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有些远，宋灏好像没听到，依旧大口扒饭，用力地咀嚼着口中的饭菜，又尽数咽了下去。
还有些噎着，拍着胸口咳嗽着，脸涨得通红，手边也没有一瓶水。
唐棠忍不住走上前去。
一瓶水出现在视线里，他仰头看去，背着夕阳而站的姑娘，周身被一层柔软的光晕包裹着，露出的笑是和善又无害的。
她将水往前递了递：“小老师，请喝我的拜师水，不要拒绝啊。”
他接过还有些凉意的水，仰头灌下一大口，缓解了些许口中的干燥。
手边的饭是医院里打的，只有饭跟一点榨菜，干干巴巴的。
不是有了上万的授课定金吗？
她的眼神或许有些直白，他拧上瓶口，垂眸道：“我妈的病需要很多钱，一分钱也不能浪费。”
“哦哦。”唐棠自然地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来，毫不在乎地上脏不脏，托着下巴看着远处的病人。
“生病却是挺难挨的，不过你妈妈应该很为你骄傲吧？”她笑得眉眼弯弯，“多好的儿子啊，医院的其他人肯定都羡慕她。”
宋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唇边翘起一个不是很显眼的弧度，点了点头，带着些许骄傲：“病房的人都很羡慕我妈，夸我妈会养孩子。”
她也跟着笑，眼眸弯弯，瓷白的小脸上带着迎面的夕阳暖光，轻声道：“真好，还可以为妈妈做些事情。”
她在现实世界里，还没来得及为妈妈做什么，妈妈就永远离开她了。
虽然妈妈生病了，需要很多的钱，但是有妈妈在，他就不是一个没有家的小孩。
宋灏唇瓣紧抿，声音有些哑：“你不觉得我蠢吗？”
所有人都劝他放弃治疗，因为能够活下来的概率实在是太小，得的是癌症，根本没有办法救回来。
他有光明的前程，所有人都说他愣，说他呆。
唐棠没敢看他，乌润的眸里带着浅浅的水色，有条星河藏在里面。
她怀念着那个女人的喋喋不休，怀念那个女人的故作凶悍。
妈妈给她的不多，刚好够她活下去。
“因为那个人是妈妈啊，她还活着一天，我们就一天是孩子。”唐棠垂下眸，鼻尖酸涩，笑得勉强，“钱可以再赚，有大把的时光，可是妈妈只有一个。”
她眨了眨眼，那滚烫饱满的泪珠从眼眶中滚下，砸在地面上，带着哽咽的声音：“宋灏，别放弃你妈妈，你做的很好，不要去管其他人。”
“那是你的妈妈，不是他们的。”
人当然可以理智而又漠然地选择放弃治疗，可是在这一望无际的孤寂大海中，心灵要落在何方？
没有了那个人，一生就没有了起点。
宋灏滚了滚喉咙，捏着水瓶的手慢慢收紧，哑声道：“会的，我会坚持下去的。”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少女目含热泪，眼下的痣被眼泪滚过，红得惊人，她颤着卷密的长睫，对他说：“如果走投无路了，请告诉我，我愿意借给你。”
她用一颗柔软的心，细心的行为，护住他贫穷下的尊严，眼尾还潮红着，湿湿的，想伸手为她抹去。
“我愿意投资你，你有被投资的价值。”
她是怜悯，但她怜悯是机会，是能够让他付出劳动得来的。
善良而又不失锋芒。
多美好的女孩。
她什么时候走的，宋灏已经记不清了，他一手拿着干巴巴的盒饭，一手握着矿泉水，目光却控制不住地落在地下那一块小地方，被眼泪打湿的地方。
脑中挥之不去的，是她那双被泪水浸湿过的眼，澄澈干净，倒映着他的模样。
很想很想，碰一碰。
唐棠情绪不高，唐家上下都看出来了，章予霖进来的时候，刘叔还不忘提醒他一句：“小少爷，麻烦您开导开导我们家小姐，她一回来就蔫蔫的。”
章予霖了然：“我明白了。”
“哎，肯定是少爷住院，她难过了。”
章予霖：“？？？”那家伙怎么把自己搞进医院了？该不会是又栽赃嫁祸他了吧？！
他的危险雷达响了。
大步上楼，在楼上的小阳台那里看到了唐棠。
穿了一身柔软的白裙，抱膝坐在阳台上的吊椅上，裙摆垂下，盖住她粉白的小脚。
她没看书，也没玩手机，就呆呆地看着什么，像是在发愣。
他刻意加重脚步声，引得她回头看过来。
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怎么啦？我们的小公主，因为什么不开心了？”
他粗声粗气，装作很凶的样子：“是凶狠的恶龙要来抓走公主殿下了吗？”
唐棠被他这幼稚的把戏逗得哭笑不得。
都多大了，还玩小时候那一套。
“不是恶龙，是有些事想不明白。”她指了指对面的小藤椅，示意他坐下来说话。
章予霖挑挑眉头，猜测道：“该不会是跟你哥哥有关系吧？”
她摇头：“是我自己。”
她有些怅然地看着他：“你说这个世界如果是虚拟游戏，我们算什么？”
这问题很显然将他问懵了：“我记得你不是个爱思考这种哲学问题的人啊。”
唐棠：“......”傻孩子，我好歹还是个意识体，你就是个NPC，你知道吗？
“别慌啊，这事儿吧。”他摸了摸下巴，煞有其事地深思一下，再笑着凑过去一些，一双茶色的眸子里带着暖色，“那就跟糖糖一起待到世界崩溃的尽头好了。”
他眨眨眼，坦荡而又磊落：“就算是NPC，我的代码里，也一定写满了我喜欢糖糖这件事。”
真挚干净的话语，永远让她心颤。
她被那目光灼得有些不知所措，掩饰地偏开头：“就是开玩笑而已。”
他却一脸正色地将她的身子给掰过来，四目相对，认真地许诺：“如果这个世界是虚拟游戏，我也一定会跟在糖糖身边，哪怕这游戏被销毁，世界崩溃。”
她终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现实世界里，很多成熟又有魅力的女人，会挡不住弟弟的诱惑了。
这不顾一切的爱，谁能不心动？
她心尖尖狠狠地动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