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敲打
一听四姑娘相请,肖婆子心中一跳,面上自不敢说什么,乖乖随着阿蛮去了海棠居。
“姑娘,肖妈妈到了。”
听了阿蛮的禀报,姜似放下手中茶杯:“让她进来。”
肖婆子低眉顺眼走了进来,向姜似行礼:“给四姑娘请安。”
一时没有动静。
肖婆子心中打鼓,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动。
不知多久,一道轻柔冷淡的声音传来:“不必多礼。”
肖婆子暗舒口气,直起身子。
“肖妈妈。”
“老奴在,不知四姑娘有什么吩咐?”
姜似看着肖婆子,只觉好笑。
这样的卑躬屈膝以前哪里会出现在二太太的心腹婆子身上,难怪人都要往高处走。
这么打量了片刻,姜似开门见山道:“肖妈妈,你有什么盘算我不管,只有一点要提醒你,莫要把手伸到大房来。”
肖婆子心神巨震,错愕看向姜似。
少女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有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透着彻骨的冷。
肖婆子生生打了个寒颤。
“四姑娘,老奴——”
姜似凉凉打断肖婆子的话:“红月的死,你不甘心。”
肖婆子仿佛见了鬼般死死盯着姜似,心中掀起巨浪。
四姑娘为何会知道?
府中主子们到现在都不晓得她早就知道了女儿的真正死因,她在肖氏面前更是掩饰极好,重新得到了肖氏的信任,这才能推波助澜使二姑娘走上绝路,可是远在海棠居的四姑娘怎么会知道她的心思?
肖婆子只觉眼前美貌如花的少女可怕又神秘,令人胆寒。
姜似懒懒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道:“肖妈妈不必好奇我为何知道你的心思,就如我不好奇姜倩为何会理智全无要害我一样。你只要记得,大房不是你该伸手的地方,若是不守规矩,那我就会剁掉你的爪子。可听明白了?”
肖婆子下意识后退一步,脸色越发难看,心中一个声音狂叫着:四姑娘知道她挑拨二姑娘的事!四姑娘统统都知道!
四姑娘到底怎么知道的?
到最后,她什么都没问出口,跪下重重给姜似磕了个头:“四姑娘放心,老奴是个最规矩不过的人。”
姜似笑起来:“那就好,肖妈妈回去吧。”
恶人自有恶人磨,肖婆子会怎么对付二太太,她拭目以待。
肖婆子爬起来,几乎是落荒而逃。
东平伯府一时春风得意,却不知皇宫里气氛颇为凝重。
太后不舒服好几日了。
景明帝下了朝便早早来到慈宁宫探望太后。
慈宁宫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景明帝轻轻吸了吸鼻子,有些心虚。
太后好像生气了。
“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又过来了?”太后正斜倚着床头屏风养神,见景明帝进来,欲要起身。
景明帝忙走过去按住太后:“母后好生躺着。母后今日好些了么?”
太后还是坐直了身子,笑笑:“本来就没什么事,都是皇上太大惊小怪了。”
景明帝忙道:“没有事当然好。眼下乍暖还寒,母后还是要保重身体,儿子才能放心。”
太后已经是年近古稀的人了,禁不起风吹草动。
想到这里,景明帝就颇恼。
到底是谁嚼舌把给皇子选妃的事传到了太后耳里?让他知道了定然抽筋剥皮!
看着景明帝满眼关切,太后到底把烦心事说了出来:“皇上,给皇子选妃这么大的事,怎么如此匆忙就定下了?”
景明帝摸摸鼻子,很是无辜:“匆忙么?儿子认真思考了一夜呢。”
太后想翻白眼,奈何岁数大了懒得动,板着脸道:“思考了一夜,就给老七定了东平伯府的姑娘?哀家可听说那姑娘退过亲。”
还是苏珂的女儿。
对那个美貌绝伦的女子,太后至今还记得。
“母后竟连老七媳妇曾退过亲都知道,母后英明。”
“多大的人了,少跟哀家贫嘴。”太后睨了景明帝一眼,嗔道,“世间女子何其多,再怎么样也不该选一个名声有瑕的女子当王妃。”
“母后且放宽心,那日朕看见老七媳妇了,瞧着是个端庄守礼的。”
嗯,冷傲少言,说是端庄守礼也过得去吧。
太后越发皱眉:“老七媳妇,老七媳妇,人还没进皇室的门呢,皇上一口一个老七媳妇合适么?”
景明帝死猪不怕开水烫:“儿子已经赐婚,这次他们可没办法退亲了。”
太后被噎个半死。
听听皇上这语气,敢情还觉得占了大便宜?
“行了,哀家累了,皇上回去吧。”
景明帝觉得老太太八成是想开了,笑道:“那您好好歇着,儿子就先回了,明日再来看您。”
“不用了。”太后闭了眼,更气闷了。
景明帝又劝了一句:“母后就别为孩子们的事太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能不能过好最终还是看他们自个儿。要是不懂事,就是娶个天仙回来照样弄得乌烟瘴气。”
说到这里,景明帝又恼起太子来。
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太子妃德容言功即便称不上顶尖,各方面也是不错的,怎么就天天冷落着呢?
宠妾灭妻放在寻常之家会乱了内宅,要是放到皇室,特别是储君身上,说不定就要祸国。
离开慈宁宫,景明帝立刻把太子叫了来,劈头盖脸一顿训。
太子都愣了。
他做了什么?
父皇管的是不是太宽了点,他不待见太子妃也要挨训?
回到东宫,太子一把掀翻了桌子,气得直打转。
他都听说了,老七的媳妇貌比天仙,当初要是给他娶这么一个太子妃,那他也不会看着烦啊!
明明是父皇对他不上心,却总是瞪大眼睛挑他的毛病!
太子越想越不平,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母后去了这么久,父皇是不是听那些妖妃的枕边风听多了,想换掉他这个太子?
御书房中,潘海小心翼翼劝:“皇上莫要气坏了身子,太子慢慢就能体会您的苦心了。”
“慢慢?朕看他完全摆不正自己的身份!”
太子这个样子,将来他如何放心把江山交给那个混账玩意。
第376章 状元游街
景明十九年的春天多雨,万众瞩目的春闱就在这烟雨蒙蒙的春日拉开了序幕。
等三场考试结束,二月已经过半。到了杏花开时,杏榜就要在贡院前张贴。
放榜那日,贡院前人山人海,挤着去看哪些人榜上有名。人们赫然发现杏榜第一名正是秋闱时的解元郎甄珩。
不,现在该叫会元郎了。
这一下,顿时激起千尺浪。
如玉公子先是解元郎,再是会元郎,等到了殿试圣上金笔一挥中了状元,岂不是连中三元?
连中三元,那可是百年难出一位,何况如玉公子如此年轻。
整个二月,京城百姓都好似打了鸡血般盯着这事,就等着出一位连中三元的文曲星,那可是能见证奇迹诞生的所有人的荣光。
殿试那日,景明帝心里直犯嘀咕:他要是不顺了民意,会不会被百姓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罢了,甄世成那老东西的儿子确实有才,生得又体面,在他的为帝生涯中出一位连中三元的文曲星,载入史册,何乐而不为呢。
景明帝御笔一挥,新科状元郎的头衔就落在了甄珩身上。
金榜一出,无数人高呼万岁,奔走疾呼。
大周出了个连中三元的文曲星,开国以来头一个啊,这意味着什么?
说明大周国运昌隆,人杰地灵,才有如此祥瑞降世,那未开化的北齐人,还有总想和大周攀比的西凉人,赶紧一边待着去吧!
状元游街那日,京城万人空巷,人山人海全都挤到街上围观。
姜似也是其中之一。
“姑娘,人可真多啊。”阿蛮用力把挤过来的人扒拉开,护着姜似往茶楼里走。
龙旦颠颠迎上来:“您来了,我们主子在楼上等着呢。”
姜似微微点头,随着龙旦上了楼。
见到姜似,郁谨欢喜不已,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斟了一杯茶递过去。
姜似捧着茶问:“怎么今日约我出来?”
郁谨指指窗外:“这样的盛事,我想着你会好奇。”
姜似弯了弯唇角。
郁七要是知道她与甄家公子那点渊源,恐怕就不会满足她的好奇心了。
见姜似笑而不语,郁谨干脆承认:“好吧,是我想见你了,寻个光明正大的由头而已。”
姜似笑了:“看状元游街就是光明正大的由头?
郁谨往后仰了仰,笑眯眯道:“那是当然啊,没见京城上下都出来瞧热闹了,咱们趁机见个面怎么了?”
说起来,皇家就是破事多,换做民间未婚夫妻,一道游玩根本不算什么。
他早就想约阿似出来见面了,奈何王府长史比二牛盯人还紧,委实烦人。
他是会乱来的人吗?
姜似托腮往外看:“确实很热闹,毕竟是连中三元的文曲星,也难怪人们如此激动。”
郁谨伸手把姜似的脸扳回来:“好了,看看那些乌压压的脑袋顶就算了,状元郎没什么好看的,总不过是一只鼻子两只眼,又没长出尾巴来。”
姜似故意逗他:“谁说没什么好看的?三年一个的状元郎不稀罕,百年难出的连中三元的魁星可只有这一个呢。”
“那也没什么好瞧的,再瞧也和咱们没关,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多看看我。”郁谨见姜似对新科状元如此推崇,心中泛酸。
会读书了不起啊?就算书中自有颜如玉,也没他的阿似好看。
这么一想,郁谨顿觉神清气爽。
他这一辈子别无所求,每天抱着阿似睡,一睁眼看到的是阿似,就心满意足了。
“王爷才没什么好看的吧。”姜似笑眯眯气他。
不知为何,明明是打情骂俏的废话,竟也有滋有味,心中说不出得甜。
郁谨脸色一正:“不许叫我王爷。”
“那叫什么?”
郁谨靠过来,厚着脸皮提议:“叫我一声七哥听听。”
七哥?
看着这张靠近的俊脸,带着一点得意与期盼,姜似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
就算前世成了夫妻,他好像也没提出过这么不要脸的要求。
嗯,那时比现在到底年长几岁,能稍微克制一下厚脸皮了。
“叫不出。”
郁谨有些失望,又不甘心:“反正不能叫王爷。你叫我王爷,别人也叫我王爷,那多没意思。”
姜似想了想,笑盈盈道:“那我叫你阿谨可好?”
“阿谨?”郁谨念着这两个字,只觉明明平平常常,从心爱的姑娘口中说出来却格外好听。
阿似和阿谨,真是般配啊。
郁谨点头:“好。”
姜似笑着喊:“阿谨。”
“嗯?”
“感觉都叫了你一辈子阿谨了。”
那短短的时光,抛开因为圣女阿桑带来的痛苦,确实是她短暂人生中最快活的日子。
郁谨把姜似拉进怀里,得意道:“自然是要叫一辈子的。”
突然的喧哗骤然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旖旎气氛。
“状元郎来啦,状元郎来啦——”
天杀的状元郎!
郁谨黑着脸往外瞄了一眼,就见人群疯狂向前涌动,仿佛要连路都踩塌了。
伴随着喜庆的鼓乐声与鞭炮声,披红戴花的三鼎甲骑着骏马缓缓走来,排在首位的便是状元郎甄珩。
见到甄珩如此年轻,无数女子尖叫声响起,紧接着便是香囊、帕子、鲜花疯狂向他掷去。
有沉稳的老者高喊:“别扔瓜果,千万别扔瓜果,把咱们的祥瑞砸伤了就了不得了!”
祥瑞?
骑着高头大马的甄珩险些栽下来。
他什么时候成祥瑞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全力以赴参加科考,既是他身为读书人的骄傲,亦是对第一次心动却永远不能说出口的那段感情的一个交代。
无论如何,他做到了把最好的自己展示给她看。
在这人山人海中,她在看着他吗?哪怕是作为一个纯粹看热闹的路人身份。
也许是冥冥天意,甄珩鬼使神差看了茶楼一眼,心蓦地一跳。
他胯下骏马跟着放慢了脚步。
路两旁的人发现状元郎速度慢下来,尖叫声更大,尤其是年轻人跟疯了一般往前挤。
“状元郎,状元郎!”人们如痴如狂喊着。
突然一名女子被挤了出去挡在路中间,队伍中的护卫条件反射举起长矛刺去。
第377章 突发
看到那女子,姜似一惊:“三姐!”
郁谨听姜似语气中带着关心,手中茶杯一甩抛了出去,砸偏了护卫刺向姜俏的长矛。
这番变故之下,人群顿时骚乱起来,惊叫声此起彼伏。
一道寒光向着甄珩飞射而去。
郁谨眼神一紧,迅疾抄起另一只茶杯砸过去,顺势从窗口翻出。待人落到地上,飞出去的茶杯与暗器相撞,齐齐落地。
场面越发慌乱。
“保护状元郎!”
骏马长嘶,脚步凌乱,高喝声此起彼伏。
斗笠遮面的人与郁谨过了几招,自知不敌,立刻撤退。
郁谨拔腿便追,很快一前一后消失在人群里。
姜似探头窗外,看到龙旦照着她的吩咐把姜俏从混乱的人群中带走,这才松了口气,却察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目光相触,姜似略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匆匆关拢窗子。
甄珩顾不得再有任何反应,就被护卫们团团护住,草草结束了风光无限的游街夸官。
龙旦带着不断挣扎的姜俏上了茶楼。
姜似迎上来,握住姜俏的手:“三姐,你没事吧?”
见是姜似,姜俏停止了挣扎,大为意外:“四妹,原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姜似很是坦荡:“王爷约我一起看状元游街,三姐呢?”
姜俏提着不知怎么破掉的裙摆,咬唇道:“我也是随五妹、六妹来看热闹的,谁成想差点丢了小命!”
“街上人多,刚刚三姐确实太危险了。”想到长矛刺向姜俏的情景,姜似还有些后怕。
自从长兴侯府小住,姐妹二人关系便越发融洽,她自然不愿见到姜俏出事。
姜俏突然冷了脸,手往桌面上一拍:“有人推我!那力道绝对是故意的,而不是无意间的拥挤。”
姜似一愣,第一个便想到了六姑娘姜佩。
姐妹三人一道出来,要是真有人故意推姜俏,姜佩使坏的可能性很大。
姜俏也是这么想的,立刻冲到窗户边,推开窗子往外看。
楼下人头攒动,混乱不已。
她眼尖,扫量片刻,便看到了扶着树气喘吁吁的姜俪姐妹。
“四妹,她们在那里。”
姜似立刻吩咐龙旦把姜俪二人带上来。
不多时姜俪与姜佩上了楼。
刚刚的一番混乱,二人看起来比姜俏还狼狈,一个散了头发,一个掉了鞋子。
见是姜似,六姑娘姜佩立刻凑上来,可怜兮兮道:“四姐,幸亏遇到了你。你瞧我鞋子掉了一只,都没法回家了。”
姜似抿了抿唇。
姜佩逢高踩低虽不怎么样,比起姜倩害人性命算是小毛病了。
不过刚刚那一推要是她所为,另当别论。
姜俏冷着脸看向姜佩:“我刚刚被人推了出去,五妹、六妹可瞧见了是谁?”
五姑娘姜俪轻轻摇头。
姜佩跟着道:“没看见。”
见姜俏依然紧盯她不放,姜佩有些恼了:“三姐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推你的!”
姜俏冷笑:“那可难说。”
姜佩反唇相讥:“三姐不要以为和四姐要好就可以红口白牙冤枉人。没做过的事,再怎么样我都不会认的!”
姜俏气白了脸:“我问你有没有推我,你扯别的做什么?”
见二人吵得厉害,姜俪轻声开口:“三姐,不是六妹。”
姜俏不由看向姜俪。
姜俪微微咬唇,解释道:“当时六妹往前冲,险些撞到一个小姑娘,我就拉了她一把。刚好那时候三姐被挤出去了,所以我瞧得清楚,六妹没有推三姐……”
“三姐,你听到了,不是我!”
姜俏面色微红,突然对姜佩福了福:“那我给你赔不是,我误会你了。”
姜佩不料姜俏认错如此干脆,一时倒没了话说,到最后冷哼道:“算了,以后你别什么坏事都往我身上想就行,自己倒霉怪谁啊。”
姜俏咬咬牙,确实只能认倒霉。
那样混乱的场合,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哪里找得出人来呢。
姜似往外看了看,收回目光:“龙旦,你送我们回伯府吧。”
楼下停着马车,本来有老秦赶车不担心什么,但刚刚甄珩的遇险令姜似不敢大意。
“您不等主子了?”
“不了,他去追刺客,要是没事早就回来了。”
选在御街夸官时刺杀状元郎,姜似从其中嗅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正说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郁谨推门而入:“阿似——”
见屋内还有姜俏等人,立刻噤声,剑眉微挑扫量几人一眼,大步向姜似走去。
“没事吧?”到了姜似面前,他温声问,气息却还急促。
姜似就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刺客抓到了?”
郁谨微微点头,直接对龙旦道:“请三位姑娘先出去。”
龙旦立刻对姜俏三人伸出手:“三位姑娘请吧。”
姜俏看姜似一眼,走了出去。
姜俪低眉顺目屈了屈膝,跟着出去。
只有姜佩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飞快扫了郁谨一眼,这才走出房门。
龙旦回头看看三人:“三位姑娘去那里等着吧。”
姜佩靠着栏杆,一颗心油煎般翻腾着。
那便是四姐的未婚夫燕王啊。
如此年轻,如此俊美,如此尊贵……姜似为何有这般好运气呢!
屋子里,郁谨伸手落在姜似肩头:“阿似,事情有些不对,那个刺客是异族人。”
“你的意思是——”
“这事可能会惊动父皇,偏偏你三姐牵扯进去了,到时候或许会传你三姐问话。”
这也是他为何会当机立断跳窗救状元郎的原因。
先是一名女子冲到路中间使队伍放缓,护卫分神,紧接着是状元郎遇刺,他凭直觉便断定女子冲到路中间不是无意的,若不是刺客的同伙,便是被殃及的池鱼。
要是旁人,他才懒得管那女子如何,但女子是阿似的姐妹,就不得不上心了,更不能让状元郎出事。
倘若被视为祥瑞的状元郎遇害,阿似这个准王妃定然会受连累。
郁谨琢磨着这些,摸了摸下巴。
他都佩服自己千钧一发间能想到这么多了,难怪阿似谁也不爱,独独中意他。
第378章 天子之怒
“传我三姐问话?”姜似心头一跳。
郁谨笑笑:“只是有这种可能,你心里先有个数,暂且不要对你三姐提,或许只是我多虑了。”
姜似点头:“嗯。”
“那我先把刺客带走,让龙旦送你回去。”
二人并肩走出房门。
姜俏三人望过来。
姜似走过去,不动声色道:“三姐,五妹、六妹,咱们走吧。”
姐妹四人挤在同一辆车上,由老秦赶着向东平伯府驶去,姜俏三人出门时坐的马车跟在后边,并没有载人。
姜佩悄悄打量着姜似神色,眼珠一转问道:“四姐,刚刚那位就是燕王啊?”
姜似似笑非笑看着她,反问:“不然呢?”
姜佩碰了个软钉子,讪讪一笑。
她明知道能与姜似独处的外男只能是那位未来的四姐夫燕王,可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四姐一个退过亲的寻常伯府姑娘,怎么就一跃成了燕王妃呢?
到现在姜佩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脑海中反复出现着郁谨的模样,忍不住又瞥姜似一眼,心道:说到底,还是因为四姐生得好看,燕王定然是瞧中了四姐的美色。
天生的容貌,这是羡慕不来的,谁让她不是早逝的大伯娘生的呢。
姜佩酸溜溜想着,在这拥挤的车厢里,伴随着枯燥的车轮吱扭声,总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四姐,先前听你与四姐夫说话,真的有歹人刺杀状元郎?”
姜俪轻轻拉了拉姜佩衣袖,低声道:“六妹,别问了,咱们没必要知道这些。”
姜佩白姜俪一眼:“就属五姐胆小,车厢里又没有外人,问问怎么啦。那么惊险可怕的事,你就不好奇?总是这也不敢问,那也不敢说,干脆把自己埋起来好啦。”
姜俪垂下眼帘,不再吭声。
姜俏看不过去,瞪了姜佩一眼:“六妹,你身为妹妹,就是这样与姐姐说话的?”
在姜佩心里,她虽是庶女,可父亲是嫡子,还是前途无量的四品京官。而姜俏虽然是嫡女,却是庶子生的,父亲没有一官半职,只是给大伯当下手打理伯府庶务而已,论起来还不如她体面。
听姜俏这么一说,她哪里服气,小声嘀咕道:“四姐都没说什么呢,三姐这么积极做什么?”
姜俏当即柳眉倒竖,便要与姜佩理论。
姜似轻笑一声:“六妹真要听我说?”
姜佩立刻收起了不忿,笑道:“那是自然。”
姜似定定看姜佩一眼,不紧不慢道:“既然六妹要听我说,那我便提醒一句。请六妹记住,以后不要称燕王为四姐夫。”
“那该叫什么?”姜佩纳闷问。
“你应该叫他王爷。”
那双极为精致的眸子波澜不惊,可姜佩却觉仿佛盛满了嘲讽。
她当即脸一红,讪讪道:“可他确实是四姐夫呀。”
姜俏嗤笑出声:“六妹,四妹都提醒你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皇家的规矩能与寻常人家一样吗?那是堂堂亲王,还没与四妹成亲呢,你一口一个四姐夫,让人听了岂不笑掉大牙?”
见姜佩依然不服气,姜俏反问:“你听说过国丈跟皇上叫女婿的吗?”
姜佩彻底没了话说,低头道:“四姐,我错了,以后不乱喊了。”
姜似闭上了眼,不再吭声。
对于这个妹妹,她的耐心仅限于此了。
马车直接驶到东平伯府的二门口,姐妹四人依次下了马车。
在路口与姜俪和姜佩分开后,姜俏一把抓住姜似的手:“四妹,我是不是惹麻烦了?”
姜似站定,不动声色问道:“三姐怎么这么问?”
府中这些姐妹,姜俏虽性子直率,看起来心无城府,在关键时候却相当敏锐。
姜似想,每个人的资质真是天生不同,就比如她,哪怕经历了重生,有时候依然笨拙不堪。
姜俏绞着帕子:“听你对王爷提到刺客,我就想哪有这么巧的事,我刚被推出去阻拦了队伍前行,刺客就跳出来了。既然背后推我的不是六妹,或许……或许是刺客也不一定,要是这样我岂不是惹麻烦了……”
姜俏越说越恼:“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出门凑热闹……”
姜似握了握姜俏的手,宽慰道:“三姐先不要胡思乱想,回去好好歇着吧。倘若真的有麻烦,我定会找王爷想办法。”
“那就麻烦四妹了。”姜俏颇有些沮丧。
二人分开不过一个多时辰,宫中就来了人,请姜俏走一趟。
“真的是传我们三姑娘?”冯老夫人又问了一遍,心中不停犯嘀咕。
莫非是弄错了,宫中就算传召也该是传四丫头啊,三丫头能与宫中扯上什么关系?
内侍有些不耐:“确实是三姑娘没错。”
冯老夫人见内侍神色笃定,只得吩咐下人去请姜俏。
姜似听到消息,主动送姜俏出去,路上压低声音道:“三姐且放宽心,有人问起当时的事照实说就行。有燕王在,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姜俏点点头,随内侍上了马车。
姜似眼瞧着马车走远了,这才返回。
冯老夫人急切问道:“似儿,宫中怎么会来人传你三姐?”
姜似一脸茫然:“孙女不知道啊。”
冯老夫人被噎个半死,明知姜似耍滑头,却有火发不出,憋得心口疼。
皇宫里,景明帝同样憋得心口疼。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御街夸官竟然混进了歹人刺杀状元郎,还是个异族人!诸位可知道,倘若被贼人得手,会是什么后果?”
地上乌压压跪了一群,承受着景明帝的雷霆之怒,阵阵后怕。
这一科的状元郎可不比往常,乃是百年难出的祥瑞啊,要是真的在万千百姓面前被刺杀,说动摇大周根基都不为过。
民心聚,则江山固。民心动摇,则江山危矣。
兴衰聚散,国运走向,有时候只是一件事的不同,便天翻地覆。
景明帝见惯了臣子们梗着脖子唱反调的样子,难得见这些倔驴一个个战战兢兢,于震怒中竟莫名有一丝暗爽。
他沉着脸,瞥了不远处的郁谨一眼。
第379章 教引宫女
看着七儿子,景明帝心情就微妙起来。
要说生气,当然是生气的。
一个王爷,跑去看状元游街已经够可笑了,居然还带着未婚妻!
这小子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呢,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吗?
景明帝腹诽着,忽然觉得该为儿子做点什么。
嗯,回头给老七赐两个教引宫女好了,缺了这么多年的课也该补上了。
皇子年满十四岁由教引宫女教导房事,是历朝历代皇家惯例。
生气之余,又说不出的庆幸。
多亏了老七在那里,这才及时救下了大周的祥瑞,若如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一想,他这个儿子身手还挺不错的,竟比那些千里挑一的禁军还要强。
察觉景明帝的打量,郁谨露出个笑容。
景明帝脸一板,移开视线。
臭小子给点阳光就灿烂,等会儿还要好好训斥一番。
这番动作被眉眼灵活的臣子尽收眼底,当即高呼道:“臣等有罪,幸亏有王爷出手才避免了一场大祸。这都是皇上洪福齐天,英明神武……”
滔滔不绝的马屁把景明帝拍得很舒服。
嗯,总算提到他儿子的功劳了,这些老东西还不算太蠢。
“朕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那异族人既然被燕王活捉了,能不能问出什么就靠你们了。”
众臣如蒙大赦,忙道:“臣等告退。”
郁谨跟着往外溜。
一道深沉声音传来:“老七,你且留下。”
郁谨站定不动:“不知父皇还有什么吩咐?”
大殿里已经没了外人,景明帝干脆起身,走下石阶来到郁谨面前。
郁谨头微低,等着景明帝发话。
景明帝阴恻恻问:“今日干什么去了?”
郁谨心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嘛,真以为他不知道东厂已经传唤了姜三姑娘?
“朕问你话呢,怎么不吭声?”
郁谨笑笑,很是坦率:“儿臣这不是有点害羞嘛。”
景明帝嘴角微抽。
害羞是这样的吗?欺负他年轻时没害羞过?
“儿臣约了姜四姑娘一起看状元游街。”郁谨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交代。
景明帝扬起一边眉毛,心道:这小子还算老实,太子要是能这么老实,他就省心了。
尽管心中这么想,景明帝却沉着脸训道:“没规矩!”
郁谨委屈且诧异:“父皇此话怎讲?”
“怎讲?”景明帝忍不住用扇柄敲了敲他的肩头,“六月就要大婚了,现在约着看什么状元游街?”
“可是儿臣看周围的年轻人都是如此啊,定亲后不但可以约着未婚妻出门游玩,有些还牵手呢!”
景明帝眼一瞪:“别人是别人,你是皇子,这样就是不妥!”
他当年都没敢约着未婚妻出去游玩,这小子凭什么可以?
“儿臣错了,儿臣应该呆在王府好好读书的。”
景明帝想点头,又觉不对。
老七要是没出门,状元郎说不定就完了啊。
这一下他纠结了,思来想去,既然结果是好的,那便不追究了。
“退下吧。”
郁谨一时没动。
“怎么?”
“父皇,儿臣还想遣人去东平伯府问问姜四姑娘有没有受惊。当时她的几个姐妹也在场,其中一位在拥挤中被推到了路中央,把四姑娘吓得不轻。”
景明帝没好气道:“这点小事你自己看着办。”
老七这个媳妇迷,真是没出息!
等郁谨离开,景明帝闭目歇着,潘海立刻凑上来替他揉捏眼睛四周。
昏昏欲睡中,景明帝问:“可问出来了?此事与东平伯府有无关联?”
东平伯府的一位姑娘冲到了路中央,紧接着发生了刺杀事件,正好燕王在路边茶楼上瞧见,出手救下了状元郎。
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那个眉眼深邃的异族人,究竟是何方来历?
在大周东南有一个岛国,岛上人智慧不足,身体却极好,常被各方势力当死士培养。
刺杀状元郎到底是国内某些不安分的人所为,还是那些虎视眈眈的邻国呢?
景明帝有些烦心。
太后身体不舒服,迟迟不见好转,眼下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从开年似乎就不太顺当啊。
潘海低声回道:“奴婢吩咐盘问经验丰富的手下问过了,应该是有人故意把姜三姑娘推出去的,但姜三姑娘对此一无所知……”
景明帝听了沉吟片刻,淡淡道:“那就放人回去吧。年轻姑娘家,又是未来燕王妃的姐妹,留在宫中久了不大合适。”
“奴婢知道了。”
景明帝再次合眼,突然想起一件正事:“对了,挑两个伶俐稳重的教引宫女送到燕王府上。”
潘海一愣,很快点头:“是。”
啧啧,就连太子的教引宫女都是继后安排的,其他皇子的教引宫女全是各自母妃安排,燕王的教引宫女却是皇上给操心,这么想想,燕王还真是得圣心。
当爹的操心这个,自然说明对这个儿子是上心的。毕竟后宫那么多公主,皇上连名字和脸还没对上呢。
教引宫女属后宫管理,景明帝此举一出,众妃很快得到了消息,却是与潘海截然不同的想法。
皇上亲自指派教引宫女给燕王,这是嫌燕王不懂事,顺势给未来的燕王妃一个警告?
一个养在民间的皇子,一个各方面平平仅有几分美貌的王妃,难怪皇上都看不过去了,现在皇上恐怕后悔赐婚了。
贤妃得到消息,连连冷笑。
皇上还真是闲,又抢了她该做的事。
她本想着临近大婚再派人过去,没想到被皇上抢了先,这样一来,宫里又该嚼舌她对七皇子不够关心了。
贤妃当即命女官挑选两名宫女送到燕王府去。
郁谨离开皇宫,吩咐冷影去给姜似送信,好教她放心姜俏,谁知才回王府还没多久,就有两个美貌端庄的宫女站在了他面前。
郁谨举着茶杯,顿时惊了:“这是哪来的?”
王府长史躬身道:“回禀王爷,这是皇上派来的教引宫女。”
“教引宫女?”郁谨有些困惑。
宫中名目太多,他到底吃亏在宫外长大,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皇家子嗣关乎国运,这是正事,大事,当然不用避讳,长史一本正经解释道:“就是教导王爷房事的——”
郁谨一口茶喷在了长史脸上。
第380章 弹劾燕王
燕王府初建成,一套属于王府的班子自然跟着成立。考虑到燕王自幼长于宫外,于礼数规矩等方面有所欠缺,景明帝特意挑了老成持重的臣子当燕王府长史。
长史年纪不小,最重规矩,一把胡子每天打理得漂漂亮亮,谁知就被喷了一胡子茶叶。
“咳咳咳,王爷,您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长史气得脸通红,胡子一抖一抖往下抖落茶叶。
郁谨忙放下茶杯,歉然道:“真是对不住,本王一时没忍住……”
长史胸口剧烈起伏,如果能犯上,恐怕早就抓着郁谨的双肩猛摇了:“老臣说过多少次,您是堂堂亲王,一举一动都要稳重,怎么能……怎么能把茶水喷在老臣脸上呢?”
燕王这一定是蓄谋已久的报复吧?
长史福至心灵想到一个可能,当即看郁谨的眼神越发愤慨。
这要是他儿子,他早就打死至少八回了。
郁谨以手抵唇,轻咳一声,颇为严肃道:“长史快些去清理一下吧,实在不好意思。”
对长史来说,这般模样确实不能见人。
他抱了抱拳:“老臣先告退。”
郁谨凤目一扫,冷冷道:“你们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伺候长史去梳洗!”
两名教引宫女面面相觑。
燕王这是打发她们去伺候一个糟老头子?
老天,要是这样,她们干脆一头碰死好了。同样是糟老头子,她们还不如伺候皇上啊!
教引宫女一般至少要培养三年,在这三年中她们接受的任务便是教导龙子龙孙房事,避免其误入歧途。
所以在这些宫女的心中,她们的第一次,定然是交给年少尊贵的少年郎,哪怕以后连个妾室的身份都捞不着,那也认了。
可是,眼前这个胡子挂着茶叶的糟老头子是什么情况?
长史一听也急了,吼道:“王爷,这是皇上赐给您的教引宫女,专门教您——”
郁谨正好端起茶杯润喉,闻言喉咙一动。
长史吓得拔腿就跑,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郁谨颇为遗憾:“看来长史不用你们伺候。龙旦——”
龙旦进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刚刚主子命这两个美貌的姐姐伺候长史,长史跑了,眼下该不会便宜他吧?
咳咳,他早就需要美貌如花的姐姐伺候了。
郁谨一眼就瞧出龙旦在想什么,凉凉道:“把这两个宫女领到后边交给内管事,由她看着安排一个差事。”
“是。”龙旦暗道可惜,一本正经道,“二位姐姐,请吧。”
两名宫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道:“王爷,奴婢是皇上派来教引您的——”
后面的话因为少年骤然冰冷的神色消失在唇间。
“这样的话,本王不想再从你们口中听到第二次,以后谁若不长记性,就让龙旦剪掉谁的舌头。”郁谨面无表情说着,嘴角弯出残忍的弧度,“本王没有那个怜香惜玉的闲心,更用不着人教引,带下去!”
龙旦忙把两名教引宫女领走,不多时返回来,迟疑道:“主子,那两位可是皇上派来的,王府中大半都是上边拨下来的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您这样一旦传到皇上耳中……”
郁谨不以为然笑笑:“那又如何?最多被训斥几句罢了。我又不是太子,堂堂一国之君难不成会天天盯着我睡不睡宫女这点破事?”
有些事可以妥协,有些事却绝对不行。他又不是种猪,睡哪个女人还轮不到任何人来安排。
什么为了将来一时隐忍,那都是扯淡,不过是懦弱无能或贪婪无厌的遮羞布罢了。
这件事扫了皇帝老子的面子,皇帝老子听说了定然会不快。然而不高兴又怎么样呢?顶多是以后瞧他不顺眼,还能把他王位夺了不成?
那一串兄弟之所以在皇帝老子面前大气不敢喘,说到底是想要的太多。而他最想要的只有阿似,而今好不容易美梦成真,皇帝老子添什么乱。
教引宫女?
哼,他是那种什么都不会的笨蛋吗?自从赐婚之后,命龙旦买来的一摞小册子早都翻烂了,没有什么姿势是他不会的。
龙旦一头雾水挠了挠头。
主子这隐隐的得意是什么情况啊?
还没等龙旦退下,又有侍卫来报:“王爷,玉泉宫送了两位宫女来。”
玉泉宫乃是贤妃的寝宫。
郁谨一听气笑了。
还没完没了了?
先是皇上那边,再是贤妃那边,等会儿皇后、太后是不是也要送人过来了?
“告诉门人丢出去,不要什么垃圾都往王府收。”
侍卫原就是在南边时郁谨的亲卫,对他的吩咐自然不打折扣执行。
长史闻讯赶来,跌足长叹:“王爷,丢不得,丢不得啊!”
郁谨脸一沉:“什么丢不得?”
长史恨铁不成钢:“王爷,那是您的母妃送来的宫女,您就这么丢出门外,一旦传扬开来,会引来御史弹劾您不孝的。”
郁谨翻了个白眼:“弹劾就弹劾呗。好了,长史,人都已经丢出去了,就别伤心了啊。”
长史:“……”他伤心个屁,他要被燕王的无法无天气得心梗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燕王把贤妃送来的宫女丢出去的事就传得沸沸扬扬。
与燕王府是对门的鲁王府中,鲁王笑得直打跌:“哈哈哈,老七这个傻子,这一次我就看看你怎么死!哼,害我无辜被父皇责骂,还抢我看中的女人,这一次轮也该轮到你倒霉了。”
东宫听到风声虽然晚一些,太子同样神清气爽,咬牙道:“老七这个混账,害我无辜被父皇责骂,还娶了据说京城最漂亮的女子,这一次轮也该轮到他倒霉了。”
众皇子不约而同在想:就是啊,轮也该轮到老七倒霉了。
景明帝面无表情听着几名言官唾沫横飞抨击燕王,眉越皱越紧。
老七这个王八羔子虽然该打,可昨日刺杀状元郎的异族人究竟什么情况还毫无进展,一个个正事不做只盯着这些芝麻大的破事,莫不是吃饱了撑的?
“既然如此,把燕王打入天牢好了。”
第381章 反将一军
打入天牢?
众臣都听傻了。
这,这不至于啊,皇上您说得如此云淡风轻真的合适吗?
景明帝居高临下扫大臣们一眼,看向郁谨:“燕王,你有何话可说?”
他倒要看看这混小子如何为自己解释。
郁谨跪下来,淡淡道:“儿臣无话可说。”
景明帝挑挑眉:“既然如此,来人——”
几个弹劾燕王的言官立刻争相恐后道:“皇上,使不得,使不得啊……”
景明帝手一抬,阻止了殿中侍卫的动作,皱眉问:“如何使不得?”
他就知道这些家伙有贼心没贼胆!
一名言官万般无奈道:“皇上,燕王拒收贤妃娘娘送去的宫女虽然是不孝之举,但,但罪不至此啊……”
景明帝沉着脸,不为所动:“大周以孝治天下,既然是不孝,当然是重罪,朕觉得只是打入天牢还轻了,不如——”
众臣听得心惊肉跳,疾呼道:“皇上,万万不可啊!”
看着扑通跪了一片的大臣,景明帝扬扬唇角。
他还没说什么呢,到底万万不可什么?
扫一眼郁谨,见他直直跪在地上,面上连一丝表情都无,景明帝又是恼怒又是无奈。
这个蠢材,贤妃送去宫女赶出去做什么?留下来烧火也行啊。怎么就这么实心眼呢!
这样想想,老七至少把他送的宫女收下了,可见在老七心中他这个父皇要比母妃强多了。
景明帝脸色一正。
想多了,这个逆子确实该好好敲打一下。
任由众臣七嘴八舌劝说,景明帝一言不发,脸色凝重得吓人。
这时甄世成开了口:“皇上,臣以为各位大人弹劾燕王本就不妥。燕王并非太子,不必承担传承皇嗣的重担,既然如此,贤妃娘娘赠宫女给燕王只是家事,与国事无关。燕王推辞了长辈好意,皇上与贤妃娘娘作为父母关起门来教训一顿也就是了,放到大殿里弹劾,莫非咱们大周没有别的事需要操心了?”
景明帝暗暗点头。
到底还是甄爱卿懂事啊。
众臣咬牙。
甄世成这老货,现在跑到皇上面前充好人了,谁不知道燕王救了他儿子,这是存着私心呢。
“不用打入天牢?”见众臣跃跃欲试准备与甄世成干上,景明帝迟疑问。
众臣顿时偃旗息鼓,齐声道:“还望皇上三思!”
燕王当然做得不对,可只是因为没收母妃送的宫女就打入天牢,传扬开来他们成什么人了?
更何况燕王救下状元郎的事迹已经传开了,现在京城老百姓都知道大周的祥瑞是被燕王保下来的,他们把燕王送进天牢,以后上下衙会被丢臭鸡蛋的。
想想那情景,众臣阵阵后怕。
景明帝沉吟一下,道:“既然众爱卿为燕王求情,那便罢了。不过惩罚还是不能少,这样吧,就罚燕王在王府思过七日,好生反省自己的错误!”
众臣暗暗松了口气,齐声道:“皇上圣明。”
待众人离开皇宫,被料峭的春风一吹,登时灵台清明。
不对啊,明明是他们弹劾燕王,催着皇上惩治燕王,怎么弄到最后变成他们替燕王求情了?
他们这是被皇上忽悠了吧?
回头看一眼庄严肃穆的宫门,众臣脚步放缓。
现在再冲回去要求皇上加重对燕王的惩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命?
罢了,罢了,下次定然要保持警醒,不能再犯迷糊。
殿中,景明帝看着依然跪着的郁谨,没好气问:“老七,你为何没收你母妃送的宫女?”
郁谨垂着眼,淡淡道:“儿臣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母妃送的礼物,竟然就是两个大活人,当时以为是有人借着母妃名义送的呢。活人不比死物,留两个大活人在身边,万一是刺客怎么办?”
景明帝下意识点头。
有道理啊……有道理个屁,险些又被这小子带歪了。
不过,贤妃确实过分了,老七都这么大了居然是第一次给他送东西……
这么一想,景明帝心头怒火少了许多,敲打道:“你从小长在宫外,许多事都不懂,朕送去的两个教引宫女不得胡乱安排乱七八糟的差事,那就是教引你的。”
郁谨沉默着。
等不到他谢恩,景明帝更多的是诧异:“怎么?”
这么多儿子中再没见过比这小子胆大的,还真新鲜。
郁谨抬眼,看着两鬓已经染霜的景明帝,为难道:“有句话,儿子说了怕父皇生气,不说又不痛快。”
“说。”景明帝背手走过来。
嗯,要是太让他生气,踹起来方便。
郁谨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儿臣瞧着宫外那些百姓孩子一个接一个生,也没听说哪个不懂的……”
“混账!”景明帝恼羞成怒。
这逆子,就拿宫外刺激他。
郁谨不吭声了,老老实实跪着。
景明帝绕着他转了一圈,越想越气,抬脚踹过去。
郁谨也不躲,任由那一脚落在屁股上。
景明帝停下来,沉声问:“你就是不想接受宫女的教引?”
“父皇英明。”
景明帝缓口气,问:“究竟是为何?”
白给的啊,为何宁可得罪他这个父皇,也不乐意要?
郁谨认真道:“儿臣是个宁缺毋滥的人,她们还没儿子长得好,实在睡不下去……”
“给朕滚出去!”景明帝手一指,胡子直抖。
郁谨立刻起身:“儿臣告退,儿臣这就回府思过。”
眨眼间殿里就只剩了景明帝与伺候的人。
景明帝沉默了一会儿,又气又笑:“这个混账。”
太子要是能宁缺毋滥,他也就放心了。
郁谨走出皇宫,就见甄世成站在柳树边。
“甄大人还没走?”出了皇宫呼吸都畅快起来,郁谨笑吟吟问。
甄世成冲郁谨作揖:“还没谢过王爷救了犬子一命。犬子也想亲自向王爷道谢,只是昨日发生了那件事,皇上吩咐下去,让他暂且留在府中……”
郁谨不以为意摆手:“顺手而已。甄大人去忙吧,我还要回府思过呢。”
甄世成静默了一下,笑道:“王爷与姜四姑娘会是一对佳偶。”
郁谨笑了:“甄大人断案如神,眼睛比别人亮多了,小王先走一步。”
第382章 迥异
紧盯着郁谨的诸位皇子很快知道了结果。
“什么,才罚禁闭七日?”鲁王一拳头砸在桌几上,把上好的花梨木桌几都砸垮了。
他犯了错就禁闭好几个月,老七犯了错才禁闭七天,比较起来他才是那个自小养在宫外的野孩子吧?
鲁王气得直打转:“气死我了,害我被父皇罚了好几次,还抢了我看中的女人,竟然就这么点惩罚?”
一只脚跨过门槛。
“王爷为何发这么大的火?”鲁王妃脚步轻盈走过来。
鲁王一下子呛到,咳嗽起来。
鲁王妃替他轻轻拍了拍背,等鲁王平复了,悠悠问道:“我刚刚怎么听到王爷说什么看中的女人?”
“咳咳咳咳!”鲁王咳得更厉害了。
鲁王妃望着鲁王笑:“王爷这是心虚了?
“咳——”鲁王咳嗽声顿止,抹了一把眼角,“王妃听错了,我最近都没怎么出门,除了王妃哪有什么女人啊。”
鲁王妃打量着鲁王,好一会儿笑笑:“王爷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应该的,应该的。”鲁王擦了擦额头,干笑。
这个母老虎,被她抓住把柄又要大闹。
他是个男人,闹起来虽然吃不了亏,可是传到父皇耳中就完蛋了。
父皇最厌恶的便是夫妻不和,家无宁日,这一点还是母妃提点他的。
鲁王脑海中闪过景明帝威严的表情,暗暗打了个哆嗦。
总有一日父皇管不动了,他要休了这个恶婆娘!
太子知道了结果更是大失所望,本来还想耐着性子去太子妃那里坐坐,心烦之下干脆拉了个小宫女放松去了。
齐王对此没有多言,叮嘱齐王妃:“你进宫陪陪母妃吧,劝母妃不要往心里去,气坏了身体不值当的。”
齐王妃柔声道:“王爷放心,我会好好宽慰母妃的。”
知母莫若子,贤妃此时连饭都气得吃不下了。
当娘的给儿子送东西,儿子没收,本来算不上什么大事,可是让那些言官一闹,能知道的全都知道了,她的颜面也丢没了。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逆子呢,早知道当时生下来拿枕头捂死,也不会被他气死。
“娘娘,齐王妃来了。”
贤妃缓了口气,命人请齐王妃进来。
“儿媳新得了一朵千年雪莲,送来给母妃调养身子。”
“还是你有心了。”
齐王妃打量着贤妃,语带关心:“瞧母妃脸色不大好,可是不舒服?”
贤妃冷笑:“能活着就不错了!”
提到郁谨,贤妃几乎称得上憎恶了。
笑意从齐王妃眼底一闪而过,口上温柔宽慰着:“七弟还小,又是在宫外长大的,母妃就别与他计较了。再者说,您气坏了身子,七弟不懂得心疼,我们王爷还心疼呢。儿媳在内院原本不知道这事,还是王爷提醒了臣妾……
贤妃长叹:“若没有老四,这日子确实没法过了——”
“母妃快别这么说。您过得不好,我们王爷连觉都睡不着的。”
贤妃听齐王妃劝了一会儿,心情略略转好,命宫婢收拾了不少好东西给齐王妃带回去,说是给孙女的礼物。
齐王妃推辞好一会儿,最终收下走了。
王爷养了不少门客,花销太大,有婆婆这些好东西又能顶一阵子了。
见齐王妃回来,齐王一脸感动:“辛苦你了。”
齐王妃笑:“没有什么辛苦的,能帮到王爷是我的福气。”
齐王握了握齐王妃的手:“那你先忙,我去书房还有些事。”
“王爷快去忙吧。”
齐王走到门口,无意中回眸,见齐王妃兴致勃勃清点着带回来的礼物,心中忽然一阵厌恶。
齐王妃似有所觉,抬眼看来。
“王爷还有事?”
“没事。”齐王笑笑,走了出去。
燕王被罚禁闭的事传到了东平伯府。
冯老夫人当即命人把姜似请过来,嘱咐道:“似儿,王爷能约你一同看状元游街,可见对你是上心的。等你嫁过去后,要记得多劝劝王爷,莫要什么都由着性子来。”
姜似笑笑:“孙女欣赏王爷的真性情。”
送教引宫女?
可惜她还没过门,不然就算郁七不把人丢出去,她也要丢出去的。
贤良淑德那一套若是用来给自己添堵,不要也罢。
也许是前世见过鲁王妃把鲁王追到大街上狠揍一顿都没事,姜似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其实有些认知。
皇上并不是为了这些就大动肝火的人。
“欣赏?”冯老夫人抬高了声音,“四丫头,你可不能犯糊涂。如今京城上下都知道,燕王看中你主要是因为你的容色。等你嫁过去要是传出专宠的名声,那就更坐实了这个说法,传言会更难听。”
姜似诧异:“这还需要坐实?”
冯老夫人气个倒仰。
姜似起身:“祖母就不要操心了,孙女又不是活在那些人的传言里。我与燕王的婚事是皇上钦定的,别人背后嚼舌也就罢了,谁若敢当我面胡言乱语,定叫他好看!”
冯老夫人见姜似全然听不进去劝,还一副飞扬霸道的模样,一阵心惊肉跳。
这个死丫头,生着个红颜祸水的模样,偏偏半点不懂贤良淑德为何物,嫁入皇室该不会惹大祸吧?
“孙女告退了。”
“四丫头,四丫头——”冯老夫人喊了好几声也不见姜似回头,气得直打颤。
阿福低了头竭力降低存在感。
难怪人往高处走,四姑娘成了王妃连老夫人都无可奈何呢,真令人羡慕啊。
一场风波随着燕王禁足渐渐没了动静,而刺杀状元郎的异族人突然暴毙,亦使得几个衙门的调查陷入了僵局。
时光匆匆,眨眼就到了初夏,海棠居的海棠树已经花开似火,伯府备嫁的气氛越来越浓。
用不了多久,四姑娘就要嫁进王府去了。
想到这个,就连与海棠居全无关系的下人都不由抬头挺胸,有种说不出的得意劲儿。
这种微妙的气氛并没有影响到姜似。
随着婚期临近,她鲜少再出门,一般就窝在屋子里喝茶看书打发时间,偶尔听听阿蛮从外边带回来的八卦。
这一日听阿蛮说起安国公府的新闻,姜似突然想到一件事。
前世这个时候,季崇易明明已经身故……
第383章 流言起
难得轻松自在的时光,姜似几乎忘了季崇易这个人,还是听阿蛮提起安国公府,才陡然想了起来。
前世这一年的暮春,季崇易喝得大醉,从此再没有睁开眼睛。
据说,他喝多了后一直念着巧娘的名字。
这本是常事,她亲耳听到过的都不下三次,因为季崇易就这么死了,便成了她的大笑话。
三少奶奶多么无能,连一个死去的民女都争不过,让男人至死都念着别的女人。
安国公夫人悲痛欲绝,甚至当着她的面哭诉,说当时若是顺了小儿子的意,小儿子或许就不会死了。
姜似至今都记得那种愤怒与屈辱,以至于连丧夫之痛都没有太多感觉。
那个时候,她对季崇易只剩下了痛恨。
后来时过境迁,再想起这个男人,便连恨都没有了,不过是个陌生人。
可是季崇易如今好好活着,与前世截然不同,还是让姜似不由琢磨起来。
怎么就变了呢?
她当然不至于盼着季崇易早死,可是前世明明在这时已经过世的人如今竟然没事,总是让人困惑的。
想久了,姜似自嘲笑笑。
似乎也没有太奇怪。
季崇易深爱巧娘,前世不情不愿娶了她,大概是思念成疾才把自己喝死的。
而今生他如愿以偿,自然就活蹦乱跳了。
想通了,姜似便把此事抛开,继续过着流水般的平静日子。
可是慈宁宫上下却度日如年。
太后的病越发重了。
说来也怪,太后自打赏梅宴不久就不大舒服,渐渐缠绵病榻,太医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景明帝往慈宁宫跑得越来越勤,各宫嫔妃更是一趟一趟前来请安,虽然见不到太后的面,但关键不在于见,而在于来。
来了说不定能偶遇皇上呢,就算遇不到,传到皇上耳中至少能落个好名声。
“皇上——”宫婢见景明帝走过来,齐齐施礼。
内侍张口要通传,被景明帝阻止:“不用了。”
景明帝大步走了进去,直奔太后休息之处。
慈宁宫内帷幔深深,越往里走药味越浓。
见到太后的那一刻,景明帝心情沉重起来。
都说人上了年纪就禁不起生病,哪怕落到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身上依然无可避免。
太后看着不大好了。
景明帝在心里呸了一声,怪自己胡思乱想,加快脚步走过去握住太后的手:“母后,您好些了么?”
太后吃力睁开眼,声音温和:“还是老样子。皇上怎么又来了?国事为重,不能为了哀家耽误了。”
景明帝心中颇不是滋味,面上却没有显露,笑道:“耽误不了,再说什么都没母后身体重要。那些庸医,真该全推出去砍了……”
太后微微用力握了景明帝一下:“皇上不必怪罪太医。哀家年纪大了,有个风吹草动身体就跟不上,本来也到时候了——”
景明帝急忙阻止太后说下去,陪着太后坐了一阵子,见太后精神不济才离去。
走在路上,雨后湿润的青草气息直往鼻子里钻,景明帝的心情却没有随着初夏的明媚而好转。
又是一年春夏,而太后已经到了古来稀的年纪。
难道说护着他、爱着他的太后,真的要熬不过去了?
草木后传来的窃窃私语使景明帝脚步一顿。
“听说了没,太后根本不是病了,是被冲撞了。”
见潘海冷着脸要开口,景明帝摆摆手,反而飞快躲入一旁的花木后。
眼见皇上都躲起来了,大太监潘海只得跟着躲起来。
二人竖着耳朵一起偷听。
“啊,被冲撞了?被什么冲撞的?”
“说是被赏梅宴皇子的婚事冲撞了呢。”
另一个声音惊呼:“呀,还真是,太后就是从赏梅宴后身体开始不好的……那,那是被哪位皇子的婚事冲撞了呀?”
赏梅宴后蜀王与燕王的赐婚圣旨是一道传出去的,两位王爷的婚事更是仅隔了一个来月。
“这还用说,肯定是那位呗——”
“哪位?”
“七——”小宫女后面的话一下子憋在了喉咙里,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傻了眼。
另一个小宫女机灵些,用力扯着同伴跪下来,战战兢兢给景明帝请安。
景明帝面沉似水,问道:“哪位?”
见两个小宫女低头不语,潘海一脚踹过去:“皇上问话呢,哑巴了?”
其中一个小宫女被踹倒,忙爬起来以额贴地瑟瑟发抖:“回,回皇上,都说是燕王的婚事冲撞了太后……”
景明帝抬脚就走。
两个小宫女深知大祸临头,不断磕头讨饶。
身为东厂督主,无论在景明帝面前如何恭敬,在旁人面前都是冷血的。
潘海居高临下扫了两个小宫女一眼,冲不远处一招手:“带走。”
不远处立刻出现两名内侍,走过来熟练捂住小宫女的嘴悄无声息拖走。
景明帝越走越快,显然恼怒非常。
潘海追上来:“皇上息怒,为那些贱婢气坏了龙体不值当的。”
景明帝脚下一停,看向潘海:“朕竟不知还有这种荒唐的传闻!”
无论是蜀王还是燕王,婚事都是他赐的,说燕王的婚事冲撞了太后,这是说太后的病是他害的?
景明帝越想火气越大。
潘海暗暗摇头。
弄出这种传言的人真是个傻子啊。
看着是冲燕王去的,殊不知婚事是皇上赐的,皇上又最在意太后,要是与太后的病扯上关系,能不恼火?
“朕不想再听到这些胡言乱语。”
潘海忙应了声是。
这种传言想要寻到根源是最难的,但要堵住那些乱传的嘴还是容易的。
只不过——
潘海想想赏梅宴上那个姿容出色的少女,心中一叹。
燕王妃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即便皇上不在意心中也会膈应,更何况堵得住人口堵不住人心,就算皇上没什么想法,皇后与那些嫔妃呢?
甚至太后呢?
一个传言能毁掉一个人,这种事他见多了。
太后当然也听到了这种风声。
心腹嬷嬷劝道:“太后,要不老奴去跟皇上说一声吧。”
太后吃力摇了摇头:“说什么?这种无稽之谈放到皇上面前说,岂不可笑?”
“可是——”
这时内侍通禀道:“荣阳长公主到了。”
第384章 一味药
年前崔明月那么一闹,太后想到就一阵烦,但荣阳长公主在她心里的分量到底不同别人,是与景明帝一道带大的。
见太后点头,心腹嬷嬷给内侍使了个眼色。
内侍立刻请荣阳长公主进来。
很快珠帘微动,一个美貌妇人走进来,手中提着个锦盒。
“母后,您可好些了?”荣阳长公主无论在旁人面前如何高傲,在太后面前依然是小儿女的样子。
太后抬了抬眼皮,不冷不热道:“死不了。”
荣阳长公主抿了抿唇。
太后这是还生着气呢。气明月不知检点,气她没有管教好女儿。
荣阳长公主把手中锦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笑着挽住太后的手:“母后,您这么说,荣阳太伤心了。您且要好好活着呢,不然荣阳可怎么办?”
太后斜睨荣阳长公主一眼,没好气笑:“什么怎么办?儿女都要成家的人了,还说这种没出息的话,像什么样子。”
荣阳长公主垂下眼帘,睫毛轻轻颤抖着,神情陡然寞落:“母后您又不是不知道,崔绪他……他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的,要是您不管我了,那我可真就……”
“你呀。”太后叹了口气,本来的火气悄悄散了。
她一生无子,荣阳长公主在她心里与亲骨肉没有什么分别。
荣阳长公主见时候差不多了,伸手打开小几上的锦盒,从中取出一只带盖白瓷碗。
太后看了一眼那碗:“这是——”
荣阳长公主揭开盖子,碗中是琥珀色的汤汁。
“儿臣请到一个民间名医,给开了一个偏方,说是对母后的病有奇效。母后,您要不要试试?”
太后皱着眉再看那碗药一眼。
说来也怪,与日日喝的药汁不同,这药竟散发着淡淡香气。
“母后——”荣阳长公主唤了一声,眼底带着期盼。
太后犹豫了一下,点头。
立刻有宫婢上前来,拿起银汤匙舀了一小口喝下。
荣阳长公主丝毫不以为奇。
哪怕是太后最亲近的人,从宫外带进来的吃食必须要由宫女试毒。
其实从宫外带吃食进宫是大忌,更是不讨好的事,但为了太后身体能康复,她也是豁出去了。
好一会儿后,宫婢微微点头,这才有两名宫婢伺候着太后把药服下。
“母后觉得如何?”见太后服了药,荣阳长公主一颗心落了一半,小心翼翼问道。
太后睁开眼,嘴角带着一点笑意:“似乎舒坦了些。”
荣阳长公主大喜:“那就好,听大夫说吃了这药会犯困,您先好好睡觉吧,说不定等睡醒身子就大好了。”
太后自是不信会有这么神奇,还是笑着点头:“你有心了。”
荣阳长公主起身:“那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正如荣阳长公主所说,太后很快就察觉了困意,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日一早。
景明帝正在发怒:“给朕把荣阳长公主叫进宫来!你们哪来的胆子,从宫外带进来的东西竟然敢给太后吃!”
慈宁宫里跪了一群宫婢,个个面无人色,听着景明帝发火大气都不敢出。
一名宫婢冲过来:“太后醒了,太后醒了!”
一位太医紧跟着宫婢走了出来,神色古怪。
“如何?”景明帝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太医忙道:“恭喜皇上,太后大好了。”
景明帝猛然停下脚,紧紧盯着太医:“当真?”
太医此刻也跟做梦一般,连连点头:“微臣刚给太后诊了脉,太后真的大好了,皇上洪福齐天——”
景明帝顾不得听太医的废话,快步走了进去。
太后正由宫婢扶着下榻。
“母后,您怎么起来了?”
太后难得露出轻松的笑容:“皇上来啦。”
景明帝快步走过去搀扶太后。
太后落地走了几步,叹道:“哀家还以为这回不成了,幸亏了荣阳……”
景明帝讪讪一笑,问道:“您现在感觉如何?”
太后扶着椅子扶手缓缓坐下来:“浑身轻快多了,就好像打通了五经六脉。对了,荣阳呢?快传荣阳进宫,哀家要问问她究竟请了何方神医,开的药竟有如此奇效。”
景明帝点头:“是啊,这样的神医应该留在宫里的。您别急,荣阳马上就到了。”
话音才落,内侍就高声喊道:“荣阳长公主到——”
“快让她进来!”景明帝与太后齐声道。
荣阳长公主很快就走了进来,一见景明帝便跪下请罪:“不知臣妹犯了何错,还请皇兄明示……”
太后不解看向景明帝:“皇上,这是怎么回事儿?”
景明帝轻咳一声,对着荣阳长公主那叫一个温和:“快起来吧,谁说你犯错了。朕叫你进宫,是因为母后大好了,据说是吃了你昨日送来的药……”
荣阳长公主仿佛才发现坐着的太后,一脸喜色道:“母后,您真的大好了?”
太后笑着:“看你惊讶的,不是吃了你送的药才大好的么。”
荣阳长公主眼圈登时红了,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这是怎么了?”太后关切问道。
太后病这一好,看荣阳长公主就更亲近了。
荣阳长公主走过来,伏在太后膝头,如释重负道:“母后能大好,我也就放心了。那神医虽然说能治好母后的病,可我这心一直悬着,想着万一适得其反,那真是百死莫辞……”
说到后来,荣阳长公主哽咽起来。
太后听了越发感动。
她这一场病来得突然,偏偏吃了无数汤药不见好,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这种时候荣阳为了她的病敢冒险,足见对她的孝心。
“多亏你了。对了,那神医何在?哀家要好好谢谢他。”
景明帝跟着道:“不错,这样的神医朕要好好奖赏!”
荣阳长公主犹豫了一下,笑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派人把神医叫进宫来。”
没等多久,一名白须老者出现在景明帝与太后面前。
景明帝大悦,要留神医入太医署。
老者推拒道:“草民闲云野鹤惯了,年纪也大了,难当御医重任。且太后的病并不难治,关键在于一味药难得。”
“什么药?”景明帝好奇问道。
第385章 翻身
老者沉默了。
景明帝见状越发好奇,催问道:“究竟是什么奇药?”
老者笑了笑,似乎有些为难:“说奇也不奇,许多人都有,说不奇却不是用钱能买到的……”
他这般说着,不由看了荣阳长公主一眼。
荣阳长公主微微摇头。
景明帝察觉二人的眉眼官司,脸一板:“荣阳,到底是什么药,你还拦着神医不许说?”
“这——”荣阳长公主迟疑着。
太后自然也是好奇的:“荣阳,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荣阳长公主神色变幻莫测,最终点了点头。
老者这才道:“回禀皇上、太后,这味药乃是人肉二两,需采未婚少女的臂上肉……”
“什么?”太后大吃一惊,一时胃里翻涌,脸色难看起来。
荣阳长公主立刻跪下请罪:“还望母后不要怪罪儿臣隐瞒,儿臣是怕您知道了不敢喝药……”
景明帝亦一脸震惊。
母后吃人肉了,居然没尝出来?这么说,人肉和别的肉味道差不多?
咳咳,似乎想远了。
收回思绪,景明帝关切看向太后。
太后已经缓了过来。
对一个站在后宫最高处的女人,如果人肉能治病,那么就是一味药,既然是救命的药,那就没什么吃不得的。
“哀家无妨。只是不知道这药——”
荣阳长公主沉默了片刻,才道:“是明月亲自割了臂上肉……”
“居然是明月?”太后大吃一惊。
景明帝更是惊讶非常。
在他印象中,这个外甥女向来文静婉约,去岁闹出那般传闻令他震惊不已,没想到会割肉救太后……
太后许久才平静下来,语带关切问道:“明月现在如何了?”
哪怕对崔明月有再多不满,如今听到此事,那些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荣阳长公主轻轻擦了擦眼角:“明月割肉后就开始发烧,现在还在睡着。”
太后一听面色微变,不由道:“怎么不选别人呢?”
那么多婢女,何必要娇滴滴的姑娘家割肉……
荣阳长公主叹口气:“神医说这味药的提供者越娇贵,药效会越好……明月得知了消息,直接就用匕首把手臂上的肉割了下来,儿臣拦都没拦住……”
“这孩子,这孩子真是……”太后一时说不出话来。
荣阳长公主宽慰道:“母后您别替明月担心,您的身体好了最重要。明月还年轻,只是发热没什么大事——”
太后打断了荣阳长公主的话:“谁说发热不是大事?发热才最不好说。对了,神医给明月看过了么?”
老者道:“草民只擅长疑难奇症,对于寻常发热最好是请太医看看。”
太后看向景明帝:“皇上——”
景明帝点头:“母后别担心,儿子这就命太医去给明月瞧瞧。”
荣阳长公主起身:“皇兄,臣妹就与太医一道回府吧,明月那里实在放心不下。”
“皇妹去吧,有事情一定及时派人告诉朕。”
慈宁宫一时安静下来。
太后数着念珠,闭目喃喃。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太医来回话。
太后招太医上前来,轻声问:“崔大姑娘伤口如何?”
太医回道:“崔大姑娘左手臂伤口颇深,有些肿疡,所以才引起发热。”
太后听了感动不已。
身在后宫,对人总是存了一丝不信任,崔明月割肉的事虽是从荣阳长公主口中说出来,太后还是存了一点迟疑,现在听了太医的话才疑虑全无。
明月那孩子为了救她竟然真的毫不犹豫割肉……
“可会留下疤痕?”
太医低头道:“那样的伤口,自然会留下疤痕的。”
太后一时沉默了。
一个贵女,手臂上留下那样的疤痕,这可是终身遗憾,将来嫁了人恐怕会因此不受夫婿待见……
想到嫁人,太后又想到了崔明月年前闹出的事。
荣阳说明月是被姓朱的混账哄骗了,以为他是个自尊自强的寒门学子。二人虽然相处了一段时间,但明月发乎情止乎礼,依然是处子之身。
当时她恼怒崔明月不懂事,根本没听进去,现在想想,明月一直是个好孩子,荣阳这么说并不是为女儿辩解。
太后的病几乎是奇迹般痊愈,宫中很快便传遍了崔明月割肉救太后的事。
一时间再无人敢笑崔明月年前的传闻。
许多人暗想:崔大姑娘这是要翻身了,比起救太后的功劳,那点子传闻又算什么?
众人猜得不错,当太后能够在花园中散步,甚至觉得身子比未病之前还轻快时,终于有了决定,命人把景明帝请到慈宁宫来。
景明帝这两日心情亦轻松不已。
太后能够大好,他是真心感到高兴。
“母后已经走了一会儿了,儿子扶您进屋吧。”见太后额头沁汗,景明帝提议道。
太后顺势答应下来,由景明帝扶着回了寝殿。
二人落座,立刻有宫婢奉上茶水。
太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示意不相干的人退下,只留了心腹嬷嬷伺候着。
景明帝察觉太后有话要说,脸色一正。
“湘王是不是也不小了?”太后开口问道。
景明帝傻了眼,眼风扫向潘海。
他这么多儿女,哪里记得老八多大了。
要说起来,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老七了,谁让老七从出生就被天师断言年满十八岁才能与他父子相见呢。
他是去年才知道老七长什么样的,所以老七今年是十九岁,绝对不会记错。
潘海一瞧就知道皇上被问住了,偷偷比划了个“七”的手势。
景明帝忙道:“老八七岁——”
“咳咳!”潘海用力咳嗽一声。
皇上,奴婢只有十个手指头,比划不出来十七啊,您就不能上点心吗?
“十七岁了!”景明帝及时改口。
“十七岁啊,也不小了。老六与老七的婚事都定下来了,哀家想着不如把老八的婚事也定下吧。”
景明帝有些明白了太后的意思,顺势问道:“不知母后可有中意的人选?”
要说起来,老八的生母只是个舞姬,婚事本就轮不到她做主。
太后笑着看向景明帝:“皇上觉得明月如何?”
第386章 赐婚湘王
提到崔明月,景明帝微怔。
“明月么?”他斟酌着,一时不知说什么。
放到太后没生病前,崔明月自然不会是湘王妃的人选。
对这个外甥女他虽然有几分疼爱,可是闹出那样的传闻怎么能嫁入皇室。
可是现在又不一样了,明月救了太后,单凭此点就是天大的功劳。
见景明帝沉吟不语,太后叹道:“皇上,哀家知道你顾虑什么。明月是一时犯了糊涂,可她到底是个好孩子,与朱子玉并没有逾矩,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她是年少单纯被人哄骗了,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
太后说着,语气唏嘘:“谁年轻时没犯过糊涂呢?”
景明帝一时没了反对的理由,皱眉迟疑着。
太后再叹口气:“更何况明月为了救哀家,手臂上留下了疤痕,将来嫁人定会受影响……哀家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过意不去,夜不能寐……”
景明帝终于被说服,微微点了头。
“老八的亲事确实该定下来了。”
太后见景明帝松口,嘴角露出笑意。
她看中湘王,一是与明月年纪相当,再有一点就是湘王生母身份卑微,把明月嫁给湘王不会受到阻碍。
甚至对湘王母子来说,与荣阳结亲算是一件大好事,绝不敢亏待了明月。
这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母后,要不您和荣阳商量一下吧,毕竟是她女儿,总要问过她的意思。”
“嗯。”
等景明帝一走,太后立刻命人传荣阳长公主进宫。
荣阳长公主这两日心情不错,一吐年前的憋闷气,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母后气色看起来更好了。”
太后见到荣阳长公主便觉心情不错,笑道:“多亏了明月。明月现在恢复得如何了?”
荣阳长公主道:“有太后惦记着,明月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哀家总算放心了。不然为了哀家一个老太婆让明月有个好歹,哀家如何能安心。”
“能让母后好起来,是明月的福分。”
太后示意伺候的人退下,问荣阳长公主:“对明月的亲事,你有什么想法?”
荣阳长公主一愣,而后心中狂喜。
太后这么问,难道要插手明月的亲事?
明月年前闹出那种事,亲事成了老大难,眼下虽然博得了孝顺的好名声,也等于告诉世人她还是清白之身,但一时半会儿想寻个合适的人家并非易事,若有太后插手那就好了。
荣阳长公主心中翻涌,面上却不动声色,重重叹口气道:“哪里有什么想法呢,明月说她一辈子不嫁人,就这么陪着我算了……”
“胡说。”太后皱眉打断荣阳长公主的话,“明月才多大,怎么就不嫁人了?”
“母后您又不是不知,明月她的名声——”
“明月的名声怎么了?哀家看再没有比明月更孝顺的孩子了。荣阳,现在没有外人,你有什么想法就照实说,你觉得湘王如何?”
荣阳长公主的眸子瞬间睁大几分,诧异看着太后。
她想到了太后会替明月物色一门好亲事,万万没想到太后选中的是湘王!
放到以前,她还琢磨过六皇子蜀王。
奈何蜀王的母妃庄妃与她关系向来淡淡,她几次试探太后,太后亦没有帮忙的意思,只得歇了心思。
等到年前明月与朱子玉的事情闹出来。别说皇室了,将来能把明月寻个门当户对的嫁了都要烧高香。
万万没想到太后这一病,竟然因祸得福了。
她哪怕再瞧不上湘王的生母,湘王也是正儿八经的亲王,明月嫁过去就是王妃。
“如何?若是觉得湘王不合适——”
荣阳长公主迫不及待接口:“合适!湘王与明月年岁相当,算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再合适不过了。多谢母后替明月费心了。”
太后摆摆手:“哪的话,明月是哀家的外孙女,又救了哀家的命,这算什么。这事哀家已经与皇上提过了,你既然不反对,回头就把旨意传下去。”
荣阳长公主回到公主府,按捺不住喜色,茶都没喝便直奔崔明月的闺房。
闺房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飘到荣阳长公主鼻端,只觉比花香还要好闻。
崔明月正靠着弹墨引枕看书,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去,微笑道:“母亲来了。”
她想要起身,被荣阳长公主疾步走过来按住:“好生躺着,伤口还疼么?”
疼当然是疼的,崔明月却只是淡淡笑:“不疼了。”
端详着女儿苍白的脸,荣阳长公主叹气。
生生从手臂上剜下一块肉来,如何会不疼呢。
她执起崔明月的手,声音温柔:“明月,你受的苦太后心中是明白的,这番苦你不会白受。”
崔明月垂着眼帘笑笑:“女儿不图什么,只要太后安好就好。”
从年前到现在,有多久没见过母亲对她这般和颜悦色了?
说到底,要想翻身一切还要靠自己。
“你呀,这么懂事的孩子,当时怎么就——”荣阳长公主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算了,那些事不提也罢。明月,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崔明月抬眸看着荣阳长公主。
荣阳长公主眉眼舒展,可见心情大好,放低声音道:“托太后的福,皇上要给你与湘王赐婚了。”
崔明月脸上适时流露出喜色:“真的么?”
见崔明月欢喜,荣阳长公主松了口气,笑道:“母亲还能哄你?你好生准备着,赐婚的旨意很快就会传下来了。”
“女儿晓得了,多谢母亲为女儿操心。”
荣阳长公主心满意足走了。
崔明月盯着晃动的珠帘,眼底一片冰凉。
湘王?
那个生母是个舞姬,从小在宫中像野草般长大的皇子,每次见了她都会流露出讨好的笑,也配当她的夫婿?
罢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进了皇室那个圈子才会如鱼得水。
崔明月把心中不屑压下,静静等待。
赐婚湘王与荣阳长公主之女崔明月的旨意果然很快就传了下来。
湘王听闻后钻进书房,把笔折断了三支才冷静下来。
第387章 婚期到
湘王因为生母出身卑微,在众多皇子中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对待天之骄女一般的崔明月确实十分客气。
然而这种客气是由于崔明月的身份,可当崔明月摇身一变成了湘王妃,那种屈辱愤怒就如烈火烹油,腾腾往上冒。
同样是近来被赐婚的皇子,六哥娶了寿春侯府最出众的姑娘,七哥娶了个绝色,凭什么轮到他就是崔明月?
崔明月救了太后,在世人眼中功劳再高,对他来说依然是个不检点的女人罢了。
曾经与其他男人卿卿我我,因为救了太后就让他当傻子?
湘王越想越怒,多年来的隐忍还是使他渐渐认清了现实,握着断笔自嘲笑起来。
不服气又怎么样呢?谁让他的生母只是一个舞姬,到现在只是个嫔的身份而已,更无娘家当靠山。
他虽然是皇子,是亲王,却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不老老实实谢恩还能拒绝不成?
拒绝啊……湘王发觉这两个字对他来说竟有着无比的诱惑。
倘若能像老七那样痛痛快快拒绝贤妃送去的宫女该多好……可是他到底不是老七。
七哥能被父皇骂一声自幼长在宫外不懂事,继而不往心里去,他却不能。
他要敢这么做,第一个饶不了他的就是父皇。
“王爷——”自幼陪湘王长大的宫婢担忧喊道。
湘王回神,手一松断笔落下。
“把这些收拾好,莫要被人瞧出行迹来。”
“王爷放心吧。”婢女弯腰收拾着书房的凌乱。
湘王盯着婢女出神。
婢女比他大了数岁,正是一个女子芳华正盛的年纪,气质柔顺,身材饱满,这样弯着腰便勾勒出动人的曲线来。
湘王一把抱住婢女,压在了书桌上。
笔架滚到地上,发出一连串声响,婢女通红着脸喊了一声王爷。
“别说话,爷心里烦。”湘王说完,埋进婢女白皙的脖颈间。
婢女不再挣扎,任由身上的人施为。
她陪着八皇子一起长大,自然早已经是他的人。
很快书房里便响起压抑的喘息声,羞得停留在窗外枝头的鸟儿扑棱棱飞走了。
皇上赐婚湘王与崔明月的事是件大新闻,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上下,自然也传到了姜似耳中。
阿蛮格外激动:“姑娘,那个不要脸的崔姑娘以后居然与您是妯娌了!”
姜似坐在院中秋千上,笑意疏淡:“是啊,这真是万万没想到的事。”
前世,湘王的王妃可不是崔明月。
到这时,姜似不得不承认,一件事的改变往往会引起一连串的变化,比如季崇易没有死,比如崔明月摇身一变成了湘王妃。
不过想开了也不奇怪。
前世崔明月的丑事没有被揭穿,她一直是最顶尖的贵女之一,不用费任何心思就能得到好前程。
而现在一切不同了,她只要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有挣扎自然就有变化。
脚步声传来,姜湛一阵风走了过来。
“二哥今日没当差?”姜似坐在秋千上,仰头问突然来到的兄长。
在金吾卫当了大半年差,姜湛看起来有了不小的变化。
他个子又拔高了,肩膀渐渐宽阔,眉宇间也多了一丝沉稳,有了青年的影子。
然而这丝沉稳在遇到与妹妹有关的事时便没了影踪。
“四妹,你听说了没,那个崔姑娘成了湘王妃,以后会是你的妯娌呢!”
姜似忍不住笑:“是啊,真是万万想不到。”
一旁阿蛮默默抬眼望天。
刚刚姑娘就说了一样的话,却一点不见着急。
姜湛却急了,一把握住秋千绳,忧心忡忡道:“四妹,崔明月恨你入骨,你们一同嫁入皇室,她是荣阳长公主的女儿,太后的外孙女,占据着天时地利人和,到时候我担心你吃亏……”
姜似扑哧一笑。
“四妹笑什么?”
姜似仰头看着姜湛,唇畔含笑:“二哥不愧是金吾卫,连天时地利人和都晓得了——”
姜湛有些恼:“四妹,我说正经事呢!”
姜似从秋千上起身,与姜湛相对而立,神色从容笃定:“二哥放心好了,你妹妹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可是——”
姜似笑盈盈问:“二哥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阿谨?”
“阿谨?”姜湛一怔,古怪盯着姜似。
姜似自知失言,讪讪道:“燕王。”
姜湛颇不是滋味。
阿谨?四妹叫的还怪好听!
哼,明明还没过门呢,叫什么阿谨,定然是燕王恬不知耻哄四妹叫的。
“燕王就燕王呗,叫什么阿谨,让人听了不像话。”姜湛板起脸教训道。
“二哥说得是。”
姜湛一拳打在棉花上,拿姜似无可奈何,摸着腰间刀鞘走了。
妹妹要出阁的心情,怎么这么不爽呢?
见鬼的阿谨!
很快就进了六月,婚期在即,到了添妆的日子。
东平伯府在京城属于末流的勋贵阶层,因为姜二老爷是文官,来往圈子比那些没落勋贵之家要大不少,但放到整个京城只是寻常。
可是姜似是要嫁到皇室的,自然又有不同。
添妆这日,但凡是知道风声的人家都送了添妆礼来,阿巧小算盘打得飞起依然忙不过来,只能请了伯府账房帮忙。
冯老夫人只觉心情大畅。
总算是盼到四丫头要出阁了。
这几个月来虽然明知赐婚不会出变故,一颗心还是不踏实。
更令她高兴的是经过这次添妆,原本一些攀不着的人家以后想打交道也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
所谓人情往来,有了“来”,只要有心就能有“往”。
高门嫁女,这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好处。
海棠居里,几乎已经堆不下礼物。
“姑娘,这是楚楚姑娘送的。”阿蛮拿出一个小匣子递过去,不一会儿又拿起一个长匣道,“这是谢大姑娘送的。”
卢楚楚如今在姜似开的脂粉铺子里帮忙,算是在京城落了脚,隔壁永昌伯府的谢大姑娘因为还在孝期,这种场合自然不好露面,添妆礼却颇贵重。
姜似想到手帕交谢青杳,心中便一阵内疚,只能等对方出了孝期再好好来往。
在一片喜气洋洋中眨眼便是三日后,到了姜似出阁的日子。
第388章 出阁
姜似出阁这日风和日丽,明媚得人的心情都不由愉悦起来。
蜀王是在上个月大婚的,与燕王的婚事只隔了一个来月,可蜀王成亲那日却下着连绵细雨,到最后大雨滂沱,弄得迎亲队伍好不狼狈。
大周民间有种说法:两脚踩黄泥,不死就分离。
这虽然被读过书的人斥为无稽之谈,可依然挡不住人们嘀咕。
燕王与蜀王大婚日子离得近,两相比较,自然会有人提起。
寿春侯夫人面沉似水,心情极不痛快。
原本与东平伯府素无交集,万万没想到两家的姑娘都嫁给了皇子,婚期还如此近。
这样一来,凌波将来恐怕要处处被人拿出来与姜四姑娘比较了。
寇凌波是京中出名的才貌双全,寿春侯夫人从没见过姜似,虽听说姜四姑娘是个绝色却不以为然。
在她看来,有点姿色委实算不得什么,女儿生得同样出众,还有万中无一的舞技,绝不会被一个寻常伯府的姑娘比下去。
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女儿出阁那日下了雨,还是大雨,这一下就被姜四姑娘压了一头。
该死的钦天监,到底怎么算的吉日!
寿春侯夫人的不爽挡不住东平伯府的喜气。
东平伯府里外焕然一新,处处张灯结彩,下人们更是穿得光鲜体面,满脸带笑。
海棠居中,姜似换上了大红嫁衣,比起往日越发明**人。
屋子里挤满了人,凑在她耳边说着吉祥话。
这些人中有长辈,有姐妹,却不见二太太肖氏。
对于冯老夫人的安排,姜似颇满意。
大喜的日子里,她自然不乐意见到肖氏给自己添堵。
可是人群中同样不见长姐姜依。
扫视了一圈,姜似问:“大姑奶奶呢?”
屋内静了一瞬。
姜俏便道:“我去喊大姐了,大姐说她不方便过来……”
姜似皱眉,吩咐阿蛮:“去请大姑奶奶与嫣嫣过来。”
阿蛮立刻应一声是,转身出去。
屋中人面面相觑。
姜依是义绝,不是丧夫,按理说没有什么避讳的,但毕竟不是什么吉利人,没想到四姑娘浑不在意。
四姑娘可是要嫁到皇家去的,合该处处求个好彩头。
冯老夫人有些膈应,扫着明艳不可方物的孙女,淡淡道:“嫣嫣还小,来闹腾什么?”
姜似与冯老夫人对视,不冷不热道:“嫣嫣是我的亲外甥女,我见了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嫌闹腾?”
冯老夫人碰了个软钉子,这种日子又不好说什么,面上强撑着笑意把气憋在心里。
众人眼神交汇,登时明白了姜依母女在燕王妃心中的地位。
大姑奶奶还真是好命,义绝回了娘家,不但有父兄护着,还有妹妹如此照拂。
比较起来,被送到庄子上养病的二姑奶奶就太惨了……
有了这个认知,众人对日后如何与姜依往来自然有了数。
把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姜似微微弯唇。
扒高踩低不可怕,只要她一日是燕王妃,这些人便一日不敢欺辱长姐。
说到底,她站得高站得稳才能护着亲人。
姜依很快被阿蛮请了来,无数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姜依性情虽柔弱,却不是那等小家碧玉,在众人注视下挺直脊背,大大方方给姜似道喜。
不过来是怕给妹妹的好事添堵,既然来了,自然不能让人笑话上不了台面。
嫣嫣随着母亲一起说吉祥话,到最后却瘪了嘴:“嫣嫣以后是不是见不到小姨了?”
姜似伸手揉了揉嫣嫣的脸颊:“怎么会?嫣嫣想小姨了就可以去王府找小姨玩,什么时候去小姨都高兴。”
小姑娘这才高兴起来。
天色不知不觉转暗,眨眼便夕阳漫天,铺满红霞。
鞭炮声隐约传进来。
屋子里的人一阵激动。
这是迎亲的队伍到了。
姜似一时有些紧张。
前世,她与郁七在南疆大婚,虽也算隆重,用的却不是京城这边的礼仪。
她与他,真的要成亲了。
这一世他是燕王,她是姜似。
这样想着,姜似眼中便噙了泪,朦胧中看到了爱恋了前世今生的少年。
他一身红衣,肤白如玉,夺目如骄阳。
姜似眼中泪水褪去,明亮起来。
郁谨对着姜似微微一笑。
他可终于光明正大跑到阿似家里来了,不容易啊!
“呀,是漂亮哥哥——”
姜依忙捂住嫣嫣的嘴,惊出一身冷汗。
好在屋里正热闹,无人留意一个小姑娘的话。
郁谨耳力好,听了个清清楚楚,嘴角不由一抽。
这破孩子,到现在了还叫他哥哥,实在是太烦人了。
照着规矩,姜似向冯老夫人与姜安诚辞别。
冯老夫人端着架子叮嘱姜似出嫁后如何守规矩,姜安诚双目微红,一直瞪着郁谨。
也不知道现在把这小子揍一顿,会不会耽误了似儿的吉时?
不少人心道:啧啧,燕王生得可真好,难怪伯爷瞧得目不转睛呢。
“咳咳。”冯老夫人说完,见姜安诚还盯着郁谨猛瞧,使了个眼色。
姜安诚依然没反应。
冯老夫人忍无可忍开口:“伯爷,你就没话对女儿说么?”
本该是父母叮嘱出嫁女的环节,姜安诚却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王爷记得对似儿好就行。”
众人皆面色古怪,想笑却不敢笑。
人家都是叮嘱女儿嫁过去如何孝敬公婆恭顺夫婿,哪有这么说的啊。
没想到郁谨却对着姜安诚深深一揖,正色道:“请岳父大人放心,小婿会做到的。”
姜安诚长久以来对郁谨生的闷气这才散了大半。
臭小子能这么说,还算有良心。
姜湛来到姜似面前,蹲下来:“四妹,二哥背你上轿。”
姜似柔顺伏到姜湛背上。
冷眼瞧着姜湛轻轻松松背着姜似往外走,郁谨心中醋海翻涌。
到底是谁定的女子嫁人要由兄长背着的规矩,简直没道理。
他未嫁的姐妹有十几个,谁爱背谁背,反正他不背。
将心比心,姜湛这小子背得这么起劲干什么?
姜湛只觉背后凉飕飕的,仿佛有刀子往身上戳。
大概是妹妹要出嫁,心里太难受了吧。
第389章 大婚
姜似伏在姜湛背上,头上蒙着喜帕,眼里看到的只有兄长宽阔的肩膀。
那肩膀宽而有力,不再是少年那般单薄,令人无比安心。
姜似靠着姜湛肩头,眼泪悄悄掉下来。
上辈子她嫁入安国公府也是二哥背着她上花轿,当时她对背着她的兄长没有多少不舍,甚至是有些嫌弃的。
别人的兄长都是良才美玉,年少有成,而她的兄长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她想得更多的是嫁入安国公府后的生活,有憧憬,有不安,独独没有对陪伴了她十五年的亲人的依恋。
现在想想,她可真是过分啊。
姜似这般想着,不知为何越发觉得酸楚,眼泪一颗颗掉下来,落在姜湛脖颈间。
姜湛脚下一顿,迈不动步了。
四妹哭了?
他这一停,围着看热闹的人不由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莫非姜四姑娘太重,二公子背不动?
不至于啊,看四姑娘的身段,苗条着呢。
郁谨这个气啊。
他还等着阿似上了花轿赶紧带回家呢,姜湛这混账在干什么?
难不成以为不走了就可以把阿似留下了?见过疼妹妹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郁谨薄唇紧抿,然而顾虑着岳家一大群人都看着,总不能飞起一脚把姜湛踹飞。
于是更生气了。
姜似随着姜湛这一停回过神来,轻轻喊了一声二哥。
姜湛有些迟疑:“四妹——”
姜似低声问:“你是背不动了吗?”
什么,背不动?
姜湛飞一般冲到了花轿前。
在郁谨的眼神威逼下,喜娘忙不迭扶着姜似上了花轿。
眼睁睁看着一身大红嫁衣的妹妹身影消失在轿帘后,花轿于震天的唢呐声中远去,姜湛一时颇不是滋味。
这就是嫁人了啊。
他以后成了亲还是生儿子好了,送疼爱的人上花轿心情太糟糕了。
郁谨却是截然相反的心情。
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花轿前方,嘴角的笑意就没消散过。
挤在街道两边看热闹的人尖叫连连。
“快看,那就是燕王!”
“燕王好俊啊,还这么年轻,燕王妃真有福气……”
“我听说燕王妃是个绝色美人呢,应该是燕王有福气才对……”
“这么说,燕王与燕王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郁谨竖着耳朵把这些议论听进耳里,格外愉快,微微侧头瞥了撒喜钱的随从一眼。
撒喜钱的随从眉眼灵活,立刻抓起大把缠着红绳的喜钱向那个方向抛去。
人群一阵欢呼。
锣鼓喧天,十里红妆,人群随着迎亲的队伍一起往前涌动,留下满地的花瓣与鞭炮皮。
热闹过后,便是格外的冷清。
与东平伯府相邻的永昌伯府侧门是敞开的,谢家兄妹站在那里,缓缓收回视线。
“回去吧。”谢殷楼面色平静对谢青杳道。
兄妹二人并肩往回走。
谢青杳微微叹口气:“本以为能送阿似出嫁的……”
虽是从小一同玩到大的好友,因为有孝在身,自然不能往喜事上凑。
对于替父母守孝的兄妹二人来说,别说这等喜事,便是普通宴请都不能参加。
谢殷楼话少,只是默默听着妹妹念叨,大步往内走。
谢青杳打量着谢殷楼神色,只觉兄长冰冷冷没有一丝笑意,终于忍不住问:“大哥,阿似嫁人了,你……你心里是不是不好受?”
谢殷楼脚下一顿,看着妹妹。
“大哥——”谢青杳又有些后悔问出口了。
明明是没有意义的事,问明白了又怎么样呢?
可是想到兄长与阿似两小无猜的那些日子,到底是遗憾的。
阿似怎么就成了燕王妃了呢?皇家不比寻常,阿似嫁过去恐怕日子不好过。
谢殷楼望着谢青杳,神色认真:“并没有,你想多了。”
“大哥——”见谢殷楼快步走远,谢青杳提着裙摆追上去。
成亲的队伍绕城走了一圈,终于停在燕王府门口。
一番折腾后,终于在新房的喜床坐下时,姜似只觉浑身要散了架。
天色不知明暗,隔着喜帕能感受到屋内的亮堂。
很快盖头就被挑开,姜似一眼就看到站在面前的郁谨,正微笑看着她。
二人目光交汇,一时忘了在场众人。
“王爷、王妃,该喝交杯酒了。”
全福人递来交杯酒,打破了二人的对视。
郁谨把酒杯接过来一饮而尽,而后放下空杯子,赶新房里的人出去。
“王爷,您该去前边敬酒了。”男方这边的内管事提醒着。
内管事是个容长脸的中年妇人,姓纪,人称纪嬷嬷。
她一早得了长史叮嘱,一定好好盯着王爷,千万别让王爷搞事。
好在王爷还是挺配合的,长史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郁谨皱眉盯着纪嬷嬷:“你是——”
这妇人又是哪来的?王府怎么总是莫名其妙出现他不认识的人?
纪嬷嬷气个倒仰,面上半点不敢露出来:“奴婢是管理内院的嬷嬷。”
郁谨点头:“知道了,你带着她们出去吧。”
“可是前边——”
郁谨眼皮也不抬:“晚点去敬酒怎么了?”
纪嬷嬷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干笑着请众人离去,心道:长史诚不欺我!
新房内只剩下了二人。
小儿手臂粗的龙凤喜烛燃烧着,把新房照得亮亮堂堂。
郁谨凝视着端坐在喜床上的人,欢喜一直从心底溢出来。
阿似终于成了他的妻子,从此以后是他的了。
幼年时独自在庄子生活的寂寞,少年时在南疆战场厮杀的残酷,一切一切的不好在这一刻都变得值得。
他来到这人世间,便是为了与阿似相遇相守吧。
郁谨的迟迟不语反而令姜似等不住了。
她直接把凤冠取下,笑问:“怎么傻了?”
郁谨执起她的手,笑呵呵道:“人都说傻人有傻福,傻点不要紧,只要你不嫌弃。”
姜似白了他一眼:“快去敬酒吧,前面宾客还等着。”
“那我去敬酒。”郁谨走了几步突然返回来。
“怎么?”
郁谨捧住姜似的脸用力亲下去。
喜烛爆响了烛花,室内一时旖旎无边。
“等着我。”擦了擦唇角,郁谨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