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百花齐放山海监
“大人。”
“张守备。”
迈步走进阔别多日的值房,就见吕泰和另外一名司务宋世林,急忙起身相迎。
山海监司务厅共计有八名司务,本身属于双重领导之下——名义上受主事张四维直接管辖,平时则配属在两位监副、四名守备身边,担负日常文牍工作。
因为眼下实在腾不出空间来,所以吕泰和宋世林二人,暂时也在这值房里办公。
等到城外的军营搭建完毕,这一局促的状况应该就能得到缓解了。
嗯……
如果佛光舍利受创之后,丧失了初一十五自动梵唱的属性,或许用不着等那么久,就可以拥有独立的办公室了。
却说王守业一面颔首回应,一面将值房内的情形扫了个遍,却意外的发现麻贵并不在场。
方才在门口迎接的时候,他不是也混在其中么?
约莫是瞧见了王守业脸上的狐疑之色,吕泰忙禀报道:“麻守备和胡守备一起去西跨院里,瞧那徐怀志了,眼下才刚走没多会儿的功夫。”
从沧州带回的三个人当中,其实最诡异的,是那死而新生的小厮墨香——但总不好将他直接砍死,看他还能不能再次复活吧?
有鉴于此,徐怀志才是眼下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虽说刚才得了白常启的吩咐,要写一份详细的书面记录。
但这种事儿直接交给吕泰就成了,他如今可说是大明朝第一‘业吹’,想必写出来的内容,绝不会让王守业失望。
因此王守业就琢磨着,要不要也跟去西跨院里巡视一番——这十几日不在京城,也不知对遗蜕的研究,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大人。”
便在此时,吕泰又禀报道:“咱们离京之后,衙门里也有不小的变动,不妨请宋司务,向您简单的呈报一番如何?”
这倒正中王守业下怀,当即向宋世林道了声‘有劳’。
而宋世林见了方才那出迎的阵仗,对王守业的要求又怎敢怠慢?
忙把这几日发生的大事小情,言简意赅的呈报给了一遍。
因知道王守业此前,一直都在西跨院里格物致知,他首先呈报的,自然是西跨院里的研究进展。
不得不说,由徐阶引发的人海战术,还是颇有成效的,说一句遍地开花也不为过。
张四维测试出那柄木鱼,有定气凝神的功效——十月初一的时候,还成功借此抵御了佛印梵唱。
【这个消息,让王守业心下捏了把汗,生怕有人查出自己当初借刀杀人之举,好在听宋世林的意思,那木鱼试验仅限于二门夹道附近,距离佛光舍利还有好一段距离。】
沈长福受王守业启发,在此期间尝试用浓缩的甜水养鱼,目前已经初见成效——不过连他自己也闹不清楚,力气大增的鲤鱼究竟能派上什么用场。
另外,在经过反复的剂量测试之后,他也成功培育出了第二只怪力系列的禽畜——一只母山羊。
只可惜死亡率依旧是居高不下,目前看来存活异化的几率,甚至还不到百分之一,显然距离实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张世邦和麻贵,则是查到了一具被僧人们藏起来的石像遗蜕,并在沈长福的协助下,确认其具有预警的功能。
一旦周遭有人遭遇生命危险,那石像两颗眼珠就会咕噜噜的转动——但平时无论怎么检查,那眼珠都是和眼眶融为一体的。
这预警功能,主要是通过两次事故验证出来的。
第一起事故,是火劫晶蒸汽伤人事件。
当时熬煮了数日的甜水终于干涸,在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冷却,并确认外部已无温度之后,十几名内卫和急于炼丹的道士们,便合力放倒了火劫晶,试图用长棍将胶质物取出,放入另外的容器里。
可谁承想那火劫晶底部,在受到搅动之后,突然就腾起了无数蒸汽!
围在篓口的道士内卫们避无可避,先是被蒸汽烫脱了皮,而后又死于胶质物散发出的毒性。
当时场面之凄惨,还远胜暴体而亡的禽畜。
仅这一次意外事故,便夺去了五条人命。
不过也因此确认了,火劫晶虽然难以加热,但只要加热成功之后,本身集聚热量的效果,却不是平常器皿可比的。
眼下被招来尝试炼丹的道士们,正试图弄清楚那火劫晶内部的温度,是否也比其它器皿要来的高。
第二桩意外,则是怪力鸭越狱事件。
十月初一正午,就在山海监上下全力备战,第一个没有王守业看守的梵唱日时。
那怪力鸭纵身一跃,拍打着翅膀跳出了鸭圈,并在随后的围追堵截中,导致了一死三伤的惨剧。
为此,沈长福不得不加高了鸭圈的围墙,并用重重罗网遮住了鸭圈上空。
不过打从十月初四开始,那怪力鸭的力量似乎就停止了增长,似乎已经进入了瓶颈期的样子。
西跨院的进展大致如此。
除此之外,经张四维临行前建议,山海监如今正计划,在城隍庙以及各大道观寺院内,派驻山海监的督察人员。
这样一旦有人上香祷告,又或是请和尚道士们处置涉及神鬼之事,就可以立刻展开追踪调查,将可能存在的危险消灭在萌芽状态。
按照张四维的说法,地方上且不论,至少京城之内必须尽在朝廷掌握!
说实话,听完这些进展之后,王守业心下就有些空落落的,就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给撬了去似的。
然而既然是在专司异事的衙门里,又怎么可能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人在‘格物致知’呢?
算了~
反正这些研究成果,他也是可以分享利用的。
而那罗汉树上的符篆,则只有他才能分辨出来。
当然,想要真正记录下来纳为己有,怕还要再练习好一段时间才成。
另外……
护膜出现破损的情况,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抄录符篆。
这说到护膜破损,就不得不提到那天在州衙废墟时,从他脸上延展出来的透明触手了。
从事后传来的割裂剧痛来看,那应该就是灵魂触手无疑。
当时有一部分触手,还没能彻底缩回来,就被自我修复的护膜切断了,直接逸散在了空气之中。
但更多的触手,则是抵御了护膜的‘切割’,成功缩回了体内,因此造成痛楚,也比当初被暗金佛光照射到时,要轻上不少。
王守业当时就动了心思,琢磨着是不是可以锻炼一下这个能力,甚至开发出更多的用途来。
但他又担心尝试过多,会真正伤害到自己的灵魂。
毕竟当时的确有一部分触手,在被切断后逸散在了风雪中。
事涉灵魂根本,容不得轻忽大意。
故此回京的路上,他一直就处在犹疑当中。
思来想去,为求稳妥起见,还是应该先等搞定那几枚符篆再说。
说不定到时候自己学会修炼的法门,也就无需化身触手怪了。
正想些有的没的,麻贵就自外面挑帘子进了值房。
他原本就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到王守业之后更是为之一愣,随即不由自主的避开了王守业的视线,含含糊糊的打了声招呼。
“怎么?”
王守业见状甚是纳闷,于是半真半假的玩笑道:“这才几日不见,崇秩兄就同我生分了?”
“怎么会!”
麻贵急忙矢口否认,吞吞吐吐半晌,这才指着大门的方向道:“外面来了一群婆娘,好像是……是死在沧州那些人的家眷。”
王守业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随即便自绕从书案后绕出,默不作声向外便走。
“大人!”
吕泰忙横身拦在了他面前:“不如让卑职……”
王守业胡乱一甩袖子,打断了吕泰的请缨,沉声道:“总要去见一见的。”
顿了顿,又着重强调道:“也该去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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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就要正式上架了,那煽情卖惨的话,我也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尽心竭力写好这个故事,希望大家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能多多捧场。
第122章 乌龙(1/5)
虽在值房里说的毅然决然。
可走进门洞里,耳听得外面哭声阵阵,王守业还是禁不住迟疑起来。
唉
这事儿早晚要解决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重新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他这才咬牙跨过了门槛,冲着那些啜泣嚎啕的妇人们躬身一礼“本官王守业,这次南下沧州”
“还我家老爷命来”
还不等把话说完,台阶下面就是一声呵斥。
随即就见个娇小玲珑的少妇越众而出,只两步路的功夫,身上便发出一串叮当脆响。
王守业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却原来是她那簪花的束腰上,正缀两个蝶翅银铃,行进间蝶翅乱舞、银铃声声,更添几分婀娜姿色。
这妇人生的玲珑娇俏,那嗓门可是一点不小,抬手点指着王守业,回头嚷道“姐妹们,就是这黑厮害了老爷的性命”
这是正宗的古铜色好不好
王守业老脸一黑,但想到死者为大,便又舒展了眉目,再次躬身道“的确是我”
“你敢认就好”
那娇小妇人再次打断了王守业的话,叉腰骂道“我家老爷走时就曾担心被你刁难,打定主要要小心伺候着,不成想到头来,竟还是被你这黑心烂肠的狗贼害了性命”
说着,将袖子往眼眶里一揉,嚎啕道“我可怜的老爷呦,一辈子修桥铺路积德行善,不想却撞见个心肠歹毒的上官,稀里糊涂的客死他乡”
“我那没良心的老爷呦,你这一走,可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呦”
她这一放悲声,后面那些环肥燕瘦的妇人,也都涌上来边哭边骂,这个满嘴猪狗、那个天杀地收,污言秽语真是层出不穷。
若换成旁的事情,王守业怕早就愤然作色了。
但面对这些烈士遗孀,本就满心愧疚的他,又如何强硬的起来。
只能默默躬身,不发一语的任凭她们谩骂。
但这无言的沉默,显然助长了对方的气势,那娇小妇人骂的兴起,竟迈开盈盈一握的天足,张牙舞爪的上了台阶,直往王守业身上捶打撕扯。
王守业只是稍稍扬起头来,保全了自己并不英俊的面孔,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闪避动作,任凭那妇人肆意宣泄。
后面众女原本见那小妇人,竟然当街袭击朝廷命官,心下都为她捏了把汗。
可见王守业这般应对,就又忍不住跃跃欲试起来。
先是试探着上了台阶,见无人阻拦,便齐声斥骂着一拥而上,擎着粉拳胡挠乱捶。
只片刻功夫,王守业脖子上就添了好几道血印子。
更有人试图在王守业脸上,留下几个清晰的记号。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此时,那门洞里突然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紧接着就见周怀恩面沉似水的步出了门外,一贯温润的眸子满是凶戾之色。
吃这一声暴喝,那些妇人便急忙散了开来,个顶个捏着衣角低垂臻首,往那娇小妇人身后退缩。
那娇小妇人起先也吃了一惊,随即发现是周怀恩当面,立刻摆出副泫然若泣的样子,掩着朱唇哭诉道“周大人,您可要为我们老爷做主啊”
这妇人怎会识得周怀恩
王守业正觉诧异,周怀恩已然到了近前,瞪着那妇人反问道“做主你要我做什么主”
“当然是为我家老爷申冤了”
那小妇人理直气壮的道“这姓王狗贼,只因我们老爷曾惦记过他的小妾,便生生害了我家老爷的性命呜呜呜”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死掉的那些山海卫里,竟还有人曾经窥伺过赵红玉
“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这时又听周怀恩恼道“谁告诉你葛长风死了”
葛
葛长风
王守业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也脱口问道“你是葛长风的老婆”
那小妇人也隐约觉察出些不对来,下意识的往后缩了半步,却撞在了后面的妇人身上。
她回头瞪了那些缩手缩脚的妇人一眼,这才又鼓着劲儿道“是有怎么样不光我一个,后面这些都是我们老爷的人你害的老爷客死他乡,我们这些人也没了活路,只能”
“客死他乡个鬼啊”
这次终于轮到王守业爆发了,一声咆哮打断了那妇人的哭诉,咬牙喝道“若不是你们过来提醒,我还真就差点忘了来人啊”
“卑职在”
吕泰自门洞里应声而出周怀恩也是他偷偷请来的。
“葛长风违抗军令临阵退缩,时至今日仍旧潜逃在外,实乃罪无可赦你速去拟一道弹劾的奏章,本官要奏请朝廷张榜缉捕此獠”
说到这里,扫了那妇人一眼,又冷笑道“再派几个人去他家里守着,进进出出的,都给我查仔细些”
此时那妇人已然惊的瞠目结舌,眼见王守业与周怀恩就待拂袖而去,她紧赶几步仓惶道“王王大人,奴家也是听你们山海监的差人报信,说我家老爷死在了沧州府,所以才”
山海监的差人
王守业心中一动,暗自琢磨着,这究竟是在针对自己,还是有意给葛长风使绊子。
但不管怎么说,单只葛长风曾窥伺过红玉这一条,就其罪当诛
犹豫了一下,为免得打草惊蛇,王守业并没有当众询问葛长风的妻子,而是在进门之后,悄悄叮咛吕泰细查此事。
话说
方才那乌央央十来个女子,竟然都是葛长风的妻妾
他区区一个百户,又是在冷衙门里厮混,怎来的如此财力
听了王守业的疑问,周怀恩解释道“葛长风头回成亲的时候,东厂还没有”
正说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匆匆闯进衙门。
明明看到了身穿官袍的王守业和周怀恩,却半点没有要行礼避让的意思,抡圆了双腿直奔东跨院而去。
“这是谁家的奴才,一点礼数都没有”
周怀恩皱眉抱怨了一声,随即又重新拾起了话头“当时东厂还没落魄,葛长风挑了个家中只有独女的商贾,等老丈人一死,万贯家财自然都落入了他的口袋。”
原来是这么回事。
王守业不觉有些失望,随口又问道“您方才说头回成亲,如此说来,方才那妇人不是原配”
“他那原配七年前就病死了整日往家里塞人,花都还是岳家的钱,谁受的了这窝囊气这乔氏是他前些年娶的续弦。”
啧
原本还想坐实葛长风贪赃枉法的罪名,免得朝廷轻纵了他,现在看来,怕是只能另想别的法子了。
正说着,就见东跨院里匆匆行出一主一仆。
那仆人正是方才的无礼奴才。
至于主人么,却赫然是监正白常启。
周怀恩和王守业见状,忙退避到一旁口尊大人。
白常启却无心理会,只随意点头应了,便继续向门外行去。
这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王守业和周怀恩对视了一眼,心下正狐疑不已,忽见白常启调头折了回来,沉声道“严老夫人刚刚仙逝,小阁老曾对你有提携之恩,明日不妨过去上柱香,聊表心意。”
第123章 久违的日常(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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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还是不去
晚上洗漱完毕之后,王守业坐在床上,依旧有些举棋不定。
去吧。
他一来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严家有什么瓜葛;二来么,只要想到那葫芦藤上的倭瓜,心里就腻歪的不行。
说不去吧。
虽说严党已经离垮台不远了,但眼下却正处于权利顶峰,朝中文武百官敢不给他父子二人面子的,怕是凤毛麟角。
也就是说,去了未必会有人记得住,但若是不去的话,却肯定会被人察觉到。
“老爷。”
正踌躇间,身前的脚榻上就响起个嗲嗲的嗓音,却是娇杏趁着红玉去探视母亲,又找借口来献殷勤了。
就只见她跪坐在脚榻上,养着白皙的脖颈,将不太丰厚的本钱竭力挺起,腻声道“自打老爷出门之后,奴婢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连饭都吃不下了呢。”
王守业撇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道“那就去吃点儿夜宵补一补。”
娇杏小嘴一扁,委屈的把身子往王守业腿上贴靠,嘴里娇声道“老爷,奴婢不是这意思”
“下去吧。”
这回王守业的嗓音里,就透出些不耐烦来。
娇杏身子一僵,当即眼圈就红了,嘟着嘴默默起身出了卧室。
这不省心的小蹄子
当初王守业不肯收拢她,就是担心赵红玉在借机考验自己。
如今因为红玉舍身相救,让他心下生出了真正的牵绊,自然就更不愿意为个区区奴婢,让她心生不快了。
将这小小插曲抛在脑后,王守业又开始琢磨明天的行止。
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等洗尘宴结束,就去严家走上一遭,到时候混在人群里低调行事,总不至于因此就被当成铁杆严党。
更重要的是,那倭瓜刚死了祖母,按规矩要守孝一年才能谈婚论嫁,总不可能这时候跑来骚扰自己吧
拿定主意,王守业心下总算是松快了些,于是便又开始惦记起了红玉。
她吃罢晚饭就去探视母亲,到现在也有个把时辰了,按说应该快回来了才对。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也没能寻着机会亲近,今儿可得
正想些有的没的,就听的外面传来几声低语,紧接着有人挑帘子走了进来。
王守业嘿笑着探头望去,却见来人并非赵红玉,而是娇杏去而复返。
方才出门时她两眼泛红满心委屈,此时却又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紧敢几步到了床前,柔声禀报道“老爷,姨娘今儿身子不爽利,便在西厢安歇了,还嘱咐奴婢好生伺候着。”
红玉傍晚的时候,的确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当时只以为她是舟车劳顿所致,还琢磨着晚上一起消消乏呢。
不成想却是来了月事。
王守业顿觉扫兴不已,撩开被褥就待脱衣睡下。
谁知那娇杏却突然抢上前,碰住了他的双足,大惊小怪的叫道“呀老爷的脚怎么这么凉要么要么奴婢帮您帮您暖一暖吧。”
说着,便无限娇羞的低垂了臻首。
通常来说,暖脚丫鬟也肩负着通房丫鬟的差事除非主人力不从心,譬如说八十高龄的严阁老。
因而这话无异于自荐枕席。
王守业眉头一皱,盯着娇杏打量半晌,最后还是硬着心肠拔出腿来,挥手道“不必了,你去外面歇息吧。”
他虽是个贪花好色的,可前几日刚与红玉同生共死,转脸就睡她贴身丫鬟的事儿,终归还是干不出来的。
这接连被拒绝了两次,娇杏也终于吃不住劲儿了,捂着脸嚎啕大哭的奔出了里间。
目送她出门之后,王守业在横生枝节的干扰下,好容易将裤子扒下来,刚把身子蜷缩进被窝里面,忽又听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不会还要来第三回吧
这一波接一波的,自己又不是柳下垂,真不知还能再抵挡几回
有些羞恼的探头张望着,正待义正言辞的斥退来人,却见进门的并非娇杏,而是本该歇在西厢的红玉。
“你怎得来了”
王守业拥被而起,拍着床头示意红玉坐到近前。
赵红玉乖巧的坐了过去,抬手向外面指了指,轻声问道“老爷不喜欢她”
“这”
王守业有些无语,伸手环住她的腰肢,反问道“怎么听你这意思,倒像是盼着我收了她似的”
红玉闻言却也是诧异不已“小妾身边的丫鬟,不都是要陪床的么”
还有这种规矩
“只消是你情我愿,老爷也无需顾及我的想法。”
说到这里,红玉忍不住展颜笑道“不过老爷能这般做,我心下倒也很是受用。”
啧
果然还是有些芥蒂的。
王守业顺势将她揽入怀里,红玉微微挣扎推拒着,歉声道“我今儿身上不爽利,怕是”
“不碍的,咱们躺着说些体己话,也是一样的。”
红玉这才不再挣扎,顺从的与他并肩躺在床上。
说是要聊些体己话,但两人却都不愿意打破这温情的气氛,久久无言之后,便一同进入了梦乡。
“茶能明目、茶能明目”
第二天一早,王家后院再次响起了王守业抑扬顿挫的腔调,只是捧着洗漱用具的娇杏,却是寒着一张俏脸,再没有往日的殷勤小意。
王守业眯着眼,自那托盘里取了毛巾,将脸上的隔夜茶水擦干净,见她依旧不苟言笑的高冷模样,便借着放毛巾的当口,不轻不重的在她身上拧了一把。
“呀”
娇杏低呼一声,掩着胸口倒退了半步,惊诧莫名的望着王守业。
“昨儿爷实在是乏了。”
王守业舒展着筋骨,随口道“等哪天养足了精神,再收拾你这小蹄子”
娇杏闻言又羞又喜,随即加倍殷勤的侍奉着,那一颦一笑都透着欢快与期盼。
这种以被主人调戏为荣的价值观,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不过
我喜欢
却说因今儿不用去衙门当值,王守业就打算先寻自家老爹,商量一下给李家、赵家买寨子的事儿,然后再叫上李如松去赴洗尘宴。
结果到了前院,却没能寻见老爷子。
跟李伟叔一扫听,说是老爷子最近早出晚归的,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正巧这时白常启派了人来,说是洗尘宴改在晚上举行。
王守业一琢磨,干脆也就别在家里耽搁了,趁早去严家走个形式,也省得心里老得惦记着。
第124章 一时瑜亮(3/5)
和严鸿亟纳妾时相比,王守业这次前往严府吊丧,所受到的礼遇明显提高了不少。
非但有专门的管事负责接待,还将他引到了令堂里,让其单独为严老夫人上了一炷香。
虽然事后出面答礼的,并不是严世蕃本人,而是他的庶出次子严鸿皓,但这待遇也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唁客。
故而从灵堂里出来之后,王守业就感觉到有无数道羡慕、嫉妒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
“这人是谁啊?莫非是哪位尚书、侍郎家的公子?”
“就算是侍郎家的公子,怕也没这般礼遇!”
“你没听方才吆喝么?是山海监的王守备,就是刚从沧州回来的那个!”
“原来是他,怪不得、怪不得!”
“听说两三天的功夫,那沧州城里就死了几十个人,可这王守备为了保护百姓,愣是硬顶着不退,着实是条汉子!”
不过等到众人交头接耳,弄清楚了王守业的身份之后,那目光里羡慕嫉妒的情绪。就骤然降低了大半。
这显然是妖印事件,带来的正面影响。
此去沧州表面看似收获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趟赔本的买卖,但却给王守业、给山海监,带来了许多无形的好处。
尤其王守业为了一城百姓,不惜甘冒奇险的抉择,更是得到了朝野舆论的一致褒扬,说是‘一战成名天下知’也不为过。
感受到周遭的态度变化,王守业心下暗暗松了口气,甚至忍不住生出些得意来,但转念想起那些惨死在沧州的山海卫,心情顿时又低落了不少。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说起来只有几个字,但自己置身其中,那份纠结、挣扎、乃至无助,又岂是区区半句诗词就能概括的?
正有些黯然神伤,四下里忽然就骚动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在向院门外翘首张望,那千百张嘴里不约而同的冒出一个称呼:裕王。
裕王竟然亲自来吊丧了!
王守业顿时也来了精神,昨儿他还在琢磨着,该怎么抱上这条嘉靖末年第一粗腿,不成想今儿就在严府撞上了。
虽说这等情形之下,他肯定捞不着和裕王搭话的机会,但先认一认总是好的。
不然万一那天裕王微服私访,自己却因为不识庐山真面目,错过了从龙护驾的好机会,岂不悔之晚矣?
如此想着,王守业便也勉力往那门前挤去。
这时就见那令堂里迎出一群人来,为首的严世蕃大步流星的赶到院外,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使不得、使不得!严卿请起,快快请起!”
一个惶急的嗓音传入耳中,紧接着就见有个圆滚滚的身影抢步上前,用力扯住了严世蕃的胳膊。
这……
就是裕王?
仔细打量着那膘肥体硕的男人,王守业不由得大失所望。
这裕王与严家的倭瓜倒是一时瑜亮!
虽说王守业也从没指望过,裕王能有什么明君之象,可这几步路就气喘吁吁的肥宅造型,究竟是个什么鬼?
而且堂堂裕王,未来的社稷之主,在严世蕃面前手足无措不说,竟还露出了畏怯之意。
相比之下,严世蕃虽也生的丑怪,却是龙行虎步神采奕奕。
这到底谁才是纵欲过度之人?
满心失望的目送隆庆进了灵堂,王守业转念一想,便又释然了。
其实这样的人当了皇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君权相权之争,一贯不是东风压到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东风。
君主是个软弱的,臣子们才更有施展的余地。
心下释然之后,王守业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还都在裕王身上,悄悄寻了个清静的角落,打算就这么低调的熬到午后,然后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
与此同时。
灵堂后面一处小院里。
陆氏、徐婉秋、严三【wo】姐【gua】姑嫂三人,并肩站在抄手游廊里,正由着几个丫鬟整理身上的孝服。
眼见收拾的差不多了,陆氏不耐烦的把手一扬,示意几个丫鬟先行退下。
但那几个丫鬟却都犹犹豫的看向了严三姐,直到严三姐点了头,才齐齐退出了院外。
看到这一幕,陆氏心下暗恨不已。
随着陆炳的旧部被排挤出锦衣卫系统,近来她在严府的待遇明显又下降了不少,非但小姑严三姐对她颐指气使,连妯娌刘氏也敢对她冷嘲热讽。
要知道,刘氏的丈夫严鸿皓可是庶出——当初严鸿亟还没变成白痴的时候,这夫妇两个在自己面前,就跟哈巴狗没什么区别。
现在就更了不得了!
连几个下贱奴婢,都敢对自己阳奉阴违。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陆氏直恨的满心扭曲,面上却依旧是娇颜如画,用手背遮住略显丰厚,却格外诱人的双唇,拿腔作势的轻叹道:“唉,倒也是可惜了的。”
说着,一面偷眼打量严三姐的表情,一面又继续道:“现如今谁不知山海监是皇上的心头肉,那王伯成更是简在帝心,若真能寻来什么延年益寿的宝贝,怕是不到三十岁就会位极人臣!”
严三姐原本正心不在焉的用手搅弄着刘海,听到陆氏这话,立刻皱起了两道卧蚕眉,不悦道:“这平白无故的,你提他作甚?”
“这不是方才瞧见了么。”
陆氏想要堆起笑容,又觉得有些不合适,只好讪讪道:“我就是觉得有些可惜了,若早些把事情定下来,就……”
“就什么就?!”
严三姐忽然就翻了脸,张着血盆大口骂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偏要说这等闲事,有这功夫怎不见你去大哥身边伺候着?!”
陆氏被骂的讷讷难言,但心下却反而生出些畅快来——倒不是她有受虐的爱好,而是看出小姑子是被自己戳中了痛处,所以才恼羞成怒起来。
活该!
叫你之前看不起人家!
现在好了,想攀附人家也为时已晚!
严陆氏得意之余,却全然忘了之前最瞧不上王守业就是她本人。
这时旁边的徐婉秋怯怯的冒出一句:“听说那王守备为了一城百姓不惜甘冒奇险,的确是个不可多得好官。”
这话顿时惹的陆氏和严三姐一齐怒目相向。
严三姐是恼她在自己心坎上补刀,陆氏却觉得她在这时候插嘴,分明是在挑战自己大妇的地位——呃,其实不管徐婉秋做什么,她都觉得是在冒犯自己。
“哼!”
陆氏嗤鼻一声,故意唱反调道:“照我说,就这点最要不得!咱们女人相夫教子求的就是个安稳,这成日提心吊胆的,谁能受得了?”
顿了顿,又道:“对了,我听说他去沧州公干,还把小妾带在身边充当亲随,这样也能称的上是什么好官儿?”
徐婉秋听见前面那话,本来已经垂头不语,但听陆氏提到了红玉,又忍不住小声分辨道:“听说那位姑娘武艺高强,在沧州出了不少力气……”
呦!
这还学会顶嘴了!
陆氏愈发气往上撞,现如今她就指着敲打徐婉秋,来宣示自己的地位和存在感了,哪容得下徐婉秋做出反击?
当下将一叉腰,把个重心不稳的葫芦身段前倾者,怒斥道:“你懂什么!这世上……”
“大嫂。”
这时严三姐儿忽然唤了她一声‘大嫂’,陆氏闻言身子一震,险些就扑倒在徐婉秋怀里。
盖因打从严鸿亟变成白痴一来,她可是有日子没听过小姑喊自己大嫂了。
一时间,真有些百感交集。
这时又听严三姐不容置疑的道:“你想个法子知会他一声,让他先不要急着成亲。”
知会他一声?
让他不要急着成亲?!
陆氏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小姑子竟有这等勇气。
却又听严三姐满是向往的嘟囔道:“他能带小妾出门,自然也能带上妻子。”
原来她是为了这个!
不过小妾与正室怎么能混为一谈?!
正想婉转的拒绝此事,严三姐却是拉起徐婉秋向外便走,临到门前,又回头丢下一句:“我在前面等你的消息!”
这竟是一点退路都不肯留给陆氏。
第125章 误(4/5)
两条长长的游廊,圈起一个大大的庭院,院中有山、有湖、有亭、有阁、有花、有草,若换在盛夏,此地可说是无处不景。
但在初冬雪后,这所有的景致加起来,也不远如堂屋窗前那一树腊梅来的耀眼。
积雪正融、金梅新绽。
此景……
砰~
重重的关门声,震的一树积雪簌簌而下,虽愈发美不胜收,却少了方才的宁谧。
“都给我出去!”
随着一声娇叱,堂屋里忙慌慌退出几个丫鬟,不敢留在门前,又不敢远去,只得缩手缩脚的伫立在两侧廊下。
清空堂屋之后,陆氏依旧余怒未消,纷纷的撕扯身上的孝服,借以发泄对严三姐,乃至整个严家的愤恨之情。
可她一贯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加上那孝服与平常衣服颇有些不同,狠命撕扯了几下,也未能将之除下,反勒的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该死的东西,连你也欺负我!”
陆氏一发狠,走到西侧的多宝槅前,从针线簸箕里翻出剪刀,对准领口就要剪下去。
可那刀尖儿悬在孝服上,却迟迟难以落下。
扯坏孝服还好解释,可要真是剪坏了,却怕不好向严家上下交代。
“去死!”
最后她狠狠一跺脚,又将剪刀掷回了针线簸箕里,喘息着坐到了罗汉床上,将两只绷了白布百花的绣鞋甩上了半空。
套着棉袜的天足踩在脚榻上,被那冰凉的触感一激,她的情绪才稍稍的缓和了些,但依旧仿佛是要羞辱地球引力一般,急促的起伏着胸膛。
又不知过了多久,陆氏才扬声喝道“外面还有喘气没,死进来一个!”
门外两侧的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见状,也只得苦着脸到了门前,柔声应道“奶奶可是有什么吩咐?”
“滚进来回话!”
“是。”
那丫鬟推门走了进去,看看陆氏的脸色,再看看她那没穿鞋的双足,立刻识趣的转身反锁了房门。
陆氏将尖俏的下巴一扬,不悦的喝道“凑近点儿!”
那丫鬟忙往前凑了几步,期期艾艾的垂首侍立。
“瞧你这死样子!”
陆氏咒骂一声,上下打量了丫鬟几眼,咬牙道“就是你了!你可听说过山海监的王守备?”
即便再怎么愤恨难平,她终究还是不敢违逆严三姐的吩咐。
不过作为一个守活寡的妇人,亲自去见王守业肯定是不合适的,只能找个信得过奴才帮着传话。
恰巧,这应声而来的玉茗,正是她寥寥几个心腹之一——旁人在这种时候,也不愿意进来触霉头。
“王守备?”
玉茗显然没想到,陆氏会提起这个,当下忍不住反问道“就是那个在沧州大战食人妖怪的王守备么?”
“就是他!”
陆氏不容置疑的道“他眼下就在咱们府里,你想办法找个机会,给他传几句话,就说是三……”
想想眼下毕竟是在孝期,若是不慎传扬出去,这小姑子怕能恨上自己一辈子。
于是陆氏便又换了个模糊的字眼“就说有位闺中淑女,希望他暂时不要成亲,免得误了终身。”
听到这番话,玉茗猛地睁大了眼睛,一声惊呼险些脱口而出。
陆氏正沉浸在被逼无奈的恼火之中,也未曾留意过玉茗的反映,自顾自的说完之后,就不耐烦的一甩袖子,催促道“赶紧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话!”
“奶奶。”
玉茗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这怕是……”
“怕是什么?!”
陆氏自己不情不愿,听玉茗似有推脱之意,却顿时勃然大怒,拍案起身喝道“啰嗦个什么劲儿?你只管去做就是了!”
玉茗被她呵斥的一缩脖子,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了,又在陆氏的逼视下,转头向外行去。
“记住!”
陆氏见她一副胆怯的模样,生怕她把事情办砸了,于是忙又恐吓道“若走漏半点风声,我就活扒了你的皮!”
玉茗身子一颤,回头战战兢兢的道“奴婢……奴婢知道了。”
“哪就去吧!”
玉茗如蒙大赦,拆了门闩到了门外,丝毫不敢面对两侧那些探究的目光,将脸死死埋在胸口,径自顺着正中的十字路匆匆出了院门。
眼见左右无人了,她这才后怕的抚着胸口,露出满面的骇然之色。
大奶奶竟然红杏出墙了!
甚至还要求对方不要成亲……
难道她还想改嫁不成?
可眼下这种情形,大奶奶想要改嫁,除非是大少爷突然……
天啊!
这岂不是谋杀亲夫?!
玉茗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两股战战。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她才稍稍缓过劲儿来,迈着已然麻木的双腿,犹犹豫豫的朝前院行去。
玉茗的父母兄嫂,全都是陆家的家生子,故而不管陆氏的命令再怎么荒唐,她也不敢违拗。
不过等回去之后,还是要想法子劝奶奶及时收手才行。
至少不能让她伙同奸夫谋杀亲夫!
至于红杏出墙么……
大奶奶其实也挺可怜的,守着那么只会念佛的傻子,和做寡妇也没什么区别。
却说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的到了前院,直到瞧见那令堂左近乌央乌央的唁客,玉茗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压根不知那王守备生的什么模样!
这连人都认不出来,还怎么传话?!
正苦恼间,就听不远处有人对着角落里指指点点,言谈间似乎提到了‘王守备’三字。
玉茗心下一动,忙竖起耳朵倾听究竟,然后果然顺势寻到了躲在僻静处的王守业。
看看左右无人,她心下大喜过望,忙上前道了个万福,急不可待的问“您可是王守备?”
王守业正独自想着心事,冷不丁被丫鬟找上门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忍不住狐疑道“你是?”
“奴婢奉命给您带句话。”
玉茗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抑制住心头的狂跳,正色道“我们奶奶让你先不要急着定亲,免得误了终身大事!”
不要急着定亲?
王守业先是一愣,继而就想到了那倭瓜头上,除了她,估计也不会有人提出这种古怪的要求了!
至于‘奶奶’云云,应该就是那天伴在倭瓜身边的两只葫芦。
想到这里,脑海中就浮现起了那‘跌’出窗外的红杏,于是随口问了句“你们奶奶,可是在右腕上戴了串玛瑙?”
果然早就暗通款曲了!
玉茗暗叹一声,板着脸道“奴婢的话已经带到了,请大人千万谨慎,莫要走漏了风声。”
说着就待专身离去。
不过身子扭到一半,她又硬生生折了回来,悄声道“我叫玉茗,您要有什么话想捎给我家奶奶,打发个女子过来,自称是我堂嫂惠儿便可。”
说着,不等王守业反应过来,就转身扬长而去。
这到底在搞什么鬼?
王守业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平白无故的,自己为什么要托人给严家少奶奶传话?
第126章 将错就错(5/5)
来的时候犹犹豫豫,回去的时候玉茗可半点没有耽搁。
先匆匆到了后院,又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堂屋里,顺势反锁好房门,正待向陆氏禀报,却突然发现陆氏已然伏在罗汉床上,睡的昏昏沉沉。
这些逢高踩低的小蹄子,也不说进来给奶奶添件披风!
玉茗暗骂一声,忙自里间取了条毛毯,盖在那趴不平的娇躯上。
在此期间,却又发现陆氏眼眶泛红,脸上还挂着些泪痕,也不知是哭着睡着了,还是在梦中流下了眼泪。
唉~
她也难啊。
娘家衰败、丈夫痴傻,里里外外都失了依靠,这上上下下谁还当她是什么当家主母?
近些日子里,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这般想着,玉茗便摸出了帕子,想要擦去她眼角遗留的泪水。
然而这一擦,却彻底惊醒了陆氏。
她猛地自床上坐起身来,见身前站的是玉茗,立刻劈头盖脸的骂道:“你这小蹄子怎么才回来!事情办妥了没有?!”
自家奶奶会受人排挤,倒也不全是因为没有依靠。
玉茗心下暗叹一声,点头道:“奴婢已经把话转告给他了。”
“当真?!”
陆氏闻言大喜,连忙又追问道:“那他怎么说的?”
“他……”
原本想说王守业并没有什么反应,可想起自家奶奶方才那可怜的模样,便顺口编排道:“他自然是高兴的紧。”
哼~
果然也是个贪图严家权势富贵的!
陆氏心下暗生不屑,嘴上却又追问道:“除了高兴呢?难道就没托你转句话。”
“倒是说起了奶奶戴的玛瑙串儿……”
“我手上的玛瑙串?”
陆氏有些莫名其妙。
“嗯。”
玉茗点点头,又道:“奴婢还告诉他,如果想给您传话,就让个妇人冒充是我的堂嫂……”
“等等、等等!”
陆氏愈发的糊涂了,疑惑道:“他给我传话做什么?”
“自然是……”
玉茗说到一半,突然警醒过来,捂着嘴道:“奶奶放心,奴婢便是死,也不会把你们的事儿泄露出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氏听的云里雾里,忙细问玉茗当时是怎么传话的。
“奴婢就告诉他,奶奶您让他先别成亲,免得误了终身大事。”
“你!”
陆氏这下可真是急了,给小姑子传话,怎么反倒把自己给搭出去了?!
这要是被人拿住把柄……
还有!
那王守业不知就里,却表现的十分高兴,甚至主动提起自己手串,难道说,他真的对自己有窥伺之心?!
回想起那天凉亭内肆无忌惮的目光,陆氏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不会有错。
糟糕!
这姓王的真要找上门来,自己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任由他传些疯言乱语进来吧?
不对!
自己只要不理睬他就是了,难道他还敢闯进严府骚扰自己不成?
“奶奶!”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玉茗一声郑重的呼唤,陆氏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她已经跪在了自己身前,一脸郑重其事的模样。
陆氏不由又是一愣,疑惑道:“你……你这又是干什么?”
玉茗一个头磕在地上,慨然道:“大少爷以往就对您不好,遭劫难之后又连累了您,可再怎么说也是您的夫君,您便是再怎么厌弃他,也千万留他一条性命。”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陆氏头一回发现,自己身边竟还藏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玉茗听她到了这时候还不肯认,声音里就带出些哭腔:“奶奶,你与王守备的事儿,奴婢肯定守口如瓶,您就放大少爷一条生路吧!”
“我什么时候说要过要害他性命了?!”
陆氏简直都快被逼疯了,自己不过是居中传话而已,怎么就沦落到要谋杀亲夫的地步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早说奶奶不是那狠心绝情的!”
玉茗闻言这才抹着眼泪破涕为笑。
而看她又哭又笑的样子,陆氏实在懒得继续纠缠不清,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玉茗退了出去。
等到那房门重新关闭,陆氏独自坐在罗汉床上,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一个念头就突然冒了出来:严家如此苛待自己,自己何不干脆将错就错,真个就与那王伯成暗通曲款?
不过马上她又大摇其头。
就算要报复严家、报复严鸿亟,也不该找个五大三粗的黑炭头,否则岂不是自己作践自己!
五大三粗?
陆氏莫名又从这词儿里联想到了什么,心下一阵鹿撞,忙红头胀脸的连啐了好几声。
…………
“阿嚏、阿嚏!”
吃那倭瓜一吓,王守业自然不敢继续留在严府,不想匆匆告辞出来之后,刚骑着马转过街角,就连打了两个喷嚏。
这又是谁在惦记自己?
王守业蹭着鼻子,脑海中就浮现出那倭瓜的丑怪面容。
额哩个娘哎!
这严家可一定要在明年十月之前倒台才行!
浑身恶寒的紧了紧风衣,王守业便急忙落荒而逃。
一路无话。
却说回到自家后院之后,王守业就见自家老汉,正愁容满面的蹲在东厢房廊下。
想想他近来莫名其妙早出晚归的,王守业便悄悄凑了过去,与他并肩蹲在了一处,嬉笑道:“您这怎得了?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我一准儿……”
老汉侧头瞪了他一眼,丢出俩字:“没事!”
王守业翻了个白眼,见他似乎不愿意道出心事,只好先提起了买宅子的事儿。
“让你李叔他们搬出去?”
老汉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继而竟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对对对,搬出去好、还是搬出去好!”
这态度可真是稀奇的紧。
他自小在李家长大,同李伟比亲兄弟还亲。
当初山海监还没城里的时候,他可是宁愿和师弟挤在一处,也不愿意搬过来住。
这才几日光景,怎么就巴不得师弟搬走似的?
难道是两人起了什么隔阂?
可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老汉对这个师弟是长兄如严父,真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直接就上手修理了,哪会闷在心里不肯表现出来?
“爹。”
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王守业只好陪笑道:“你跟李叔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跟我说道说道成不?好歹您儿子也是堂堂五品……”
“这跟你是几品官儿有什么干系?”
老汉先是一瞪眼,随即却又皱眉道:“不对,闹不好真有关系。”
王守业心下更奇,再三刨根儿问底,老汉才终于吞吞吐吐的道出了缘由。
却原来李伟找来的那厨娘,对李伟不冷不热的,对王老汉却是百般殷勤。
初时老汉站在长兄为父的角度,还当是那女人怕自己不同意他们两个婚事,所以才曲意逢迎。
可后来才发现,这女人压根就对李伟没什么意思,反倒是……
“那女人惦记上您了?!”
王守业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暗道这桃花运难道也能遗传?
否则为何父子二人,同时被家里的下人给盯上了?
老汉一瞪眼,呵斥道:“胡说什么,我这岁数……”
“其实您也不老。”
“滚!”
老汉一扬手,王守业忙跳到旁边,陪笑道:“您老到底什么章程,总得先说清楚了。”
老汉悻悻的把手放下,唉声叹气道:“我……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李叔对那婆娘是动了真心,他要知道……唉,这都什么事儿啊!”
看他苦恼不已的样子,王守业也不由得正经起来,咂着嘴道:“既然李叔动了真情,咱们又没真凭实据……哎,您别急着动手啊!”
王守业闪身避过老汉丢过来的靴子,又巴巴捡起来,给他送了回去。
老汉劈手夺过,愤然道:“老子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我不是那意思。”
王守业陪笑道:“这样吧,先抓紧时间让他们搬出去,要是那女人识相,愿意跟着李叔好生过日子,咱们也不妨给她些好处;要还存着攀高枝儿的心思,李叔应该也就能瞧出些端倪了。”
“唉。”
老汉叹了口气,无奈道:“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凤丫头眼下已经回京了,上回来咱家的时候,还说起你呢——依着我的意思,你现在也算有些身份了,不妨出面把她赎出来,甭管是嫁出去还是怎么的,总比当奴才伺候别人来的强。”
“这……”
王守业眉头一皱,他还指着李彩凤居中联络,抱上裕王的大腿呢,就这么把人赎出来,岂不是平白断了门路?
于是模棱两可的道:“等哪天李家妹妹得了空,我问清楚她的心思再说吧。”
第127章 为君觅长生
山海监西跨院。
五只大水缸在廊下一溜儿排开,缸身上还特地用朱漆标注了号码——但那号码并不是从一到五,而是乱糟糟什么数字都有。
凑近了细瞧,那号码还有反复涂抹过的痕迹。
“掌灯、快掌灯!”
引领着王守业已经到了廊下,沈长福便扬声吆喝道:“把盖子都掀了,有结冰的就赶紧砸开!”
早就侯在廊下的几名内卫,忙用长杆挑下高悬的灯笼,一一点亮了又挂回檐上。
同时又有人拿了榔头,挨个掀开水翁上的木板,就是一通乱凿,后面还跟了个戴着鹿皮手套的,将那砸碎的冰块一一捞起,扔到栏杆外面的花坛里。
这一通忙活之后。
沈长福才斜肩谄媚的,将王守业带到那些水缸前。
“这每一缸最初养了三十条活鱼,一锅甜水烧到小半锅倒进去,头三天能死上一多半,后面渐渐就死的少了。”
王守业一面听他解说,一面探头向水缸里打量,接着那灯光的映照,就见里面稀稀疏疏约莫能有六七条鲤鱼,最大的也不过一掌来长——怪不得一缸就能养三十多条呢。
“平时都是怎么测力气的?”
“直接用鱼钩钓,钓到之后看拉力有没有变化——最开始轻松的很,约莫从第五天起,力道就有了明显的变化,不过比起鸭子和山羊来,增加的力道还是要小了许多。”
这厮也算是有心了。
可惜虽然搞出了这些怪力鱼,却不知道能派上什么用场。
“试着拿去喂过家禽没?”
“喂过,除了那鸭子,一个活下来都没有。”
“哪就继续喂给鸭子,看能不能让它突破瓶颈。”
“卑职明白。”
除此之外,王守业一时也想不出这些鱼苗,还有派上什么别的用处。
于是转头问道:“那只羊呢?”
“拴在隔壁院子里,它倒不像那鸭子,一直都温顺的很。”
“体型、食量上可有什么变化?”
“稍微长大了些,体重增加了两倍,食量增加了六七成,力气么……估计有三四倍的样子。”
毕竟不是专业的研究机构。
想要具体量化力量的增加幅度,还力有未逮。
这让王守业一时也无法判断,异化后的怪力兽是基于本身力量,成系数增加的,还是基于某种定量增加的。
或许……
应该异化些和普通禽畜,力量差异足够大的动物,以便进行增量评估。
譬如说牛马什么的。
只是在此之前,必须把死亡率大幅降低才成,否则山海监可没那么多经费,能将昂贵的牛马当作消耗品。
好在对此,王守业眼下也有了些眉目。
提升异化成功率的契机,不是别的,正是他从沧州带回来的妖印。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异化过程中的主要致死原因,就是血脉偾张导致的全身血管崩裂——皮囊层严重龟裂的缘故,直到眼下也没能闹清楚。
而根据反复测试,官印对身体机能的延缓作用,属于物理层面的效果,甚至在某些细节上,都能同法则扯上干系。
因此王守业在沧州时就曾考虑过,或许可以借助官印的迟滞延缓效果,来帮助异化中的禽兽,抵御血脉偾张的副作用。
现在回了京城,自然要实验一番。
“旁的都先放一放,待会你拿着我的腰牌,把前天入库的妖印取来,看那妖印对禽畜们有没有效果,如果有的话,就在保持身体接触的情况下,喂下中等剂量试试看。”
虽然已经威能大损,可鉴于妖印曾经造成的影响,它还是被评定为了第二个地级封印物,保全措施自也比遗蜕们要高出不少。
眼下除了监正白常启、督管李芳之外,也只有王守业有资格临时征调,而且仅限于内部调用。
将腰牌摘下来递给沈长福,又目送他小跑着去了勾管值房,办理官印的出库手续。
王守业就寻思着趁这会儿功夫,先去瞧瞧那示警石像。
结果刚问清楚石像的存放处,就见赵奎急吼吼的找了过来,离着老远就嚷道:“大人,外面来了位天使,说是来传圣上口谕的!”
天使?
这天使来了,找自己作甚?
“监正大人呢?”
“在严府守灵呢。”
赵奎不等王守业再问,就掰着指头数道:“李督管去了道录司,戴监副也在严家,周大人今儿告病没来,张守备与麻守备在城外筹备设立军营,周经历和胡守备在东四牌楼主持挂号……”
得~
算上留守沧州的张四维,这山海监里竟是空了大半。
不过昨儿在洗尘宴上,周怀恩明明还好好的,这怎么一转眼就请病假了?
等晚上散衙之后,得过去瞧瞧才是。
却说既然旁人都不在,王守业也只得匆匆赶到了还未正式启用的大堂,聆听嘉靖的最新指示。
别说,这口谕还真就是指派给他的。
遵照嘉靖的意思,近来山海监一样差事都可暂缓,但必须竭尽全力搞明白,那墨韵是如何死而复生的,以及他重生后和以前相比,是否有什么变化。
这还是山海监成立之后,嘉靖直接下达的第一道指令——看来皇帝最感兴趣的,果然还是生死之事。
这倒也并不出奇。
毕竟他当初乾纲独断,批准设立这山海监,就有借机寻找长生契机的意思。
但皇帝这一张嘴儿,王守业可就不得不充当一回屠夫了——不把那墨韵反复杀上几回,又怎么搞清楚其中的原理。
啧~
待会儿先命人弄个鬼脸面具回来,戴在那墨韵身上,也好在下手的时候,说服自己对方其实已经是个怪物了。
就不知那墨韵是能反复复活,还是仅仅比旁人多了条性命。
如果是后者的话……
估计皇帝就要大失所望了。
“王守备快快请起吧。”
正思量着,那天使已然收敛了威严嘴脸,尖着嗓子上前欲要搀扶王守业起来。
可瞧他手掐莲花的架势,王守业就有些不寒而栗,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顺势赔笑道:“公公若不急着回去复命,不妨留下来喝杯茶再走。”
话说……
这明面上是份公差,宣读旨意的地方又是在衙门里,应该不需要塞给他什么好处吧?
“咱家指定是要叨扰的。”
那宦官收回了莲花指,笑吟吟的道:“圣上有吩咐,让杂家暂时留在山海监,一等有了眉目即刻进宫禀报。”
说着,便催促道:“王守备,这钦命差事可不敢耽搁,您看咱们是不是现在就……”
感情这太监还是来监斩的。
“这怕是不成。”
王守业摇了摇头,眼见那太监勃然变色,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道:“那墨韵死而复生,可不是从地里爬出来的,而是莫名其妙就又出现在了沧州官衙后院。”
“现下咱们要是……”
王守业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顺势将两手一摊:“到时候他人又出现在沧州官衙,咱们可就鞭长莫及了。”
那太监愕然瞪大了眼睛:“还会有这种事?”
“更可虑者,是他随便出现在别的什么地方,到时候咱们再想找到他,怕是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说白了,就是随机刷新复活点,还是有固定复活点的问题。
王守业说到这里,又向那太监躬身一礼:“若真出了这等事,怕还要请公公向皇上仔细分辨,免得咱们平白吃了挂落。”
那太监一张老脸,早皱的麻皮仿佛。
他那里想的到,自己奉命来当监工,竟然还要替人分担风险。
可这事儿躲又躲不开。
最后只得愁眉苦脸的拱手道:“那王守备可千万准备妥当些,这事儿干系重大,真要惹恼了天家,就再怎么清白,怕也没咱们的好果子吃。”
这王守业倒并不担心。
他能寻来一件就能寻来第二件,就算是皇帝想迁怒,多半也只会拿这娘娘腔顶雷。
第128章 不识货
真是糟心!
以前李高跟在身边,就够让人心烦意乱了,谁承想这新来的太监比李高还能絮叨,而且还满腔的幽怨,无一句不是在怨天尤人。
偏他天使的身份,又让王守业没办法想对待李高那样,勒令他乖乖闭嘴。
这一天下来,当真是糟心无比。
故而傍晚一散衙,留下沈长福继续进行官印胶质物的实验,王守业就急忙催马往回赶。
不过到了胡同口,他又勒转了缰绳。
周怀恩今儿告病在家,于情于理他都该去探望一番。
不过……
周怀恩家在哪儿来着?
在马上茫然四顾半晌,最后只得先去了趟东厂,寻朱炳忠问明了周怀恩的住址。
这来回耽搁的,等寻到周怀恩家左近,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
王守业在胡同口下了马,正待牵着往里走呢,斜下里突然就窜出俩人来,那腰上影影绰绰的,似乎还挂着兵刃。
王守业吃了一惊,只当是遇到什么歹人了,急忙也往腰上摸去,却发现自己压根没带绣春刀出来。
咱爷们如今这名声,要真被两个毛贼给劫了,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这时忽见那二人齐齐折腰,尊声道:“见过守备大人!”
王守业仔细一打量,却原来是两个锦衣卫。
呃~
应该是山海内卫,否则也不会直接称呼自己守备大人了。
不过山海卫蹲守在周怀恩家附近干嘛?
难道说……
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山海监高层还起了派系倾轧?
正想入非非,又听那两个山海卫禀报道:“那妇人进去大半天了,因是周大人的府邸,小的们实在不敢擅闯。”
那妇人?
王守业顺着这话琢磨了半晌,才终于恍然大悟——感情这俩人,竟是自己派来的。
至于他们嘴里的妇人,不出意料的话,应该就是葛长风的续弦乔氏。
而他们刚才见自己在这胡同口下马,多半还以为自己是来视察工作的,所以才会急忙现身相迎。
弄清楚是场乌龙,王守业立刻摆手道:“本官进去瞧瞧,你们继续在这里蹲守就是了。”
“遵命。”
两人抱刀应了,悄没声的退回了藏身之处。
话说……
以后出门还是得带个随从,一来避免遭遇不测,二来也方便支派。
一面想些有的没的,一面牵着马进了胡同,在第二家的角门前拴好了马,王守业正待上前拍门,那房门却忽地左右一分,从里面走出个娇小玲珑的女子。
“是你?!”
王守业还没怎么着呢,那女人先就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随即却又忙凑了上来,向王守业道了个万福:“大人,奴家那日也是受奸人蒙蔽,这才唐突冒犯了您,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瞧在我家老爷曾与您同在东厂为官的份上……”
“不必说了!”
不等她把话说完,王守业就不耐烦的甩袖道:“葛长风临阵脱逃犯的是军规,该如何处置自有朝廷定夺,本官又岂能徇私枉法?”
这两句话的功夫,那门里又走出个年迈的门房,上下打量着王守业,迟疑道:“敢问尊驾是?”
“在下王守业,如今在周……”
“原来是王大人!”
那门房听得王守业三字,立刻改颜相向,恭恭敬敬的将他请了进去,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乔氏一眼。
且不提王守业如何。
却说那乔氏目送二人进门之后,脸上的强笑登时就化作了怨愤。
咬着银牙连跺了几下脚,转回头欲要扬长而去,但走到胡同却又停了下来。
她今儿在周怀恩家泡了一整日,原本指望着周怀恩能惦念昔日同僚之情,对自家相公伸出援手。
然而看方才那情景,就知道周怀恩与王守业关系匪浅。
若没有王守业点头,周怀恩怕是绝不会趟这摊浑水。
唉~
都怪哪没良心的老色鬼,好端端非要调去什么山海监,这下倒好,才几日的功夫就从朝廷命官变成了通缉要犯!
“夫人可是要回去了?”
正腹诽不已,埋伏在胡同口的山海卫,就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了当中。
对此,乔氏倒未曾有丝毫慌张,因为她早知道这二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而这也正是她敢待到晚上才离开的底气。
“哼!”
她冷哼一声,没好气的道:“哪个说要回去了?我要留在这里,等王守备出来说话!”
两个山海卫闻言,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又悄没声的缩了回去,任由乔氏独自伫立在胡同口。
这一等,就又是小半个时辰。
乔氏直冻的浑身发僵,正有心来回走动走动,舒活一下血脉,就听胡同里门板响动。
来了!
乔氏精神一震,忙把编排了许久的言语,又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等到王守业牵着马走出胡同,便急忙迎了上去:“王守备,求您听奴家……哎呀!”
刚抢到近前,她脚下忽然就是一软,那娇小玲珑的身子,就这么直愣愣的扑进了王守业怀里!
两下里的山海卫登时直了眼。
这……
这是要给守备大人用美人计啊!
与此同时,街对面的屋檐上咔嚓一声轻响,却是被夜行人踩碎了瓦片。
而这夜行人不是别个,正是不久前才刚刚潜逃回京的葛长风。
他眼瞧着自家夫人扑进王守业怀里,先是恨的咬牙切齿,直欲跳下去与王守业拼个你死我活。
可转念又一想,这怕也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
若是能在二人苟且之时……
不对!
得留下足够的证据才行。
那就等到二人苟且之后,自己再来个捉奸在床,届时就不信那姓王的敢舍了前程名声,继续紧咬着自己不放!
特娘的~
真是便宜这姓王的色丕了!
自己阅女无数,好容易才寻得这一个内媚的,不想今日却要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凌辱。
此情此景实是……
葛长风正自痛心疾首,不想那边王守业扶住乔氏,没几句话的功夫,竟撇下她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这……
这怎么回事?!
他怎么突然跑了?!
这不识货的东西,烂装什么好人?!
葛长风自房檐上霍然起身,直恨不能拦住王守业的去路,向他细说自家老婆的好处。
第129章 邀买人心
夜色茫茫,王守业的骑术又稀烂无比,这沿途之上自然不敢提速。
等回到家中已是亥时过半【22:00】,王守业原想着回后院简单洗漱一番,就直接睡下,等明儿一早再跟老汉讨论买房的事儿。
谁承想还没进家门,就见那客厅里灯火通明的——向开门的李高一扫听,果然是来了客人。
来的不是别个,真是李成梁父子。
见是他们两个,王守业心下就已经有了猜测。
等分宾主落座之后,问起他父子二人的来意,果不其然,正是为了李如松入职山海监一事。
今儿兵部出了通告,李成梁成功补上了正四品开原卫参将,只等十五号集体受封之后,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这对李成梁来说,原本是天大的喜事儿。
毕竟他今年都三十有六了,半辈子心心念念的就是继承祖业。
可偏偏除了他自己任命之外,那榜上还有李如松的名字——积功,实授山海监都事。
要搁在以前,李成梁说不定会为儿子高兴自豪,可自打弄清楚这山海监,竟是要和神神鬼鬼的事情打交道,他就拿定主意要敬而远之了。
“贤弟。”
李成梁搓着手,有些拘束的讪笑着:“孩子还小,你看是不是先让他跟着我历练几年,再放出来当差比较合适?”
虽然已经实授了四品,但李成梁在王守业面前,可半点不敢托大。
如今这京城上下,谁不知道山海监是皇帝心头肉?谁不知道王守备是简在帝心的主儿?
“唉。”
王守业装腔作势的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多半是白监正的意思,昨儿洗尘宴上,监正大人就对如松青睐有加——也是我思量不周,若当时坚持不带松儿去沧州,就不会有这事了。”
“不不不!”
听王守业满口自责,李成梁忙道:“这怎么能怪贤弟你呢,当时明明是我的主意。”
顿了顿,又赔笑探问道:“那这事儿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不好说。”
王守业摇头道:“辞肯定是能辞掉的,可就怕白监正心下不喜——汝契兄大概还不知道吧?眼下白监正在严府守灵,听说二三品的尚书侍郎们登门祭拜,都是由他出面支应着。”
嘶……
李成梁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这意味着白监正,已经成了严家最信重的亲信之一,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严家父子的意志。
这要真被他记恨上,都不用亲自出面,只要在京城歪一歪嘴,自己在开原卫怕就难以安生的了。
不!
说不定连袭爵的事儿,都有可能直接黄掉!
“那……那……”
李成梁苦着一张脸,再不敢说拒绝的事儿,却又怕儿子就此交代了,当真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汝契兄。”
王守业这时拍着胸脯道:“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先把松儿留在京城,有兄弟照应着,指定不会让他轻易犯险。”
李如松站在父亲身后,已经憋了老半天,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昂首挺胸道:“义父,孩儿不怕危险!”
“你插什么嘴?!”
李成梁回头瞪了一眼,顺势起身拱手道:“那就只能麻烦贤弟了。”
两人有说了几句家长里短,因天色实在太晚了,李成梁便识趣主动告辞离开。
王守业一直把他们父子送到了胡同。
临上车的时候,李成梁又想起个事儿来,转头道:“那二百两银子,等我在开原卫站稳了脚,就托人送……”
“诶!”
王守业故作不悦的把脸一沉:“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全当是我给孩子的见面礼了!”
“这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
王守业正色道:“汝契兄此去是要做一番事业的,若因为苛敛银子坏了名声,岂不是我的罪过?”
说着,他把手一扬,不容置疑的道:“连崇秩兄那二百两你也别惦记了,等过几日我让点齐了银子,让如松给他送去就是了。”
“这……这……”
李成梁一时感动的都有些哽咽了,此时再要推辞反倒显得矫情,故而他郑重一礼,慨然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贤弟若有用到我处,李成梁万死不辞!”
依依惜别。
好容易送走了李家父子,王守业转头回了胡同里,刚迈过门槛,就见那门洞里影影绰绰站着个人。
王守业初时还以为是李高,张嘴就骂道:“你小子还不去睡觉,戳这儿……”
“说谁小子呢?”
对面一还嘴,王守业才发现原来是自家老汉。
于是忙讪笑道:“是爹你啊,我以为李高呢——您怎么还没睡下?”
“这不是为了等你么。”
老汉说着,倒背着双手径自往客厅行去。
王守业还以为他要进门详谈呢,紧赶几步过去把帘子挑开,一回头却发现老汉蹲门前在了台阶上。
“爹,里面暖和些。”
“就几句话,再说坐着那木头疙瘩,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不知道价钱的时候,您不也坐的挺踏实么?
王守业没奈何,也只好折回来蹲在了他身边,听老汉讲了今儿看房的经过。
絮絮叨叨一大堆,总结起来就俩字:忒贵!
“嗐!”
王守业听完之后,忍不住翻白眼道:“我寻思您这半夜三更不睡觉,为的什么呢——不就是银子么?您捡着好的给他们买就是了,银子的事儿不用操心!”
豪气来源于底气。
这次去沧州王守业苛敛足有一千多两银子,其中大半是离开沧州时,当地士绅送的‘别敬’。
当时王守业也曾犹豫该不该首,但张四维表示这是官场上的常例,不要白不要。
还有五百两,则是漷县张家托李高转送的——估计是看王守业的官职翻着番往上涨,怕当初那二百两‘不够意思’,所以又送了五百两给他。
这笔银子要拒收的话,估计张汝原、张汝济兄弟俩,就该整日提心吊胆了。
这又让人于心何忍?
于是王守业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笑纳了。
总之,有这一千多两银子打底,王守业自然是硬气的紧——反正老汉也不可能去买那三四进的大宅子。
同老汉分开之后。
王守业才终于得了功夫,会后院洗漱安歇。
不过这里外里一耽搁,就已经过了子正【24:00】,他躺床上翻来覆去的,反而睡不着了。
你说这娇杏也是的。
昨儿那锲而不舍的,今儿怎么就没动静了呢?
孤枕难眠。
后半夜好容易才迷糊过去,睡了也还不到半个时辰,就突然被人给推搡醒了。
王守业浑浑噩噩的自床上坐起,看看还在不住呼唤自己的娇杏,那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说早盼她来,她不来,偏自己刚睡踏实了,她就跑来闹妖!
正待张嘴呵斥,忽听娇杏急切道:“快起来啊老爷,衙门里闹贼了!”
【还有】
第130章 擒贼
听说衙门里进了贼,王守业登时清醒过来,急忙一面穿衣服一面追问究竟。
可娇杏那里知道这许多?
只知道衙门派了人来,请老爷前去主持大局。
直到披挂整齐到了前院,王守业这才从两个传讯的内卫嘴里,得知了事情由来始末。
却说自从确认那石僧有死亡预警的功能,张四维便命人二十四小时值守,以期能够在事故发生前做出应对。
这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因为压根也没人指望着靠石像预警,就能避免事故的发生。
毕竟它的预警提前量,也只有十几秒而已,而且也不会指出危险出自何处,想要及时进行排除,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然而就是这么个鸡肋似的布置,今儿晚上却产生了奇效。
约莫子正刚过没多久,值后夜的两名内卫就听到那石像的眼球,咕噜噜的转个不停。
其中一人立刻向值守西跨院的都事钱启,进行了汇报。
钱启不敢怠慢,急忙召集了一队人马,在院子里进行巡视。
然而足足转了两圈,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当值的内卫更是一个不少。
正纳闷间,另一个守在石像身边的内卫,又匆匆跑了禀报,说是石像的眼珠方才又转了。
钱启急忙又寻了一圈,结果还是风平浪静。
于是他便猜测,可能是附近有什么不相干的人死于非命,触发了石像的预警功能。
但为了保险起见,钱启还是把这事儿禀报给了当值的协守刘彬。
刘彬是上月二十五才到任的,还从来没负责过西跨院里的差事,听说是遗蜕示警,那里敢怠慢分毫?
当即下令对整个衙门进行全面排查。
不想这一查之下,还真就发现有两个在后院站岗的内卫,被人割喉杀死之后,藏在了灌木丛中。
刘彬、钱启二人闻讯吃惊非小,急忙调集人马赶奔后院查探究竟。
而首先要查探的所在,自然是封印佛光舍利之处——结果刚到了封印间左近,就迎头撞上了一伙夜行人。
混战之下,内卫死伤了几个,那伙儿贼人也被堵回了封印间里。
刘彬派人冲了两次,结果连那些贼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就又被射死射伤了七八人。
钱启见状,就提议临时造些木盾强攻。
结果正商量着呢,就见佛光舍利滴咕噜噜到了门槛前,紧接着里面的贼人喊话说,如果官军敢强攻的话,就用箭射碎舍利,来个玉石俱焚。
没奈何,刘彬等人只得停止了强攻,并派人请王守业过来主持大局。
靠~
什么‘主持大局’云云,说的倒好听!
其实还不是拿不下那些贼人,又怕会损及佛光舍利,所以想找自己过去抗雷!
王守业心头腹诽,脚下可没敢慢上半步——这深更半夜的,骑马还没跑着快。
风风火火的赶到了衙门里,他却没有急着去封印间,而是先到西跨院取了几块备用的胶质物,小心翼翼的封存进瓷瓶里。
等带着那瓷瓶到了后院,就见刘彬、钱启二人,正守在院门外团团乱转。
眼见王守业赶来,两人忙齐齐上前见礼。
王守业把手一摆,不由分说的下令道“弄几张网子、套马杆,从两侧游廊里包抄到门窗前候着,等把那些贼人逼出来,就统统拿下!”
刘彬和钱启对视了一眼,迟疑道“大人可能有所不知,那些贼人现如今正拿佛光舍利要挟,咱们要是贸然闯进去……”
“有所不知的是你们!”
王守业嗤鼻一声,哂道“当初我什么法子没用过?刀砍斧剁凿子冲,连打铁用的重锤都伤不了那舍利,区区几支箭就想玉石俱焚?”
说着,大袖一挥“速去准备!”
刘彬、钱启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却是后悔不迭,要早知道这舍利金刚不坏,哪里用的着请王守备来主持大局?
现如今这头功是甭想了,只能凑合着赚些苦劳。
当下钱启下去铺排,刘彬则是守在王守业身边,小心探问道“大人,既然佛光舍利不怕损毁,咱们直接强攻不就成了么——贼人狡猾的很,怕不会随意冲出来。
“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们了。”
王守业说着,把那瓷瓶塞到了刘彬手里,用下巴往里一点,道“等陷阱布置好了,你找个人把这瓷瓶扔进去——记得,一顶要打碎才行!”
“这是……”
“以后你就知道了。”
“是是是,卑职这就吩咐下去。”
两人相继离开之后,王守业便寻了个背人之处,准备用‘顺风耳’探听一下里面那些贼人的动向。
结果侧耳倾听了半晌,他便禁不住皱起眉头。
盖因那里面叽哩哇啦的,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方言,竟是半点都听不明白。
这会儿的功夫,刘彬、钱启就各自准备齐整了。
眼见十几个内卫佝偻着脊梁,小心翼翼的摸进了院子里,又顺着两侧回廊包抄到门窗前,忽听里面传出一声暴喝“你们想干什么?难道不打算要这佛宝了?!”
刘彬清了清嗓子,还想跟那贼人虚以为蛇一番。
王守业却不耐烦与这些待宰羔羊啰嗦——就算要问话,也等拿下之后再问。
因此他抢在刘彬前面,也是爆喝一声“动手!”
西侧游廊里应声跳起个人来,抡圆了胳膊将那瓷瓶砸进了封印间里。
就听得当啷一声脆响,紧接着屋内的贼人方寸大乱。
“什么东西?!”
“二驴!你没事儿……没事……”
“这东西有毒,大伙儿闭住呼吸!”
“冲出去、快冲出去!”
话音未落,几个身影便跌跌撞撞扑出门来,还有一人直接撞破了窗棂。
虽说他们一出门,就挥舞着刀剑试图突围,但早就张好的罗网,又岂是轻易就能避开的?
扎眼的功夫,就有三人被落网困住,还有一人侥幸逃过了落网,却被套马杆勒住脖子扯倒,直被拖出四五丈远,险些闭过气去。
等冲出来的贼人都被五花大绑,又确认里面的贼人也都毒发倒地之后,王守业这才隔着门清点了一下,发现里里外外一共七名贼人,其中倒有四个背了短弓。
王守业心下一动,想起方才那听不懂的言语,转头问刘彬道“这些人箭术如何?”
“准着呢!几乎就没怎么射空过。”
大明境内自然不缺神射手,譬如赵红玉就有一手例无虚发的箭术。
可要说七个人里,就有四个箭术了得……
难道自己听到的,其实不是汉话?
第131章 目的何在
心下起疑,王守业便挨个查看了被擒下的四名贼人。
不过这四人的相貌衣着,乃至满嘴的污言秽语,却都与寻常所见的北方汉人无二,找不出任何异族特征。
可就算自己之前听错了,这些人的箭术总不会是假的吧?
正狐疑不解之际,突然发现其中一个年长的贼人,明明被罗网缠成了一团,却不似旁人那边挣扎喝骂,而是将一只手贴着小腹探进怀里,悄悄的……
呃~
撸动?
“来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王守业可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会犯那割以永治的毛病,当下吩咐道“把他的衣服划开瞧瞧!”
那年长贼人身子一僵,待要说些什么时,几名内卫早一拥而上,先用刀尖在他的外袍上划开几道口子,然后连撕带割的,很快就把那外袍弄的七零八落。
就只见这厮的外袍底下,竟还斜背了包袱,而他方才不住的上下撸动,则是正在试图把包袱里的东西,转到身前可以够着的地方。
这回没等王守业吩咐,就有内卫划开了包袱皮,然后隔断落网上的几处绳结,将一个暗红色的匣子取了出来。
“这什么玩意儿?”
那内卫下意识的晃了晃,又准备拿到耳边细听究竟。
“别乱动!”
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惊恐万分的尖叫“那……那是装舍利的盒子!”
“啥?!”
那内卫手一哆嗦,先些把那木盒扔到地上,随即忙颤巍巍的捧了,两股战战的直似捧着个定是炸弹一般。
王守业冲他一伸手,那内卫忙不迭把樟木书匣拱手奉上,然后连退出去五六步远,惊魂未定的穿着粗气。
也难怪他会如此。
内卫们都是出自北镇抚司,对佛光舍利引起的那场浩劫,称得上是刻骨铭心。
却说王守业拿着那书匣,径自走到了院中央,轻轻将盒盖挑开一条缝隙,淡金色的佛光以及威能略减的梵唱声,立刻从里面冒了出来。
方才也幸亏他临时起意,想要分辨他们是否非我族类,否则真要让那贼人偷偷打开书匣,估计这山海间里又要多出一群傻子了。
将那盒盖重新盖好,王守业回头吩咐道“去,把那假货给我找来!”
当即有内卫掩着鼻子,伸手从门槛后面摸出个黄橙橙的物事,小跑着送到了王守业面前。
王守业接过来瞧了一眼,又抛起来掂了掂分量,顺势就塞进了袖囊里。
让内卫将那些贼人倒攒四蹄,绑在了套马杆上,王守业又喊过刘彬、钱启吩咐道“去西跨院寻个铜香炉,想法子把甜水胶收起来,再看看里面那三个还有没有救,要是有救,就一起押到前院候审。”
等两人恭声应了,便下令抬着那四个贼人,赶奔西跨院进行审问。
还没出二门夹道,迎面就撞上了麻贵。
边走边说,还没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就又遇到了张世邦、沈长福。
等到了大堂,摆开架势准备审问那几个犯人,白常启、戴志超、周吴晟等人,也都陆续赶到了衙门。
到最后这独角戏,就唱成了三堂会审。
不过最终也没能问出什么来。
四个贼人两老两少,年轻的梗着脖子一言不发,年长的絮絮叨叨嘴里没一句实话,而他们身上也完全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其身份来历。
因此问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白常启就懒得再多费唇舌了。
将继xg续xun审bi问ng的差事交给沈长福,他便带着王守业、戴志超、麻贵、周吴晟几个,去了东跨院议事堂。
等众人分宾主落座,白常启阴沉着一张脸道“说说吧,对今晚上这事儿,大家都有什么看法。”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王守业,毕竟这伙贼人是他‘亲手’擒下的。
“我想请诸位大人,先过目一下此物。”
王守业说着,便从袖筒里摸出那伪造的舍利,托在掌心里展示给众人。
“这是何物?”
“贼人用来以假乱真的石球,外面这金灿灿的,其实是涂了一层金粉。”
王守业将贼人宣称要玉石俱焚,其实却将舍利贴身藏好的事情,简单的描述了一遍,然后正色道“京城里知道佛光舍利的人不少,但真正见过的人却并不多,而传闻又大多夸张不实。”
戴志超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口问“你是说,有内鬼?”
王守业点了点头,嘴里却道“也未必就是内鬼,或许是某人无意间说出去的——好在真正见过这东西的不多,大可一一进行排查。
顿了顿,他又向戴志超拱手道“咱们山海监自然好说,北镇抚司那边儿,怕是只能有劳戴大人出面了。”
戴志超是成国公朱希忠的心腹,如今虽调到了山海监,但屁股却仍旧是坐在锦衣卫那头。
此时听王守业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在怀疑北镇抚司走漏了消息,当下脸色就有些难看。
白常启忙打圆场道“也的确该和北镇抚司联络一下,咱们山海监只是草创,各方面人脉毕竟有限,想要摸查出这些贼人的底细,怕是只能请锦衣卫、顺天府代为出面了。”
说着,又向戴志诚道了一声‘有劳’。
听白常启将姿态摆低,戴志诚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连道了几声‘不敢’,又表示天亮之后,若还审问不出什么来,自己就去北镇抚司请援。
而通知顺天府的差事,则落到了周吴晟头上。
说起要摸查那些人的底细,王守业便又见缝插针,把那些贼人精擅箭术的事儿道了出来。
“我虽没亲眼瞧见他们射箭,但七人里有四个背着短弓,却是确凿……”
说着,王守业突然觉得有什么细节被自己忽略了,揉着眉心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恍然道“对了,那四个擅长射箭的,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三个没有携带短弓的,年纪都要大上不少,约莫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
周吴晟道“也或许是专门雇来的?”
“不像!”
麻贵大摇其头“那几个年轻的刚才什么表现,你应该也瞧见了,个顶个像是跟咱们有深仇大恨似的。”
顿了顿,他又顺势分析道“一般有机会习练箭术的,不是军户就是猎户——不过军中的神箭手那都是香饽饽,多少只眼睛盯着,这莫名其妙跑来……”
说到半截,麻贵忽然眉头一皱,纳闷道“对了,他们偷这佛光舍利,究竟是为了什么?”
确实,佛光舍利虽然是件宝物,可却不是谁都能用的,一个弄不好,下场怕是生不如死。
既然那些贼人提前搞出了仿冒品,对此应该也有所了解才对。
那他们盗走舍利,究竟是想拿来做什么?
放着镇宅辟邪?
垄断骨粉的生意?
总不会是拿去探墓倒斗吧?
昨儿弄订阅福利,搞到半夜两点多才发到群里,状态实在不好,今儿先一更,明天补上。
第132章 不能白死
“量好了没?”
西跨院东北角,吕泰捧着本小册子,仰头望着梯子上的内卫。
“大人稍候。”
那内卫说着,把半截身子探出墙外,用尺子测了瓦檐的探出长度,这才回头禀报:“刨去两侧四寸二的瓦檐,墙厚约有一尺六。”
“十二丈七尺四寸,再加上一尺六寸,那就是……”
吕泰嘴里念念有词,提笔在那小册子上写下了一长串的数字。
等写完了,他便吆喝道:“西跨院里这就算是量完了,走,咱们绕到墙后继续量。”
七八个内卫拿尺子的拿尺子、搬梯子的搬梯子、捧墨汁的捧墨汁,全都随着吕泰往院门口赶。
这眼见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险些就和个闷头往里闯的人撞了个正着。
吕泰急忙往后退了半步,抬头见是那‘监斩’的太监,又闪身避让到一旁,躬身见礼:“孙公公。”
“嗯。”
那孙太监沉着脸点了点头,目不斜视的与吕泰擦肩而过。
可刚跨过门槛,他忽又想起了什么,转回头仔细辨认了吕泰一番,皱眉道:“你是王守备身边那个……那个谁?”
“司务吕泰。”
“对对对!”
孙太监不耐烦的指派道:“你们王守备人呢?我今儿转了一圈也没瞧见他!”
“大约是在后院吧。”
吕泰不是很确定的道,眼见孙太监转身欲走,忙又喊住了他:“孙公公,您也别太着急,这派人去沧州报信,总也得花上几日光景。”
“我不急。”
孙太监脖子一梗,阴阳怪气的道:“但皇上那边儿可还等回话呢,反正误了差事,这板子也打不到我身上!”
“误不了、误不了。”
吕泰指着身旁那些内卫,道:“这都在为杀人做准备呢,只等沧州那边儿布置妥了,立刻开刀问斩!”
孙太监狐疑的打量着,内卫们手上的梯子、绳子、池子、砚台,随即冲鼻孔里喷出股浊气来,翻着白眼扬长而去。
显然,他认为吕泰是在随口敷衍自己。
但吕泰还真没说谎。
昨儿晚上预警石像立下大功之后,王守业对其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觉得这东西要是用好了,说不定在很多场合都能收到奇效——唯一的问题就是分量太重,运送起来颇为不便。
既然要拿来大用,基本性能总要搞搞清楚。
所以今儿一大早,王朗守业便让吕泰丈量出,预警石像于昨晚被杀内卫的距离,然后再以此为基准,在更广阔的的范围内展开测试。
至于测试用的‘消耗品’,自然便是那不知有几条命的墨韵。
按照王守业的话说:反正都是要死,不如让他死的更有价值些。
却说这穿墙过院的,凶杀现场又分散在三个方位,丈量起来诸多不易。
足足花了一个上午,好容易才丈量清楚。
吕泰正犹豫着,要不要折回去再验算一遍,免得出什么差错,就见王守业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离着老远,他就扬声问道:“吕司务,可曾丈量好了?”
吕泰忙迎上去躬身道:“回大人的话,卑职刚刚丈量完,正打算再验算一番。”
“验算就不必了,只要别差太多就成——对了,最远的离着有多少丈?”
“约有四十七丈六尺。”
“那就从八十丈外开始试!”
王守业说着,顺势向身后一招手,立刻有内卫抬来个血葫芦似的中年男子:“一事不烦二主,你大致量个距离出来——必须要快,他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这是?”
“昨儿中毒的贼人!那两个年轻力壮的挺过去了,这个因为上了些年纪,离那甜水胶又最近,所以就没能抗住,现如今就只余下一口气在。”
王守业说着,又连声催促道:“赶紧的,莫让他白死。”
吕泰不敢怠慢,忙指挥着内卫门,大致丈量出了个八十丈开外的距离——其实都快有九十丈了,可这几步路一颠簸,那贼人眼见气息越来越弱,实在也容不得仔细丈量。
“快快快,把床板放在地上!”
眼见吕泰画好了标记,几个内卫小心翼翼的把担架放在地上,又有人把手指伸到他鼻子底下,随即喜道:“有气、还有气!”
“闪开!”
身后暴喝一声,等抬担架的避到一旁,就见个手持绣春刀的内卫,抢上前来手起刀落。
那腔子里还喷涌,旁边又有人扯着嗓子嚷道:“贼人已经伏法!”
“贼人已经伏法!”
隔壁院子里也响起了同样的呼应声,然后是更远处,约莫也就几息的功夫,消息就传到了西跨院里。
钱启听到喊声,又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石像,随即小声道:“大人,这好像……好像没什么反应啊。”
“应该是超出距离了。”
王守业点点头,随口吩咐道:“告诉吕泰,让他在七十章处做好记号——那几个贼人嘴硬的很,说不准就有熬刑不过……”
说到这里,他皱着眉停了下来,沉吟半晌之后,才再次嘱咐道:“告诉沈长福,动刑之前准备几样吊命的东西,什么参片、保心丹的,总之不能不能让他们白死!”
“卑职明白!”
等钱启领命离去之后,王守业独自一人守在那石像前,默然半晌,忽地幽幽长叹了一声:
“唉,回不去了。”
他回不去的,既是原本的世界,更是原本的那个自己。
区区几个月的功夫,王守业就已经见惯了生死,到现在甚至可以丝毫不带感情的,处置别人的生死。
这要搁在穿越之前,他压根就连想都不敢想!
“大人。”
正感怀着,赵奎便匆匆的走了进来,躬身禀报道:“周经历从顺天府回来了,说是已经查到了那些贼人的根脚了。”
这么快就查到了?
顺天府的办事效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
“听说是有书吏,认出了贼人的画像——那贼人好像是城西一家赌坊的东家,估计平日里没少同衙门打交道。”
明初是严禁赌博的,更遑论开设赌坊。
即便现如今风机废弛,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染指这门生意的。
不过这就更奇怪了。
一个有钱有势的赌坊老板,冒着天大的危险,跑来偷佛光舍利作甚?
第133章 迷人又危险的反派角色
关押审问那些贼人的地方,就在第二进院子的柴房里。
王守业带着赵奎匆匆赶过去之后,就见那院门紧闭,里面似乎还上了门闩。
这倒不是怕贼人们逃跑,而是担心佛光舍利突然发出梵唱——这些从北镇抚司调来的内卫们,明显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趋势。
赵奎叫开了院门。
王守业迈步走进去,就见钱启正趴在西南角的柴房门口,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直到有人上前耳语了几声,钱启才发现王守业驾到,于是忙把偷听的差事交给旁人,巴巴的上前见礼。
王守业顺势往那柴房一指,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钱启道:“其中一个贼人的确是赌坊东家,眼下与他相熟的顺天府书吏,正在劝说他如实招认。”
王守业闻言眉头一皱:“就那书吏自己?沈协守和周经历呢?”
钱启又道:“周经历去向监正大人回禀差事了,沈协守则是带队去抄赛威的家——就是那赌坊东家。”
“依着沈大人的意思,这些骨头硬的很,凭个熟人几句劝说,怕是起不到什么效果,还不如把他的老婆孩子抓来,试着威逼利诱一番。”
啧~
这又是做人体实验,又是用老弱妇孺威胁敌人的,怎么感觉好像已经成了反派角色。
王守业心下腹诽着,便悄没声的凑到那柴房门外,准备直接推门进去。
他可不似沈长福那般心大,这冷不丁冒出个与贼人相熟的书吏,谁又敢保证他不是贼人的同党?
就在此时,只听得里面有人狠狠啐了一声:“我呸!便是一条狗成日吃我的、喝我的,也知道不该在主人面前狂吠——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倒好意思在老子面前饶舌!”
“你、你!就算你自己不想活了,难道就不想想家中的妻儿?!”
“哈……哈哈哈!”
王守业推门而入,就见中间的木桩上,一个遍体鳞伤的中年人正纵声狂笑,两旁的木桩上却是空空如也。
他不由回头问道:“其余的贼人呢?”
“为了方便劝他回头是岸,其余的都带到隔壁了。”
看看已经垂首侍立在一旁的书吏,王守业又叮咛道:“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再与这些贼人独处,但凡问话,必须记录在案,以备日后详查。”
等钱启讪讪的应了,王守业倒也没有审问那犯人的意思——刑讯逼供都没能问出什么来,何况是他几句轻飘飘的言语?
他直接将顺天府的书吏叫到了外面,细问那赛威的根底。
根据书吏的回忆,以及户籍档案上的记录,这赛威是现年四十三岁,是九年前,也就是嘉靖三十一年,带着妻子和五岁大的独子,从西宁卫迁入京城的。
平时以经营赌坊为生,兼做当铺生意——当然,官方档案上写的是茶楼。
这赛威为人豪爽大方,最爱结交朋友,上至达官显贵下至三教九流,都能攀上几分关系,所以得了绰号叫小孟尝。
又因家中豪阔,曾被贼人光顾过两次,所以他近年来养了不少护院,那四个年轻人,极有可能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大致也就这么些内容。
再往细里问,那书吏也就语焉不详了,显然他与赛威也不过就是酒肉朋友而已。
王守业皱眉沉吟半晌,忽然问道:“西宁卫在何处?”
那书吏先是一愣,继而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旁边赵奎、钱启就更是迷糊了。
最后还是闻讯赶来的吕泰,解答了这个问题——原来这西宁卫,就是后世的青海地区。
这几千里山高水远的,尤其路上的积雪也还没化干净,若是派人去调查赛威的来历是真是假,怕是个把月都未必传回消息。
“个把月可不够。”
吕泰摇头道:“嘉靖三十八年的时候,俺答就率大军攻占了西宁卫,朝廷至今都还未能收回失地。”
得~
这还成敌占区了。
看来也只能等沈长福抄家回来了。
不过王守业可不愿留下来,看沈长福用老弱妇孺威胁别人。
还是去前院掩耳盗铃的等候结果吧。
这般想着,王守业便命赵奎留下来等候消息,然后带着吕泰出了柴房所在的小院。
却说出了院子之后,两人正往二门夹道走,就听附近院子里有人惊慌尖叫:“停下、快停下、吁~!”
王守业停住脚步,下巴往那院里一点,道:“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吕泰立刻上前叫门。
但又等了好半天,才见个内卫捂着屁股,龇牙咧嘴的打开了院门。
见外面是王守备,他连忙躬身道:“启禀守备大人,小人正奉命……奉命……”
说到半截,突然就卡壳了。
“你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吕泰一边喝问着,一边探头向院里张望。
那内卫吃他这一喝,才讪讪道:“小人正奉命在院里骑羊。”
骑羊?
应该是那只怪力羊。
毕竟换成别的羊,也驼不动这人高马大的内卫。
王守业其实也曾经想过,要测试这怪力羊能不能驯服成坐骑。
但因为正在试验妖印与甜水胶合用的效果,若是可行的话,就只能用到牛马身上,所以就没有提起此事。
而沈长福应该也没闲心鼓捣这个。
那这内卫又是奉了谁的命令?
“是麻守备的意思,麻大人说,要是这吃过药的东西能驯服,以后弄出些力大无穷的牛马出来,就再也不用担心俺答进犯了。”
原来是麻贵。
他家世代驻守边镇,见惯了蒙古骑兵,能想到这方面倒也不为奇。
或许……
可以向他请教一下,什么品种的马耐力好、喂养成本低。
至于体型和原本的力量大小,那就无所谓了,反正异化之后,力量肯定远超一般的战马。
咦?
这说的怎么好像是头驴?
挥挥手,示意那内卫继续关门骑羊,王守业这才带着吕泰回到了前院。
原本他是想趁着这会儿的功夫,先去西跨院里,看看徐怀志昨天被雷劫青砖劈焦的胳膊,有没有复苏好转的迹象——经测试,雷击对活尸并没有额外加成,至于有没有抑制再生的效果,就需要继续观察了。
然而刚到了西跨院门口,白常启的亲随就从后面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表示监正大人有请。
据说,是因为监副戴志忠,刚刚从北镇抚司带回了重要线索。
第134章 赵全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高效?
王守业满腹狐疑的到了东跨院议事堂,听戴志超把情报简单叙述了一遍,这才知道他其实并没有查到,和贼人有直接关系的线索。
而是通过北镇抚司的相关档案,发现了一些极有可能是作案动机的讯息。
根据北镇抚司的档案记录,打从八月底开始,民间一直就有传闻,说今年北方之所以大熟,都是因为有佛光舍利庇佑的缘故。
而朝廷明明知道真相,却因为皇帝一贯崇道抑佛,所以非但不愿承认此事,反而将佛祖的功劳栽在了自己头上。
一些僧人和狂信徒,对这本末倒置的谣言十分笃信,私下里颇多抱怨,甚至有诽谤朝廷诋毁嘉靖的言辞。
锦衣卫也正是因这些诽谤诋毁,才暗中对此事进行了持续追查,准备收集到一定程度之后,再具本上奏。
今儿戴志超去北镇抚司求援,说起贼人的动机不明来,就有人想到这上面,于是翻出了过往的记录任其查阅。
戴志超看完之后如获至宝,急忙赶回山海监,向白常启做出了汇报。
这么说来,那些人都是狂信徒?
听完前因后果,王守业沉吟半晌,也觉得这在相当程度上,能够解释赛威等人甘冒奇险,来盗取佛光舍利的原因。
但是……
他又总觉得似乎还欠缺了些什么。
譬如说,就算那赛威是狂信徒,他身边的护院、打手,难道也都是狂信徒不成?
偏偏这几个年轻的狂信徒,还都是神箭手……
“会不会是白莲教的人?!”
这时忽听周吴晟开口道“要说无法无天、藐视朝廷的佛教徒,普天之下恐怕非白莲教莫属了!”
白莲教?
听到这个鼎鼎大名的造反组织,王守业顿时精神一震。
对啊!
白莲教既是佛教狂信徒,又有着鼎定天下的意图,会对传闻中能庇佑天下的佛宝神器,产生窥伺之心,简直再正常不了。
佛光舍利真要落到白莲教手里,既能借此打击朝廷,又能提升白莲教自身的威望和实力,称得上是一举两得。
这已经足够让他们铤而走险了。
而这一来也能够解释,那几个年轻人为何愿意铤而走险,被抓之后还满腔怨愤——多半都是些和朝廷有血仇的白莲遗孤。
至于高超的箭术么……
也或许他们是想用来刺杀朝廷要员?
“或许……”
这时又听白常启沉吟道“这还不是一般的白莲剿匪。”
不是一般的白莲教匪?
这又是什么意思?
王守业正满心疑惑,身旁麻贵突然失声叫道“难道是赵全的人?!”
跟着,他又重重一拍大腿,亢奋道“是了、是了!那几个小崽子的箭术,多半就是在草原上练出来的!”
赵全?
草原?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周围有一多半人在点头,王守业正犹豫着要不要先不懂装懂,等散会之后再问个究竟。
就听白常启吩咐道“麻守备,你久在边镇,对赵全应是十分熟悉才对,不如就由你来介绍一下此人的平生事迹吧。”
“卑职遵命!”
麻贵起身应了,便滔滔不绝的说起了这赵全的平生事迹。
这赵全本是雁北地区的白莲教头目,嘉靖三十三年正月,当地官府查知此事,就准备要调集人手将其一网成擒。
熟料风声走漏,赵全直接带着数以千计的白莲教匪越过边境,投奔了土默特蒙古部的俺答。
据说因赵全治好了俺答的腿疾,一度颇受俺答的礼遇。
而此后俺答数次挥军南下侵扰,这赵全所部的白莲教匪都有出力。
这些人仗着本就是汉人,经常作为前驱探马,侦查边塞各地的兵力部署情况,甚至还曾几次里应外合,引蒙古人入城烧杀劫掠。
故此边镇的军民提起此人,都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而在这一次次的劫掠中,赵全所属的白莲教势力,也迅速膨胀到了上万之众。
身为汉人,自然不惯居无定所。
于是在土默特内部,便渐渐形成了以汉人为主的固定聚落。
当时土默特部落里,许多人对此颇有微词。
赵全生怕引来祸患,便蛊惑俺答在汉人聚居处建了一座城池,名为板升城,并准备将其当做俺答称帝的所在。
不过还没等俺答称帝,大同总兵刘汉就于去秋天攻陷了板升城,并将其付之一炬。
赵全也因此失了宠信。
因为土默特部里许多人,都认为是白莲教督造的不得法,才使得板升城轻易被汉人攻陷,以致白白损失了大笔的财物。
说到这里,麻贵正色道“如果真是赵全的人所为,多半是想把佛光舍利献给俺答,好重新换回俺答的宠信。”
“这无耻的东西!“
戴志超闻言,忍不住骂道“若今年北地大熟,真是那佛光舍利带来的,他将这舍利带去俺答那里,岂不是害了无数的百姓?!亏这狗贼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却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王守业也跟着骂了几句,随即正色道“大人,真要是那赵全指使的,怕未必会就此退缩——您看是不是调些外卫,提升一下衙门里的防务?”
白常启点了点头,又道“白莲教一贯睚眦必报,诸位家中也该做些提防才是——这样吧,先调一百五十名外卫进城,一百人填充弥补衙门的疏漏之处,余者暂时充作协守、经历以上官员的亲随。”
听这一说,王守业倒有些提心吊胆了。
自家老汉前些日子早出晚归不说,这两天又满世界找房子,真要被白莲教的人盯上……
不成!
得给家里下个禁足令,除了自己和赵奎之外,旁人一概不得轻易外出——即便非要出去,也必须有人护卫才行。
就连厨娘买来的食物,也要经过验毒之后再吃。
却说此后众人又商议了一番,为了确定是否白莲教所为,决定继续和北镇抚司通力合作,透过潜伏在土默特部的细作侦查此事。
另一面,则是尝试旁敲侧击,从几个俘虏身上进行验证。
说来也巧,刚提到那几个俘虏,就有人飞马来报,说是赛威的妻子已经在家中服毒自尽了。
至于他的独生子,则是不知去向——据赛威府上的下人声称,少爷已经有半个月没露面了。
这下用老弱妇孺的逼供的想法,是彻底破产了。
不过王守业反倒因此松了口气。
毕竟这年头的逼供方式——尤其是对女人的逼供方式,基本只能用‘生不如死’来形容。
下令杀几个罪囚,又或是墨韵那样,为一己私欲坑害百姓的,王守业倒没什么心理障碍。
但这祸及妻儿么……
“王守备。”
偏这时白常启又点名道“审问犯人的事儿,怕还要你多废废心。”
得~
到头来还是没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