之前和安泽姆进行交流时一样开口说话了。
陈宴想了想,没敢直接给它承诺,因为他感觉自己在纸上写字的时候,特别像是在书写承诺书……也或是契约之类的东西。
超凡世界观下的很多东西都是“象征物”,如果他写下的语句真的成了他和灵之间的“契约”,那才是真的麻烦。
于是,陈宴在谨慎思考之后,这么写道:
纸上的线段不断重组着:
陈宴立刻写道:
纸张之上,缭乱的笔画像是化作了什么怪物,对着陈宴张牙舞爪:
《我会给你看到你想看的东西,你想知道那个陈宴到底是谁,对吗?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和你同名,对吗?》
对于这两个问题,陈宴还真不是特别在意。
因为他已经猜出了笔记中那个“陈宴”的身份。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猜测并不准确,但他接下来可以出去打听啊!
在知道了“詹姆·亚当斯”这个名字之后,他甚至可以花钱去泰盛和找消息灵通的风媒,在得到足够的消息之后,和笔记中的内容相互印证……
总之,他并不是很着急知道笔记中那个“陈宴”的身份。
陈宴心想,这么简单的道理,灵怎么会不懂呢?
那只灵或许真的已经很虚弱了,虚弱到连这样的办法都想不到的程度。
那只灵……不会快死了吧?
在陈宴这念头出现的瞬间,纸张上出现了越来越浅的字迹:
陈宴嘴角勾起,写道:
写完这句话的时候,陈宴耳边隐隐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吐血声。
接着,笔记上再次浮现出字眼:
这些字迹很快解散,而后重构出另一行字:
陈宴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写道:
灵几乎瞬间有了回答:
紧接着,笔记上出现一行又一行的蝇头小字,陈宴一眼看去,只见那竟是密密麻麻的《记录本身就是意义》。
他心里咯噔一声。
在他看到那些蝇头小字的时候,目光像是被黏在了笔记上,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了。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他的眼结膜上,竟出现了一行又一行携带着钢笔墨迹的《记录本身就是意义》!
与此同时,他耳边也出现了重重叠叠数之不尽的声音,那无数个声音有着完全不同的音调和音色,在同一时间于陈宴的脑海中炸开。
在意识被无尽的《记录本身就是意义》完全淹没之前,陈宴脑袋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那只灵,失控了!
第350章 往昔的战火
浑浑噩噩,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梦境。
无数画面纷乱交错,无尽光影重叠出现。
直到一声响亮的骏马嘶鸣声出现,陈宴猛然睁开双眼。
面前竟是一座不那么大的酒吧吧台,吧台脏兮兮的,有碾灭烟头的黑色灼烧痕迹,而吧台表面打的蜡油已经磨损的差不多了,已经露出被酒客们几乎蹭掉漆的原木桌体。
吧台旁的卡座上尚且没有酒客。
而在吧台之外、不那么大的大厅之中,散乱的小圆桌上,则围坐着三三两两的食客。
这些食客们看不出来身份,他们穿着破烂的、不知从哪搞来的衣服,吃着夹有已经几乎快要干掉的熏肉片的面包,实在干的受不了了,就喝一口飘着大量酒花且杂质很多的麦酒。
‘我这是看到了什么……’
陈宴有些茫然,他从视线里看到,不远处的大门之外尘土飞扬,像是黄昏的昏黄色夕阳光下,几匹快马从门前一闪而过,绝尘而去,荡起的灰尘几乎遮蔽了门外的一切视野。
‘这里是?’
陈宴完全判断不出这是哪里,内心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
‘一定是因为那只灵的失控!我看到了它的失控,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陈宴不能控制视野的移动,只看到“自己”正擦拭着一只破了角的玻璃杯——
“自己”的双手有些颤栗,这样的颤栗往往代表着被克制的恐惧。
直到一个声音出现在门口,而后由远及近:
“拉兹!酒!”
陈宴感觉“自己”视线上移,一个壮年男人出现在视野之内。
那家伙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戴着一顶破了洞的圆顶帽,留着两撇几乎到了腮帮子边缘的大胡子,穿着破烂且肮脏,一眼看上去还以为刚从街道上最脏的羊圈里面钢爬出来。
他感觉这男人好像有点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他看起来就像是……牛仔!
牛仔来到吧台前的时候,陈宴看到“自己”打开了身边不远处的钢制“水龙头”,一股散发着淡淡牛粪味道的麦酒倾泻而出,进入比正常男人肱二头肌还要粗壮的玻璃杯里。
接着,陈宴看到“自己”将盛满了麦酒的酒杯推到那人面前。
那人大大咧咧的坐在吧台旁,陈宴便听到“自己”说话了。
“贾斯特斯大人,那些人……”
姓为贾斯特斯的牛仔伸出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声音压得比蚊子都要低:
“我知道,拉兹,他们是前线下来的逃兵,先是爬出了侯雷史特州边境上的万人坑,然后游过飘满了浮尸的烟熏湖,在荒原上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然后来了咱们亚楠。”
拉兹听到这些令人害怕的事情,立刻表现出了正常人面对兵灾时的恐慌:
“贾斯特斯大人,我的老板还躺在医馆里,今晚旅店还是我一个人打理……”
牛仔看着拉兹像是要情绪失控,便轻轻打了个响指,说道:
“嘿!拉兹!看这里!相信我吧!我,罗伯特·贾斯特斯,以我的名誉保证,我将会将那些杂碎全都扔回烟熏湖里!”
他的声音依然很小,在酒吧外道路上来往车辆和马屁所发出声音的掩饰之下,几乎连吧台的范围都传不出去了。
“听我说,拉兹,我们警局今天早上收到消息,圣歌团主力远征军的红衣军团已经来到北境边缘的溪流镇,即将和侵占皇帝土地的郁金香大公决一死战!
等到他们打进了亚楠,咱们就有救了!
北境造反者中势力最大的郁金香大公一败,依附他的其他小领主们也撑不了多久,到时候战争也会很快结束,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两人同时低声道:
“赞美圣光!”
酒吧里坐着的**们用厌恶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用帝国乡下方言骂骂咧咧,听不懂在说什么脏话。
拉兹被他们恶言恶语和更恶的眼神拉回了现实,又战战兢兢道:“我害怕他们……我毕竟是个女孩……”
罗伯特·贾斯特斯看着拉兹,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拉兹,你那么丑,他们即便去农户的羊圈里曰羊,也不会看上你的……”
拉兹听到了这样的话,终于不那么害怕了:“希望如此……”
罗伯特·贾斯特斯沉默片刻,说道:“这样吧,拉兹,今天已经很晚了,他们没办法在这样的夜晚继续前进,肯定是要住店的……你去偷听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将其记录下来,明天我再来的时候,你就把那记录拿给我看。”
拉兹的恐慌被提到了极点:
“这!”
罗伯特·贾斯特斯看着她的眼睛,用听起来就会令人镇定心神的声音道:
“这很重要,拉兹,他们是来自侯雷史特州边境的逃兵,而亚楠是沃德法克州距离侯雷史特州最近的地方,我们可以从他们口中得知前线的消息。”
“一旦有可能出现兵灾,我们就等不到圣歌团的红衣军团了。”
拉兹看着罗伯特·贾斯特斯眼神中的沉重,意识到了他话中的意思:
一旦有大量逃兵从侯雷史特州边境逃到烟熏湖,进入亚楠,就会引发一场灾难。
拉兹这些年为穆恩家族打理旅馆,甚至见过逃兵和当地人起冲突。
每次出现那样的情况,就必定要有人死去。
拉兹不喜欢看到人死去,不是因为她心地善良,而是因为她十分懦弱,如大多数底层平民一般害怕争斗,害怕死亡,害怕尸体和血。
她在恐惧和犹豫不定中,答应了罗伯特·贾斯特斯的请求。
罗伯特·贾斯特斯是镇上警署的人,也是旅店的常客,虽然不会驻店,但他喝的酒就已经让旅店收获了比住房还多的钱。
拉兹不能决绝他的请求,那样旅店的主人会很不开心,甚至导致她丢了这份工作。
她必须一直保持着这份工作,因为一旦失业,她就要被嫁给邻居家脑子不灵光、且整天都要用驴粪去堆肥的傻儿子,然后生下一个和那傻子长的很像的儿子,守着两个傻子过完自己无聊的一生。
比起偷听逃兵们的谈话,甚至比起被逃兵们……拉兹更害怕过上那样的生活。
这是她答应罗伯特·贾斯特斯的原因。
夏天的傍晚总是来的更晚一些,当太阳下山的时候,拉兹收到了逃兵们住店的请求。
他们出手阔绰,“皇帝脑袋”一丢就是五颗,旅店做的是小生意,所以拉兹很少摸过这种真正的帝国货币。
只感觉摸上去冰冰的、硬硬的,虽然已经满是脏污,甚至沾染了血迹,却并不会令人感觉很脏。
拉兹战战兢兢的给他们分配了酒吧二楼的房间,她感觉他们的眼神在她身上逗留过,可当她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那些眼神带给她的感觉就又消失了。
拉兹对此万分庆幸。
她和厨房里的厨师大妈商量之后,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藏在身后,等到晚上的时候,悄悄的上了酒吧二楼。
第351章 罗伯特·贾斯特斯
二楼从入夜之后就一直回响着嘈杂的声音,那些逃兵要了很多麦酒,他们虽然穿着破烂,但出手阔绰,并不在意花钱。
他们的口音有些难分辨,虽然说的也是帝国语,但帝国的各个州由于太长时间的遥远地理间隔,已经发展出了不同的地方口音。
拉兹躲在角落里,用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听懂了他们的口音。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们,这条路走不通的,再往前就是大海了!”
“我们需要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乡下,甚至是没有战火燃烧过的乡下!”
“是的,我们需要找一个没人到过的臭水沟,把那些染着血污的金币洗得干干净净,把皇帝脑袋上的铜绿都洗掉,然后把金币塞进嘴里,这样,只要不再开口说话,就没人知道我们拿过那些死人钱了,你说对不对?”
“去你妈的!”
房间里传来了拳拳到肉的打斗声,和拉兹平生听到过的最肮脏的唾骂声,紧接着是木板断裂发出的刺耳响声和重物坠地的声音。
然后是骨头的断裂声,以及破了音的嚎叫声。
这些令她恐惧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三分钟的时间。
而结束这些声音的,是一声枪响。
拉兹看向门的位置,便看到,在门下方缝隙中透出的光亮里,一股鲜血缓缓流了出来,染湿了肮脏的地板,和灰尘卷在一起。
“谁再敢闹事,谁就死。”
一个比任何人都恶狠狠的声音说道:
“我们没有退路了,你们都知道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和造反的郁金香大公达成了一致,把我们远征军十二个团的人当垃圾一样丢在了侯雷史特州的边境,他想让我们充当炮灰——
要么继续对抗侯雷史特州的凤凰大公,直到死光最后一个人为止。
要么被郁金香大公驱赶,进入亚楠,紧邻溪流镇,和圣歌团的红衣军团决一死战。
无论如何,皇帝都是赚的——我们留在侯雷史特州边境,则一直立场摇摆不定的凤凰大公的势力被削减,皇帝日后统一帝国的压力减小。
我们被驱赶进入亚楠,和红衣军团对抗,则圣歌团的势力被削减——我们远征军可是有足足十二个团的兵力!比平常的一整个军团的士兵人数还要多!我们即便全都阵亡,也能让红衣军团那些怪物遭到重创!
圣歌团的军队一旦出现问题,皇帝的压力依然会减小很多。”
拉兹听着房间里的动静,用颤抖的手拿着纸笔,将他们对话中的内容记录在纸上。
她识字不多,平常记账时也大多只用符号代替人名,所以此刻她写的很吃力,这样吃力的感觉让她攥紧了手中的钢笔,以至于手指和钢笔接触的地方出现了很深的凹痕。
但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因听闻秘密而激增的肾上腺素让她无视了疼痛,完全沉浸在聆听和记录之中。
“我们……只能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是的!皇帝下了决心!他想要和一切敌人决一死战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们这群蠢货!难道要等别人把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之后,才会用脑子去思考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的时候,房间里的人压低了声音,拉兹不得不靠的进了一些,才听到房间中的窃窃私语。
“我们的钱不够了……战场上摸来的金币虽然很多,但总有一天要花完的,而且,那些金币不足以支撑我们今后的生活……”
“我们要干一票大的。”
“这里已经距离亚楠镇中心很近了,稍微有点钱的人都聚集在这里,我们要挑选一个晚上,抢到足够多的钱,想办法在红衣军团进军之前——同时在我们的战友们被从侯雷史特州驱赶回来之前,做了这一票。
然后找一个没人的乡下待着,直到战火结束,我们的那些钱就有用了!”
“不如就今晚吧?!”
拉兹捂着嘴巴,感觉裤子湿湿的,一低头,发现身下已经多了一滩……水渍。
“蠢货!你们今晚喝了这么多酒,出去之后难道要用枪打自己的脚吗?!
当然是明天白天打探消息,明天晚上再行动!”
“好……好的……”
房间里的声音暂时消失了。
紧接着,房间里突然响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拉兹什么都顾不得了,她爬起身来,在拼命控制住自己脚步声的前提下,用自己竭尽所能能够达到的最大速度向楼下冲去!
在她进入向下的楼梯时,背后已经传出了开门声。
紧接着是逃兵们的交谈声。
“你干什么?”
“出去放个水。”
“快去快回,晚上外面不安全。”
拉兹已经来到一楼,她蜷缩在楼梯下的阴暗里,透过天窗洒金旅店内的月光就照在她身边不到一只手的距离。
下楼声出现在她头顶上,混合着体臭的汗腥味也随机出现,并距离她越来越近。
一个逃兵下了楼,站在距离她不远处的地面上。
他和她之间只隔了一米的距离。
然后,解开裤腰带,对着墙角,开始放水。
她屏住了呼吸,甚至连自己快要窒息了都没有发觉。
直到片刻之后,逃兵完事儿了,骂骂咧咧的上了楼。
关门声响起,拉兹浑身瘫软倒在了地上,泪流满面,且裤子更湿了。
拉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撑过那一晚的,她只记得自己不敢睡觉,就那么呆在楼梯底下的黑暗里,好像黑暗就能让她绝对安全似的。
她只知道,第二天一早,天刚亮,罗伯特·贾斯特斯就到了。
她把自己记录的一切给了罗伯特·贾斯特斯。
男人看过记录,眼神几经变化,再次开口时,已经换上了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
“谢谢你,拉兹,亚楠镇的百姓们将会记得你的恩德,你的记录避免了一场灾难。”
当天早晨,逃兵们尚且还醉倒在床上的时候,全副武装的亚楠镇警署警员们冲进了旅店,将其全部逮捕。
罗伯特·贾斯特斯则在一切结束之后找到拉兹,对她说:
“拉兹,好孩子,你愿意再帮我一次吗?”
拉兹有些畏缩,但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次,她不再像之前一样,仅因为畏惧而做出了决定。
她觉得,自己的记录似乎拥有了价值——我的所作所为不再是单纯的为了活命,那些笔记不但能让我活,还能让别人活。
此刻,她对“拯救别人的生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记录——自己的行为,终于有了“令自己生存”之外的意义。
在完成记录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为了“生存”而浑浑噩噩活着的人了。
这种感觉奇怪极了,明明很危险,却让她流连忘返。
她想要再体验一次……她想知道,自己想要的,那令自己即便面对危险也在所不惜的,到底是什么。
罗伯特·贾斯特斯说:
“我们警局接到消息,最近会有各种各样的探子来到亚楠,他们想要打探彼此的情报,以作为接下来最终决战的开端……
我想让你帮我,把那些新旅客的言行,记录下来。”
第352章 不存在之王
自从贾斯特斯警官走后,镇上一夜之间多出了许多旅客模样的人。
任谁都知道外面还在打仗,但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探子还是装模作样的对自己进行了乔装打扮。
镇上的居民们很快就明白过来,他们能分辨那些家伙的身份,可那些家伙彼此之间却无法知晓对方的身份,这是他们对自己进行滑稽可笑打扮的原因。
于是奇怪的一幕诞生了——镇上的居民们每天进行着自己正常的生活作息,外来的家伙们彼此之间随时随地上演着一出好戏——他们努力将自己伪装成正常居民的样子,
实在太过滑稽可笑。
镇上的居民们平日里可以找的乐子不多,除了晚上造人,或者一年一次的帝国马戏团巡回演出之外,就没有其他乐子可找了。
现在,看这些人演戏,就成了他们新的乐子。
面对他们拙劣的演技,居民们只装作无事发生。
他们也似乎知晓了镇上居民们的想法,
于是更卖力的进行演出——无论他们的行为多么可笑,
彼此之间交易产生的情报交流可是实打实的利益,
这也是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
而拉兹——一个瘦弱的、不堪一击的、被人调戏了之后连头都不敢抬的丑丫头,只会成为他们调笑的对象,而不会被视为哪个势力的眼线。
他们甚至光明正大的在她面前交流信息。
“红衣军团驻扎在溪流镇,暂时不准备出来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意味着我们不需要很快就面对那些怪物。”
“大概是因为这一代的大团长是皇帝的亲哥哥,现在弟弟做了蠢事,当哥哥的自然要给他反悔的机会,不然就坏了名声了。”
“皇帝也真是窝囊,顶着个皇帝的名头,却整天都要担心被人从背后捅刀子,先是各地的诸侯王,后来是自己的亲哥哥,这谁能受得了啊,要是我,我也受不了。”
“嗯?大团长怎么捅皇帝刀子了,
细说。”
“这就要从当初被圣光从深渊里拉出来的帝国远征军开始说起了……拉兹!上酒!”
拉兹不明白,这些探子所说的事情全在明处,明明已经人尽皆知——像这样的信息,贾斯特斯警官也一样能够得到,那么,又有什么记录的意义呢?
她先前从未思考过类似的事情,此时也想不通这个问题。
但既然答应了贾斯特斯警官,就必须要做到才行。
她白天工作,晚上就将酒客们的只言片语记录在笔记上。
时间一长,她发现这样记录的效率很低——酒客们闲聊中透露出的信息很乱很杂,甚至有些是吹牛皮时随意编纂出来的,这些记录彼此之间很容易发生冲突。
于是她想了办法:
不再向笔记上书写记录,而是将每天记录的事情书写在单独的一张纸上,这样就能方便和前面的笔记进行对比。
然后用类似记账的办法,将这些纸上发生的事情,按照【势力】和【发生时间】两种元素进行整合和归纳,这样一来,就能对酒客们所说的事情一目了然。
她每天晚上都要做这件事,一段时间之后,
已经对信息的收集和记录相当熟稔。
而在此期间,
她也终于明白了这场战争的前因后果:
一切始于三十年前,
老皇帝惊世骇俗的举动。
大概三十年前,
在帝都的一次国宴上,圣歌团大主教全员到齐,诸侯王列坐其次,老皇帝向大家宣布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老皇帝告诉大家,他受到了圣光的赐福,圣光让他拥有了创造生命的能力,想让他成为下一代圣光。
圣歌团的那一任大团长当时就坐在老皇帝身边,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对老皇帝表示了强烈的不满(那一任大团长和老皇帝之间,并无血缘关系)。
按照大主教们的意思,圣光从未有过这样的旨意——即便圣光有这样的旨意,也不会直接告诉皇帝,而一定会先告知圣歌团,由圣歌团将其旨意歌颂给世间,令尘世的所有生命知晓。
在当时,任谁都知道,圣歌已经近百年没有回响在世间了,圣光似乎早已抛弃了祂的子民,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老皇帝的惊人言论引起了圣歌团极大的抵触,和圣歌团较为亲近的贵族们也在这一刻没了声音——他们的血统传承大多距离老皇帝较远,和老皇帝比起来,圣歌团能给他们更多的东西。
大团长告诉老皇帝:
“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在按照神明制定的规则运行,而【自然生命的降生】则是众多规则中最重要的那一条,从未有人能够代替神来授予人生命,任何对生命自然降生过程进行干预的手段,都是我们必将消灭的异端,也必将承受神明降下的诅咒。”
当时的老皇帝,并没有对大团长和主教们的反对声音,有所表示。
祸患就此埋下。
老皇帝并没有理会圣歌团的警告,于是两位皇子诞生了,在老皇帝的运作之下,弟弟成为了现任皇帝,而哥哥成为了现任圣歌团大团长。
在老皇帝出殡的那一天,哥哥砸开了老皇帝的棺材,将老皇帝的尸体吊在皇城中央的圣光雕像上,用阳光化作的圣光将其焚烧。
大家都知道为什么——哥哥并非老皇帝的任何妻妾所生,但他的样貌、神态、言谈举止、头发在阳光下反射出的颜色、皮肤上汗毛的密集程度……甚至嘴角胡子的弯斜程度,都和老皇帝一模一样。
有人说,哥哥就是老皇帝本身——是老皇帝用亵渎的仪式所复制出来的自身——老皇帝寿命到了尽头,又没办法永生不死,就想了个办法,让另一个自己继续活着。
哥哥因为这件事情而做出了惊世骇俗的举动,而在完成这一切之后——在老皇帝被自己亲手烧死之后,他对自己如今的身份更加认同——他是圣歌团的大团长,是圣光在人间意志的代理人——而不是一个该死的、亵渎生命的老东西的生命延续。
作为圣歌团的大团长,他理当遵从圣光的旨意,抵制一切试图玷污生命的异端。
而弟弟——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并没有对哥哥表现出很大的恶意,甚至在公开场合对所有诸侯王表示他支持哥哥的举动。
既然帝国高层都默许了哥哥的举动,民间的声音也就很快消失了,即便有一些狂信徒对圣歌团的驻地进行了冲撞,发生的冲突也很快被圣歌团的红衣卫士们平息。
弟弟和老皇帝完全不一样,他样貌漂亮,举止柔和,举手投足之间令人如沐春风,完全不像老皇帝那般暴躁,和老皇帝简直像是两个极端。
哥哥经常在公开场合对所有人表示对弟弟的厌恶和瞧不起,这对于帝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在一些人有意无意的纵容下,兄弟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差。
当时的人们不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后来他们之间矛盾爆发之后又经历了一系列围绕争夺权力而发生的事件,人们才缓过劲来:
原来当初贵族和主教们对兄弟二人的纵容和挑拨,不过是因为帝国风平浪静太久,各个阶层层层固化,太多人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达到他们的人生目标,只能渴望通过一场大的争斗,对权力进行重新分配。
于是,战争毫无悬念的开始了。
起先造反的是一个最愚蠢的诸侯王,他被后人命名为【猪圈之王】,因为他被大家养肥了野心,公然和皇帝叫板,之后就成了皇帝和贵族们餐盘上的肥肉——
猪圈之王因【不服教化】而起兵失败之后,他的领地被新一代贵族们进行瓜分。
战争养出了皇帝的野心:当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皇帝忽然发现,自己手底下多了一个半残的炮兵团、一支成建制的火枪队,和因一位投靠的将军而得到的一整支军团。
皇帝当初没想过自己会拥有这些,实际上,在成为皇帝之前,他就明白,自己不可能轻易拥有武装力量——他那和父亲几乎一模一样的哥哥,在父亲逝世之前,就已经拥有了父亲的一切权力。
而他——和父亲完全不像的新皇帝,只是哥哥扶持上位,为了牵制旧贵族们所树立起来的傀儡罢了。
现在,傀儡手中有了能杀人的刀,刀上滴着血,血液甘美无比,竟让从不贪恋美食、甚至连嗅觉都不敢拥有的傀儡流连忘返。
但哥哥是悬在他脑袋上的剑,他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的势力不被哥哥侵蚀,直到后来的十几年里,在哥哥的轻视之中成长为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
当他带领着自己的将军们来到哥哥面前时,他不出意外的从哥哥脸上看到了错愕,那错愕的表情让他拥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成就感,快乐从此而来,甚过往日的一切欢愉。
哥哥沉默了很久,再次开口时,却只有两个字:
“怪物。”
正如当年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看世界的时候,父亲对他们两人说的那两个字:
“怪物。”
他是和他一样,被父亲制造出来的怪物。
不同的区别在于,哥哥是完全由父亲复制而来的。
而他,则是完全由父亲“杜撰”而来。
第353章 流年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没人想过,这世上真有能够凭空创造生命的力量——除了圣歌团虚无缥缈的创世神话之外,人们甚至从未听说过那样的能力。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消息不胫而走,人们逐渐知晓了皇帝是完全人造的怪物。
在市井之间的传言中,甚至有人开始把皇帝形容为长着很多只眼睛、拥有蜘蛛一般毛发等等许多怪异特征的怪物。
甚至有学者在学术圈里公开表示,
人造的怪物无法拥有正常的人性,而帝国需要一位拥有高尚人性的王者,而不是一只连人心都没有的怪物。
面对流言,皇帝用屠刀证明了自己的正统。
而在流言被平息之后,皇帝在疯狂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诸侯王们被命令缴纳更多的贡品,缩小领地的范围,
分割不必要的兵力——这样完全没有理由的命令原本被人们视为笑话,
却在短短的两个月里掀起了一场燃遍整个帝国的燎原之火。
皇帝的命令遭到了大部分地方王权的抵抗,但也被大部分地方贵族所支持。
皇帝早在很多年前就一直观察着一切,
他知道新贵族、旧贵族、地主和平民、农民之间的矛盾,他笃定自己那看似荒诞的命令能够挑拨他们之间的矛盾,而他之前的“实验”则已经证明,他是对的。
于是他成功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场战争竟持续了整整三十年。
三十年之后,当初皇室的丑闻早已被极大多数人遗忘,即便小部分人还记得,说出来的时候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拉兹选择将这些事件记录在纸上,是因为这件事——这件来自三十年前的“传说”较为完整,并且和其他相关联的事件没有产生很严重的逻辑冲突。
而现在,这场战争已经行至终点——对于帝国南方以帝都为中心的邦国圈子,已经推行并顺利展开了“总督制”,皇帝加强中央集权,而总督们则直接向皇帝负责,以皇帝的名义行使权力。
这种新规则运行的相当好,且为皇帝带来了丰厚的税收和较为廉洁的官员体系。
这种新规则的成功所带来的好处,
让皇帝在政治、经济还是其他各个方面,都挤压了北方以圣歌团教廷为中心的邦国圈——教廷所在的邦国,甚至已经被压缩到了一条较短的“地理环带”上。
皇帝看着自己的哥哥已经苟延残喘,但他并不着急,因为哥哥还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红衣军团。
据大家所能够接触到的消息,红衣军团在大概战争开始的第十年出现在世人面前,并展现出了强大到匪夷所思的力量——
他们像某些黑暗生物一样不畏刀枪,但却可以使用圣光的力量,他们自从出现,就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直到今天为止也是如此。
他们是皇帝的忌惮,也是圣歌团赖以苟延残喘的依仗。
拉兹曾经听人说过,有人看到过他们的脸——那是活尸的脸,满脸血肉干枯,没有鼻子,没有眼皮,眼眶里只有一颗眼睛滴溜溜转,看起来就像是传说中只会在午夜时从坟地里爬出来的丧尸。
现在,这只由活尸组成的军队,驻扎在了距离亚楠不远处的溪流镇,
没人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这也是探子们聚集于此的原因之一。
“郁金香大公是个聪明人,他接受了皇帝的建议,将侯雷史特州那边的逃兵引向溪流镇,很快就要和红衣军团撞上了!
你们要是站在屋顶往东看,就能看到烟熏湖的东边,遍地黑压压的一片……都是逃兵!”
“真是奇怪,那些逃兵不能往别处逃吗?为什么非要去溪流镇呢?”
“因为他们只有这一条路可逃。
北边冷的要死,要是他们一路北上,不等被其他势力剿灭,就要冻死在雪地里。
西边是大海,总不能往大海里逃吧?他们又不是鱼人。
南边则是皇帝和他的十几支军团,去了不就是找死吗?
他们只能向亚楠这边走——至少,这里的天气不算寒冷,土地尚且算是肥沃,人口又多,遍地都是乡村——在这里,他们至少有条生路。”
“说的在理。”
拉兹默默的把一切都记在心里,虽然这些事情她已经听过几次。
在反复的聆听中,她有时会有新的收获,比如今天——
她听到了关于亚楠镇的战后建设计划。
皇帝已经为北方战乱中止之后计划好了很多年的建设计划,关于亚楠的扩张,从镇建设成市,并在此建立要塞,驱逐烟熏湖的海盗,烟熏湖的海军成立规划……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和陌生的词汇,拉兹一开始甚至不太明白那些词汇的意义,直到晚上查字典的时候,才大概明白其中的意思。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可罗伯特·贾斯特斯警官却一直没有回来,拉兹心里很着急,因为她已经得到了一些非常有用的信息:
红衣军团从溪流镇撤军了,这是圣歌团历史上第一次不战而退,也将成为圣歌团历史上最大的耻辱之一;
侯雷史特州来的逃兵们一部分渡过了烟熏湖,一部分散入烟熏湖上的无数岛屿之上成了海盗,而更多则淹死在烟熏湖里,
有人说,每当大雾天气,就能看到烟熏湖上飘满了浮尸,一旦看到了那些浮尸的眼睛,就会在夜晚睡觉时被浮尸拉进烟熏湖里,成为永生不可解脱的水鬼;
侯雷史特州的凤凰大公宣布效忠皇帝,纠结真正的活尸军团向北方圣歌团教廷发动攻击,圣歌团腹背受敌,大团长背水一战,最终战死,尸体被运往帝都,有传言说皇帝将会像大团长当年对待老皇帝一样对待他,以告慰先帝之灵,同时再次宣布自己的正统……
拉兹有那么多话想跟罗伯特·贾斯特斯警官说,可他始终没有出现。
她只能把听到的消息记录在纸上。
不知不觉中,笔记纸已经积累了厚厚的一堆,她甚至需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从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日期。
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最终等来的,是罗伯特·贾斯特斯的死讯。
那是一个穿着罗伯特那身旧衣服的年轻人,年轻人和她差不多大小,脸上有两道刀疤,已经没了这个年纪年轻人应该有的稚嫩。
“我是海特·贾斯特斯,我的父亲曾委托你记录重要的事。”
名为海特的年轻人摘下帽子,放在胸前,表示尊重。
拉兹忍不住问他:“罗伯特怎么了?”
年轻人虽然强自镇定,但当说道父亲的事时,眼神还是克制不住的发生颤抖:
“一周前,他和他的同事们在街头对抗一帮凶悍的逃兵,被火枪打中胸口,殉职了。”
拉兹心里很难受,但她很快发现,这种难受飞快的消失了。
她才意识到,自己和罗伯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也没有对他产生什么感情。
“我在他的遗物中发现了你们所做的事。”
海特·贾斯特斯对她说:
“那是很重要的事,是正义得到伸张的必要条件,请你继续为我提供消息……”
海特·贾斯特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拉兹唯一一次从他脸上看到年轻人才会有的表情。
海特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
“作为回报,我会给你应有的报酬。”
海特·贾斯特斯低声道:
“可以吗?”
拉兹这次没有犹豫,点了点头,收起铜板。
记录让她的生命有了新的意义。
在之后的无数年里,除了海特之外,各种各样的人们从她的记录中获取了不同的东西——风中的消息、阳光之下阴影里的交易、被遗忘的荣誉、本不该忘却的仇恨、遗落在角落里的欣喜、美好的回忆、感情的味道……
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停止记录了,记录成了她的习惯,也成了她生命的意义。
……
直到一百多年后,当崭新的亚楠市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曾经的历史早已被人忘却。
这片土地上各种建筑如雨后春笋般钻了出来,又很快因城市化的加快而被推倒重建,在车轮滚滚向前的历史中,曾经发生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人们总是容易忘却,因为人们总是要向前看。
但拉兹记得。
即便在后来,断了和海特·贾斯特斯的关系之后,拉兹也一直在观察着贾斯特斯家的事情。
她见证了几代贾斯特斯家男丁的成长,在小镇警官罗伯特之后,从防御兵卫指挥官海特,到继承海特遗志的非官方正义使者强纳森,再到好心肠帮助103号房女孩的查尔斯,最后是继承了一切贾斯特斯家优点和缺点的克莱恩·贾斯特斯……
拉兹并不缺少时间,她用自己的时间观察着一切,甚至于忘记了肉身的腐朽。
她还记得自己始终忠诚的记录着一切,直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肉身已经不知何时成了墙角的一堆枯骨。
时间过去多久了?
恍然之间,它看向窗外——
巨大的烟囱拔地而起,在黄昏时候遮住了太阳光,烟囱里飘散出的浓烟升腾而起,在天际之上形成一片驱之不散的阴霾。
而它所在的位置,竟是一间阁楼之中。
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出现在这阁楼中的,也许是沉浸在记录中时,身体无意识做出的举动?
当它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声音出现了。
“你醒啦!”
它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那是阁楼的墙角,一个脑门上睁着黄金瞳的年轻男人,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它。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的调查员,威廉·马斯特。”
第354章 断掉的进化之路
拉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回应男人的话。
当它再次睁开眼睛时,往昔的记忆并没有涌上心头,曾经见证过的画面也大都想不起来了。
这让它很恐慌,它失去那些记录了吗?
如果失去了那些记录,它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拉兹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威廉·马斯特额头上的黄金瞳微微颤动,似乎察觉了拉兹正在发生剧烈变化的内心。
来自黄昏的微光沿着阁楼的缝隙投入阁楼之中,照亮了他那一头毫无杂色的金发。
拉兹看着他那一头连歌剧院里最漂亮的歌姬都会心生嫉妒的金发,依稀记起来,那是纯血鲁克人的象征,几乎已经随着时间和民族之间的交流而不存在了,是只有一些相当古老的贵族传承才能拥有的稀有特质。
咦?这些记忆从何而来?
拉兹意识到,自己并未失去往昔的记忆。
只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那些被记录下来的事情——那些被记忆在脑海里的往昔,大多随着时间而逐渐淡化了,只有在看到一些事物的时候,往昔的记忆才会浮现心头。
“很遗憾的告诉你,你没有受到正确超凡力量的干预和指引,导致没能走上正确的进化道路。”
威廉·马斯特眼神中带着它能够分辨出的“真实”歉意——他是真的在为它身上发生的事情感到惋惜。
拉兹依然没有回话,年轻男人所说的【进化道路】是它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它知道“超凡”代表什么,却不知道所谓“正确的进化道路”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它并不在乎。
它只在乎它曾经的记录。
它不能没有那些东西。
“你用来记录的纸张太多了,我刚来到阁楼中的时候,整个阁楼几乎被纸张填满,我不得不找了另外的地方,安放那些宝贵的记录。”
威廉·马斯特似乎相当明白拉兹的内心。
“一个走在【宇宙之灵】道路上的普通人类,在由人超凡成为【记录者】的一刹那,竟然超越了空间的束缚,使其本身成为了介于【现世】和【更深层次世界】之间的特殊存在。”
“此地因你的存在而发生了【深化】,空间的层次变得更深了,几乎快要达到世界的第二层。
人的超凡对世界产生了影响,这是很有趣的超凡现象。”
男人在此停顿。
拉兹轻而易举的发现,这停顿的短暂几秒钟,被男人用来克制内心的激动和亢奋。
这是个非常冷静的人。
按照拉兹的记忆,但凡冷静的人,都比较可怕。
“咳咳,不好意思,刚才我没把话说完——我将此地已经发生【深化】的空间,与【荒野】相连的那一部分,开辟出了一间小屋,用来盛放你的记录。”
拉兹终于忍不住好奇道:
‘【荒野】是什么?’
他终于得到了它的回应,这让他感觉开心极了。
年轻男人很随意的回答她:
“是世间一切不存在之物、曾经存在之物、甚至未来存在之物的聚集地,是一部分对人类有害、并被人类遗弃的【未知的知识】所沉积冗杂的深渊。”
拉兹听不懂。
年轻男人继续开口说道:
“那间小屋就在烟囱底下,我用你的气息制作了【门锁】,只有你可以【打开】那间小屋的【大门】。”
拉兹意识到,男人说的【门锁】或许并不是普通的“锁”,【打开】小屋【大门】的过程,也必定不是单纯的“开门”那么简单。
男人并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
“你所做的记录,是很宝贵的信息,你可以与我共享吗?”
男人向她眨了眨眼。
“你明白的,要看别人的日记,就必须先征得别人的同意才行。”
拉兹沉默着点了点头。
男人嘴角翘起:
“你尚未接触到关于【进化】的知识,对你来说,那些知识完全是未知的——这是你之所以走错了路的原因——一切都靠你自己探索,并未有人对你进行正确的指引。
对于超凡世界的生命来说,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一切未知的知识都是有危险的,一旦走错,便会积累不可逆转的失控。”
男人始终看着它,即便它已经没有实体,但男人的黄金瞳里依然倒映出了它的样子——
一个靠在桌前,穿着破烂的灰色男性酒保服装,目光有些呆滞,戴着一副圆眼镜的丑姑娘。
“你叫拉兹,对不对?”
拉兹知道他能看见自己,所以点了点头。
“我花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听到你的名字。
我从市政厅的记录中找到了你存在的痕迹,但也只是存在痕迹而已,在那场战争之后,整个亚楠被重建过几次,每一次都伴随着大量流民的产生和政府班底的更迭,往昔的一切记录大都毁于战火,也或是被遗失,还有被毁于皇帝和圣歌团的争斗中了。
我沿着痕迹一路找下去,找到从当年延续下来的那些家族,从他们口中打听到模糊的只言片语,再沿着这些只言片语继续寻找,终于找到了这里——
这间公寓,曾是你工作的旅馆,你还记得吗?”
拉兹在沉默中点了点头。
男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想起来,当初穆恩先生的旅馆,在一场烟熏湖海盗的侵袭中被淹没在大火里,连同周围的建筑一起烧成了平地。
后来这一小块土地的主人几经更迭,不同的建筑在这一小块土地上拔地而起:别墅、银行、粉红橱窗……
直到后来,工厂出现了,工人数量剧增,几乎把整个城市撑爆。
为了容纳足够多的工人,这一小块土地被改造成了一间公寓。
它大致算了算,从最初的旅馆到现在的公寓,直到今天,竟已经过去一百一十三年。
“拉兹,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拉兹平静的说着:
‘我始终在记录着。’
它已经无法发出能够令空气振动的声音,但这并不妨碍威廉·马斯特能听到它的话。
他的黄金瞳能看到一切,包括它的“话”。
“拉兹,我之所以前来拜访,还为你找到了最合适安放你那些记录的位置,是因为,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拉兹看着他,眼神中出现应允的目光。
男人轻易的读懂了它的目光,并开口说道: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验证一件事情。”
年轻男人的表情严肃起来。
“异邦文明的深海时代传说中的【世界之眼】,被称为【宇宙之灵】的超维生命,到底是否真实存在?”
“我为此追寻了许多年,但始终没有得到过很确切的消息。”
“直到我见到了你。”
拉兹从年轻男人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失望。
“你是不同于任何超凡者的【记录者】。
你的力量来自世界本身,而不是什么神明的血液,不是超凡物品中的神秘力量,更不是来自外神的古怪信仰。
赋予你能力的,是【世界】。”
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
“但【世界】不会主动给人指引。
单靠你自己探索,又无法每一步都踏在正确的道路上。”
男人注视着她。
“在你沉浸在记录中时,来自【荒野】的【有害的未知知识】干扰了你,玷污了你的进化,让你在记录时失去了肉身,无视了死亡——这是对生命的亵渎,也是你进化失败的最根本原因。”
“你因此失去了成为【宇宙之灵】的资格。”
拉兹听着他的诉说,内心有些恐慌,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完全没有一丁点印象!
年轻男人回答道: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已经无法考证,我只从下水道里的一些污血亚人种口中听到了类似于传说的故事——
【红色月光降临之时,深渊的死气涌出,纯洁的灵体遭到玷污,前行的道路也被截断。】”
拉兹听到这样的坏消息,内心竟没有产生一丁点失落。
它决定把这场谈话记录下来,以作为以后无聊时用来翻看的回忆。
男人看着它的反应,心中有些许失落:
“你不感觉很可惜吗?”
拉兹沉默片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
‘我还能活多久?’
男人通过黄金瞳看着她正在消散的灵体,以及灵体之内尚且存在的力量,沉吟道:
“最多三十年。”
拉兹终于表现出了一些落寞:
‘如果能再多活一些时日,就好了。’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
“如果我可以帮你呢?”
拉兹看向男人:
‘你在说什么?’
男人非常认真,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我能向你做出保证,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会竭尽所能‘削减’你身体内积累的失控。”
拉兹下意识回应道:
‘你在说谎,超凡者失控的积累无法逆转,百年来都是如此。’
男人认真极了:
“我已经做了许多实验,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成果,但从实验过程里已经能够确定,超凡者身体里的失控能够被得到控制,并在一定程度被‘削减’!
只要你配合我,进行实验,我便能够探索你身体里的秘密,并找到延长你寿命的方法!”
拉兹在沉默片刻之后,回答道:
‘我……还有机会成为你口中的宇宙之灵吗?’
男人用笃定的语气道:
“没可能了,且不说你的进化之路已经断掉……你原本就走错了路,且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得太远,如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拉兹又问:
‘我还能进行我的记录吗?’
男人回道:
“你知道,那不可能了。”
拉兹淡淡的回应道:
‘那么,我拒绝。’
男人的表情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