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路一直知道，顾鸿曾经很嫉妒他。
他刚读博的时候，顾鸿总将自己手头的碎活交给江云路，事情做得好了，顾鸿就自己揽功，出了问题就是江云路的责任。很多时候他们一起进行一个课题，顾鸿总会抢着把自己的署名放在前面。
以前江云路不太明白，只觉得师哥不太友善，后来叶晋年看出来了，才告诉他：“顾鸿大概嫉妒你。”
江云路不明白：“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你让人嫉妒的事情很多啊。比如……他这么大年纪了才到博士后，而你不过十几岁。真正的天才来了以后，他这种伪天才就完全暴露了。心眼狭窄的人，就会变成柠檬精。”
叶晋年一再叮嘱：“以后，你小心点顾鸿，他可能还会使绊子。”
到了第二年，顾鸿对江云路的态度就好多了，也能跟江云路友善温和地讨论学术问题，带江云路一起跟其他师兄弟聚餐。
只是这会儿，顾鸿的变化很奇怪。
“他把‘心动’彻底脱手了。”江云路说，“好像卖给一个公司了。”
“啊？他建这个AI花了好久，那他之后到底要怎么研究神经网络学？”叶晋年好奇。
“不知道，他只说，换个方向研究，凭空造人是做不到的。”
不知道顾鸿这个寒假发生了什么，学术观念改变这么大。
刚开学，大家只顾着讨论新学期的新变化，并没有太多的心思放在顾鸿的变化上。说到底，他和尤玥并不熟，只是点头之交，更何况，也不投缘。
叶远程已经开学一周，这学期，叶远程的父母也曾想让尤玥继续辅导叶远程，但尤玥犹豫了。
在车上，尤玥嘀咕：“这学期学分都差不多了，最后只有三门课，我想找個实习。”
叶晋年自然支持他，沈昭把自己最近看的一些实习招聘发给了尤玥，讨论着哪几家概率比较高。
四人找去吃了顿烧烤，就是他们第一次聚餐吃的那家烧烤。当时的尤玥，手臂还骨折着，各种不方便。
烧烤店人满为患，热闹非凡，刚开学，学生们都来下馆子吃开学第一餐。
四只杯子里盛满了可乐，高高举起被子，在烤盘上轻轻一碰。透明杯子里，褐色气泡水一晃，气泡破碎，腾升而起。
明亮灯光下，是少年们微笑的双眸和上扬的嘴角。
烤盘上，牛肉卷边，慢慢变成微褐色，油脂滚动流淌。
尤玥抬起头，对面是认真喝着可乐一脸满足的江云路，旁边是酣足叹气，大快朵颐的沈昭，身边，叶晋年烤好了牛肉，夹到每人的盘里，夹给她的时候，眼神对视，带着笑意。
“谢谢。”尤玥笑眯眯地说道。
“这么生疏。”叶晋年微微拧眉，哭笑不得。
尤玥笑了笑，心中被满足和幸福充斥。
如果可以，请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不要再有灾难和悲恸来临。
——
正式开学后，尤玥就开始了海投。
因为下学期开始就要秋招，她计划着能在这学期找到比较好的公司的实习，下学期的秋招简历上也能更好看些。
没有课时间占大多数，她找到一些合适的公司投送简历后，顺便准备着下学期的注册会计师考试。沈昭也零零散散投了一些简历，大部分时间则是在图书馆里刷题。她准备考公，于是这个时候开始就在上网课。
两人结伴一起在图书馆复习。尤玥打算考三门单科，压力很大，买了网课以后，两人都在图书馆里几乎算是预定了专座。
开学没有多久，毕业论文开题也开始了。
大家都手忙脚乱，倒显得江云路清闲起来。
叶晋年在寝室里纠结着开题报告，还是江云路给帮忙找的课题，润色了报告。
开学第三周，尤玥收到了几个面试通知，但公司都在高新区，离大学城很远，几乎一个城东一个城南。
她坐在图书馆的座位上，看着短信里发来的通知，纠结万分。
沈昭凑到她边上看那几条短信，沉吟片刻说道：“都是大公司啊，陆世集团很厉害了，仙茗纪在餐饮业也是巨头，咱们是财务岗，这些你都可以去试试啊。”
她声音很轻，几乎凑在尤玥耳边，尤玥听了点点头，说出自己心里的纠结：“都太远了。”
沈昭眨眨眼：“这还不简单吗，你让叶晋年载你去面试。”
尤玥无奈地摇头：“可是我担心的是，实习的时候太远了，怎么办。”
“你啊！”沈昭轻轻点她额头：“就是思虑太重了，你看看你眉心都皱出纹了。”
尤玥下意识摸自己的眉心。
“你先去面试呗，又不是一定能录用。船到桥头自然直嘛，等到了你该选择的时候，伱就知道啦。”
沈昭总是这样心大，乐天派，不会提前贷款忧虑。这让尤玥很羡慕。
她为数不多的朋友都教会了她很多，她知道，自己要向他们好好学习。
“嗯，你说得对，我该没得到任何Offer呢，就在这里发愁，也很傻。”
尤玥回复了面试通知，排好面试时间，两人小声讨论结束，继续埋头看书，上网课。
不知道过了多久，尤玥觉得自己大脑肿胀，昏昏沉沉，一抬头，脖子和腰都发出“咯哒”一声，大概是弯腰低头太久了。
望向窗外，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路灯亮起，像一盏盏小灯笼。
尤玥看了眼手机，叶晋年已经发了十几套哦信息给她，大概知道她在图书馆，没有带打电话打扰。尤玥学习的时候手机静音，也没发现信息。
叶晋年在问尤玥吃晚饭了没。
已经六点半了，提到这，尤玥也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饥肠辘辘，她回复了叶晋年，小声问沈昭：“该吃晚饭了，一块儿去吗？”
“嗯？这么迟了吗？”沈昭探头看了眼窗外，想了想，“算了，我叫个外卖回寝室吃好了，不跟你们一起了。”
她自然地说出“你们”两个字，尤玥小脸一红，沈昭一定知道自己跟叶晋年约好了。
“那好。我自己去啦。”她欲盖弥彰，把PAD和书整理进背包。
晚上她和沈昭就在宿舍里学习了。
一走出图书馆，还没往下走台阶，就看到了高大耸立的图书馆外墙装饰柱前，一个颀长隽秀的少年立在那，长款风衣在风中微微扬起，他低着头看着脚尖，呼吸间，白雾在眼前氤氲开。
听见有人从图书馆门口出来，叶晋年一抬眼，期待的眼神映入眼帘，随即，他绽开一个笑，眼里像太阳花一样盛开，灿烂如千阳。
“尤玥！”
叶晋年朗声喊她名字。
尤玥一手抓着书包肩带，另一边手臂高高扬起挥舞：“叶晋年！”
没等尤玥往他的方向走两步，叶晋年已经快步走到了尤玥面前。
腿长真好。尤玥心想。
手里的包被接了过去，叶晋年问：“累了没？”
尤玥点点头，锤腰：“腰酸背痛的。”
叶晋年单手提着书包，另一手捏着尤玥的肩膀按摩。
“你怎么会在这？等很久了吗？”尤玥问。
事实上叶晋年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多小时。
他说：“十几分钟前到的，想着你再不回我，我就打电话了。”
“不好意思啊，学的太认真了，忘记了时间。”
“那就请我吃饭吧！”叶晋年冲尤玥眨眨眼，笑道。
两人一起简单吃了个饭，叶晋年嘴上说让尤玥请客，结果最后还是主动自觉地掏出手机买单了。
回到宿舍，尤玥把书和pad放好，沈昭正在宿舍里吃着外卖的烤肉饭，看着美剧，嘴唇油光光的。
尤玥问：“要不要一起去江边散散步？”
“散什么啊？我这么硕大的电灯泡，没必要吧？”沈昭回过头，说完又塞了一口饭，“再说了，我还没吃完呢。”
尤玥哭笑不得：“你少吃点！”
“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比我妈还烦！”沈昭嘴里说着烦，脸上却笑嘻嘻的。
吃完这顿，再减不迟。
尤玥无奈地摇摇头，沈昭不愿意动弹，她也没强求，换了双运动鞋下楼。
冬末早春，天色暗得快，七点不到，路灯通明。校园里盏盏暖黄的灯光温暖照人。
尤玥走出宿舍楼，叶晋年迎上来，伸手握住尤玥的手，十指紧扣，一起往江边小道走去。
许多情侣都手牵手在校园里散步，叶晋年和尤玥在这其中并不特别，只是叶晋年颀长高挑的个子，宽肩窄腰，隽秀的五官，经过的路人都要多看一眼。
尤玥秀丽的脸蛋也让一些男生忍不住瞄一眼。
把今天自己操心的事告诉叶晋年，叶晋年沉思片刻说：“到时候我陪你去面试啊，反正我有车。”
“那之后……”
“如果能拿到面试机会，那自然要去的。大不了，我们租套房子在附近，有课的时候我接你来学校，平时实习就从出租房出发，离得近。”叶晋年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江面浪声阵阵，有货轮缓缓驶过江面，船上的照明灯照亮一片水域。江对面是灯火通明，热闹繁华的江南区。
尤玥看着江景，呆滞了。
叶晋年勾着嘴角，微微弯腰，低下头，贴着尤玥的耳朵，轻声叹气：“魂丢了？”
热气扑腾在耳廓，酥酥麻麻，尤玥心头一颤，霎时，耳朵像被灼烧似的滚烫。
她捂住耳朵后退半步，嗔道：“你吓我一跳！”
“看你呆住了。”叶晋年笑道。
夜色里，昏暗的路灯下，他的双眼亮亮的，坚定有神，笑容灿然，一如第一次见到他似的，让人忍不住被吸引。
“没，就是在……思考你提的意见。”尤玥心虚地说。
她只是在思考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
“那你觉得如何？”
牵着手，继续往前踱步，前方三三两两的行人在散步，也有健身爱好者穿着单薄的运动衫，听着歌在夜跑。
尤玥轻咳一声，问：“我们……一起租房子吗？”
叶晋年疑惑地眨眨眼，看着她：“那不然呢？”
“……”
尤玥抿着唇，没说话。
“我必须得跟你住在一起，保护你，不然……”
叶晋年话还没说完，尤玥就打断了他。
“我知道……”
如果能住在一起，还能互相照应，万一出了事也能来得及。
“可是你上课怎么办？”尤玥问。
叶晋年想了想：“我这学期也就三门课，有一门跟你还是同一天的课程，剩下两门课在同一天，那天你去上班了，我就来上课，而且……还可以逃课不是吗？”
说罢，叶晋年没皮没脸地笑了。
尤玥一怔，翻了个白眼：“好好学习啊！”
“知道啦！”叶晋年捏了捏尤玥的手，笑道。
他长腿往前大大地迈了几步，尤玥亦步亦趋地快走几步跟上，两人闹腾了一会儿，夜色正浓。
灯光似乎明亮了许多，前方有长椅空位，叶晋年就拉着尤玥坐下，行动力极强地开始找房子。
“你不能等我实习确定了再找吗？”
叶晋年挑眉：“先了解一下市场，做好准备不是坏事。”
说着，他又笑了笑：“再说了，你这么优秀，谁瞎了眼不录用你啊？”
这话捧得尤玥心花怒放，她抿着唇笑，叶晋年笑眼盈盈看着尤玥。
灯光下，尤玥的脸被暖黄的光笼罩这，朦朦胧胧，像隔了层纱，却让她更添几分令人心动的美。
前后十米内都没有人，叶晋年飞快的低头，在尤玥唇上落下一吻，随后撤离。
尤玥还没反应过来，唇上的热度已经移开，她瞪向叶晋年，撞进他满是温柔和笑意的眼里，黑色的眼镜像装了一片星空的宇宙，璀璨夺目。
虽然是偷偷的坏笑，但并不讨厌。
尤玥鼻尖泛酸，享受着这一刻的快乐，又暗暗地担忧着未来。
“你看，这套房子怎么样，两室一厅一卫，还可以做饭。”叶晋年偷吻结束就立刻转移话题。
尤玥看着他挑的在高新区的房子，心头一松，也更加温暖。
他知道自己担心这么快同居不好，所以主动挑了两室的房子。
爱意并非言语缠绵，而是满心满怀都是你。就算捂上嘴，闭上眼，爱意也会从全宇宙各个角落，如同银河倾泻而来。
那是爱。
尤玥想，叶晋年爱她，很爱很爱她。
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