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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似锦txt下载     似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4章 乌苗异常

    没出几日,出使乌苗的队伍回京了。

    鸿胪寺卿连家都没回,直接进宫面圣。

    “马爱卿在乌苗呆了数月,那边情形如何?”缓了几日,景明帝依然没有恢复多少,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只有鸿胪寺卿等人的回归让他打起几分精神。

    鸿胪寺卿尚不知道太子的事,见景明帝苍老疲惫的模样暗吃了一惊,专拣南边的趣事讲给景明帝听。

    景明帝越听,脸色越黑。

    合着他派这些人去乌苗,就是让他们游玩去了?

    想一想这段时间的暗无天日,再看一看眉飞色舞的鸿胪寺卿,景明帝就有把镇纸砸到对方脸上去的冲动。

    潘海见势不妙,轻轻咳嗽一声。

    鸿胪寺卿用眼角余光瞄了潘海一眼,见潘海微不可察摇头,心中一惊。

    糟了,想哄皇上开心,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

    话说回来,大半年不见,皇上怎么会老了这么多?

    不对,他进宫时一路走来,整个皇宫都安静得吓人,实在是不对劲。

    鸿胪寺卿暗暗下了决心,出宫后立刻打听一下如今京城形势。

    难道他才离京半年,就跟不上了?

    见鸿胪寺卿声音低下去,景明帝稍稍气顺,问道:“乌苗那边对你们态度如何?”

    “回禀皇上,乌苗人对臣等十分客气,招待上没有怠慢……”

    景明帝足足听鸿胪寺卿讲了大半个时辰,没有听出什么有价值的讯息来,面无表情道:“马爱卿舟车劳顿,回府好好歇着吧。”

    鸿胪寺卿暗暗松口气,拱手道:“微臣告退。”

    待鸿胪寺卿退下,景明帝立刻对潘海道:“稍后你去一趟坤宁宫,让皇后传召燕王妃,朕有些事要交代她。”

    潘海立刻应了。

    “叫韩然进来吧。”

    这次出使乌苗,鸿胪寺卿等人是放在明面上的,锦鳞卫也混在其中,方便暗中调查。

    不多时韩然带着一名属下走进来,那名属下正是带队去乌苗的锦鳞卫领头人。

    “微臣见过皇上。”

    景明帝动了动眉梢,淡淡道:“不必多礼。你们在乌苗可有发现花长老祖孙?”

    在京城开了十几年小店的花长老从诏狱脱身,令景明帝一直无法释然。

    韩然属下回道:“回禀皇上,臣等并未在乌苗发现花长老祖孙行迹。”

    景明帝皱了皱眉。

    没有发现花长老祖孙行迹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乌苗族对花长老这些人在京城所为心知肚明,见大周使节来访就把花长老祖孙藏匿起来,另一种可能是花长老祖孙仍然留在大周。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无法令他心情好转。

    “乌苗那边可有异常?”景明帝问出这句话,都有些丧气了。

    为何一沾上乌苗,很多事就变得扑朔迷离?他派遣锦鳞卫混在出使队伍中前往乌苗调查,真能有收获吗?

    景明帝不抱希望,谁知韩然属下的回答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回禀皇上,臣等在乌苗数月,恰好赶上乌苗三年一度的祭神盛世,结果乌苗圣女并没露面。”

    景明帝不由扬眉。

    乌苗与大周毗邻,又掌握着神秘力量,景明帝早就了解过乌苗一些习俗。

    三年祭神,在乌苗是非常盛大的事,向来都是由乌苗大长老主持仪式,圣女则作为祭神者。

    这样隆重的场合圣女却不露面,这确实是大大的反常。

    “继续说。”

    韩然属下接着道:“因祭神仪式圣女没有露面,不少乌苗人似乎很不安,微臣还意外撞见一位长老与另一位长老争执,质问为何圣女闭关数年迟迟不见人……”

    “这么说,乌苗圣女没有露面,让乌苗人心不稳?”

    韩然属下点头:“正是如此。尽管碍于臣等在那边,乌苗几位长老竭力掩饰,可那种不安似乎蔓延开了,微臣能明显感觉到乌苗人的焦躁,甚至有些人聚在一起吵着要见圣女。”

    “有没有打听到乌苗圣女从何时开始没有露面的?”

    “从一名乌苗少女口中打听到乌苗圣女至少三年没露面了。”

    “其他异常呢?”

    韩然属下摇头:“微臣愚钝,没有察觉其他异常。”

    景明帝笑了笑:“你已经做得不错了。韩然,这次人选不错。”

    韩然忙道:“皇上谬赞,恰好他懂些乌苗语……”

    想当一名好探子,只会蛮力是不够的,学识可不能放松,不枉他前两年挑选了一批伶俐的年轻人跟着鸿胪寺的人学习异族话,总算有了派上用场的一日。

    见再问不出来什么,景明帝微微点头。

    韩然属下忙退了下去。

    景明帝看着潘海与韩然二人,沉声问道:“你们如何看?”

    潘海与韩然对视一眼。

    好一会儿后,韩然开口道:“微臣认为乌苗圣女出了状况,不然没道理祭神这么重大的事不现身。”

    乌苗圣女在乌苗的地位等同于大周太子,甚至比之更重要。圣女迟迟不露面,不但会引起族人不安,还会引来异族觊觎。

    “咱们的人在那边留下多少?”景明帝再问。

    韩然忙道:“留下六人,不过都化作寻常商贩,从一开始就没露过面。”

    乌苗人抱团,加之人口不多,外人要是出现在他们的地盘十分惹眼,根本无法掩饰。最好的办法就是伪装成边境百姓,才有机会与对方打交道。

    “让他们盯好了乌苗那边,特别是有关乌苗圣女之事,有何情况都加急报来。”

    “是。”

    景明帝揉了揉眉心:“潘海,去坤宁宫吧。”

    潘海跑了一趟坤宁宫,对皇后讲明皇上要见燕王妃的事。

    皇后微怔,点头应下来。

    燕王妃不比众皇子,皇上召见太过惹眼了,自然是通过她这边方便些。

    姜似很快就接到了皇后的传召。

    郁谨有些不快:“好端端皇后召你干什么?”

    皇宫那个地方近来多风雨,他并不想让阿似多去。

    姜似笑笑:“去了就知道了。快别黑着脸了,皇后要见我,难道能推了?”

    郁谨薄唇轻抿,嘀咕道:“太子上面还有皇后,皇后上面还有太后、皇上,想想还真是憋屈。”

第615章 小宴

    任郁谨如何不愿,姜似还是老老实实随内侍进了宫。

    走进坤宁宫,内侍才刚传报,一个少女就匆匆迎了出来,语气亲昵:“七嫂,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出来相迎的正是福清公主。

    十四公主紧随其后,好似隐形人般没有吭声,只对姜似福了福算是见过礼。

    她是个识趣的人,深知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得体的。

    福清公主快步走过来,挽住了姜似的手:“七嫂快进来吧。”

    姜似眨了眨眼。

    莫非皇后召她进宫,只是因为福清公主想见她了?

    对于疼爱女儿入骨的皇后来说,未尝没有这种可能。

    姜似心中猜测着,面上不动声色随福清公主走了进去。

    皇后坐在厅中,见姜似进来没有起身,温和笑道:“燕王妃来了,快坐。”

    “儿媳见过母后。”

    “不必多礼。是福清这丫头念叨你了,本宫想着你们姑嫂投缘,合该多亲近亲近,就叫你进宫来了,应该没有耽搁你府里的事吧?”

    皇后说得客气,姜似自然回得客气:“府中一切都有定例,并无多少事。”

    “对了,阿欢近来如何?有没有长胖些?”

    提到女儿,姜似眉眼弯起:“是胖了些,我都有些抱不动了。”

    皇后笑起来:“胖些好,娃娃能吃能睡,说明结实健壮。”

    这个时候婴儿夭折十分多,哪怕富贵人家也不例外。

    一个结实的娃娃,显然更让人放心些。

    姜似附和道:“都是托了父皇、母后的福。”

    一时间屋内气氛融融。

    过了一会儿,皇后催促道:“阿泉,十四,你们两个是不是该走了?”

    福清公主颇有些不舍看了姜似一眼,乖巧点头。

    姜似问道:“两位妹妹要去何处?”

    皇后笑道:“她们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姜似怔了一下。

    印象里,太后素喜清净,怎么这个时候两位公主过去请安?

    皇后看出姜似的疑惑,解释道:“太后嫌宫里冷清,叫她们常过去陪一陪。毕竟以往还有荣阳——”

    荣阳长公主还活着的时候,时不时就要进宫给太后请安,就是崔明月原先也是常进宫陪伴太后的。如今这母女二人一死一失踪,也难怪太后觉得寂寞了。

    这几日福清公主日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不见任何异常,皇后暗笑自己多心,找出了太后一反常态的理由。

    “原来如此。”姜似不动声色接过皇后的话,心中对太后道一声抱歉。

    好像荣阳长公主与崔明月都是她弄死的……

    “快些去吧,想与你七嫂说话,以后有的是机会。”

    “嗯。七嫂,那我与十四妹先走了。改日你再进宫,我做桂花酿请你尝尝。”

    皇后脸一板:“刚学会了做甜汤,母后可还没吃到呢。”

    福清脸微微一红:“自然要请母后先尝。”

    “行了,快去吧。”

    等福清公主二人离去,皇后摇头笑道:“幸好是你,不然本宫都要怀疑那丫头芳心动了。”

    盯着姜似精致的面庞,皇后心中一动:燕王妃有个兄长似乎还未婚配……

    福清与燕王妃投缘,倘若选了燕王妃的兄长当驸马,对福清来说应该不错。

    不过她听说燕王妃的兄长去了南边,一时半会儿是不能考虑了。战场上刀枪无眼,要是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害了福清。

    罢了,且等燕王妃的兄长闯下名头回到京城再说吧。

    皇后暗暗存了这个心思,对姜似态度就更温和了。

    “这次叫你进宫,其实是皇上有事情要与你说。你且等等,皇上应该快到了。”

    皇后这话说了没多久,景明帝就到了。

    “儿媳见过父皇。”

    “不必多礼。”到了坤宁宫,景明帝十分随意,在皇后身边坐下来。

    姜似直起身子,静静等着景明帝开口。

    景明帝打量了姜似几眼。

    赏梅宴上老七把梅花全都给了眼前女子,他一时随心点了头,那个时候万万没想到如今后宫的许多麻烦都是这丫头给解决的。

    说起来,他做了不少错误的决定,比如复立太子。

    夜深人静时,景明帝想过无数次,倘若第一次废斥太子后没有复立太子,那么现在太子还是静王,老老实实、安安生生在静园呆着,而不是变成现在这样。

    但有一个决定没有做错,就是给老七找对了媳妇。

    反正姜似知道的已经不少,景明帝也不兜圈子,直接道:“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姜似忙道:“父皇吩咐就是,儿媳定尽力而为。”

    “出使乌苗的人回来了。”

    姜似抬眸看了景明帝一眼。

    这一刻,她猜不到景明帝的意思。

    好在景明帝很快把目的讲明:“那些人在乌苗呆了数月,朕担心有人中了乌苗人的算计而不自知,想要你看一看有没有人被蛊虫控制……”

    姜似面上适时露出为难之色。

    “老七媳妇,有什么困难你就直言。”

    “儿媳怕会有疏漏——”

    景明帝摆摆手:“能查出来异常当然好,如果真有疏漏也怪不得你。老七媳妇,你放心就是,朕还没那么糊涂。”

    听景明帝这么说,姜似微微一笑:“那儿媳就试试看。”

    这种事,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先把困难讲到前面总是好的。

    很快锦鳞卫指挥使韩然就办了一场接风宴,宴请归来的这些人,当然在这种形势下没有大办,所请只有锦鳞卫与鸿胪寺的官员。

    一名眉清目秀的婢女混在众多婢女之间,不着痕迹从每个人身边走过。

    韩然忍不住眼角余光往那名婢女身上瞄,暗道燕王妃扮起婢女来还挺像的,只盼着这场小宴安安生生结束,可别出什么幺蛾子。

    哪怕是一群本该注重体面的官员小聚,可韩然十分了解男人一旦多喝几杯猫尿就会忘了自己是谁。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当扮作婢女的姜似端着托盘从一人身边走过,那人伸出来的手没有去端酒杯,反而向她的手摸去。

    姜似利落躲开,端起酒杯泼在了那人脸上。

    韩然:“……”

第616章 反击之心

    场面登时一静,无数目光投来。

    居然有这么大胆的婢女。

    被泼的人是鸿胪寺一位寺丞,虽然官职不高,可好歹是朝廷命官,一个贱籍的丫鬟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一杯酒泼过去,动作如此干脆利落,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淌了一脸酒液的寺丞也愣住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勃然大怒:“大胆贱婢——”

    锦鳞卫指挥使韩然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姜似垂眸敛目,小声道:“大人,是他——”

    韩然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暗暗赞了燕王妃一声聪明。

    用这样的方法指出有问题的人,完全不会引起旁人疑惑。

    姜似若是知道韩然这么想,就要笑一声对方想多了。

    她那一杯酒泼下去,纯粹是被那色鬼的举动给恶心到了,先出了气再说。

    韩然板着脸看向寺丞。

    寺丞颇委屈:“韩大人,您看这贱婢——”

    这小宴是锦鳞卫指挥使韩然办的,哪怕平日里他们对锦鳞卫提心吊胆,但如今锦鳞卫是主,他们是客,主人的宴会上婢女出了问题,客人自然可以硬气些。

    再者说,寺丞也绝想不到韩然会维护一个胆大包天的婢女。

    可谁知令人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

    韩然视线往寺丞面上一落,冷冷道:“带走。”

    寺丞轻咳一声:“一个不懂事的小丫鬟,韩大人莫要重罚了——”

    话音未落,上前来的两名锦鳞卫按住了他的肩膀。

    寺丞大惊:“韩大人,你这是何意?”

    韩然睇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带走!”

    “韩大人,韩大人——”

    两名锦鳞卫无视寺丞的呼叫挣扎,很快把人拖了下去。

    厅内安安静静,再无杯盏相碰声。

    众人都懵了,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什么情况?就是摸一把婢女的小手,关键还没摸到,不至于投到诏狱去吧?

    韩然对众人微微一笑:“诸位继续喝酒,喝酒。”

    众人盯着摆在面前的酒杯,只觉原本醇香的美酒索然无味。

    这么吓人,谁喝得下去啊,胆子都吓没了。

    “那我先干为敬。”韩然举杯,一饮而尽。

    见韩然干了,众人再不敢迟疑,纷纷举杯。

    韩然把喝光的酒杯往一旁婢女的托盘上一放,对姜似淡淡道:“你也跟我来。”

    姜似跟在韩然身后默默离开了大厅。

    到了无人处,韩然立刻恭恭敬敬对姜似一抱拳:“今日唐突王妃了——”

    姜似微微一笑:“无妨。韩大人,麻烦你取一杯酒来。”

    韩然立刻端来一杯酒。

    姜似取银针刺破指腹,挤出一滴血滴入酒杯中,原本呈琥珀色的酒液晕出了浅红。

    她晃了晃酒杯,很快酒液恢复成原色,面带微笑递给韩然:“韩大人,你把这杯酒让那位寺丞饮下,他体内的虫就会出来了。”

    韩然接过酒杯,嘴唇翕动,十分想问一问虫从何处出来,又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可怕,还是不问为好。

    “王妃,不知其他人——”

    “其他人无事。”姜似交代完,悄悄上了停在府衙后的一辆马车,往燕王府而去。

    寺丞被带到一间房中,心中惶惶之际,就见韩然走了进来。

    他猛然站起来:“韩大人——”

    韩然端着两只酒杯,把其中一杯酒递过去,笑道:“招待不周,我给刘大人赔个不是。”

    “不敢当,不敢当。”刘寺丞诚惶诚恐把酒杯接过来。

    韩然碰了碰他的酒杯:“那咱们干了这杯酒。”

    刘寺丞端着酒杯迟疑了一瞬。

    在厅里韩指挥使那般疾声厉色,眼下又和风细雨,这该不会是一杯毒酒吧?

    这么一想,刘寺丞端着酒杯的手颤抖起来,琥珀色的酒液荡起层层波纹,随时有泼洒的可能。

    韩然脸一沉,冷冷道:“怎么,刘大人不给这个面子?”

    “没有。”刘寺丞心一横,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锦鳞卫指挥使要是想置他于死地,怎么都躲不过,还不如干脆喝了。

    韩然微微一笑,把手中酒杯随意放在了一旁的案上。

    刘寺丞见状脸色更白,突然胃里翻滚,张嘴吐了出来。

    伴随着熏天酒臭,韩然眼神一缩,在呕吐物中发现了一只蠕动的虫。

    这一刻,他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只有亲眼所见才知道竟有这般神奇之事,燕王妃手段了得。

    刘寺丞呕吐完,没顾上去看地上的狼藉,白着脸想要对韩然说什么。

    韩然微微一笑:“看来刘大人喝多了。刘大人不必多虑,等你酒醒了,有些关于乌苗的事要问问。来人,扶刘大人去别处歇着。”

    很快出现两名锦鳞卫把刘寺丞带走,刘寺丞由始至终都没发现那条于呕吐物中缓缓蠕动的虫。

    待人走了,韩然蹲下来,捏着鼻子以箸夹起那条虫,放进了随身带的小盒子里。

    去给皇上复命当然不能只靠嘴,无论皇上要不要瞧一瞧这虫子,他必须带过去。

    御书房里,景明帝一直等着韩然的消息。

    “皇上,韩指挥使求见。”

    “传他进来。”

    不多时韩然走进来,一番行礼,对景明帝道:“皇上,燕王妃发现刘寺丞体内有虫。”

    景明帝脸色微沉。

    他就是存着这个担心,没想到乌苗人还真动了手脚。

    “可有惊动旁人?”

    韩然忙把详情说了。

    景明帝一脸古怪:“你是说,扮成婢女的燕王妃一杯酒直接泼在了刘寺丞脸上?”

    “正是,所以微臣就顺势带走了王妃与刘寺丞。”

    景明帝难得笑了一声,对潘海道:“朕就知道燕王妃是个有急智的。”

    至于刘寺丞,身为朝廷命官竟如此轻浮,还是让他回家种红薯吧。

    潘海见景明帝展颜,暗暗对姜似感激一番,笑道:“都是皇上慧眼独具。”

    景明帝收了笑,问韩然:“现在如何了?”

    “刘寺丞体内的虫已经吐出来了,等他酒醒再审问他在乌苗与什么人有过接触。”韩然停顿一下,问道,“皇上是否过目?”

    景明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韩然问他过目什么,当即嘴角微抽:“不必了。”

    他还没这么大的好奇心,不过对乌苗也该还击了!

第617章 下黑手

    景明帝确实好脾气,比起大周那些沉迷炼丹的、沉迷打铁的、沉迷偷偷溜出宫去逛青楼的先帝们,可以算是一位明君了。

    可再好脾气也有被激怒的时候,如今乌苗一而再再而三挑衅,终于激起了这位帝王的报复之心。

    “韩然。”

    “微臣在。”

    “传信留在南边的那些人,命他们散布一则消息。”

    景明帝的严肃令韩然垂着眼帘,恭恭敬敬听着。

    潘海亦紧张起来。

    近来乌苗闹腾得厉害啊,不知皇上准备如何还击呢?

    景明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把杯子递给潘海,淡淡道:“就说圣女闭关数年未出,其实不是闭关,而是已经身故!”

    乌苗不是最重视圣女嘛,既然闲得没事来大周搅风搅雨,那就给他们找点事干。

    韩然一惊,而后抱拳道:“皇上圣明。”

    潘海紧跟着附和:“皇上圣明。”

    乌苗圣女迟迟不露面,本就惹得乌苗人心不稳,一旦这则消息散布出去,那就有热闹可看了。

    “去吧。”景明帝意兴阑珊摆摆手。

    “微臣告退。”

    韩然退下后,景明帝抬脚去了坤宁宫。

    皇后迎上来,笑道:“皇上这时过来,莫非燕王妃已经有了消息?”

    景明帝进屋坐下,把姜似酒泼刘寺丞的事说了。

    皇后嘴巴张了好一会儿,叹道:“燕王妃真是与众不同……”

    既然扮成婢女,这么干是不是有点冒失了?

    景明帝颔首:“老七媳妇确实有急智,这样一来韩然顺理成章把他二人带走了,丝毫没引起旁人怀疑。”

    皇后默默抽了抽嘴角。

    果然看一个人顺眼时怎么看都千好百好,皇上的想法也够与众不同。

    不过话说回来,燕王妃此举虽然冒失,确实没有造成麻烦。

    难道说燕王妃真的是谋算好的?

    皇后不得不承认经过这么多事后,姜似在她心中越发神秘莫测。

    景明帝话题一转:“对了,福清与十四最近去太后那里如何?”

    皇后笑道:“能陪伴太后是她们的福气,两个丫头高兴着呢。”

    景明帝点点头:“她们两个也算是替咱们尽几分孝道了。”

    太后在景明帝心中分量颇重,皇后笑着称是。

    “福清与十四都不小了吧?”景明帝又问。

    “两个丫头一般大,都十七了。”

    景明帝有些惊讶:“竟然都十七了?我总以为她们还是小丫头。”

    皇后笑了:“日子过得快着呢。”

    景明帝一叹:“是啊,咱们都老了。皇后,既然两个丫头年纪都不小了,她们的婚事也该留意起来了,你若有瞧着合适的就对我说。”

    “皇上放心,我会留意的。”

    大周的公主可没有和亲的传统,一般都是下嫁到帝王想笼络的臣子之家。景明帝这么对皇后说,就是委婉许诺不会拿福清与十四两位公主的婚事换取利益,不然完全用不着皇后留意,直接指婚就是了。

    对于女儿能得到这个许诺,皇后并不意外。

    福清是当朝唯一的嫡公主,得些殊荣也是应当的,毕竟太子那样不成器的东西就是因为占着一个嫡字还混了这么多年呢。

    可对于十四公主有此造化,皇后就有些唏嘘了。

    没想到陈美人的女儿这般好命,得了皇上这个许诺倒是比大多数公主还强些。

    当然,唏嘘归唏嘘,皇后并没准备在婚事上给十四公主添堵。她是一国之母,犯不着与一个小公主计较。

    谈到儿女婚事,帝后有不少话说,宫婢悄悄换了茶盏,又悄悄退下去。

    比起帝后的良好气氛,郁谨已经把屋子里的小杌子踢飞两次了,黑着脸对龙旦道:“把刘寺丞套上麻袋,给我狠狠揍一顿!”

    居然敢占阿似便宜,阿似回来还只口不提,幸亏宴会上有他的人,他才知道了消息。

    郁谨越想越气,走到书房门口看看躺在那里的小杌子,又踹了一脚,推门离去。

    龙旦默默把小杌子扶正,去锦鳞卫衙门附近蹲点去了。

    这边刘寺丞酒醒了,把在乌苗的事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终于走出了锦鳞卫衙门,谁知没走多远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拳脚如雨点落下来。

    小宴上的人都关注着刘寺丞的情况,得到刘寺丞被不知来路的人套上麻袋揍得半死的消息,不由瞠目结舌,转日看着锦鳞卫指挥使韩然的眼神都变了。

    不至于啊,就是想摸摸婢女的小手,被扣押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呢?难道给刘寺丞套上麻袋,大家就不知道是锦鳞卫干的了?

    啧啧,没想到锦鳞卫指挥使如此厌恶好色之人,这是不是代表了皇上的意思?

    一时之间,就连金水河画舫上的生意都冷清许多。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锦鳞卫指挥使韩然满心无辜进宫面圣,禀明此事。

    听闻刘寺丞被揍得已经无法自理,当差是不可能了,景明帝十分满意,立刻传下口谕命刘寺丞回家静养。

    本就准备罢了刘寺丞的官,现在连理由都是现成的,倒是给他省了心。

    “皇上,此事不是微臣下边的人干的。”韩然干巴巴解释了一句。

    “朕知道。”景明帝板着脸应一声,转头就让潘海把郁谨叫进宫来。

    这件事要不是老七那混账干的,他还不信了!

    景明帝并没疑心郁谨在小宴上有眼线,只以为是姜似回府后提起的。

    不多时郁谨走进了御书房。

    “儿子给父皇请安。”

    景明帝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开门见山问道:“刘寺丞是你找人打的?”

    郁谨一怔,而后理直气壮道:“嗯,是儿子让人打的。”

    景明帝一拍桌子:“混账东西,有事情不能好好处理吗,刘寺丞好歹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套上麻袋打呢?”

    郁谨沉默一瞬,问:“父皇的意思是……不必套麻袋?”

    景明帝滞了一下,脸色发黑:“说的什么屁话?你堂堂皇子,心胸要大度,不要像个街头混混似的,一言不合就套麻袋下黑手。”

    这种事,他当皇子的时候都没干过!

    “给朕回去好好思过,罚俸半年!”

第618章 老皇帝的私房钱

    郁谨呆了呆,脑海中只盘旋着四个字:罚俸半年!

    至于什么好好思过,压根都没往耳朵里钻。

    他本来就乐得关起门来与媳妇、闺女过日子,懒得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回府思过叫个事吗?显然不叫啊。

    可罚俸半年万万不行,前不久他才被阿似取笑过呢。

    见郁谨不动弹,景明帝脸一沉,没好气问道:“怎么还不走,莫非对我的话有想法?”

    郁谨望着景明帝,露出个诚挚的笑容。

    他生得好,眉眼精致,眸光粲然,这么一笑很是赏心悦目。

    景明帝却警惕起来,喝道:“笑什么?”

    郁谨也不惧,恳切道:“儿子确实有一点小小的想法。”

    潘海悄悄投去佩服的目光。

    他看着先太子从年少到而立,愣是没有一次看到先太子敢当面置喙皇上的话。先太子唯一硬气犯了一次蠢,还把自己给作死了。

    燕王这是自幼在宫外长大,不懂帝王威严为何物吧?

    无数文武百官若是知道潘海这个想法,定会呸一声。

    他们还都是在宫外长大的呢,哪一个不懂帝王威严?燕王天生胆肥,可别扯到宫外长大上头去。

    景明帝扫郁谨一眼,沉声道:“说。”

    他倒要看看这混账准备说什么。

    郁谨适时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小心翼翼道:“要不您多罚儿子闭门思过一段时日吧。”

    “嗯?”景明帝意外扬了扬眉梢。

    还有嫌罚轻了的?

    见景明帝没有暴怒的迹象,郁谨觍着脸道:“只不过能不能别罚俸禄了?”

    “嗯?”这一次,景明帝鼻音就加重了,已经有了暴怒的迹象。

    郁谨忙道:“先前父皇罚儿子一年俸禄,而今才刚过去不久,后面该发的薪俸还没下来呢。”

    景明帝这才想起来眼前这混账早被罚过薪俸了。

    “你就缺那点银子?”

    郁谨暗暗翻了个白眼。

    看皇帝老子这话说的,谁不缺银钱啊?

    他又不像那几个有母妃管着的,时不时能补贴点,这么多年加上各种赏赐也有不少了。他自从开府娶妻生女,银钱如流水花出去,若不是在南边攒了点老婆本,眼下早就喝西北风了。

    这么一想,郁谨脸上委屈就真切起来:“父皇有所不知,儿子这一年多来都是靠着王妃的嫁妆,二牛的俸禄还有和姝的爵禄度日的……”

    他说着重重叹口气:“儿子好歹是皇子,您的儿子,结果却要让媳妇、闺女和一只狗养活——”

    景明帝听不下去了。

    这混账居然说得有点道理,堂堂皇子用媳妇嫁妆,吃闺女与二牛的爵禄,这也太丢人了,真要计较起来,岂不笑话他这个当皇上的老子刻薄?

    他好歹是一国之君,儿子有这么惨吗?

    “看你那出息,除了俸禄就没点别的来路?”

    郁谨叹气:“儿子不是才开府没多久嘛,娶妻生女都是大开销,不比其他兄弟们开府多年,庄子都有进项了……”

    景明帝一想也对,老七在这方面确实与其他兄弟比不了。

    “儿子不该让父皇为难,罚俸就罚俸吧,大不了再让王妃笑几句——”

    “你媳妇笑你了?”

    郁谨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是啊,本来儿子还没想这么多,王妃提起来才意识到儿子居然一直在吃软饭呐。”

    景明帝尴尬了。

    自己的儿子怎么罚都不为过,可让儿媳妇看笑话就脸上无光了。

    “罢了,这一次就免了罚俸,滚回府中好好思过。”

    “是!”

    景明帝犹豫一下,又道:“潘海,从内帑取五百……不,一千两银子给燕王带回去。”

    潘海都服了。

    怎么着,弄到最后燕王不但没挨罚,还从皇上私房钱里弄了一千两银子走?

    等到郁谨走了,景明帝才回过味来,想要与潘海讨论一下是不是被老七忽悠了,又觉得丢人,忿忿翻出蒙尘的话本子看起来。

    郁谨带着一千两银子欢欢喜喜回了王府。

    “父皇叫你进宫有何事?”郁谨突然被叫进宫去,姜似有些担心。

    太子的事才过去没多久,皇上心情差着呢,阿谨又是个不吃亏的性子,万一哪句话惹怒了父皇,说不定就有麻烦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叮嘱我安分守己罢了。以后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少理会老四那些人。”

    姜似抿了抿唇,道:“不掺和固然好,可齐王如今占尽优势,总不能眼瞅着他顺顺当当得到储君之位。”

    她早就说过,这大周的太子谁都可以做,唯独齐王不成。

    齐王妃前世要了她的性命,她要是看着对方风风光光当上太子妃,那就白白重活一世了。

    放下仇恨?等干掉仇人自然就放下了,在此之前强装大度让自己放下,有损身心康健。

    郁谨笑了:“太子才死,父皇一时半会儿兴不起立储之心,谁蹦跶得厉害反而招他的烦。老四自以为机会来了,有他哭的时候。阿似你放心,倘若父皇一时想不开真有立老四的意思,咱们再扯他后腿不迟。”

    咳咳,他也想现在扯老四后腿啊,这不是才被罚闭门思过嘛。

    当然,这种小事就没必要让阿似知道了烦心了,不过另一件事必须让阿似知晓。

    “阿似,我这次进宫,带回来一千两银子。”

    姜似都愣了:“一千两?怎么来的?”

    “自然是父皇赏的。好了,你把银钱收好就是,回头说不定父皇赏赐更多。”

    姜似虽不看重这一千两银子,可得了赏赐总比得了处罚要好,笑吟吟把银钱交由阿巧收到钱库中去了。

    之后果然如郁谨所言,景明帝只字不提立储的事,冷眼观察着几个儿子的言行。

    老大向来与世无争,可以忽略。

    老五一个郡王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想怎么滴?

    老七最近都老实呆在王府里,还算让他省心。

    老八略过不提。

    老四自己倒没什么动静,可那些食君之禄的大臣频频对老四示好是什么意思?

    还有老六,这小子进宫见他母妃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

    景明帝暗搓搓记了一本账,任日子流水般淌过。

    这一日,南边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第619章 噩耗

    大周军与南兰军在济水一带交战,战况异常惨烈,双方皆伤亡惨重。

    在阵亡将士的名册上,景明帝赫然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东平伯之子姜湛。

    景明帝啪的把长长的名册一合,眼前浮现出那个年轻人的模样。

    俊朗的面庞,明亮的眸子,还有那灿然的笑容。

    当他在大殿问那年轻人想要什么奖赏时,那个年轻人说男儿当不惜己身,护卫大周国土。

    也是因为这个打动了他,他才点头允了那个年轻人的请求。

    可现在,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出现在阵亡将士的名册上,而他是东平伯的独子,燕王妃的兄长……景明帝头疼起来,闭目沉吟良久才睁开,看向潘海。

    潘海微微躬身:“皇上有什么吩咐?”

    景明帝沉默了一下开口:“先把燕王叫进宫来。”

    “是。”

    郁谨接到传召,颇有些莫名其妙。

    最近他什么都没干啊,好好的又被叫进宫里干什么?

    因为猜不透,这一次见到景明帝时,郁谨显得格外老实。

    “儿子见过父皇。”

    景明帝深深瞥了郁谨一眼,声音微沉:“来了。”

    郁谨一听,越发觉得不对劲,垂眸问道:“不知父皇叫儿子前来,有什么吩咐?”

    景明帝视线往摆在桌案上的名册上落了落,半晌,把那名册递给郁谨:“看看吧。”

    接过名册,郁谨心中陡然生出不详的预感,快速翻看起那些名字,很快就看到了一行熟悉的字。

    那普普通通几个字却好似利刃刺入身体,令他的脸色猛然白了。

    那只握着刀剑无比坚定的手颤抖起来。

    景明帝一言不发,默默看着郁谨。

    许久后,郁谨目光才从名册上移开,望向景明帝。

    景明帝开了口:“东平伯府那边,朕会派潘海前去安抚,至于你媳妇那里,你对她说吧。”

    郁谨动了动唇,有种留在宫中不走的冲动。

    他说什么?

    要他对阿似说姜湛战死了?

    “嗯?”

    郁谨用力握了握拳,坦言道:“儿子开不了这个口。”

    景明帝认同叹口气。

    人家的独子,谁开得了这个口啊。

    爷俩大眼瞪小眼,谁都不吭声了。

    气氛一时无比凝滞,潘海暗暗擦了擦汗。

    燕王妃的兄长战死了,这可真是要命喽。

    景明帝虽然对此深感遗憾,毕竟经历的风雨多,前不久还把亲儿子赐死了呢,比起来这又差了一层,于是先开口道:“去吧,你对你媳妇说,总比她接到东平伯府那边的信儿要好。”

    郁谨咬了咬唇,把名册轻轻交给潘海:“儿子告退。”

    他转身走到门口,突然又转回来。

    景明帝微惊:“怎么?”

    “父皇,儿子想知道详细经过,还有舅兄的遗体什么时候能运回京城。”

    要他就这么回去干巴巴对阿似说姜湛死了,别说阿似无法接受,他也无法接受。

    那个心无城府、眼里都是好人的笨蛋怎么就死了呢?

    这十分不对劲,明明他暗中派了人保护……

    景明帝听了郁谨的话,看了潘海一眼。

    潘海道:“目前报上来的只有这些,具体情况恐怕还要等两日才有消息传来。”

    景明帝重新看向郁谨,缓缓道:“回去吧,南边一有消息就知会你。”

    郁谨沉默良久,拱手:“儿子告退了。”

    出了宫门,寒风袭来,吹得郁谨脸颊冰凉。

    已经入冬了,天一日冷过一日,却不及他此刻冰凉的心。

    他回去后该如何对阿似说?

    太阳只露出半边脸,另半边被厚重的云遮住,明明是上午,天色却发沉,好似夜幕要降临。

    回到王府,郁谨没有第一时间去毓合苑,而是叫来冷影。

    “主子有何吩咐?”

    “跟去南边暗中保护姜湛的人,是你的手下吧。”

    “嗯。”

    “南边传来急报,姜湛战死,你可收到什么消息?”

    冷影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几分震惊,好一会儿才道:“卑职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你亲自带人过去查,看暗中保护姜湛的人是死是活。”郁谨咬牙道。

    “是。”

    郁谨起身,这才向毓合苑走去。

    往日从前院书房通往毓合苑的路他总嫌太长,可这一次却觉得太短了。

    在门口驻足,郁谨想: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正巧阿蛮出来,纳闷道:“王爷怎么不进去?”

    这可不像王爷的作风啊,往日来见主子都等不得通传,直接就进去了。

    郁谨嫌阿蛮话多,扫了她一眼,抬脚走进去。

    阿蛮一头雾水眨眨眼。

    王爷这是怎么了?

    想了想,她干脆默默跟了进去。

    差事晚点再办不迟,看看王爷反常的原因是正经,总觉得情况不对。

    姜似正哄阿欢玩。

    阿欢五个多月了,对于母亲的逗弄总是很给面子咧着嘴笑,甚至咯咯笑出声音来。

    听着女儿的笑声,郁谨脚步一顿,心情越发沉重,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走过去陪姜似一起哄女儿。

    姜似却察觉几分异样,示意乳娘把阿欢带下去。

    虽然才五个月多点,按理还不到很认人的时候,可阿欢察觉自己被抱走立刻瘪嘴嚎起来。

    乳娘犹豫看向姜似。

    姜似虽心疼,却没改主意,淡淡道:“带小郡主下去吧。”

    等阿欢的哭声渐渐远了,姜似看向郁谨:“是不是有事?”

    郁谨眼神微闪:“你看出来了?”

    “你的脚步声比平时要重。”

    听姜似这么说,郁谨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阿似连他脚步声的细微变化都能察觉,可见真正把他放在心上,而他却没有保护好阿似的兄长……

    惭愧、痛苦、犹豫……种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

    姜似坐直了身子,神色越发严肃:“阿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平时阿谨可不是这么犹犹豫豫的人。

    这么一想,姜似心一沉。

    郁谨抿了抿薄唇,声音微哑:“南边传来急报——”

    “然后呢?”姜似一颗心不受控制急促跳动数下,生出不祥的预感。

    郁谨心一横,把话说出来:“姜湛……姜湛的名字出现在阵亡将士的名单上!”

第620章 悲痛

    “啊——”阿蛮惊叫一声,死死捂住了嘴巴。

    姜似却全无反应,好似失去主人的提线木偶。

    郁谨担心不已,唤道:“阿似——”

    姜似捂住了脸。

    郁谨把她拉入怀中,轻声道:“难受就哭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

    姜似没有发出声音,泪水却从指缝间涌出来。

    郁谨瞧着越发难受,喉咙间却好似堵了石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生死面前,什么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姜似埋在郁谨怀里,手用力抓着他的衣襟,泪水越发汹涌。

    许久之后,她的思绪还是迟钝的,脑海中更是茫然一片。

    难道说既定的命运无法更改,无论她如何努力,还是改变不了二哥早亡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姜似终于抬起头来,与郁谨对视。

    “我二哥——”她有千言万语要问,可才开口就问不下去了。

    失去亲人这种事无论经历多少次,依然会痛彻心扉。

    “目前还不清楚详情,再过两日应该会有更多消息传回来,咱们先等一等。另外,我已经命冷影即刻动身去南边了……”

    姜似轻轻点了点头。

    郁谨替她擦了擦眼泪,迟疑一下道:“岳父大人那边应该也接到消息了,我陪你回去看看?”

    “好。”

    二人换了一身衣裳,坐上马车匆匆赶往东平伯府。

    此刻潘海在东平伯府刚刚说出姜湛阵亡的消息,看一眼呆若木鸡的姜安诚,暗暗叹口气。

    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唯一的儿子,实在悲惨。

    可再悲惨这也是改不了的事实。

    “伯爷节哀顺变吧。”潘海安慰一句。

    姜安诚木然点头。

    这种场面令潘海不愿久留,忙道:“那咱家就先回宫复命了。”

    潘海都快走出院门了,姜安诚这才如梦初醒,高声道:“公公请留步!”

    潘海停下来,转身。

    姜安诚大步追上来,情不自禁抓住潘海手腕,力度之大令潘海暗暗皱眉。

    “我儿遗体可有寻回?”

    姜安诚年轻时也是上过战场的人,知道双方交战之后有机会打扫战场的话将士会尽量把同袍遗体带回,但己方若是惨败,事情就难说了。

    儿子的死对他是个重大打击,可若是连儿子遗体都寻不回,就更无法承受了。

    青山有幸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这话说来豪气,可放到自己儿子身上,任谁都难以接受。

    “伯爷放心,自会全力寻回为国捐躯将士们的遗体。”南边的情况目前知道得还不多,潘海自然不敢打包票,只能拣场面话说。

    “是么?”姜安诚听后,神色怔怔。

    潘海悄悄离去。

    院中站满了人,有冯老夫人,姜三老爷夫妇,还有匆匆赶回来的姜二老爷。

    此刻这些人全都看着姜安诚。

    姜安诚久久没有反应。

    冯老夫人眉头紧锁,开口道:“老大,你振作点。”

    对姜湛这个孙子,她从来就没看好过,后来去金吾卫才算有了几分重视。万没想到这孩子放着好好的金吾卫不当,主动请缨要上战场。

    这事若是落在长孙姜沧身上,她定会拦了,但落在姜湛身上也就由他去了。

    战场上虽然危险,可也有机遇,如果立下大功说不定能来个马上封侯,这可比那些文臣苦熬几十年才有入阁的机会强多了。

    再者说,入阁了又怎么样?权倾一时固然显赫,可一旦族中子孙不争气,两代不出人才也就衰落了,哪比得上世代相袭的爵位。

    而在大周,文臣可是没机会封爵的,除非出个当皇后或太后的闺女,可满朝也就只有一位皇后而已。

    相较起来,武将的机会要大得多。

    在冯老夫人看来,一个无关紧要的孙子去战场搏前程是件十分划算的事。若是不幸战死,难过是难过,但不至于伤筋动骨。

    也因此,冯老夫人要比姜安诚镇定多了。

    姜安诚动了动眼皮,看向冯老夫人:“母亲说什么?”

    “我说你要振作点。你是一府之主,湛儿的身后事还要你来安排,莫要让皇上觉得咱们伯府缺乏忠君为国之心。”

    姜二老爷跟着劝道:“是啊,大哥,湛儿是主动请缨去战场的,为国捐躯对他来说也算死得其所——”

    姜安诚双眼通红,抡起拳头向姜二老爷打去:“去你娘的死得其所,你是不是还盼着皇上给伯府点补偿,好跟着沾光啊?”

    对亲娘,他无可奈何;对嘴贱的兄弟,先打痛快了再说。

    姜安诚心情本就恶劣到极点,此刻终于有了宣泄口。

    姜二老爷是寒窗苦读长大的,文弱书生一个,哪是姜安诚的对手,躲又躲不开,跑又跑不了,很快被打得嗷嗷叫。

    “老大,你疯了吗?拿你二弟出什么气!”见最疼爱的儿子被打,冯老夫人气急败坏喊道。

    姜安诚充耳不闻,继续狂揍姜二老爷。

    冯老夫人无法,劈头骂姜三老爷:“老三,你是木头吗,还不快劝住你大哥!”

    至于傻站着的几个孙辈,则被她忽略了。

    长辈打架,小一辈没法拦。

    姜三老爷心中冷笑一声。

    二哥刚刚的话真是欠揍,纯粹站着说话不腰疼,让大哥出出气也好。

    冯老夫人发话,姜三老爷这才作出缓过神来的样子,上前去拦:“大哥,别打了。”

    姜安诚一脚踹开出工不出力的姜三老爷,按住姜二老爷猛打。

    姜似与郁谨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般混乱的场面。

    “四妹,你来了。”姜依眼睛通红,泪痕未干。

    姜似点点头,喊了一声:“父亲——”

    姜安诚挥出去的手一顿,转头看来。

    姜二老爷趁机挣脱,靠在长子姜沧的身上有气无力道:“快,快请大夫……”

    大哥一定是疯了,这是想把他打死了给姜湛作伴不成?

    “呃。”姜沧木然点头,犹在梦中。

    二弟真的死了?

    情绪爆发过后,姜安诚愣愣停在原处。

    姜似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姜安诚动了动眼珠,眼圈红了,哑声道:“似儿,你二哥没了……”

    这个铁打的汉子在最疼爱的女儿面前终于痛哭起来,仿佛当年失去妻子的时候。

第621章 不见

    姜似扶住姜安诚胳膊,看了姜二老爷一眼。

    姜二老爷皱眉吸气,等着被当了王妃的侄女安慰。

    他不过说了一句大实话,怎么能把他打成这样?

    当老子的因为丧子之痛糊涂了,当女儿的总该明白事理吧。

    是,他承认听闻姜湛死讯内心没有多少悲痛,可他又没有表现出来,大哥怎么能把他往死里打呢!

    二房的不安分,姜似早就知道。

    前世父亲被逐出家门,东平伯的爵位可是由二叔继承了,二叔在其中动没动手脚就难说了。

    如此,姜似会安慰姜二老爷才怪。

    她只是冷冷扫了姜二老爷一眼,便对姜安诚道:“父亲,我扶您进屋吧。”

    姜安诚神色木然,任由姜似扶着离去。

    郁谨见状紧随其后,没有理会其余人。

    以他的身份,本就不必给这些人脸面,愿意给谁好颜色全是看姜似面子而已。

    姜二老爷一张脸陡然成了猪肝色,忿忿对冯老夫人道:“母亲,您看——”

    冯老夫人脸上也不好看,但孙女是王妃,孙女婿是皇子,唯一可以拿捏的大儿子正经历着丧子之痛,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她还能说什么?

    “罢了,由他们去吧,等大夫来了给你看看。”

    姜二老爷嘴唇翕动,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大哥养出个有本事的好女儿,他除了咽下这口气还能怎么办?

    不过且走着瞧吧,一时风光又怎么样?大哥没了儿子,再大的风光都是无根浮萍,早晚要散。

    这么一想,姜二老爷又好受些了,皱眉对姜沧吼道:“大夫还没来么?”

    次子姜源则抹起了眼泪:“祖母,父亲,二哥……二哥真的出事了么?”

    从两年前开始,他就把成为金吾卫的二哥当成了榜样,后来二哥要去战场,还在皇上与文武百官面前说出“男儿不惜己身,当保家卫国”的话,他对二哥的崇拜更是到了极点。

    男人就该这样,相较起来,只知道捧着书本读的大哥比二哥差远了。

    姜二老爷瞪了姜源一眼:“少掺和大人的事!”

    姜源红着眼睛撇嘴:“怎么就成大人的事了,二哥死了我心里难过——”

    姜沧伸手落在姜源肩头,叹道:“三弟,少说两句吧,谁心里都难受。”

    这边姜似扶姜安诚进了屋坐下,哽咽道:“父亲,您放心,二哥那边阿谨会盯着的。”

    她固然难过,可最难过的是父亲,此刻她唯有打起精神宽解老父。

    姜依也跟着劝。

    姜安诚看了看两个女儿,又看向郁谨。

    郁谨半蹲下来,语气诚挚:“岳父,有什么话,您尽管吩咐。”

    姜安诚好似才从麻木中缓过来,嘶声道:“男儿为国捐躯没什么可说,但我实不忍湛儿身死异乡。王爷让南边将士费些心,务必把湛儿的遗体带回来,让他落叶归根……”

    “岳父放心,小婿一定办到。”

    姜安诚红着眼牵了牵嘴角:“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也不枉湛儿与你交好一场。”

    听姜安诚如此说,郁谨越发难受。

    他是抱着目的与姜湛交好的,一开始只是为了有机会接近阿似。可随着交往多了,尽管嘴上嫌弃姜二心眼少,可何尝没有欣赏。

    许是他经历的阴暗事多了,越发喜欢与这样性情的人打交道。

    姜似与郁谨一直陪着姜安诚到天黑,最后被姜安诚赶了回去。

    燕王府上下都知道王妃兄长遇难的消息,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也因此,整座王府越发显得安静,那种空荡荡令人心堵的安静。

    姜似一步步走回了寝室,好似走了很远一段路,用尽了力气。

    她靠着引枕呆坐在床头,那些在老父面前不敢表露出来的悲伤铺天盖地袭来,令她再次红了眼圈。

    郁谨紧挨着姜似坐下,默默环住她的肩。

    姜似抬头看向郁谨:“阿谨,我是不是错了?如果当时不管这么多,硬拦着二哥不许他去,二哥就不会出事了……”

    郁谨轻轻拍了拍她后背,问道:“阿似,当时你若硬拦着姜湛,你会心安么?姜湛会开心么?没有人能替另一个人决定一生,别说兄弟姐妹,就是父母都不行,这个道理其实你明白。”

    姜似不语,用力咬着唇,直到下唇咬血痕,才自嘲道:“是啊,我明白。”

    她只是无法接受兄长亡故的事实,为这无穷无尽的遗憾与悲痛找个理由罢了。

    “所以你不要把责任揽过来,那样我会心疼,姜湛泉下有知也会不安——”

    姜似再听不下去,揪着郁谨的衣袖大哭起来。

    什么矜持脸面,她统统顾不得了,只有大声哭泣才能纾解心中痛苦。

    阿巧与阿蛮立在门口,不停擦眼泪。

    二公子死了,主子难受,她们何尝不难受呢。二公子从小到大对主子的好她们都瞧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阿巧,二公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死呢?”阿蛮抹着眼角问。

    阿巧声音哽咽:“战场上刀剑无眼,这种事哪说得清……”

    阿蛮咬唇道:“我不相信二公子会死。”

    阿巧看了她一眼,咽下了反驳的话。

    她也不愿相信,可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岂会有假。

    阿蛮神色认真:“我瞧过多少次了,咱们二公子天庭饱满,才不是早夭之相!”

    阿巧沉默许久,小声道:“我也这么觉得。”

    两个丫鬟齐齐看了一眼门口,不再吭声。

    煎熬了数日,郁谨又被传召入宫。

    一见景明帝的面,郁谨忙问:“父皇,可有了南边的消息?”

    这几日眼看着阿似憔悴下去,他都快熬不住了,再没消息就要去驿站守着了,凡是南边来的驿使先劫下再说。”

    郁谨的迫不及待令景明帝动了动唇角,示意潘海代他开口。

    潘海暗暗叹口气。

    他也不容易啊,皇上凡是难开口的都推给他了。

    再难开口也要说,潘海酝酿了一下,道:“南边传来情报,大部分阵亡将士的遗体已经收拾妥当,准备送回京城,不过——”

    “不过什么?”

    “有些将士的遗体没有寻回来,其中包括东平伯之子的遗体……”

第622章 决意南行

    “没有寻回来?”郁谨一张脸彻底黑了。

    姜湛阵亡已经让阿似与岳父无比悲痛,要是听闻连他的遗体都没寻到,又该如何难受。

    潘海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头皮发麻。

    总觉得哪怕当着皇上的面燕王也敢动手打他……呃,他为何会冒出这种想法?

    “潘公公,我想知道详细情况。”

    潘海忙道:“两军的一部分将士在济水一带交战,咱们这边的人伤亡九成,幸存将士匆匆退去,后来返回战场打扫,其实已经被南兰军打扫过一遍……总之仔细搜索多次,还是没有发现东平伯之子的遗体……”

    在战场上历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双方多么仇视对方,交战多么激烈,一战结束后都会留出打扫战场的时间。

    所谓打扫战场,其实就是为己方同袍收敛尸体,同时不能破坏敌方将士尸体。

    活着时交手是仇敌,死去了,无论归属哪方,俱是为国捐躯的英雄。

    也因此,大部分阵亡将士的遗体都会被寻回。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极少数人埋于滚石中,掉落悬崖或江河等种种意外,那尸身就难寻回了。

    潘海见郁谨脸色难看,补充道:“这一次咱们与南兰军在济水一带交战,有些将士的尸身落入了济水河中,东平伯之子的遗体恐怕也在其中……”

    郁谨沉着脸看向景明帝:“父皇,这种结果,儿子回去没办法对媳妇交代。”

    景明帝眼神微闪:“那你的意思是——”

    难不成要住在皇宫不走了?

    这可不合规矩,哪怕他怜惜老七媳妇的遭遇也不能答应。

    郁谨薄唇紧抿,沉默片刻似是下了决心,开口道:“儿子想亲自去一趟南边。”

    景明帝动了动眉梢。

    老七要亲自去一趟南边?

    最近几次交战,南兰将士颇为拼命,而夹在大周与南兰之间的乌苗又因圣女已死的传言动荡不安,老七要是去的话恐怕不大安全……

    景明帝一时犹豫了。

    郁谨见状,语气平静道:“父皇,儿子在南边待过多年,论熟悉,许多南征将士恐怕还不如我,至于乌苗,儿子也曾与之打过交道。这次去南边,儿子以寻找舅兄遗体为主,顺便还能探查一下乌苗情况,还望父皇准许。”

    景明帝想了想,问:“你真的想去南边?”

    “不然儿子没办法对媳妇交代。”郁谨神色坚决。

    景明帝紧锁眉头:“南边正乱着,你虽是皇子,却不可能派人大张旗鼓护卫——”

    “不必派人护卫,人少反而方便,儿子带两个私卫去就行。”郁谨回得痛快。

    景明帝踟蹰着。

    郁谨又道:“就这么回去,儿子没办法对媳妇交代。”

    景明帝抽了抽嘴角。

    这小子是用赖在宫里不走了威胁他吧?

    罢了,他虽然不怕威胁,可老七媳妇确实替他解决了不少烦心事,看在老七媳妇的面子上答应算了。

    看郁谨一眼,景明帝板着脸道:“去南边可以,只是低调行事,莫要惹出乱子来。”

    “儿子知道。”郁谨立刻应道。

    “能寻回东平伯之子的尸身固然好,要是实在寻不着就早些回来。你媳妇正经历着丧兄之痛,岳父经历着丧子之痛,都需要人支撑。”

    郁谨垂眸道:“儿子明白。”

    反正皇帝老子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自然是说什么都好。

    离开皇宫回到燕王府,郁谨又开始头疼了。

    阿似还在苦苦等着,而他带回来的都是不好的消息……

    郁谨脚步沉沉走进毓合苑,就看到姜似坐在树下发呆。

    他快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纤细的手冰凉一片。

    郁谨把披风取下来,披在姜似身上,叹道:“这么冷的天,你坐在这里多久了?”

    说着眼风一扫看向一旁的阿蛮,不悦道:“不知道劝王妃进屋去?”

    阿蛮低下头去,暗暗吐了吐舌头。

    主子不开心,王爷的脾气就跟着往上涨。

    姜似开口道:“不关她们的事,我在屋子里嫌闷,就出来透口气。阿谨,父皇传你进宫,是不是有南边的消息了?”

    “嗯。”

    姜似抿抿唇,声音涩然:“二哥他——”

    她急切想见到兄长,可又怕见到。

    直到现在她还不愿相信兄长死了,更不敢想象那个爽朗俊美的兄长死于战场之上会是什么模样。

    “没有找到遗体。”长痛不如短痛,长为难不如短为难,郁谨心一横把得来的消息直接说了。

    姜似怔了怔,喃喃道:“怎么会没找到?那我二哥呢?”

    “两军是在济水一带交战的,许是遗体落入了江中——”

    郁谨话说到一半,发现姜似脸色越发难看了,比惨白还要不如,浑身剧烈颤抖着。

    “阿似,你冷静点——”郁谨抓住姜似的手,那只冰冷的手在他手中抖得更厉害。

    此刻姜似已经无法听进郁谨的呼唤,耳畔只回荡着他刚才的话:两军在济水一带交战,许是遗体落入了江中。

    恐惧与绝望在她心头蔓延,渐渐没顶。

    前世二哥死于金水河中,她竭尽全力使二哥避开了厄运,可兜兜转转,二哥还是死于水中……

    如果是这样,那父亲呢?大姐呢?她与阿欢呢?

    “阿似,我要去南边了!”郁谨双手扶住姜似双肩,大声道。

    姜似猛然醒过神来,隔着泪光,近在咫尺的那个男人面庞有些模糊。

    可无论如何模糊,她依然熟悉他的每一寸轮廓。

    “你要去南边?”姜似竭力把没顶的绝望与恐慌压下去,缓缓问道。

    二哥的死给她带来巨大打击,可她是不会垮的,她还有许多想要保护的人。

    这么一想,姜似眼神越发清明。

    “阿似,我已经请求父皇答应下来,明日就动身去南边,看能不能把你二哥的遗体寻回来。”

    姜似抿唇沉默片刻,道:“我也想去。”

    郁谨叹口气:“还有阿欢要照顾呢。”

    姜似苦笑。

    是啊,阿欢离不开娘,她也只能说说罢了。这世上总有太多身不由己,哪可能万事随心所欲。

    “那我好好照顾女儿,你早去早回。”

第623章 为父撑腰

    当日,姜似打起精神忙碌起来。

    郁谨明日就南行,哪怕轻车简从,行礼也要早早收拾好。

    放到往常,郁谨定会拦着不让姜似操心这些。养着那么多丫鬟婆子不是吃闲饭的,哪里用女主人费神。

    可现在他乐得看姜似忙碌。

    人忙一些就顾不得悲伤了。

    转日是个阴天。

    寒风刮着,浓云在天际翻滚,便如姜似此刻压抑的心情。

    “回去吧,外边凉,阿欢也受不住。”郁谨轻轻抚了抚姜似面颊,把被风吹乱的碎发替她抿到耳后。

    姜似点点头,从乳娘手中接过阿欢,柔声道:“阿欢,你爹要出远门了。”

    小阿欢睁着黑葡萄般的眼睛,懵懂望着年轻的父亲。

    小小的婴孩,自然还不懂得离别之苦。

    可两个大人的心中都不是滋味。

    这番离别,哪是寻常远行那么简单。

    郁谨接过阿欢轻轻拍了拍,叮嘱道:“阿欢,爹出门了,你要听你娘的话,少哭嚎,少乱尿……”

    抱着女儿不知说了多久,郁谨才把她重新交给乳娘,在姜似额头落下一吻,哑声道:“我走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姜湛带回来。”

    目送着郁谨骑马远去,阿欢不知为何哭泣起来。

    姜似抱过阿欢,忍着心酸哄她:“阿欢乖,阿欢不哭,很快你爹与舅舅就回来了……”

    一句话说完,站在身后的阿巧与阿蛮不由默默垂泪。

    把阿欢哄好,姜似叮嘱乳娘看好孩子,上了马车赶往东平伯府。

    整个东平伯府这几日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中,就连门口久经风雨的石狮子都显得那么没精打采。

    姜似快步走进去,问相陪的伯府下人:“伯爷呢?”

    “伯爷在老夫人那里。”

    姜似匆匆赶到慈心堂,走到门口处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

    “现在不能治丧,湛儿还没回来呢!”

    冯老夫人的喝声传来:“糊涂,宫里都已经给伯府递话了,说湛儿的遗体没寻到,难不成你就这么耗下去,让湛儿入不了祖坟,连个衣冠冢都没有?”

    “母亲不必劝了,湛儿是我的儿子,我要等!”

    冯老夫人冷笑:“湛儿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孙子,我不允许你这么胡闹下去!”

    湛儿不但是东平伯府的二公子,更是燕王妃的胞兄,燕王的大舅哥,这一点皇上不可能不考虑。

    姜湛是为国捐躯的,说不定皇上心中愧疚,就会追封他一个世子之位,而有了这个追封的世子之位,东平伯府的爵位就能再延一代了。在老大没了子嗣的情况下,新世子有很大可能落在长孙姜沧头上。

    而伯府迟迟不给姜湛治丧,宫中对伯府的补偿就不会马上下来,更别提追封姜湛世子了。

    姜似推门而入,同样冷笑着:“祖母未免太心急了,阵亡将士的遗体还没运回京城呢,就要给我二哥治丧了?”

    面对姜似,冯老夫人语气不得不缓下来:“你二哥的遗体没有找到,等阵亡将士的遗体运回来有什么用?与其这样,不如早早发丧,给他立个衣冠冢,也让家人有个慰藉。”

    姜似语气冰冷:“祖母不要自欺欺人了,二哥未及弱冠就为国捐躯,亲人的悲痛岂是一个衣冠冢就能慰藉的?”

    “那能怎么样?难道一日寻不回你二哥的遗体就一日不治丧,一年两年这么等下去?那要是一直寻不回呢?”冯老夫人沉着脸反问。

    “王爷去寻了。”

    冯老夫人与姜安诚皆吃了一惊:“什么?”

    姜似淡淡道:“今日王爷南行,去寻我二哥的遗体。”

    她语气冷淡,落在冯老夫人耳里却字字如惊雷。

    冯老夫人不可思议问道:“王爷南行去寻你二哥?”

    姜似颔首:“对。”

    冯老夫人张了张嘴,好一会儿后忍不住道:“王爷亲自去——”

    这也太让人费解了,伯府这边还没有动亲自去寻的心思呢。

    姜似深深看冯老夫人一眼,轻描淡写道:“王爷亲自去有什么奇怪,我是他的妻子,二哥是他的舅兄,这种时候他出力不是应当的么。”

    冯老夫人暗暗吃了一惊,催促姜安诚早早治丧的心思淡了下去。

    燕王看重四丫头超乎她想象,既然四丫头不答应,她没必要拧着来。

    姜安诚则全是感动,强忍悲痛道:“怎么没有和我说一声?不该让王爷去的。”

    南边那么乱,儿子已经没了,要是女婿再出什么事,那他要后悔终生。

    “父亲放心,阿谨有分寸。您就把他当亲儿子看,以后遇到什么麻烦都不要自己扛着,叫人去王府知会我与阿谨一声就是了。”姜似说着这话,余光扫了冯老夫人一眼。

    冯老夫人神情微僵。

    四丫头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吧?

    她活了一把年纪,居然被孙女敲打了,心中憋气是肯定的,可除了装听不懂,竟别无他法。

    眼下还有一块遮羞布,一旦挑明了,那就更没脸了。

    这一刻,冯老夫人再次感慨起来。

    府中这么多孙女,怎么偏偏让性情最乖僻的四丫头一飞冲天了呢?

    不得不说,这是命。

    看着神色冷淡的孙女,冯老夫人有种茫然的沮丧。

    “祖母,父亲,我先回府了,有事情就派人送信过去。”

    姜安诚点头:“王爷不在家,你要照顾好阿欢。依儿,代我送送你四妹。”

    姜依陪着姜似往大门口走去。

    一路上,姐妹二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姜似先问道:“大姐,这几日父亲睡得如何,吃得如何?”

    姜依叹口气:“还能如何,总要时间来缓解。四妹你也是,王爷不在身边,要照顾好自己与孩子,二弟……二弟已经这样了,我们更要好好的才行……”

    “我知道的。我不方便整日留在伯府,大姐替我照顾好父亲。”

    “我会的,四妹放心吧。”

    姐妹站在门口说了一会儿,隔壁朱门突然开了,一个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姜似微微一怔,认出了来人。

    走出来的正是曾经的永昌伯世子,如今的永昌伯——谢殷楼。

    姜似迅速在心中算了算。

    为父母守孝三年,实则是二十七个月。两年多时间匆匆而过,如今谢家兄妹已经出了孝期。

    谢殷楼立在台阶上停了一下,向姐妹二人走来。

第624章 恶念

    姜依自从义绝回了伯府,一贯深入简出,加之前些日子在珍宝阁的遭遇,越发不愿与外男打交道。尽管眼前青年算是曾经看着长大的弟弟,还是局促往后退了一步。

    谢殷楼不由看了她一眼,而后看向姜似。

    姜似大大方方向谢殷楼打招呼:“谢大哥。”

    谢殷楼沉默了一瞬开口:“姜大姐,姜四妹,姜湛的事我听说了……以后姜世伯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就是。”

    姜依微微屈膝算是向谢殷楼道谢。

    姜似则道:“多谢谢大哥。我出嫁了,不能时时回来,这段时间确实要劳烦谢大哥关照。”

    “姜四妹放心,我会的。”

    姜似道了谢,坐上马车离去,途中掀起帘子一角往回看,望见谢殷楼走进了东平伯府大门,而长姐姜依落后几步,与之拉开了一段距离。

    姜似把车窗帘放下来,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想到郁谨远行,父亲被祖母逼迫,她心情越发沉重。

    还以为把前世祸害他们一家的大半仇人解决了就可以高枕无忧,谁知才安生几日,寒冬就来了。

    战场无情,死人难以避免,可连兄长的遗体都没寻回来,据说十之八九落入了济水河里,这给姜似带来的不只悲伤,还有恐惧。

    那种对未来茫然无措的大恐惧。

    可以说姜湛的死对姜似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马车停了下来,传来老秦的声音:“王妃,到了。”

    姜似回神,由阿蛮扶着下了马车,默默向王府大门走去。

    老秦望着姜似背影,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奈何嘴拙,最终只能悄悄叹口气。

    姜似在大门口前驻足,抬头看着门匾上“燕王府”三个鎏金大字,那些悲伤与恐惧尽管还在,却阻止不了她坚强起来。

    哪怕只是为了女儿,她也必须坚强。

    努力过,或许改变不了原本糟糕的结果,可若不努力,那就一定改变不了。哪怕为了那一丝丝改变的可能,她都不会放弃。

    少了男主人,偌大的王府似乎冷清下来。

    郁谨的离开,造成影响的不只燕王府,还有玉泉宫。

    此刻贤妃当着儿媳妇齐王妃的面正在发火。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竟然亲自跑去南边给舅兄收尸!”贤妃横眉竖目,越想越不忿,“人家的父兄叔伯还没去呢,怎么就显着他了?”

    这个儿子她都不知道给谁生的,从小就没在身边待过,好不容易从南边回来,给她请安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结果倒好,遇到岳家的事如此上心。

    看着贤妃恼怒的模样,齐王妃眼中飞速闪过一抹笑意,劝慰道:“母妃莫要生气了。七弟是个重情重义的,没见父皇都答应了,您若是不满,一旦传到父皇耳中——”

    贤妃拍着桌子冷笑:“皇上也是糊涂了,由着他胡闹!”

    屋子里除了婆媳就没有旁人,贤妃说话无需避讳。

    齐王妃眼珠一转,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贤妃:“母妃喝口茶吧,父皇由着七弟是好事呢。”

    贤妃接过茶杯,微微蹙眉:“你说说,怎么就是好事了?”

    齐王妃嫣然一笑:“这不正说明父皇看重七弟,疼爱七弟么。”

    贤妃一滞,眼神暗了暗,喃喃道:“怎么不见他把这份疼爱放在老四身上……”

    皇上再疼爱老七,难道还能把皇位传给老七不成?

    眼下明明老四是当仁不让的储君人选,可偏偏皇上半点意思不露,让人猜不透帝王心思。

    听贤妃这么说,齐王妃叹口气:“都说父母子女间也是讲缘分的,或许父皇与七弟天生投缘吧,哪怕七弟自小没有长在身边,父皇一见就疼爱了……”

    “可笑!”贤妃冷哼一声,心中却微动。

    老四媳妇的话有些道理。就说她自己,生了老四与老七,可对两个儿子的感情天壤之别。

    生下老四时正逢入宫没两年,皇子的降生让她一举博得贤妃之位,算是在后宫站稳了脚,从此之后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后,都会给她几分脸面。

    对给她带来这一切的老四,她比眼珠子看得还重。

    可老七就不同了,生下第二个皇子本该是无比风光得意的事,结果老七妨克皇上,才出生几日就被送出宫去,让她不知受了多少明嘲暗讽,那段时日连一贯温和的太后见了她都没有好脸色。

    这种情况下,要她如何对老七生出疼爱之心?

    事实就是这样,哪怕亲生的两个儿子,在父母心中的地位依然会分个高低。

    齐王妃替贤妃轻轻捏着腿:“母妃,您应该高兴才是。我们王爷与七弟是亲兄弟,父皇看重七弟,那他们兄弟也能互相帮衬——”

    “呵呵。”贤妃冷笑着打断了齐王妃的话。

    齐王妃脸一红,小声道:“母妃,儿媳说得不对么?”

    “亲兄弟互相帮衬,这个道理没错。可他们兄弟连个走动都没,还能互相帮衬?”

    齐王妃轻轻一叹:“我与王爷是一心一意与七弟交好的,只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贤妃却想到了是怎么回事儿。

    老七与老四有隔阂,一是兄弟不是一起长大的,另一个原因恐怕出在燕王妃身上。

    不,看老七在意燕王妃的程度,应该说主要出在燕王妃身上。

    贤妃想到那一次齐王妃说过的话,眉越拧越深:“那次燕王妃当真对你说瞧见你就不痛快?”

    齐王妃一张白净的脸陡然涨得通红,讪讪道:“嗯。儿媳本来诚心诚意与七弟妹好好相处,没想到得了这么一句话,实在无颜再拿热脸去贴了……”

    抬眸扫一眼贤妃神色,齐王妃露出无奈的表情:“亲兄弟是割舍不断的血脉联系,倘若不是七弟妹如此,或许我们王爷与七弟不会像现在这般疏远——”

    贤妃的眼神冰冷起来。

    凡是阻碍老四的人,她都容不得。

    老七得了帝宠,本来能给老四不少帮衬,可就因为老七媳妇那个不识抬举的,兄弟二人反而疏远了,别说帮衬,将来不扯老四后腿就是好的。

    不成,不能再让那个贱人占着燕王妃的位子!

第625章 下套

    贤妃第一个想法,是想法子让郁谨休了姜似。

    可这个念头只转了一瞬,就被她否定了。

    就看老七对燕王妃娘家的热乎劲,恐怕与她这个当娘的断绝母子关系都不会休了姜氏。

    休是不可能休的,既然这样,就只剩下了一条路——贤妃眼中闪过寒光。

    如果姜氏死了呢?

    老七才二十岁,总不可能为姜氏守一辈子吧。

    男人嘛,特别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几个能一直忍着?哪怕老七对姜氏情深义重,容他缓上一年半载再提亲事,他定然不会反对。

    这一次,对老七的亲事她可不能放任自流,定要挑一个与她一条心的,这样才能劝着老七与老四亲近。

    贤妃越想,越觉得摆在眼前的是一条康庄大道,嘴角不自觉勾起来。

    齐王妃冷眼看着贤妃眼神冰冷,暗暗得意起来。

    与贤妃做了多年的婆媳,她太了解这个婆婆了,狠毒起来绝不犹豫。

    婆婆是动了除去燕王妃的心思吧?

    果然,下一刻贤妃就直言道:“别的我都不管,谁若妨碍了老四,绝对不行。”

    “母妃,您的意思是——”齐王妃试探问道。

    贤妃勾勾唇角,冷冷道:“我的意思是要姜氏让出燕王妃的位子。”

    齐王妃露出吃惊的表情:“母妃,您,您是说——”

    贤妃忽然深深看了齐王妃一眼。

    齐王妃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讷讷道:“母妃——”

    贤妃意味深长笑了:“老四媳妇,你应该是个聪明的,不聪明可做不好齐王妃的位子。”

    呵呵,在她面前耍心机,还嫩了些!

    既然决意除掉姜氏,怎么可能只有她脏了手。

    齐王妃脸一红:“母妃——”

    贤妃有些不耐烦了,漫不经心扫了齐王妃一眼,淡淡道:“这个事情,我允了。但如何去办,还要经你的手。”

    齐王妃一怔,脸色微白:“母妃,我……”

    贤妃脸色彻底沉下来:“老四媳妇,到这个时候你若还装傻充愣,那老四与老七怎么样我都不管了。反正无论皇上看重他们哪一个,都是我儿子……”

    齐王妃讪讪一笑:“儿媳都听母妃的。”

    贤妃扬了扬眉梢:“这就对了。那就好好合计一下吧。”

    齐王妃在玉泉宫足足呆了小半天才离去。

    没出几日,玉泉宫传出贤妃生病的消息。

    齐王带着齐王妃自是第一时间进宫探望。

    消息传到姜似耳中,哪怕对贤妃全无好感,还是要进宫一趟。

    大周以孝治天下,她平时能找借口少去玉泉宫凑合,可贤妃患病,若是一次都不去探望就说不过去了。特别是郁谨不在京中的日子,她更不能落人把柄,给自己与女儿带来麻烦。

    姜似换上一身八成新的素净衣裳,坐上马车进了宫。

    “娘娘,燕王妃到了。”一名宫婢向贤妃禀报。

    歪在美人榻上的贤妃动了动眼皮,有气无力道:“请燕王妃进来。”

    不多久,缎面帘子挑起,姜似走了进来。

    屋内弥漫着药味,混合着淡淡熏香,形成一股奇特的气味,于姜似来说十分不好闻。

    她略略敛眉,对着美人榻上的贤妃见礼:“给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起来吧。”

    姜似起身,垂眸敛目不再吭声。

    本就没打算玩什么婆媳情深的把戏,秉着少说少错的道理,她自是懒得多言。

    姜似这样子把贤妃气得想翻白眼。

    就没见过这种没眼力劲的儿媳妇。当婆婆的病了,不说侍疾,好歹多询问一下表示关心啊!

    就这种儿媳妇,弄死几个她都不犹豫。

    贤妃给齐王妃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打破尴尬的局面

    她“病着”呢,总不能让一个病人找话题吧。

    齐王妃冲姜似柔柔一笑:“本来想约着七弟妹一同进宫探望母妃……我看七弟妹瘦了不少,唉,你兄长的遭遇我也听说了,实在是天妒英才……七弟妹可要想开些,别伤了身子。”

    “多谢四嫂关心。”姜似淡淡应付一句,心中警惕起来。

    自那次挑明了对齐王妃的厌恶,齐王妃总算消停了,怎么如今又热络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放在齐王妃这种人身上一点错都没有。

    姜似冷淡客套的回答让齐王妃有些心塞。

    哪有燕王妃这么不懂事的人,让人想聊天都聊不下去。这样一根木头桩子,到底怎么拴住燕王的心?难道就因为长得好看点?

    齐王妃心中不忿,面上却半点没有流露,叹口气道:“近来真是不大顺当。母妃向来身体康健,谁成想也病了,真是让人忧心……”

    贤妃开口道:“忧心什么,到了我这个年纪有个头疼脑热实属正常。”

    姜似认真看了贤妃一眼,觉出几分古怪。

    她不懂医术,不会看诊,但养于体内的蛊虫对一个人的气息能隐约感觉出来。

    而此刻贤妃给她的感觉,气血十分充足,不似染病之人,至少不会像贤妃表现出来的这样虚弱。

    贤妃在装病?

    升起这个念头,姜似警惕之心更甚。

    贤妃装病,齐王妃对她重拾了笑脸,这一切都说明这二人有所图。

    想着这些,姜似越发不愿意开口。

    无论这二人的目的是什么,大概把她弄进宫里来是第一步。她只要不接话茬,看对方如何把戏演下去。

    姜似想通这些,反而十分淡定,冷眼看着二人有种看跳梁小丑的心态。

    姜似的软硬不吃令齐王妃十分头疼,干脆一咬牙道:“七弟妹,我有一个提议。”

    姜似心中好笑,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问道:“四嫂有什么提议?”

    “不如我们结伴去白云寺上香祈福吧,祈求母妃身体早日康健。”仿佛怕姜似拒绝,齐王妃紧接着道,“七弟妹也可以替七弟祈福,说不定七弟就能顺顺当当办好了事,早日回京了。”

    姜似的脸色在听到齐王妃说出去白云寺上香祈福时终于有了变化,变得难看无比。

    去白云寺上香祈福……

    再一次从齐王妃口中听到这个邀请,还真是让人觉得“亲切”啊。

第626章 自食其果

    前世姜似便是死于与齐王妃的白云寺上香之行,到现在她都无法忘记那辆失控的马车,悬崖边的狂风,更忘不了眼前女人冷笑着掰开她死死抓住崖边的手,任由她坠落万丈深渊。

    人性有多丑恶,人心有多恶毒,她在齐王妃身上领教到了。

    而她先前不确定的是贤妃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是否参与。

    姜似这般想着,看向贤妃。

    今日,许多猜测似乎能够得到答案了。

    贤妃见姜似看过来,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虚弱道:“和你四嫂一道去吧,就当是为老七祈福了,南边可不安定……”

    这话一出,姜似就暗暗冷笑起来。

    很好,她现在确定了,前世她的死除了齐王妃,定少不了贤妃。

    听听贤妃这话,还把阿谨扯了进来,这是唯恐她拒绝齐王妃吧?

    姜似目光淡淡看着贤妃,抿了抿唇。

    说不定贤妃才是主使者。

    当然,贤妃与齐王妃谁是主使者对她来说一点不重要,反正两个人谁都别想跑,全都干掉好了。

    瞧着姜似似笑非笑的表情,贤妃微微蹙眉,有气无力道:“老七媳妇,你若是不想出门就罢了,上香这个事讲究的是心诚,没有勉强的道理。”

    姜似微微一笑:“能替娘娘祈福,儿媳当然愿意。”

    她留意着对方,捕捉到贤妃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是那种放松之后的笑意,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慨:这婆媳二人是唯恐她不上钩啊。

    “不知四嫂打算哪天去?”姜似眸光一转,落在齐王妃面上。

    齐王妃被这双通透如琉璃的眸子盯着,莫名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心不受控制急促跳动着。

    之后,又是深深的懊恼。

    她心虚什么?做主要弄死燕王妃的是婆婆,又不是她。再者说,姜氏这样的人本就不适合霸占着燕王妃的位子,即便没有婆婆的算计,早晚也会混不下去,现在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这么一想,齐王妃那丝轻微的心虚就散了,对着姜似温柔一笑:“不如两日后就去吧,或者看七弟妹方便。”

    姜似笑笑:“我没什么不方便的,为娘娘祈福自然要赶早,那就两日后吧。”

    齐王妃忍着激动点点头:“七弟妹,那咱们就说定了,两日后我去燕王府门口等你。”

    她还以为说服姜氏这种刺头需要费些力气,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这样一想,齐王妃就对两日后的谋划越发有信心。

    开头就这么顺当,无疑是个好兆头。

    见姜似答应下来,贤妃同样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道:“我也乏了,你们回去吧。”

    齐王妃对着贤妃福了福:“那儿媳就告退了,母妃保重身体。”

    贤妃轻轻点头,扫了姜似一眼。

    姜似微微屈膝,走在齐王妃后面,快要走到门口时突然返回来,令贤妃吃了一惊。

    “怎么?”

    姜似笑笑:“我真是粗心,竟忘了问娘娘生了什么病。”

    贤妃脸色微黑,忍住抽嘴角的冲动,淡淡道:“不是什么大毛病,太医说就是风寒。”

    “呃,不知娘娘有什么病症?”

    贤妃被姜似问得发毛,以为装病被识破了,仔细打量对方一眼,见对方面上并无异常,这才松口气道:“就是发热头痛,咳咳——”

    “这样啊,那娘娘好好养病,明日我再进宫来看您。”姜似微笑道。

    贤妃咳嗽一声,忙道:“不必了,等你与你四嫂上过香再来不迟。”

    她装病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不想让姜氏多进宫一趟了。姜氏很有些鬼机灵,万一发现她装病,定好的上香之行说不定要出变故。

    更何况当众装病也是费力气的——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两个儿媳妇,贤妃这般想着。

    发热头痛自然是不存在的,给她诊断的太医是常来玉泉宫的,算是被她买通的人。

    许些好处,说些无关紧要的谎言,这些太医不会不识趣拒绝。

    “红叶,给本宫端杯水来。”贤妃半坐起来,吩咐贴身宫婢。

    红叶立刻奉上一杯热水。

    贤妃接过水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突然浑身一僵,好似有铁棍在脑子里搅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剧痛令她手一松水杯跌落,砸在床边弄湿了被褥与衣裳。

    红叶掩嘴低呼一声,忙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贤妃脸色煞白:“头,头疼——”

    红叶愣了愣,不自觉瞄着贤妃神色。

    娘娘装病,作为贴身宫女当然是知晓的,对外的说法就是染了风寒,发热头痛。刚刚燕王妃问起,娘娘就是这么回答的,她还在旁边听着呢。

    “娘娘,燕王妃已经走远了——”红叶委婉提醒道。

    贤妃正疼得死去活来,闻言登时大怒,劈手打了红叶一巴掌,气急败坏道:“贱婢,快传太医!”

    她都要疼死了,这贱婢居然以为她是装的,真是个没眼色的东西。

    红叶这才意识到贤妃是真疼,慌忙打发人去传太医。

    不多时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赶到,看到的是脸色苍白躺在榻上的贤妃。

    一番剧烈的头痛折磨,此刻贤妃已是冷汗淋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医,快给本宫瞧瞧是怎么了,本宫头疼得厉害……”

    太医神色有些异样,心道贤妃太能装了,明明是假的,居然装得这么天衣无缝……咳咳,女人真可怕。

    这般想着,太医动作就有些迟缓。

    “太医,你还磨蹭什么,我们娘娘真的疼得厉害!”红叶催促道。

    太医一愣,不由去看红叶。

    红叶用力点点头,暗示太医这次贤妃不是假装的。

    太医忙给贤妃诊断,好一会儿后神色古怪道:“看来娘娘的风寒加重了,发热比先前厉害。”

    太奇怪了,贤妃真的发热了!

    听了太医的话,贤妃亦是一愣,不由抬手去摸额头。

    额头一片灼热。

    贤妃彻底愣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偶感风寒头疼发热,这本来就是她捏造的病症,可为何现在真的头疼发热了?

    这般想着,又是尖锐难忍的头痛袭来。

第627章 气死人不偿命

    玉泉宫里,贤妃头痛难忍,痛苦非常。而姜似走出宫外,却难得一解多日来的苦闷,对着湛蓝的天空吐出一口浊气。

    贤妃不是要装病么,那就成全她好了。

    本来姜似不敢轻易使用异术。她在帝后面前展露出种种特殊手段,如果对宫中人使用异术,很容易引火烧身。有得必有失,这种情况她早就料到了。

    没想到贤妃偏要装病,还买通了太医遮掩,那她就不用顾忌了。贤妃既然说发热头疼,那就发热头疼吧,也让贤妃尝一尝什么叫自食其果。

    最美妙的就是还不必担心帝后等人联想到她身上,毕竟贤妃可是病了之后她才进宫探望的。

    这般想着,姜似唇角轻扬,眼中冷意闪过。

    发热头疼只是先给贤妃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前世害死她的事还没完!

    走在前边的齐王妃转过头来,诧异道:“七弟妹,为何不走了?”

    姜似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凉凉看了齐王妃一眼。

    齐王妃被这一眼看得不自在,讪笑道:“七弟妹,怎么了?”

    姜似莞尔一笑:“就是觉得四嫂脾气真好,无论我说过什么,都不在意。”

    齐王妃神色陡然尴尬起来。

    燕王妃欺人太甚,这是嘲笑她拿热脸去贴燕王妃的冷屁股呢。

    想一想两日后,齐王妃强忍下来,干笑道:“七弟妹还年轻,我自然不会计较太多。”

    姜似点点头,叹道:“四嫂真是心胸宽广,我听闻四哥的小妾通房有数十人,偌大的齐王府都要住不下了,这都是四嫂的功劳吧?”

    齐王妃脸色一僵,用力攥着手才克制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姜氏这个贱人,这是明晃晃拿刀子扎她的心。

    哪个女人不想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姜氏仗着燕王的宠爱得意张狂,还要奚落她,实在让人气炸。

    姜似可不管齐王妃气成什么样了,两日后是两日后,眼下她先收回点利息心里才痛快。

    不错,她看不顺眼的人郁闷了,那她就舒坦了。

    见姜似笑意淡然,分明不是无心之语,齐王妃咬咬牙道:“男人与咱们女子不同,年少的时候新婚燕尔,对妻子一心一意,唯恐二人间多了别人。可等新鲜劲过去就不是这样了,纵然家中妻子貌比天仙,也愿意多看路边眉眼清秀的民女几眼……呵呵,四弟妹现在还年轻,等过上几年经历得多了就明白了……”

    跟在姜似身后的阿蛮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齐王妃真讨厌,说什么貌比天仙的妻子不如路边民女吸引人,这是说她们主子吧?

    哼,自家男人三心二意,就见不得主子与王爷恩爱,真是无耻。

    这时候,小丫鬟早把自家主子先挑衅对方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什么?她家主子先挑起来的?

    呸,她家主子这么好的人会先挑事,足见对方已经恶劣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了。对这种人不给几分颜色瞧瞧,难不成要忍气吞声?

    小丫鬟理直气壮翻着白眼,若不是碍于此时才刚走出宫门,尚有许多人盯着,早就把白眼丢到齐王妃脸上去了。

    齐王妃意有所指说完,颇期待看到对方变脸色,心中冷笑着。

    她就不信燕王妃听了这话毫不忐忑。色衰爱弛原是男人的通病,也是绝大多数女子会经历的糟心事。

    谁知姜似听了连眼皮都没动,反而笑盈盈问道:“对了,我还听闻要养那么多小妾通房只靠四哥年禄可不够,还需要四嫂贴补嫁妆银子吧?”

    打击对手讲究的是不遗余力,齐王妃真是天真,以为岔开话题她会接话么?当然不会啊,她今天就是要气死她。

    至于齐王年禄不够养小妾通房,需要齐王妃嫁妆补贴这种事,姜似就是顺口一猜。

    毕竟阿谨只有她这么一个媳妇,目前王府开销还需要二牛与阿欢的年禄贴补呢,齐王养一堆女人,那点年禄怎么够?

    齐王几个女儿可没有封郡主,自然没有郡主的年禄可拿,更没有领年禄的大狗,那不花齐王妃的嫁妆银子花什么?

    姜似朴实无华的推测如一支利箭,正中齐王妃心房。

    齐王妃脸色都变了,指甲陷入柔嫩的掌心,已经掐出血来。

    王府开销大,王爷的年禄与庄子上的产出确实不够用,有一部分是要她嫁妆银子贴补的,可这事燕王妃从何处知道的?

    用嫁妆银子替夫君养小妾通房,许多人听了或许会赞她一声贤惠大度,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多么屈辱。

    要不是为了王爷能早日有个儿子,为了王爷的大业,她何至于如此委屈自己。

    见到齐王妃反应,姜似扬了扬眉。

    居然猜对了!

    既然猜对了,那她就更不客气了。

    姜似眼一眨,换上一副同情唏嘘的神色,讶然道:“原来传闻是真的啊,四嫂真用自己嫁妆银子养四哥的那些女人?”

    “七弟妹从何处听说的?”齐王妃忍着难堪问道。

    姜似抿嘴一笑:“从何处听说有什么打紧?四嫂可真大度,不过有句话我想劝四嫂,为人付出要看值不值得,有些人会把别人的付出记在心里,比如我们王爷。可也有些人习惯了别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付出,记住的不是别人付出的不易,而是那些便利。等到将来一旦便利没有了,说不定不但不感激对方,还要怪罪对方不继续付出呢。”

    齐王妃听得一怔。

    姜似笑意更浓:“人的习惯最可怕。四嫂,你说是不是?”

    未等齐王妃回答,姜似微笑着大步往前走去。

    阿蛮紧随其后,走出十数步之后扭头看了一眼,就见齐王妃依然愣愣站着,脸色十分复杂。

    “阿蛮,还傻愣着干什么?”姜似淡淡说了一句。

    阿蛮立刻追上去,等上了马车,掩口笑道:“主子,您可真厉害,看把齐王妃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亏她还担心主子会吃亏,恨不得冲上去帮忙,却忘了主子是敢半夜拿剪刀剪男人命根子的女子。

    “实话实说而已。”姜似淡淡道。

第628章 夫妻

    齐王妃立在原处久久不动,婢女小声喊道:“王妃,燕王妃已经走了,外边凉,您也上车吧。”

    齐王妃回过神来,睃了婢女一眼:“今日燕王妃所说,莫要乱嚼舌。”

    婢女忙低下头:“婢子明白。”

    齐王妃这才伸出手,由婢女扶着上了齐王府的马车。

    回到王府,齐王夫妇碰了面。

    齐王直接问道:“母妃后来把你与燕王妃留下,可说了些什么?”

    齐王妃不自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经历了岁月的打磨,又没到岁月留下痕迹的年纪,齐王瞧着比他们成亲那年还要俊逸,举手投足更是多了那时候没有的矜贵稳重。

    可以说从皮相上齐王妃对齐王一万个满意,也因此,她从嫁过来就把一颗心给了眼前的男人,全心全意为他谋划打算。

    可是真如燕王妃所说,王爷一旦习惯了她的付出,将来不但不会感激她,还会怪罪她付出不够多么?

    齐王妃虽被情爱与权势糊了眼,却也不是傻瓜,哪里感觉不出齐王的变化呢。

    她第一次主动提出给王爷收通房,王爷十分坚决拒绝了,后来就是勉为其难接受,再后来就是漫不经心点头,而到现在——

    齐王妃想到近来齐王言辞间的不满,心中苦涩。

    现在王爷哪里还会拒绝呢,反而怪罪她挑选的通房丫鬟不够貌美如花,而且这份怪罪也是由一开始的委婉到后来的直接。

    人心易变,燕王妃并没有危言耸听。

    齐王被齐王妃盯得莫名其妙,挑眉问道:“怎么不说话?”

    齐王妃回神,勉强一笑,垂眸道:“想着母妃交代我要办的事,有些害怕。”

    “母妃交代你办什么事?”齐王温声问道。

    男主外女主内,在如此关键的时期,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王妃算是他极大的助力。

    齐王的温柔让齐王妃又迷茫起来。

    她不该受燕王妃影响的,王爷和那些薄幸的男子不一样,定然不会对她负心。

    齐王抬手抚了抚齐王妃的头发,声音越发温和:“到底怎么了?”

    眼底的不耐烦因齐王妃垂着眼睛并没有看到。

    齐王妃颤了颤睫毛,轻声道:“母妃让我约燕王妃一道去白云寺上香,然后——”

    “然后什么?”齐王不动声色问。

    齐王妃抿抿唇,露出惶然的表情:“然后让我找机会让燕王妃死于意外……”

    齐王眼神一缩,脱口道:“母妃真的如此吩咐?”

    齐王妃睨了齐王一眼,嗔道:“王爷莫非以为我说谎?我虽与燕王妃不和,可也不敢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就算相信王爷不会负她,可她也要留些心眼,至少不能让王爷觉得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想着这些,齐王妃在心底轻轻一叹。

    若不是没办法,谁不想在夫君心里是个温柔善良纯真的女子呢?只可惜她要帮着王爷争那个位子,注定无法表现得纯良天真。

    这些付出,只希望王爷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齐王伸手搂过齐王妃,温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做这么多都是为了我。”

    齐王妃轻轻一叹:“有王爷这句话,我就满足了,哪怕手上沾了血也在所不惜,只希望以后王爷莫要嫌弃——”

    齐王捂住了齐王妃的手,恼道:“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我是这种没良心的人吗?”

    “王爷别恼,是我多想了。”

    齐王笑起来:“你莫要胡思乱想。咱们夫妻一心,图谋大业,以后我坐龙椅你戴凤冠,共享这大周江山。”

    至于齐王妃如何设计燕王妃死于意外的细节,齐王并没有问。

    这种事问仔细了,李氏难堪,他也讨不到好处,还不如什么都不问,等着结果就是。

    成了,母妃以后定会挑一个能拿捏住的女子当老七的继室,于他大大有利。不成,最多还是目前这样而已,并无任何损失。

    只不过想到姜似那张绝色的脸,齐王又有些遗憾。

    燕王妃的容貌在整个京城都是顶尖的,就这么香消玉殒真是可惜了……

    不过很快齐王就没有了惋惜的心思。

    让他为了美人做出格的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不是短命太子那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色胚,也不是老七那个痴情种。只要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当上这大周天子,还愁没有绝色美人相伴?

    到那时后宫佳丽三千,他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都能有,一个燕王妃又算什么。

    齐王恢复了冷静,察觉今日齐王妃似乎有些不安,花了些力气哄起来。

    而对齐王妃这样一颗心都系在齐王身上的女子来说,听着心上人的甜言蜜语,什么猜疑都丢到一边去了,只剩下对未来的期待。

    到那时,王爷坐龙椅,她戴凤冠,这画面可真好。

    接下来齐王妃一番布置不必细说,姜似也在琢磨着两日后的白云寺之行。

    齐王妃想借着这次上香的机会要她的命,这一点可以肯定,那她干脆将计就计,早早解决这个小目标好了。

    在姜似看来,那些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目标,当一步步走来,终究只是一个个小目标而已。

    齐王妃如此,贤妃亦是如此。

    姜似拽着小手绢,弯了弯唇角。

    想趁着阿谨不在的时候算计她?那就放马过来吧,没有阿谨操心她还能发挥出色些。

    “主子,去上香您打算带谁去呀?”阿蛮满怀期待问道。

    “带阿巧吧。”

    小丫鬟俏丽的脸蛋瞬间垮下来,挣扎道:“主子,阿巧弱不禁风,跑这么远身体受不住。”

    一旁阿巧默默抽了抽嘴角。

    她哪里弱不禁风了?再说,去白云寺又不用腿跑……

    正腹诽着,就听姜似道:“那就阿蛮去吧。”

    阿蛮大喜,阿巧则幽怨看着姜似。

    姜似漫不经心道:“带阿蛮方便些。”

    阿巧一听,不由掩住了嘴。

    不好了,主子又要去做出格的事了!

    咦,本该紧张的,为何这一次不但没有这些感觉,反而隐隐觉得兴奋呢?

    阿巧暗暗警告自己摆对心态,恢复了乖巧模样。

    转眼就是两日后,到了约好的上香之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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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锦介绍:
(已出版简体、繁体)人都说姜家四姑娘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可惜被安国公府摘走了这朵鲜花。然而姜似出嫁前夕,未婚夫与别的女人跳湖殉情了。。。。似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似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似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