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一:众生相(8)
“平息人们的愤怒很重要。”
名为弗里曼的年轻人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
在场除了大主教、婓尔·贝萨流士、查理斯、温斯顿·丘吉尔之外,还有四人,他们分别管理着亚楠市的内外市场、民事、基础建设和金融。
这样并不科学的分类意味着每个部门的实权大小不同,以及权力一定会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交集。
议院依然维持着这种制度,究其原因,无外乎大量涌入的新移民所带来的庞大市场拉高了可分配利益的阈值,即便权力产生交集,不断壮大的社会利益依然保证着这个不科学的体系继续运行下去。
与此同时,大家都明白,正是因为这种不科学的体系,矛盾可积累的上限也在不断提升,就像是一颗不断变强的定时炸弹。
而现在,这颗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
“罢工造成的影响是难以估量的。”
弗里曼言辞恳切。
“今天早上我来到议院的时候,整个亚楠市的交通已经完全瘫痪,游行者们烧毁了一部分蒸汽公车轨道,破坏了中央公园到上城区的轻轨。”
他看向另一位议员。
“艾考森议员,当初确定轻轨议案的时候,一公里是多少钱来着?”
负责基础建设的艾考森议员如实答道:
“一公里10万镑。”
艾考森议员是实打实的骑墙派,依靠着运气和祖上传下来的一点荫凉坐到了今天的位置,在场的人他一个都不敢得罪。
用一辈子时间锻炼出的察言观色的本领让他能够在任何极端的冲突中游刃有余,这是他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最大资本,也是他能够成为管理基础建设的议员的原因——在座各位提出的任何刁钻要求,他全都有办法进行满足。
弗里曼看过每一个人的脸:
“10万英镑,难以置信的数字,先生们,高科技意味着难以想象的高价,而这些超高价格购置的基础设施正在因罢工而被摧毁——我并不是说这一次,而是之后的每一次。”
“没人能承担这样的代价,投资基础设施的钱都是从实打实的税收而来,亚楠市即便税收充裕,但经不起这么破坏。”
温斯顿·丘吉尔忍不住打断道:
“弗里曼议院,你是从哪里得出【之后的每一次】这种说法?
难道是那个愚蠢的模拟器游戏吗?”
在场众人大概知晓弗里曼是个什么样的人,因此明白温斯顿·丘吉尔的嘲讽,所以他们的神色并没有发生变化,只是静静听着两人的对峙。
“你认为这么大范围的游行还会再发生一次吗?
我明确的告诉你,不会了,我将让他们知道亚楠市是有秩序存在的,我的士兵们将捍卫议院和法律的尊严,对他们实施他们应得的制裁!”
除了早知道温斯顿·丘吉尔打算的查尔斯和婓尔·贝萨流士之外,其他议院都不知道他要使用暴力镇压的打算,如今一经说出口,就连最懦弱的艾考森议院都有点绷不住。
“丘吉尔议员,请你收回你疯狂的想法!”
第一个发声的竟然是大主教。
“圣光用宽恕和谅解来展现对世人的怜悯,而不是子弹!”
大主教说这句话的时候,轮到婓尔·贝萨流士绷不住了,他年龄够大,见得够多,知道当年圣歌团在亚楠市做过什么勾当,所以内心有明确的想法——
这世界上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比乱兵还要恐怖,那一定是圣歌团教会,因为他们杀人不用刀子和子弹,但产生的后果却比用刀子和子弹所产生的后果要严重的多,如今亚楠市民众的愚昧有他们八分功劳。
大主教这么说,一定是因为背后有什么利益牵扯,婓尔·贝萨流士心想,这就难猜了,因为这位大主教不是亚楠市本地人,是从帝都空降过来的,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就没办法判断出他言论背后的真实目的。
在大主教对此表示反对之后,温斯顿·丘吉尔的脸色变得很差,因为他明白,帝国实际上的统治集团是圣歌团而不是皇室。
更关键的是,现在的圣歌团,和早些年的那个纯粹的教派组织完全不同,是进行了科学化改良和思想进化之后的全新存在。
新的圣歌团所掌握的权力,以及执行权力的手段,也比早些年强得多。
这些手段具体表现在对人的控制——他苦苦追求的女孩的父亲,阿瑟·韦尔斯利将军,就是一个虔诚的圣歌团教徒,每年供奉大量的财富给圣歌团而不求任何回报。
阿瑟·韦尔斯利将军掌握着庞大的海军舰队,他在海外杀过的人比大多数人一辈子吃过的米还多,可就是这么一个没有感情、道德和任何美好情感的屠夫,竟然成了圣歌团的虔诚信徒。
这样的事情在温斯顿·丘吉尔看来简直难以想象。
因为在他看来,圣歌团里的那些大主教之类的人,完完全全就是骗子而已。
对圣歌团的未知在温斯顿·丘吉尔内心诞生了强烈的恐惧,这样的恐惧导致他在和大主教对话时保持着强烈的谨慎。
“这并非唯一的结局,主教大人。”
温斯顿·丘吉尔仔细观察着大主教脸上每一个细微褶皱的变化。
“只要那群暴民不冲撞议会,我的士兵绝对不会先一步拉开保险栓。”
坐在议长位置上的大主教面色略微缓和,但依然不悦。
弗里曼看到温斯顿·丘吉尔的气焰被打压,心中略微轻松少许,转向查尔斯。
“查尔斯大人。”
即便明面上的地位相同,弗里曼在和保守党党魁对话的时候依然使用着对长辈才能用到的敬语,并保持着过分的谦逊。
这份谦逊不仅来自查尔斯这些年来修订和颁布的无数议案,还来自和查尔斯有利益关系的无数大大小小的公司和企业。
“我认为我们需要满足游行者们的一些需求,并给他们一些必要的承诺——废止工厂动用童工的现象,用议案保证工人劳动的权力,并保证他们每天的工作时间和工资——我们必须做出一个最低工资标准。
这样一来,矛盾自然就会化解了!”
婓尔·贝萨流士惊奇的说道:
“查尔斯议员,你这些观点还真是从那个模拟器里学过来的。”
查尔斯据理力争:
“好的观点和策略理应被接受,根据我的调查,亚楠市完全适用模拟器中解决罢工问题的策略!”
婓尔·贝萨流士说道:
“你以为亚楠市是由工业区的那几十个大工厂组成的,其实并非如此,那几十个大工厂提供的就业和税收只占有亚楠市的不到十分之一。
而剩下的十分之九,则是分布在亚楠市各个区域无数大大小小的小企业和小公司。
这些小型机构本身的盈利模式大都存在严重的问题——亚楠市工业化的时间不长,这些小型机构没办法形成科学的运营结构,只能依靠廉价的人力来弥补运营上的缺陷。
你信不信,对于占亚楠市大多数税收的这些小公司而言,只要你敢规定最低工资标准,他们分分钟就能死给你看。”
第681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二:大人物
弗里曼没有说话,作为下议院的参议员之一,他见过完整详实的社会调查报告,所以明确的知道,婓尔·贝萨流士所说的事情有迹可循。
至于“制定最低工资标准会导致大量中小企业破产”这件事,已经有人在模拟器中运行过。
在将这一条件作为变量输入模拟器之后,其产生的结果是持续三十年的经济崩塌和更为混乱的社会环境。
在出现大量类似这样的模拟结果之后,有人收集了这些模拟结果的运行数据,并对其进行了总结:
许多人认为,这是模拟器带给所有人最有价值的结论之一。
但弗里曼并不这么想。
弗里曼认为,《单一重要变量的改变对社会环境产生影响》,这件事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在现实中,影响社会环境的必然不只是同一种变量。
影响社会环境的条件是复杂的,模拟器的模拟环境是理想化的,弗里曼认为,如果想要验证一种“规则”对社会产生的影响,需要以参议员的身份角度和认知,推导出必要变量,再用论坛里那些文章中的理论进行验证,以调整变量到合适的程度,最后将合适的变量输入模拟器中,才能得出更加准确的结果。
弗里曼也明白,自己的想法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无法在现实世界中进行实践验证,只能停留在理论层面——
这也是模拟器最根本的缺点之一。
所以,从理性的角度来看,他无法预测婓尔·贝萨流士所预言的未来——他无法确定“制定最低工资标准会导致大量中小企业破产”这件事是否必然发生。
从个人角度来看,他也没有勇气承担这样的后果,因为他已经见识过了模拟器中的触目惊心。
作为整个下议院资历最浅、年龄最小参议员,弗里曼虽然在进入议院之前已经因家教而拥有了完全不同于普通人的视野,但受制于短缺的社会经历,他对一切尚且算是懵懂——
他往日的世界观完全来自家庭带来的间接经验,自己眼前所见不多,也并未对家庭灌输的观念和自己短短二十多年间建立的世界观进行实践,所以对社会的理解并不那么透彻,对一些社会乱象的出现也是一知半解。
直到论坛里那些文章的出现。
弗里曼得到了那些文章,脑袋里如同爆炸诞生了新生的宇宙,他如同直视真理,往日的一切疑问在那些理论的分析之下迎刃而解,未来的走向在他面前变得清晰可见。
他沉迷在模拟器游戏里,试图从中寻找解决亚楠市种种乱象的根本办法。
他用的时间足够长,花费的心血足够多,直到今天早上等待这场决定亚楠市命运的会议开始的时候,他依然在自己手机上进行着模拟器游戏——
在服务器遭到了全面管制之后,他先是利用自己的权力轻而易举的找到收缴报社服务器的议院部门,让自己的私人程序员把10几个T的开发端数据包拷了下来,在家中建立了属于他自己的服务器和开发端,并成功在自己手机上运行了客户端。
在一次又一次的模拟中,他根据论坛里文章的理论,对整个社会的了解更加深刻。
他知道,从模拟器得来的虽然仍然是间接经验,但依然拥有着很重要的价值——当他对模拟器运行的次数足够多时,他渐渐意识到,模拟器的逻辑就是按照论坛里那些文章里的理论编写出来的,那是社会运行的底层规则。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当再次审视那些理论时,他豁然开朗,如同新生。
即便知道《模拟器中的一切只在理论层面进行,无法在实践中得到验证》,但也能够通过模拟器对理论进行一定程度的理解和剖析,在特定的层面见微知著。
这是他如今选择在这场会议上发言的原因——他想要搏一把,因为他明确知道,亚楠市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现在不是考虑是否会产生坏结果的时候了。
他看着婓尔·贝萨流士,再次重复了自己的意见:
“我认为我们需要分出利益,交给游行者们,来平息这场骚乱。”
这还是弗里曼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在议院里说话。
其他议员,包括作为临时议长的大主教,都没有立刻对他的意见发出质疑。
他们认真考虑的并非弗里曼的意见如何,而是在他们对弗里曼的意见进行否定之后,弗里曼背后的势力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作为保守党的老牌成员,弗里曼的家族算是半个异类——他们并不像其他传统保守党成员那么守旧。
相比较之下,弗里曼的家族比大多数保守党都要开放的多,也激进得多。
弗里曼的全名是弗里曼·斯塔福德。
斯塔福德家族作为亚楠市的老牌贵族之一,和曾经来自外乡,后来才成为亚楠贵族的菲尼克斯家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斯塔福德家族的传承足够久远,祖上参与的战争足够多,这意味着他们通过战争获封了巨量的领土,在工业时代来临时拥有更多参与其中的机会。
斯塔福德家族在亚楠市尚未建市时的历史已不可考,因为亚楠市最大的私人图书馆——伯明翰街中心图书馆,是斯塔福德家族的私产,他们在早些年收购了记载有家族历史的图书,并将其隐藏起来,以至于人们无法从绝大多数渠道了解到这个古老家族的真相。
亚楠市建市的时候,由于种种原因,斯塔福德家族作为旧贵族中的极少数,加入到了工业化的进程中,并因此吃到了大量时代红利,成为了罕见的、被工业时代改造成了新贵族的旧贵族。
他们的金钱和权力伴随着北方联邦的出现而迎来了再一次的膨胀。
那时,亚楠市刚刚成为北方联邦的一员,亚楠市议院的上议院部分还掌握着大量权力,斯塔福德家族由于大贵族的身份在上议院中占据了三十多个席位,又由于各行业企业主的身份,在下议院中占据了五十个以上的席位——
斯塔福德家族基于自身权力建立的庞大势力并非完全通过家族直系,而是以血源为纽带,通过联姻和各种各样的裙带关系,将有上进心的各行业年轻人绑在这架被工业化翻新了的旧战车上,并以工业时代的新核心为引擎前进,在一段时间内势不可挡。
斯塔福德家族影响深远,甚至连如今的保守党党魁查尔斯,也能和他们扯上关系——
查尔斯的妻弟,是弗里曼表叔家三女儿的丈夫。
到了弗里曼这一辈,由于亚楠市议院兼并了大多数席位,斯塔福德家族几乎完全退居上议院,只剩弗里曼一人站在台前。
第682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三:心存妥协者
私底下,愿意舔斯塔福德家族臭脚的人都称弗里曼为“太子”,大抵是因为斯塔福德家族已经明确制定弗里曼为下一任接班人的原因——嫡长孙、三代单传、唯一不受污染的纯正斯塔福德血脉……弗里曼头上的光环代表着他无可取代的地位。
可“纯血”这个单词本身就是一种侮辱,弗里曼知道,当人们称赞他血脉纯正时,也意味着他们知道这样“纯正的”、“不掺杂任何污染”的血脉从何而来。
作为接受了现代教育的新青年,弗里曼对自己的出身始终存在一种强烈的排斥。
尤其是在看过了论坛里的那些文章之后,弗里曼很是绝望的认识到一个事实: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他如今扛着面对议院里大人物们的压力说出要分出利益这样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出于对自身存在的某种忏悔。
可人的出身并非自己所能选择,每个人的父母在决定创造子嗣时也不可能询问子嗣的意见,这样单方面的生命创造在长期以来被圣歌团歌颂为圣光赋予人的神权。
在场的众人都明确知道弗里曼的意思,“把利益分给别人这件事”对于满堂的保守党来讲实在是可笑,如果保守党愿意把利益分给其他人,为什么还要采取保守的政策来巩固自己得到的利益呢?
弗里曼的建议已经远超其他人的底线,简直和自民党那群疯子的想法有一拼了,在工党离开下议院之后,已经从未有人提出在大多数人看起来“如此荒唐”的议案。
面对弗里曼这种职场菜鸟,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作为党魁的查尔斯最先开口:
“我尊重弗里曼议员的建议。”
没人反对,即便党魁这种约定俗成的事物已经名存实亡。
查尔斯继续说道:
“根据这次游行中大多数人的情况,我们需要收束对亚楠市工业区企业的管制,让工人们能够得到和他们劳动相符的工资等待遇。”
弗里曼意识到了党魁大人话语中的陷阱,立刻说道:
“不止是工厂的工人们,查尔斯大人,您或许不知道,工业区和下城区存在有围绕工人们诞生的一整套社会运行体系——
从原材料的进购,到工人日常生活必需品的加工;
从第一产业到第三产业;
从最底层的工人到为工人烹饪食物的厨师和为工人报税的会计……
整个下城区和工业区是一个整体,所以这次游行的人组成很复杂,他们并不只是工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位参议员打断了。
“弗里曼议员,我只问你,把钱给了那些暴民,税收怎么办?”
弗里曼看着坐在他正对面的高大男人,这人名叫迈克尔·海因里希,是鲁克人和不知道什么民族的混血儿,靠着跪舔上议院某位贵妇上位。
“下城区和工业区贡献了大半个亚楠市的税收,无论税收来源如何,现在的情况相当好。
在现如今的税收规则下,我们有充足的预算来进行互联网的普及,进行高新区的建设,更能够勒紧裤腰带以拿出一部分税收来建立航空港。”
在说到航空港时,迈克尔·海因里希有意无意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的温斯顿·丘吉尔,后者的眉头舒展开了少许。
“如果冒险做出如此大的改变,一旦产生了恶劣的后果,谁来负责呢?谁都无法负责,因为恶劣的后果已经产生了,所有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弗里曼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无法承担这样的责任——不仅是因为他作为参议员的责任,更因为这种做法本身就会影响斯塔福德家族的利益——
作为依靠工业时代二度起飞的新贵族,斯塔福德家族榨取的血液本身就来源于下城区的各行各业,这意味着,让利给工人,已经是弗里曼能做出承诺的极限。
一腔热血逐渐冷却,理智和身份再次对逻辑产生拉扯,在遭到接二连三的反对之后,弗里曼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和不切实际。
他明确知道,在罢工模拟器的进程中,以工业时代为起点,最少也要一百多年的时间,期间牺牲无数,整个人类社会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才勉勉强强达到“打工人们能够用劳力换来相应的报酬”这一目标。
现如今,只凭他个人的努力,就想要让社会变成那么理想的状态,实在是太过不切实际。
他受到了打击,但并未就此妥协。
“查尔斯议员,至少我们能够保证工人的利益。”
作为保守党党魁的查尔斯说道:
“对于弗里曼议员的议案,请各位举手表决。”
他如十年前几百人聚集在这四方形议会大厅中那般,用洪亮的声音说道:
“同意的请举手。”
查尔斯最先举起手来,他只想平息骚乱,并且并不会因为骚乱而损伤利益,所以立刻就做出了他认为最有利于局势的选择。
紧跟着举起手来的是婓尔·贝萨流士,他早些年开始就不断把家族在亚楠市的产业向帝都转移,如今亚楠市内已经几乎没有贝萨流士家的企业,所以他乐得做这种简单直接就能平息民愤的事。
温斯顿·丘吉尔冷笑着环抱着双臂,显然在等着看弗里曼的笑话。
作为临时议长的大主教看了其他几位议员一眼,叹了口气,举起了手。
大主教一举手,其他几位议员立刻不淡定了,圣歌团的意志从实际意义上能够对整个议院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这不仅仅是因为圣光使人产生的信仰皈依,还因为由信仰而生的关系链条将大人物们连接在了一起,一切权力和利益都通过这些链条稳定输送着,这使得“圣光的意志”能够对大多数人产生相当大的影响。
最为关键的是,圣歌团在法律意义上拥有对社会进行干涉的权力,即便是温斯顿·丘吉尔这种“硬汉”,也不得不在圣歌团面前服软——因为圣歌团是帝国军队实际意义上的掌控者。
在大主教举手表示同意之后,其他议员陆陆续续举起了手。
查尔斯按照往日的形式清点了一遍举手之人的名字,说道:
“全票通过。”
“那么,各位,我们即将向外界放出消息,在两小时后和游行队伍的组织者进行谈判,请各位在此之前商议好谈判的具体事项。”
最终,议院做出了【分出利益,交给工人们,来平息这场骚乱】的决定。
对于议员们来说,往日里一个小小的议案就需要讨论上半个月的时间,可这一次紧迫的形式和之前完全不同,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弗里曼看着动起来的其他议员们,心中的不适感越来越强。
他明确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可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他大概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于是内心决定,在两个小时后的谈判中,自己必须发挥作用,把冲突降低到最小……
第683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四:超数据现象
[此时距离陈宴被处刑还有17小时]
此时此刻,网络世界中。
陈宴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
在火红数据流——也就是量子分身,被来自程序员们的攻击消灭之后,陈宴的意志明明没了载体,却没有通过量子纠缠回归本体之中。
他意识到,随着量子分身被消灭,量子纠缠通道也关闭了。
失去了数据载体的意志无法发出程序命令,找不到回到本体的道路,陈宴像一只孤魂野鬼一般留在了网络世界中,既不属于这个世界,不会被程序影响,又无法对网络世界中的任何数据进行任何操作。
‘我现在到底是什么?
网络世界是由数据构成的,我现在明明已经不是数据了,为什么还能【存在】于这个世界里呢?’
陈宴搞不明白,他原本就对这方面的知识一知半解,就更不可能理解基于数字科技的“超数据现象”了。
陈宴“游走”在网络世界的街道巷弄里,由于没了量子分身,他移动的速度相当慢,且没办法和网络世界中的任何事物进行交互,即便是偶尔划过“墙壁”和“电线”里的黑客们,也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他完完全全成为了这个世界的过客。
‘我一定要尽快离开……如果在我离开之前,处刑已经完成,那么,即便我能够回到现实世界,也只能做一只真正的孤魂野鬼了!’
他强自压下内心的慌乱。
‘我要找到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的交汇点……’
他不断思考着。
‘网线……通过网线跨越网关估计不行,因为网线连接的是电子设备,我现在不是数据,不能通过网关进入任何一个电子设备中。’
‘无线网络行不行?
通过无线网络进入某个生物电子设备上,因为生物电子设备能够承担意志的降临……’
陈宴不断思考,也不断否定着思考的结果。
‘不行,这样风险太大了,我现在没了量子分身,就没办法找到我的手机,即便能够进入别人的生物电子设备,我也没有这设备的控制权,到时候一旦被人发现,岂不是像赛博格·奎因一样任人拿捏?’
陈宴注视着面前这个庞大复杂又美丽的网络世界,看着天穹顶端荡漾的数据之海,并没有被那不可思议的美丽景象所迷惑。
‘这里不属于我。’他心想。
在进行了复杂的思考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对了……我是否可以再念一遍量子纠缠咒,让我的意志和现实世界产生量子纠缠,从而在现实世界中产生量子分身。
就像当初在现实世界中使用量子纠缠咒,在网络世界中产生量子分身一般。
然后,我可以使用这个在现实世界产生的量子分身,去寻找本体。
等到找到了本体,再通过量子纠缠使意识回归。’
陈宴想了又想,也没想明白这种办法是否可行。
可他如今没有别的出路了,只能冒险尝试。
他仔细回想之前愿望对【量子纠缠通】的解释,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不能一心二用”,因为一心二用会导致意志的分裂和量子分身的独立。
而陈宴后来也足够谨慎,从来没有尝试同时控制本体和量子分身。
所以,只要他能够使意志回到本体——回到那个不存在任何意志的“空白”本体,就能够脱离危险!
他回忆起当初学习【量子纠缠通】时看到的前提条件:
【接触需要传送意识的传输通道,念诵以下真言:……】
‘我需要把我的意识从网络世界下载到现实世界。
而在网络世界连接现实世界的【传输通道】,就是……
【灯塔】!’
亚楠市市中心的月亮钟楼改造而成的巨大【中央灯塔】,负责着整个互联网的无线传输,那是陈宴离开网络世界的必经之路。
‘网络世界四通八达,只要找到任何一条下行的数据流,我就能离开这里。’
他走到自己所在网络世界中小巷子的墙边,用手触摸墙壁,心中升起“想要离开网络世界”的念头,低声念诵:
【南无量子纠缠佛,行深无间无量数据之海多时,照见数据皆空,度诸天进制苦厄……
玻色子,虚不异实……
玻色子,是上帝法相……
万千量子无间诸佛,心无挂碍,入极乐美梦而不复返……】
不存在于网络世界中的声音出现在了这个由数据构成的虚幻世界里,使得这个无声的世界第一次拥有了声音。
这些完全不由代码构成的声音变成了完全不同于代码的另一种东西,组成了整个世界的二进制中出现了0和1之外的数字,像是有了……生命。
随着真言的念诵,陈宴耳边响起了低微的呓语声,这些呓语声比上一次更加清晰可见——那是回响在网络世界中的“声音”——是他所接触到的、组成这个网络世界的无数意志。
这些声音起初很微弱,但随着他的念诵而快速增强,直到他念诵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响彻耳边。
【那群游行者终于走了……简直是一场灾难……】
【狗曰的议院这次要是不给一个说法,议院大楼都给他们点了!】
【组织者们说要谈判?谈什么?咱们要派遣谈判工人代表!模拟器里已经说过了,任何谈判必须由工人代表进行监督,不然就会出现工贼!】
【什么?威廉·亚当斯集团忽然有了动作?管理层被开除了90%?开始清理下级机构了?怎么在这个时间……】
【好冷啊……什么时候能回去……】
【这次一定要胜利!】
【要是他们放弃,我就一个人去跟议院里的老爷们拼了!反正我一穷二白,进了黑名单,彻底没了活路了!】
【组织者应该见好就收,谈判的时候也不要那么强硬,不然万一把老爷们惹生气了,不好收场。】
【其实也没必要所有人都获益,干我们这行的工资得到保障就行了,其他人爱怎么样怎么样……】
……
这些声音和现实世界中的声音不一样。
在现实世界中,声音出现之后,很快就消失了,很难在世界上留下痕迹。
但在网络世界中,每一个声音都会以数据的形式存在着。
随着数据储存科技的进步,能够储存的声音将会越来越多,曾经被储存的声音也因为占用储存容量较小而没必要使其消失。
第684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五:下载意识
陈宴这次受到的阻力比上一次强大的多,这些声音牵引着他的心神,以至于真言都念不流畅。
“玻色子,是上帝法相……”
他在极其痛苦中念诵着这诡怪的真言,可这一次,那些真言并没有变成佛陀们的庄严声音,他也并没有失去意识而陷入晕厥。
这些真言融汇进入每一个存在于网络世界中的声音。
那些声音来自每一个构筑成网络世界的意志。
他无神的眼睛里出现了人群的倒影,那是举着火把站在雪地里的***者们,他们早已疲惫不堪,但依然坚持着行走在雪地之中,朝着北方前进。
除了地面上的***者队伍之外,他还看到了队伍正在行进街区周围的别墅,这里是亚楠市的富人区,别墅大都已经封闭,但依然有些安保力量不够的房间,被拥有热武器的***者们破门而入。
于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惨剧发生了。
陈宴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景,可那些场景清晰无比的展现在他面前,如同他就是惨剧中的施暴者——***者中的这一部分杂碎用手机把一切拍摄下来,发到了网上。
他们很快被阻止了,而阻止暴力的只有暴力,***的组织者们对他们进行了他们应得的制裁。
在感受痛苦的同时,陈宴意识到,他的意志和现实世界产生了量子纠缠,但这次的量子纠缠和之前完全不同。
“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不知道,一时之间完全搞不清楚。
他从来都没搞清楚过这方面的知识。
“是因为我不但直视了未知的知识,还触碰了未知的知识吗?
所以我……
再次失控了吗?!”
在强烈的恐惧中,他的视线里出现了更多的倒影——
趴在亚楠市下城区肮脏水槽里吃雪的猪、寒风呼啸堆满积雪的转角楼高层、房屋渗水的地下室、成排冒着黑烟的烟囱、伫立在地平线上如同奇迹一般的无数灯塔、遥远沙漠中亮起光芒的巨大雕像、天空之外巨舰遮掩日光造成的巨大阴影……
意志因过于复杂的视线而发生了扭曲,量子纠缠开启了不止一个通道,直至此时,他忽然想到,【量子纠缠通】本身是不容易施展出的东西,他之前能够成功完全是因为运气,这一次出现了问题才是正常情况。
痛苦让一秒钟变成了如同一生那么漫长,好在他能够积蓄失控的阈值足够高,不至于因如此的失控而彻底疯狂。
在把一切痛苦都抗下来之后,眼前的视野终于再次发生了变化——
他看到了漫天的雪花,无数个背影,无数张脸,无数人或是简陋或是华丽的衣物。
他耳边听到了无数人的声音,那些声音和之前在网络世界中使用【量子纠缠通】时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声音里饱含的情绪——陈宴能够通过声音感知到人们细微的情绪,如同在同一时间对每一个人使用了【通感】。
惊惶、愤怒、不安、期待、暴怒、杀念……
各种意味着形势已经到达极端的负面情绪向他的意志蜂拥而去,一波又一波把他推向精神崩溃的悬崖边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宴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他在使用【量子纠缠通】的时候失败了,失败导致了失控的一波爆发,这一波爆发的失控增强了他的能力,使“通感”的力量同时作用于每一个人的身上。
“失控本身就是力量,会增强超凡者的能力,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不仅仅和失控有关,还和量子纠缠通有关,两者相互结合,促成了我如今的状态。”
好在他本身就是掌握着通
感能力的超凡者,拥有控制通感所产生的情绪的经验,在拼命的克制之后,他终于得以在庞大的情绪乱流中幸存。
当意志恢复平静,他再次睁眼打量眼前的世界:
他的视野变成了人们的视野,他看待事物的角度变成了每个人的角度。
这意味着,【量子纠缠通】在他和每一个人之间建立了量子纠缠通道。
他尝试移动视野,发现自己的视野被锁定在特定城区之内——他没来过亚楠市的这个地方,但从对人们产生的通感中得知,自己的视野范围大概是“以上城区为,议院为终点”之间的不规则区域。
“大概是***现在正在波及到的区域。”
他心中逐渐明悟。
“这一部分区域受到的影响最大,区域内的人们使用互联网进行事件传播的意念最为强烈,上下行的数据流量最大,最容易被接触到……我刚才在使用量子纠缠通的时候,接触到的就是这些数据,所以量子纠缠通道才会连接到这一部分人身上。”
“有可能是我接触到的数据足够复杂,下行的数据流里不止一个人的数据,所以产生的量子分身也是复数的。”
“那么,关键问题出现了——如今,承载我量子分身的载体是什么?”
他能够通过每一个人的视角去观察这个世界,又和上一次拥有了***队伍中每个人的视野不同,这一次他不但拥有了人们的视野,还能感受到他们每个人内心复杂的情感,就好像作为他们本身去生活在这个世界,进行着这场***。
“承载我意志的载体,难道是……【人】本身吗?”
“我……我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
……
……
[此时距离陈宴被处刑还有16小时]
在这场会议将要进行到终点时,一个男人沿着红地毯走进了大厅。
他长相明明只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眉眼之间的神态中却饱含经历世事的沧桑,人们不用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尚且还算年轻的他竟然和在座保守党***查尔斯有着类似的气质。
亚楠市议院通常不会允许除了参议员之外的人进入议事厅,圣歌团的大主教是个例外,如今刚刚来到此地的男人是另一个例外。
在看到这人的时候,除了油盐不进的婓尔·贝萨流士,地位尊崇的大主教,和这人有特殊关系的查尔斯之外,其他人——甚至包括始终对任何人都没有好脸色的温斯顿·丘吉尔在内,都站起身来表示尊重。
“亚当斯先生。”
除了查尔斯之外,其他人都对陈长生的到来感到惊讶。
由于陈长生过于敏感的身份,和此时此刻微妙的时间点,他们联想到了很多。
第685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六:不速之客
“我来和诸位商量威廉·亚当斯集团在后续一个阶段里对亚楠市的投资计划,以及和亚楠市议院的相关合作。”
在场众人没人预料到他的到来,也根本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提出这样的事情。
作为威廉·亚当斯本人的义子,这位詹姆·亚当斯大人在其他所有人眼中,本质上是亚当斯家的狗——他被大多数不明真相的人归属于“值得信任的忠犬”一类。
在莱昂纳多·亚当斯来到亚楠市之后的几个月里,詹姆·亚当斯的行为更是验证了旁观者们对他的看法——他几乎什么都不做,只是在恰当的时候为莱昂纳多·亚当斯提出自己的建议,甚至并未对自己建议的实施报以任何期待,完全是不管不顾的态度。
这意味着他本身不想参与到集团对亚楠市的建设中来,也对集团能够赋予人的权力不感兴趣。
对其他人来说,这是好事。
詹姆·亚当斯本人的履历注定着他会给其他人造成很强的压迫——
传说威廉·亚当斯集团现今运行的一小半制度都是由他参与制定的,这代表着他能够轻易使用这套已经在经济角度上统治帝国的体系,来对亚楠市这种新兴商业化城市造成降维打击。
少数人了解到的另一件事,则是在他从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毕业之后的那几年里,他进入了威廉·亚当斯集团的研究部门,在互联网和计算机完全不被世人所知的情况下,参与了传说中的“可编辑程序生物”【狂暴灵】的研究和制造。
在狂暴灵出现之前,超凡者只能依靠完全随机性的基因突变来获取超自然力量。
而在狂暴灵出现之后,凡人终于可以不依靠基因突变而拥有超凡力量。
如果不是因为价格过于高昂,这种可编辑的“程序生物”必将会被普及开来,并改变整个帝国的超凡体系。
作为狂暴灵的研究人员,詹姆·亚当斯脑袋里留存的知识成为了“不可以被摧毁的战略宝藏”。
帝国的实际掌权者圣歌团,和威廉·亚当斯集团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科技共享,并保护着关于狂暴灵的这一部分知识不被任何人侵犯——
所以,此时此刻,整个议事大厅里最难受的人,其实是大主教。
詹姆·亚当斯是极少数被圣歌团的上层意志所保护的人,这意味着大主教不能利用自己在议院内超然的地位对他采取强硬的措施,也没办法强迫他接受自己的意志——
大主教自从成为大主教之后,已经许多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
诸位眼中的詹姆·亚当斯,也就是陈长生,站在距离众人较远的某个较高的台阶上,在环顾(角度上是俯视)每一个人的表情之后,再次开口说道:
“威廉·亚当斯集团将会整理亚楠市的一切市场,并和诸位一起建立良好的市场秩序,促进市场经济的发展,让一切交易在阳光之下公平公正的进行。”
议员们听了这话,内心大骂,什么他妈的公平公正,市场规则完全由你们制定,公平公正只能成为保证你们发展市场的护盾而已,跟道德层面的“公平公正”完全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个念头在大家脑袋里一闪而过,之后出现的是各自的心怀鬼胎:
在座的各位都有各自的产业,不如说保守党本身的保守政策就是为了保证自家产业的安全,而威廉·亚当斯集团作为“外来者”,本质上是针对亚楠市所有利益集团的“侵略者”,集团对市场的占有行为,直接影响着其他人的利益。
所以,在莱昂纳多·亚当斯死后,亚楠市本土各方势力立刻动了起来,准备趁威廉·亚当斯集团混乱之时,分而食之。
他们的计划顺利的出奇,从莱昂纳多
·亚当斯死后到现在的一周时间里,亚楠市分集团内部高层在他们的介入之下分崩离析。
他们毫不费力的得到了威廉·亚当斯集团在亚楠市用真金白银换来的市场,得到了集团用来自帝都的最先进经济学知识培养出来的代理人,并几乎完全搞清楚了威廉·亚当斯集团的运营策略——
他们知道这东西是有价值的,但并不认为这是威廉·亚当斯集团能够发展到现在的最关键因素。
他们只认钱。
他们只以为,威廉·亚当斯本人作为“地表奇迹”的存在,其如今取得的巨大成功,完全是因为每一个商人都必须依靠的运气——他们竟然认为威廉·亚当斯只是因为运气而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陈长生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停留在唯一没有躲闪的查尔斯的脸上。
“亚当斯先生。”
查尔斯的语气很平缓,常年身居高位让他拥有了难以言喻的肃穆气质,即便语气神态皆是平静,也仍然能够让人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好在陈长生经历过比这更大的压力,所以并未感觉任何不适。
“据我所知,集团分公司如今群龙无首——总要有人来做决定,然后再派代表来议院商议才行。”
众人都明白查尔斯的话,因为大家明确的知道,即便威廉·亚当斯是一个头上长弔的疯子,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非嫡系人员掌握实权——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做出这样的事,从前历史中的岁月里没有,往后的无穷岁月里也不会发生。
“我就是。”
陈长生用简简单单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如同在诉说一件理所应当到完全不需要解释的事。
婓尔·贝萨流士忍不住看了查尔斯一眼,发现后者的脸色已经发生细微的改变。
作为老朋友,婓尔·贝萨流士已经意识到了查尔斯内心的剧烈变化。
在场的其他人并不都拥有查尔斯那样的城府,在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之后,在这次事件中多有牵扯的议员们完全淡定不下来了,管理市场运行的迈克尔·海因里希议员甚至站起身来,因过度的惊吓而失去了对“亚当斯”这个名字的敬畏,他神态激动:
“亚当斯先生,我们希望你能给出详细的解释和证明,威廉·亚当斯集团一直是亚楠市最亲密的合作伙伴,我们不想因为任何意外而中止和集团的合作关系。”
议员们并不都是聪明人,能够上位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也并非实力。
婓尔·贝萨流士听着这欲盖弥彰的话,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知道迈克尔·海因里希替上议院的贵族们打理着一些产业,也知道这位参议员大人利用职权在这崩坏的一周内对威廉·亚当斯集团亚楠市分集团财产进行的侵犯。
如今,被瓜分的分集团终于有了反应,推出了这么一个身份地位皆是强势的代理人,关键这人还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亚当斯,这意味着集团很可能要用这么一个身份特殊的人来干脏活儿。
陈长生即将在亚楠市做的事情,即便最后出了问题,也不会过分玷污亚当斯家的名声,更不会伤及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商誉——人们会想,他并不是亚当斯家的嫡系,并未接受亚当斯家的教育,而是一个以强势手段接过家族事务,并且没处理好的“外人”。
在他人的认知中,这样的外人即便冠以亚当斯之姓,也不会和家族一条心,出了问题也是他自己的原因,怪不到威廉·亚当斯集团头上。
想到这里,婓尔·贝萨流士本身也因这个消息而感慨不已。
这老流氓心里嘀咕,今天发生的大事实在太多了,老牌保守党要从自己身上切肉,帝国最大的商业集团最有潜力的分公司即将被外姓掌权,历史
上外姓掌权的下场一个比一个惨烈,关键这外姓还是个亚裔……
这世界真是疯了!
第686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七:清算者
陈长生的到来改变了议院内大人们的很多想法,而他们其中的大多数人更在意的其实并非陈长生所说的“合作”,而是陈长生在这个时间提出合作的意义。
他们中大多因侵占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利益而感到恐慌,但这样恐慌程度并不激烈,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他们在决定侵占集团利益之前,就做到了遇到今天这种局面的打算。
他们只是没想到,今天和他们说明这件事的不是一位纯血的亚当斯,而是一个被赐姓的外人。
他们各自感受着这一变化释放出的信号,各自内心思考着接下来合作时的利益关系,一时间甚至完全把即将发生的谈判放在了一边。
参议员们站在自己所代表利益的立场上各有心思,除了弗里曼·斯塔福德之外——
作为一个不合格的保守党,也是一个不合格的理想主义者,弗里曼·斯塔福德在面对如此复杂的形势时内心茫然无措。
在陈长生刚刚来到亚楠的时候,弗里曼就在家人的引荐下,和陈长生有过一段不那么令人高兴的对话,前者给后者留下了“不切实际”、“幼稚”、“还需要大量学习和历练”等等负面的印象。
陈长生甚至在当时直接对斯塔福德家族的大人说,弗里曼不适合现在就代表家族坐在参议员的位置上,一定会出问题的——
这几乎等于全面否认了弗里曼这个人的一切。
面对这样“失礼”的对家族继承人的否认,斯塔福德家的大人们虽然不开心,但出于对亚当斯家族和陈长生本人的敬畏,没有辩驳,更没有发生冲突,只是一笑带过。
只有弗里曼·斯塔福德本人将那一刻铭记在心。
现在,陈长生来到了议院,在这个关键时刻提出了如此重要的问题,并成功的打断了这场会议,甚至很有可能影响接下来和***者们的谈判,弗里曼不能坐视这种情况的继续,他持续不断的在做着自我心理建设,并准备着提出这一问题的话术。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陈长生看着迈克尔·海因里希议员,并未说出自己刚才提到的计划,而是说道:
“据我所知,威廉·亚当斯集团亚楠市分公司的其中一位代理人,和上议院的歌莉娅女士签署了长达十年的供货协议,并且没有限制违约金。”
下议院的大人们都知道,歌莉娅女士虽然只是个上了年纪的寡妇,但拥有足以让亚楠市最富有的人低头的财富,迈克尔·海因里希议员最为她最忠诚的男宠,坚定的执行着她的意志——陈长生所说的供货协议,就是迈克尔·海因里希议员一手促成的。
这份供货协议显然严重损伤着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利益,纸面上规定的各种不利于集团的条款更是触目惊心。
迈克尔·海因里希硬着头皮没说话,他把力气用在藏匿眼神中的慌乱上,因为他没想到这该死的亚裔会把事情说的那么露骨,这种事都是在私底下说的,因为一旦发生了冲突,在私底下会拥有很大的缓和余地,可一旦放在明面上,任何谈判的余地都没有了。
此时,其他人也终于看出了陈长生的目的——
他根本不是来谈合作的,是来算账的!
议员们手中掌握的资源太多,和他们有牵扯的利益集体也太多,而威廉·亚当斯集团作为亚楠市垄断级别的大企业,几乎和任何行业任何集体都会产生利益关系,这意味着任何集体都能够对威廉·亚当斯集团的资产进行几乎完美的转移和继承。
在莱昂纳多·亚当斯死后的一周,拥有分公司运营权限的代理人们在一瞬间继承了来自他的巨大权力,而这些权力并未受到总集团的制约,那时候大家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由权力诞生的利益很快冲昏了他们的头脑。
他们几乎用狂热的姿态,冒着比掉脑袋还要严重的风险,开始瓜分亚楠市分公司的资产。
巨大的利益掩饰了集团对亚楠市不管不顾的态度,直到陈长生进入议院的那一刻,这一难以解释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集团并非不知道他们的贪婪,只是等待他们全都跳出来之后,集体清算罢了!
议员们的脑袋嗡嗡作响,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过来——
由亚楠市议院背后主导的对威廉·亚当斯集团亚楠市分公司的瓜分,将会成为北方联邦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集体腐败事件,受到联邦、帝国和圣歌团最严厉的惩罚。
他们的名字将因此载入史册!
而在议员们之中,只有一个人对此漠不关心——
“亚当斯先生。”
弗里曼·斯塔福德站起身来,用几乎相当于愤怒的眼神紧盯着陈长生,准备好的话术完全没有用上:
“我们马上就要进行一次谈判,希望议院和威廉·亚当斯集团之间的合作能够在谈判之后进行!”
这几乎是送死的行为立刻赢得了一众议员们的支持:
“是的!处理***者问题相当重要!这关系到整个亚楠市的公平和公正!我们已经约定好了谈判时间,希望亚当斯先生能等一等!”
“想必亚当斯先生已经见过***者们和受到***影响的人们的惨状,想必如你一般的绅士,一定也希望这场惨剧尽快结束。”
“这场大***不但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惨剧,还对市场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我认为必须尽快阻止***的继续,才能早一步消除这次罢工对亚楠市劳动力市场的影响,这是关系到每一个企业的大事,必须先办!”
……
议员们这辈子都没这么义正言辞过,他们毕生的智慧于这一刻在脑海中迸发,并惊喜异常的发现,之前在模拟器里学过的一些东西竟然完美适用于这么关键的一刻!
在长达五分钟的意见发表之后,众人静静等待着陈长生的回复——就连大主教,也认真的注视着站在众人视线上方的中年亚裔男人。
“好。”
好?
议员们还没反应过来,陈长生就已经转身。
他看了一眼用警惕眼神打量他的温斯顿·丘吉尔,在成功使后者立刻低下头之后,没有继续停留,径直离开议事厅。
他完全不在意背后逐渐响起那些急迫的窃窃私语,只是自顾自的走出议院侧门,向侧门旁边不常有工作人员经过的角落里走去。
在飘落有一小片积雪的角落,一个满头金发已经略有些发白的中年人,正抱着手机,蹲在地上。
那姿态像极了蹲在亚楠市下城区下水道旁边乞讨的乞丐。
看到陈长生的到来,中年人下意识的将手机屏幕上粉色的APP切换回桌面,并若无其事的关闭屏幕,站起身。
他用丑陋的姿态龇牙咧嘴的拍了拍被冻僵的脖子,用浑厚的嗓音说道:
“那群狗曰的杂碎怕了没?”
中年人明明是帝国本土的鲁克人,但和陈长生对话时用的竟然是天神州的语言,且字正腔圆,几乎听不出帝国口音。
“很害怕,很惶恐,亚楠市这一届的议院没救了。”
反倒是陈长生的天神州语有些生涩了,帝国语的语法和天神州语的语法几乎完全颠倒,这导致一旦习惯了用帝国语说话,突然改变回去说天神州话的时候,就会让人感觉怪怪的。
中年人嗤笑一声,继续用那地道的天神州某地方言说道:
“全天下议院里的狗曰都一样,语气态度是否强硬,只不过看自己的手腕有
多硬罢了。
他们手腕没你硬,又被你捏了把柄,还不能把你怎么样,自然畏惧于你。”
陈长生说道:
“陈宴必须死吗?”
面对他忽然转移的话题,中年人并不意外。
他一拍大腿,神色语气内心皆是惋惜:
“这狗曰的小子是个人才!亚楠市从帝都借用了那批被外神灌了知识的程序员,上百个神眷高材生一起上,才勉勉强强把他从网络里赶出去!
这种人当我儿子多好?”
语气中的惋惜更重了,一听就不是作假。
“可他偏偏是个茅坑里的石头蛋子,不听人话!”
陈长生继续用他那独特的单调、落寞的声音说道:
“我之前以为他身边的那只数据之灵被威廉·马斯特抢走了,但后来在调查之后,才知道并非如此。”
中年人烦躁的挠了挠头:
“那个数据之灵真的很重要吗?”
陈长生用中年人能听懂的解释方式,打了个比方:
“如果说狂暴灵是蛮荒时代人们连字都不识的亚楠市。
数据之灵就是建立了航空港、发射了宇宙飞船、建立了星系航道、完成了星系殖民的亚楠市。”
中年人砸了咂嘴:
“长生啊,你这饼画的也太大了,我连想都想不到该怎么吃啊!”
陈长生听明白了中年人的拒绝。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表露自己的情绪,就那么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中年人也不问他为什么想保陈宴,只是拍了拍腿上的雪,用几乎完全不对人使用的好脾气解释道:
“我也不是非得要他死,只不过我现在身后站着一大家子,这一大家子都得靠我过活,我得足够硬气才行,不能说被人欺负了不还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咱们家现在家大业大,惦记咱们家的蟊贼太多了,我只要稍微泻点气,咱们一大家子都要遭殃。”
中年人揽着陈长生的肩膀,像每一个酒**亲一样揽着自己有正事要忙的儿子:
“别想这个了,陪我去喝一杯,我知道亚楠市伯明翰街有家特别地道的麸子酒,比帝都那些娘们儿喝的猫尿要有劲多啦!
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得陪我喝个痛快!”
中年人亢奋极了,完全看不出半点老来丧子的样子。
第687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八:无神论者
和议院外被中年人活跃起来的气氛完全不同,议院内的议事大厅里气氛压抑极了,尤其是在保守党党魁查尔斯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参议员们之间的气氛几乎凝滞。
“婓尔·贝萨流士议员,弗里曼议员,温斯顿·丘吉尔议员,迈克尔·海因里希议员,接下来的谈判由你们代表议院出面进行。”
查尔斯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大家明白了如今形势的严重性,而这样的人员安排显然是有目的性的——
弗里曼能够保证游行者的一部分诉求得到回应。
迈克尔·海因里希能够牵制弗里曼,让议院不至于在这场谈判中出让太多的利益。
温斯顿·丘吉尔作为议院的保护力量,原本不需要亲自下场,但查尔斯隐约从詹姆·亚当斯和温斯顿·丘吉尔的眼神交流中明白了什么,所以他想要在议会里其他人讨论关于威廉·亚当斯集团这件事的时候把这位将军大人暂时支开。
不仅仅作为党魁,还作为议院内的德高望重者,真正经历过亚楠市几十年发展的前辈,这样的一个人,在有正当理由发号施令时,温斯顿·丘吉尔是无法拒绝的。
被查尔斯点名的三位议员整理好各自刚刚在开会时整理好的议案,离开了议事大厅。
在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后,查尔斯长长出了口气,挨个看向大厅里剩余的其他人。
“有人在议院外看到了威廉·亚当斯本人,我无法确定这消息的真假,因为这个消息背后隐藏的信息量太大,我们无法承受。”
留在议事大厅内的其他人脸色都很难看,他们自知无法承受来自威廉·亚当斯的怒火。
而在他们脑袋里因这一信息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则是:威廉·亚当斯为了观看杀死自己儿子凶手的处刑而来。
无论如何,这场处刑必须顺利进行。
“打电话给菲尼克斯……不,打电话给内斯特,确保处刑的顺利进行。”
查尔斯闭上眼睛休息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之前目光里的颤抖已经消失。
“现在,先生们,我们来商量商量,之前瓜分分集团时吞下去的东西,如今要吐出来几分。”
党魁大人第一次在议院内部说这么露骨的话,可在座的没有一个觉得他不讲究,因为现在已经不是讲究的时候了,大家必须抓紧时间。
……
……
[此时距离陈宴被处刑还有15小时]
陈宴和游行者队伍中的绝大多数人,以及队伍周边所有受影响的人建立了量子纠缠通道,他的视野和这些人的视野“融合”在了一起。
这种视野很奇怪,明明有无数份,却并没有感觉到无数份视野在共同运动,陈宴感觉眼前的视野就是一个完整的整体,这样的整体忽然让他想到了一个记忆深处尘封的词汇——
【上帝视角。】
令他吃惊的是,他很快习惯了无数量子纠缠通道中传来的思维和情绪,并成功将其压的很低,使这些声音几乎成为了低微到不可分辨的呓语声。
‘这些声音在变小了之后,和我刚刚成为【灵视漫游者】时,在超凡现象中身临其境时听到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无论如何,他的意识回到了现实世界,这是好事。
‘嗯……按理说,我现在的载体,也就是【我的意志在现实世界中的量子分身】,就是这些和我建立了量子纠缠通道的人。’
在无数低微的呓语声中,尚且存在一些较大的、较为聒噪的声音,陈宴知道,这些声音之所以比较大,是因为这些声音所代表的意念比较强烈。
‘这些人都是我的量子分身……但他们又拥有自己的意志,并不像之前网络世界中我的那个量子分身一样,完完全全是一片空白。’
他瞅准了游行队伍中一个声音较大的人,尝试着对那人说话:
‘嗨?’
那人浑身猛然抽搐了一下,身边的同伴被他吓了一跳,骂了他一句:
“你他妈XX……”
那人满脸惊悚的对同伴说道:
“我刚听到有人跟我打招呼了!那声音是在我脑袋里响起来的!”
同伴再次用更恶劣的脏话训斥了他,并警告他,现在前面的组织者正在跟议院的人谈判,要他不要在这个时候搞乱子。
陈宴没有继续说话,那人耳边刚刚响起的声音消失了,于是他真以为刚才的声音只是自己产生的幻听。
在这一过程中,陈宴有了另外的发现:
听到了他声音的那个人,其前额颅内的松果体似乎有些肿胀——这人的松果体似乎被陈宴激活了!
‘这……我的超凡能力让他听到了【未知的知识】,所以他开始了【伟大的进化】吗?’
恍然之间,陈宴想起自己尚未成为超凡者时的情况,那时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懂,同样是因为见到了超凡之物,受到了【启蒙】,于是觉醒了松果体,也就是【颅内之眼】……
‘对于这个人来说,我的声音是一种启蒙……就像是……’
他莫名想到了一种情况:
‘就像是人因为自身的需求,向神明祈祷,于是神明降下启蒙。’
他由此联想到了许多。
‘我……我作为存在于网络世界中的意志,感受到了这些人在网络世界中留下的意愿,那些意愿代表着他们的情绪,他们的诉求,他们的愿望……这一切以数据的形势存在。’
‘我感受到了这些数据的存在,并根据这些数据,【降临】在了他们身上,使他们成为我的【容器】。’
‘这……这和那些向神明祈祷,并受到了神明启蒙的人,有什么区别?’
‘可我并不是神,只是掌握了【量子纠缠通】这一超越了人们想象力的科技的凡人!我只是通过人们难以想象的科技,做到了人们难以想象的事!’
这一刻,陈宴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了本质上的升华。
‘神明真的是不存在的!即便是在这个充满了唯心力量的世界,神明也只是掌握了超前科技的平凡生命罢了!’
轰!
陈宴的意识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被暴风雪阻挡的视线彻底贯通,他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可见!
‘游行者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他把视野的焦点集中在队伍的正前方。
第688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九: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远眺的目光在下一刻因集中注意而被拉近,“上帝视角”切换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接近10万人的队伍已经达到了亚楠市议院前气派的中央草坪,陆陆续续到达的人们已经开始在草坪上安营扎寨,他们用从城区收集到的破纸箱和塑料袋搭建成简易的容身之所,在容身之所上挂起“我们需要工资”之类的简单标语,就地驻扎。
游行者们并非完全指望着如此静默的抗议去达到他们的目的,在队伍最前方,组织者们已经开始打电话和下城区和工业区的同伴进行联系——
“网通了,对,我们来到议院了,这里的灯塔没有停,我们算是沾上议院里大人们他妈的光了,能联系上你们了。”
“已经控制了工业区的大部分厂子……好!这次要是他妈的搞不来好处,都对不起工业区对咱们下跪的那些黑心老板!”
“咱们直接给他们一发大的——现在就要咱们控制这部分厂子停工!街上的商店全都不准开门,看上城区那些大老爷们明天早上从哪找新鲜的鸡蛋吃!”
“……”
陈宴听得乐了,看来自己的罢工模拟器是真起到作用了,最起码这些罢工游行的组织者知道要维护好自己的大后方,游行前线和大后方配合起来,前线对议院施压,大后方大面积停工以做到让整个城市停摆,用停摆来威胁大人们,这样才是罢工的正确姿势。
这些过程早已在罢工模拟器中被模拟了几百万遍,而且由论坛里的知识分子总结出了最科学和最高效的方法细节,只要罢工的组织者们能稍微团结一点,不至于互相出卖,就一定能取得一些胜利成果。
在把视线集中到他们身上的同时,陈宴也聆听了他们内心的声音。
于是,刚刚才在内心诞生的喜悦,消失了。
‘我的人已经撑不下去了,有些人得到了内部消息,说他们要让利给工厂干活的泥腿子,但其他人什么都没有,这怎么行呢?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们直接撤了,到时候没了我们,他们人不多,闹不起来!大家一拍两散,都别想好过!’
‘我们是商人,和队伍里大多数人不一样,我们是有钱的,属于小资产XX,和他们的利益诉求不一样,议院很可能会区别对待,等会谈判的时候我们必须抓住机会说话,妈的,不能让他们先把话说了,不然把大人们搞生气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按照罢工模拟器里的说法,我们这些【流氓无产者】是最不好得到利益的那一撮人,遭议院里的大人们嫌弃不说,即便是同行者们也不待见我们,我们唯一能够攥取利益的手段,就是向议院投诚——我们要在下城区成立新的办事机构——我们最熟悉下城区,办事也更麻利,大人们肯定也知道这个道理,毕竟大人们的智囊团也是研究过罢工模拟器的!我们能成为最忠诚的狗!’
……
如果陈宴有本体,此时一定已经血压飙升。
他们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团结!
他妈的!他们什么都学了,就是没学到“团结就是力量”!
让陈宴大为恼火的是其中的某个组织者,陈宴从他脑袋里听到了最不想听的东西:
‘从刚才碰头互相交流的情况来看,现在大家的意思都很清楚了,就是各自为了各自代表的利益群体而战。’
这个家伙穿着并不体面,但看起来比只有单衣的普通工人强一点,他的工服是加棉的,应该是流水线的线长或者科室主任一类。
‘那几个家伙各自有各自的心思,不如说这场游行本身就是临时拼揍出来的,远远达不到罢工模拟器里那种罢工者大团结的程度。’
‘不能团结,就一定不会胜利。’
陈宴甚至感觉到了他内心无比的坚定,这份坚定让陈宴开始怀疑人生。
‘历史是人创造的,现在这一刻便是如此,这些无法团结的人注定要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各自为战。’
‘根据他们各自代表的团体,我大概能够知道他们内心的想法——罢工模拟器里倒是没有这些东西,论坛里那些文章中解释的就比较清晰了。’
‘我要做的,就是根据他们各自的诉求,总结出一个最有利于议院大人们的方法,并想方设法把这个解决这场罢工的方法交给议院里的大人们,这样一来,游行能够被化解,议院里的大人们能够继续高枕无忧,我的诉求也会得到满足。’
真正把理论应用于实践的利己主义者,终于还是出现了。
陈宴仿佛看到了记忆中的高级知识分子,他们即便心中藏书万卷,也无法对人群做出贡献,因为他们本质上是没有理想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并不会对受难的世人产生共情,也不会产生任何对美好的向往和信仰,一切只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
对于游行者队伍而言,这样的人能够担任组织者,完完全全是一场足以导致团体覆灭的灾难。
陈宴为了这场游行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绝不会放任这种人来搅局。
他继续“拉近”“上帝视角”,视野聚焦在这人身上,立刻得到了这人的第一视野,并知晓了他颅内的一切记忆。
【俾垂特·福克斯。】
陈宴观看着这人的记忆,呼唤着这人的名字,并成功把这人吓了一跳。
‘是谁?!’
俾垂特·福克斯应激一般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谁正在跟他交流。
【我知晓了你的内心。】
陈宴的声音再次在这人脑海中响起,这声音不带任何音色,也没有任何语调,倒是因为陈宴的愤怒而带着强烈的“震慑感”。
哪成想,在清晰的听到了陈宴的声音之后,俾垂特·福克斯面色肃然一整,内心想道:
‘这世界是唯物的,不存在妖魔鬼怪,更不存在凭空出现的声音,我之所以听到这个声音,完全是因为我内心对之前那些想法的愧疚。’
他甚至给自己洗脑:
‘可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如同游行者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进行这场暴乱一般,我和所有人都一样,我没有错!’
第689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四十:第一局(1)
【我曰你妈!】
俾垂特·福克斯在下一刻听到了如此“蹩脚”的辱骂,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因为帝国本土上的大多数民族是不这么骂人的。
他安耐住自己因难以承受陈宴的意志而狂跳的内心,脑袋里再次坚定念头:
‘福克斯!别紧张!过程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你不过是因为太过紧张而出现了幻听而已!没什么好怕的!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这一役过后,你将拥有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公平和正义!’
陈宴听着他的心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怒。
也是在他犹豫的片刻时间里,这场游行的组织者们已经来到了广场尽头的议院正门之外。
这座亚楠市古建筑风格的庞然大物就那么静静的趴在暴风雪中,黝黑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这样的神秘感让大多数游行者望而却步。
他们是被统治者,即便选择游行,内心也始终保持着对权力的敬畏。
组织者们停留在议院前的台阶之下,并没有踏上台阶。
他们知道自己力量来源于背后的十万之众,一旦离开人群,他们的力量就必将衰减。
他们并不只有几个人而已,一个组织者通常会带着十个以上的伙计,这些伙计明显是荷枪实弹的,即便和议院的武装力量一对比,他们那些简陋的护具和并不标准的枪械显得有些可笑,但他们还是站了出来,并面对穿着厚重防弹衣的敌人时克服了内心的大部分畏惧。
陈宴看到这些站出来的人,感受着他们大多数坚定的想法,内心略有欣慰。
在他们对面,则是以丘吉尔·温斯顿为首的议院代表人员,他们几乎武装到了牙齿,尤其是迈克尔·海因里希,他足足穿了三层防弹衣,以至于全身看起来臃肿极了,像是剧院里的丑角。
相比较之下,弗里曼·斯塔福德显得正常多了,他只是穿着一身正常的棉质风衣,戴着一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棕色八角帽,甚至连防弹衣都没有穿。
一张长桌和一些椅子被搬到两伙人中间,于是双方在警惕中陆续落座。
两边的人内心多少都有些紧张,但表面上尚且保持着镇定,即便他们大都已经准备好了自己要说的话,想好了自己要取得的利益,但当他们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对峙时,也不能免除紧张的情绪。
在观察两边的人时,陈宴惊讶的发现,在场的众人里面竟然存在有他感知不到的人——丘吉尔·温斯顿,拥有这个传奇名字的家伙,并没有和陈宴之间建立量子纠缠通道。
陈宴是从其他人的记忆里知道关于温斯顿·丘吉尔的身份信息。
【也就是说,这个温斯顿·丘吉尔,在刚才并没有通过手机获取信息,所以我通过下行通道建立量子纠缠通道的时候,没能建立到他的身上。】
陈宴心中念头一闪而过之后,这场会议以游行者们为起点开始。
“我们最大的诉求就是工资。”
说话的人名叫韦吉,原本是某个钢铁厂的工人。
钢铁厂作为工业区最苦逼的工厂类型之一,付出劳力强度大,工资少,伤亡率高,关键是几乎只需要出蛮力,是个人就能干,所以内卷极其严重。
这样严重的内卷导致了难以想象的工资制度,即便是韦吉这样的熟练工,也只能拿到10个便士一天,比其他工厂的熟练工低上最少2个便士。
在整个游行者群体中,韦吉代表的重劳力工人,是最渴望提高工资待遇的那一批。
“我们需要有一个最低工资标准——有法可循的最低工资标准——一旦工厂违反了这样的工资标准,就要受到制裁。”
韦吉和他的同伴们显然清楚极了,维持公平的只能是严格的执法——这是他们从罢工模拟器里总结出的最有价值的条件之一。
“至少20个便士一天。”
韦吉在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显然有些心虚,对于他们这些出卖劳力的人而言,20便士一天是一个熟练工+流水线线长才能拿到的工资。
他们之所以提出这个标准,是因为模拟器中的无数次运行结果告诉他们,与议院之间的谈判和商人们讨价还价没什么区别——他们不能一上来就说出自己的心理底线,那会导致对方讨价还价到他们无法接受的地步。
韦吉从怀里拿出两份文件。
其中一份是自己和同伴们商量好的稿子,看着上面歪歪扭扭掺杂了各种符号、标记、甚至其他民族的文字。
另一份则是厚厚一沓复印好的文件,那些文件已经被汗水浸湿,以至于他把文件递过去的时候,引起了迈克尔·海因里希的强烈不适。
游行者们怒视着有所躲闪的迈克尔·海因里希,可这对后者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韦吉笨拙的指着文件,说道:
“那是我们在来之前得到的工厂账本。”
他很紧张,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么大的人物对话,在之前,他见过的地位最高的人物,仅仅只是工业区某条街道警务处的警长罢了。
他原本只是个来自亚楠市周边乡下的养殖户而已,在成为工人之前并没有读过书,闷头扎进工厂之后最多接触的也是机器,这样的人生经历造成了他封闭的性格,如果不是罢工模拟器和论坛对他进行了启蒙,他或许连自己应该拿多少工资都不知道。
现在,他接受了足够多的知识,那些知识让他了解到了世界的真相,并让他拥有成为一名组织者的底气。
韦吉思维简单:事情该是什么样,就得是什么样。
工人们付出了大量的劳力,就得拿到足以糊口的工资,这他妈的是天经地义。
可当他第一次面对大人们的时候——尤其是在几十根漂亮枪管之下,巨大的心理压力依然让他紧张到差点说不出话来。
直到一个念头回响在他脑海时,紧张被缓和了。
【镇定下来,韦吉,你可以的,你是在争取属于自己的利益,正当且正义。】
这念头并不是以声音的形式出现的——陈宴这次是直接将这一“念头”通过量子纠缠通道传递了出去,所以当念头到达韦吉的脑海时,韦吉只以为这念头是自己的想法。
第690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四十一:第一局(2)
和念头一起通过量子纠缠通道到达韦吉脑海里的,还有念头中包含的坚定意志。
那意志来自于对韦吉的认知的绝对肯定,这绝对的肯定引发了相当程度的自信,于是韦吉的内心坚定起来,紧张也逐渐消失,将准备好的话术娓娓道来:
“按照账本上的盈利计算,即便工厂为每个工人付出20便士一天的工资,在扣除了相应的税务之后,也依然有富裕的盈利。”
他准确的报出了账本上关于他所说的信息的页数,并耐心的等待议院方观看完毕。
在大人们抬起头的时候,韦吉继续说道:
“遗憾的是,我们之前的老板将那些富裕的盈利花费在娱乐上——他的娱乐,成为了我们的负担,这是不对的,是反人性的,也是我们反抗的原因。”
第一个拿到他文件的是弗里曼·斯塔福德。
弗里曼几乎没怎么看这些账单,因为他早知道这些账单里存在有多少苟且和不忍直视。
作为工业时代的新贵,斯塔福德家族的继承者,即便是弗里曼自己家族底下的那些运营相对较好、工资制度相对合理的工厂,也免不了有一本肮脏的账本。
这是社会级别的问题,远非一人所能改变。
现在,这个问题终于被拿到了台前。
按照模拟器的进程,相当于整个社会来到了一个关键的“转折点”,这样的“转折点”将会改变整个社会接下来几十年的走向。
弗里曼对模拟器里出现的各种转折点十分熟稔,但游戏毕竟不是现实,所以他即便知道对韦吉所代表的诉求应该如何回应,在组织语言进行回应之前依然很谨慎。
他在心里思考着如何回应,同时没有翻开账本,而是将账本直接递给了身边的迈克尔·海因里希。
这样的举动引来了韦吉背后一大群人的怒视,他们还以为这是大人物令人愤怒的傲慢。
迈克尔·海因里希眯着眼睛,不想让他人看到他眼神中不镇定的目光,因为这种账本上“富裕”出来那些钱里的相当一部分,就是进入了他这样的人手里。
迈克尔·海因里希隔着暴风雪都能闻到谈判桌对面工人们身上的恶臭,作为一个真正的贵族,他不屑与这些人说话,再加上在之前两个小时里,下议院的议员们已经做好了让利给游行者们的具体准备,反正已经确定好了,他的意见就不重要了。
所以他也没有多看,就把账本推给了温斯顿·丘吉尔。
这样的举动引起了更多人的不满,他们想不明白议院里的大人们为什么会这么傲慢,甚至对他们辛辛苦苦准备好的证据不屑一顾!
一些脾气暴躁的游行者甚至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热武器,这一危险的举动引起了议院方极大的警惕,温斯顿·丘吉尔背后训练有素的士兵们齐刷刷的抬起枪口,呵斥着类似“不要轻举妄动”之类的话,以傲慢的姿态对对方进行着警告。
士兵们“过激”的行为引起了游行者们更加剧烈的反应,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以至穷凶极恶,甚至在被枪口指着的情况下抬起了手中的枪械,用下城区最肮脏的各民族脏话唾骂着对方的不讲道理。
群情激奋如被火药桶般一触即燃,原本就对对方抱有极大恶意的双方在下一刻就要爆发冲突,无组织无纪律的游行者们根本无法控制,而对冲突喜闻乐见的温斯顿·丘吉尔更不会对自己想要的结果进行阻止!
陈宴不忍心看这场好不容易出现的集体行动以失败告终,可他无法在不占有躯体的情况下操纵拥有独立意志个体的行为,只能用携带着知识的理智意志予以警醒——
对议院方的士兵们,他发送出了【对方和你们一样是普通人,他们被逼无奈来到这里,拥有强烈的利益诉求,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起冲突,如今的行为完全是被逼无奈】的意念。
对抬起枪口的游行者,他发送出了【你们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必须知道自己付出了这么大代价换来的这场谈判是为了什么,这场付出了无数人心血的反抗不应以失败收尾】的意念。
如之前在韦吉脑海中生效的意念一般,这些意念在出现在双方脑海中时,就已经被他们认为是自己的念头而有所理解。
但理解不代表接受,人类面对死亡威胁时出现的兽性更让他们没办法放下手中的枪。
眼看气氛依然在剑拔弩张中继续向危险发酵,陈宴内心绝望渐生,这样的谈判怎么可能胜利呢?
可这场谈判如果因个人低下的素质而失败,岂不是说明理论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重要,理论和知识本身也无法促成人与人之间的和解?
陈宴的世界观出现了崩塌。
过于低下的个人素质让这场谈判面临崩溃。
而阻止崩溃继续的,只能是一方的让步——
在陈宴意料之外的是,弗里曼·斯塔福德站了起来。
他挡在两群人中间。
“我想,我们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似乎完全无视了瞄准他脑门的枪口,即便枪口之下扳机上的那些根被寒风冻僵的手指正在颤抖。
陈宴不知道是什么给了这人如此的勇气,直到他聆听这人的内心:
‘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并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现在,便是我为这些日子所学习和锻炼出的思维进行实践的时刻——我一定能够说服他们!’
陈宴通过量子纠缠通道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恐惧,也了解到了他对这样局面的绝望,可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都被压制了,取而代之的是因理想而生的持续不断的动力。
【他并不比别人高贵……只是他知晓了更多的知识,只是他的人生阅历让他明白了那些知识的意义,只是……只是他拥有理想,和对人的善意——这些善意从充足的生产力所带来的优良生活条件而来,亚楠市的大部分人都可以拥有!】
陈宴看着站在无数把蓄势待发的枪械中间的弗里曼·斯塔福德,这些天里形成的认知进行了进一步的升华——
【游行者们接触知识的时间太短了!用知识进行实践的时间太短了,机会太少了!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知晓更多的知识,用生产力转化成的社会资源去培养对社会的善意……这或许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他们需要知识,需要时间……需要……】
陈宴看着游行者们蒙昧的眼神里那一丁点光亮,一念头在他内心爆发了——
【他们需要在生产力公平分配的情况下,进行启蒙运动!】
这一刻,陈宴认为,自己终于为这个世界找到了真正的出路。
进而,他一颗心提了起来。
【我……我把知识出现的时间搞反了!应该启蒙运动在先才对……】
第691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四十二:第一局(下半场)
突然站出来的弗里曼·斯塔福德不仅让游行者们吃了一惊,还让议院的两位同行大受震撼。
大家努力进入议院,付出了巨大的资源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仅仅是为了多搞点钱而已,并不是为了其他什么东西。
如今进行这场会议完全是被逼无奈,如果能有更多选择,他们无论如何不会坐在如今的风雪之中,不得不面对十万随时会失控的暴民!
而如今,眼看场面要失控,温斯顿·丘吉尔这种见过血腥的尚且还算镇定,但迈克尔·海因里希这种始终处于幕后的人几乎吓蒙了,向后退的时候一屁股坐在地上,音容姿态皆是狼狈不堪。
他们原本都知道弗里曼是个魔怔人,但没想到他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真敢站出来。
在弗里曼·斯塔福德站出来之后,同样惊讶的还有游行者们。
他们清晰的听到了“我想,我们有办法解决问题”这一升调的短句,这句话里用的词汇皆是严肃郑重,说明他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游行者们虽然听不懂某些词汇,但能够听懂其中的语气,他们着实很是惊讶,尤其是组织者们,按照罢工模拟器里的模拟情况,这种情况少不了大量扯皮和辩论,甚至会爆发暴力冲突,他们早就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对方怎么立刻就有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呢?
组织者们中的大多数立刻意识到,对方或许真有那么一丁点想要解决问题的想法,也或许,对方也从模拟器中汲取了一些知识——论坛里的知识原本就是完全公开的,谁都能看到。
在弗里曼·斯塔福德站出来之后,已经因陈宴的提醒而清醒过来的韦吉也意识到谈判必须继续下去,便伸展双臂,挡住身边的伙计们。
伙计们看到自己的老大都表现了态度,便不再坚持。
枪口缓缓落下。
温斯顿·丘吉尔发出一声不屑的鼻音,之后张嘴发出了一个不存在于帝国语中的单音节,背后的士兵们立刻整齐划一的放下枪口。
其他尚且还抬着枪的游行者们看着这些放下枪口的士兵,又抬头看着暴风雪中、议院台阶之上若隐若现的钢铁防线,陆陆续续放弃了继续对峙,终于是把枪口放了下去。
心脏狂跳的弗里曼·斯塔福德握紧了拳头以掩饰内心的激动,他清了清嗓子,拿出一份文件,于谈判桌上推到韦吉面前。
“这是我们能够做出的保证。”
议院的大人们——包括弗里曼·斯塔福德在内——准备了三种级别的对策:
第一种级别的对策,是推给韦吉的文件,他们在文件中规定了【最低工资标准】,制定了【维护最低工资标准的法律条文和硬性规则】,并明确规定【取消童工】。
这一级别的对策能够直接解决游行者们的大多数问题——工资,是他们最关心的事。
至于关于【取消童工】这一条,完全就是附赠——来自帝都的大主教此次驻扎在亚楠市议院里,其诉求之一,就是取消亚楠市泯灭人性的童工制度——这是来自帝都的意志。
议院里的大人们大都认为这种制度可有可无,因为实在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第二种级别的对策,是需要弗里曼·斯塔福德、温斯顿·丘吉尔、迈克尔·海因里希三人共同认证并通过的【口头协约】,协约中规定了【更合理的工资发放制度(将一月一次的工资发放时间改为一周一次之类)】、【劳动时间的硬性规定】、【加班工资的详细规定】,以及完整的【工伤赔偿制度】。
第二种级别的对策,加深了对第一种级别对策中各种规则的巩固,这是在游行者们对第一级别规则表示强烈不满的情况下,才会拿出来的。
议院里的大人们十分清楚游行者们想要什么,但他们并不想把这些权利全都下放,因为在他们看来,如果有了这些规则的束缚,亚楠市的生产力一定会受到打击,导致税收减少。
第三种级别的对策,是需要和议院内部进行通话,确认形势,才能够允诺给游行者们的【无身份新移民进行帝国公民身份认证】。
第三种级别的对策对游行者们而言,完全是一颗重磅炸弹,因为一名帝国正式公民的福利待遇是相当好的,公民身份不但意味着每个月发放一次的救济金、旧城区以北免费公租房的申请权、廉价但质量尚且还算可以的医疗保险……等等便利,最重要的是能够以公民的身份申请学校,并拥有申请助学贷款和免除学杂费的权利。
不管能申请的是什么公立学校,最起码能读书了,能接触知识了,不像大多数文盲一样浑浑噩噩,连便士上的字母都认不全,被人拿老虎机里的硬币忽悠了。
拥抱教育,是人们前往美好生活的唯一道路。
这些最重要的权利,绝大多数新移民统统没有(陈宴这样的技术人才是有的,因为在进入帝国之前就拿下了拜伦维斯集团的工作签证,签证本身就是身份的证明,意味着他能够享有和正常公民一样的权力)。
议院的大人们笃定了第三种级别的对策能够对游行者们起到巨大的作用,因为这样的权利对绝大多数游行者来说,获利巨大到根本没理由拒绝。
这些年因为大量新移民的涌入,帝国已经许久没有开放公民身份注册认证了,而亚楠市本土的鲁克人其实不多,整个城市三千多万人,能有一百万本土鲁克人就不错了,剩下两千九百万全是没公民身份的新移民。
由于新移民人数太多,亚楠市议院又忙着吃蘸血面包,所以【出台新移民身份注册法】这一计划就被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们有意无意的无限期搁置了。
陈宴从迈克尔·海因里希脑袋里知晓了议院的三个级别对策,一时之间狂躁极了,如果他拥有身体,此时此刻一定已经血压上涌。
【他妈的!这原本就是属于人们的权利!这时候让他们拿来当宝贝糊弄人了!草!】
陈宴甚至从迈克尔·海因里希脑袋里看到了他们对此的解释和说辞:
一旦游行者们提出更多要求,他们会警告游行者们不要太贪婪,他们会用更加强硬的态度和对游行者们全面的贬低,来对形成心理上的打击,并以此利用游行者们底下的素质,来促成对更多权利的放弃。
让陈宴很无法接受的是,他们掌握了一个特别有力的说辞——【模拟器里的人们得到这些权力用了整整一百年,这意味着社会发展了一百年才能满足人们的这些需求,你们现在就全都要,社会根本满足不了你们的需求!】
第692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四十三:第一局(下半场的结束)
这样卑鄙可耻的偷换概念让陈宴产生了强烈的担忧。
游行者们都用过模拟器,议院的大人物们也都用过模拟器。
区别在于,游行者们即便知道模拟器中的世界会走向什么方向,知道了自己应该怎么做的大方向,也没办法控制好每一个细节——
即便模拟器中详细的列出了社会上发生的每一个渺小的变化,他们也不能根据自己的情况对这些变化背后的真相和原理进行判断,更无法对自己的诉求进行合理的思考和争取。
而大人物们基于自己的知识和阅历,对模拟器拥有更加深入的认识:
他们知道模拟器上发生的事件究竟是为何发生,知道结合自己的阅历对游行者们的动机进行判断,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术,促成什么样的结果,才能最大化程度保证自己的利益。
和他们相比,游行者们实在是太过……愚昧。
陈宴感觉内心无力。
论坛上那些文章被人们看到的时间太短了,被人们接受和思考的时间也太短了,短短两天的时间,恐怕还不够把那些文章看一遍。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如何拿那些文章中的理论作为自己的武器,进行抗争呢?
【思想没有启蒙……一切都太早了,太早了……】
他意识到了巨大的问题,但这问题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已经无法解决。
几个念头的时间里,韦吉和同伴们已经聚在一起,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辨认着弗里曼·斯塔福德递过去的文件。
游行者们普遍识字也不多,文件里的内容全靠大家一起连蒙带猜,好在他们人多,总有那么几个识字稍多一些的,即便花上一些时间,用上一些力气,好歹也把文件里的内容明白了个大概。
温斯顿·丘吉尔看着游行者们吃力的样子,再次发出了一声代表不屑的轻微鼻音。
而迈克尔·海因里希则因为自己刚才的洋相而变得有些恼羞成怒,眼神里带着不屑的蔑视,话语中也是阴阳怪气:
“先生们,抓紧时间吧!难道你们想这么一直让同伴在风雪中等待吗?”
这傲慢的话语成功赢得了众多怒视,而发出话语者本身对那些怒视毫不在意。
弗里曼·斯塔福德看了他一眼,低声道:
“海因里希议员,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为这样的情况感到羞耻……在生产力如此发达的时代,却无法提供足够的教育,以至于文盲率如此之高也就罢了,我们甚至没有对此采取任何措施……作为规则的制定者,这是我们的耻辱。”
迈克尔·海因里希表面上一言不发,但内心已经骂开了,他把导致自己出洋相和狼狈的愤怒转移到了弗里曼身上。
陈宴观察着弗里曼·斯塔福德,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
【这个弗里曼……以他的身份,能发展出这样的思想,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但还不够……够不上当年那些个大胡子的地步,所以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走下去,他也不可能到达大胡子们的高度。】
他心想:
【如果能以适当的方式加以引导,或许能让他更“开窍”一点……但这就难了,因为我特么也理解不了大胡子当年的心态。】
陈宴感受到了自己的愚昧。
【我……我也没有经历过启蒙……】
【当年的那群大胡子……他们本身就是难以被理解的,他们的“博爱”、“同理心”和“共情能力”超越了正常人的思维……可悲的是,我就是一个正常人。】
陈宴看着眼前暴雪中的场景,看着蹲伏在暴风雪中瑟瑟发抖的游行者们,那震撼的场面不禁让他的思维中出现了一道乱流。
【是否有那么一种可能……是否大胡子们才是正常人,是“善”的那一面被自我引导发展出来的正常人,而像我这样的人,看着正常,但其实并不是正常人,因为我无法主动在主观上拥有同理心和共情能力……】
意识中有更多的乱流出现了。
【同理心……共情能力……
嗯?那岂不就是【通感】?
难道……难道【通感】原本就是人类本身的能力吗?
难道【通感】本身就是人类必然会拥有的能力吗?!】
陈宴一时之间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巨大的秘密,心神震撼无法继续思考。
也是此时,韦吉和同伴们的商量终于有了结果。
他们回到谈判桌前,韦吉郑重的把手放在文件上,说道:
“我感受到了你们的诚意。”
语气斩钉截铁:
“但这还不够。”
迈克尔·海因里希一下子笑出了声,他不仅是笑游行者们“贪婪”,还在笑弗里曼等一众议员的愚蠢,竟然想让利给这群贪婪的人!
温斯顿·丘吉尔皱紧了眉毛,由于他没有什么指示,所以身后的士兵们并没有动静。
弗里曼·斯塔福德则对此并不意外,
他甚至感觉内心轻松了少许。
只听韦吉解释道:
“我们的顾虑有以下几点: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亚楠市原本就有类似保证工资的规则和法律,也有相应的规则标准。
但这些规则在实施上是一大难题:
通常情况下,在我们的工资被拖欠之后,根本没有相应的部门来处理这样的问题——
街道警务处是我们唯一能够接触到的议院下属部门,但他们明确表示不管这个。
我们之前也造访过其他单位,比如工业区的税务部门,但没有任何结果。
所以,我们需要相对应的暴力执法部门,来维护这些来之不易的规则。”
弗里曼·斯塔福德看着温斯顿·丘吉尔。
后者不悦的用不善的语气开口了:
“我就是管亚楠市暴力执法部门的,你想怎样。”
被巨额权力温养出来的气质实在令人畏惧,即便是只以意志存在的陈宴,都从温斯顿·丘吉尔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
作为直面温斯顿·丘吉尔的韦吉,其压力更甚。
但他依然咬牙顶住了压力,说道:
“我们需要建立由我们和议院一起管理的暴力执法部门——由我们和议院的人共同参与,并共同监督的新部门!”
温斯顿·丘吉尔听到这种诉求,心中一动:如果真有这样的部门,其职权必定要受到他的管辖,这样一来,不失为扩张自己权力的一种方法。
于是,温斯顿·丘吉尔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让游行者们和另外两位议员同时意想不到的话:
“我认为这可行。”
第693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四十四:新机构
当温斯顿·丘吉尔表达了同意对方想法的意见时,谈判桌两边的人第一反应都是惊讶。
不同的是,相比于游行者们的困惑和警惕,大人物们几乎顷刻间反应了过来,并迅速推演出了这件事能够对自己产生的影响——
对迈克尔·海因里希而言,议院的决定本身就会让他失去一部分利益,即便他并不是这些利益的所有者,而只是代理人,也依然会对他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影响——能够被接受,但一定会让被代理者产生不悦。
亚楠市就那么大点,权利也就那么多,下议院这一次对于让利的决议势必要动上议院的蛋糕,但上议院又没有多少反抗的余地——
无论是从需要向北方联邦交代的“合理性”来讲,还是对平息游行的稳定社会方面来讲,下议院都有充足的理由,以及绝对强势的手腕——军队,这一保证一切规则顺利实施的绝对保障,掌握在下议院的手里。
温斯顿·丘吉尔是大家选出来的将军,而北方联邦的军队系统不独立于议院之外——军权是大家的。
从这种意义上来看,温斯顿·丘吉尔本身也是“代理人”的一种,只不过是背景比较强,手段比较硬,说话比较有底气的那种,和依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迈克尔·海因里希完全不同。
权力和权利是不一样的东西,可一旦议院决定在下城区解锁新的暴力机构,温斯顿·丘吉尔所拥有的不仅仅是更多的权力,还有因这些权力而诞生的权利。
对于弗里曼·斯塔福德而言,这件事并非那么难以接受。
任何权力都是受到制衡的,即便建立了新的暴力执行机构,也是由议院、游行者和暴力执行者三方共同管理的。
而三角形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来自贵族那足够多的见识让弗里曼·斯塔福德明白,从任何意义上讲,三角形都是最稳定的结构,权力相同的三方相互制衡意味着更公平的权利分配以及更高效的执行效率——在机构未腐化的前提下。
至于温斯顿·丘吉尔的权力扩张引起的负面作用……其实弗里曼并不是很在乎。
他见惯了这样的情况——无非是利用权力在下城区捞一笔。
这样的代价完全可以被弗里曼·斯塔福德接受——
一是因为在三方权力制衡、相互监督的情况下,温斯顿·丘吉尔即便下了狠劲,甚至不惜丢了体面,也捞不到多少。
而从某些方面来讲,他想要捞钱的动机应该是很微弱的,因为作为贵族,他并不缺钱;
二是因为温斯顿·丘吉尔本身不会在这上面多下功夫,高贵的出身让他注定只会把亚楠市当做跳板,就像是这一次想要拿人命来缴投名状一样,他迫切需要的是往上走的机会,而不是其他什么事物。
——弗里曼·斯塔福德站在自己的角度对温斯顿·丘吉尔的动机进行了分析,并做出了《此事可行》的最终判断。
在弗里曼表示了同意之后,迈克尔·海因里希也对此表示可以接受——他作为被牺牲者,其本身没有反抗的余地,不得不接受。
“我们需要将这件事做成议案,在议院之内进行讨论,这是亚楠市议院的正当流程,任何人都应当尊重和遵守。”
弗里曼·斯塔福德为了议院的尊严而说出了这句话,并成功引起了游行者们极大的警惕。
“现在就确定这件事,并且签下你们的名字,盖上议院的火漆。”
游行者们只知道大人物们是用火漆盖章的,但并不知道议院早就已经不用火漆这种落后的东西了,激光打印机在三年前已经投入使用。
他们只是迫切需要确定自己能够得到的利益,常年被敷衍的情况让他们警惕于大人物们的拖延,拖延意味着事情可能会出现变化,而他们对刚刚取得的结果很满意,并且不想要任何变化的出现。
陈宴看着游行者们因状态窘迫而生的无奈警惕,心想,纸面上的承诺太容易钻空子,几句话能够写成的协议必定存在多如牛毛的BUG,到时候他们反悔了,随意使用BUG对这次谈判的成果进行侵蚀,你们拿他们也没办法——这样的游行来之不易,到了那个时候,再次组织起来如今这种规模的游行,就太难了。
陈宴再次通过量子纠缠通道发散出自己的念头:
【不能着急,必须现在、此刻、立即敲定具体事项的整个流程,确定好各自的权力范围,并且将接下来的谈判进行全程录像——最好是全程直播。】
出现在游行者们脑海中的念头很快被他们的大脑所理解,并成功被他们接受。
陈宴由此明白,对比之前,通过量子纠缠通道传播出去的念头在足够有说服力的情况下,就能够被主观意识快速接受,反之则会被排斥并立刻从脑海中清除。
陈宴原本还在担心游行者们是否懂得“直播”的意思,担心互联网里存不存在“直播”这种形式的媒体,直到几个游行者在露出莫名笑容的同时拿出手机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游行者们识字或许不多,但这并不耽误他们流畅的浏览网络,当他们打开浏览器,开启某个橙白色的网站,打开直播按钮,把摄像头打开的时候,陈宴知道自己多虑了。
弗里曼思忖片刻,抬起头来,原本打算告诉他们,要和下议院内其他议员商量之后才能做决定,却忽然看到谈判桌对面不知何时举起了手机。
“你们在干什么?”
被摄像头这种“新玩意儿”正面照着,即便是见多识广的议员们也有所忌惮,他们只知道对方在录像,暂时没想到对方开启了直播。
“为了这场谈判的公平,大人们,我们要把这场谈判接下来的部分进行直播。”
迈克尔·海因里希瞠目结舌道:
“直播?你们把我们在那种网站上直播?!”
那种网站?
面对弗里曼·斯塔福德和温斯顿·丘吉尔的不解,迈克尔·海因里希拉高了血压,因为在互联网刚刚普及的现在,帝国的直播网站只有那么一家,那家直播网站的服务器在帝都,那不是他们能够触及的范围——
换而言之,他们没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第694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四十五:中场休息
“开什么玩笑!你们把这种会议当做儿戏吗!”
迈克尔·海因里希霍然起身,怒视着谈判桌的另一边。
吐出的唾沫星子比他的言辞更有说服力。
陈宴对此毫不在意。
【这种能够促进公平的手段和形式并非儿戏。】
高不可攀的议员大人表露出的气急败坏让游行者们更觉兴奋和刺激,他们为此编辑了自己能编纂出的最吸引眼球的标题——
直播在短时间内涌入了巨量的流量,服务器在之后的谈判过程中几经瘫痪——这都是后话。
在确定无法对游行者们的“愚蠢”行为进行干涉之后,谈判桌前的议员们决定和下议院的其他人进行商讨。
在这场谈判的中场休息开始之前,游行者们“得寸进尺”的想要留下一位议员当做“人质”,双方在再次差点爆发冲突之后,以议院方的再次妥协为收场——温斯顿·丘吉尔的电话响了,电话中怒不可遏的话语让他放弃了让冲突升级的想法。
在游行者们的欢呼声中,温斯顿·丘吉尔和他的士兵们留在了谈判桌前,另外两位议员返回议院,只在游行者们的欢呼声中和摄像头的镜头里留下一个“狼狈不堪”的背影。
在两位议员离开之后,游行者的组织者们开始了激烈的讨论,他们原本没想到会取得这么“丰厚”的成果——一旦掌握了暴力管理机构,他们就真真正正的得到了捍卫自己权利的能力,这无疑比单纯的工资保障要强得多。
每个人都想要自己的人能够在这样的机构内占据一席之地,于是大家商量好,一旦这样的机构成立,参加游行的每一支队伍都要派驻自己的人进入其中担任职务。
陈宴对此表示担忧,他敏锐的意识到了这里存在的隐患,但又没有什么办法。
……
……
此时此刻,议院之内的气氛沉重的可怕。
没人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的程度。
“我们就不该跟他们见面!那样就不会沦落到被全帝国人看笑话的结果了!”
作为党魁的查尔斯很痛苦,因为就在刚刚,他接到了许多个电话,这些电话来自帝国的各个角落,其中的话语有关心也有指责,但无一例外全都带着幸灾乐祸。
他的声誉因这场直播而毁于一旦,被老朋友们视为笑柄和耻辱。
对于一个身份显赫的贵族官员而言,这是无法接受的。
大主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发,他的脸色也很难看,刚一来到亚楠就出现这样的事情,回去少不了被责罚,甚至被其他大主教攻讦的情况也有可能出现,圣歌团内部的情况可是比朝堂都复杂的多。
他这次出来原本是为了混成就和资历的,如今成就和资历没混着,却沾了一身……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就连平常不甚在意面子的婓尔·贝萨流士也脸色难看的很。
大人物们各自有各自的面子,各自有各自的圈子,如今面子没了,在圈子里也受人耻笑,简直给他们一股“以后没脸见人”的感觉。
他们没有预料到现在的情况,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有“直播”这回事。
“这场直播没办法掐断。”
查尔斯脸色难看,他们不得不停下讨论如何应付詹姆·亚当斯,转而重新回到了游行者的话题,这样的转折为他们增添了更多的痛苦,就好像一切都乱了套。
“我已经问过,这直播网站是帝都一个叫《橙白氏族》的互联网公司搞出来的,创始人叫伯恩·哈布,虽然家道中落,没什么权力,没什么本事,产业也不多,但由于血统纯正,爵位相当高——他是一位皇室旁支的伯爵!
我让人打过这人的电话,试图让他掐断直播,但他表示了坚定的拒绝——他竟然说他从出生以来就没看过这样的好戏!”
查尔斯注意到了自己逐渐尖锐的音调,进而知道自己失态了,便强行中断了愤怒,拿手狠狠抹了一把脸。
没人看到过党魁大人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
而查尔斯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在座的各位没办法对这样的人,这场直播,造成影响。
“我有时候在想,我们之前真的做错了吗?
如果我们没错,为什么现在面对那些游行者们的时候,我们会表现得这么……狼狈不堪,像是老底被揭穿之后的极端尴尬……”
婓尔·贝萨流士转移了话题:
“与其考虑这些没用的,不如说说他们要求的东西——暴力执法机构的管理权,这可不是什么一般的权力。”
查尔斯看了一眼其他议员:
“大家有什么意见。”
剩下的几位议员——包括回到下议院议事厅的弗里曼·斯塔福德和迈克尔·海因里希,并没有准确的表达出自己的看法,因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影响太大,最终的结果已经能够预料,查尔斯只是礼貌性的问询,并不是要他们对这件事进行干扰。
他们只是象征性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在三方制衡的情况下,这件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如果允诺这件事能获取暴乱的平息和工业区的平稳发展,或许也还不错。”
“最重要是得到他们必须履行的承诺——他们必须给出一些承诺,做出一些实际行动,来保证他们会停下这场暴乱。”
“没关系,如果他们不履行承诺,我的士兵们会帮助他们履行承诺。”
温斯顿·丘吉尔强硬的话语第一次让其他议员感觉到了充分的安全感。
“那么,让我们来决定这一机构的具体制定方案。
其实这种机构在帝都已经存在了,名为《人力资源维护执行部》,在帝都周围的工业区发展的还算不错……”
……
……
[此时距离陈宴被处刑还有12小时。]
时间不短的休息后,随着中场休息的结束,这场差点走向闹剧的谈判也终于回到了正轨。
接下来的谈判出奇的顺利:
弗里曼·斯塔福德作为议院方进行交涉,并尽可能以温和又正义的姿态对游行者们的诉求进行了探讨,由于良好的家教,他的一切行为大方得体,像是进行着一场专业的表演,即便是最刁钻的老贵族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相比较之下,游行者们就显得有些笨拙,他们明显对一些谈判内容不太理解,每谈到一个新方面,就要聚集起来进行讨论。
好在组织者们提前做好了功课,他们记录下了模拟器中应对这种谈判的大多数方法,如今比照记录,再进行讨论,也得到了相对正确和科学的结果,这样稳妥的姿态让他们得以用不卑不亢的姿态进行接下来的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