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闵良已经跟世家串联到一起了吗？”郅牧恍然般点了点头。对方这话说的无比圆滑，名义上是给陛下打圆场，将注意力从朝堂上的争吵转移到武举殿试上来，但实则却让皇帝忽略了自己册封之事。假如自己在殿试中的比武大败，那么恐怕只会得到一些轻描淡写的赏赐了事。
想来也是，身为从一品的朝廷要员，身后肯定带着一个规模不小的利益集团，也天然具备建立世家门阀的资格。如果闵良打算做个权臣，那必然会成为皇权的阻碍。
“不过……他就真的对白龙度这么有信心？”郅牧微微挑了下眉，尽管从家世背景和履历上来看，对方确实是标准的猪脚模板，不但年少多金，而且天资过人，传说在其降生之时还有异象出现，是神明眷顾的标志。但……他到底有多强？即使是以自己方才展露过的实力来说，闵良还是决定让殿试继续举行，难道他就那么笃定，相信白龙度可以战胜自己？
“此人的身体中充斥着浓郁的武道内力和修真真气，绝无半点其他道路的驳杂，难道说……”郅牧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随后又看到了天子颇为满意的表情，心中暗叹一声。
“闵爱卿所言极是！王牧，朕很看好你，祝你旗开得胜，成就武状元之位！”身为天子，赵恒当然希望自己一登基就有猛将来投，引为神异。又或许能跟手下君臣相知，传出一段佳话……这要是郅牧赢了还好说，自然万事大吉。但他要是输了，恐怕立刻就会恶了天子，被认为是无法承接重任。
毕竟……作为武进士，你的武功要是不如他人，又如何能够服众，说出去又有谁会认为这是一段君臣相相遇的佳话呢？
武举殿试如期举行，先由皇帝对每位武进士做出闻讯，再结合进士家乡传来的情报，考察其志向与品德。然后由兵部考校武进士的兵法、行军、布阵、天文、地理等知识，再由枢密院问其四书五经、纲常伦理。最终能够顺利通过的人，才能登上武举的擂台。
当然，能够成就武进士者，哪一个不是人中翘楚，就算是兵法和经书方面有所薄弱，也早就利用进京的时间做了温习，故而没有人的表现过差，全都顺利通过了殿试。
当然，在轮到郅牧的时候，他一番有关现代战役大纵深理论的讲解，还是赚足了朝堂众人的眼球。就连枢密院也没办法把“狗屁不通”四个字念出来，只能阴沉着脸，看着不明所以的皇帝对其赞赏有佳。
“第一场，江宁府竹林剑苗三，对阵潼川府紫藤枪黄薇！”黄门侍郎站在高处大喊道。这武举不分男女，只有胜者为尊，因此也会出现男女同台竞技的情况。而且由于武状元只有一位，因此还有复赛和决赛，确保最后只有一人夺魁。
“嗯……都是二阶巅峰的实力，没什么可看的。”郅牧和队友在一旁站定，有些兴趣缺缺的摇了摇头。
竹林剑不愧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剑道宗师，剑法挥舞如青竹一般笔直通畅，乃是堂堂正正之剑，让人无从抵挡。明明对抗的是武器长度更为有利的长枪，却能够凭借着速度压制黄薇。但或许是因为刚才跟关敏过了几招的原因，导致他有些心神不宁，似乎对自己的剑法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而这份怀疑，让苗三原本流畅的剑法有了些许的栓塞，被黄薇抓住机会，以一招风雷炸地摄取了苗三的心神，然后趁着他惊骇的片刻，用腰部发力腾空而起，以野雀鹊踏枝的灵巧身法点破对方的防线，最终一枪抵在了苗三的喉咙处，定下胜负。
“本场比赛，潼川府紫藤枪黄薇胜！下一场，兴仁府曹家嫡子曹秀华，对阵京兆府黄龙宗大弟子张望！”
这曹家也是北方世家之一，虽然没有白家那么显赫，但在兴仁府当地绝对是连知府都惹不起的存在，其自然掌握了不止一条功法道路，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曹家嫡传才能练就的“三火并轮功”！而这位曹秀华的身上，还有“九霄赤炼诀”一脉修真者的气息，一看就难以对付。不过话说回来，那黄龙宗也是京兆府首屈一指的武道宗门，以“黄龙尘世功”闻名海内，据说大弟子也有修真的传承“化龙入云灵功”，凡是修到大成者，皆是以武入道，横练功夫强大的高手。这场战斗，自然也属于三阶大宗师级别的对战，比刚才那场的观赏性要强出不少。
“仙人要出手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毕竟三阶修真者的破坏力不容小视，于是郅牧终于看到了一位穿着鹤氅道袍的老者从后殿走出。他的身上或许没有驾驭祥云、百鸟齐鸣的排场，但却自带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宛若目视星辰一般刺痛流泪。他向着皇帝微微行了个道礼，然后挥出浮沉，轻描淡写的布下禁制，随后又飘然而去，不知所踪。
“果然是四阶的力量，而且要比陷入疯狂的尸解仙还要强……”郅牧的神色凝重，这还是被龙气限制后的修真者呢，如果龙气不再，那么对方该有多强？
然而，在这热闹的比武背后，却有一个人在暗自悲叹。
“我怎么会输，我怎么会输……”苗三失魂落魄的走下了擂台。成王败寇，他不但输了，而且输的如此干净利落，更是输在了第一场。如此一来，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陛下，都会因此轻看自己，能落到一个七品地方校尉的官职就算不错了。
“我自幼勤勉习武，每日上山砍柴，用微薄的钱财购买药酒，独自在竹林中打坳身体，少年时行侠仗义，周围人都称赞我的美名。奈何侠客身份低微，这才来参加考举……三年武秀才，两年武举人，可以保一个八品县尉的官职，而武进士则是七品……唯有武状元，才能越过地方官的桎梏，直接到天子身边做事！否则就只能成为世家门阀的奴仆，永生永世难以逾越这高峰……为什么，为什么出身贫寒的我就不行！”苗三的神色癫狂，大有走火入魔之势。而他悲天悯人的话语又偏偏太过细微，被第二场比武的声音掩盖了下来，故而没有人发现。
走火入魔乃是修炼者的大忌，一旦心念异常，则会练功出偏，气血逆流，乃至于心智大变、武功尽失！是所有修炼者都不会愿意面对的死刑！
“别过去，静观其变。”关敏拉住了想要过去帮忙的郅牧，“别救他，你忘了他刚才还试图落井下石的样子了？而且……你难道不好奇，这世界的武道和修真之路，是否也存在污染吗？”
“轰！”
关敏的话就像是一声惊雷在郅牧的耳边炸起！是啊，如果他能在本世界找到没有被竖井污染、真正可以成仙成圣的无上大道，然后带回自己的源生世界，不就相当于变相解决了竖井的污染吗？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自己在本世界的时候总是容易心绪不宁，还有些冲动的根源了！一向善良的他，又怎么会冒出想要杀死皇帝，或者扶持南北朝并立这种生灵涂炭的事情呢？
归根结底，还是他在潜意识里，有着更加重要的人和世界需要去拯救！在捅破了这层面纱之后，为此牺牲整个大虔世界也在所不惜！
“感到两难了吗？”关敏笑眯眯的说道，“你肩膀上的责任还很重，如果不想把自己累垮的话，就需要取舍！”
“取舍！”郅牧的双眼泛起红色，他不愿意看到这个竹林剑苗三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可地球上的那些生灵又何其无辜？只要能够用【善恶洞察】观察苗三走火入魔时的变化，就可以知道本世界的功法到底有没有隐患了！
如果没有的话，他一定会拼命夺取到这些传承的！
最终，郅牧还是没有出手相助。尽管他手上的宁静药剂还有富余，尽管他可以用内功帮助其梳理经脉，但他最终还是看着，看着竹林剑苗三受不了心中的苦闷，吐血三升。他的神色逐渐癫狂，功法的倒逆之下似乎酝酿着截然不同的气息，最终化为疯魔，碧绿的竹林剑竟然在内力倒流的作用下，完全转为枯黄的竹花剑，随后化作腐蚀一切的旋风朝着擂台之上席卷而去。
传说，竹子一声只开一次花，开花就代表着翠绿的竹子要因此而枯萎。这枯黄的竹花剑带着阴冷嫉恨的气息，如同毒蛇一般刺入擂台上的护罩，溅起无数土屑残渣，只是终究没能穿过四阶修真者布下的强大禁制，让这反扑变成了一场笑话。
这样的变化终究还是引起了一些校尉的注目，随着一队金甲侍卫冲入大殿，将发疯袭击周围人的苗三击毙后，一切又恢复了秩序，似乎并非是第一次发生的情况了。
从始至终，皇帝赵恒和几位要员都被眼前的比武所吸引，根本不知道苗三身上发生了什么，何其可悲矣。
“怎么样，看清了吗？”关敏直视着郅牧的双眼，神色严肃。
“我……看清了！”郅牧的眼神疲惫无比，但又透露着些许希望，仿佛在沙漠中久逢甘露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