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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全文阅读

作者:吱吱     表小姐txt下载     表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认识

    王晞没有问永城侯府的人为什么不敢养猫。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只要永城侯府的人对她养的猫没有什么恶意就行了。

    她丢棋认输,要和常珂再来一盘。

    常珂望着在王晞面前撒着娇的香叶,指尖痒痒的,犹豫道:“要不我们歇一歇,陪香叶玩一会儿吧?你也可以休息休息,这下棋和练字一样,不是花的时候越长就能做得越好,要劳逸结合。”

    王晞神色木然。

    常珂这是嫌弃她没有下棋的天赋吧!

    王晞抓过旁边果盘里的苹果,“咔嚓”狠狠地咬了一口,这才解气。

    常珂就抿了嘴朝着王晞笑,又蹲在地上逗着香叶玩,还问王晞:“香叶为什么叫香叶?”

    王晞看着为了个小鱼干就拼命讨好常珂,好像八百年没有吃过小鱼干似的香叶,觉得眼睛辣,拎了香叶的脖子把它放到石凳上,道:“因为它娘叫八角。”

    常珂愣了愣,恍然道:“那它的兄弟姐妹也都取了香料的名字吗?八角也是你养的猫吗?你来京城怎么没有带它?”

    王晞挠着香叶的下巴,道:“八角是我祖母的猫,香叶的兄弟姐妹多半都被我姑母们要去了,只有香叶留在了我们家,我娘就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她正说着话,红绸满脸兴奋地小跑了进来,远远地就喊着王晞“大小姐”。

    王晞和常珂回头。

    红绸跑了过来,喘着气对王晞道:“大小姐,那个,那个舞剑的人又出现了。在竹林里。”

    “真的?!”王晞惊喜地站了起来,吩咐红绸,“我们快去看看。”说完,发现常珂还站在旁边,迟疑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然后想起常珂是认识隔壁镇国公府陈氏兄弟的,疑问句立刻变成了肯定句,道,“你帮我去看看那人是不是你认识的。”

    常珂在红绸和王晞说话的时候已经满心期待地站了起来,还寻思着万一王晞不邀请她,她有什么办法能跟过去瞅一眼才好。此时听见王晞邀请她,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她忙连声道:“好啊!好啊!我跟你去看一眼。”

    看看那人是不是确实像王晞说的那样,俊美无俦。

    两人结伴去了柳荫园。

    柳荫园正在大兴土木,园门关了不说,旁边还围了警示的帷帐,怕有内眷不知道误闯了进去。

    走近了,还可以听到帷帐里男人的喧嚣声。

    常珂很害怕。

    自从王晞的母亲丢了之后,常家对女眷就管得极严,等闲不允许和陌生人接触。

    王晞让人去叫了王喜。

    王喜安排她们去了柳荫园东北角。

    路上,王晞问王喜院子修得怎样了?

    王喜笑道:“几位管事都是精通庶务的人,请的工匠也都是在这个行业颇有些声望之人,宅子修得很快,就是工钱不低,怕是之前的预算有些不够。”

    也就是说,这些工匠做事挺痛快的,就是要钱也要的挺痛快。

    王晞笑道:“只有买错的,没有卖错的,只要把活做好了,预算超一点就超一点。大家出来做事,都是为了求财。以后如果我们还有活计要做,这些人知道了肯定会立刻赶过来,就算结了个善缘吧!”

    千金买骨,不就是这么用的!

    王喜知道王晞名下还有两个盐井,不差这点银子,笑着应诺,亲自去搬了两架梯子,这才带着小厮远远地守住了路口。

    常珂咋舌。

    王晞真有钱啊!

    七、八千两银子,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超过了也不当一回事。难怪她祖母和大伯母都对她和颜悦色的。

    她若是有哪一天能活成王晞这样就好了。

    常珂在心里摇头,和王晞爬上了梯子。

    说是隔壁,院子挨着院子,可两家的院子里都种了很多树,这样一眼望过去,也就能看见个穿着玄色武士服的身影。

    王晞却是先举着千里镜先好好地看了一会儿。

    和那天穿着白绸中衣,舞着剑的人不同,今天那人穿着的玄色武士服上用大红大绿宝蓝姜黄的丝线绣了狮子滚绣球的团花图样,那白皙的仿佛玉雕的手上拿着把黑漆漆的大弓,青色弓弦贴在他红润却棱角分明的唇上,有种柔韧又不失刚毅的美。

    特别是他侧身而立,身姿挺拔如青竹,目光认真、锐利,整个人仿佛就是那即将离弦的箭,有种一往无前,无畏无惧的力量。

    王晞在心里尖叫。

    美人不管什么样子都是那么的美!

    真不愧是能让她看得上眼的人物。

    王晞又在心里感慨了一番,这才把千里镜递给了常珂:“你拿这个看,这个看得清楚。”

    常珂虽然出身富贵之家,却从来没有见过千里镜。

    她接到手里,一面摆弄着千里镜,一面问:“这是什么?怎么用?”

    只是还没等王晞和她细说,她已胡乱着找到了正确的用法。

    “我的天!”那么远的景物清晰得如同就在眼前般映入她的眼帘,让她非常的震撼,差点摔下了梯子。

    好在是红绸和青绸都跟在她们身边,在她身形晃动的时候就及时扶住了她,让她只是虚惊一场,很快就重新站稳了脚跟。

    王晞问她:“是你认识的人吗?”

    常珂半晌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放下手中的千里镜,神色有些奇怪地问她:“你真的觉得他长得非常英俊?是你平生所见的最漂亮的男子?”

    “当然!”王晞觉得常珂这么问是在质疑她的审美能力,辩道,“我见过很多美男子。像蜀中最有名的名伶樊小楼,芙蓉书院的沈不卿,锦城官家的七少爷官玉,可没有谁像他似的,英气勃发,矜贵中带着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无畏和坦然,很少有男子有他这样的气势,英俊得理直气壮,飞扬骄傲。”

    常珂把千里镜塞给了王晞,叹气道:“你完了!你和我三姐姐她们一样,都觉得陈珞才应该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王晞愕然,道:“你说什么?那人是陈珞!”

    “是!”常珂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喜欢陈珞,我觉得陈璎比他要好多了。至少陈璎看到我们,会很温柔地和我们打招呼,陈珞看我们的那眼神,好像我们都是废物似的,看一眼,都是抬举了我们。”她深深地苦恼着,“为什么你们都喜欢被欺负?被人尊重不好吗?被人和蔼以待不好吗?被人春风细雨对待不好吗?为什么要去给别人当垫脚石。”

    “等等!”王晞打断了常珂的抱怨,道,“你说的‘你们’,除了你和你三堂姐常妍,还有谁?“

    “施珠和常凝啊!”常珂恨不得抱头,“小时候施珠来我们家玩的时候,最喜欢跟着三堂兄跑,因为可以见到陈珞。因为这件事,我二伯母还开玩笑说,等施珠大了,可以嫁给我三堂兄。可惜施家瞧不上我三堂兄,不然施珠还真有可能成为我三堂嫂。你都不知道陈珞有多恶劣。他讨厌施珠跟着他,就让施珠帮他抱箭筒,施珠就傻傻地抱着他的箭筒,听他的话在我们家别院的习武场等他。下那么大的雪,施珠等了快两个时辰,手脚都差点冻坏了,他却是早跑回家舒舒服服地躺在炕上吃冻梨了。

    “要不是施珠的乳娘看着不对劲,跪下来求她,她还会继续在那里待下去。

    “施珠因为这件事大病了一场,惊动了家中的长辈,施家舅老爷去大同的时候,才会把她带去任上的。

    “现在她要回来了,我想想就觉得有点害怕。

    “没想到你居然也觉得他英俊。”

    常珂摇着王晞的肩膀,好像这样就能把王晞摇醒似的:“你能不能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看,别只被他的皮囊迷惑。菩萨说了,红粉骷髅,白骨皮肉。你就不能透过他的表相,看清楚他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王晞哈哈大笑,道:“那你也承认他是最好看的了!不然你也不会这样说!”

    常珂看王晞就像看傻子似的。

    王晞就坐在了梯子上,揽了常珂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内外兼修的人是很少的,要不然怎么能称得上圣贤呢?内在可以通过读书修行日臻完美,外在却非人力可为,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这是稀有之物,我们喜欢看,我们想看,是人之常情,你用不着这么担心,好像天都要塌了似的。”

    常珂目光幽幽地望着王晞。

    王晞只好继续劝她:“觉得陈珞好看的不止我一个吧?可傻乎乎抱着箭筒在那里等的只有施珠一个人吧?这说明傻的只是她,你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就把我们这一船人都打翻了。”

    常珂目光微动。

    王晞感慨道:“我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施珠的事!太让人意外了!”

    常珂道:“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步施珠的后尘,太让人意外了!”

    王晞瞪着常珂。

    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常珂这么会说话呢?

    她和常珂确认:“你真的没有认错人吗?竹林里的那个人是陈珞?”

    常珂冷哼:“他化成灰我也认得——他把我当成了小丫鬟,说怎么都端午节了,我还穿着夹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说这话时看我的眼神。”

    京城勋贵随宫里的习俗,到了端午节,不管京中天气如何,都要脱了夹袄换夏衣。

    来之前王家请的宫中退役嬷嬷曾经反复地交待过王晞,让她别忘记了,不然京中的那些权贵会觉得她没有教养,会把她当乡下来的土包子、暴发户看待的。

    王晞闻言不禁叹气,神色间难掩失望。

第十七章 怀疑

    常珂见状,立刻面露欣喜,道:“现在你知道陈珞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也就觉得他长得没那么俊美了吧?”

    “不是!”王晞沉痛地道,“我再看他还是会觉得他很俊美。我只是可惜,他是长公主和镇国公的儿子,就不可能随我回蜀中了,他长得再俊美,也和我没有关系了。”说完,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常珂眼睛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道:“你还想把陈珞带回去?带回去做什么?”

    “当护卫啊!”王晞说着,再次长长地叹气,“之前我不知道他是谁啊,想着要是能把这人带回去做我的护卫就好了。”她还憧憬道,“你想想,我走在大街上,身后跟着这样的一个护卫,岂不是人人回头,多有意思啊!”

    目下无尘,眼睛长到天上的陈珞,给王晞做护卫,站在王晞的身后,王晞要去哪里他就得跟到哪里,还要被街上的大媳妇小姑娘们围观,还不能发脾气,不能流露不满……常珂脑子里的画面只是这么一闪,已经足够她乐的了!

    她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幻想起来:“你还可以让他给你买吃食,他平时最烦这个了,觉得我们指使他干活,就是为了炫耀和他关系有多好;还得让他给你拿东西,他总说我们矫情,可有时候,我们是真的不方便。我们哪次出门的时候不是头上戴满了首饰,那些金簪那么那么重,一不小心就不知会滑落到哪里了,除了像你这样的,谁敢随便乱动?回到家里,等嬷嬷清点首饰的时候肯定会被抱怨,还会报到家里的长辈那里去,被长辈斥责一番……”

    王晞奇道:“难道你们戴的都是实心的簪子不成?”

    常珂惊呆,道:“难道你戴的是空心的簪子?”

    “是啊!”王晞不以为意地道,“实心的簪子多重啊,我小时候不肯戴这些,嬷嬷们给我戴上我就揪下来,我母亲没有办法,就给我打了空心的簪子,我就一直戴的是空心的簪子。”

    “可空心的簪子镶不住宝石啊!”常珂困惑地道,“我看你戴的首饰,全都镶着各式各样的宝石。”

    王晞抿了嘴笑,从头上拔下一只镶着绿松石的簪子递给了常珂:“你看。”

    常珂拿在手里就感觉到份量很轻,再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些镶爪比簪身的颜色要浅,不凑近了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不由惊呼:“镶爪是鎏金的!”

    常珂不禁举着那簪子对着太阳光看了又看:“这是绿松石吧?这颜色真漂亮!大伯母也有个镶绿松石的簪子,虽说个头比你的大,可颜色没你的这么好,纹路也没有你的这么漂亮。你这个,像冰裂纹似的。应该很难得吧?”

    王晞点头,笑道:“你喜欢?那送你好了!我那里还有很多这样的簪子。”

    常珂连忙摇头,道:“无功不受禄。无缘无故的,你送我东西干嘛!你东西再多,也是你的,我不要。”

    王晞也不勉强。

    送东西是件挺好玩的事,送的人高兴,拿的人也高兴才好。若只是送的人高兴,那不是送东西,那是结仇。

    她从来不是那种送人东西还和人结仇的人。

    王晞接过常珂递过来的簪子,笑着重新插在了发间,道:“那你需要的时候再跟我说。”

    “好啊!”常珂大方答应。

    谁有那么多的首饰?为了参加聚会,姐妹间互相借个首饰戴很正常。

    王晞笑吟吟颔首,一抬头,看见透过树冠洒落下来的如碎金般的阳光,想到她们已经来了一会儿,对常珂道:“我还要再看看陈珞。之前只知道他会舞剑,不知道他还会射箭。也不知道明天一大早他还会不会继续在这里舞剑……”

    说着话,她又举着千里镜,探出身子窥视着陈珞。

    圆圆的镜头里,陈珞的箭法也很好。

    支支正中靶心。

    当然,最好看的还是人。

    身材挺拔如青竹,神色肃静如渟渊。

    是个面容和气质兼具的美男子。

    王晞在心里感叹,把千里镜递给身边的常珂:“你也看看。”

    常珂看了几眼就把千里镜还给了王晞:“我还是觉得陈大公子更英俊!”

    王晞想着那插满白羽箭的靶心,不知道陈珞继续射下去会是一个怎样的情景,她重新趴在了墙头,一面看陈珞射箭,一面心不在焉地应着常珂:“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还有个谁的,也很英俊,是四皇子还是五皇子来着?真有那么英俊吗?”

    只是还没能等常珂回答,王晞已是一句“太牛了”,激动地狠狠拍了拍常珂的肩膀。

    “怎么了?怎么了?”常珂着急地道。

    “居然射中了箭芯,把箭杆都射成了两半。”王晞说着,把千里镜又给了常珂,“我知道有些人射箭非常厉害,可厉害成这个样子的,还真是少见啊!我觉得他肯定也能一箭射出个惊弓之鸟来!李广也不过如此吧?”

    常珂端着千里镜看着隔壁的情景,半晌才道:“陈家大公子武艺非同一般,没想到陈珞也这么厉害!”

    千里镜中,看到他不仅是把一支直直地钉在靶中心的白羽箭给射裂开来,而且还把之前射在靶心的箭给射得飞迸出去。

    “陈璎也这么厉害吗?”王晞非常好奇,道,“我要是没有记错,陈璎好像是在羽林卫吧?他平时忙吗?”

    不知道怎么才能见到这个人?

    常珂听出了王晞的心思,呵呵地笑着回道:“他暂时在羽林卫里当了个小旗,平时也没有什么事。不过,他休沐的时候要不是和朋友出去游玩,就是陪在镇国公身边。男女有别,我们现在都不怎么见得到他了。”

    王晞不死心,道:“你不是说常三爷和他关系不错吗?难道他不来找常三爷玩?”

    常珂也不是小时候了,她闻言撇了撇嘴,道:“是三堂兄找他玩,不是他来找三堂兄玩。”

    这就是只能有缘见了?

    王晞失望地吁了口气,重新趴在了墙头,拿过了常珂手中的千里镜看:“陈璎和陈珞长得像吗?”

    常珂仔细地回忆着:“我觉得还挺像的。他们兄弟俩差不多的个子,陈家大公子没有陈珞这么白,脸要比陈珞方正一些,陈璎的眉毛是典型的卧蚕眉,看上去比较稳重。陈珞的眉毛眉角上挑,眉锋锋利,一看就是个不好说话的。再就是眼睛,两个人都是丹凤眼,可陈珞的眼睛比陈璎大,比陈璎双,看着不太像丹凤眼,倒像杏子眼,特别是他不高兴瞪着你看的时候,目光清泠泠的,眼神凉飕飕的,看着就更不像了……”

    “咦!”她的话被王晞打断,“人呢?怎么又不见了?”

    “啊!”常珂忙趴过去看。

    绿竹林里,真的不见了人影。

    “这是练完了?”常珂喃喃地道,“不应该啊!怎么也该有小厮在旁边服侍着擦个手什么的?不可能就这样走了啊!”

    王晞也这么觉得。

    她举着千里镜四处张望,突然发现长公主府一处建在假山石上的花厅窗棂大开,有人正举着千里镜在朝她们张望。

    而且那人还穿着一身玄色的武士装。

    分明就是刚才还在竹林里练箭的人!

    “完了,我们被陈珞发现了!”王晞低呼道,吓得呼吸都屏住了。

    凭谁被当成卖艺的被人偷看心里都会不舒服。

    王晞觉得自己要是被陈珞逮个正着,还是有点心虚的。

    “真的吗?!”常珂也有点紧张,主要还是怕陈珞知道了派人来家里告状。

    “嗯嗯嗯!”王晞应着常珂,有垂柳拂过她的额头,她心中一动。

    她们站在垂柳下,有树枝挡着,以她从前那些登高望远的经验,如果不盯着她这一处仔细地看,不太可能发现她们。

    而且陈珞手中的千里镜看着比她手中的细,镜片更小,看清楚的机率更低。

    她拍了拍胸,安慰常珂:“不怕,不怕。我们这个时候躲在树下别乱动,他就发现不了我们。”

    常珂听了,神色不仅没有舒缓,反而更紧张了,脸色发白地道:“他是不是站在畅春堂的窗棂边?他手里拿着的是不是和你手里一样的千里镜?我听我三堂兄说,他曾经站在万岁山广寒殿的二楼,一箭射到了金鳌桥上,他不会是准备朝着我们也射一箭吧?”

    “不,不会吧?!”王晞吓得目瞪口呆,“人命关天,他不至于草菅人命吧!”

    “他什么时候把别人性命放在心上了!”常珂都快哭了,“他在内苑读书的时候,曾经和四皇子打赌,看谁能射中树上的鸟窝,结果差点误射到了正好路过的薄明月。薄明月还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儿,庆云侯府最得宠的小公子呢,薄家还不是只能算了,我们两个算什么啊!”

    王晞额头冒汗,觉得自己这次失算了。

    常珂急得不行,却动都不敢动一下,就怕让树枝晃动,被陈珞发现:“他不会早就发现你在偷看他了吧?要不然他今天怎么突然改练箭了?之前你不是说他都是在竹林里舞剑的吗?”

    “不,不能吧?!”王晞磕磕巴巴地,想到上次千里镜中陈珞那锐利如刀锋般直直望过来的眼神,生平第一次觉得心里没了底。

第十八章 闲话

    王晞毕竟年纪小,大道理懂得多,事情却经历的少,心里发虚,脸上就不由流露出几分来。常珂看了,越发觉得害怕,拉了王晞的衣袖,惴惴地道:“那,那我们怎么办?要不,去求了祖母?不,不能让祖母知道。祖母知道了,就等于是侯爷知道了。或者,去求大伯母,她向来疼爱小辈,长公主看在永城侯府的面子上,说不定这件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王晞原本还很慌张,听常珂这么一说,莫名地,那点慌张突然间就不翼而飞,反而生出几分“原来我猜对了,她可怜是可怜,却没有为母则刚的勇气,关键时候不要说子女了,就是孙女也知道她靠不住”的笃定来。

    “你别慌!“她安慰着常珂,脑子却转得飞快,想着她祖母平日里告诉她的话。

    有什么样的东家就有什么样的伙计。

    遇到大事的时候,伙计都是看东家的作派行事的。

    东家越是沉得住气,伙计们就越镇定从容,大家就越能共度难关。

    她和常珂虽然不是东家和伙计的关系,但常珂此时如此惧怕,显然不是个能拿主意的,那她就只能挺身而出想办法了。

    不然她们可能真像常珂说得那样,被陈珞一箭都留在这里,都没有个说理的地方。

    王晞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心里再怎样没把握,面上却已是一派坚毅果敢:“你听我说。我从前也曾站在家中二楼的亭台上用千里镜四处张望,它看到的地方有限,不然我也不会跑到柳荫园来了。特别是那些被树木掩映之处,是根本看不清楚的。我们被这柳树挡着,他不可能看得见我们。但我们要是心里惊慌,自乱阵脚,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他反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我们的行踪。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和他比耐性。看是他先离开那个你说的畅春堂还是我们先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清脆婉转,语气却带着强大的自信,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她的话。

    常珂的心跳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拍了拍胸,马上想起刚才王晞说的话,生怕自己的举动节外生枝,引起了陈珞的注意,顿时全身僵直,声音也变得如蚊蚋般细小:“真的?只要我们躲在这儿不动,他就发现不了?”

    “你相信我!”王晞死马当成活马医,大不了被太夫人等人呵斥一顿,但看在她那八千两银子的份上,相信永城侯府的人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帮她化解这次危难的。

    她想到这些,差点落泪。

    果然还是她爹说的对啊,人手中没钱,寸步难行啊!

    她得看护好自己的嫁妆,不能让任何人有染指的机会不说,还得想办法学会赚钱,成为聚宝盆,让那些人就算是恨她,为了她点石成金的本领,也得咬了牙齿奉承她才行。

    王晞斩钉截铁地对常珂道:“我不会出错的。”

    常珂点头,紧绷着的身体都软和了几分。

    王晞真是太失望了。

    不仅没能拐个美男回家,还惹了个煞星。

    她小心翼翼,尽量不碰到会摇晃的树枝树叶,坐在了梯子上,对常珂道:“你也歇会儿吧!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可惜我之前没有估算对,以为他最多在这里练上一个时辰的箭就会打道回府了,谁知道他会不按常理出牌,也没能带点茶水或是零食的,枯坐在这里好无聊啊!还好我们是在树荫下,这要是在太阳底下,就算不被陈珞的箭射死,我们也会被阳光晒死。”

    常珂再次被王晞惊呆了:“你心好大!你都不怕陈珞去大伯父那里告状吗?”

    王晞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他去永城侯那里告状,那就是要和我们讲理了。那他抓到现行了吗?这里是长公主的府邸吗?敢情我在自家的院子里还不能随便走动了?柳荫园请了工匠在修园子,他就敢肯定是有人在窥视他?他要是觉得这样都打扰了他的清静,有本事别住在这里啊!再不济,进宫去求皇上啊!让皇上给永城侯府换个地方开府,说不定地方比这里更大,也不用挨着这等恶邻,你们的日子更好过了呢!”

    常珂被永城侯府这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限制住了,从来没敢这么想过。

    可这样的说法……让她热血沸腾,像出了一口恶气似的爽快怎么办?

    她两眼泛着水光,一把抓住了王晞的手,道:“对,对,对。就是这个理。他要是真的敢去我大伯父那里告状,就算大伯父偏袒他,我也要这么质问他。”

    这得有多大的怨念啊!

    王晞哭笑不得。

    就怕陈珞像常珂说的,来个先斩后奏,给她们一箭再说。

    她对惊魂不定的红绸几个道:“你们靠近点,别被陈珞发现了。”又问红绸,“真的有那种方圆十里连个脚步声都逃不过他耳朵的武林高手吗?什么事情都不可能不劳而获,也不可能一蹴而就,陈珞还没有及冠,就算是他从娘胎里就开始习武,也不可能有这样高的身手?他会不会是通过其它的办法发现的我们?”

    话是这么说,王晞想到千里镜前陈珞那仿佛能看见她的眼神,心里却更倾向于陈珞的武艺非常高超。

    红绸说不好,青绸却道:“也有些六识天生就非常厉害的,不练武都能直觉感受到危险;若是武功对了路子,他练一年,抵得上别人练个三、五年。说不定那位陈家二公子就是这样的也不一定。”

    王晞就看了常珂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指责她所言不实似的。

    常珂忍不住辩解:“他的武艺真的不如陈大公子。这是镇国公亲口说的,真不是我对他有成见。“

    “你也知道你对他有成见啊!”王晞幽幽地道,“我们不能听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得用自己的眼睛看。我记得京中每年秋季皇上都会行秋狩,以他的资历和身份地位,肯定得参加。难道他每年秋狩都不如陈璎不成?”

    秋狩的时候,永城侯府也得参加的。有些功勋子弟就是通过秋狩崭露头角,得到皇帝的赏识,得以仕途大展的。

    所以每次秋狩过后,常珂都会听到家中的长辈谈论秋狩的结果。

    此时听了王晞的话,她不禁有些窘然,低声道:“从前大家都说是因为陈珞是长公主的独子,别人都不敢赢他……”

    “唉!”王晞更担心。

    如果陈珞有心要射她们一箭,看来她们是在劫难逃了。

    几个人坐在那里闲聊,隔着空儿悄悄举了千里镜遥望一下隔壁长公主府的畅春堂。

    开始还能看到那玄色的身影,后来几次就只能看到大开的窗棂了。

    常珂松了一口气,道:“那我们是不是赶紧离开这里?”

    王晞觉得不对劲。

    要是陈珞真的能凭着六识发现有人在偷看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她道:“我们再等会儿。”又吩咐行事比红绸稳重的青绸,“你拿着千里镜盯着对面,若是半个时辰之内那边还没有动静,我们再溜也不迟。”

    青绸应诺,照着她的话行事。

    王晞和常珂又没什么事可做了。

    两人继续聊着家常。

    “你说镇国公会不会知道陈珞的武艺比陈璎高?”王晞道,“我看长公主府东路都是些不怎么重要的院子,长公主是不是和镇国公关系很一般啊?但镇国公只有两儿一女,看样子也不是好女色的?或是因为长公主的缘故他不敢明着乱来,实际上却有外室子?陈璎的胞姐嫁到了德庆侯府,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常珂额头冒汗,道:“你好厉害!只从长公主府的布局就能看出长公主和镇国公不和了。京里很多人还说长公主和镇国公伉俪情深呢!”

    王晞嘿嘿笑,道:“我是谁啊?要是连这点小事都看不明白,怎么可能在内宅如鱼得水啊!不过,你能知道长公主和镇国公不和,也挺厉害的!”

    常珂就抿了嘴笑。

    王晞用手肘拐了拐常珂,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跟我说说呗!”

    常珂习惯性地看了看周围,见白术几个都不远不近的站着,若是声音小一点,她们未必听得清楚,她也的确很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发现,思考了一会儿,她就凑到了王晞的耳边:“珏姐姐,就是陈璎的胞姐,从小的时候就很讨厌陈珞。当着大人的面是一套,背着大人又是一套。有一次,镇国公发现了,却什么也没有说。珏姐姐就越发不避着我们了。我就觉得,镇国公肯定不喜欢长公主。”

    王晞听的眼珠子直转。

    镇国公肯定也不喜欢长公主生的陈珞。

    否则也不会让人误会陈璎的武艺比陈珞的好。

    这会不会是陈珞搬出去住的真正原因呢?

    但皇上喜欢陈珞,镇国公应该也不敢做得太明显或是太过份。

    只是不知道长公主知不知道?

    要是知道,那就好玩了。

    她挨的常珂更近了,听她继续说道:“但说镇国公有外室子,我觉得不太可能。你看临安大长公主的驸马,屋里小妾通房一大堆,先帝、皇上和临安大长公主也没有说什么,长公主是二嫁,就算是为了名声,也不太可能在纳妾这件事上为难镇国公。至于说珏姐姐,我觉得她人挺好的,除了对陈珞,就是遇到我们,都会轻声笑语地给我们糖吃,也不嫌弃我们吵闹,会让丫鬟带着我们玩耍。”

第十九章 回击

    王晞和常珂在那里絮叨,青绸却激动地低声喊了两遍“大小姐”,王晞才回过神来,分出一份精力给青绸。

    “那位,陈二公子像您想的一样,杀了个回马枪,”她道,“正拿着千里镜站在畅春堂朝着我们这边眺望,您,您要不要看看?”

    王晞只觉得心累。

    她不想看。

    这个男人,狡猾得像只兔子。

    “不用了!”王晞有气无力地道,“我们继续在这里蹲着好了,你帮我们在上面看着就行了。我猜他还有其它的手段没有使出来。”

    青绸连连点头。

    常珂笑话王晞:“你现在看陈珞还觉得他是世间第一美男子吗?”

    王晞仔细想了想,认真地道:“我还是觉得他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虽说他行为恶劣……”

    不对哦!

    陈珞所谓的恶劣行为,都是常珂说的,她并没有亲眼所见,也不是亲耳所听,当然,她相信常珂没有必要骗她,但每个人对每件事的理解都会有所不同,常珂所说的未必就一定正确。

    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了自身的安全,不管常珂说的有没有道理,这个时候,她都应该做最坏的打算,就当陈珞的确这么恶劣好了。

    王晞想通了,心情松懈下来,也有了继续和常珂说闲话的心情:“我和你不一样。你从前把他当兄长一样的人看待,他对你不好,你自然失望。我却只喜欢他的外貌,他只要好看、养眼就行,他有副菩萨心肠还是有副修罗心肠,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你就在我面前嘴硬好了!”常珂压根不相信她的话,和她打着嘴仗,“等你哪天要是吃了陈珞的亏,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两人说着话,青绸那边又有了动静。

    陈珞拿着千里镜眺望了一阵子又消失在了畅春堂的窗棂前。但一刻钟后,他又出现了。如此往返几次,太阳偏西,眼看着就到了晚膳的时候,王晞都忍不住和常珂商量,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常三爷去拜访陈珞,调虎离山,让她们有机会出了柳荫园。还好这一次陈珞终于一去不返了。

    王晞和常珂如逃虎穴,一溜烟地跑回了晴雪园。

    常珂后怕地对王晞道:“你以后还是别去偷看他舞剑了。实在无聊,我陪你跳百索或是投壶好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王晞对于比较文雅的事都不太在行。

    王晞也不想以身试险了,忙不迭地答应了,又想着往常这个时候太夫人都会派人请她过去用晚膳,她干脆换了身衣裳,和常珂一起去了玉春堂。

    太夫人见王晞和常珂一起出现,颇为惊讶。

    王晞想着若是常珂能去陪她,也免得被拘在太夫人身边,还要不时听着来给太夫人问安的常凝那指桑骂槐的话,遂笑道:“没想到珂表姐的女红这么好,我请了珂表姐告诉我绣花。”

    常珂没有什么体己的银子,给家里的人送东西通常都送些自己绣的绣品。而王晞虽然出身商贾,可入府小住的这些日子她们可是看出来了,那是个真正花钱如流水的主,什么东西都是开口一个“买”字,女红如何,她们还真不知道。加之永城侯府刚刚得了王晞的那八千两银子,正是想方设法哄王晞开心的时候,太夫人想也没想,立刻道:“你要是喜欢,就让阿珂常去陪你。”说着,看了常珂一眼。

    王晞也看着常珂。

    只是太夫人目光严肃,王晞却是俏皮地朝她眨着眼睛。

    她立刻知道王晞这是在给她解围。

    她心里顿时泛起一股暖意,朝着王晞抿着嘴笑了笑。

    常珂这边过了明路,就常来晴雪园找王晞玩,王晞又不动声色地在太夫人面前说了几句,太夫人果然如她所愿,决定把春荫园一分为二,南院让潘小姐住,北院让常珂住,还十分难得地对常珂道:“你是家里人,潘小姐远道是客,只能委屈你了。”

    这么多年了,家里人第一次觉得她受了委屈。

    她面上笑盈盈地说着不委屈,转身忍不住和王晞说着体己话:“你说的对,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从前一味地忍让,也没有谁觉得我好。没想到我最终却是沾了你的光。”

    王晞觉得有些事她不应该插手,路在脚下,得自己走才行。

    她笑着:“总归有个好结局就行了。”随后问她,“潘小姐什么时候到?是她到了你们再一起搬过去还是你先搬过去?那边的院子收拾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派了人去给你搭把手?”

    常珂和王晞混在一起,每天不是苏式点心就是京式点心,若想换个口味还有广式点心,这才发现她仅厨子就有六、七个,还嫌弃永城侯府的丫鬟不尽心,重新买了十几个丫鬟婆子,永城侯府要花两个时辰打扫的窗棂,到她这里最多两刻钟就得打扫完,用王晞的话说“难道你喜欢一大早起来走到哪里都是打扫扬尘的人?衣裳刚上身就又要扬土”。尽管知道王晞身边不缺服侍的人,但她还是说道:“不知道潘小姐什么时候到。但我娘已经和大伯母商量,看了吉日,过两天我就能搬过去了。至于打扫,我先找我娘,要是我娘不管,我又顾不过来,再找你。”

    王晞点头,越发觉得常珂这个人可交了。

    常珂盼望道:“等我搬到春荫园去住,就离你更近了。”

    春荫园和晴雪园隔着条甬道,在晴雪园和柳荫园的中间,柳荫园要略远一些,除了甬道,还隔着片花树林,从晴雪园去柳荫园要走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可从春荫园去柳荫园就很方便了。

    王晞小的时候就常得到祖父母甚至伯祖父母、叔祖父母的赏赐,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多于同辈的兄弟姐妹的,每次她接到这些东西的时候,长辈们都会小声地嘱咐她“不要告诉别人”,以至于她从小就养成了个关门数钱的习惯,因而也就特别不喜欢别人知道她院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柳荫园对别人来说有点偏,对她却正正好。

    不过,常珂搬家之前,好像还是起了争执,具体是什么事,常珂没有说,王晞也就没有去问。最终常珂照常搬到了春荫园的北院去了,也没有找王晞帮忙。

    王晞还是给她准备了一幅字画和一套茶具做为乔迁之喜的贺礼。

    常珂就请了她去喝下午茶,说是亲手做了点心。

    王晞欣然前往,发现不大的一进宅院被常珂收拾得干净整齐不说,还新种了不少的花木,在花树旁搭了花架,放置了石桌石凳,一改之前常年没人住的破败,充满了生机勃勃的野趣。

    “早知道你喜欢这样的,我就不送你中堂画了,应该送你宣德炉。”王晞非常的欣赏,蹲下来看石板间长出来的野花野草,“你怎么想起这么布置的?真真少见。”

    这不是没钱吗?

    常珂在心里想着,没对王晞说,免得王晞又要送东西给她。

    她请了王晞在花架下坐下来,道:“我做了豌豆黄和驴打滚,你吃吃看合不合你的味口?”

    王晞尝了尝。

    豌豆黄的豌豆粉磨得特别的细腻,驴打滚的糯米特别的软糯,最主要的,都不算太甜,却回味很长。

    “好吃!”王晞两眼一亮,“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京式点心了。”

    常珂呵呵地笑,道:“我照着你的口味改了改,你果然喜欢吃。我过两天再做点给你带过去。”

    王晞问她:“是绣花容易点还是做这两样点心容易点?”

    常珂知道她的意思,笑道:“送绣品不容易出错,点心是吃食,不是特别好的,还是送绣品好些。”

    王晞没想到常珂已如惊弓之鸟,可见永城侯府以前发生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她转移话题,说起了柳荫园:“王喜说再过两个月就能搬过去了。但愿他们能顺利完工。”

    常珂问她喜欢什么,道:“到时候我送了你做乔迁之喜的礼物。”

    说这话的时候她有点脸红。

    她知道王晞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待人非常的体帖,她这么一问,王晞知道她没钱,肯定不好意思责怪她送礼太轻。

    王晞倒没多想,她心里还惦记着要再去瞧瞧隔壁的鹿鸣轩,想知道陈珞是不是真如常珂说的那么不好相处。

    不过,这件事却不好让常珂知道。

    常珂知道了肯定会觉得她很傻。

    她让红绸继续盯着陈珞的动静。

    可陈珞自那天起却像消失了似了,再也没有一大早去竹林舞剑了,也没有在下午的时候去练箭。

    难道是发现了她们,所以换了个地方?

    王晞在心里琢磨着,一日下午红绸却白着脸跑了进来,惊恐地道:“大小姐,陈二公子肯定是发现我们偷看他了,我今天过去,发现陈二公子练剑的竹林边插了一把刀!”

    “什么?”王晞震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听父亲说过,在西北,若是发现有人要来自己的地盘上挑衅,会在边界上插一把大刀以示警告,若是挑衅之人敢去拔了那把刀,会被视为应战,双方会以械斗定胜负。

    几天没见,陈珞不会是去打听她的来历了吧?

    王晞有种被人看透的不安。

    “走!”她沉着脸站了起来,“我们去看看!”

    “大小姐!”青绸和红绸都拦她,“不如喊了大掌柜进府商量。大掌柜在京城多年,对京城非常熟悉。”

    说不定能找个熟人从中说和。

    王晞皱眉,执意要去看看,道:“先看看情况再说。”

第二十章 进府

    翠绿匝地的院落里,插着一把九环大刀。

    雪光般清冷的刀锋,黑漆蟒蛇皮包裹的刀柄,系着一方血红的绸子,迎风招展。

    那猎猎红绸,仿佛在向她招手,挑衅地说着“你过来啊”。

    王晞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可她没敢过去。

    她想到大哥常告诉她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不喜欢别人窥视她的行踪,自己却偷看陈珞舞剑,原本就是她不占道理,她哪还好意思理直气壮地去和陈珞理论?

    王晞气冲冲而来,灰溜溜而去。

    而且再想起陈珞,想起隔壁的鹿鸣轩,总觉得没从前那么香了。

    特别当常珂问她“后来陈珞又有没有作怪”的时候,她支支吾吾地应了几句“应该没有”之后,常珂猜着王晞可能也在陈珞那里碰了钉子,很帖心地不再说起陈珞的事,而是请了她过去帮着布置宅子,王晞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还在家里好好地给她远在蜀中的祖母抄了好几页佛经。

    很快,浴佛节就要到了。

    太夫人和侯夫人商量,今年不去灵光寺也不去大觉寺,而是去远在城郊的云居寺:“灵光寺和大觉寺人太多,襄阳侯太夫人约了我们,把家里的女眷都带了,去居云居,在那里住上两晚,大家也都松快松快。”

    侯夫人也想出去走走,自然笑着应好,下去准备出行的事。

    王晞在陈珞那里受了打击,情绪有些低落,还没有完全恢复,想着要去陌生的寺庙里住两晚就觉得全身都不自在,她准备找个理由就呆在永城侯府,遂问常珂:“你想去吗?”

    常珂也不太想去,道:“襄阳侯太夫人和祖母关系是好,可他们家的几位小姐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我不想去受气。你要是能想出办法来不去,我也留在府里。”

    王晞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她好奇地问了一句:“永城侯府不对上镇国公这样的,应该还好吧?襄阳侯府的小姐们为什么还眼睛都长在头顶上?”

    常珂气呼呼地道:“他们家大小姐嫁到了庆云侯府做了世子夫人,世子娶了魏国公府三小姐。常凝喜欢挑刺又说不过别人。加上祖父又娶了很多小妾,生了很多庶子女,除了襄阳侯太夫人,他们府里的晚辈都不怎么瞧得上我们家的人。”

    庆云侯府是皇后娘家,魏国公府和镇国公府一样,当朝仅存的三大国公府之一。

    王晞闻言不由挑了挑眉,道:“可见还不全是人家襄阳侯府的责任?”

    “是啊!”常珂痛苦地道,“所以才觉得更加难受啊!”

    “那你就看我的好了!”王晞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摩拳擦掌地准备说服太夫人和侯夫人,谁知道她那八千两银子却坏了事。

    太夫人拉着她的手道:“你的孝顺,你大舅舅都看在眼里呢!这次浴佛节,咱们家不去大觉寺改去云居寺,全是因为你!云居寺的静贤大师,是宫中贵人面前的红人,若是能得他一句好,你以后的婚事就不用愁了。我们家平时不怎么和这些僧道来往,这次去云居寺啊,还是求了襄阳侯府的太夫人。你不去怎么能行呢?”

    这力是不是用得有点猛!

    王晞还试图让太夫人改变主意。

    侯夫人上前揽了她的肩膀,温声劝她:“这次你大舅舅可出了大力,你千万别辜负了你大舅舅的一片良苦用心。何况你三位表姐还想借借你的光,也跟着在静贤大师面前露个脸呢!”

    王晞败下阵来,怏怏地准备着去云居寺的行囊。

    常珂看着睁大了眼睛,道:“你连厨房做饭的水都准备自带吗?”

    王晞理所当然地道:“你去云居寺过过夜吗?”

    常珂摇头。

    她虽生在京城,却也不是哪里都去过的。

    王晞道:“我也没去过啊!谁知道那里是个怎样的情形,当然是有备无患啊!你可别说你到时候没准备过来蹭我的点心。”

    常珂嘿嘿笑,感慨道:“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出门了。”

    可她还不是得跟着折腾。

    王晞叹气。

    没想到就在她们准备启程的头一天,潘家兄妹到了京城。

    侯夫人目瞪口呆。

    潘家随行的嬷嬷却不知内情地笑得一派得意:“想着明天是浴佛节,特意赶过来的,大公子和大小姐也好陪姑爷和姑奶奶过个节。”

    侄儿和侄女也是好心。

    侯夫人再多的话都只能憋在心里,带了潘氏兄妹去给太夫人问安。

    王晞和常珂、常妍都按礼回避,没看见潘赛长什么样子。

    潘小姐闺名一个良字,乳名菀娘,肤白体纤,瓜子脸上有双水汪汪的杏子眼,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的,看上去娴静温良,典型的江南世家女子的模样。

    她给王晞等人带来的见面礼是她自己绣的绣品。

    王晞见她穿着今年苏杭最流行的素面云纹团花褙子,头上簪子只镶了莲子米大小的红宝石却颜色如血,品相顶级,就知道她家境不错不说,家里中的长辈还舍得在她身上花银子,应该是个颇为受宠的姑娘,送人绣品不像常珂,是因为拿不出多余的银子,多半是为了表现贤良淑德的品行。

    何况太夫人问她平时在家里都有些什么消遣的时候,她不是读书写字,就是绣花莳草,可以看得出她的日子颇为循规蹈矩,是个喜静不喜动的。

    王晞有点可惜。

    她自己性子好动,怕是和潘姑娘玩不到一块儿。

    没想到常凝看着也像是不怎么喜欢她这个表姐似的。

    侯夫人领着潘小姐给太夫人行礼的时候,常凝沉着脸站在旁边一动也没动。

    常珂还因此悄悄地用手肘拐了拐王晞,低声和王晞道:“她这是怎么了?潘小姐不会刚进府就把她给得罪了吧?”

    王晞小声地回常珂:“她又什么时候不在生气?”

    常珂听着忍了又忍才没有笑出声来。

    潘良被安置在了春荫园的南院,住进去估计还没有收拾停当,她身边自称姓胡的嬷嬷就带了些江南的土仪去拜访王晞,请王晞多多照顾她们家小姐。

    王嬷嬷接待了胡嬷嬷,等她给王晞行了礼之后,和她在倒座喝茶,探了探潘家的底,回来和王晞道:“她们没定回期。看样子若是和刘府的婚事成了,潘小姐准备在京城出阁。”

    王晞不太关心这些,问王嬷嬷:“侯夫人那边可有什么话说?”

    永城侯已经开始休浴佛节的假了,明天云居寺之行怎么安排,今天晚上侯夫人那边必须拿个章程出来。

    可她到现在也没个说法。

    王晞想想都替侯夫人着急。

    她道:“指望着她,明天一准乱套,我们还是主动讨个话,大家也能早点歇了。”

    王嬷嬷也觉得侯府内院的两位当家夫人不太靠谱,应声去了侯夫人那里。

    谁知道侯夫人却不在正房,而是带着常凝在春荫园陪着潘小姐说话。

    王嬷嬷摇头,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却道:“侯夫人自有安排,今天大家都先歇了吧!”

    王晞被这作派弄得没了脾气,干脆吩咐白果等人:“那大家就都散了,明天再说。”

    白果几个齐齐应是,各自散了。

    结果翌日天还没有亮,侯夫人那边的潘嬷嬷就亲自来给她传话,说是潘小姐今天会跟着一道去,问能不能让常凝和她坐一辆马车。

    原本的安排是常凝和常妍一辆马车,常珂和太夫人身边的施嬷嬷一辆马车的。

    王晞觉得这是在给她找气受,她当即道:“我和凝表姐说不到一块去,侯夫人若是为难,就让珂表姐和我一辆马车吧!”

    至于常凝要不要和常珂换个位置,那就是侯夫人的事了。

    若说从前潘嬷嬷是不敢得罪王晞,王晞的那八千两银子就让她连在王晞面前说“不”的胆量都没了。

    她明知这样一来常凝、常妍的座位都会变,因为临时决定的,说不定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侯夫人知道了肯定不高兴,也没敢帮着侯夫人劝王晞一句,而是勉强地撑着笑脸飞快去禀了侯夫人。

    侯夫人果然很恼火,可她也不好和王晞为这点事正面起冲突,只好委屈常凝和常珂换位置。

    常凝自然不肯,闹腾了一番,侯夫人怕再晚下去,天黑都到不了云居寺,只好让常凝继续和常妍一辆马车,让施嬷嬷和其他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挤了挤,腾出辆马车单独给了潘小姐。

    王晞不知道潘小姐是否知道这件事,要是她,肯定觉得膈应,怎么也不会做这种得罪人的事。

    潘小姐好像还挺高兴地上了马车,跟在王晞之后,在常妍和常凝之前。

    常珂也觉得潘小姐这样不太好,和王晞趴在车窗上打量街景的时候悄声和她道:“你说,潘小姐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不管是真是假,”王晞淡淡地道,“有侯夫人这样的一个姑母,也挺不容易的。”

    两人不由相视大笑。

    王晞情绪更低落了,她喃喃地对常珂道:“你的婚事有没有什么眉目了?我准备初冬就启程回蜀中了。如果能赶上你的相看最好,要不然就只能书信往来了。”

    常珂吓了一大跳,道:“你这么快就要回去吗?”

    不是说王晞为了自己的婚事才来京城的吗?

第二十一章 礼佛

    王晞也不瞒常珂,道:“我娘希望太夫人能主持我的及笄礼,这样说出去也体面一些。所以我打算住到及笄,看看情况再做打算。可现在看来,与其靠太夫人或是侯夫人给我找门亲事,还不如指望我祖母或是我叔祖母。她们都是家里主持中馈的妇人。”

    家里几百口人,可从来没有像太夫人或是侯夫人这样,说出去的话还有人敢驳回去的。

    常珂沉默了半晌。

    从前她还没有觉察到,和王晞一起之后,她渐渐也发现不管是她从前敬在头顶的祖母还是大伯母,办起事都很拖拉不说,还很软弱。

    王晞看着不由跟着叹了口气,问常珂:“你的婚事你娘能够做主吗?要是她能做主,我觉得你不妨自己相看一个,然后让你母亲去提亲。”

    三太太能任自己的女儿这样被磋磨,可见也不是个有主意的。

    常珂杏目圆瞪。

    没想到王晞的胆子这么大!

    她紧张地道:“你可别乱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经。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小心弄巧成拙,反而坏了名声。”

    王晞就朝着常珂翻白眼,道:“谁让你私相授受了。你不会找机会和太夫人、侯夫人多出去交际应酬几次,然后打听一下各府公子的品行,看看对方的相貌,然后说服你母亲一个个试着去提亲?”

    常珂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都被你给带偏了——我看你都敢趴在墙头看陈珞,以为你连榜下捉婿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呢!”

    她不提陈珞还好,提起陈珞王晞就觉得胸口痛。

    没拐来给她当护卫不说,还被他发现她窥视,插了把大刀威胁她,可怜她那几天为了等他的消息花了那么多的精力,还去爬墙看他舞剑,结果她一点好处没得着,还有可能会暴露了身份,被陈珞在家中长辈面前告状,里子面子全都丢净了不说,那些看他的时光也白白荒废了。

    她还从来没有做过如此亏本的事。

    王晞垂头丧气,和常珂两个人各怀心事地趴在车窗上看街上喧嚣的市井。

    中午,她们在一条驿道旁的树林停下,大家草草地用了午膳,然后继续赶路。

    虽说明天才是浴佛节,可节日的气氛却已随处可见。

    她们在路上不时会遇到去寺里参加法会的香客,越往前走,人越多。

    王晞猜他们都是去云居寺的。

    傍晚时分,他们到达了云居寺。

    王晞已经被车马颠簸得像焯了水的小白菜,蔫焉的,由王嬷嬷扶着,直到躺在了客房的床上,才觉得堵在胸口的那股浊气消散了些许,转身却又闻到一股子让她觉得有些刺鼻的沉香味道。

    白果几个忙去点了个檩香味的香炉,王晞这才觉得好受了很多。

    施嬷嬷过来想请了王晞去前面的佛堂用素斋,还道:“襄阳侯府的太夫人和侯夫人、几位太太、奶奶,小姐们也在。太夫人说,让您去认个脸。”

    认脸是王家每个人必备的基本功。

    家里的男丁要做生意的,要是不能第一时间认出对方是谁来,怎么能让人感觉宾至如归,又怎么能把别人兜里的钱哄到自己兜里来?女子要管理内宅,连人都认不清楚,怎么应付家中的人情客往?怎么处理族中各房之间的矛盾?怎么成为男人的内当家?

    可王晞太累了,她不想去应酬谁?

    “你就说我不舒服!”王晞语言客气地,却隐含告诫地道,“我原以为今天酉时就能到的,能在客房小憩半个时辰再去给襄阳侯府的太夫人问安。可我现在爬都爬不起来了,去了只会在襄阳侯府的人面前丢脸,还不如不去。”

    这么晚才到,不就是因为没提前把出行的事安排妥当吗?

    施嬷嬷不敢说什么,红着脸去回了话。

    常珂羡慕得不得了。

    侯夫人敢安排她和王晞坐一个马车,却不敢得寸进尺,安排她和王晞住一个客房。

    太可惜了!

    她端坐在那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着常凝和襄阳侯府的小姐们唇枪舌箭的,不仅没有了往日的紧张,反而还觉得常凝挺有意思的了,每次遇到了襄阳侯府的小姐们她都像个刺猬似的,说不赢还偏要说。

    常凝觉得常妍和常珂都不帮她,回到屋里还嚷着:“要是施珠在这里,肯定不会这样。”

    常珂在两个堂姐面前还是像从前一样低调沉默不说话,倒是常妍,皱了眉头劝常凝:“二姐姐,大家都大了,再这样就不太合适了。二姐姐要是不喜欢襄阳侯府的小姐们,少和她们来往就是了。何必非要每次都弄得针尖对麦芒的呢!”

    常凝非常不高兴,又挑起了王晞的刺:“她今天都没有出现,偏偏祖母还说她什么姿容殊丽,豪爽大方,胸襟袒荡,好话像不值钱似的往她身上堆,我看襄阳侯府的二太太一直竖着耳朵听呢!王晞说不定是有意缺席的,就是为了引起襄阳侯府太夫人的注意。”

    常妍脸色大变,之后的笑容都显得很是勉强。

    常珂睡前忍不住跑去了王晞那里,要和王晞一块儿睡。

    王晞长这么大除了和自己的祖母、母亲,还没有和其他人睡过,自然不允许。

    常珂道:“我要和你说悄悄话。”

    王晞让人去搬了一张贵妃榻放在了自己床边,又点了艾香,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这次出门,常珂可算是见识到王晞的讲究了。

    中午他们吃的都是昨天准备的干粮,王晞可倒好,红泥小炉上一直炖着热水,吃的是她房里厨子今天一大早起来做的佐菜。

    她跟王晞坐一辆马车,不仅跟着蹭了顿热饭,还跟着蹭了杯热茶。

    常珂也就没和她计较,欢天喜地的和她说起晚膳的事来:“……三姐姐肯定是看中了襄阳侯府的四公子,他虽然没有陈氏兄弟出名,却也是相貌堂堂,气质儒雅,看着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美男子。而且他的胞姐是庆云侯府的世子夫人,他和陈珞一样,十六岁就进了腾骧卫。可她也不想想,襄阳侯府的二太太向来眼高于顶,他们家又一向瞧不起我们家,怎么可能会和我们家结亲?”

    王晞讶然。

    她还以为常妍不动如水,准备由着家中长辈决定她的亲事。

    王晞顿时来了兴趣,道:“襄阳侯府的四公子来了没有?他真的长得很英俊吗?可婚姻大事,有时候也是要看缘分的。你不去试一试,肯定是没缘分。你要是试了还不成,也能彻底死心。我倒觉得你三姐姐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就看她用什么办法为自己争取了。”

    常珂呵呵地笑,说起了襄阳侯府二太太对她的关注。

    王晞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道:“她不会对我感兴趣的,就算是对我感兴趣,估计也没把我放在她儿媳妇的候选人中。”

    这也让她心生警惕,觉得有必要尽快和太夫人、侯夫人谈一谈。

    在婚事上过于强调她家的富有,万一惹来那些不讲究的,觉得自己是功勋之后或是官宦世家就想贪她的陪嫁,想纳她为妾可就麻烦了。

    如果太夫人和侯夫人是个强势的人,她肯定不用担心。

    恐怕连她母亲都没有想到,太夫人会这样的软弱吧?

    她让厨娘做了豆沙包、干蒸咸蛋黄烧卖、萝卜糕等广式早点,翌日一早去了太夫人那里,好好地和太夫人谈了谈心。

    太夫人这才惊觉自己说话有些不妥,可当着王晞的面却也不好承认,支支吾吾地,把这件事给圆了过去,但之后却再也没有提类似的事,这已是后话了。

    用了早膳,王晞见到了襄阳侯太夫人。

    这位太夫人跟她外祖母不同,襄阳侯太夫人身量不高,皮肤白皙,身材干瘦,穿衣打扮很是朴素,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虽然笑得和蔼,却让人不敢小觑。

    她们家的女眷在太夫人面前显得非常的恭敬,而且看得出来,这种恭敬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从心里觉得她应该受到敬重。

    襄阳侯府的小姐们衣饰也都颇为朴素,神色却安静从容,行事间进退有度,看着比永城侯府有规矩多了。

    难怪他们府里的人瞧不上永城侯府了。

    王晞多看了他们府里的二太太两眼。

    她中等身材,圆圆胖胖的,看着非常和善,站在襄阳侯太夫人身后,不怎么说话。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任谁也看不出她的嫡长女是世子夫人,她的嫡长子武举入仕,如今在皇帝亲卫之一的通州卫任佥事。

    比陈珞的官职好像还高。

    她们在云居寺礼佛游玩了一天。

    却是襄阳侯府几位小姐抱成一团,常凝和常妍一起,王晞和常珂一道,潘小姐从头到尾跟在侯夫人身边,虽然襄阳侯府的太太、小姐们都没怎么和永城侯府的人说话,但王晞还是记住了她们的相貌。

    下午时分,众人在佛堂歇息的时候,浓眉大眼的静贤大师领着几个小沙弥来给两位太夫人问安,还带来了据说是他开过光的护身符送给两府的公子小姐们。

    说着话的时候,王晞发现常妍踮着脚朝佛堂外看了一眼。

    她觉得襄阳侯府肯定有公子跟了过来。

    不知道宝庆长公主寿诞的时候,有没有机会见到常珂说的这几个美男子。

    王晞无趣地想着,让王嬷嬷给寺里捐了两百两银子。

    除了护身符,她还得了一串开了光的鸡翅木十八子的佛珠。

    每年王晞都不知道得多少这样的东西。

    她不太喜欢寺里和尚的东西,若是庵堂反而更容易接受一些。

    她把这佛珠赏给了王喜,让他随便处置。

    次日天刚亮,她们又一路颠簸地回了永城侯府。

第二十二章 上街

    王晞在床上足足躺了两天才觉得恢复了元气,去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却非常高兴,说襄阳侯府的人对她的印象都很好,还说这次宝庆长公主的寿诞,让她跟着,大家坐一块儿。

    王晞对永城侯府的办事能力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对宝庆长公主的寿诞也就更没有什么期待了。

    她问常珂:“你的衣裳首饰都准备好了吗?”

    “还行!”常珂很干脆地道,“反正我就是个陪衬,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家里除了服,几个姑娘就要正式开始考虑婚事了,以后每一次交际应酬,都有可能是一场相亲会。但她受了王晞的影响,对自己祖母和大伯母的办事能力也产生了怀疑,甚至生出一种与其让她们插手把自己嫁给一个不靠谱的,还不如像王晞说的,先自己私底下看清楚有哪些合适的人家,再想办法让长辈出面给她订门亲事。

    既然是私底下相看,最好还是别那么打眼。

    王晞是压根不想去参加了。

    她对常珂道:“你要是缺首饰什么的,就来找我借。”

    常珂点头应了,过了几天,见家里的几姊妹都开始做新衣服,打首饰,精心准备着去参加宝庆长公主的寿诞,王晞这边还没有个动静,不免有些奇怪,过来问她:“你带了很多新衣服过来吗?要不要也应景做两件京城的款式?”

    王晞的衣饰有着明显的川蜀风格,绣花繁杂华丽,颜色妍艳明快,加上她长得美艳,常常一出场就会吸引大家的目光,很是打眼。

    但京城的功勋世家,因为上边有皇家压着,而且就算你是皇家,那还不得分个郡王和皇子,公主和郡主吗?再有钱,再有权,再漂亮,也不敢这样恣肆地打扮。常珂怕她去了宝庆长公主的寿诞,太过亮丽,刺了某些心胸狭窄之人的心,平白惹些麻烦。

    “今年京城流行绿色。”她继续劝王晞,“全是苏杭那边过来的料子,我觉得还挺衬这个季节的。你也可以做几件穿着玩。”

    王晞就是图新鲜,觉得苏式样子的首饰和衣服也都挺有特色的,但她不太瞧得上永城侯府的裁缝手艺,她没打算和常家的人一起做衣服。

    常珂如今说起来,她想到常珂的处境,估计有什么好料子,好样式也轮不到她,遂认真地问她:“你的亲事,你到底怎么打算的?你要是有意争取一下,衣裳首饰什么的都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你要是觉得还是家中长辈靠谱一点,也就无所谓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了。”

    说不定她穿的差一点,那些长辈觉得以她的出身正应当如此,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当然,王晞就算是想帮常珂,也得常珂自己愿意接受她的帮助。

    不然好心办坏事,人没帮着还结了仇,太浪费她的精神和精力了。

    常珂就和她说悄悄话:“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没准备打扮。像我这样的出身,嫡支肯定是瞧不上的,庶支却各有各的不容易,得睁大了眼睛找,免得被别有用心的嫡母或是主母瞧上了,把我随意搪塞给了他们家的公子少爷,太亏了。我还准备闷声发大财呢!”

    王晞哈哈大笑,觉得常珂孺子可教,也和她说实话:“我也不想成为谁家的目标,宝庆长公主的寿诞,随意打扮打扮就行了,把那些光鲜亮丽留给有需要的人吧!不过,你说的对,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景致,我们也不能浪费了。我们出门去做衣裳打首饰吧?平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也能高高兴兴的。谁说打扮了就一定要入别人的眼,让别人赏心悦目了!”

    常珂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三房在钱财上不宽裕,她从小就被母亲絮叨着有好衣裳得用在关键的时候,平时在家里随便穿穿就好。

    不过,她脑子一旦接受了王晞的说法,脑海里不免就呈现出穿着漂亮衣饰站在镜子面前打量的日常情景,觉得那些衣裳首饰不再是她为了应付别人的战袍,而是取悦她自己的美丽,她突然觉得王晞的话说得太有道理了。

    “好!我们出门做衣服,打首饰去!”她豪气地道,想着永城侯府请的都是京中非常有名的铺子里的裁缝,费用不低,外面的铺子却未必需要这么高的价格,她手里那笔小小的积蓄应该还能做出套好看的衣裳来。

    王晞借口要去趟自家的铺子,笑嬉嬉带着常珂坐上轿子,去了京城最繁华的西栅门。

    短短的几百米大街,铺面林立,帜旗招展,吆喝声不断。

    王晞他们进了旁边一条相对比较僻静的巷子,停在了一家黑漆如意门前。

    王喜去叩了门。

    有小厮跑出来,见到王喜恭敬地问了声:“你是哪家府上的?”

    王喜丢给那小厮两块碎银子,道:“前几天约好的,王府的。”

    小厮笑容更盛,让出道来,王喜指使着两顶青绸小轿进了门。

    常珂发现这是个青石天井,墙边种着一排湘妃竹,正面三间的敞厅,四季平安的红漆槅扇四敞,中堂上挂着幅步步高升图,两旁红漆太师椅靠背上镶着云母石,像个豪门大户会客的厅堂。

    偏偏这里是个裁缝铺子。

    常珂坐在太师椅上,端着青花瓷的茶盅,品着今年明前的龙井,看着七、八个年轻妇人向她们展示今年最新的杭绸料子。

    旁边还有一个三旬妇人眉眼弯弯,笑容温柔和善又得体地给她们介绍:“听说您最喜欢用松江的细布做贴身衣服,我就斗胆给您选了这几种面料,穿着没寻常的杭绸柔软,却比细布更透气,您摸摸看。”

    这些都是王嬷嬷上门和她约时间的时候她问的。

    王晞没有摸,是白芷上前摸的面料,还和那妇人道:“这是谁家新出的面料吗?”

    那妇人和善地笑道:“是湖州冯记新出的,用北边的柞蚕丝和南边的桑蚕丝混纺的。虽说不够软,却很透气。我想着说不定小姐会喜欢。”

    王晞听着来了兴致,道:“拿过来我看看。”

    那妇人就将面料拿到了王晞面前。

    王晞摸了摸,笑道:“这面料是不是比较便宜?”

    柞蚕丝肯定不如桑蚕丝价格高,但做生意肯定不能这么说。

    那妇人笑眯眯地道:“冯记一开始是没那么多桑树林,后来发现柞蚕丝和桑蚕丝各有各的优点,就想着能不能扬长避短。这不,就生产出这种混纺的面料来了。我们家是江南最好的裁缝铺之一,他们家就送了一些过来给我们看看。我想着小姐的喜好,就第一个拿出来给您看了。”

    这是比纯粹的桑蚕丝成本低,却想要卖出比桑蚕丝更高的价格来。

    王晞不由笑道:“冯记如今谁当家呢?”

    那妇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个内行,不敢唬弄眼前这个看上去娇滴滴像个不谙世事的大主顾,忙笑道:“他们家四爷当家。”

    “新人新气象。”王晞点头,“这法子还挺不错的。”又问那妇人,“订得多吗?”

    那妇人犹豫了片刻,见王晞笑盈盈地望着她,仿若只是好奇,却令这妇人忍不住心里打鼓,最后还是老实地道:“夏衫卖得尤其好。”

    “倒也是个人才!”王晞笑道,问常珂,“你有看中的面料吗?”

    常珂看了王晞一会儿,这才眨着眼睛指了其中两种她觉得不错的面料,道:“你觉得怎么样?”

    王晞就让人拿过来仔细地瞧了瞧。

    常珂和她耳语:“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王晞不以为意地道:“我们家全是做生意的,这点小伎俩,我从小就知道啊。”

    难道这也有家学渊源一说?

    常珂搔头,想着这面料既然便宜,可以多做两件。

    两人定好了面料,又去看款式。

    既然是在家中日常穿用,那就怎样舒服怎样来。

    两人又看中了同样的款式。

    或者是因为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你说这个颜色好看,我就能说出这个做什么好,两人做衣服的兴致越发地高涨,不仅定了衣裙,还定了鞋袜、帕子、扇套等小物件。

    一抬眼,居然已到了下午。

    或者是因为期间一直在吃点心,她们没用午膳也没有觉得饿。

    铺子里的人忙招呼她们用膳,还道:“端午节快到了,我们铺子请了大觉寺的朝云师傅帮着调了香囊,专门送给像您这样的贵客的,我去拿几个来,您挑挑看喜欢什么味道的?等会儿让丫鬟们带回去。”

    常珂意外地挑了挑眉。

    大觉寺的朝云师傅这几年被权贵之家推祟,号称是京城调香第一人,这铺子居然能拿到他调的香囊不说,还当成赠送之物送给来做衣服的人,这衣服的手艺费得多少钱啊!

    王晞不喜欢在外面吃东西。

    觉得碗筷什么的都是别人用过的。

    她问常珂饿不饿,商量她:“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用膳吧?”

    常珂觉得难得出来一趟,身边还没有长辈跟着,难得自由自在,在外面吃饭太不划算了,她狡黠地笑,道:“我带你去吃烧饼吧?热呼呼刚出炉的烧饼,我还是小时候和三堂兄他们出来的时候吃过,那味道,我一直没忘。”

    王晞两眼发光。

    铺子里拿了香囊给她挑的时候,她虽觉得不错,但也没有惊艳的感觉,也就随意挑了几个让红绸带回去:“你们要是也觉得一般,就送给府里的丫鬟婆子。”

    常珂却觉得好闻,笑道:“你也太挑了,我觉得这香囊挺好闻的。”‘

    王晞听她这么说,想起一件事来,兴、致、勃勃地道:“要是这香你都觉得好,等会我们买了烧饼,我带你去个地方——他们家调的香,你保证喜欢。”

第二十三章 药铺

    买烧饼的地方在离这个裁缝铺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地方虽然偏,买烧饼的人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王晞和常珂没有过去,坐在轿子里面,由王喜挤进去买了几个烧饼。

    那烧饼筷子长,三指宽,两头翘起,里边加了椒盐和葱花,外面洒了白芝麻,刚出锅,热气腾腾,香喷喷。

    王晞尝了一口。

    味道真还挺不错的,也很饱腹,她吃了半个就饱了。

    常珂吃的一脸幸福,眯着眼睛道:“就是这味道,和我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

    王晞就让王喜再买几个带回去:“给厨房里的人尝尝,看他们能不能做得出来。”

    这烧饼铺子是祖传的手艺,既然是祖传的手艺,那就肯定有独到之处。

    王喜觉得可能性不大,但王晞吩咐了,他还是笑着应“是”,转身又去买了几个烧饼。

    常珂闻言倒是很高兴,道:“我怎么没有想到。”

    不是没有想到,是应该在潜意识里知道就算是她想这么做,也没有人会帮她这么做。

    只是王晞和常珂两人吃得高兴,也没谁去细想这些事,两人挤在一个轿子里去了王晞说的地方。

    “这,这不是药铺吗?”常珂下了轿子,望着眼前大大的招幌,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王晞就知道她会奇怪,抿了嘴笑,道:“谁告诉你做香囊的地方就一定是香铺?大觉寺不也做香囊吗?”

    那不一样啊!

    寺庙里常会做了好香送给香客啊!

    常珂还在那里发愣。

    王晞已牵着她的手往里走:“这里虽然不是我们家的铺子,但也和我们家的铺子差不多。我也算没有唬弄太夫人……”

    她脚步轻盈,语气雀跃,有种发自内心的快活。

    这样的王晞,常珂还是第一次看见。

    她不由自主地被王晞拉着进了药铺,见她熟门熟路地穿过人来人往的药铺大堂,径直往槅扇四开的后堂去。

    后堂是个小院,正面是个刻着人高倒“福”的青石影壁,左右是门扇四开的厢房,厢房里是坐堂的郎中,两边的抄手游廊里都坐着等待看诊的病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还有几个小伙计在旁边维持秩序。

    王晞带着常珂飞快地绕过了影壁,引来众人的关注。

    有药铺的小伙计仰了头在她们身后喊“喂,后来的不接诊了”,却被随后进来的王喜打断,上前和那小伙计交涉起来。

    王晞和常珂经过了后堂,面前又是一个小院,迎面却是个雕花影壁,左右厢房的门扇紧闭,两边的抄手游廊里也是安安静静,没有人。

    前院的喧闹仿佛都被隔在了院外。

    王晞的笑容越发地欢快,脚步也更快了,踏进院子就俏声高语道:“冯大夫在吗?我这里有个急诊,想请他老人家出个诊!”

    说话间,常珂已经被王晞带着绕过了影壁。

    院子里左右都种着遮天蔽日的大树,正面是个五间的厅堂,虽然红漆的扇门大敞,但被比屋顶还高的树冠挡住了日头,厅堂里的光线并不怎么明亮,中堂的八仙桌旁依稀坐着个白须长者。

    常珂心中微惊。

    王晞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开了她的手,兴奋地提着裙子一路小跑了过去,嘴里还调侃地喊道:“冯大夫!冯大夫!您今天不用出诊的吗?我可是专程来找您的哦!”

    她的声音原本就清脆婉转,此时更如莺啼,回落在寂静的院落里。

    那轻巧的身影,更如乳燕投林般,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这冯大夫是王晞的什么人啊!

    常珂正在心里嘀咕着,就看见已跑到厅堂门口的王晞身影一顿,像失了神似的拌在了门槛上,人直愣愣地就往地上扑去。

    “啊——”

    厅堂内外一阵惊呼。

    常珂拔腿就朝王晞跑过去。

    王晞双手在空中乱舞,心里却慌得很。

    陈珞怎么会在这里?

    她看到的应该是陈珞吧?

    她在心里正自我怀疑着,只见眼前出现了一双手。

    皮肤白皙干净,手掌宽大有力,指节根根分明如竹,稳稳地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耳边男子的声音温和清越,仿佛还带着几分笑意。

    王晞惊魂不定,死死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臂,连声道着“多谢”,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扶住了她,急忙抬头一阵张望。

    没有看到她刚才看到的陈珞,却看见冯大夫神色慌张地朝她快步走了过来,原本和陈珞并肩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个男子也眉头紧皱地站了起来。

    刚才厅堂里好像只有三个人。

    那扶她的……

    透过手掌,她能感受到那手臂的紧实。

    稳稳当当的,充满了力量。

    不会是……

    王晞心里打着鼓,头顶又传来那人的声音:“你没事就好!”

    她抬头,看见一张眸中含笑的眼。

    锐利的眉弓,高挺的鼻梁,英俊的五官,还有那温和的神色。

    无一不是她的喜好。

    分明就是她从千里镜中看到的那个人!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王晞茫然。

    扶着她的人已低声笑道:“我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啊!”王晞这才惊觉自己还死死地抓着别人,忙放开了手,连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站得稳,站得稳!”

    心里却是一阵尖叫。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他知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偷窥他的人?

    他应该不知道吧?

    如果他知道,怎么还会扶她?

    王晞脑海里闪现出那片绿竹林中九环大刀上迎风猎响的鲜红绸子。

    她脸上火辣辣的。

    “表妹,你没事吧?”

    “丫头,你没事吧?”

    常珂和冯大夫围了过来,一个满脸担忧,一个满脸不解。

    “没事,没事!”王晞忙摆了摆手,目光却不禁去找寻陈珞的踪影。

    他此时已退到他同伴的身边,目光温煦地望着她。

    见她望过来,还客气地朝着她笑了笑。

    不是陈珞还是谁?除非常珂她认错了人。

    而且,他也不像常珂说的那样眼高于顶,反而让人觉得很和善的样子。

    是常珂认错了人还是她认错了人?

    王晞困惑地朝常珂望过去。

    常珂此时好像才发现厅堂里还有其他人。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陈珞,脑子里乱成了一片浆糊。

    她这是在做梦吗?

    不然怎么会在这里看见了陈珞?

    而且还是个面带笑意,温和有礼的陈珞?

    是她脑子坏了还是陈珞的脑子坏了?

    她受了惊吓般地握住了王晞的手,明知不应该却没办法压制地和王晞耳语:“出了什么事?陈珞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他那是什么表情?现在改走不动声色、笑面杀人的路子了吗?”

    所以陈珞还是那个陈珞,她没有认错人。

    只是她看到的陈珞却不是常珂所说的陈珞啰!

    王晞很想和常珂讨论一下关于陈珞的事,可冯大夫关切的目光让她暂时无暇顾及其它,就听见冯大夫问她:“丫头,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你来之前为何不先让人给我递个话?”

    说着,还移动着步子,把她和陈珞之间的视线挡住了,一副不愿意让他们多接触,颇为忌惮陈珞的样子。

    冯大夫是她祖父的救命恩人。从她记事起,他就住在他们家,给他们家的人看病。后来他出门游历,祖父送了他五千金做盘缠。他决定在京城开药铺,她祖父又送了他这间铺子。

    来京城之前,她祖父还曾叮嘱她来拜访冯大夫,说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就来找冯大夫看。

    冯大夫也很喜欢她们兄妹。她小的时候常把她顶在肩膀上,她生病了不愿意喝药,会给她准备很好吃的糖浆饼,还告诉她认草药,背药方,说小姑娘家懂些药理,在内宅不吃亏。还会陪她玩,告诉她做风筝,调香,做药饼。

    在她的心目中,冯大夫如同她家中的长辈。

    她来京城后,第一个拜访的也是冯大夫。

    冯大夫这样,再联想到陈珞的身份,王晞心中一动,默默地低下了头,躲在了冯大夫的身后。

    她感觉到冯大夫松了一口气,还欣慰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对陈珞道:“两位公子所说我已知道,只是我擅长的是儿科和妇科,你们说的病我实在是没有把握。两位公子容我仔细思考几天再作答复。”

    和陈珞同来的那人比陈珞矮半个头,二十来岁,长相文雅,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倨傲之色。

    如果没有和陈珞站在一起,倒也算是一表人才。

    可和陈珞站在一起,加之王晞见过太多相貌出众的人,她就觉得他的模样有些平常了。

    他听冯大夫这么说,很不高兴的样子,张嘴要说什么,却被陈珞一个眼色拦住。

    “既然如此,”陈珞淡笑着对冯大夫道,神色显得有些疏远,远没有了刚才的温和可亲,“那我们就过几天再来拜访冯大夫。”

    他说着,就和同伴一起告辞了。

    看也没有多看王晞一眼。

    王晞心情有点复杂。不知道是庆幸没有被他发现自己就是那个窥视他舞剑的人?还是庆幸陈珞并不像常珂说的那样不近人情?

    冯大夫亲自送他们出门。

    王晞发现常珂缩着肩膀躲在她的身后,从头至尾大气都没敢喘一声。

    任谁溜出来玩碰到个自己不喜欢还没有办法抗争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回避。

    “没事!”王晞安慰她,“我看他不像是个不问青红皂白的人。而且你们还是小时候见过,说不定他根本没有认出你来。”

    常珂闻言一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嚷道:“任谁突然见到了陈珞和二皇子都会害怕好不好?”

第二十四章 太子

    “二皇子?!”王晞吓了一大跳。

    常珂点头,道:“就是他。我最后一次见他,是隔壁珏姐姐出阁的时候,不可能认错。”

    王晞颔首。

    常珂曾经说过,陈珞小的时候曾经带着二皇子翻过墙,现在两个人一同出现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但他们两人一起来找冯大夫,就有点微妙了!

    王晞仔细琢磨着来时父亲告诉她的事。

    当今皇上既不是嫡也不是长,生母分位很低,成年后娶了皇家亲卫军中一位千户的女儿为妻,怎么看都是位十分普通的皇子。

    转机出现在了他的结发妻子难产去世之后。

    当时的皇后薄氏没有亲生儿子,先帝想立宠妃王氏所生的九皇子为太子,千方百计地想把九皇子记在薄皇后名下。薄皇后眼看着拒绝不了,提出让九皇子娶自己娘家侄女为正妃。先帝都答应了,王氏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不仅不愿意,还非要让九皇子娶了自己娘家的侄女为正妃。

    或者是在宫里娇纵惯了,九皇子当时也没有多想,听从自己生母的话,娶了自家表妹为正妃。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说王家的人打听不到,就是当年宫里的大部分人恐怕也都不知道,薄皇后说服了先帝,把当今皇上记在了她的名下,被立为了太子,后来又续娶了薄家之女为太子妃,生下了二皇子。

    若是接着这样的轨迹,先帝殡天,当今皇上继位,太子妃薄氏被立为皇后,当今皇上已逝的原配妻子被册封为贵妃,先皇后薄氏被尊为皇太后,再有两任皇后的娘家庆云侯府支持,二皇子立为太子,一切都皆大欢喜。

    可事情总会出乎人意料之外。

    先帝殡天之后,当今皇上继位,太子妃薄氏被立为皇后,原配被册封为了贵妃,先皇后薄氏被尊为皇太后,在庆云侯府的支持下,本应该立二皇子为太子,然而当今皇上却变卦了。

    他先是借口先帝刚刚殡天,二皇子年纪还小,暂时不立太子。

    等过了几年,二皇子健健康康地立住了,可薄太后却驾鹤西去了,庆云侯府再提立太子的事,皇上就开始支支吾吾地没个准信了。

    又过了几年,皇上文治武功,天下太平,海清河宴,威望日盛,庆云侯府的人在皇上面前说话也没有那么灵了,再提立二皇子为太子的事,就有朝臣开始拿皇上原配所生的大皇子说事,讨论到底立谁才是正统。

    皇上对这样的折子留中不发的,皇后娘娘看着不对劲,找了如今的庆云侯,也就是皇后娘娘的胞弟商量,庆云侯少不得要为自己的亲外甥说两句话。皇上嘻嘻哈哈的,既不喝斥庆云侯干涉立储的事,也不明确表达要立谁为皇子。

    后来问急了,皇上在金銮殿上发了脾气,连声质问朝臣和庆云侯,是不是觉得他做不了几年皇帝了,想要逼宫。

    这话谁敢接?

    大殿里跪满了请罪的臣子。

    立储的事也就渐渐放了下来,无人再提。

    可不管是庆云侯府还是当今皇后,心里都急得不行。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据说为了讨皇帝的口风,希望关键的时候能有人像当初薄太后一样让先帝改变主意,皇后不仅对皇帝唯一的胞妹宝庆长公主十分礼遇,对朝中几位内阁大学士的夫人也颇为看重。

    可见这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喜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憎恨。

    陈珞因为受皇帝宠爱,能和皇子为伴,比皇子还自由地进出宫苑,应该与此有很大的关系!

    王晞在心里琢磨着,见冯大夫送人还没有回来,反客为主,招呼常珂在厅堂坐下,自有跟随过来的王喜指使着铺子里的小厮给她们斟茶倒水。

    只是她们刚刚坐定,冯大夫就回来了。

    “冯爷爷!”王晞像小鸟般欢快地朝冯大夫奔去,“我没有打扰您吧?早知道您有贵客,我应该让王喜提前来看看的。我原是想给您一个惊喜来的!”

    冯大夫笑呵呵地望着王晞,满脸慈爱地道着“不碍事”,之后摸了摸她的头,笑着望了常珂一眼,道:“这是你新交的好姊妹吗?看着就是个文静娴雅的姑娘!”

    常珂在冯大夫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站了起来,听冯大夫这么一说,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冯爷爷”。

    冯大夫笑着和常珂问好,态度和蔼可爱。

    王晞就上前去扶了冯大夫,把他请到了上座坐下,叽叽喳喳地介绍着常珂:“她是永城侯府的表姐,比我大三个月。在家行四,和我可好了。我们今天一起去云想容做衣服了,云想容送了我们香囊,说是什么大觉寺一个叫朝云的师傅做的,他还被称为‘京城调香第一人’呢!可我觉得他调的香没有您调得好。这不马上要过端午节了吗?我就寻思着让您帮我调几个香囊。”

    她说着,还不好意思地拉着冯大夫的衣袖撒娇地摇了摇:“只是我今天来得急,也没买点什么东西孝敬您,我今天请您去四季美吃水晶肘子好了。我听说,水晶肘子是他们家的招牌菜,我还没吃过。我们今天正好去尝尝。”

    冯大夫是最了解她秉性的人之一。闻言捏了捏她的鼻子,调侃道:“我看你一定是临时起意跑来找我的,还准备趁着这个机会蹭我一顿!”

    王晞和冯大夫嬉皮笑脸的,还朝着冯大夫竖起了大拇指,道:“我这小猴子怎么也逃不出您这五指山,还是您厉害!”

    “那是!”冯大夫哈哈大笑,欢畅之意溢于眉眼。

    常珂看得目瞪口呆,以为王晞这样子简简单单地就能蹭了一顿好吃的。谁知道冯大夫面色不变,话锋却一转,道:“你跟着我调了这么多年的香,你上次不是说不用学了,已经出师了吗?名师出高徒,你现在调的香肯定比我还好。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就不亲自动手了,要多少香囊,你自己调好了。端午节的节礼,你记得给我加几个你亲手调制的香囊。

    “说到水晶肘子,我虽然也和你一样喜欢吃,但我现在年事已高,你小高哥早几年就不让我吃了,我怕去了四季美,看着你们吃,我流口水。我就不去了。我现在只能吃六味园的酱菜,你有空,就买几坛他们家的酱菜来孝敬我。”

    这香囊没讨到,水晶肘子没吃到,六味园的酱菜和自制的香囊倒贴了去。

    王晞没想到,几年不见,冯大夫也会跟她这样开玩笑了。

    陈珞不是常珂说的那个陈珞,难道冯大夫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冯大夫了吗?

    她很想拔几根冯大夫的胡子,看看冯大夫是不是真的。

    常珂见王晞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她的笑容惊醒了王晞不说,还让冯大夫觉得有趣。

    他又摸了摸王晞的头,笑道:“莫怕,莫怕!今天就在铺子里用晚膳,我铺子里的师傅非常擅长做淮扬菜,你肯定喜欢。”

    只要是美食,就没有王晞不喜欢的。

    何况冯大夫和她祖父一样,都是个老饕,他若是说好吃,那肯定好吃。

    她一口答应下来,拍着胸道:“吓得我魂都没有了。这要是去了四季美冯爷爷突然说没带银子,那我可就亏得大了。”

    大家听了一阵笑。

    王晞告诉冯大夫她带了烧饼来:“您尝尝好不好吃。但肯定没有刚出炉的好吃。不过,卖烧饼的地方离您这里不远,我让王喜告诉小高哥地方。”

    小高哥叫冯高,是冯大夫收养的一个孤儿,也是冯大夫的徒弟,在王晞出生之前就已经跟着冯大夫在王家了,对王晞来说,她就像自己的哥哥。

    冯大夫笑道:“是不是那个巷子里头的烧饼铺子?他们家的烧饼的确不错。”

    王晞不好意思地嘻嘻笑,道:“忘了您都来京城两、三年了,买甘草的地方您有可能不知道,买好吃的地方您肯定知道。”

    “你这小丫头!”冯大夫弹了王晞的额头一下,让她把那香囊拿给他看看,“人家哪里做得不好了?“

    王晞嘟着嘴,道:“我吃东西不如您和祖父,可若说是这香粉胭脂,您和祖父肯定不如我。”

    冯大夫纵容地看着她笑。

    她就趁着白芷去拿香囊的功夫和冯大夫说起了冯记的面料:“桑蚕丝什么样的料子织不出来?只能说他们家收不到那么多桑蚕丝,在江南织造里难以立足。他这种法子,也就卖个新奇,哄哄那些不懂行的人。时间长了,未必行得通。不过,这面料的价格肯定比纯桑蚕丝的便宜。我大哥不是说云贵、吐蕃那边的土司觉得我们家面料太贵了吗?我觉得可以跟我大哥说一声,让我大哥派人去跟冯家的人说说话。”

    王家祖祖辈辈立足蜀中,而蜀中的丝绸没有江南的好,他们家又一直以来都是在西北、西南做生意,和江南一带的丝绸商交情不深,茶马古道上的丝绸生意向来争不过广东和福建的大布匹商。冯家如果像王晞说的那样在江南的日子不好过,两家联手,说不定能走出条互利的路子来。

    冯大夫立刻听明白了。

    他忍不住又摸了摸王晞的头,笑道:“你祖父说你是个金疙瘩,你还真是个金疙瘩,去做个衣裳而已,不会给你们家找出个生意的新门路来了吧?”

    王晞和冯大夫贫嘴:“您和祖父不是常说什么‘世事洞明皆学问’吗?我这也算人情练达吧?”

    “算,算,算!”冯大夫自然希望王家的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高兴地表扬王晞。

    王晞这才抛出她进门就想问的问题:“镇国公府的二公子陈珞和二皇子来找您干嘛?”

第二十五章 难言

    冯大夫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道:“你这个小丫头,把你祖父那一套全学会了,还知道给我挖坑了。你这招声东击西使得好啊!先和我说吃说喝说玩的,然后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猛地来这么一问,让人猝不及防,哼,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不会上你的当的!”

    王晞还真有这意思。

    冯大夫那么明显地挡了她一下,可见陈珞和二皇子所求之事非同寻常,冯大夫不想让她卷进来。

    可问题是她现在在永城侯府里住着,还曾经偷窥过陈珞舞剑,什么事情都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事情就是那么巧,陈珞在追查谁偷窥他舞剑的时候发现了是她,那些权贵又多是怕死之人,要是陈珞想得太多,冯大夫那一挡,说不定就是她的催命符。

    她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既然被识破了,王晞也没有准备瞒着。

    “冯爷爷,您可真厉害!”她拍着冯大夫的马屁,希望他老人家看在她这么想知道的份上告诉她,“我这不是怕自己被杀人灭口,想早点知道,也好早点做准备吗?您可不能让我晚上睡不着觉。我晚上要是睡不着觉,就会有黑眼圈的,我要是有黑眼圈,肯定得找您配点什么玉肌膏、凝脂露之类的东西,我来您这里勤了,说不定又会碰到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和二皇子……”

    冯大夫才不会听她胡诌,可她再次一口说出来了来者的身份,这让他不得不有些焦虑,加之他随后想起了那位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初见他时倨傲清冷,却出乎他意料之外地看见王晞快要跌倒了,箭步上前就扶住了王晞。

    他盯着王晞那嫩得能掐得出水的脸蛋。

    这小丫头,专捡了两辈人的长处长,越大越好看。

    少年慕艾,那陈珞性子再冷,也是个少年郎,万一他要是看上了王晞,想知道王晞是谁,他挡那么一下,说不定是弄巧成拙。

    冯大夫琢磨着,抬头又看见了青绸和红绸两姐妹,突然觉得王晞说的也有道理,与其让她胡乱猜测,不如好生跟她说说这件事的危险之处,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定会老老实实避开陈珞,也能让青绸和红绸更加警醒。

    “你就别在老头子面前胡说八道了!”冯大夫好笑地打断了王晞的话,道,“你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认出陈珞和二皇子的?你在哪里见过这两人吗?”

    他准备先把一些事打听清楚了再决定跟王晞说些什么。

    王晞嘻嘻笑,跑到了常珂身边扶了她的肩膀,道:“当然是表姐告诉我的啦!”

    她不好意思告诉冯大夫自己偷看陈珞舞剑的事,觉得被陈珞插了把刀在那里告诫她太丢人了,只说是刚才冯大夫去送客的时候常珂告诉她的,还得意地道:“我想着祖父说您是扁鹊再世,华佗转生,就猜着不是他们的亲人得了病,就是朝中哪位大臣得了病。不过,他们能找到您这里来,可见您在京城已打下一片不小的码头,您写信回去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说过。我得告诉祖父,祖父知道了肯定为您高兴。他当初就最最推崇您了,说您比那个百草堂的马大夫不知道强多少……”

    冯大夫听着啼笑皆非,敲了敲桌子,道:“好了,你也别拍我马屁了,我知道我厉害,可你这一说起话来就扯到一边的毛病也得改一改了。说吧,你还猜到了些什么?”

    王晞从小就是鬼机灵,什么事到了她那小嘴里,叭拉叭拉的,听着像是在东扯西拉,可她就有奇特的本事能说出个七七八八来。

    他想瞒着她,说一半留一半,恐怕有点难。

    冯大夫想到这些,神色就有些无奈。

    王晞不好意思地冲着冯大夫笑。

    她祖母常常告诉她,做生意的,就是要会哄人,多说好话,别人听着高兴,这生意就容易做成,就算是做不成,把人哄高兴了,彼此都高高兴兴的,总比那瞋目切齿的好。

    她从那之后话就有点多。

    “知道了,知道了!”她跑到冯大夫身后去给他捏肩膀,“我长话短说,长话短说。”

    这还叫做长话短说啊!

    冯大夫无言地看了她一眼。

    她立刻道:“我是这么想的。亲人就不用说了,有御医院。要是朝臣,那得是能让他们两个人都得巴结的。让他们两个都得巴结的呢,我想不出有谁,这得问问表姐,看她能不能想到。亲人,我看不是皇上就是皇后。这也得问问表姐,看她知不知道皇上和皇后是否身体欠安了。”

    常珂第一次见到这样上蹿下跳的王晞,正在旁边看热闹,没想到这就被拖下了水。

    她指着自己,惊愕地道:“我吗?我又不能进宫,怎么会知道皇上和皇后身体如何?再说了,皇上和皇后的诊方是要保密的,就是阁老们也不知道,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两人又同时朝冯大夫望去。

    冯大夫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丫头,又被她说中了。

    但有常珂在场,他不准备这个时候告诉她。

    正想找个借口拖一拖,白芷端着装了香囊的锦盒走了进来。

    冯大夫干脆硬生生地转移了话题,道:“我看看大觉寺的朝云大师这香囊哪里惹着你了。京城藏龙卧虎,人家号称京城调香第一人,肯定也有两把刷子。说不定不是人家调香的手艺不好,是云想容格调不够,拿到的是人家随手调的香,或是弟子帮着调的香呢?”

    他说着,打开了一个锦盒。

    百花香慢慢地从锦盒中的香囊里弥漫出来。

    冯大夫神色微变,拿起那香囊凑到了鼻下。

    这下轮到王晞的神色改变了。

    会调香的人鼻子都灵,有时候凭着淡淡的几缕香味就能判断出香料中用了哪几种材料,冯大夫更是其中的高手。

    像这样把香囊凑到鼻子下面去闻,她以前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冯大夫和人斗香。一次是她祖父买了个别人家祖传的古香方,请冯大夫帮着闻闻那香方对不对。

    难道云想容送的这香囊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这念头刚从她脑海里闪过,冯大夫就放下了手中的香囊,神色颇有些凝重地问她:“你确定这是大觉寺朝云大师调的香?”

    不确定!

    王晞忙道:“云想容的人说这是大觉寺朝云大师调的香。”

    冯大夫站了起来,道:“丫头,我要借你的乳兄和白芷一用。“

    “好啊!”王晞丝毫没有犹豫,立刻让人去叫了王喜进来。

    常珂机敏地起身,悄声对王晞道:“恭房在哪里?我去更个衣。”

    王晞对常珂更加欣赏,让青绸陪常珂去了恭房。

    冯大夫看着,在心里连连点头,觉得王晞的眼光不错,这孩子也很通透,是个好苗子。

    王晞就悄声问冯大夫:“这香不对吗?”

    冯大夫犹豫了片刻,道:“这香没什么不对的,只是调香的手法和我如出一辙,我调香的手法是拙荆家祖传,所以有点好奇,想查查是不是和我岳家有什么关系?”

    冯大夫已是花甲之年,他的妻子也好,岳父也好,他们的年代离王晞都有点远,王晞实在是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但她能看出冯大夫有点着急,遂安抚他道:“那您慢慢查,说不定真的和您岳家有些渊源呢!”

    冯大夫早年成过亲,发妻病逝后没有留下孩子,冯大夫却一直没有续弦,她祖父说,冯大夫心里一直放不下发妻,是个痴情之人。所以王家的女眷都觉得冯大夫是个难得的好人,连带着对冯高也很好。

    她的大姑母,就很想让冯高做她的孙女婿。

    后来冯高要服侍冯大夫出门游历,婉言拒绝了,这桩婚事才没成。

    王晞就觉得冯大夫肯定没有心情留她们用晚膳,就提出告辞:“等哪天您得了闲,我再来拜访您,给您带六味园的酱菜来。”

    冯大夫果然没有心情继续招待她们,歉意地道:“下次冯爷爷带你们去四季美吃水晶肘子。”

    王晞笑眯眯点头,趁着常珂还没有回来,悄声对冯大夫说:“是不是皇上得了什么难言之疾,所以陈珞和二皇子来找您悄悄给他治病?”

    冯大夫看着王晞,半晌无语。

    王晞就做了个闭嘴的动作,道:“您放心,您放心,我谁也不说。我就是怕您有危险。我觉得您拒绝的对。”

    “小机灵鬼!”冯大夫忍不住再次摸了摸她的头,道,“知道轻重就好。这几天就好好呆在永城侯府不要随便出来,等这件事过了我们再说。”

    王晞不住地点头,和常珂出了药铺。

    回到永城侯府,王晞把香囊的事说给常珂听。

    常珂很是激动,道:“你做的对!我们下次再去,给冯大夫带六味园的酱菜吧!冯大夫人真好!他的妻子真是幸福!”

    王晞就知道,只要是女子听到冯大夫发妻的事,都会这样。

    “你等等!”她阻止了常珂的感叹,道,“我还没有吃过六味园的酱菜!冯爷爷说好吃,那这酱菜肯定有独到之处。我们不是应该先买两坛回来自己尝尝吗?”

    “你怎么能这样?!”常珂对王晞的冷血很不满意,道,“六味园的酱菜我吃过,酱萝卜、酱黄瓜、酱蒜头、酱嫩姜……他们家一共有一百二十七种酱菜,你可以一样买一种回来慢慢地尝!”

    王晞傻了眼。

第二十六章 做梦

    王晞对常珂的报复就是拽了她去太夫人那里用晚膳。

    常珂不愿意。

    王晞嘿嘿地笑,道:“我今天出门可是给太夫人买了东西的,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一个人去了。”

    太夫人到时候岂不是又觉得她不懂事?!

    常珂杏目圆瞪,道:“你下次想偷懒,别想我再给你打马虎眼。”

    王晞越了解永城侯府的人,就越不喜欢和有些人打交道。

    “好姐姐!”她笑着挽了常珂的胳膊,道,“我这不是寻思着我们从外面回来,总归是要去给太夫人问安的,眼看就要到了晚膳的时候,太夫人多半是要留我们用晚膳的,我们不如好好地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岂不是皆大欢喜?”

    常珂道:“我可没你这么好心——常凝听说我陪着你出门去了,肯定会想办法陪太夫人晚膳的,到时候她不免又要阴阳怪气的。你可以当没看见,没听见,我却没办法回避。”

    特别是她母亲,指望着她出嫁之后侯府能帮她撑腰,生怕她得罪了常凝,惹了侯夫人不高兴。

    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王晞这才惊觉她这么干好像的确有点不妥当。

    她迟疑道:“要不,我们陪太夫人用了晚膳就走?毕竟我们今天出了一天的门,累了也是常情。”

    这样也可以少和常凝说几句话。

    常珂倒是觉得回避不是个好办法,道:“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她在你面前要面子,有你在,她最多也就是冷嘲热讽两句,我当听不懂,她肯定更生气,也算是种反击吧!”

    王晞想想,常凝还真是这个性格,不由地哈哈大笑,道:“这好歹也是个办法!”随后她真诚地和常珂谈起心来:“你外家对你怎么样?你有没有特别信得过的表兄或是世仆?我觉得你们家主要是手里没钱,只能事事依附于侯府。你不如在心里琢磨琢磨,趁我还在京城,看能不能帮你们家找个营生,找个机会自立门户。”

    常珂摇头,道:“没用的。这不是银子的事。我爹之所以被留在侯府,就是因为有能力打理侯府的庶务,若是想要自立门户,早就自立门户了。主要是我爹和我娘觉得离开了侯府,就没有了庇护,没有了依仗。我现在只指望着我弟弟别被我爹养成个和他一样的性子,以后还准备继续帮大堂兄做事。”

    王晞觉得自己虽然知道永城侯府的一些事,但毕竟很表面,她还是别随便给别人出主意了。别到时候她到了秋天跑回了蜀中,还留下烂摊子让大掌柜的收拾。

    她把话题又转移到了给太夫人买的东西上,两人很快到了玉春堂。

    太夫人已经知道她们回了府,正等着她们来给自己问安。

    施嬷嬷笑盈盈地出来迎她们。

    王晞送了对五毒荷包给她:“我和五表姐在外面买的。看着有意思,送给你玩。”

    端午节,京城有佩戴五毒荷包的风俗。

    虽说现在离端午节还早,但也算是有心了。

    施嬷嬷脸上笑容更盛。

    她现在没办法不喜欢王晞。

    王晞到太夫人这里来,从来不空手,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的,就这短短的两、三个月,已经得了不少东西了。

    施嬷嬷连声道谢,收了荷包,领着她们两个去太夫人那里。

    王晞和常珂给太夫人问了好,拿出在云想容给太夫人买的额帕、手帕、扇套之类的小玩意,道:“都是我和五表姐挑的,做工虽然只一般,可胜在有趣。”

    的确有趣。

    那些小玩意不是粉色就是紫色、月白色,是小姑娘惯用的颜色不说,还多绣着画眉、鹦鹉、蜜蜂等图样,特别是这些画样形态各异,表情生动,非常的讨喜。

    王晞记得给她买东西,她已经很高兴了,只是她贵为永城侯府太夫人,又是儿孙满堂的年纪了,用这些东西有些不像话。

    她摩挲着那粉色扇套上绣着的黄绿相间,颜色明亮,栩栩如生的画眉鸟羽毛,忍不住笑道:“这哪是我用的颜色?你这孩子,也太胡闹了些。”

    王晞不以为然,笑道:“您对我们小辈这么好,肯定会长命百岁的。衣饰我们就不说了,不至于连这些小物件也只能用青用蓝吧?老侯爷不在了,侯爷又是个孝顺的,您要是看上了眼,谁还能说您不成?要不是您,家里能有今天?”

    谁让老侯爷不救她母亲的,就算是人已经死了,她有了机会,顺手也要给他添点堵。要是他地下有知,就太好了!

    太夫人听她这么一说,果然就想起了从前自己忍辱负重的日子,觉得这些东西自己不仅要收了,还要大大方方地拿出来用,看谁敢管她!

    “那就收好了。”太夫人笑呵呵地吩咐施嬷嬷,“去参加长公主寿诞的时候用。“

    施嬷嬷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太夫人却看王晞更顺眼了。

    家里这么多孩子,就没有一个人体谅她当年是多么艰难的。

    老侯爷去了,她做为结发之妻理当给他守着,可怎么守,那就是她的事了。

    她就是要让人看看,她是怎么对他不满的。

    太夫人拉了王晞的手,眼里全是慈爱,笑道:“好孩子,今天就在外祖母这里用膳。”说着,抬眼看到王晞身边的常珂,又补了一句“阿珂也一道”,然后问起王晞想吃什么,“让厨房去做。”

    自上次王晞用自设小厨房的方式无声地告了侯府内院厨房一状之后,侯夫人趁机把那帮灶上的婆子收拾了一顿,赶走了几个在她面前阳奉阴违的,把厨房管事的嬷嬷也换成了自己人,侯府内院的菜肴水平就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再也没人敢说“做不了”,就算厨房里不会做,就是想办法去外面的酒楼买都要买回来。

    阖府上下都跟着沾光。

    大家保持一致的没一个人在太夫人面前嚼舌根,也没有一个人跟侯爷说。

    侯夫人那几天看见王晞,那叫一个满面春风,把王晞都吓了一大跳。

    王晞可不会亏待自己,更知道老太太们不仅喜欢鲜艳的颜色,还喜欢愿意依靠自己的晚辈。

    她毫不客气地点了个今天没有吃到的水晶肘子,还暗示太夫人身边的人:“听说四季美的水晶肘子最好吃了,可我和五表姐不敢独自上馆子。”

    太夫人听了喜笑颜开,大手一挥,道:“今天就做这道菜。”

    侯府厨房快忙疯了。

    王晞和常珂陪着太夫人说话,跟她说着两人去做衣裳的事。

    太夫人听了直皱眉,道:“阿凝她娘没有给你们安排裁缝吗?”

    “当然不是。”侯夫人对王晞不错,王晞可没准备让她难受,忙道,“是我们觉得有意思,就跑进去看了看。”

    太夫人这才点头。

    王晞说,太夫人听,常珂陪坐,倒也欢声笑语地热闹了一番,用了晚膳。

    侯府的公子们陆续来给太夫人问安了,常凝和常妍还没到。

    常珂和王晞耳语:“我们快走。”

    王晞点头,借口太累,和常珂溜了。

    出了太夫人的院子,常珂松了口气,和王晞在甬道口分道扬镳,回屋休息去了。

    王晞梳洗之后上了床却睡不着。

    她想着白天在药铺里遇见的陈珞。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就是窥视他的人呢?

    王晞又想到他扶自己起身时看着她的温和眼眸。

    他要是不知道也就罢了,要是知道,以他白天对她的态度,应该会把插在竹林里的大刀收回吧!

    王晞心底蠢蠢欲动,好想马上就爬起来跑到柳荫园去看看那把大刀还在不在。

    可惜柳荫园那边修宅子,为了安全,那边晚上会锁了门,还会派人把守。

    那就明天一早就去看看。

    想是这么想,可她心里就是痒痒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白术给她读了几页游记也没有用,只好给她点了一支安息香。

    甜甜的香味让她慢慢睡去,却做起梦来。

    梦中,她趴在柳荫园的墙头,看见隔壁竹林边那把九环大刀依旧挺直地插在那里,只是那刀头鲜艳的绸子被风吹雨淋,早已陈旧破败不堪,没有了昔日的光鲜,大风吹过,它只是随风晃荡了几下,再也无力猎猎飘扬,像个被抛弃的散兵游勇,被人遗忘在了无人的角落,哪里还有半点从前的骄横跋扈。

    她在梦里嘻嘻地笑,上前去拔那把大刀,却怎么也抓不住刀柄……

    王晞急醒了。

    天色还没有亮,她屋里的丫鬟却都已经起了床。

    可见她仍像往常需要去给太夫人问安那样,赶在寅时之前醒了过来。

    她慢吞吞地爬起来,由着丫鬟服侍她更衣,心里却一直想着昨晚上的那个梦,更加想去看看那把九环大刀是不是还插在那里了。

    王晞决定先去柳荫园,再去给太夫人问安。

    这样一来,早餐就只能急匆匆地将就了。

    白果只能委婉地劝她:“今天厨房给您做了梅菜排骨粥,还做了虾饺和咸蛋黄肉松烧卖。”

    王晞有些日子没有吃梅菜排骨粥了。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道:“我们去太夫人那里蹭个早膳。”

第二十七章 寿诞

    凌晨的京城,虽然时序已近初夏,天气还是有点冷的。

    王晞走出门后,紧了紧身上的枣红织锦披风,却在晴雪园门口碰到来找她的常珂。

    “你这么早就用过早膳了吗?”她一脸懵然,“我还准备过来和你一起用早膳呢!”

    王晞拿不准那九环大刀是不是还插在竹林里,自然不想和常珂一起去柳荫园。

    看样子她今天和梅菜排骨粥更有缘分。

    她只好和常珂回了屋,一面解了披风递给身边服侍的小丫鬟,一面道:“你今天怎么突然想到来我这里用早膳?我之前准备去太夫人那里用早膳的。”

    常珂和王晞在圆桌旁坐下,等着小丫鬟们摆膳。

    “我昨天晚上几乎一夜都没有睡。”她凑到王晞身边,低声和王晞耳语,“我总觉得陈珞有点奇怪。老人们都说,三岁看老。我和陈珞虽然好些年都没见了,可他是什么样性子的人,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能知道。但他在药铺的时候,一看你差点跌倒,巴巴地跑过来扶你不说,还对你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我总觉得,他这无事献殷勤的样子,非奸即盗,肯定没安好心。你不说冯大夫是你的世交长辈吗?我觉得这件事你得放在心上,无论如何都要知会冯大夫一声,他在别人面前和在冯大夫面前完全像是两种人,他肯定是在打冯大夫的什么主意?”

    王晞没有想到她这一大早的赶过来,是要和自己说这个,不由地愣了愣。

    常珂见她没个回音,还以为她没放在心上,就有些恨其不争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声调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我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他那个人,就是对着他爹都没个好脸。可你看他,昨天扶你的时候态度多温和,我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他所图肯定非常之大,你一定要放在心上,知道了吗?”说完,还摇了摇她的肩膀。

    王晞差点被摇得头晕,忙道:“你放心,我一定小心!”

    心里却不以为然。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就像小时候,四姑母每次看见她都笑得像朵花,别人都说四姑母对她比对她亲生的女儿还好,可她就是知道,四姑母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她能感觉到陈珞对她没有什么恶意。

    否则,以冯大夫的阅历,也不会只是告诫她几句了。

    只是人的印象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改变的,王晞也没有打算改变常珂对陈珞的看法,更知道常珂是为了她好,见之忙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冯大夫一声的。平时我也会小心的。”

    常珂连连点头,神色终于有所松懈。

    两人一起用过早膳,常珂如往常一样把她厨房的厨娘赞扬了一番,看着时候不早了,两人又结伴往太夫人那里去。

    路上,因为吃得心满意足而显得有些懒洋洋的常珂和王晞说着府里的事:“你知道昨天常凝和常妍为什么去的那么晚吗?常凝和潘小姐闹起来了,大伯母气得不得了,要禁常凝的足,常妍邀她去给太夫人问安,碰上了,就劝了大伯母好一会儿,大伯母才消气,放了常凝出门。”

    王晞“啧啧”称奇,道:“二表姐可真是厉害!跟谁都能怼上。”

    “可不是!”常珂不以为然,“我看潘小姐肯定不愿意惹出什么是非来,她毕竟是来和刘家相看的,要是传出什么于她不利的话来,她这门亲事一准得黄。肯定是二姐姐挑起的事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天到晚都像吃了炮仗似的,看着谁炸谁。如今有潘小姐拦在我们前面,我们也能消停点。虽然这样想有点对不起潘小姐,可我真是被她闹腾怕了。”

    王晞也觉得常凝喜欢没事找事,笑道:“只是可怜三姐姐,常常被她拖着,要给她善后。”

    常妍比常凝行事稳重、冷静多了,虽然常凝比常妍大一个月,但在大家眼中,反而是常妍像姐姐,常凝像妹妹,众人对常妍的评价更好。

    王晞知道这样有点不寻常,可谁让常凝的性格太不讨喜了,她也无意提点常凝。

    到了太夫人那里,她们不仅碰到了来给太夫人问安的常凝和常妍,还碰到了潘小姐。三个人神色恭谨地围在太夫人身边,大家正笑着听常凝说着什么。

    昨天晚上还不和,今早就一起来给太夫人问安了。

    王晞和常珂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齐齐上前,给太夫人行了礼。

    有机敏的丫鬟端了绣墩进来。

    两人道谢坐下,才发现原来她们在说去给宝庆长公主拜寿的事。

    太夫人问她们的衣饰都准备得怎么样了,然后道:“虽说这次不是宝庆长公主的整寿,可淑妃娘娘会带着富阳公主一道过来给宝庆长公主祝寿,你们务必要打起精神,那天穿的衣饰要提前给侯夫人看一眼,别在宴会上失礼。”

    淑妃娘娘吗?

    王晞眨了眨眼睛。

    若说皇后统领六宫,那这位淑妃娘娘就是宠冠后宫了。

    她还给皇上生下了三皇子、五皇子和唯一的女儿富阳公主。

    永兴十六年的时候,她差点被册封为贵妃。

    她也是后宫唯一生了两位皇子的嫔妃。

    可以说,是嫔妃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她也来给宝庆长公主贺寿……从前只听说过宝庆长公主和皇后关系很好,没听说过和淑妃娘娘的关系也很好啊!

    常凝却听得两眼发亮,追问太夫人:“宝庆长公主派人给您来信儿了吗?”

    非常正式的宴会,东家一般都会提前派了管事的嬷嬷,把会去参加宴会的人,以及要注意的事知会参加宴会的各府,以免到时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太夫人点头,道:“长公主是最最平易近人的,除四十整寿那年是因为皇上和皇后都来给她庆祝,她这样郑重其事地给各府发过帖子之后,再就是这一次了。可她未必是真心欢迎淑妃娘娘亲自前来给她祝寿,你们可得仔细了,别到时候弄出什么动静来。”

    王晞在心里盘算。

    看来这次的寿诞不简单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三皇子和五皇子年纪都大了,要娶妻生子、开府封王了。

    虽说宝庆长公主的寿诞还有十几天,她已经有种风雨欲来,登高看戏的感觉了。

    大家都笑着应“是”。

    只是常凝显然并没有把太夫人的话当个事,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态度敷衍。倒是常妍,目光有些凝重,显然想得有点多。让人有点意外的是潘小姐,神色平静,笑容温婉,颇有点与世无争的味道。

    王晞再联想到她来京城的目的,觉得她应该和自己、常珂一样,只准备去宝庆长公主的寿筵点个卯的。

    她暗中点头,觉得这位潘小姐应该是个比较拎得清的人。

    自那以后,侯夫人就会不时地来晴雪园和春荫园瞧瞧她们准备去参加宝庆长公主寿筵的衣饰,这当然都是后话了。

    而此时,太夫人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她们一遍之后,常凝问起了施珠:“她什么时候来京城?若是错过了长公主的寿诞就不好了!”

    太夫人却是盼着她晚点来——柳荫园那边的宅子要六月底、七月头才能完工。施珠来得太早,没地方安置她。

    常凝这么问,也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太夫人神色讪讪,又说了几句话,就端了茶。

    大家忙起身告辞。

    施嬷嬷送了她们出门。

    依旧是常凝和常妍一路,走在最前面,王晞和常珂一路,和潘小姐很默契地跟在她们身后。

    今天却有些反常。

    出了玉春堂,原本和常妍手挽着手的常凝突然拽着常妍停下了脚步,越过王晞问常珂:“听说你昨天和王家表妹出去逛街了?不知道买了些什么好东西?”

    那语气,好像在质问自己的仆妇没有经过自己同意就出了门。

    王晞心中不悦,却不好替常珂回答。

    和她出门,毕竟是常珂自己的选择。

    她定定地看着常珂。

    原本和她们并排的潘小姐却目露讶然,朝旁边走了几步,跳出了她们的圈子,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可眸光却落在常珂的身上。

    常珂一下子成了焦点。

    常妍沉脸拉了拉常凝的衣袖。

    常凝却猛地甩开了常妍的手。

    常妍的脸色顿时非常地难看。

    常珂却一改往日的懦弱和沉默,仿佛听不懂常凝隐藏在言辞中的恶意,十分真诚地望着常凝,甜甜地笑出了左颊边的那个梨涡,声音清婉地“嗯”了一声,道:“我不仅和王家表妹去逛了街,还带王家表妹去吃了我们从小很喜欢吃的那家的烧饼,王家表妹则带我去做了衣裳,就是叫云想容的那家。我一开始还不知道那就是云想容,他们后来送了我们大觉寺朝云大师做的香囊,我才惊觉那里就是庆云侯府六小姐一直夸赞说衣服做得好的云想容。”

    随后她温柔地笑着又说起了她和王晞做衣裳的事。

    店家是如何地恭敬,听说是王晞要去,还特意关了门,只接待她和王晞。

    店里负责的娘子还花大力气打听到了王晞和她都喜欢穿什么衣裳,推荐的面料非常合她们的心意。

    除了走时送的香囊,招待她们的是正宗明前龙井,茶盅是景德镇官窑出的青花瓷,因是一客一盅,走的时候还把茶具也送给了她们。

    林林总总,让常珂大开眼界,越说眼睛越亮,甚至说出了“难怪那么多人明明家里有裁缝有绣娘还喜欢跑去云想容去做衣裳,谁能逃得脱抬手就有人递茶点水果到手边,抬眼就有人问你需要什么,把你像公主般地服侍”的话。

第二十八章 耽搁

    常珂把云想容好好地夸赞了一番。

    常凝听着气得手抖了半天。

    她觉得自从常珂和王晞玩到一块之后,心都玩野了。不好好听她母亲的话做件去参加宝庆长公寿筵的衣裳,却跟王晞跑到外面去做衣服。云想容若真的有那么好,怎么不接针工局的活?怎么还把庆云侯府六小姐的话当佛音似的到处传?她再这么跟着王晞混下去,眼光会越来越像出身商贾之家的王晞,除了金银,就不知道什么是更贵重的东西了?

    她冷冷地瞥了王晞一眼,对常珂道:“你这是去做衣服吗?我看你这是在享受别人巴结你吧?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地位,去云想容花钱请别人巴结你还觉得脸上挺有光,我看你是越活越不知道什么是廉耻了!”

    这话就说得有点过了。

    不要说常珂和王晞了,就是向来不怎么掺和到姐妹之争中的常妍和置身事外的潘小姐都脸色大变。

    “二姐!”常妍告诫般地喊了常凝一声。

    潘小姐眉头微蹙。

    王晞却是脸色一沉,原本不说话都带着几分笑意的眼角眉梢间骤然全是冷意,整个都带着几分冷峻之色,只是这神色来的快,消失得也快,她嘴角微抿,又露出几分笑意,清脆婉转的声音比平时仿佛更多了两分甜蜜:“二表姐,你这是怎么了?我们不过是见家里的裁缝都老气横秋的,说来说去就总把针工局拿出来说事,所以心里有点烦而已。现在谁不知道,前几天浴佛节,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陪着皇上去大觉寺进香的时候,都穿的是苏样衣衫,庆云侯府素来和宫里走得近,喜欢跟着宫里有样学样。我们这不是怕丢了侯府的脸面,才去了云想容的吗?再说了,在商言商,我们去他们家做衣裳,就是他们家的客人,她就应该好好招待我们啊!赏银什么的,也不过二、三十两,就当我们多打了支金簪子的,平时赏丫鬟小厮也不止这个银子,人家云想容好歹也是常给庆云侯府女眷做衣裳的,不至于眼皮子这么浅,为了根簪子,就巴结奉承我们吧?”

    说到这里,她还很苦恼地看了常珂一眼,语带抱怨地道,“难道府里的那些裁缝来给我们量体裁衣都不用打赏的吗?还是我打赏打得太多,我看她们比云想容的那些人对我还殷勤……”

    王晞这是在炫耀她平时给下人打赏打得多吗?

    常凝更气了。

    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王晞平时打赏下人的确非常大方,就是她院里的丫鬟婆子听说会遇到王晞,都想去服侍她,想从她指头缝里捡点漏。

    可这就更让她不快了。

    常凝冷笑,道:“你也知道别人是爱你的银子啊!”

    “知道啊!”王晞犹如个不知世事的幼儿,睁着清澈的大眼睛,歪着头看着常凝,道,“可这天下有谁不喜欢银子呢?于我不过是顺手的小事,却能换了别人欢天喜地,尽心服侍,各得其所,难道不是件小事吗?”

    说完,她没等常凝开口,露出副恍然的模样,又道:“二表姐,我知道了。你说的就是我爹常常告诫我的,有人喜欢金银,可也有人更注重清誉。我们家都喜欢银子,所以仆妇们做得好,就喜欢用银子做为奖励。你们府里的人估计是更喜欢清誉。”

    她颇有些自责,检讨道:“我不应该觉得自己喜欢什么就以为别人也会喜欢。多谢二表姐提醒,要不然我还不知道府里不喜欢用银子打赏仆妇。我既然进了府,肯定要入乡随俗,学着三位表姐,你们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还安慰常凝,“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再乱来了。不再随意打赏人了!”

    还有这种操作?

    不要说常凝身边服侍的了,就是常妍身边服侍的,都不禁心中生怨。

    永城侯府要是有银子,还用一个个揣着明白当糊涂地让王晞出银子修缮柳荫园?

    王晞出手大方,不说别的,就是被侯夫人派去晴雪园外扫院子的人,这两个月得到的赏钱都比得上月钱了。

    现在好了,常凝几句话,以后这些赏钱可就全飞了。

    虽然心里清楚这是神仙打架,他们是遭了无妄之灾,可谁没有了那笔打赏谁心疼,他们能心平气和地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吗?

    当然不能。

    所以常凝几个还没有散,这件事就传到了施嬷嬷的耳朵里。

    施嬷嬷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常凝几句“白痴”、“蠢货”。

    做为太夫人的贴身嬷嬷,王晞进府后,她得的好处可是最多的。

    都能打套金头面了。

    不知道侯夫人怎么就教出这么一个玩意儿来,难怪没有已经出阁的大小姐讨侯爷喜欢。

    她急急起身,想去给王晞解围。

    可人走到门口,脚步又慢了下来。

    王晞说这话虽然有拿捏常凝的意思,可她要是真这么做了,府里的那些小丫鬟肯定都会怪常凝坏了她们的财路,像她这样的嬷嬷却只会觉得她小题大做,手段还嫩了点。

    王晞要是个聪明人,就不会短了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的人的好处。

    那她又何必上赶着这个时候去趟这浑水呢?

    但让施嬷嬷没有想到的是,王晞显然比她想的更难缠。

    王晞转头就去了太夫人那里,扑到太夫人怀里就哭了起来:“我这些日子是不是在别人眼里像暴发户似的?丢人丢大发了!我听二表姐骂四表姐,说有身份地位的人就不应该重赏下人的。要不然就是拿银子收买人心,是极没脸的事。我也不是想收买谁,是我来的时候我娘特意打听了,京城的人一般都是怎么打赏下人的,我是按我母亲的叮嘱行事的。难道我娘离京这么多年,京城的规矩又变了不成?那我,那我还想着马上是端午节了,平时也没有机会给几位舅舅送个节礼什么的,这次我既然来了京城,肯定要好好置办的,我还想着,先不告诉舅舅们,给大家一个惊喜。可现在,惊喜说不定是惊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她哭得肝肠寸断,不能自己,把太夫人的心都哭疼了。

    “胡说!”太夫人搂着她,亲自给她擦着眼泪,喝斥身边服侍的丫鬟,“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给表小姐倒了水进来洗脸。”

    屋里一阵慌乱。

    王晞却更加自怜自艾:“我不去长公主的寿筵了,大家肯定都在背后笑话我!我也不想这样啊!我平时在家里打赏下人,比这个还要多呢!有时候我都不好意思,谁知道在京城却成了厚赏?不是说京城是首府吗?应该比我们那山里人有见识才是啊!”

    她说的时候捏了太夫人给她擦眼泪的帕子,茫然四顾,像落到陷阱里的小兽,不知道有多可怜。

    “这个阿凝,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太夫人气得不行,让施嬷嬷去叫了侯夫人来,却被王晞拦住:“不用了!免得又为了点小事让侯夫人不快!我到时候会注意一些的,以后看别人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好了。”

    话是这么说,却让人透露出风声去,说她原本准备了五千两银子的节礼准备送给侯爷,三千两节礼给二房和三房的,至于太夫人和侯夫人等,则各有三千两到二百两不等。

    若是一切顺利,王晞是很可能在这里住到过春节的。

    端午节之后是中秋,中秋之后是春节。

    春节又比端午和中秋更隆重一些。

    这么一算,大家得损失多少银子啊!

    平时从来不管内宅的永城侯知道了都半晌没有说话,破天荒地把侯夫人叫了过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常大奶奶,也就是常凝的嫡亲大嫂,永城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和体己的丫鬟抱怨:“人家王小姐又不吃我们家的,又不喝我们家的,她怎么就这样容不得人家呢?我听说之前大姑奶奶没有出阁的时候,她也常和大姑奶奶置气,也亏得三小姐的脾气好,能忍得了她。”

    常凝被罚跪祠堂,抄《女诫》一百遍。

    而且要亲手抄,不允许别人代笔。

    由施嬷嬷亲自监督。

    常妍和常珂也受了牵连,一个被禁足七日;一个被罚抄《孝经》十遍。

    就算是事情闹成这个样子,王晞还是减了打赏的赏银,跟平时常凝和常妍一样了。

    “妙啊!”潘小姐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悄悄击掌称赞,和贴身的丫鬟道,“这位表小姐倒是个人物,若是有机会能和她结交走动就好了。”

    那丫鬟忙道:“临来时太太可是反复地叮嘱了的,让您听侯夫人的话,千万不要随意走动。”

    潘小姐叹气,只能当不知道,春荫园南院悄然无声,就像不知道这件事似的。

    王晞不免觉得有些对不起常珂,和白术一起悄悄地去帮她抄《孝经》。

    常珂先前还唉声叹气的,让王晞不停笔地帮她抄了半天,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王晞好多年都没受过这样的苦了,手腕酸楚难耐,恨不得剁下来,见常珂这样大笑,自然是怒目以视。

    常珂不由抱了抱王晞,道:“傻妹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出头。可是,人家又没有说什么时候抄好,我们这么着急干什么?大可抄个十天半个月的,哪里就有这么急。”

    她母亲也都只是派人来问了一声。

    只有王晞,待人真诚,生怕她吃亏,亲自上阵帮她抄书。

    她仰着头,没让王晞发现她微湿的眼睛。

    王晞大怒,丢下手中的狼毫,道:“你赔我半日好光景。”

    她被这恶心事给耽搁了,到现在还没得闲去看那九环大刀是不是还插在那里呢!

第二十九章 姐妹

    常珂忙搂了搂王晞,语气宠溺地道:“好,好,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我给你赔不是。”

    王晞听她这么说哪里还好意思说什么,趁机也向常珂赔不是:“说起来,你被罚都是我不好。我明明知道兄弟姐妹间本应该同心协力,还当着你的面讽刺常凝,去太夫人那里告状……”

    “哎哟!”常珂可不想王晞心中不安,故作不悦地道,“你这样说我就不高兴了。你都能为我出头了,我难道还会在乎抄这几遍《孝经》吗?”说到这里,她朝着王晞狡黠地笑了笑,道,“等到七月半,还可以送给长辈捐给寺里,两全其美,有什么不好的!”

    这种事王晞从前常干。

    她哈哈大笑,觉得她和常珂的脾气越来越相投了,她干脆彻底地放下了笔,也让白术不要继续抄《孝经》了:“行,你已经有主意就好!”

    常珂反而追问起“半日光景”来:“你原准备去做什么?”

    被陈珞威胁,这么丢脸的事,她怎么能让常珂知道呢?

    王晞笑嘻嘻打了个马虎眼过去了,趁着中午大家都在休息,带着青绸和红绸两姐妹悄悄去了柳荫园。

    王喜在门禁处等她们。

    他一面陪着她们往东北角去,一面说着柳荫园这边的修缮情况:“师傅们手脚都挺勤快,手艺也好,房子比我们之前想像的要造得好。我怕那边施小姐提早过来,前两天特意请工头喝了顿酒,托他们加把劲,争取能在六月底搬进去住。至于外面的夹道,我已经开始让师傅们重新修缮路面了,还有二十几天就能修好,大小姐搬过来之后,不管是走马车还是走轿子都会很方便,大小姐不必担心。”

    舞剑的人找到了,还在冯大夫那里碰了个面,王晞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到陈珞找冯大夫做什么,对搬家的事也就没有之前那么热衷了,听王喜这么说,她连连点头,向王喜道了几句辛苦,和青绸、红绸到了墙边。

    青绸去架了梯子。

    王晞看着,心中居然很诡异地升起几分“近乡情怯”般的犹豫。

    她的脚踏在梯子上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扶着青绸的肩膀爬上了墙头。

    什么破败褪色的红绸,什么孤零零立在那里的九环大刀,果然都是在做梦。

    那刀的确还立在那里,却不知道多威风。

    鲜红的绸子迎风招展,漆黑厚实的刀背,雪亮锋利的刀刃,仿佛眨眼就能把人一劈两半,哪里来的落魄?哪里来的寂寞?

    全是她自己的胡思乱想罢了!

    王晞抱着胸,不知道为什么,很气。

    陈珞到底是什么意思?知不知道她就是那个和他在药铺里偶遇的人?如果知道,为何还让这把刀继续插在这里?如果不知道……难道还真如常珂所说的那样,有所图谋?

    王晞自我开导了一番。

    想找冯大夫看病的到底是谁呢?

    皇上?不太可能。他要是病了,怎么可能上早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众臣?

    是皇后?那就更不可能了。冯大夫当着陈珞的面说他擅长的是妇科和儿科,实际上是不对的,他最擅长的是内科,妇科是为了让她母亲平安顺利地生下她,儿科是为了给她看病。陈珞既然能找到冯大夫这里来,肯定仔细打听过冯大夫。不可能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那陈珞是什么意思呢?

    王晞望着空荡荡只有风吹过竹林声音的院子,心里非常委屈。

    她觉得她必须查清楚陈珞去找冯大夫做什么才好。

    王晞愤然回了晴雪园,然后找了个机会一个人又去了趟药铺。

    马上要到宝庆长公主的寿诞了,常凝和常妍几个虽然受了罚,考虑到她们几个都要去参加寿筵,督促就没有平时那么的严格,常珂这边没有规定什么时候把《孝经》抄好,常凝这边也没有把七天跪完,而是在第三天就把她从祠堂放了出来,余下的四天等宝庆长公主寿筵过后再继续。

    常凝知道王晞出了门,心中更加愤愤不平,又怕自己在家中长辈还没有完全消气的时候闹腾起来,影响她参加长公主的寿宴,她只好忍着满腔的不平跑去找常妍:“我们姐妹全都被罚了,她倒好,居然还有心情跑出去玩?祖母偏袒她,她也做得太过分了吧?”

    常妍不过被罚站七天,她没想等过了宝庆长公主寿宴之后再继续。常凝过来的时候,她正在两个嬷嬷的监督下贴墙而立。

    听常凝这么说,她瞥了常凝一眼,没准备理睬常凝。

    偏偏常凝如在自家的院子似的,让常妍身边服侍的小丫鬟给她倒了杯茶之后,径直坐在屋子正中圆桌旁的绣墩上,继续和她道:“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去长辈面前告状,算是怎么一回事?别以为她就没有什么把柄,且等着,我也要去祖母面前告她一状。”

    不管人家是跑还是告状,一招出手就能把你打趴下了,那就是本事。

    你不学着点,还在那里和她叫板,你不被罚谁被罚?

    常妍嘴角翕翕,看着常凝一副声厉内荏的样子,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谁知道常凝却道:“你知道她准备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去参加宝庆长公主的寿宴吗?”

    常妍立刻警惕地道:“你要做什么?”

    那年金吾卫左军指挥使原配生的嫡长女从乡下老家来,由继母带着参加庆云侯府四小姐出阁的婚礼,就曾发生因被泼了汤水去换衣裳却发现带来的替换衣裳被剪了一个大洞的事。

    她绝对不允许她们家的姐妹发生这种事!

    襄阳侯府原本就瞧不起他们府的家风,要是再闹出这种姐妹相争却在外人面前不加掩饰,丢人丢到全京城的事,她这辈子都别想嫁到襄阳侯府去了。

    不错。

    她想嫁给襄阳侯府的四公子解逢。

    她母亲也说好。

    正在想办法和襄阳侯府的太夫人搭上话。

    可她也知道,襄阳侯府的二房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就是他们府上的太夫人也未必能说得动二太太。

    但她不想放弃。

    她也得自己使力,给襄阳侯府的人留个好印象才是。

    她可不想像她祖母或是大伯母这样,一怂怂一窝。一个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保不住,一个连怎么为人妇都不知道,结果弄得整个永城侯府长者不像长者,晚辈不像晚辈。娶的儿媳妇也没个能看的,照这么下去,下一代也不会出什么人物。与其被他们拖死,不如趁着永城侯府还外表光鲜,想办法嫁个好人家。

    常凝不负常妍所望,果然是想起了庆云侯府四小姐出阁时发生的那件事。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没那么傻,不过,让她在宴会上出点别的事,丢个脸什么,别人看着,只当她是个来打秋风的表小姐,应该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吧?”

    “不行!”常妍想也没想地拒绝了,突然有点理解大堂姐为什么会跟这个胞妹翻脸,不再来往。

    就像她这样管着,只是让常凝别出错都让人觉得累。

    “你在府里怎么闹我不管,可不能闹到外人面前去。”常妍告诫常凝,“你可别忘了,你已经及笄了。”

    马上要说人家了。

    常凝觉得自己是永城侯嫡女,再怎么样,也不会嫁得太差,并不太担心自己的婚事。不过,她也听得出来,常妍这是怕被襄阳侯府看了笑话。

    常妍想嫁给襄阳侯府的四公子,别人不知道,她常和常妍在一起,却是看出点端倪来。

    她觉得常妍有点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凑到襄阳侯府面前去跌份子。

    若是平时,她为了保全姐妹的情面,也就当不知道了。可今天常妍和她说话的语气让她心生不快,她不由挑眉,笑道:“三妹妹是怕惹了襄阳侯府不快吗?我看那天在云居寺,襄阳侯府从上到下都挺喜欢王晞的。襄阳侯府的二太太又是个极厉害的——她的长女嫁到庆云侯府做了世子夫人,长子娶了兵部武选司主事的女儿,四公子是她的次子,听说想尚富阳公主。不过,淑妃娘娘和皇后不和,庆云侯府肯定不想四公子尚公主,那王晞也是个不错的人选,至少人家陪嫁够多,养个侯府不成问题。”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常妍的脸已经煞白,眼泪差一点就在眼眶里打转。

    常妍自认没有伤害过常凝,常凝当着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太过份了!

    “若是王家表妹能嫁到襄阳侯府去,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啊!”她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描淡写的样子,道,“解四公子英俊儒雅,是京中人人称道的金龟婿。能和我们家结亲也是不错的。二姐姐,你说呢!”

    她望着常凝,神色隐藏着愤怒显得有些冷酷。

    这样的常妍,像褪去了面纱,直击人心。

    常凝愕然。

    常妍已冷笑道:“我不管二姐姐是什么打算,若是那天王家表妹有什么不妥,我就去告诉大伯父和大堂兄,这件事是你做的。你可别忘了,庆云侯府一直想和我们家结亲,大伯父不愿意,大伯母却觉得庆云侯府很不错。”

    “你……”常凝对常妍怒目以视。

    常妍说的是庆云侯的嫡幼子薄明月,不学无术,走马飞鹰不说,还喜欢养戏子,但凡京城略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会把嫡女嫁给他的。

    姐妹俩不欢而散。

    常妍想着这不是个事,在屋里来来回回徘徊了几次,匆匆去了母亲屋里。

第三十章 倒置

    此时的王晞已到了药铺,冯大夫却不在铺子里。

    她很失望,问药铺的掌柜:“你可知道他老人家去了哪里?”

    年过四旬的掌柜微微弯着腰,温声道:“他老人家没有交待去了哪里。”

    “那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吗?”她又问。

    “不知道。”掌柜原是王家的世仆,后来被王晞的祖父赏给了冯大夫,成了冯大夫的小厮,冯大夫出门游历,他做了随从,如今冯大夫开药铺,他又成了掌柜,和王晞很熟,药铺里的事除非得了冯大夫特别的叮嘱,否则他不会隐瞒她,“冯大夫这几天都不在铺子里,问他老人家去做什么了,也不说。还好这几天小东家都在铺子里面,不然来个看病的人都没人给拿主意。”

    掌柜服侍冯大夫多年,早年间还曾给冯大夫做过药童,认个药材不是问题,可要的给人把脉看病,还是在藏龙卧虎的京城,他还是有些胆怯的。倒是冯高,很有天赋,继承了冯大夫的医术,还颇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味道,冯大夫人年事已高,只坐堂不出诊,出诊的事都交给了冯高。

    上次王晞来药铺没碰到冯高,他就是出诊去了。

    她松了口气。

    还好能碰到冯高。

    早知道就应该提前让人来问一声了。

    她道:“小高哥人呢?”

    掌柜道:“在后面整理药方呢!”

    药铺六进,厅堂后面还有一个书房,里面都是一些病例和药方。书房后面就是铺子里师傅徒弟们住的地方了。

    掌柜陪着王晞往里走。

    迎面却碰到已得了信的冯高。

    他高高瘦瘦的,穿了件靓蓝色细布道袍,秀气的五官不说话也带着几分笑意,给人和蔼可亲之感。

    “小师妹!”他戏称着王晞,笑道:“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师傅不在,可有什么急事,我能帮得上忙吗?”说完,他又道,“不过,今天就算你不过来,过两天我也准备去找你的。”

    王晞“咦”了一声,道:“出了什么事?”

    冯高看了掌柜一眼。

    掌柜忙退了下去。

    冯高道:“你随我来。”

    王晞和冯高去了厅堂后面的书房。

    两人在书房中间的大书案旁坐下,白果几个帮小丫鬟给他们两人上了茶点,退了下去,还帮他们关了书房的门,守在了门口。

    冯高这才道:“那天你来药铺,都发生了些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王晞有些意外,联想到掌柜的说冯大夫这几天都不在铺子里,她顿时急了起来,忙仔细地把那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冯高。

    冯高听了眉头直皱,道:“自你走后,师傅这几天都早出晚归的,我一开始还以为师傅是怕再碰到陈家二公子和二皇子,或者是去请人帮着查他们为什么来找师傅看病的事了,谁知道我昨天一问才知道,师傅这几天都在忙着请人帮他向大觉寺的朝云师傅求制百花香,而且还一口气拿了七、八盒回来。这事,有点蹊跷啊!”

    王晞听得一愣。

    当初冯大夫向她借了王喜和白芷,也是让他们分别以她的名义和常珂的名义分前后脚去大觉寺买了两盒百花香。

    可惜她不管是药理还是调香,都只是跟着冯大夫学了个半调子。

    冯高才是他真正的衣钵传人。

    分辩个香味她没问题,再深厚的东西她就不懂了。

    “这有什么不同吗?”王晞小心地问。

    冯高道:“按道理,他老人家不是更应该担心二皇子和陈二公子什么时候再找过来吗?”

    王晞道:“冯爷爷不是说朝云师傅调香的手法和他很像吗?”

    冯高看了王晞一眼。

    王晞回过神来。

    是啊!就算是朝云和冯大夫调香的手法一脉相承,目前最要紧的却是怎样打发找上门来的陈珞和二皇子。冯大夫把调查朝云调香手法放在第一位,说明这件事比陈珞和二皇子的事还重要。

    “难道陈珞和二皇子找冯爷爷和那个朝云也有关系?”王晞天马行空地道。

    冯高叹气,道:“我就知道,问你你肯定会这么说。我查过了,二皇子和皇后娘娘常去灵光寺上香,皇上和淑妃娘娘则喜欢去大觉寺,二皇子因此跟大觉寺的师傅并不熟悉,这件事也不可能扯在一起。”

    王晞却觉得正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两件事不可能混为一谈,有可能这两件事恰恰是一件事。

    她给冯高出主意:“要不,我们再问问冯爷爷?”

    冯高无奈道:“我问过了,他老人家一直敷衍我。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就看你行不行了。”

    王晞跃跃欲试。

    但她一直等到下午酉末时分冯大夫还没有回来,叫了人去大觉寺寻也没有寻着。

    “那我先回去了。”王晞蔫蔫地道,“明天再来!”

    冯高点头,歉意地道:“你明天过来,我请你吃东风楼的炸响铃、一品鸭。”

    东风楼也是京城非常有名的酒楼。

    王晞今天在药铺吃了淮扬名菜大煮干丝,白袍虾仁,蟹粉狮子头,吃得非常满足。

    “现在是夏初,还不是吃鸭子的时候吧?”她有些犹豫。

    冯高笑道:“他们家的一品鸭是果木烤的,不是用高汤煮的,一年四季都好吃。”

    “好呀,好呀!”她笑得见牙不见眼,道,“我明天早上给太夫人问了安就过来。”

    那可爱的样子,让冯高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才送她出了药铺。

    *

    永城侯府二房住的兰园正房东间,二太太正在和女儿常妍说话。

    “她真这么说了?”二太太还有点不相信常凝能蠢到这个地步,“会不会是气话?”

    常妍气得发抖,在屋里团团转:“我才不管她说的是不是气话,以她的性子,什么事做不出来?当初大姐姐出阁的时候,要不是我看得紧,她不就差点把大姐夫家送过来的苹果咬了一口吗?”

    京城的规矩,姑娘家出阁,夫家为了讨个吉祥平安,会让压轿的童子捧了花瓶和苹果随喜轿一道过来。

    二太太摇头道:“这孩子,也太虎了一些。每次想的一些主意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知道她这性子随了谁?”

    常妍冷笑,道:“我看都是大伯母惯的。”

    她把今天常凝刺她的话告诉了二太太,说完,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道:“我对她难道还不好吗?谁不想嫁个金龟婿,何况又不是她也看中了的人。我纵然有这心思,既没有私下说话,也没有私下往来,她这么说我,就没想想我的感受吗?”

    二太太勃然大怒,手里的帕子攥成了一团。

    常妍抱怨道:“大伯母怎么就嫁到我们家来了?”

    没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

    二太太苦笑,道:“还不是你祖父,看中了你大伯母家资丰厚,以为陪嫁会多,不管姑娘家是什么性子,也不管是长媳还是次媳,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订下了这门亲事。”想到这些,她颇有感触地长吁一口气,“说起来,你大伯母也是个苦命人。你祖父后来看到她娘家落魄了,她没那么多陪嫁了,就想退婚,你想,这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事吗?”

    常妍大吃一惊。

    这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二太太说起来就很是同情自己的这个嫂子,话有些关不住:“要不是你大伯母娘家是读书人家,还有几个故交为她出头,你大伯母只怕早就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了。就是这样,她嫁过来都被你祖父嫌弃了好几年。还好她算是个福大的,先是连着生了两个儿子,好歹把你大伯给笼络住了,后来她娘家的兄弟又起来了,你祖父不好再说什么,这才在这个家里站住了脚。可就算是这样,那几年你祖父没把她当回事,她行事就不免有些懦弱。你也别怪她管不住阿凝。”

    随后二太太又拿侯夫人做例子教育女儿:“所以说这女孩子要不是家里的父兄有本事,要不就得是自己有本事。解四公子长得好,人品好,学问也好,真正挑不出毛病来,可越是这样,看中他的人就越多,我们家差就差你父亲没有承爵,这也是没办法的。万一不成,你千万别一门心思全放在他身上,人要学会知足常乐!”

    常妍面如霞飞,赧然低头,呐呐道:“我,我知道了!”然后担心道:“万一,万一他们家真的看中了王晞……”

    二太太眉毛一竖,朝着女儿厉声道:“难道这天下的男子都死绝了吗?你就非要和自己的姐妹找不痛快?”

    常妍羞愧不已,道:“我,我这不是觉得王晞又不真是我姐妹……”

    “那又怎样?”二太太沉声道,“你们虽不是一块儿长大的,但只要姐妹之间能互相帮衬,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皇上至今也不立储,大家都猜他可能是不怎么待见二皇子了。但庆云侯府做了两任国舅,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谁能登上大宝,现在谁敢拍着胸脯说?襄阳侯府左右逢源,可比我们家强多了。不管谁嫁到他们家去,都不会太吃亏。有个这样的姐妹,你又有什么道理不常来常往的。”

    常妍想到解逢冠玉般的脸,到底有些不舍得,暗暗咬了咬牙,拉了母亲的手。

    自己生的自己了解,二太太哪里不明白女儿的心事,眼神微黯,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长发,声音不由温和下来:“我知道。可姑娘家最要紧的是姿态。不可因为想要,就失了姿态。”

    常妍抿了嘴笑,道:“我知道。我不会让人说三道四的。”

    “你知道就好。”二太太再次叮嘱女儿,“嫁了人,一半的时光是和婆婆在一起,一半的时光是和儿女在一起,要是被婆婆厌恶了,丈夫再喜欢也没有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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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介绍:
王晞的母亲为给她说门体面的亲事,把她送到京城的永城侯府家镀金。可出身蜀中巨贾之家的王晞却觉得京城哪哪儿都不好,只想着什么时候能早点回家。直到有一天,她偶然间发现自己住的后院假山上可以用千里镜看见隔壁长公主府……她顿时眼睛一亮——长公主之子陈珞可真英俊!永城侯府的表姐们可真有趣!京城好好玩!表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表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表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