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她太需要一个机会了
赵柯心思百转，看着刘庆鑫笑了一下。
刘庆鑫在圈子里好些年了，作为颇有名气的电视剧导演，他既不固执也没有什么怪癖，极好说话。
可，再没脾气的导演，内心里对角色也是有要求的。
多看了陶夭两眼，刘庆鑫神色间多了一丝考量，半晌，和蔼地笑了笑，开口道：“既然剧本和小说都看过，你自己选择性演一段吧。”
“这？”
耿宁一愣，下意识侧身看他。
刘庆鑫的性格他是知道的，选角色这方面并不过分苛刻，算是挺好打交道的一类导演。
可，要是为傅远选搭戏演员就另当别论了。
他这反应，是太好说话刻意放水，还是早有想法敷衍了事？怎么想，耿宁都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多。
叹口气，他又看向陶夭。
陶夭的目光并不在他身上，她看着刘庆鑫发问道：“您是说，任何一段都行？”
“对。”刘庆鑫笑着点点头。
陶夭微微抿唇，若有所思地往后退了两步调整位置。
试镜棚顿时安静了下来。
《皇贵妃》是清宫戏，陶夭沉思了一小会，便双手交叠置于身前，侧身站着，摆了一个清宫戏里最常见的宫女站姿。
她身量修长、清瘦，穿古装站着，外形条件和木兰角色极为匹配。
微微敛着低垂的眼眸，她表情恭谨严肃，敛声屏气的样子将人慢慢带到了特定的威严庄重的情境之中，就好像，所有人正置身于一座宫殿里。
“请娘娘恩准。”
她微微低着头，没看人，突然开口。
这一声出口，赵柯和刘庆鑫下意识朝她看过去。
陶夭声音里有戏。
短短一句话，她微微压低了声音，语速慢，语调沉稳又暗含坚定，还有一丝不明显的恳求，认真极了。
这是剧本快完结时，木兰自请出宫为荣亲王守陵那一段。
赵柯和刘庆鑫对剧本滚瓜烂熟，很快在心中下了结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满意。
陶夭身上这一套服装略精致，是剧本后期木兰才能穿的衣服，这姑娘想必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选了这一段，说明她观察力不错。
再——
这一幕没什么激烈冲突，并不好演，她能选择并且这么快让人联想到，可见的确是有些演技的。
很不容易了。
两位导演看着她沉默的脸，在心里又加了两分。
陶夭自那句话说完，安静了好一会，整个试镜棚都跟着她一起，似乎度过了颇为漫长的几分钟。
这几分钟是女主角李湘如的戏份。
剧本里，她成为位高权重的皇贵妃，身边最初陪着的人却少了，自然颇为需要木兰的忠心和陪伴。
在木兰这声“请娘娘恩准”之前，她已经动怒了。
木兰这一声请求，恳切、坚定、谦卑，便好像无声的反驳，之后，面对她的怒火一直沉默，面对她的伤心也一直沉默，更是无声却坚定的坚持。
陶夭静静站着，腰背挺直，眼眸却低垂，好像一座恭敬的塑像，将木兰历经浮沉却不动声色的气度表现得淋漓尽致。
观察着两位导演的神色，耿宁的目光又落在陶夭身上，不知怎的，竟是有种柳暗花明的欣慰。
“谢小姐成全。”
他视线之中，陶夭突然抬起了眼眸。
多复杂的一眼。
饱含着难以克制的感激、倾慕动容的不舍，以及，长松一口气的释怀。
她膝盖打弯，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相伴十多年，离开小姐自然是极为不舍又伤心的，可小姐已经走到了人生最高处，她终于想为自己活一次了。
哪怕，接下来要承受的，是望不到尽头的寂寞和遗憾，也很足够。
她总归能守着那个人了。
她的称呼从“娘娘”改口为“小姐，”更是包含着对主子的感激和眷恋，也似乎一瞬间让人联想到她们初初入宫的时光。
堪称完美的表现！
陶夭从容不迫地抬头、站起身，对上耿宁含笑的目光。
“很不错。”
刘庆鑫不吝夸赞，看了赵柯一眼，笑着朝耿宁道：“我看这姑娘演木兰没问题。”
“听见没？”耿宁瞬间笑起来，朝陶夭道，“还不快过来谢谢刘导赏识。”
“谢谢刘导，赵导。”
陶夭也露出个难得轻松的笑容，跟着开口。
“小姑娘不错，多大了？”想到傅远，刘庆鑫心里还有一丝顾虑，此刻却不忍说，笑着问陶夭。
“十九了。”陶夭回答，微抿唇。
“后生可畏。”
刘庆鑫点点头，一脸和蔼，“基本可以了。再有几天就能开机，回去了好好看剧本。”
“嗯。”
陶夭点点头，看了耿宁一眼，有点奇怪。
耿宁的心情看上去很好，踌躇满志，就好像，他觉得她能凭借木兰这角色一炮而红？
陶夭若有所思，不经意抬眸，和不远处一道目光对上。
“挺漂亮啊。”
来人索性光明正大地上下打量她几眼，挑眉一笑，旁若无人地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一听这声，耿宁脸色顿时起了微妙的变化，侧身看过去。
来的是一姑娘，和陶夭一样，都是他手下的艺人，不过除此之外，来头却不小，是香江豪门蒋家的大小姐——蒋如意。
蒋如意当初瞒着身世签约，也是媒体曝光后他才晓得签了个大小姐回来，可惜为时已晚，请神容易送神难。
她比陶夭还要大三岁，刚签约就飙车打架抽烟酗酒，眼下才一年，闹得丑闻却实在不少，忒让人头疼。
相比之下，陶夭都显得省心多了。
耿宁抬手在眉心里按了按，无奈一笑，朝身侧的两个导演介绍道：“这姑娘……”
“蒋小姐，知道。”
赵柯点点头，笑容维持在脸上，看向了刘庆鑫。
刘庆鑫和蔼的脸色都有一丝僵硬，扭头朝陶夭笑道：“先下去卸妆吧，试镜可以了。”
“好。”
陶夭点头，转身走了。
这一行的规矩她看得多了，早已经见怪不怪。
卑微的蝼蚁逃不开任人挑选的命运，就像她这类，金字塔顶尖的人却可以随心所欲地挑选角色，就像傅远那一类。
还有一类，他们再特立独行惹人厌烦，那些人也得捧着哄着，只要他们愿意，角色好也罢坏也罢，不用试镜想演就演，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就像要饰演魏雪晴的谢小姐，就像蒋家这一位大小姐。
先前在办公室，耿宁打电话和她说起豆蔻这角色，想必是希望她饰演剧本里骄傲张扬的豆蔻了。
李湘如四大丫鬟，豆蔻容貌最俏丽娇媚，好胜心最强，剧本前半部分，被皇帝相中，一跃成为风光一时的丽贵人。
不过，站到了女主李湘如的对立面，豆蔻在剧中并没有好下场。
想着蒋如意素来乖张古怪的性子，陶夭琢磨了好一通，也不确定她会不会出演豆蔻这角色，只得默默希望，但愿大小姐不会心血来潮想演脸上带疤的木兰就好了。
她太需要一个机会了。
012：不敢当
陶夭卸完妆出了化妆间。
耿宁和蒋如意早已经出了试镜棚，在外面等着她。
陶夭走到跟前的时候，耿宁刚夺了蒋如意手里点燃的香烟，一脸抑郁道：“大小姐，咱好歹消停点，这什么地方，你还嫌丑闻少是不是？”
蒋如意看一眼被他踩灭的烟头，无所谓地笑了笑，拢了拢身上深棕色的短款羊羔毛外套。
影视城在郊区，深秋的中午也挺冷，寒风凛冽。
她染成金黄色的短发随风飞扬，敞着外套，里面单穿一件又短又薄的灰色圆领毛衣，下面配着紧身牛仔裤和黑色小皮靴，从头到脚，完美验证了“美丽冻人”四个字。
陶夭有点羡慕她。
她怕冷。
三年前那个冬天，吴叔在风雪里救了她，当时她被两个小流氓抢了所有东西，精疲力竭到极致，裹一件四处透风的破毛衣，蜷在角落，为了避免麻烦，一张脸甚至脏得辨不出五官。
身上那时落了几处伤，受了冻浑身都疼。
下意识的，陶夭将两只手都塞进大衣口袋里，整张脸也埋进拢起的围巾里，朝耿宁道：“冷，赶紧上车吧。”
“也是，今天这风跟刀子似的。”
耿宁点点头，想起自己傻子一样站风口等了好一会，郁闷得很。
他从业有些年头，手下带出过一个视后，可惜，那姑娘刚得奖就出车祸突然没了。
眼下陶夭有了和傅远搭戏的机会，来了拼劲又有演技，只要不出意外，一炮而红指日可待。
耿宁期待得很。
他双手插兜往保姆车跟前走，想到陶夭还不知道傅远演荣亲王的消息，正侧身想告诉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喂，陶夭！”
三个人下意识都转过身去。
对面不远处站着一男一女，眼见他们停下，那女孩又小跑两步到了跟前，笑着问陶夭，“你就是陶夭吧？”
她穿一件质地上佳的裸粉色长大衣，笑容柔美自信，妆容和发型都精致到无可挑剔，看上去就像那种出身极好的小公主。
陶夭并不认识，只下意识点头，“是。”
“我是谢灵儿。”
谢灵儿话音落地，和她一起的男人也走到眼前了。
“徐特助。”
耿宁脸色微变，第一个笑着打招呼。
“嗯。”
徐东朝他点点头，目光落在陶夭身上，有些意外道：“原来是你要试镜魏雪晴。”他一直跟着程牧，算上这一次，从昨晚到现在，第三次遇见这姑娘了，自然有印象。
陶夭对他也有印象，可惜印象不算好，闻言只点点头，声音淡淡道：“我已经试镜了木兰的角色。”
“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个。”谢灵儿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道，“我不知道魏雪晴的角色要找你试镜，刚才听导演说了，感觉很抱歉。”
“没事，木兰的角色也挺好的。”
“再好也是一个丫鬟，哪里比得上女三号？”谢灵儿看着她，微微抿了一下唇，反问，“你说是吧？”
陶夭沉默一瞬，“还好。”
魏雪晴的角色中规中矩，木兰的角色有挑战性，好坏如何，单看个人如何考量而已。
她这回答不温不火，边上耿宁却有些着急了，笑着道：“木兰这角色挺好的，陶夭已经试镜了，刘导也非常满意，说起来不出演魏雪晴也没什么损失，谢小姐不必往心里去。”
“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总有点不好意思。”谢灵儿朝他一笑，落落大方，“我已经和刘导商量过了，可以将魏雪晴的角色还给陶夭，我本来也是玩票性质，演丫鬟也没什么。”
她说话始终含着客气的笑意，耿宁脸色却早已经变了。
沉默了好一会，陶夭脸色也算不上好看。
距离太近，她将谢灵儿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透过她客气的笑意，明显地感受到她的优越感。
骄傲的、自信的、高高在上的，公主般的优越感。
陶夭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在笑，耿宁却笑不出来，僵着脸问，“谢小姐这意思，刘导属意你出演木兰这角色了？”
“暂时还没定。”徐东替她回答道，“导演的意思是，陶小姐可以将魏雪晴和木兰的部分都看看，具体谁出演，等他问过傅先生的意见再说。”
“傅先生？”
陶夭和一直看戏的蒋如意都愣了一下。
徐东也一愣，很快又道，“傅远出演荣亲王，刘导说你们知道。”
“呵，就说呢，好好的谢家小姐抢着演丫鬟，原来是这么回事，早说呀，虚情假意的。”蒋如意双手环抱，神色讥诮。
“宁哥？”
陶夭看了耿宁一眼。
“嗯。”
耿宁并未多话，脸上的表情仍是僵。
陶夭能和傅远搭戏，他自然乐见其成，原先被抢了女三号角色的郁闷都一扫而光。
傅远是谁呀？
论影响力、论演技、论颜值、论人品，国内影坛男演员无人能出其右，陶夭若是能和他搭戏，分分钟成为热搜第一人。
可谁曾想，横空出来一个谢灵儿！
“既然这是刘导的意思，我们自然尊重。”半晌，耿宁面色平静道。
眼前这两人，陶夭得罪不起，他又何尝能得罪，心里再不乐意，配合的态度还得做出来。
谢灵儿看了蒋如意一眼，似乎根本不将她先前的讥笑放在心上，仍旧客客气气地对陶夭说，“本来刘导要打电话通知你的。可我觉得接下来大家在一起工作，提前认识一下也好，就专程追出来找你了。反正你本来也冲着魏雪晴的角色来，换回来也没什么损失，折腾这一下就当我的不是，有时间请你吃饭赔罪。”
“不敢当。”
事到如今，陶夭只得苦笑。
徐东说到底谁出演木兰还得傅远拿主意，谢灵儿言语之间却是一片笃定，可见颇为自信。
也是，作为程氏集团掌权人的表妹，她怎么可能连木兰这么一个小角色都拿不下？
刘导和徐东这话，只是为了让事情好看一些而已。
况且，谢灵儿特意追出来道歉，从头到尾客气礼貌，对蒋如意的挖苦都置若罔闻，言笑晏晏的，她再不识趣，便有点不识抬举了。
陶夭脸上露出一个笑，“谢小姐还有事吗？要是再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嗯。”
谢灵儿抿唇一笑。
“走吧，宁哥。”
陶夭话音落地，率先走了。
“失陪了。”
耿宁一笑，转身跟上，心里却忍不住叹息。
看了一出戏，蒋如意难免有些忿忿不平，朝谢灵儿冷嗤一声，没好气地转身跟上了前面两人。
013：一个小丫头的角色而已
三人先后上车。
耿宁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嘟囔道：“真他妈可惜！”
“可惜也没见怎么争取。”蒋如意冷笑，“您这经纪人还真当得挺窝囊的，没劲。”
“大小姐你差不多行了，争取有用？这结果不明摆着吗？”
“呵。”
蒋如意似乎也反驳不了，冷哼了一声。
耿宁吐口浊气，话锋一转安慰陶夭，“事情成这样也就算了，谢灵儿那话也没错，我们本来就冲着魏雪晴角色来的，眼下刘导他们理亏在先，估摸着开机了也能多照应你几分，结果不算差。”
“我知道。”
“还有啊，傅远这次能进组实在让人出乎意料，到时候眼色放亮点，和他，嗯，还有那位谢小姐，尽量搞好关系。尤其是傅远，得他提携一二，你在圈子里路都能顺很多。”
“嗯。”陶夭知道他句句真心，又点点头。
“还有你！”耿宁又看向蒋如意，“定了豆蔻的角色，好歹上心一些，可别让我跟后面收拾烂摊子了。”
“行了，念叨念叨就够了，真当你唐僧啊。”
耿宁一噎，成功闭嘴。
他转头过去，蒋如意无所事事，又顺便打量陶夭一眼。
车上热，她解了围巾，此刻微微低头看剧本，露出一截优美的天鹅颈，再加上眼尾细长鼻梁高挺，侧脸分外得赏心悦目。
纯天然美女，可惜不红。
蒋如意心中叹息，有点好奇问，“怎么就想进娱乐圈了？”
“嗯？”
距离这么近，陶夭自然听到，看了她一眼。
蒋如意签约一年，平素却吊儿郎当的，两个人并没什么交集，算起来和陌生人差不多。
“就问你呢。”
“我……忘了。”
陶夭沉思好一会，淡声答。
“忘了？”
“嗯，忘了。”
蒋如意挑眉看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扭头看窗外去了。
——
剧组外，停车场。
谢灵儿坐进副驾驶，问徐东，“徐大哥，你觉得我刚才表现怎么样？”
“挺好的。”
徐东发动车子，头也没回。
“是吗？”谢灵儿抿抿唇，想起刚才刘庆鑫略带遗憾的神色，心里还有些说不明白的忐忑。
“我觉得挺好。”徐东仍是没回头，笑了笑，又道，“一个小丫头的角色而已，有什么大不了。你刚刚专程追出去道歉，有必要？”
“当然有必要了。”谢灵儿撇撇嘴，“冤家宜解不宜结嘛。过几天就得一起工作了，有矛盾就得提前解决。”
“我看那位陶小姐并不高兴。”
“明面上过得去就行。”
谢灵儿并不怎么纠结这个，兀自想了一会，心里那股子情绪并没散去，索性给程牧拨了个电话。
“喂。”程牧低沉的嗓音透过手机传来。
“表哥，你有傅远哥的电话吧，给我一下。”
“东子没跟你在一起？”程牧问。
“在呀，他在开车。”
“号码他知道，问他就行。”
话音刚落，手机里便传来一阵嘟嘟的忙音，挂断了。
被冷待的感觉实在不好，谢灵儿脸色有一瞬间的难堪，却也多少知道一点程牧的性子，很快收敛了不悦，笑着问，“徐大哥，傅远哥的手机号码你知道吧，给我一下。”
“嗯。”
徐东报出一串数字。
“……”
谢灵儿没想到他随口就来，很快拿手机记下，拨了过去。
“你好。”
手机里传来极为礼貌客气的醇厚男音。
“傅远哥，我是灵儿。”彼此间有点亲戚关系，平素却没什么往来，谢灵儿连忙自报家门。
“……嗯，有事？”
手机里的嗓音似乎停顿了一下，问。
“是这样。”谢灵儿坐直了身子，笑盈盈说，“我念的影视学院，今年大二了嘛，刚在《皇贵妃》里试镜了一个角色要出演。”
“哦？恭喜。”
“嘿嘿。”谢灵儿笑笑，又道，“你猜猜我试镜了哪个角色？”
“……”
电话那头傅远又沉默一小下，淡笑问，“哪个？”
“木兰呀，刘导说你要友情出演荣亲王是吗？他在剧组里喜欢的姑娘就是木兰。”
“这样？那真巧。”
“可最终结果还没定呢。”谢灵儿语调里带了点女孩子特有的柔媚撒娇，可怜兮兮道，“导演说还得你点头才行，有另外一个女孩也试镜了这角色，估计你很快就会看到视频了。傅远哥，你可得选我。”
傅远嗓音低沉地笑了起来，“行，我看了视频再说。先挂了。”
“傅远哥再见。”
谢灵儿松了一口气，喜不自胜。
另一头，傅远将手机搁在一边，问李越，“刚说哪了？”
“谁呀，听着像一姑娘。”李越笑着朝他挤挤眼。
“亲戚家一小孩。”
他语调随意，似乎并不放在心上，李越便也并未继续追问，接着刚才的话谈了起来。
傅远在国内算超一线，接戏挑的很，这些年作品不算多，却部部精品、口碑一流。眼下得了奥斯汀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基本上能坐稳国内电影圈一哥的位子几十年不动摇，功德圆满了。
当然，他这经纪人也算功德圆满了。
李越给他接下来的安排是：休息、休息、休息。
傅远听了一会便笑起来，点头道：“行，我知道了。再没什么事就到这，耽误你多半天了。”
李越抬眸看一眼时间，问他，“昨晚没休息好？”
“还凑合。”
李越一笑，起身道：“那就不打扰你了，身后还一堆事等着呢，我先回工作室。”
“行。”
傅远将他送出门，转身回来。
他在影视圈地位卓然，工作室不怎么操心也照样风生水起，对自己的一切都有绝对话语权。
李越这经纪人等同于高级助理，对他接下荣亲王角色也毫无微词。
想到先前抽空看过的剧本，再想想谢灵儿刚才那一通电话，傅远突然间有些头疼了。
直觉告诉他，谢灵儿并不适合木兰那角色。
正想着，不远处手机又响了。
刘庆鑫的电话，问了他邮箱，说是将木兰角色的试镜视频发给他。
闲来无事，傅远挂了电话便起身去书房，微蹙着眉看完了谢灵儿的表现，倒杯水回来，目光再落在屏幕上，神色微怔。
下意识地，他倾身向前，拖动鼠标又倒回去一段。
014：她终于可以接近他们了
傍晚。
丽舍云端小区。
陶夭睡得迷迷糊糊，被一阵接一阵的手机铃声吵醒，她在昏暗的室内光线里接了电话。
“陶夭，选你了！”
“宁哥？”
“睡着呢？”耿宁亢奋的声线低了些。
“嗯。”陶夭自床上坐起，盯着窗户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发呆，好像尚未从睡梦中清醒。
“木兰那角色，刘导那边确定由你出演了。”
“我？”
陶夭睡意全消，语调不确定。
“可不是？”耿宁的声音颇有些扬眉吐气，“看来谢家那小姐演技不如你，人家傅远没看上。哈哈，得了他认可，这角色指定跑不掉了。陶夭呀，宁哥就知道你能红。好好表现，这次是个机会。”
“……”
心情有些复杂，陶夭竟一时沉默了下去。
带了她两年，耿宁也有些喟叹，兀自又道：“能和傅远搭戏不容易呀。这些年和他搭戏的女演员基本都是影后级别，陶夭，一定好好表现，这几天好好琢磨琢磨角色，到时候千万争气，明白吗？”
他苦口婆心，陶夭一时间竟有些感动，笑着道：“知道了，唐僧。”
“你这丫头！”
他嗔怪，陶夭忍不住笑起来。
她情绪一贯内敛，突然笑起来让耿宁有些懵，只觉得动听极了，心情好，半晌也忍不住在电话那头轻松地笑出了声。
苦尽甘来！
陶夭以往的经历他知道一点，社会底层的姑娘，得到这样一个机会着实不易，绝对算的上苦尽甘来。
耿宁笑道：“天都黑了，起来吃个晚饭，别饿坏了。”
“好。”
陶夭挂了电话。
盯着窗外，她又恍惚起来。
每次黄昏醒来她都觉得孤单。尤其房间里没开灯，安静又昏暗，这样的气氛总让她想起爸爸去世那感觉。就好像，她是孤身漂泊在暗夜大海上的一只小船儿，不知道往哪停。
总算等到了。
这样一个机会，对如今的她而言，难能可贵。
傅远？
他会选自己，有早上那一面之缘的原因吗？或者说，他存心有补偿她的心思？陶夭不知道，却下意识有些感激他。
怀着这样的心情到了洗手间，看见镜子里自己那张带着感动的脸，她神色怔忪，又慢慢地抿起了唇。
什么时候起，她连这最后一点自信也在逐渐消失？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屏幕上那个精致美丽的女人是她的妈妈。她向往她、崇拜她，又恨她，一直想着超越她。
这些年看过许多电视电影，她琢磨过许蔓每一个动作神色，也同样，琢磨过许多演员在屏幕上的表现发挥，试着模仿、理解、在心里独自演绎，她一直肯定自己能演戏。
可眼下，一个丫环的角色而已，她却觉得被施舍被补偿。
陶夭，情况还没有那么差。
暗暗告诉自己，陶夭低下头，用水龙头冰凉的水洗了脸，直起身，用皮筋将长发高高扎起。
她打开了屋里所有灯。
明亮的灯光瞬间充盈了小小的一居室，她在灯光下开始打扫卫生，直到出了许多细汗，才从那种恍惚的感觉中定了下来，觉得踏实。
厨房里还有中午剩下的米饭，她简单地做了盘蛋炒饭，不紧不慢吃完，时间到了晚上九点。
毛衣外裹了件烟灰色长款羽绒服，陶夭拎着垃圾下楼了。
屋外很冷，她却觉得心安。
阵阵冷风吹着，让她确定耿宁那通电话不是玩笑，也慢慢确信她要和傅远搭戏这个事实。
真好。
苏瑾年的偶像，国内超一线影星，她有了这么一个机会，要和这样一个人搭戏了。
她终于可以接近他们了吧。
苏瑾年，还有，许蔓。
很快，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她关注她，也许她会有属于她自己的粉丝，未来某一天，她可能到达或者超越他们的高度。
会有人采访她吧？
她会有机会说：我父母双亡。
也有机会笑着承认：是啊，苏瑾年是我的男朋友，我爱他。
真好。
她想感谢吴叔、感谢耿宁、感谢傅远、感谢刘庆鑫，甚至感谢谢灵儿，他们促使了这个机会的产生。
陶夭在垃圾桶两米开外站定，一只手高扬起，黑乎乎的垃圾袋“砰”一声，以一个漂亮的弧线准确落入了敞开的大垃圾桶，桶后“嗷呜”一声，窜出一个脏兮兮的小白狗。
她吓到了正在觅食的小东西。
小白狗窜出一米远，停下警惕地看着她。
陶夭一愣，忍不住扑哧笑起来。
小白狗瞅瞅她，又看了看不远处地上被拨开的一堆垃圾，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重新回去觅食。
陶夭转身走了。
没走远。
她在楼下便利店里买了几根香肠，折了回来。
“嗷呜嗷呜。”
一人一狗一番瞪眼、试探的拉锯战后，小狗最终没能抵御香肠的诱惑，等她稍微走开便发出一阵阵可怜兮兮的呜咽吞咽声。
陶夭心里有点软。
这么冷的天，她能遇上这么可怜又可爱的小东西。
陶夭站在原地，看着它吃完。
小东西狼吞虎咽，很快仰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看了她一会，竟是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围在她脚边打转。
陶夭低头看了一会，蹲下去对它说，“抱歉，兜里就带那么几块钱。”
小东西执着地看着她。
陶夭想伸手摸摸它的头，一只手在口袋里动了动却没抽出来，站起身转身又往楼里走。
她到了楼门口，小东西跟着她，亦步亦趋。
陶夭又蹲下，语调里流露出一些属于小女孩才有的天真惆怅，“不行的。我真的没时间养你。”
“嗷呜嗷呜。”
陶夭神色复杂地看着它。
她细长漂亮的眼眸里流露出两分复杂的怜悯，最终，狠了心将小狗关在楼门外，转身走了。
《皇贵妃》拍摄周期历时小半年，她大部分时间将在影视城度过，哪有时间和精力养狗呢？
有些消遣，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
至少，现在的她不能。
015：沉默的爱
十一月十一日。
《皇贵妃》在香江影视城开机。
早上六点，陶夭早早起床，心情好，对镜半小时，描画了一个颇为精致的淡妆。过程庄重，好像带着仪式感。
“夭夭，到公司了吗？”
搭乘地铁的时候，她收到苏瑾年的短信。
“嗯。”陶夭低头回他，“今天《皇贵妃》开机，上午要去影视城。”
苏瑾年回复了三个撇嘴的表情。
他上午要飞去其他城市跑宣传上节目，历时近半个月，接下来两个人自然没办法见面。
“舍不得我呀？”陶夭问他。
“嗯。没有你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陶夭盯着手机，唇角忍不住流露出一个微笑，将三个字发送了过去。
“我也是。”
她不像苏瑾年，平时情话信手捏来，只这短短的三个字都让苏瑾年诧异欣喜，半晌，下一条短信才过来。
“你这么一说我都不舍得走了，怎么办？”
“……”
“好爱你。”
陶夭细白的指尖触摸在屏幕上，那简单的三个字好像在屏幕上都有温度，软化人心。
她贪恋这温度，回复的迟了些，又看到苏瑾年的下一条短信，“等我回来，去你那好吗？”
“好。”陶夭抿唇回复。
“夭夭，我说的是……过夜。”
“嗯，我知道。”
基本上每天都有联系，陶夭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回答起来却再没有丝毫犹豫。
字正腔圆的女声报了站，她紧紧地握着手机，顺着汹涌的人潮往出走。
她觉得，苏瑾年可能永远不知道，她到底有多爱他。
她爱他，爱到想起他都觉得心痛思念，爱到时常神经紧绷，精神焦虑，渴望尽快走到他那样的高度，甚至，每次看见他的情话都恍惚失神，非得在心里咀嚼千万遍才能消化。
太深太苦太卑怯的爱，往往都沉默得无法说出口。
陶夭出了地铁站，低头用口罩遮住她清丽白皙的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她眼窝比一般人略深些，弧度细长，眼尾斜向上微微勾起，不经意一个抬眸其实都令人惊艳，有着类似丹凤眼的神韵。
只可惜，这双眼睛和她的人一样，缺少亲和力，不说话的时候，更添距离感，很容易让人觉得冷漠孤绝。
当初，苏瑾年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陶夭忍不住又想着那种种片段，迎着风往公司走。
——
很快，陶夭到了公司。
时间还早，办公室也就耿宁一个人。
“来了。”耿宁看见她很快起身，从办公桌后走出，开口道：“十点十分开机，我们再等半小时过去。”
“嗯。”
陶夭答完，对上耿宁一脸错愕的表情。
“早啊。”
蒋如意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陶夭往边上让了让，一抬眸，同样发起愣来。
“性感吗？”
蒋如意嘟起红艳艳的唇，摘下遮了半张脸的大墨镜，朝他们两人抛了一个媚眼。
耿宁：“……”
陶夭：“……”
蒋如意金黄的头发染成了棕褐色，罕见地穿了件橙红色长款呢大衣，内搭黑色紧身包臀裙，露出一截光溜溜的大腿，在黑色高跟长皮靴的映衬下，白得晃人眼。
她脸蛋生得美，俏丽精致，眼眸弯弯一笑，的确显露出几分天真的风情来，谈不上性感，却妩媚可爱。
陶夭比她小三岁，此刻却觉得她像个求表扬的孩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浅笑起来。
耿宁绕着蒋如意走了两圈，叹气，“大小姐，受什么刺激了？”
蒋如意看着他，答非所问，“我比孙筱怎么样？”孙筱是华语影坛出了名的性感女神。
这下，别说耿宁，陶夭都扑哧一声被逗乐了。
“笑什么笑！”
“哈哈，我说大小姐，你一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要什么性感啊，走走俏丽可爱的人设就挺好，也让我少操点心。”耿宁乐道。
蒋如意咬着唇角撇向陶夭。
陶夭抿着唇，一本正经点点头，很明显，认同耿宁的话。
蒋如意沉着脸坐到了沙发上。
想起早上出门时蒋靖安眸色平淡那句话了，“好看挺好看，不太适合你。尤其……”他漆黑眸子落到她大腿上，又移开，“光着腿不冷么？小心生病。”
冷？
蒋如意并拢双腿，觉得是有那么一丢丢冷。
可——
他不是对蒋如玉说了么？
他喜欢像孙筱那样身材性感的女人。
孙筱冬天里就这么穿！
——
九点半。
三个人到达影视城。
下了车，耿宁专程走到陶夭边上，多嘱咐了几句。
《皇贵妃》前期准备良久，最先确定的主要演员早早拿到了剧本，可，傅远友情出演的事情在前几天才确定。
因而，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
等会举行开机仪式，这件事铁定会掀起波澜，相应的，和他组cp的那个人会备受关注。
剧组大咖不少，陶夭免不了被质疑刁难。
耿宁实在有些担心。
“哎。”
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整个人又突然愣住了。
“傅……影帝。”
耿宁看着走到他们身侧的傅远，差点结巴。
“早上好。”
傅远走在陶夭边上，朝他微微颔首，笑容温和，显得极有风度。
耿宁不花痴，从业也有了些年头，年纪和傅远相当，按理说早该练就了处变不惊的职业素养。
可，这世上有些人，他的存在原本就该是引人尖叫的。
傅远就是圈子里这样一个人。
耿宁后知后觉地发现，会不会被其他人刁难在其次，木兰这角色如何演，对陶夭来讲其实没先前想的那么简单。
这个年纪的女生，能稳住自己和傅远对戏吗？
他忍不住看向了陶夭。
可巧，他在右，傅远在左，两个人正好将陶夭夹在中间走。
陶夭侧头对傅远礼貌一笑，“傅影帝。”
“原来你叫陶夭。”
傅远仍然保持着温和优雅的笑容，点点头，声音醇厚。
耿宁一愣。
怎么这话听起来，好像两个人并非初次见面。
以前有渊源？
不对啊，整个娱乐圈的后辈都以结交傅远为荣吧，陶夭这姑娘认识他不吭声，是不是傻？
突然又想到苏瑾年，耿宁觉得这不是没可能，风中凌乱。
陶夭不晓得他心神百转，还侧着头和傅远说话，“嗯。这次能和您合作非常荣幸，我经验尚浅，劳烦您多多指教。”
她一板一眼，仍是那样少年老成的语气。
傅远忍不住又笑了，看向她的目光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声音温和怜惜，“不用这么紧张客气。我不吃人。”
陶夭对上他视线，微微一愣。
边上耿宁适时笑起来，“傅影帝真风趣。要我说这丫头就这点不好，一点没有年轻姑娘的机灵劲，板正僵硬得很，劳您这段时间费心提点了。”
欲扬先抑。
耿宁话里话外都在为她博好感。
陶夭抿着唇低了头。
016：陶瓷的陶，夭折的夭
她并非不善交际。
从始至终，她一直这么以为。
可——
原来旁人眼中的她，现在是这个样子。
紧张、客气、古板、僵硬、迟钝、不知变通。
陶夭突然又想起了苏瑾年。
交往后他们谈起过这个话题。苏瑾年问她为什么答应，喜欢他什么？她答：“你笑起来很阳光。”
“好敷衍。”苏瑾年当时撇嘴说。
他觉得这理由一点都不特殊，哪个人笑起来不阳光呢？
可他不知道，其他人都不是她的光。
她当时笑着抱了他，同样问了一句，“那你呢，喜欢我什么？”
她在饭堂一直戴着口罩，实在不明白苏瑾年是如何注意到她的，甚至，想着追求她这么一个打工妹。
“夭夭，你的眼睛会说话。”苏瑾年当时这样答。
她再仰头看他，他抬手碰碰她的眼，声音含笑，“它们不停说，追我呀追我呀，快来追我。”
神思恍惚，陶夭无声地笑了起来。
天气好，阳光明媚，照耀在她瓷白的侧脸上，淡化了她立体的轮廓，让她整个人突然都显得温柔安宁。
傅远离得近，眼眸里有包容万物的亮光。
雨夜初见，他便发现这姑娘相貌极具辨识度。次日交谈，他又晓得这大抵是经历丰富有故事一姑娘。
视频里再看到，他觉得必须将机会给了她。
眼下，他只突然想起一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这才是女儿情态。
傅远心中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他觉得，陶夭这姑娘身上有一种十分复杂的气质。杂糅了疏离、冷漠、戒备、哀怨、娇怯、倔强等等诸多感觉，既能让男人产生征服欲，又能让男人产生保护欲。
他还挺欣赏她。
傅远朝耿宁一笑，“我觉得她挺好。”
最起码，比现今圈子里那些小姑娘沉稳知趣多了。
“呵呵，这姑娘性子挺犟的，还得您多担待。”耿宁姿态放得很低，话里话外却仍在给陶夭争取好感。
所幸，傅远愿意买账。
说话的工夫几人又走出一段距离，尚未进组，身后又突然传来一声，“傅远哥！”
谢灵儿？
她嗓音清甜柔美，几人俱是回头看去。
谢灵儿面带笑容，快走两步到了近前，仰头问傅远，“你今天也来了呀？”说话间余光扫过陶夭，很快，面上带着一丝调侃，“提前打招呼都不顶用，你也太伤我自尊心了。”
傅远失笑，“陶小姐是比你合适些。”
“好吧。”谢灵儿委屈地看了他一眼，转头朝身后，“表哥，喏，这位就是傅远哥钦点的搭档，陶夭，好像比我还小两岁呢。”
“是吧？”她问陶夭。
陶夭微垂眸，“我十九。”
低眉顺眼。
程牧脑海中蓦地闪过这个词，视线便在她身上多逗留两秒。
小姑娘比谢灵儿高一些，低着头，身子却挺得很直，脊背像一杆竹，瘦且刚硬。早上有点冷，她穿一件米白色高领毛衣，外搭烟灰色长呢子大衣，此刻下巴抵着衣领边沿，从他的角度看下去，视线里正好是她一截袒露在外的后颈，肌理莹润，竟显露出几分温柔意味，迥异于她疏离冷淡的气质。
总归，有那么点能走红的潜质……
程牧淡声问，“陶夭？哪两个字？”
“陶瓷的陶，夭折的夭。”
“……”程牧拧眉。
他一愣，边上其他人也俱是一愣。
哪有人这么介绍自己名字，这不咒自己么！
耿宁恨铁不成钢，斜眼瞪陶夭一眼，朝程牧陪笑道：“这姑娘向来不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陶夭，谐音桃之夭夭嘛，可见她父母取名字是用了心的。”
程牧：“呵呵。”
看徐东一眼，跨大步率先走了。
耿宁：“……”
碍于外人在，他实在不好说教，一腔郁闷硬生生咽了下去。
谢灵儿回过神扑哧笑了，“你这么说还挺个性的。不过表哥这人冷傲硬气得很，不怎么跟人开玩笑，别往心里去哈。”
话音落地，她朝傅远一笑，快步走了。
傅远若有所思地看陶夭一眼，失笑，“难怪你经纪人这么操心了。”
“呵呵。”
耿宁干巴巴咧嘴。
目送傅远一行人先进去，忍不住抱怨道：“你看看这怎么说话的！那位爷纡尊降贵问个话，你这是干嘛呢！会不会来事儿啊！”
“抱歉。”
陶夭撂下两个字，也走了。
她也不晓得为什么。
也许她实在反感那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气势，也许她反感想起关于这名字的一切，又或许，她即便心生妥协，也仍是难以接受那种高高在上的问话口吻，下意识又突然竖起了浑身倒刺。
程牧？
新闻资讯说他三十一岁。
虽然大自己整整一轮，坐到当前这位子仍显过分年轻了。
入圈两年，她也算前前后后遇到过不少权贵富商，可，从未有一人，能给她如此强烈的压迫感，能让她每每遇到，就产生巨大的不适。局促，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陶夭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程牧远去的背影。
他比一般男人高大许多，上身穿一件黑色长大衣，挺拔笔直、健硕有力，抬腿走动间都有从容不迫、杀伐果决的气度，像将军，又像君王。
程氏集团这座金字塔，他在顶端，她在底层。
距离遥远，地位悬殊。
这样能清晰映照出她卑微处境的男人，以后还是尽量少遇见吧。陶夭攥紧手指，默默祈祷。
017：不允许陶夭复制她的成功
“傅影帝！”
“据说要出演荣亲王！”
“呃，先前根本没听说啊！”
“太突然了，他一来其他人根本不够瞧了啊！”
“感觉乱入到电影剧组了！”
“啊啊啊，刚刚走过去的时候朝我笑了！”
“和他一起，圈子里那些小鲜肉简直就是一坨屎！瞧瞧那气质、那颜值、那身材，三十六的人了臀线竟然那么翘！”
“哈哈，你好色啊。”
“就色，谁让他是我男神呢！”
“……”
饶是先前做足了心理建设，陶夭还是没由来微微紧张了。这是第一次，她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傅远的影响力。
等她选了个角落站定，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好像周围每个人都在说话，每句话都和傅远有关，和荣亲王有关，一时间，出演男女主角的郭弘毅和于菲菲似乎都成了陪衬。
眼瞅着不远处凑到傅远跟前说话的于菲菲，她突然又觉得，也许人家压根不在乎成为陪衬呢。
傅远在她的作品里当绿叶，这原本，就是一项令人艳羡的殊荣了！
不只是她，这剧组所有人似乎都觉得与有荣焉。
《皇贵妃》从确定开拍就在网上掀起波澜，时隔几月之久，眼下总算热热闹闹的开机了，却突然好像成了一个人的主场。
胡思乱想，陶夭的视线便一直落在傅远身上。
傅远很快察觉，竟是隔着人群朝她笑了一下，然后，好像和下意识看过来的于菲菲说了些什么话。
“她……出演木兰？”于菲菲看到陶夭，脸色顿时有些僵。
“小姑娘演技不错，挺有天分。”傅远说着，突然又想起视频里看到的试镜那一幕。
其实，与其说有天分，不如说勤奋。
他能明显感觉到，小姑娘用心在试镜，在演戏，她沉淀的气韵，比圈子里好些当红小花都强太多了。
长得也挺有辨识度，一直不红也算奇了。
要说这几年圈子里是挺乱，网红脸太多，整体氛围浮躁，可也不是没有定心搞艺术的人。
那些导演、制片各个眼尖得跟什么似的，陶夭这张脸，这样让人一见难忘的气质，一个好角色就能红。
想着想着，傅远都轻轻蹙了眉。
他边上，于菲菲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不过，傅远用赞赏口吻说起的人，她自然不好当面奚落。于菲菲勉强笑着退到了边上去。
想了想，心里还是憋了一口气，纠结得很。
她和陶夭不和。
同属于一个公司，年龄上存在差距，她算前辈了，其实一开始完全没必要在乎陶夭。
说起来是因为影后许蔓。
她是橙光电视剧一姐，早几年也在电影里客串过女三，许蔓对她有指点提携之恩，她叫一声蔓姐，这些年两人一直关系不错。
最开始寻了由头针对陶夭，正是因为许蔓明显厌恶她。她投其所好，凭着圈子里那点人脉，也挤掉了陶夭两三个角色。
谁曾想——
眼下那人又来了这么好一机会！
傅远第一次客串电视剧的搭档，尚未开拍已经被他认可欣赏，这后面还了得？
于菲菲心里不舒服。
针对久了已经成了惯性，她见不得陶夭好。
抿唇迟疑一小会，于菲菲突然心头一动，拿出手机走远，给许蔓拨了一个电话。
“小菲？”
许蔓柔和的嗓音从那头传来。
“蔓姐，家里休息呢？这几天身体还好吧？”于菲菲笑着问。
许蔓也笑，“听说《皇贵妃》今天开机，怎么，你这女一号还有空闲打电话呀？”
“嗨。傅影帝来了，记者都冲他去，感觉我都成十八线小配角了。”
“傅远？”
“对呀，也不晓得刘总哪来那么大面子，请了他友情出演，饰演里面的荣亲王呢。”
“哈哈，他能来还不好呀，有了他你还是女一号。好好表现，口香糖别嚼了啊。他那人看上去温和好说话，对搭档可挑剔的很。”
“呃。”于菲菲嗔怪道，“蔓姐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呀，嚼口香糖真就那么一次，吃完饭忘了吐掉。”
“哈哈，逗你呢。”许蔓声音里都是笑意。
于菲菲听着听着，渐渐转了话锋，嗓音抑郁道：“对了，蔓姐，你猜猜这部剧里傅影帝和谁搭档？”
许蔓一愣，问，“总不至于比你咖位大？”
“陶夭。”于菲菲压低嗓音抱怨道，“就是你说目中无人那姑娘，也不晓得怎么搞的，走狗屎运了。”
“……”
电话里一阵沉默。
“蔓姐？”
“嗯。”许蔓听起来有点意兴阑珊，勉强笑道，“小家伙闹起来了，先这样哈，改天聊。”
“……”
于菲菲一愣，回过神，笑道：“行，蔓姐再见。”
许蔓挂了电话。
边上才几天大的小婴儿安静睡着，白嫩嫩的脸蛋儿露在外面，看上去纯净乖巧。
历经波折，她总算走到今天这一步。
心里那根刺却从未消退。
陶夭？
她有段时间没想起她了，此刻想到，却仍旧记得她泪光楚楚含着恨意的锋利眸光，以及那一句，“你等着。你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
后悔离开那个男人？
后悔嫁入豪门？
后悔呵斥她远离香江？
怎么会！
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在如花似玉的年纪，傻乎乎陷入爱情，甚至忍着苦痛为那么个无能男人生了孩子。
至于陶夭，她原本就是一个错误，凭什么要求自己为错误负责呢！
往事桩桩件件涌上来，许蔓越想，越觉得当年自己傻，再想起陶夭年轻倔强那张脸，只觉得头疼。
毕竟，那张脸综合了她和陶谦的特征，既有清丽英气的轮廓，又有淡漠俊逸的神韵，在如今这网红脸当道的大环境里，很容易脱颖而出。
她不允许陶夭复制她的成功。
可——
磕磕绊绊的日子过了两年，那孩子竟是还没放弃。
许蔓抬手在眉心里按了按，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陶夭性子中有股劲像极了她。
看一眼边上仍熟睡的孩子，许蔓拿了手机，轻手轻脚下床去。
018：许蔓的请求
时至傍晚。
随着《皇贵妃》开机仪式结束，傅远出演荣亲王的消息也传遍网络，很快跃上微博热点搜索第一。
影视城，剧组所在的酒店某套房。
李越靠在沙发一角看手机，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
“看什么呢？”
“你看。”李越起身拿手机给傅远看一眼，玩味道，“挺好奇那姑娘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他递过去的微博页面显示着热搜排行。
第一：傅远、《皇贵妃》。
紧随其后：木兰、《皇贵妃》。
因着即将出演傅远搭档的缘故，剧中木兰角色的饰演者饱受关注，自然而然的，陶夭顺势进入大众视线。
想到她，傅远顿时失笑，问，“怎么，你对她感兴趣？”
“刚才关注了一下《皇贵妃》官博，发现那姑娘也有几个作品，可惜都乏善可陈，连个女三号都没。”李越喟叹着坐回沙发，若有所思道，“你当真觉得她能演？别是心存愧疚，趁机补偿？”
傅远睨他一眼，“你觉得我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他语调带笑，李越却一噎。
傅远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不NG王，”但凡出演角色，他每次表现都堪称完美，从不NG。
相应的，做他的搭档并不轻松，他虽说性子温和，若是对上状况频出的搭档，那脸色也会冷上几分。
的确犯不着给一个小透明这种照顾。
那姑娘当真有演技？
李越略微一想便笑了，“官博下这会可热闹得很，十个有九个都要求换掉她，剩下一个还是帮其他人做广告的。”
“也就热闹一阵子。”
傅远名声大，却没有微博，对微博上每天各种话题热潮也不感兴趣，话音落地，人已经进去洗手间了。
二十分钟后，他单手拿毛巾擦头发，再出来。
李越仍在看手机，过了一小会突然抬头提醒他，“对了，刚你手机响了好几下。”
傅远应一声，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
两个未接来电：许蔓。
他擦干头发，一边回拨，一边往阳台上走。
“忙着呢？”电话一接通，许蔓笑着问。
“这会闲了。”
“不是在影视城吧？”
傅远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
“得，一猜一个准。”许蔓语调极为轻松，接着道，“下午上了一会网，才知道你接了个电视剧。不过微博上闹挺凶，你那个搭档是个小透明啊？”
“小透明？”
傅远将这三个字在齿间玩味了一下，话锋一转道，“你这产后还没几天呢，怎么不好好养着。”
“无聊呗。”许蔓愣一下，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傅远好像并不乐意继续这个话题。
她犹豫了起来。
她和陶谦是师生恋，被发现后在那个小地方待不下去，不得已私奔去了大城市。
可——
进入大城市，她才觉得自己简直像井底之蛙。
可惜意识到已经晚了，她生了陶夭，并且因为生产之痛、背井离乡之痛、生活压力之痛，终日烦躁抑郁不堪。
那个傍晚，陶谦出门工作，她神思恍惚一个人上了街。
就在出租屋不远处的街道上，她被星探发现，说是她身上有一种格外幽怨堪怜的气质。
自此，她的人生转个弯，步入另一条大道。
先前一走了之、确定出演获得陶谦谅解、苦练演技一炮而红、经纪公司运作之下参加艺考、成功进入香江影视大学、毅然决然斩断过往。
她在错过一次之后，人生的每一步都经过再三权衡。
那些年，同学间情深义重。
她和傅远关系不错，意外得知他出身背景，更一度幻想过嫁给他，可惜，他们之间始终差点火候，她几次暗示无果后，果断斩断念想，嫁入豪门。
霍东城大她十六岁，前妻还留有一子，说是爱情能有多少？
她对爱情早已失去了憧憬。
可，饶是如此，随着时间推移，彻底息影成为豪门太太的她，心里对傅远仍有一丝微妙的情愫，或者说，遗憾。
那些幻想过却并未得到的人，那些在自己视线中越来越好的人，就好像夜夜能见到的白月光，遥远，却始终皎洁明亮。
因此，她和傅远相处，极擅长察言观色。
在以往，觉察到他兴趣缺缺的时候，她都能很快转移话题，或者，善解人意地就此打住，结束谈话。
偏偏牵扯到陶夭。
这孩子性子里那股劲跟了她，便始终让她如芒在背。
她若是出人头地了，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去能不能守住？自己眼下光鲜亮丽的一切，能不能继续？
霍东城那人，容不得背叛、欺骗、忤逆。
她当初费尽心思粉饰的那一切，如今好像悬在她头顶的一柄刀，稍不留神，她可能就鲜血迸溅了。
许蔓深吸一口气，语调郑重道：“傅远。”
这语气……
傅远一愣，问她，“遇到什么事了？”
“有个事挺不好意思的。”许蔓声音低柔了两分，有商有量道，“你也知道，我的工作室这几年在走下坡路……嗯，想着能不能借你一点光？小乔那孩子演技过关，这几年名气尚可，若是你再扶一把，指定撑住门面。”
傅远语调顿了一下，笑起来，“不至于。”
“嗯？”
“小乔正当红，名气虽然不及于菲菲，也不至于出演个丫鬟角色，你这老板也太杞人忧天了。”
许蔓影后的名声撑着，堂堂霍家做后盾，工作室再不景气，在圈子里也绝对立得住。
傅远想了想，语带调侃，“行了啊。你舍得小乔过来演丫鬟，这人情我领了。不过陶夭那姑娘也还行，演员表都贴出去就算了。再说了，人家正当韶华一姑娘，论起来我不吃亏。”
“……”
许蔓骤然沉默。
傅远握着手机，小一会，并未改口。
他听到那边许蔓轻松地笑起来，“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就当小乔那丫头没运气咯。”
“人家姑娘运势正旺，被你一口说没了。”
“哈哈。”
许蔓被他正经的语气逗笑，将这个话题彻底揭了过去，很快挂了电话。
傅远也收了电话。
松口气。
短短一下午，添上小乔，他这边拒绝了五朵小花。
免不了又想起陶夭。
论起来，小姑娘欠他不少人情了。
想起她对着程牧，一板一眼那句“陶瓷的陶，夭折的夭，”傅远忍不住又勾了勾唇角，忍俊不禁。
阳台窗户留有缝隙，有凉风吹来，神清气爽。
傅远抬眸远眺，视线落在一处。
楼下花园里，景观灯几乎在瞬间全部亮起，他目光所在之处，一个姑娘的长发被风扬起，她拢紧身上的大衣，转过头来。
隔得远，面容不甚明朗，傅远却在瞬间确认，是陶夭。
那姑娘孤身一人，拢着衣服穿过酒店花园的璀璨夜景，身形便显得格外清瘦寂寥。
019：霍家掌权人【有奖答题】
陶夭心情不好。
开机仪式后，剧组入住酒店。
她和蒋如意被安排住了一间房，彼此之间并不算多熟悉，她待了没多久便独自下楼。
想给苏瑾年打电话。
可——
电话还没打，拿出手机，她没忍住上了网。
《皇贵妃》官博下，最新评论百分之八十都和她有关，和她有关的评论，百分之百没什么好话。
“陶夭是谁？不约。”
“一个小透明和傅影帝组CP，搞笑了吧。”
“潜规则？”
“这姑娘好像就演过小宫女吧。”
“娱乐圈没人了吗？”
“坐等换角！”
“我男神好委屈！”
陶夭一条条往下看，每看一条，心里就凉一点，到最后，都忘了自己一直坐在露天寒风里。
半天时间，近万条评论，她执拗地一一看完。
心口堵得难以形容，她迫切地需要听到苏瑾年的声音来汲取一些力量和温暖，却又在不经意间看到另一组热搜关键词。
苏瑾年、余婧。
陶夭没忍住点开了。
新闻是苏瑾年和余婧的最新动态。
上午一起飞到其他城市，录节目之后，两个人低调出现在当地颇具特色一条小吃街，吃串串。
狗仔偷拍的照片里，苏瑾年手里端着两个杯子，正侧头和余婧一起看手机，两个人挨得极近，余婧微微仰头，脸上带着如花笑靥。
“哇哇哇，虐狗！”
“单身狗要哭了！”
“瞧瞧我婧这一脸幸福的笑容。”
“祝福祝福！”
“含泪、祝福！”
“感觉他俩超级超级登对！”
和前面那些评论不一样，这条新闻下满满的祝福称赞，好像她突然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陶夭匆匆扫了几条，收了手机。
拢紧大衣，她转身穿过花园，一路往酒店大厅走。
先前怕再有变故，她并没告诉苏瑾年要和傅远搭戏的事情，新闻出来半天时间了，苏瑾年一个电话都没有。
前几天他的保证言犹在耳，转眼又和余婧出现在街头。
原来，没有她在的时候，他也能露出那样让人着迷的俊朗笑容。
他也会帮其他女孩拿吃食。
以上种种，她每一条都介意，看到余婧的笑容，她心里生出嫉妒的火，要将她整个人烧着了。
陶夭不停深呼吸着，边想边走，出了酒店。
夜色渐浓，寒风一个劲往脖子里钻，她走着走着，清醒许多，两只手插到大衣口袋里去。
橙光财大气粗，他们剧组入住的正是集团旗下酒店，在影视城算档次不错，周围娱乐场所极为发达，各种会所一应俱全。
眼下入夜，街边五光十色，城市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砰！”
一道响亮的重物砸地声突然传来，陶夭吓了一跳，止了步子。
“给我打！”
路边娱乐会所门口一道狠厉男声落地，拳打脚踢的声音便骤然响起，惊扰了周遭原本尚算宁静的夜色。
陶夭目光垂落，她身前不远处，街道花坛边躺着一个单反相机。
狗仔？
身处这一行，她对这类人没多大好感，目光只扫了一下便飞快收回，抬步欲走，目光落在稍远处站着的一群人身上，又突然一怔。
那群人皆是西装革履，为首的那一位五十出头，身材高大，深色西装外披了一件又长又厚重的黑色大衣，沉着一张脸，众星捧月站着，不怒自威。
霍东城。
许蔓二婚的丈夫，香江霍家的掌权人。陶夭认得。
此刻，他讥诮阴沉的目光自被殴打的男人身上移开，边上穿着性感的美艳女郎便第一时间凑过去，一边笑着帮他点烟，一边柔声劝道：“爷消消气，犯不上和不长眼的跳梁小丑一般见识。”
“狗胆不小。”
霍东城阴沉面色舒缓一分，就着女人细长手指吸了一口烟，眯着眼将烟圈吐了出去。
“痒。”
女人不闪不避，仰着脸，一个字都拉长了尾音，缠绵靡丽。
周围一众男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面无表情地看着，陶夭突然也有点想笑。
这就是许蔓的丈夫。
高高在上、阴沉霸道、性格阴晴不定，并且，私生活随心所欲。
那女人，她到底图什么呢？
真悲哀。
陶夭收回视线，转身欲走。
“停手，停手！”身后被殴打的男人鬼哭狼嚎两嗓子，突然大叫道，“陶夭！陶夭！”
陶夭一愣，下意识又停步。
“啊啊啊，是我！赵子明啊，啊，轻点轻点！”
赵子明？
陶夭隔着踢来踹去的腿影辨认了一下，勉强认出了正中间被围殴的男人，她的确认识，苏瑾年的老乡，和他同在影视大学，读新闻。
她其实和赵子明仅止于认识而已。
赵子明是许蔓的迷弟。
所以，这挨打是因为他发现女神的老公在女神产后乱搞，气愤之余偷拍存照？
陶夭对上他鼻青脸肿的样子，一脸沉默。
霍东城等人下了台阶，到了近前，好些目光投向陶夭。
“啊啊啊，脚下留情，几位大哥脚下留情啊，霍……霍……”赵子明抱着头，一边哀嚎，一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陶夭。
陶夭仍是没说话。
“遇上熟人了？”霍东城嘴角叼了烟，目光也落在陶夭身上，“小姑娘要美救狗熊？”
020：跟了我，怎么样？
“哈哈哈。”
他边上跟着的一众男人哄然大笑。
霍东城好整以暇。
陶夭回过神，收回视线，声音淡淡，“没有。霍先生请便。”
且不说她没本事救人，就算她有点本事，堂堂霍家家主，凭什么给她这个面子呢？
对人家来说，她连个屁都算不上。
她仗义执言是自取其辱，她无动于衷，那些人也不会将赵子明怎么样，顶多揍一顿而已。
霍东城手下救人？她没那么不自量力。
这事情，她管不起，从一开始也没打算管。
陶夭转身欲走。
“慢着。”霍东城突然开口。
陶夭止步。
高大阴沉的男人推开了手边的玲珑女人，踱步到她跟前，定睛看她一眼，突然意味深长问，“霍先生？认识我？”
陶夭一愣，很快回神，淡声答，“香江人人都认识您。”
就像眼下这圈子里没人不知道程牧一样，圈子里也没人敢不认识霍东城。
“哈哈，有点意思。”
霍东城却好像被她这回答取悦，笑完了又问，“叫什么名字？”
“陶夭。”
“妖精的妖？”男人饶有趣味地眯了眯眼睛。
陶夭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重新低下头，“桃夭的夭，语出《诗经》。”
霍东城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素白的小脸上，半晌，俯下身去，低沉嗓音落在她耳边，“跟了我，怎么样？”
他挨得极近，陶夭浑身汗毛都差点竖起来。
她十九，霍东城五十三，这年龄，当她父亲都绰绰有余了。
陶夭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握了起来，定定神，声音缓缓，“资质粗鄙，不敢高攀。”
“不敢高攀？”霍东城直起身，上下打量她一眼，一抬手，带着薄茧的指尖掐上她下巴，“还是不想高攀？”
“霍爷！”
边上原本跟着的女人顿时着急了，缠缠绵绵地唤了一声，两个字含着无限哀怨。
霍东城不理会，目光紧盯着陶夭。
陶夭抿紧了薄唇，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
气氛骤然僵持。
不远处，赵子明的哀嚎声渐渐低了下去，昏死过去前，神色愤懑地瞪了陶夭一眼。
他晕了，几个保镖也停了脚。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陶夭身上，霍东城两根手指仍旧掐着她下巴，她被迫仰头，路灯下一张脸显露出一种令人惊艳的美感。
“城叔。”
不远处，突然有男人唤了一声。
霍东城骤然松手，侧头看去，笑起来，“程家老二，真巧。”
程牧抬步走近，瞥了陶夭一眼，笑得客客气气，问，“城叔这做什么呢？这丫头冒犯您了？”
“一点小事。”霍东城淡笑。
程牧睨陶夭一眼，声音沉下去，“道歉！绷着脸闹什么！”
他语调严厉，维护的意思却昭然若揭，陶夭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动，连忙语调诚恳道：“霍先生对不起。冒犯之处请多见谅。”
还算机灵。
程牧在心里冷哼一声，看向霍东城。
霍东城脸色不算好，半晌，意味深长问，“这丫头是……”
“橙光艺人。”程牧脸色肃然，一本正经，“不长眼得很。回去我一定知会经纪人，好好管教。今天这事我遇上了，您给我一个薄面，别和她一般见识。”
霍东城看向陶夭。
陶夭抿抿唇，又道：“对不起。”
霍东城：“……”
半晌，他瞥开视线，朝程牧笑起来，“你这都开口了，面子我自然给。”
“谢城叔。”程牧点点头。
“走了。”
霍东城一转身，边上跟着的一众人连忙跟上。
眼见他们一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陶夭长松一口气，仰头看程牧，“谢谢程董。”
霍东城的为人她有所耳闻，这句话出口便格外真情实意。
程牧蹙着眉，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他态度倨傲冷淡，陶夭也不介意，抬眸看一眼路边晕过去的赵子明，抿抿唇，低声道：“那，我去看朋友了。”
“嗯。”
程牧淡声一应，转身走了。
徐东落在他身后，看了陶夭一眼，难得提醒道：“那些惹不起的，以后见了远着点。”
陶夭抿唇点点头。
徐东迈大步去追程牧，两个人前往会所地上停车场。
——
陶夭在赵子明身上翻出手机。
手机有密码锁，解不开。
思索再三，她将苏瑾年的手机号码给了会所保安，让保安给苏瑾年打电话通知。
“对。华鼎私人会所。就在门口。”
“那好。”
“好的好的，您放心。”
几分钟后，保安挂了电话，朝陶夭道：“苏先生说找人过来接。”
“谢谢啊。”
陶夭收了自己手机。
保安帮忙将赵子明拖到了边上去，她便直接离开。
闹了一遭，也没什么吃饭的心情，陶夭在路边买了个烤红薯，用手捂着回酒店。
她喜欢吃甜的东西，尤其又甜又暖的吃食，都是她的最爱。
苏瑾年以前笑她：多大的人了，就喜欢这些甜食，孩子似的，天天吃要长蛀牙的。
她不怕蛀牙，她只是怕极了又冷又饿的滋味。
烤红薯正好，既能暖心，又能果腹。
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中，手中那个烤红薯也吃完了，等她回到酒店，只觉得两只手甜香四溢。
心情突然就没那么糟糕了。
她想起了程牧。
那样不可一世的男人，竟屈尊帮她解围？
意外之余有那么一丝惭愧，也许她当真穷久了，仇富，先前对他的反感有些没道理。
叹口气，陶夭开门进了房间。
蒋如意还没回来。
她在安静的房间里待了一会，拿出手机，发现上面既没有短信、微信，也没有未接来电。
定睛看了一会，陶夭喘口气，拿浴巾进了洗手间。
021：性冷淡【群号322716890】
浴室里。
温度很高，水流哗哗地拍打着身子，没一会，起了一层蒸汽，整个空间都显得湿热逼仄。
让人差点窒息。
陶夭关了水，满脸通红地从浴室出去。
换上睡衣，她单手拿毛巾擦头发，又去拿手机。
十点整。
手机主页仍是干干净净。
她翻开通讯录，正纠结着要不要给苏瑾年打电话，房间门突然传出响声，一抬眸，蒋如意走了进来。
“唔，还没睡？”
“嗯，时间还早。”陶夭淡笑，收了手机。
蒋如意脱了大衣，换了鞋子，很快拿了洗漱用品，起身说，“用洗手间么？我洗个澡。”
“不用。”陶夭道。
蒋如意哼着歌，进了洗手间。
陶夭重新拿出手机，编写了一条短信，发送给苏瑾年。
“在干吗？”
“想你。”苏瑾年回复很快。
陶夭看着两个字正愣神，苏瑾年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喂。”
陶夭接通，小声说。
“夭夭。”苏瑾年的声音透着委屈，“你和傅影帝搭戏，这事情你怎么提前不和我说呢？”
陶夭一愣，解释，“怕有变故。”
她是真的怕。
当初刚签约，错失了女一号的角色之后，耿宁又连着帮她争取了两三个挺有发展潜力的角色，可惜，都在开机前换了别人。
这两年运气差，不能十拿九稳的事情，她轻易不愿意说。
那头苏瑾年安静了一小会，“好吧。”
陶夭问，“你呢？”
“嗯？”
“你和余婧，下午又上热搜了。”
“她让我请吃饭。”苏瑾年提醒她，“就微博辟谣那一次，欠她一顿饭，下午就请了。”
“吃串串？”陶夭笑着问。
“嗯，她要求的。”苏瑾年声音里带了两分试探。
他没有告诉陶夭，这是余婧出的主意。
起因是他提起陶夭性子温柔懂事，从来不会无理取闹斤斤计较，此外又特别独立自主，和现在嗲声嗲气那些女孩都不一样。
余婧说感觉陶夭不是那么在乎他。
想想啊，十九岁的女孩而已，男朋友拍吻戏不生气，男朋友闹绯闻不生气，要和男朋友的偶像搭戏不吭声，怎么想都不正常。
甚至，交往两年了，两个人都没上过床。
想到余婧头头是道分析时那调笑揶揄的语气，苏瑾年心情实在憋闷，一反常态地在电话里沉默着。
陶夭也沉默了一小会。
之后，低声道：“没有下一次了吧。”
“什么？”
陶夭重复，“欠下的承诺也兑现了，下次就别单独出去了吧，你们正闹绯闻呢？”
苏瑾年：“……”
半晌，他又试探问，“你不生气吗？”
“嗯，信你。”
相信相信，又是这句话。
苏瑾年不晓得为何有点烦躁，赌气道：“每天一起上节目呢，也不可能跟陌生人似的。”
他听到了陶夭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突然又心疼了。
陶夭声音低低地“哦”了一声，叫他，“瑾年。”
“夭夭我……”
“你会喜欢上余婧吗？”
“怎么可能！”苏瑾年立马表态，“别看她外表挺淑女的，性格野着呢，男孩子似的，顶多算哥们！”
话音落地回过神，突然笑了，“你在吃醋是不是？放心啊，我怎么可能对她有意思，我就爱你，绝无二心。”
“嗯。”
陶夭正说着，洗手间里水声戛然而止。
两人又匆匆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陶夭紧握着手机，盯着上面“通话结束”四个字，发了好一会的呆。
她心里很不安。
可——
即便不安又能怎么样呢？
身处在这样一个圈子里，苏瑾年又是当红小生，今天不和余婧搭戏，也会有张婧、李婧、王婧。
他那样外向开朗的性格，原本就招人喜欢，和谁都能处得来。
朋友越多，禁忌越少，他星途越坦荡光明，她怎么能凭着一点隐约的不舒服就去干扰他的工作？
陶夭放下手机，深呼吸了一口。
拿着剧本钻进被窝。
旁边，蒋如意吹完头发，穿一件长度到大腿的白色T恤衫，在行李箱里翻出一本书上了床。
陶夭瞥一眼，神色微愣。
蒋如意手里那本书：《2014国家司法考试辅导用书》。
“怎么了？”蒋如意突然侧头。
陶夭一愣，淡笑，“没事儿。”
“看书吗？”蒋如意的目光却重新落到书页上，似乎在解释，“我本科念法律，暑假刚毕业，原本今年要考这个。”
那，怎么没考？
陶夭没问，目光却微微疑惑。
蒋如意低头自嘲般笑了一下，过了一小会，突然道：“男朋友移情别恋了，我没想通，进娱乐圈玩了，毕业都勉勉强强。”
“哦。”陶夭点点头。
蒋如意看她老半天，扑哧笑了，“就这？”
“什么？”
“我说你这个人啊，”蒋如意撅了嘴，“反应未免太闷了，搁一般人好歹安慰两句呢。”
“……”陶夭笑起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卧槽，出口成章！”
蒋如意夸张地赞了一声，赞完了，两人相视一眼，扑哧一声，都笑了。
原本不甚熟悉，此刻暖黄的床头灯笼罩着，气氛突然就温馨友好了许多，半晌，蒋如意点头道：“你说得对，没必要为那种人渣介怀。报复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下他顶头上司，当他师母。”
陶夭：“……”
蒋如意看着她错愕的神色，又笑起来。
她突然觉得陶夭这姑娘看上去清冷呆板，实际上挺萌的。
不是有句话么？
萌到深处天然呆。
她突然来了絮叨的兴趣，将书本放到一边，趴在床上解释道：“我前男友是医科大高材生，我们高中在一起，喏，他是我学长，高两届。可谁能想到，他在实习的医院里遇到真爱了，那真爱还是我妹妹。狗血的人生！”
“……他们现在在一起？”
“没，刚闹分手。”蒋如意挑眉问陶夭，“猜猜为什么？”
陶夭诚实地摇头，“不好猜。”
“蒋如玉其实不喜欢他呗，喜欢我三叔，”眼见陶夭神色错愕，蒋如意补充解释，“我三叔是领养的，靖康医院心胸外科一把手，喏，就是我前男友他顶头上司。”
“你三叔不喜欢你妹妹？”陶夭突然福至心灵，“所以你妹妹接受了你前男友的追求，试探刺激他？”
“大抵就这么回事，狗血。更狗血的是！”蒋如意激动地坐起来，“前两天，我意外撞见他们说话，我们家那个性冷淡的三叔，竟然说他喜欢孙筱那样身材性感的女人！靠靠靠，一般女人满足不了他么！”
陶夭：“……”
蒋如意哈哈笑，“我三叔就是看上去像个性冷淡，不是说他有病。”
“……你妹妹不性感吧？”陶夭想了想，问。
“她先天体弱，林黛玉型，肯定和性感沾不上边。”
陶夭点点头笑了，“所以你三叔不一定喜欢性感的女人，他可能只是不喜欢你妹妹。”
蒋如意：“……”
“你早上？”陶夭欲言又止。
蒋如意挪了挪身子靠在床头，声音突然别扭起来，“不服气啊。他们让我难过了一整年，我想找回来。我三叔那人还不错，宽肩窄腰大长腿，颜值吊打圈子里一群小鲜肉，就是忒清心寡欲了，三十而立了还没有过女朋友，所以我背地里一直觉得他性冷淡。”
陶夭抬手在眉心里按了按。
蒋如意不死心地问她，“你觉得我美么？”
“……美。”
“那我就试试，反正下次司法考试得明年，还有时间折腾，诶，你不说点什么给我鼓劲么？”
陶夭一愣，“祝你成功。”
蒋如意扑哧又笑，笑完了问她，“你谈过恋爱吗？”
“嗯。”
“现在谈着？”
“嗯。”
“我去，谁啊？我觉得你看上去也挺性冷淡的。”
“……”陶夭看她一眼，“能保密吗？”
蒋如意一迟疑，“当然不能。”
“好吧。”陶夭看着她，想了想，轻轻一笑，“苏瑾年。”
蒋如意瞪大了眼睛看她。
陶夭又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苏瑾年，我们在一起差不多两年了。也是学校里认识的。”
“同学？学长学妹？”蒋如意并不了解陶夭。
陶夭将手里的剧本放在了床头柜上，“都不是。我连高中都没上过，在影视学院饭堂里打工，认识他了。”
蒋如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没上高中啊？”
“嗯。不到十岁父母就死了，本来在姑姑家，姑父那人脾气暴躁，我上完初中就一个人来这边了。”
“后来呢？”
“遇到了好心人收养我，就是他在影视大学饭堂承包的小窗口卖饭。”
蒋如意唏嘘，“那还好。”
陶夭微微一笑，觉得自己眼角都似乎湿润了。
是啊，在她封闭自己连卖饭都要戴口罩的时候，遇上了苏瑾年，何止三生有幸。
过去那么多个痛得睡不着的不眠之夜，她都没有奢想过，她可以在这样柔软洁白的大床上，和一个俏皮洒脱的姑娘，三言两语地笑着总结了过往。
都会好起来的吧？
无论是她的前途、她的感情，还是她的人生。
总会好的，越来越好。
022：他也记得
翌日，天气晴好。
上午拍完木兰定妆照，陶夭接到吴叔电话。
刚开拍，她下午原本也没什么戏份，想了想，给统筹打过招呼，便直接乘车前往医院。
到了病房，吴晓丽不在，吴叔清醒着倚在床头，看见她便欲起身。
“快躺着。”陶夭快走一步，到了跟前扶住他胳膊，关切道：“感觉怎么样？晓丽人呢？”
“学校有点事，今天没在这。”
“哦。”
陶夭点点头。
将手中拎着的一点东西放在桌边，她开始收拾桌上的垃圾。
吴叔侧着身子看她，神色愧疚，声音低哑乏力，“晓丽让你拿钱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夭夭，又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陶夭朝他笑，“应该的，您别往心里去。”
“哎。”吴叔摇摇头，“晓丽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学习不成器不说，人又好吃懒做、好高骛远，坏毛病一堆。都是我，想着孩子从小没妈宠着点，好好一孩子，就这么给宠坏了。”
“她还小呢，您别太担心了。”
“就比你小一岁。”吴叔苦笑，目光落在陶夭利落的动作上，又是怜爱又是惆怅。
陶夭侧头朝他笑，“小一岁也是小，总有一天会懂事的。”
“就怕我看不到那一天。”
“叔！”陶夭手下动作一顿，拉下脸，“说什么呢，现在医学这么发达，癌症也没有那么可怕。”
“嗨。”吴叔笑一声，自顾自摇摇头。
他瘦得厉害，头发也没有多少，目光中全是了然，陶夭一对上，渐渐抿紧了唇。
转个头，她出门去扔了垃圾。
楼道上有风，再往病房里走，她突然就觉得悲伤。
人在疾病面前总显得渺小极了。
吴叔叫她过来的用意，她似乎也突然间有点明白了，他想将吴晓丽托付给她吧？
按着吴晓丽的性子，不给她找麻烦就不错了。
可——
苏瑾年给了她温暖和爱，吴叔给了她住所和饭，恩情之下，任何请求她都无法拒绝。
陶夭边走边想，乱了心情。
回到病房。
吴叔正拿着手里一张银行卡摩挲。
陶夭换了笑容在脸上，走近帮他掖了掖被角，吴叔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陶夭抬眸看他。
“这是给你的。”吴叔将银行卡塞进她手里，“拆迁这时间也算好。卡里是三十万，找个时间，首付个一居室吧。”
“这怎么行？”陶夭连忙将手往回缩。
吴叔虽然日渐消瘦，手劲却大，攥着她手腕露出哀求又不容置疑的表情，一字一句道：“就当叔的遗愿，拿上吧。当初救了你就是准备将你当女儿养的，要不是晓丽，”吴叔语调一顿，突然哽咽，“这两年在家里委屈你了，晓丽不懂事，我替她向你赔罪。”
“您别……真的……”陶夭眼睛都酸涩起来，说不下去。
吴叔帮她合上手，枯瘦如柴的手指拍着她的手，眼见她渐渐没那么抗拒，才一脸为难道：“乖孩子，叔有个不情之请。”
陶夭抿着唇，“嗯。”
“晓丽向来不听话，我这走也走不安心，思来想去只能拜托你了，帮叔照看她，行吗？”
陶夭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吴叔一脸殷切。
陶夭在他的目光里慢慢点了头，“好，我尽量。”
吴叔笑了，“你比她大一岁，可叔知道，你比她成熟太多了，那丫头根本和你不能比。也不要求你时刻看着她，能帮一把帮一把吧。”
“好。”陶夭看着他又道。
吴叔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拆迁留下的那套房子我记在她名下了。还有一点钱，够她花几年了。剩下这些，”吴叔从枕头下又摸出一张卡，递给她，“二百万。你先帮她拿着，等她结婚生子后找个时间再给她吧。”
陶夭一愣，“这……”
“密码就是这张银行卡后六位。”吴叔不等她拒绝便道，“这件事你千万答应叔，晓丽那性子，我实在不放心将这些钱一次性全给她，总得让她长大懂事些才行啊。”
“这……真的不太妥。”
“叔知道这样为难你，可叔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让我放心。别怕，卡的事晓丽不知道。”
陶夭咬了咬唇。
“夭夭……”吴叔哀求。
“行，我答应您。”陶夭露出一个笑，点点头，“别再担心了。两张卡我都先保管着，您安心看病，指不定能亲眼见到她结婚生子呢。”
“嗯。”
吴叔看着她，热泪盈眶。
——
陶夭心情复杂地出了医院。
将手里一直攥着的银行卡放进包里，她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吴叔对她好，她知道。
可说到底，吴晓丽才是吴叔的心头肉，两张卡，都是他为吴晓丽后半生打算的一片苦心。
“小姐去哪？”
“西郊影视城。”
陶夭回过神，朝司机师傅答话。
夕阳很好，给整座城市笼了一层温柔的光，她靠着座位小睡了一会，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
凉风迎面而来，陶夭收回思绪，低头往酒店走。
谁料，人刚到酒店门口台阶下，边上突然窜过来一道人影，飞快地抱住了她的大腿跪倒在地，仰头直呼，“陶小姐！”
陶夭：“……”
吓了一跳，低头看清来人，她下意识开口，“放开我！”
男人立马缩手，苦哈哈道：“陶小姐，是我瞎了狗眼，您行行好，别和我过不去了行吗？我上有老下有小，我……”
街道边人来人往，陶夭听着他一字一句，脸色僵硬。
先前包厢里那屈辱一幕她还记得，这刘总趾高气扬的样子她也印象深刻，哪能想，会有眼下这一刻？
“我有眼不识泰山！”刘总仰头看着她，抬手便扇起自己巴掌来，“瞎了我的狗眼，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左右开弓手下不停，出手干脆，好像扇的不是自己的脸。
陶夭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余光扫到不远处，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停了步子，集体侧目。
“啧，长能耐了。”
程牧挑眉看一眼，意外得很。
边上几人看着他脸色面面相觑，很快，有人笑着道：“嘿。听说那姑娘在圈子里认了一干爹，后台硬着呢。”
“……哦？”程牧抬眸瞥了过去。
男人正想再说，视线里扇耳光的男人停了手，一边低头往陶夭脚面去，一边苦求，“那天折辱您是我的不对，可……您和霍先生的关系，您不说，那我也不知道啊，陶小姐……”
“霍先生？”陶夭又后退一步，突然问。
“是啊，知道您受了委屈，他这一出手可算要了我一半身家，我……”
他话未说完，陶夭突然侧开身，走了。
看着她背影，刘总一脸绝望。
不远处，程牧唇角一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喏。”旁边刚才说话的男人一脸喟叹，“原来是霍家那一位。现在这些小姑娘不得了啊，前些天包厢里那个可怜样我还记着呢。”
他喋喋不休，程牧眸色一深。
他也记得。
灯光流转，觥筹交错，一室繁华刹那寂静，那仰头看来的一眼，清凌凌，像春日里，雨水打湿了白梨花。
023：给你一天时间
陶夭抿着唇往房间走。
手机突然响起来。
她低头一看，陌生号码，犹豫一两秒，接通，“喂。”
“陶夭。”
陶夭身形一顿，“霍先生。”
电话里霍东城一愣，哈哈笑起来，“记得我声音？不错。”他听起来似乎很高兴。
陶夭一时无话。
网上绯闻是最没个准头的。
昨天她搭档傅远的消息一出来，网上说什么的都有，传得最凶的，便是她潜规则上位了，认了某神秘大佬做干爹。
刚才不远处那道声音她隐约听到，怎可能不介意？
偏偏，某些人她根本开罪不起。
陶夭深吸一口气，问，“霍先生有事吗？”
“感觉怎么样？”
“……”陶夭沉默，半晌，低声道，“我人微言轻，对您来说更是无足轻重，实在不劳您如此费心为我出头。”
“呵。”霍东城古怪地笑了起来。
电话里一阵沉默。
陶夭攥紧手机，好像要窒息。
“明晚，锦江路，明珠国际大酒店3609。”过了一小会，霍东城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地说。
陶夭稳了稳呼吸，勉强笑起来，“您要是没什么事……”
“苏瑾年是你男朋友？”
她话未说完，突然被霍东城打断，整个人都狠狠愣住了，下意识道：“霍先生，您……”
“给你一天时间。”霍东城挂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一阵忙音。
陶夭下意识将手机装回大衣口袋里，掏出两只手，突然就觉得冷，双手环抱攥紧了衣袖。
锦江路，明珠国际大酒店。
霍氏集团旗下酒店，建成第八个年头，名字取自霍家小姐——霍明珠，她是霍家的公主，霍东城和许蔓的掌上明珠。
可——
明明都是她的女儿，为什么那一个众星捧月，受尽宠爱呵护，到了她这，事事都这么难呢。
陶夭咬咬牙，将似乎要涌上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
深呼吸，紧抿着唇往房间走。
——
房间里。
蒋如意趴在床上玩手机。
见她进来，翻身顺势坐起来，抬眸问，“一下午都没见你人。”
“有点事去市区了。”陶夭勉强一笑，拿了睡衣，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道，“我先洗个澡。”
“你吃过饭了吗？”
“嗯。”
“我还没呢。”蒋如意朝着她背影道，“等你洗完陪我去吃饭呗。”
陶夭没回头，“好。”
话落，抬步进了洗手间。
哗哗的水声响起来，很快，氤氲的水汽将小小一方空间充满，她冰凉的身子慢慢变得温热起来。
沉默地洗着，陶夭抹了一把脸，只觉得眼睛酸涩。
“啪嗒！”蒋如意突然推门而入，屁股刚挨上马桶，一抬眸，对上一片光裸的脊背。
陶夭声音僵硬，“怎么不敲门？”
蒋如意对着她后背愣了好一会，答非所问，“你背上怎么了？”
“……”
陶夭骤然沉默。
半晌，声音淡淡，“小时候摔了。”
摔成那样？
蒋如意若有所思收回视线，想了想，再没说话，很快又出去。
听着她关上门，陶夭才慢慢转过身来，一低头，看着锁骨下一道弯曲的疤痕出神。
遮了前面忘了后面……
这样破败的身子，任谁看见都会觉得索然无味吧？
水声戛然而止。
她扯了浴巾缠住腰，立在浴室镜前，抿唇看着里面那女孩。
一张脸轮廓清丽，因为水汽而泛着淡淡的酡红，漆黑长发湿淋淋地披散着，几乎可以遮住身前那道伤疤了。
可——
并非每处伤痕都能被如此遮掩。
她的目光从肩头移到肋骨下，纤细好看的左手从右肩抚下去，慢慢抚触着后背上最大的那道疤痕。
许蔓离开之后父亲一直郁郁寡欢。
他性格温和儒雅，鲜少出现发狂失控的情况。
只有那一次。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神志不清又哭又闹，她围着他团团转，他一时失手，将整个破酒瓶砸碎在她后背上。
很久没想起，此刻回忆突然袭来，那种痛还清晰无比。
陶夭颤抖的手指忍不住紧握起，塞进嘴里，她咬着咯咯作响的一只拳，终于克制不住，慢慢蹲下身去。
滚烫的泪珠一滴滴砸在地砖上。
“陶夭？”
外面突然响起了蒋如意唤她的声音。
陶夭埋头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朝门外道：“嗯，马上好了。”
“那我换衣服了？”
“好。”
陶夭应声，扯过干毛巾慢慢擦头发。
十多分钟后，她出了洗手间，一边找衣服一边笑着问蒋如意，“想好吃什么了吗？”
“火锅？”蒋如意语调试探。
“我都行。”陶夭低头回答，将高领毛衣、牛仔裤，一件件往身上套，裹住了高挑曼妙的身形，临了，朝蒋如意抬眸，“走吧。”
——
两个人出了房间。
蒋如意还回想着刚才洗手间里看见那一幕，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偏偏，每次侧头，都对上陶夭素净淡漠的一张脸。
罢了。
谁没点过去呢？
她将胡思乱想抛到脑后，挽上陶夭一只胳膊，笑着道：“下午回来看见这附近有一家海底捞，就去那好了。”
“嗯。”
“……你没什么事吧？”犹豫了一下，蒋如意看着她，抿抿唇又道：“听见你没关门，我想着都是女孩子，也就没敲门。”
陶夭朝她一笑，“没事，你别放在心上了。”
“哦。”
蒋如意有些沮丧，正想说些什么逗她开心，眼睛突然一亮，声音轻快地唤，“傅影帝。”
前面走着的两人停了步子。
李越回头笑起来，“呦，真巧。”
傅远也笑，“你们这是……去吃饭？”
“嗯。”蒋如意点点头，“天冷，想吃火锅，你们呢？也去吃饭啊？”
“可不，准备……”李越话未说完，傅远突然开口打断他，接话道，“这时候吃火锅不错。”
李越：“……”
说好的喝粥暖胃呢？
他侧头看了傅远一眼，明智地噤声了。
蒋如意笑意更浓，邀请道：“那一起吧，吃火锅就要人多才热闹，我们两个人也没什么意思。”
傅远点点头，“也好。”
李越：“……”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傅远一眼，又古里古怪地看了蒋如意一眼，最后，疑惑的目光落在了陶夭身上。
这姑娘其实非常有存在感，可，她好像特别惜字如金。
傅远这，应该不至于喜欢上蒋如意这种大小姐，可，他可能看上相差十七岁的小姑娘么？
尤其，这姑娘还孤僻冷淡难接触。
024：她笑起来有天真又脆弱的风情
火锅店，包厢。
蒋如意和李越做主点了菜，又一起出去拿水果调碗碟。
正值饭点，店里人多眼杂。
傅远出出进进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陶夭则是脚下慢了一步，不好意思将他一个人留在包厢里。
可——
留下陪着，她却不晓得说什么。
霍东城那通电话给了她极大压力，她始终心神不宁。
“怎么了？”
身侧突然响起醇厚的男音。
陶夭一抬眸，对上傅远深邃若星海的目光，神色一愣，微微茫然，仿若一时间忘了今夕是何夕。
傅远笑道：“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有吗？
陶夭唇一抿，摇头，“没事。”
这回答似乎也在意料之中，傅远并未深究，话锋一转，语调中含着淡淡的无奈，“你这性子，难怪经纪人那么操心了。”
论起来，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陶夭看着他，抿抿唇，半晌，微微笑了一下，低下头去。
态度疏离又戒备。
圈子里待了这么多年，防备心如此之重的女孩，傅远着实没见过，深邃的目光注视了她几秒，他移开视线，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陶夭松了一口气。
幸好，蒋如意和李越很快进来了。
他们俩，连带傅远在内，三个人都挺健谈，即便陶夭一直充当背景板，这晚饭仍是吃得热热闹闹。
九点多，四个人散步回酒店。
影视城在郊区，夜里寒风凛冽，却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陶夭低着头慢慢走。
路灯下，她的影子被拉得长长，显得瘦削又孤单，惹人怜惜得很。
“怕冷？”
傅远的目光从她影子上移到她微红的脸上，突然问。
陶夭侧头看他一眼，大衣口袋里的双手都微微攥紧了，声音低而远，“嗯。我喜欢夏天。”
“可以穿短裤长裙？”傅远微笑着问。
毕竟，陶夭身高一米七，双腿长而笔直，腿型尤其好看，她有的是展露的资本。
可——
傅远明显看到她神情恍惚了一瞬。
她答：“嗯。”
喜欢夏天，的确是因为穿的少，却并非为了展露身材。
一来她怕冷，二来，穿衣也罢，住人也好，夏天总是最容易应付，因而显得珍贵又短暂。
相比而言，秋冬太难熬了。
陶夭胡思乱想，忍不住微微蹙了眉头。
年纪轻轻一姑娘，眼角眉梢总是藏着倔强与愁绪。
傅远在心里叹一声，看着她，颇有些哭笑不得，问，“都没人说过，你是传说中的话题终结者？”
陶夭看一眼边上聊得热火朝天的蒋如意和李越，咬着唇轻声道：“其实您不用迁就我。”
傅远一愣，话锋一转，道：“明天有对手戏。”
“嗯？”
“好歹算得上荧屏情侣，你这状态，确定可以？”
他语调严肃，陶夭略一回想，有些忍俊不禁，看着他总算露出一丝略轻松的笑意，“只是初见面而已，连台词都没有呢。”
她笑起来有着天真又脆弱的情态，很招人疼。
傅远微怔，突然道：“等一下。”
“嗯？”
他在她微微睁大的眼睛中伸出手，从她头顶拿下一小片发黄的树叶，淡笑，“叶子落头发上了。”
“哦。”陶夭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一抬眸，看到蒋如意笑着说，“陪我去边上超市买点东西？”
“好。”
四个人在酒店门口分开。
——
稍远处。
程牧脸色淡漠地收了视线。
谢灵儿撇撇嘴，若有所思地开口道：“傅远哥对她还真是挺关心的。”
“那姑娘是？”
“这次和傅远哥搭戏的小演员，”谢灵儿亲昵地挽上问话男人的胳膊，娇嗔着问，“爸，你觉得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当然宝贝女儿最漂亮。”男人哈哈一笑，颇为宠溺。
“就知道你最好了。”谢灵儿扯扯嘴角，言语中带着一丝埋怨，“可傅远哥根本不买我的账，在我和她中间选了她当搭档。”
“哦？有这回事？”
“可不是嘛。”
“阿牧？”男人抬眸看向程牧。
“他是影帝，怎么选心里自有一杆秤。”程牧语调很淡。
“嘁，指不定傅远哥眼光独到，就看上她……”
“灵儿！”谢灵儿尚未说完的话被尽数打断，男人看一眼面无表情的程牧，笑着说，“你表妹这心直口快。”
“嗯。”程牧淡淡应声，“时间不早了，舅舅早点回去。我还有事，先不陪着了。”话落，看一眼身后跟上的徐东，大步走了。
“爸。”谢灵儿收回视线，抿着唇。
“就你话多。”
“我忘了嘛。”谢灵儿撅着嘴，“再说了，敏儿表姐都去世十年了，傅远哥再看上别人，那也很正常，还不让人说了！”
“那也不能在他面前说！”
“唔。”谢灵儿颇有些郁闷，“可敏儿表姐当初是自己摔下楼梯意外没的，论起来也不怪傅远哥吧，表哥这些年见到他连声姐夫也不叫，也有些太过了。”
“意外是意外，毕竟一尸两命，搁你你能释怀？”男人瞪她一眼，“再说，双胞胎的情分本就非比寻常，那是打从娘胎里就开始的。”
“也是。”谢灵儿突然想起点什么，唏嘘道，“摊上那么一个连他女朋友都抢的亲大哥，他念着敏儿表姐也挺应该的。”
“明白就好。”男人脸色缓和些，摸摸她脑袋，笑着道，“你想演戏爸爸也不拦着，就一点，一定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知道啦。”谢灵儿蹭蹭他胳膊，“谢谢爸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我，最最最爱你了！”
“就你嘴甜！”男人板着脸戳戳她额头，不厌其烦地叮咛道，“他们的问题是他们的，和你无关。该怎么还怎么，可这说话记得注意点，在外面不比家里，这世上像爸爸这么疼你的男人可找不出第二个。”
“恩恩，放心吧。”谢灵儿点点头。
目送谢父上车，她收回视线，脚步轻快地往酒店门口走。
陶夭和蒋如意正巧在她前面。
看着两人背影，谢灵儿又下意识想到刚才那一幕，总觉得，傅远对陶夭的态度有些太温和关照。
要知道，他虽然在娱乐圈口碑很好，生活中可不尽然，是那种客气又疏离的男人，给人的那种距离感，连他曾经的老婆都根本未曾消弭。
她清楚地记得，十年前敏儿表姐怀孕，他也几乎从未间断拍戏。
不然，表哥不至于那么耿耿于怀。
想起刚才那一瞬程牧骤然冷却的脸色，谢灵儿忍不住在心里唏嘘起来。
025：开拍，早有预谋的巴掌【有奖调查】
翌日，天朗气清。
下午三点，陶夭同于菲菲等人一起，听导演刘庆鑫讲戏。
等会要拍摄李湘如初承恩宠，次日，路遇皇帝宠妃——容妃，被刁难侮辱的一幕戏。
戏里，木兰作为李湘如跟前的贴心大宫女，免不得被第一个殃及，遭受容妃亲手掌掴。
说白了，就是无缘无故挨巴掌。
先前都看过剧本，此刻，刘庆鑫刚讲完，饰演容妃的女演员柳青青就开口问，“刘导，这巴掌是真扇还是？”
她话说一半，黄莺般婉转的声音停了下来。
剧本里，容妃作为后宫容色最出众艳丽的女子，在前半部分一直宠冠后宫，是以，戏份颇重。柳青青相貌美艳身材好，可惜演技实在一般，出道几年，勉强跻身二线，此次出演容妃，一开始也顶了颇多质疑。
不过——
她碰上了挺有能力一经纪人，《皇贵妃》中容妃这一角色，已经被炒成她的“转型力作。”
掌掴陶夭这种小透明，她其实完全没有压力。
这问话，只是客气客气而已。
陶夭和导演尚未表态，边上蒋如意已经不乐意了，挑眉道：“当然是做个样子，有必要真扇吗？”
影视剧里小角色挨打是家常便饭，如何对待，主要看人。
陶夭人微言轻。
刘庆鑫笑着看了蒋如意一眼，一脸宽和，“演戏嘛，还是逼真一些的好，感染力强。”
他有自己的考量。
陶夭是新人，柳青青演技又一般，这种比气场、比爆发力、比感染力的戏份，不动点真格的，她们得NG多少次？
再说了，演员这角色只是看着光鲜亮丽而已，哪能不吃苦！
他语调神色虽温和宽厚，笑呵呵的，看向陶夭的目光却明显没有再询问她的意思。
陶夭点点头，声音淡淡，“我明白。”
边上于菲菲笑道：“演戏哪有不受苦的，去年在H城拍戏，大冬天的，我还得穿着单衣往海里跳，差点冻成冰棍儿。”
“哈哈。”
边上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蒋如意撇着唇看了陶夭一眼，陶夭递给她一个“我没事”的眼神。
目睹两人眼神交流，谢灵儿淡淡笑了一下，想起刚才无意听到于菲菲和柳青青的那几句谈话。
接下来这幕戏，可有得瞧了。
她暗自唏嘘两声，抬眸看到被跟班推出来的“荣亲王”傅远，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等会，闹剧以“荣亲王”路过而收尾，不得不说，影帝就是影帝，扮什么像什么。
傅远气质温和儒雅，和剧中的荣亲王其实有出入。
荣亲王有腿疾，四季轮椅代步，时间一长，气质难免疏离高冷，同时，贵气矜持，隐有病容。
此刻傅远上了妆，俊朗好看一张脸苍白些许，连唇色也淡了好多，玉冠束发，面色淡淡地倚靠在轮椅上，看起来，当真好像一位与世无争又姿容高贵的王室公子。
“扮什么像什么，演什么是什么。”
谢灵儿突然想起某知名影评人对他的这句评价，觉得颇为中肯。
——
“各部门准备……action！”
刘庆鑫一声过后，片场偌大的地方顿时安静了下来。
很快，响起柳青青娇柔婉转的声音，“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皇上新封的婉贵人么？”
眼线回报说，皇上评价李湘如，“容色清丽灵秀，似娇花照水。姿仪婉艳娴雅，如弱柳扶风。声音曼妙婉转，若黄莺出谷。封号婉，相得益彰。”
如此夸赞，她能不怒火中烧么！
语调都刻薄讥诮，不可一世，又轻蔑，又嫉妒。
柳青青发挥得还不错！
一片寂静。
“见过容妃娘娘。”
很快，于菲菲平淡恭敬的声音打头，一阵恭敬谦卑的问安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柳青青紧盯她两秒，目光旁落，突然问，“这个丑八怪是你宫里的？”
她身后响起一阵应景的讥诮嗤笑声。
于菲菲脸色微变，抿了唇。
剧本里她进宫后一直隐忍低调，此处并无台词。
柳青青看她一样，声音恢复了平素懒洋洋的娇媚和颐指气使，“有碍观瞻。丹珠，给我掌嘴！”
于菲菲骤然抬头。
柳青青身后的女演员利落地上前一步，巴掌正要落下，突然被于菲菲扣住。她声音平静，“禀娘娘，木兰这道伤是幼时为救嫔妾所致，皇上昨天问起，称赞她勇气可嘉。”
“皇上？”
柳青青一挑眉，上前一步，眼神逼视她，突然抬手向一侧而去。
“啪！”
一道响亮的耳光声响彻四周。
陶夭和一众“宫女”跪着尚未起身，这巴掌之后，身形猛地晃了晃，她边上一个小演员受波及，“啊”一声轻呼倒向了一侧。
“卡。”
刘庆鑫沉着脸看过来，“怎么回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准备好。”趴倒在地的女演员很快起身，朝着他连忙道歉。
刘庆鑫看陶夭一眼，略一沉思，“从扇巴掌那里，重来。”
闻言，于菲菲和柳青青看一眼重新跪好的小宫女，很快对视一眼，重新开始准备。
陶夭抿着唇，调整呼吸。
“action！”
“啪！”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柳青青一愣，抱歉地看了刘庆鑫一眼，“我太快了，抱歉抱歉，重来吧。”
“……”
陶夭脸颊微红，抬眸看了她一眼。
边上，傅远脸色微变，就听到蒋如意愤愤不平道：“搞什么啊，有这样折腾人的吗？”
“陶夭？”刘庆鑫抬眸看过去。
陶夭看不出情绪，“我还好。”
“那重新来。”刘庆鑫看向柳青青，无奈，“这下控制一些，也不用那么重，有个意思就行了。陶夭，你配合着她点。”
“嗯。”陶夭应了一个字。
“各部门准备，action！”
“阿嚏！”
“啪！”
于菲菲一只手飞快地捂了鼻子，站稳身子，满含歉意地扭头，朝陶夭道：“抱歉抱歉，我今天有点感冒。”
脸颊火辣辣地疼，陶夭抿着唇没吭声。
一连三个巴掌，饶是刘庆鑫，都看出不对劲了。
狐疑的目光从柳青青身上移到于菲菲脸上，忍耐着道：“就几秒钟一个镜头，忍忍不就过去了。”
“知道了。”
于菲菲一脸抱歉。
可——
一道“action”伴随着“啪”声之后，刘庆鑫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向柳青青轻斥，“喝酒了吗？晃什么晃！”
“力道没掌握好。”柳青青委屈地看着他。
“……”
刘庆鑫铁青着脸正要说话，余光扫到身侧，突然转身，笑着道：“程董，您来了？”
“嗯。”
程牧声音淡而冷漠，抬眸看向镜头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