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你怎么看？图书馆和扭曲现象是否存在关联？”
奥斯卡的一句话将我从悔恨中惊醒。我对扭曲现象有所耳闻，但没有亲眼见识过，听说那会让人变成丑陋扭曲，疯疯癫癫但实力强大的怪物。或许这与图书馆有什么关系吧，但我不敢妄加揣测。
“我不知道，我从没亲眼见识过扭曲现象。图书馆比我去过的所有地方都要怪异，师傅和前辈都在那里......变成了书......”
“唉......这无济于事。对于扭曲现象，许多协会对此已相当敏感。不仅仅是协会，连翼和手指也对它的成因一头雾水。”
扭曲现象？我已不在意这些了。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管他什么扭曲现象，你现在一心只想回到图书馆，夺回同事们的书。”
没错，我心心念念的就只有这个。我不奢望将他们的书夺回来能做什么，我只想要将他们留下的最后的东西拿回来，作为他们曾在这肮脏世界存在过的证明。我的拳头一点一点的握紧，直至手套之中的异样感变得能够引起我的注意。
那是一张纸，一张不知何时钻进我手套里的纸。我的掌心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它那粗糙的材质。这时我又想起了师傅留下的纸条，理智再一次占据了上风。
“......我是很想这么做，可师傅留下的纸条上写着‘切不可鲁莽行事，凡事依靠奥斯卡。’”
“那位老友把难处都推给了我吗......虽说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但他的妻子和孩子此刻一定很悲痛。你有慰问过他们吗？”
“不......还没有。”
“为何？”
“......因为我没这个脸。”
我曾无数次的想过如何去面对师傅的妻子和孩子，该用怎么样的话语向他们说出师傅已经不在的消息......最后我还是没能推开那扇门，我不忍心将他们的期待给击碎。若是我能死在图书馆中的话，这般顾虑或许也就消失了吧。
“我们的下一站是图书馆，做好准备。”
奥斯卡在说出这句话前沉默了良久，或许我的这种做法，没有获得他的认可吧。他的眼睛依然被遮得严严实实，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终究决定带上我，与他们一起前往图书馆，前往我此时最应该在的地方。
“......谢谢您。”
“别会错意了，带你过去仅仅是因为目的地相同。而且，我要对我那位老友尽到最起码的责任。就我个人而言，我不会让你这种收尾人加入我们事务所，你只会把水搅浑。”
我只觉得自己难得的愤怒起来。
为什么我没有资格加入事务所，就因为我心中有着复仇之火吗？
就因为师傅的死、前辈的死会让我失去理智吗？
“......为了同事......为了报答所受的恩惠而行动，难道是这么可悲的事吗？
“为什么人人都说不要感情用事，说这样做既不称职又显得愚蠢......
“难道说身为收尾人......不，身为都市人，就不能为了别人而做些什么吗！”
“我烦得听不下去了，他那句话否定你的为人了？只是我们事务所不接纳有你这种想法的收尾人罢了，别自作多情了。像你这种容易被感情左右的家伙，比任何人都不可靠。为了你一个人，哪怕牺牲我们全部也没关系吗？”
......
“你一定坚信着，自己是为了某人而行动的吧？
“你觉得自己与冷漠自私的都市人不同。
“你相信这是为了更崇高的价值而奋斗。
“但这绝对是自私自利的想法。
“而在自私自利的想法中，那些自我欺骗，用无私包装自私的人，往往是最危险的类型。
“人类不可能有利他行为，哪怕献出生命，也仍是为了自己。
“这是极其危险的利己主义，它会腐蚀周遭的旁人，最终招致毁灭......”
“我......！”
我一时竟不知怎么反驳他，此时无论什么语言都显得苍白，无论什么话语都像是无力的诡辩。
“话虽像模像样，可我不禁好奇，你那一腔怒火真的是为了萨尔瓦多和你的前辈吗？”
......
“......我会做好准备。”
......
......
......
楔子事务所，全灭。
......
又是......这样......
这次我本以为......能与他们奋战到最后一刻......
......
我究竟要在他人身后，躲藏到几时......
......如果我真的和他们战到最后，一切又会有所不同吧？
如果......我能有挺身而出的勇气......
如果能有那种勇气，我......
......
我终究没有那样的勇气。
当我被告知快逃的时候，我动摇了。
也许他们一早就期盼着，我能站在他们身边。
可我却听从了他们的话，认为这是为了他们好......
“我在这里只是个累赘，我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我能做的只有向外界求救......”
我相信这一切都是为了前辈和师傅......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人......我......我甚至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为他人献身的准备......
可我没有，我只是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时候......但没关系，我今后仍会是一个无私奉献的人，所以没关系......
可实际上，实际上......
我分明是个肮脏、丑陋、自私自利的混账......
打着“为了前辈和师傅”的幌子，把楔子事务所的人带进这里......
接着将他们的牺牲视作理所当然，再次恬不知耻地逃了出来......
还大言不惭道“这么做不是为了我......”
这不过是为了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罢了......
“为了他们”......
“为了他人”......
“为了某人”......
为了......
说出这种话，我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自私变得更美观罢了。为了颜面上过得去，就想方设法地将自己丑陋的心包装成更加崇高的东西......
他没有说错，那个最自私，最危险的人，一直都是我。
现在，我已无需再用“为了他人”的说辞美化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比一切都重要的自己。
为了比一切都能看清自己的自己。
为了比一切都更加丑陋，仇视着自己的自己。
为了比任何人都悲伤的自己......
没人能替悲伤的我哭泣。
没人会替如此自私的我哭泣。
最终，我将独自享用这份痛苦。
如果我必须带着这种情感......
如果我此生注定无法摆脱这种情感......
与其在绝望的泥沼上面苦苦徘徊，在其中挣扎着抓住每一丝慰藉......
我宁愿沉入这黑暗的底部，开辟一条拥抱悲伤，再度崛起的新道路。
因为我相信我能做到......
因为我必须做到。
此刻我已向那传说中的扭曲靠近。
但这份力量，是我赐予我自己的机会。
我不再被自己的伪装所束缚.....
我将不断向前......
而现在，我要做我能做的事，做我必须做的事......
做我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