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爷从书架上找出一个红漆匣子，将那串佛珠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若不是傅昭找他还有话说，他还想沐浴焚香，以示对恭亲王的尊敬。
傅昭冷眼瞧着，突然很想笑。
傅老爷此人，只长年纪不长心眼。
当年能做出冒着风险收留罪臣家眷的事，如今明知傅清心为恭亲王做的并不是什么好事，还敢收下恭亲王的信物。
傅昭垂下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子里讥诮的笑，淡淡地问：“听说父亲为清心另寻了一门好亲事？”
提起此事，傅老爷乐呵呵地说：“是啊，是兵部侍郎家的公子。虽说只是个庶出的，但是清心嫁过去，也算是高嫁了。”
“那父亲有没有想过，把清心嫁过去后我们家会如何？”
傅老爷笑得更欢了。
他早就想过无数遍了，傅清心也给他描摹过了未来的前景。
攀上恭亲王这艘大船，等恭亲王登上那个位置后，他们傅家就是有从龙之功！
说不定到时候恭亲王一高兴，还赏赐他一个爵位。
他们傅家，就要在他手上发扬光大了！
傅老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昭昭，这些是男人们该操心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赶紧给姑爷生下一儿半女才是正理。”
傅昭面色一片冰冷。
傅老爷沉浸在喜悦里，恐怕连傅家的大门往哪里开都不知道了。
傅昭不得不泼去一盆冷水，“那父亲有没有想过，到时候傅家炽手可热，若傅家的秘密被人挖出来了该怎么办？”
傅老爷不以为意地道：“谁家没些不能告人的事？”
傅昭挑眉，眸光凌厉，“若是我们家的秘密足以让傅家覆灭呢？父亲是不是忘了，前段时日陆家是怎么被抄家的？”
傅老爷怔了一下，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用审视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傅昭。
当年的那件事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康姨娘知道。
康姨娘是个最谨慎不过的人了，不可能往外说的。
而且康姨娘也知道利害关系，若是此事宣扬出去，她和傅清心都只有死路一条。
傅老爷盯着傅昭，面色阴晴不定。
还是傅昭先打破了沉默，“父亲是不是想问我，我是如何知道的？我能知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傅老爷苦苦思索，才试探性地问：“是清心告诉你的吗？”
傅昭不置可否。
傅老爷心情复杂，傅清心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说，还往外说了出去。
今天是傅昭知道了，明天又会是谁呢？
傅昭说得对，等后面傅家真的烈火亨油的时候，肯定有眼红的人，就把这件事挖了出来。
这件事根本禁不起挖，随随便便都能把真相给挖了出来。
到时候就算他成了王爷，也逃不过抄家的下场。
原本美好的前景，原来都是虚影。
傅老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颓废不已。
傅昭见自己泼的冷水起了作用，便道：“父亲也先别急，汝县那门婚事也成不了了，但不如先不用告诉清心，看看清心的选择吧。”
傅老爷疑惑，“什么选择？”
傅昭意味深长一笑，“看看清心是愿意做一个傅家人，乖乖地听从父亲的话，还是说她心大了，有别的打算。若是前者，那说明清心和我们是一条心的。若是后者……”
傅昭点到为止，余下的，就让傅老爷自己去猜想吧。
也只有傅老爷自己猜想，才能想得更多。
傅昭想说的都说完了，就回侯府了。
傅昭一走，傅老爷立刻去找了康姨娘。
待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傅老爷劈头盖脸地问：“当年的事，你是不是和清心说了？”
康姨娘怔了片刻，才愧疚地道：“清心聪慧，自己猜出来的。”
傅老爷眉头紧皱，在屋子里乱转，心里烦躁无比，傅清心果然知道了，还大胆说了出去。
康姨娘捏紧帕子，不安地问：“老爷，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是清心的婚事又出什么岔子了吗？”
傅老爷张了张嘴，想起傅昭说的话，他的话到嘴边又换了一番，“王爷那边的婚事不成了，清心还是得嫁到汝县去。”
康姨娘忍不住失望，但还是柔顺地道：“都听老爷的，老爷肯定是为了清心好的。汝县虽然远，但是只要清心平平安安的，就比一切都好。”
听着康姨娘懂事的话语，傅老爷心里舒坦不少。
至少，康姨娘是个知恩图报的。
这些年，康姨娘为了傅家的付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拍了拍康姨娘的肩膀，“放心吧，当初我能护住你们，现在也是一样的。清心那里，你去和她说一下吧。”
*
傅清心细眉倒竖，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通通扫到了地上。
康姨娘吓得后退两步，要是躲得晚一点，差一点就要被碎片划到了脚。
傅清心气得胸膛剧烈的起伏，“王爷都肯帮我了，父亲为什么又说不成了？今天傅昭回来了，是不是傅昭又去父亲跟前挑唆了！”
康姨娘急忙去捂傅清心的嘴，“你这个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她好歹是你的姐姐，你就算不念着她的好，也不能这样直呼她的名字呀。”
傅清心打开康姨娘的手，怒道：“娘！到底谁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女儿就要被远嫁了，后半辈子都见不到了，你还在为一个外人说话？”
康姨娘却道：“那门婚事依我看是不错的，等你嫁过去，就能知道你父亲的一片苦心了。”
没想到自己的亲娘，胳膊肘都往外拐。
傅清心气得脑袋都晕眩了一阵，但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傅家这么急不可待地要将她送走，傅昭给她挑了一门一看就是去受苦受难的婚事，还要她感恩戴德的！
既然如此，她不介意给傅家送去一份大礼。
而且傅家小姐的身份，她也不要了！
傅清心笑了，眸子里布满了戾气，“你去和父亲说吧，我会乖乖地准备出嫁的。”
康姨娘松了一口气，又安慰了傅清心几句，才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傅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