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吃，可是会饿死的。”
这是帕梅拉的声音，没想到她看上去那么冷淡，其实还是会关心别人的，哪怕是我这个陌生人。虽然这是她的一番好意，但我还是没有食欲，这色香皆有的食物在此刻也失去了自己的色彩，与我的心一同，在悲伤的海洋中漂流。
“劳您费心了，我......实在没胃口......”
“事务所几乎全灭，心里难受是理所当然的，可即便如此，还是要狠下心强迫自己吃。”
“......”
她的言语如刀子般，正中我的心房。也许她是出自好意吧，但我此时却是更没法下口了。她的语气、她的神态、她冰冷而温暖的关心总会让我想起一个人，那个已经在图书馆中长眠的人。
“你觉得那是你的错？”
帕梅莉此时也开口了，她的声音比起帕梅拉还要稚嫩不少，完全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可她说的话却最为尖锐，直指我的要害。
“是啊......如果我当时能牵制住他们......如果我能更娴熟，更强大......如果我......没有逃跑的话......”如果我没有逃跑的话，这一切是否会有所转机呢？
“那么这一切就都是你的责任。”
“......诶？”
我并不是不同意，而是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
“你的同事之所以会死，全都是拜你的愚蠢和软弱所赐，你要对此付全责。”
“......”
“这下满意了？随便你怎么想。”
面对她的讥讽，我无话可说。毕竟他们会死在图书馆里，可不正是拜我所赐么？
“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为结果编一个合适的借口不就行了么？实际原因对你而言并不重要，你在乎的只是能让自己信服的借口罢了。”
不......不是这样的......
我是逃走了，没错......但我是为了救他们，只要我可以出来，就可以找到更多的人，就算我待在那里，后果也是不会变的，也不过是多死了一个懦弱的累赘罢了。
我在心里不断否定着帕梅莉的话，但懦弱的我却迟迟不敢开口反驳，只能低着头，用沉默作答。
“喂，丫头们，别再刁难人家了。”奥斯卡终于开口，我不知道我此刻是副什么表情，但想必是十分丑陋的吧。
“我才没有刁难他，是帕梅莉在自说自话。”
帕梅拉的声音和奥斯卡走近的脚步声交杂在一起。
“那么，菲利普，现在能打起精神聊几句吗？”
“是。”听到他的话，我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只枪尖般锐利的眼睛。那只眼睛想要表达什么？我现在已经看不清楚了，只在模糊间瞥见一片冰冷。他真的在关心我吗？我不知道，但应该是的吧。“多谢您的关照。”
“兄弟事务所本来就该互相帮助嘛。”
互相帮助？现在这个时候，就和我谈起互相帮助来了？当我们在图书馆拼命的时候，你们又在哪......我不敢说出口，只能将这句话死死憋在心里。我一直都痛恨着自己的懦弱，却又任它提线操控着自己，每时，每刻。
“对不住，当时我们正在十二区处理一桩扭曲事件。‘八点档马戏团’的受害者开展了一场只为享受欢愉的疯狂演出。那幅场面简直就像是地狱里的狂欢，我们吃尽了苦头。”
也许是我的眼神不自觉地暴露出了什么东西，奥斯卡也看了出来，带着歉意向我解释。
“这不，我换了一具身体，这一身可真不对味儿啊......”
“换一具身体”，这种说法让我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义体，可看帕梅莉的样子，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正常人。这种与人体外表一致的义体，不是不被允许的吗？
“......你安装了义体？可这副模样岂不是触犯了伦理修订案？”
“那不是义体，而是从我身上克隆的身体部件，我以前买过活体修复保险。帕梅莉的身体已经被撕成了碎肉，除此以外别无他法。所幸的是，她的脑袋完好无损。我原以为收尾人保险不过是一群骗钱的贼，没想到这次真的得到了不少好处。对了，你们事务所买没买过收尾人保险？”帕梅拉解答了我的疑惑，难怪她们的手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就连手背上那道疤痕都一样，原来根本就是同一具身体。
“我入职那家事务所还没多久，知道的并不多......”
我已无颜再说出我所在的事务所的名字，他们为我这黯淡的一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一缕光芒，在这微光消失之后，我终于明白身处黑暗有多么痛苦。
“以后最好打听一下，保险分为很多种，条件也是各不相同的。”
我听着帕梅拉的声音，却没了回应的心情。
“能恢复肉身真是万幸，可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身体......”
“什么？情急之下我花了一大笔钱救你，你还说出这种话！”
“唉......钱花得再多又怎样？我一照镜子就没了活下去的动力。”
“有种你就毁掉这具身体啊？不，这次最好死得透透的连脑袋都不要剩下，省得把钱浪费在克隆手术上。”
“你是想挨打吗？”
“来啊，你个贱人。”
听着她们拌嘴，我泡起了双和茶。或许在嘴上吵得凶，但她们的心里一定是在意对方的。熟悉的香味钻进鼻子里，我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她的念叨声和他爽朗的笑声，眼前似乎再次出现了一道白发和一道青发身影。回过神来时，我依然在楔子事务所里，面前依然是奥斯卡、帕梅拉和帕梅莉。
物是人非。
“正如萨尔瓦多所说，你泡双和茶确实有一手。”
萨尔瓦多......
“您......过奖了......”
师傅的名字，我又怎会忘记呢？我能想起，但我不愿想起。当他们的面庞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想必也只有责怪之色吧。当他们的声音再次回荡在我的耳边，大概也只剩诘问之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