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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似锦txt下载     似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32章 萍姑姑之死

    萍姑姑——

    这三个字令景明帝瞬间打了个突,甚至忘了立刻追问详情。

    上元节福清公主宣德楼遇险,因着郁谨那番言语,景明帝虽然不可能怀疑到太后头上去,却默许了暗查慈宁宫。

    这个萍姑姑就是最近查出来与福清公主的贴身宫女青黛接触较多的人物。

    萍姑姑死了?

    景明帝心中飞快转过这个念头,问道:“太后怎么会见到萍姑姑的尸体?”

    萍姑姑是慈宁宫的司衣女官,专门管着那些负责太后衣物的小宫女,也算是太后面前得脸的人。

    跪在地上的嬷嬷垂着头道:“萍姑姑今日拿来太后寿辰要穿的衣物给太后过目,太后看过后觉得没有问题,就让萍姑姑妥当收好。谁知萍姑姑去了西屋迟迟不见出来,后来传来一声惊叫,太后听到动静过去张望了一眼,就看到萍姑姑悬梁自尽了——”

    “那个贱婢呢?”景明帝铁青着脸问。

    嬷嬷战战兢兢道:“还,还挂在梁上——”

    “给朕带路!”

    嬷嬷惶然望了皇后一眼。

    皇后忙道:“皇上,莫要让一个贱婢惊扰了您——”

    景明帝摆手冷笑:“朕见过的多了,还怕一具尸体不成?”

    皇后不好再劝。

    景明帝看地上的嬷嬷一眼,冷冷道:“你带路吧。”

    嬷嬷只好爬起来,忐忑走在前边。

    景明帝走了两步,对皇后道:“你和福清就不要跟着了,让老七和老七媳妇与我一起就是。”

    这话听得郁谨嘴角一抽。

    什么意思啊,叫他一起过去很正常,为何还要叫上阿似?

    合着皇后与福清公主就是两朵娇花,他媳妇就不是个弱女子了?

    郁谨心里嘀咕着,脚步却不慢,再一看姜似,走得比他还快呢。

    放置太后衣物的箱笼就在西屋,没走两步便到了。

    房梁上一具尸体微微晃荡着,一个花鸟纹的绣墩孤零零倒在一旁。

    西屋口此刻站着不少宫人,却无人敢乱动,见景明帝三人过来赶忙行礼。

    景明帝站在门口,抬头盯了悬梁的女子片刻,随后扫了潘海一眼。

    潘海小声道:“是萍姑姑。”

    景明帝沉默一会儿开了口:“老七,你检查一下,看有无异常。”

    “是。”

    郁谨走进屋中。

    姜似没有犹豫,跟着走进去。

    慈宁宫的宫人吃了一惊,心道燕王妃胆子好大,再偷瞄一眼景明帝习以为常的表情,更惊了:难道现在皇家选媳妇都是照着胆子来选的?

    福清公主往西屋方向瞄了一眼,小声道:“母后,萍姑姑她——”

    皇后紧了紧福清公主的手,低声道:“莫要多言。”

    太后的司衣女官居然死在了太后寝室,事情越发扑朔迷离,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最好。

    景明帝走回来,问先前那位嬷嬷:“萍姑姑是一个人去放衣物的?”

    嬷嬷忙道:“回禀皇上,还有一个小宫女跟着萍姑姑一起。”

    “那小宫女呢?”景明帝立刻问道。

    一道怯弱声音传来:“奴,奴婢在这里……”

    随着一个人跪在眼前,景明帝看清了小宫女的样子: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此刻脸色惨白,泫然欲泣,显然吓得不轻。

    “萍姑姑悬梁的时候,你在何处?”

    总不能是这小宫女看着萍姑姑自尽的。

    “奴,奴婢不在房中……”小宫女伏在地上,抖若筛糠,“萍姑姑要奴婢去取些香料来放入箱笼中薰衣裳,奴婢去取香料,谁知回来一进屋就发觉萍姑姑悬梁了——”

    景明帝听得脸色发青,问那位嬷嬷:“之前你们就没听到声响?”

    绣墩倒地总要发出声音。

    嬷嬷摇头:“当时太后正在听曲儿,并没听到西屋传来的动静,直到小宫女惊叫声传来,太后这才走出来看——”

    说到这里,嬷嬷狠狠瞪了小宫女一眼。

    若不是这贱婢失态乱叫,太后怎么会被吓昏呢。如果说萍姑姑应该鞭尸,这小蹄子也该乱棍打死才是。

    景明帝却顾不得计较小宫女的失仪,而是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萍姑姑身上。

    如果萍姑姑是他杀,最重要的是找出凶手,如果萍姑姑是自尽,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选择在如此瞩目的地方投缳呢?

    脚步声传来,是郁谨与姜似走了过来。

    景明帝忙问:“如何?”

    福清公主望向郁谨与姜似,亦是露出期待之色。

    皇后把二人反应尽收眼底,悄悄扬了扬唇角。

    有些惭愧地说,她对太后远没有皇上担心,也因此反而能看得更明白。

    皇上或许自己都未察觉,遇到这种事时他对燕王颇看重。

    儿子得到皇上看重,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郁谨摇头:“没有挣扎痕迹,身上也没有外伤。儿子问了一下宫人,当时除了留在太后屋中的,其他人都在外面站着,没见有人往西屋去,如此的话基本可以断定萍姑姑是自杀。”

    景明帝沉默良久,怒道:“这个贱婢!”

    这时一名宫婢匆匆跑来:“皇上,太后醒了。”

    景明帝一听,急忙走了进去。

    太后由一名宫婢扶着半坐起来,见景明帝过来,露出虚弱的笑:“皇上来了。”

    “母后,您没事吧?”景明帝坐在太后身边,关切问道。

    皇后跟着问:“母后好些了么?”

    福清公主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皇祖母,您醒了太好了。”

    郁谨悄悄碰了碰姜似的手,二人一同向太后问好。

    太后扫过众人,视线在郁谨身上停留略久,虚弱问道:“你们今日进宫,是来给皇后请安的吧?”

    郁谨点了头:“本来想给皇祖母请安,怕扰了您清净。”

    除了必要的日子,外头的王爷王妃公主等进宫来不可能总往慈宁宫跑,太后也没精力应付这些,所以郁谨与姜似没来慈宁宫请安不算失礼。

    “哀家巴不得热闹些——”太后话音一止,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哑声道,“萍姑姑真的死了?”

    景明帝缓缓点头。

    太后拍了拍床柱,叹道:“这个萍姑姑,分明是故意死给哀家看!”

    景明帝愣了愣,忙问:“母后此话怎讲?”

第733章 僵局

    听景明帝问,太后闭了闭眼,过了一阵才缓缓睁开,眼中冷光流动:“哀家听说福清的事了。”

    景明帝一怔,不由去看皇后。

    皇后微不可察摇头。

    她当然不会对太后说什么,而皇上显然怕太后多心,也不会提。

    太后叹了口气:“福清上元节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们竟瞒着哀家,亏得哀家从十四那里听说了,不然现在还蒙在鼓里……”

    景明帝脸色微沉:“十四这丫头,真是多嘴!”

    太后横景明帝一眼:“怪十四做什么?哀家还没老糊涂呢,出了这样的事你们居然一声不吭,是把哀家当死人吗?”

    一句话问得景明帝哑口无言,面色讪讪。

    太后叹口气:“哀家想一想福清遭了这样的罪,转日还没事人般来给哀家请安就心疼……”

    景明帝只好认错:“是儿子不好,该跟母后说一声的。”

    太后叹息:“皇上体贴哀家,哀家是明白的。”

    “那萍姑姑——”

    太后眼神一冷:“哀家听闻害福清的是伺候她的贴身宫女青黛,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母后觉得不对劲?”

    太后看景明帝一点,微微颔首:“青黛伺候福清多年,哪会轻易生出害主之心?能做出这种事来,十之八九与她近来接触到的人有关。哀家思来想去,竟发觉与那个贱婢接触最多的是哀家宫里的萍姑姑——”

    说到这,太后脸色难看起来,笼上一层薄怒:“昨日哀家言语试探了萍姑姑几句,没有试探出什么,本想着不宜打草惊蛇,暗中查查再说,没想到今日她就吊死在了西屋……”

    太后闭闭眼,嘴唇微抖:“这个贱婢故意死在哀家面前,恐怕就是抱着把秘密带到地下还不让哀家好过的念头!”

    景明帝一拍床沿:“这个贱婢!”

    太后养尊处优,又上了年纪,乍然看到悬梁的尸体不受到惊吓才怪。

    皇后则微锁眉头。

    萍姑姑与青黛有关联,现在萍姑姑一死,岂不是说这条线索就断了?

    她不由用眼角余光扫了郁谨一眼。

    郁谨面无表情,瞧不出任何端倪。

    皇后心中轻叹一声,垂眸用力握住福清公主的手。

    “母后受惊了。都是儿子不好,若是早些查到这个贱婢,就不会有今日之事。”景明帝自责道。

    潘海那边虽然查到了萍姑姑,可顾着太后的脸面,再加上不宜过早打草惊蛇,也是准备暗暗深查,谁成想萍姑姑因为被太后试探就死了……

    憋闷感在景明帝心中油然而生。

    敌人太狡猾,简直令人无处下手,防不胜防。

    眼见太后脸色奇差,景明帝温声道:“母后,您好好歇着吧,萍姑姑的事儿子会好好处理的。”

    太后微微点头,伸手握了握景明帝的手:“一定要把萍姑姑为何害福清查出来,不然哀家会一直不安心。”

    “母后放心吧,儿子会查的。”

    宽慰完太后,景明帝给皇后使了个眼色,帝后一同离开太后的屋子。

    等在外面的太医忙给帝后见礼。

    景明帝不耐烦摆摆手:“太后身体究竟如何?”

    太医低头道:“太后是受到强烈惊吓导致昏厥……微臣已经给太后开了安神静气的药方,喝上几副汤药就会好转的,只是——”

    “只是什么?”景明帝忙问。

    “太后毕竟年事已高,大喜、大悲、大怒、大惊都是大忌,保持心平气和最好……”

    景明帝缓缓点头:“朕明白了,太医务必照顾好太后。”

    “是。”太医拱手退至一旁。

    景明帝冲皇后微微颔首,走出慈宁宫。

    正是晌午,春阳虽不够暖,洒在人身上是恰到好处的舒适。可景明帝却感受不到这种舒适,心里只有沉重。

    “皇上要不要回坤宁宫再用些吃食?”皇后关切问道。

    一家人的这顿团圆饭还没有吃完。

    景明帝摇头:“不吃了,我回养心殿。”

    他说着看郁谨与姜似一眼,叹道:“你们两个也早些回去吧。”

    景明帝都这么说了,郁谨与姜似自然不好跟着皇后回坤宁宫,当即便离开了皇宫。

    景明帝回到养心殿,心事重重。

    一只肥猫从脚边路过,被他伸手捞起按在膝头,有一下没一下顺着毛。

    肥猫抗议了两声,许是察觉今日主人心情不佳不好惹,竟也眯着眼随他去了。

    景明帝给吉祥顺了几十下毛之后终于开口:“潘海——”

    “奴婢在。”

    “萍姑姑那边继续去查,记得莫要让太后烦心。”

    “奴婢明白。”

    景明帝无意识用手指叩了叩吉祥的脑袋。

    萍姑姑究竟为何要害福清?是出自她本意,还是背后另有主使?

    倘若真有幕后之人,那人与朵嬷嬷有什么关系?或许萍姑姑的幕后之人就是已经死去的朵嬷嬷,萍姑姑对福清出手只是完成朵嬷嬷的遗志……

    景明帝想了许多,忽然听到一声猫叫,低下头去就见吉祥挣扎着起身,终于忍无可忍跳下膝头跑远了。

    跑到远处站定的肥猫冲着景明帝愤怒叫着。

    主人再敲下去就把它敲晕了!

    果然人都会得寸进尺,真是大意了。

    吉祥忿忿喵了几声,一眨眼跑没了影子。

    景明帝张了张嘴,不由摇头。

    糟糕,不小心把吉祥的头当成了桌案上的白玉镇纸……看来以后再想如此是不能够了。

    景明帝心塞且遗憾,不由瞪了潘海一眼:“还不去!”

    被呵斥的老太监翻着白眼走出去,心中忿忿:他伺候皇上几十年,居然让一只猫给越了过去,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回到坤宁宫的皇后同样心情不佳。

    萍姑姑一死,福清宣德楼遇险的事查起来恐怕又要陷入僵局,停滞不前。

    而福清公主也沉默着。

    察觉女儿的异常,皇后抚了抚她的发:“在想什么?”

    福清公主轻声道:“皇祖母今日昏倒,说起来也是因为女儿的事——”

    “傻丫头,莫要自责,你的事终究是冲着我与你父皇来的……好了,回去歇着吧。”

    等福清公主一走,皇后立刻冷下脸,命人把十四公主叫来。

第734章 怀疑

    没过多久十四公主赶到,规规矩矩给皇后行了礼。

    皇后看了十四公主一眼,没吭声。

    十四公主有些不安,轻声问道:“不知母后叫女儿前来有何事?”

    “上元节的事,你对太后说了?”

    十四公主一愣。

    皇后眼神微冷,语气带着淡淡警告:“太后上了年纪,以后莫要在她老人家面前多嘴。若是太后急出个好歹,无人担得起这个责任。”

    十四公主垂首,小声问:“母后是听皇祖母说的么?”

    皇后淡淡嗯了一声。

    十四公主沉默许久,微微屈膝:“女儿明白了。”

    皇后见十四公主如此,倒不好再苛责。

    十四是个聪明丫头,点到为止足够了,说多了反而显得她这个皇后心胸狭隘。

    “好了,你退下吧。”

    “女儿告退。”离开坤宁宫,十四公主抬头望了一眼逼仄的天空,心头茫然。

    皇祖母对母后说她说了十三姐上元节遇险的事,皇祖母为何这么说——

    十四公主驻足,望了一眼慈宁宫的方向。

    今日皇祖母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若非有事,以母后的涵养不会专门把她叫到坤宁宫提点。

    十四公主咬唇思量片刻,去了福清公主那里。

    福清公主正靠着屏风发呆,就听宫婢禀报说十四公主过来了。

    “请她进来。”福清公主理了理衣衫,起身相迎。

    十四公主迎面走来,身量纤细,脚步却比以往沉重几分。

    福清公主脚步一顿,问道:“十四妹有心事?”

    她双目失明多年,只靠一双耳朵聆听这个世界,于声音的细微变化十分敏感。

    十四公主冲福清公主笑笑:“没事,就是闲来无聊,想找十三姐说说话。”

    扫一眼身边侍立的宫婢,福清公主没有多问,挽着十四公主的手进了屋子。

    很快有宫婢奉上茶点。

    福清公主端起一杯递给十四公主,自己也捧了一杯清茶在手中,温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两位公主交好,凑在一起说贴己话是常有的事儿,宫婢不觉有异,很快退出去。

    福清公主打量着十四公主,问道:“十四妹,你怎么了?”

    明明七哥与七嫂刚来时还不是这样。

    十四公主知道福清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却心思细腻不会忽视旁人感受,遂强笑道:“本来正在绣万福屏风,谁知竟不小心扎了手,一时心中慌乱就忍不住来找十三姐了。”

    太后寿辰临近,两位公主商量好一人绣万寿屏风,一人绣万福屏风,到时候凑成一对送给太后当寿礼,十四公主绣的就是万福图。

    皇后派人去喊她时,她正在绣一个福字,一听坤宁宫来了人一下子扎了手。

    燕王夫妇与母后一起用午膳,母后突然派人来喊她,定然有事。

    福清公主握住十四公主的手,果然见她左手食指有一个小小针孔,不由嗔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十三姐,明日我们早些去给皇祖母请安吧。”十四公主顺着先前的话头暗示对太后的担心,丝毫没有引起福清公主怀疑。

    福清公主勉强笑了笑:“也不知皇祖母有没有心情见我们。”

    十四公主立刻问道:“皇祖母怎么了?”

    因宣德楼的事十四公主在场,福清公主没想着瞒她,简单说起萍姑姑的事,最后叹道:“为了我的事,不但让父皇、母后担忧,还让皇祖母忧心,实在令我难以心安——”

    “十三姐莫要这么想,你从没招惹过任何人,有人算计你必然为了更深的目的。祸事并非你招惹来的,你才最无辜。”

    福清公主轻叹:“但愿父皇早日把作乱的人找出来,不然搅得所有人都不安生。”

    十四公主点头附和。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十四公主回到寝宫往床榻上一坐,一颗心彻底乱了。

    皇祖母知道了上元节宣德楼发生的事,对父皇与母后说是她说的——可她明明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显然皇祖母有别的消息来源,不好明说,于是随口推到她头上。

    想通这一点,十四公主弯唇苦笑。

    皇祖母是笃定她即便知道了也不敢对父皇、母后言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一个浮萍般的人,难道要对父皇、母后说皇祖母说谎?这显然不可能。

    十四公主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太后的模样。

    许久后,她心中生出一个念头:皇祖母真如表面看起来那样慈爱么?

    连十三姐都不知道,当初朵嬷嬷是她以身为饵引出来的,尽管她不知道朵嬷嬷做过多少恶事,可让父皇、母后如此重视,朵嬷嬷显然不简单。

    朵嬷嬷是慈宁宫的人,萍姑姑也是慈宁宫的人,慈宁宫接二连三出现兴风作浪之人,那安静祥和之下真是一片净土?

    慈爱无争的皇祖母,真的毫不知情么?

    十四公主微微摇头。

    人心难测,在这冰冷的皇宫里,除了心若琉璃的十三姐,她谁都不信。

    假如皇祖母并非表面看起来这样,要害十三姐的会不会就是皇祖母?

    想到这种可能,十四公主一颗心深深往下坠去,仿佛坠到了无尽深渊,骇得她浑身冰凉,连热血都结了冰。

    她是真的怕。

    宫中的刀光剑影从来不见血光,而利剑刺来的方向往往来自那些亲近的人。

    怎么办,要不要提醒父皇、母后?

    十四公主坐立不安,一颗心犹如在油锅里煎。

    最后,她还是歇了这个念头。

    她无凭无据跑去与父皇议论皇祖母的不是,恐怕除了一顿斥责什么都得不到。

    至于母后,她同样不敢冒险。

    思来想去,十四公主暗暗下了决心:罢了,以后与十三姐一起去慈宁宫她时刻警惕着,至少不能再让人害了十三姐。

    郁谨与姜似回到燕王府时,阿欢午睡还未醒来。

    一只大狗卧在小床边打盹,听到动静张望一番,见是二人忙迎了过去,嗅着姜似的手邀功。

    今日小主人是它哄睡的。

    姜似摸摸大狗的脑袋,轻声道:“继续陪阿欢吧。”

    二人离开厢房,进屋叙话。

    郁谨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冷笑道:“姜是老得辣,太后这招弃卒保车用得不错。”

第735章 各有心思

    如果先前对太后还只是怀疑,现在郁谨则笃定太后有问题。

    “先是朵嬷嬷,再是萍姑姑,慈宁宫一次次出问题,太后要真是这样的瞎子也不会有今日。”

    尽管太后是以太子妃的身份嫁入皇室,可纵观以往,能从太子妃成为皇后继而成为太后的又有几人?

    在皇室这个大泥潭,有时候太早领先不见得是好事,而是催命符。

    可太后偏偏就安安稳稳到了现在,无所出也不怕,收养了景明帝当皇帝,收养了荣阳长公主解闷,儿女双全,尊贵一生。

    这样的女人会是聋子、瞎子?

    郁谨一百个不信。

    在他看来,也就是被母子之情蒙蔽了双眼的皇帝老子才那么天真。

    “太后真是果断,眼见查到萍姑姑身上,先一步自断臂膀,既使后面的调查陷入僵局,又把自己置身受害者的位置从而洗脱嫌疑,令父皇愧疚……”

    姜似点头:“太后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经过此事,短时间内父皇恐怕很难对太后产生猜疑了。”

    到了他们这样的身份,证据往往没有那么重要,上位者会不会怀疑,愿不愿意相信才重要。

    郁谨放下茶盏,声音冷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太后不是三两日能扳倒的,狐狸尾巴既然已经露出来,终归是多做多错,咱们来日方长。”

    姜似想了想道:“我还是多跑几趟宜宁侯府,争取从外祖母口中问出些线索来。”

    往事如烟,许多秘密都埋在了时间的长河里,想要翻出来找当事人无疑最方便。

    “嗯,过了这几日再说。”

    郁谨才刚成为皇后之子,最近走亲访友反而不美。

    夫妻二人折腾了大半日也乏了,收拾一番便歇下了。

    日头由当中渐渐西移,一日眨眼就过去了。

    太后身体不适的消息从宫里传到了宫外,齐王等人借着进宫探望太后的机会顺理成章去了各自母妃那里打探消息。

    打听的自然是郁谨成为皇后之子的事。

    鲁王拍拍心口,有些后怕:“母妃,幸亏您只生了儿子一个,不然睡一觉起来弟弟成别人家的了,您说可怎么办?”

    “怎么办?”将门出身的宁妃冷冷一笑,是那种浓眉俊目的明艳,手往桌几上一拍,桌几上的茶蛊就猛地跳起来,继而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看一眼惨淡收场的茶蛊,鲁王眨眨眼,忽然觉得自己的后怕是多余的。

    他媳妇摸菜刀时他哪怕搂着天仙都不敢干啥,想来父皇的心情与他差不多。

    这般想着,鲁王心中一动,嘿嘿笑道:“母妃,儿子求您个事呗。”

    “说。”宁妃吐出一个字。

    皇上突然把燕王记在皇后名下,对她影响虽然不大,可终归是有一丝不爽快。

    平日看着好脾气的皇上动作未免太迅速了些,简直让人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这一次是把燕王记在皇后名下,焉知下一次又是什么奇事?

    想想这些,宁妃能有好心情才怪。

    “母妃,您看乐哥儿也大了,您儿媳肚子里说不准还有了孙女,儿子一直是个郡王也不是个事啊——”

    宁妃拿眼睨着儿子,似笑非笑问:“所以呢?”

    鲁王笑容越发灿烂:“所以您替儿子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让他把儿子的爵位提一提呗。不求多高,亲王就可以了……”

    宁妃一指门口:“滚蛋!”

    “母妃——”鲁王可怜巴巴站起来。

    这可是亲娘啊,不答应帮忙就算了,这反应是不是太绝情了一点儿?

    宁妃可不在乎混账儿子的想法,纤细手指又点了点门口。

    瞄一眼摔在地上还没收拾走的茶蛊,鲁王灰溜溜走了。

    才换上不久的花草纹烟青锦帘微微晃动着,宁妃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人都有上进之心,她诞下皇子,升为宁妃,当然也曾惦记过更进一步,可随着儿子年岁渐长,就收拾好心情决定享受人生了。

    让儿子这样的性子去争那个位子,就是逼着儿子去送死。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且指望将来儿子把她接出去快活呢,哪会想不开。

    郡王在眼下这种乱糟糟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护身符。

    但愿儿子平平安安,子孙满堂。

    宁妃想着这些,心情更差了,抬脚把摔得只剩一个杯底的茶蛊踢出去老远,扭身走进了里室。

    庄妃那边,又是另一番景象。

    蜀王进宫比鲁王还要早些,此时正与庄妃相对而坐,默默喝着茶。

    “你媳妇还没动静么?”庄妃轻轻吹了吹茶盏,抿了一口。

    为着母子讲话方便,蜀王特意没带蜀王妃进宫,闻言神情带出几分阴鸷。

    庄妃见状劝道:“你们还年轻,不急。”

    “可我不急,恐怕有人急了。”

    庄妃把茶盏往桌几上一放,笑道:“你说齐王,还是燕王?”

    蜀王沉默片刻,道:“儿子本来只把老四当对手,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老七,还真是猝不及防。”

    庄妃笑了笑,淡淡道:“既然猝不及防,那就缓一缓吧。”

    “母妃,您的意思是——”

    庄妃抬手把垂落的碎发抿到耳后,嘴角笑意浅淡:“若没有太后身体不适的事,我也要找机会与你说一说。你与齐王对上,既不占嫡,也不占长,原本就落了下风,凭借不过是皇上对你的几分偏爱与你外祖父桃李满天下的根基,可这些比起正统规矩终究不值一提——”

    “母妃——”

    庄妃叹气:“你听母妃说完。”

    史上立子以爱不是没有,放在皇上身上希望却不大。

    当然,儿子大了,有争一争的心当母妃的只能尽量帮衬,但帮衬归帮衬,眼见事不可行该缓一缓还是要缓的。

    “现在燕王成了皇后之子,虽不是皇后亲生,却勉强占了一个‘嫡’字,对一些臣子来说这甚至比齐王居长还要重要。眼下你不妨退一退,由他们二人一争高下。”

    “可是母妃,万一他们中的一人脱颖而出,到时候哪还有儿子的机会——”

    庄妃语气淡淡:“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当然会有落空的风险,但最差不过是保持老样子罢了,总比废太子与晋王要好。六儿,你就听母妃的,先静观其变,再审时度势而为。”

第736章 齐王的危机感

    蜀王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儿子听母妃的。”

    他是想争那个位子,望着那个位子就眼红,可如果连母妃都不看好,希望他缓一缓,那他除了静候机会也无路可走。

    他与晋王不一样。

    晋王没有母族和妻族当依靠,完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除了拼命别无他法,而他需要顾虑得就多了。

    见儿子没有反对,庄妃心底舒了口气,指了指窗边摆放的棋盘:“六儿陪母妃手谈一局吧,难得进宫一趟。”

    母子二人收拾好心情,对弈起来。

    贤妃那里,气氛就糟糕多了。

    才气吐血的贤妃憔悴得仿佛老了七八岁,病恹恹靠着床头与齐王叙话。

    “母妃,事情怎么这么突然?”齐王沉默良久问了一句,心中不是没有埋怨。

    先前要李氏害燕王妃就是母妃的主意,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但没有害成燕王妃,反而把李氏给搭了进去。

    说起来,还是母妃没有谋划周全。

    这也就罢了,老七被父皇给了皇后,母妃居然一点风声都没透露给他,实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听齐王问起,贤妃脸色越发苍白,干枯的嘴唇微微颤抖:“你父皇连太后那边都没透露一个字,当日叫了宗人令进宫就把事情给定了……”

    提到这个,贤妃又想吐血了。

    她是老七的亲生母亲,结果朝堂上宣布了,事情成了定局,皇上才知会她一声。

    不用想,她现在已经成了宫里宫外彻头彻尾的笑话,不知多少人背后谈笑。

    可恨她高居贤妃之位,后有国公府支持,却连自己儿子都守不住。

    在贤妃看来,她嫌弃自己的儿子是一回事,而儿子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了别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亲手毁了这个儿子,也不想便宜别人,尤其是便宜了皇后。

    多少年来,她屈居皇后之下,用来宽慰自己的理由便是皇后无子。谁成想那个让她在子嗣一事上鄙视了多年的女人,居然把她儿子给抢走了!

    抢得如此干脆利落,如此容易,以至于她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贤妃缓缓闭上眼睛,平复着翻涌的心情。

    太医说了,她不宜再大悲大怒,不然身体就要彻底垮了。

    没戴上凤冠却熬垮了身子,那她才真成了彻底的笑话,现在至少还有机会。

    且看能笑到最后的是谁。

    “母妃——”

    听到齐王的喊声,贤妃睁开眼睛,落到齐王面上的目光越发温和。

    她的希望,全部都在儿子身上了。

    贤妃缓缓开口:“真是低估了皇后,都说咬人的狗不叫,我一直不以为然,现在被狠狠咬了一口才知道老话都是有道理的。”

    齐王张张嘴,想说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可眼前之人毕竟是自己生母,抱怨的话只能默默咽了下去。

    “母妃,您说父皇对老七究竟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贤妃扬了扬眉梢,却觉哪怕做出这样的动作都有些吃力,轻轻喘了口气道,“不过是被皇后灌了迷魂汤罢了,总不能是看着老七出类拔萃,要让他当太子吧?”

    “可万一呢?”

    贤妃默了默。

    齐王用力抹了一把脸,苦笑:“母妃,老七连正儿八经的皇室教育都没受过,生来就顶着妨克父皇的名声被送了出去。可他偏偏在这样的逆境中一点亏都没吃,居然还成了半个嫡子。儿子夜间辗转,每每思及此事就心生惶恐,甚至有种老七是不是真命之子的错觉——”

    “胡说!”贤妃一声冷喝,苍白如雪的面颊染上殷红。

    齐王抿了抿薄唇,没吭声。

    贤妃还是无法认同儿子的话:“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你父皇对老七没有那个心思。”

    齐王久久沉默着,沉默到贤妃想要再说些什么时,轻声道:“此一时彼一时,放在数月前,想来父皇也没有把老七记在皇后名下的心思。”

    “你的意思是——”

    齐王眼神如冰,一字一顿道:“养虎为患是大忌,您说呢?”

    不管母妃对老七态度如何,老七到底是母妃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有弄死老七的心思,总要试探母妃的意思。

    贤妃自然明白齐王话中之意,见他神情狠厉,不但不难受,反而松了口气。

    老四在群臣中名声素来不错,可这未尝不是一柄双刃剑,有时候会束缚了老四的手脚,让他不够果决。

    老四能被老七逼一逼,许是好事。

    贤妃缓缓笑了:“是这个道理。”

    齐王垂眸,轻声道:“儿子只怕惹母妃伤心,那就是儿子的不孝了。”

    “伤心什么?”贤妃冷笑一声,“母妃只有你这个儿子,旁人的死活为何要伤心?”

    知道老七记在皇后名下那一刻起,她就再没有这个儿子了。

    凡是碍着老四的,都是绊脚石。

    “李氏如何了?”母子达成一致,贤妃转而问起齐王妃。

    齐王眼中闪过厌恶,语气冷淡到极致:“还是老样子。好在她出不得门,不怕她胡言乱语。”

    贤妃沉思片刻,淡淡道:“你那个王府没个女主人打理,实在不像样子。”

    齐王颔首:“是。这些日子乱成一团,让儿子分心不少。”

    贤妃轻抚着留得长长的指甲,语气凉薄:“差不多的时候就让她‘病故’吧,齐王妃的位子总不能一直让个疯子占着。”

    齐王有些迟疑:“虽然无须为妻子守孝,可一旦李氏‘病故’,儿子就不好过于活跃了,恐怕要蛰伏好一阵子……”

    “无妨。你父皇龙马精神,一时半会儿没什么机会,你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养精蓄锐。至于老七,现在的春风得意算不上什么。”

    齐王缓缓点头:“母妃放心吧,儿子会看情况处理好李氏的。”

    养心殿里,景明帝睁开眼问潘海:“齐王从贤妃那里离开了么?”

    “离开了。”

    “蜀王呢?”

    “也离开了。”

    “鲁王呢?”

    “回禀皇上,鲁王是最先离宫的。”

    景明帝弯腰,无视吉祥的不满喵叫把它抱到膝头,淡淡嗯了一声。

第737章 再登侯府

    过了几日,燕王被记在皇后名下的风头稍减,姜似这才出门。

    去宜宁侯府之前,她先去的是东平伯府。

    眼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燕王府,她如果频频往宜宁侯府跑却不登东平伯府的门,未免太奇怪了。

    虽然这个圈子的人隐约知道燕王妃对东平伯老夫人态度淡淡,可更知道的是燕王妃与东平伯父女情深,与东平伯世子兄妹情深。

    没有起那个心思之前能够随心所欲,现在却要多考虑一些。

    姜似的到来得到了冯老夫人的热烈欢迎,陪坐女眷除了三太太郭氏,姜依几个在府中的姐妹都到了。

    “今日一早听到喜鹊在枝头叫,我正想有什么喜事,没想到是王妃过来了。”冯老夫人端着茶盏,满面慈爱,“祖母这几日正惦着你呢。”

    三太太郭氏坐在一旁,听了冯老夫人的话深感服气。

    老夫人一个当祖母的,能面不改色对四姑奶奶说出这番话来,难怪当初二嫂那样掐尖的人儿说被软禁就给禁了。

    六姑娘姜佩则是另一番心情。

    女子嫁人就该像四姐这样,高嫁之后回到娘家连祖母都要捧着,更别说她们这些平辈姐妹。

    而当初,四姐没出阁时她还敢与之争执

    想着这些,姜佩觉得遥远仿佛上辈子的事,让她越发感慨:难怪世人都说女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前面短短十几年的荣辱看娘家,之后漫长余生的荣辱则看嫁给了什么样的男人。

    悄悄扫量那张明艳的面庞,姜佩暗暗咬唇。

    四姐还真是好命啊,也不知她会嫁到什么人家呢?

    她是二房庶女,不比四姐,但怎么也要比三姐还有五姐嫁得好才甘心。

    姜佩琢磨着这些,望着姜似的眼神格外热切。

    姜似转眸扫了姜佩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如果说以前她还用言语挤兑姜佩几句,现在则犯不着了。

    “祖母若是惦念,那我以后常来。”姜似神色淡淡道。

    冯老夫人心中一喜,面上越发慈祥:“这敢情好。到了祖母这个岁数,别的都不盼,就盼着你们能常回来看看……”

    这话听得姜佩悄悄扯嘴角。

    有一次五姐回娘家,来慈心堂给祖母请安,正赶上祖母歇下了,结果最后连祖母的面都没见着。

    盼着晚辈回来?那要看是谁回来了,倘若是四姐,哪怕天上下刀子祖母也乐意出去迎。

    姜佩越发坚定了高嫁的念头。

    姜佩这边心思起伏,冯老夫人连半分注意都没投给这个庶孙女,打量着姜似今日心情不错,问道:“王妃,王爷当真成为皇后之子了?”

    姜似淡淡笑着:“已经宣旨了,还能有假?”

    冯老夫人笑道:“就是觉得太突然了,不只祖母觉得突然,连你父亲与二叔他们都吃了一惊,王爷怎么突然就记在皇后名下了呢?”

    自从燕王的事传出来,又不好主动跑到燕王府去打探,这两日她连觉都没睡好,辗转反侧想着此事。

    燕王成为皇后之子当然是大好事,可从长远想,是福是祸就难料了。

    倘若别的皇子上位,身为皇后之子的燕王很可能会被收拾,到时候说不准还要连累伯府。

    不过若是燕王更进一步,伯府就会水涨船高,有无尽的好处。

    别的不说,四丫头一旦成了皇后,按惯例老大要封承恩伯,到那时这东平伯的爵位就可能落在老二头上。

    一门双爵,这是何等的风光荣耀。

    姜似听冯老夫人这么问,就知道这老太太打着什么算盘,心中不由冷笑。

    只想沾光不想受连累,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即便阿谨争赢了给父亲封赏,空出来的爵位就是扔了废了也不会便宜了二叔。

    前世二叔一家算计父亲的账她还记着呢,不过是这辈子要面对的事太多,而二房如今掀不起风浪来,留着回头算账罢了。

    “圣意难测,祖母问我,我哪里知晓呢。”

    冯老夫人一滞,面色讪讪。

    四丫头明显不想说,一顶揣测圣心的帽子扣过来,一点法子都没有。

    姜似见冯老夫人老实了些,笑盈盈道:“我还要去侯府探望外祖母,就不久留了。”

    冯老夫人挽留几句,见姜似坚持,忙道:“让你大姐送你。”

    “不用了,改日我还来,每次这般兴师动众心里反而过意不去。”

    走出东平伯府大门,姜似舒了口气,匆匆赶往宜宁侯府。

    侯府那边早得了消息,大管事已经在大门外候了许久,遥遥望见燕王府的马车过来,一边吩咐下人进去禀报,一边迎上去。

    “外祖父在府中么?”

    大管事忙道:“老侯爷本来要出门,听闻王妃要过来就没出去。”

    姜似很快便见到了老宜宁侯夫妇。

    “外祖母好像瘦了,可是这些日子没歇好?”

    宜宁侯老夫人笑笑:“上了年纪时而睡不安稳,不是什么大事。”

    “您还是要注意身子才是。”

    “不用担心,老婆子还要看着你早日给王爷添一个小王爷呢。”

    老宜宁侯瞪老夫人一眼:“女人就知道说这些。”

    皇家儿媳无子压力定然大,老太婆还要提起来让外孙女烦心。

    老夫人反瞪回去:“不说这些说什么?女人间说话,男人插什么嘴。”

    姜似不由笑出来:“外祖父、外祖母莫吵了,阿欢还小,王爷说不急。”

    就现在阿谨还时不时把阿欢丢一边,要是再多一个儿子,她简直不敢想那个不着调的爹会怎么样。

    老宜宁侯脸色一正,严肃道:“似儿,你记着,什么飞黄腾达在我与你外祖母心中都没有你们平平安安重要,莫要走岔了路。”

    “您放心吧,我都明白的。”

    老宜宁侯微微点头,站起身来:“你陪你外祖母说会儿话吧,我想起来鸟儿还没喂呢。”

    看着老宜宁侯踱步出去,老夫人撇撇嘴:“买回来一只鹦鹉成心头好了,不用理会你外祖父。”

    也就是一只鹦鹉,也就是她上了年纪,要是放到年轻的时候老头子这么养娇娘,她一刀就飞过去了。

第738章 打探

    宜宁侯老夫人吃了老宜宁侯养的鹦鹉一丝丝闲醋,转而问道:“阿欢胖了没?现在坐稳当了吧?”

    姜似笑道:“已经会爬了。”

    宜宁侯老夫人吃了一惊:“阿欢还没八个月吧,这就会爬了?”

    都说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可这一般是比较结实的婴儿,放到富贵人家的娇子往往会慢一些。无他,伺候的人越多越怕小主子磕着碰着,练得少自然就慢了。

    “是呀,能爬出老远了。”姜似提起女儿,眼中满是笑。

    阿欢早早会爬了一点都不奇怪,有一次她亲眼瞧见二牛用大嘴把阿欢往前拱,阿欢不想动,居然还带吓唬的。

    想一想被大狗赶着艰难往前爬的女儿,姜似只觉好笑。

    宜宁侯老夫人亦很高兴:“那可好,孩子壮实了比什么都强。你小时候可不像阿欢这样,纤弱得像小猫似的。”

    宜宁侯老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闪动。

    姜似轻轻抿了抿唇,似在犹豫。

    宜宁侯老夫人瞧出异样,问道:“怎么了?”

    “外祖母,我觉得太后对我不大喜欢”

    宜宁侯老夫人顿了一下,握住茶盏的手拢紧了杯身。

    姜似心知只提了这么一句用处不大,略缓了缓道:“阿谨成了皇后养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宜宁侯老夫人手微晃,越发沉默了。

    姜似伸手挽住宜宁侯老夫人手臂,轻声道:“外祖母,太后不喜欢我,是因为当初我娘与荣阳长公主的事吗?”

    宜宁侯老夫人深深看了姜似一眼,心情发沉。

    “外祖母”

    宜宁侯老夫人抬手抚了抚姜似的头顶,如她还年幼一般,声音透着沙哑:“许是你多心了,太后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娘与荣阳长公主的间隙是因为崔将军,那本不是你娘的错,太后是个明白人,不会因为这个不喜你”

    姜似眨眨眼,目光闪着狡黠:“这么说,太后不喜欢我另有原因了?”

    宜宁侯老夫人一滞,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丫头,怎么就认定太后不喜欢你了?”

    姜似心中有些失望。

    外祖母半点口风不露,看来今日又是空手而归。

    好在她对此早有准备,苦笑道:“喜与不喜总能感觉到的。若是旁人就罢了,可偏偏是太后,我就怕将来因为这个招了麻烦……”

    心知一时半会儿从宜宁侯老夫人这里问不出什么,姜似把这话说完就转了话题,宜宁侯老夫人则流露出几分心不在焉。

    等姜似告辞离去,宜宁侯老夫人一个人闷在屋中枯坐良久,显得心事重重。

    老宜宁侯拎着鸟笼子走进来,见状一愣:“怎么了?”

    宜宁侯老夫人回神:“没怎么。”

    老宜宁侯把鸟笼子一挂,走了过去:“似儿过来是高兴的事,可我看你像是有心事。”

    宜宁侯老夫人抬眼看了看老宜宁侯,叹道:“就是觉得似儿长大了,有了许多自己的想法。”

    老宜宁侯不以为然一笑:“似儿都是当娘的人了,当然长大了。再者说,你也不看看似儿嫁到了什么地方,皇室本就不是那么舒服的,现在燕王还成了皇后之子,就更加如履薄冰了……”

    宜宁侯老夫人一下子沉默了,半晌开口道:“今日似儿说太后对她不喜”

    老宜宁侯眼神一沉:“呃,还有这事?”

    宜宁侯老夫人点头。

    老宜宁侯一拍桌子,怒道:“未免欺人太甚,当年荣阳长公主抢了阿珂的夫婿,最后得了报应也是咎由自取,太后若因为这个迁怒到似儿头上就是不要脸了!”

    宜宁侯老夫人喃喃道:“我只怕并非因为这个”

    “你说什么?”

    宜宁侯老夫人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老宜宁侯却想起了什么,皱眉道:“我记得年轻的时候你与太后很要好,后来怎么就不来往了?”

    那时候太后待字闺中,可没少往宜宁侯府跑,后来不知怎的就断了来往,他偶尔提起还会引来老太婆横眉竖目,问了两次就不再问了。

    “要好的时候还小,长大了有了各自想法,就合不来了。”宜宁侯老夫人说得平淡,眼底却结了冰霜,一派冷然。

    老宜宁侯心知其中一定有事,可老太婆不说也没法子,于是解下鸟笼子叹道:“不管你们怎么闹僵的,若是因为这个影响了似儿,你最好还是提点孩子几句,别让似儿一无所知着了人家的算计……我出门了。”

    老宜宁侯拎着鸟笼子往外走,又一道声音响起:“我出门了。”

    老宜宁侯一下子走不动了,低头看看。

    笼子中的鹦鹉仰着头,一脸无辜。

    老宜宁侯登时激动起来,指着鸟笼子道:“老婆子,你听到没,这鹦鹉会说话了!”

    宜宁侯老夫人面露好奇打量着那只表情呆滞的鹦鹉。

    “来,再说一句!”

    鹦鹉歪歪头,不吭声。

    老宜宁侯想了想,试探道:“我出门了。”

    “我出门了。”鹦鹉有了反应。

    老宜宁侯乐得见牙不见脸:“这鹦鹉还真是聪明,不枉我花三百两银子买回来”

    “嗯?三百两?”宜宁侯老夫人脸上好奇登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杀气。

    老宜宁侯笑容一僵。

    糟糕,不小心说漏嘴了。

    “啊,我还有急事,回来再说。”

    老宜宁侯带着鹦鹉一溜烟跑了,剩下宜宁侯老夫人嘴唇直抖。

    似儿的事已经让她够忧心了,老头子还败家!

    这么一想,宜宁侯老夫人就有一种破罐子破摔把秘密都抖落出来的冲动。

    姜似从宜宁侯老夫人这里没有探到什么,倒也不气馁,暗暗想着过些日子再跑一趟,水磨工夫久了,说不准何时外祖母就松了口。

    日子流水过,眼看着太后寿辰就要到了。

    这一日,齐王约了湘王在府中喝茶。

    “皇祖母寿辰,八弟准备好寿礼了么?”

    湘王笑笑:“就和去年差不多,反正我送什么也就那个样儿。”

    想一想与皇后之子失之交臂,这些日子湘王心情就没好过,哪还有心思琢磨太后寿礼。

第739章 太后寿宴

    有所求才会汲汲营营,千方百计讨上位者欢喜。

    在湘王看来,他与那个位子是半点缘分都没有了,以后不过是齐王的跟班而已。将来能不能过得潇洒,全看齐王会不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现在讨好太后意义不大。

    听湘王这么说,齐王暗暗欢喜。

    老八遭了老七的算计,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如果说以前他还会提防着老八,怕老八心怀奢望,不知哪天看到机会反咬他一口,现在则彻底放心了。

    老八明显因为错失皇后之子的身份彻底泄了气。

    这样一来,老八以后就是他最信得过的帮手。

    齐王指尖轻扣白瓷茶盏,劝道:“给皇祖母的寿礼八弟还是上心些,不求出彩,至少别垫底惹得皇祖母不快。”

    湘王不以为然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倒是四哥可要好好准备着,莫要老七那个混账给比了下去。”

    一提起郁谨,湘王就恨得牙痒。

    这些日子他夜夜失眠,想起那日被老七忽悠着进宫找父皇胡说八道就心口疼。

    他无数次想,当时若老老实实回了府,皇后之子到底是他还是老七可不一定。

    不,父皇分明更倾向他一些。

    可怜他什么都不知道,转日就得到了老七被记在皇后名下的噩耗。

    更可悲的是其他兄弟还能进宫找各自母妃一探究竟,而他呢,除了在府中借酒浇愁什么都不能做。

    他的母妃不过一个舞姬,因为生了他才有了嫔的名分,他就算进宫去问也问不到什么。

    湘王已经记不清最近一次见到丽嫔是什么时候了。

    对他来说,这样的生母能不见便不见,见了不过是提醒他卑贱的母族血脉而已。

    齐王把茶蛊往桌上一放,淡淡道:“老七确实出乎我意料。他从南疆回来不过短短三两年就由父皇都不认识的落魄皇子成为皇后之子,假以时日,我都不敢想象他会走到哪一步”

    “四哥,你什么意思?”

    齐王再把茶蛊拿起,啜了一口茶后自嘲一笑:“八弟难道不觉得老七是集大运于一身者么?”

    湘王眼神一缩,失声道:“四哥,你认为老七有可能当太子?”

    齐王眼神闪烁:“八弟觉得不可能?”

    湘王情绪有些激动:“可他凭什么”

    “凭他现在是皇后之子。”齐王把茶蛊重重往桌几上一放,眼神如冰,“郁琅乃元后之子,父皇唯一的嫡子,最后却落得被废身死的下场。既然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老七为何不可能成为太子?”

    湘王沉默了。

    齐王亦沉默着,等那茶蛊中的茶水凉透了,叹道:“假如老七成了储君,甚至更进一步,八弟可甘心?”

    湘王重重一捶桌子,嘶声道:“他休想!”

    断送了他龙翔九天的路还要青云直上,只要一想他就要呕死了。

    这也是他一心要助老四的原因。

    盯着震出来在桌面蔓延的茶水,齐王声音转轻,呢喃道:“是啊,怎么能甘心。”

    “四哥,你有什么应对之策?”湘王稍稍恢复了冷静,脸色却十分难看。

    齐王瞧在眼中自是满意。

    老八越恨老七,他的计划就越容易实现。

    齐王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瓷瓶推了过去。

    “这是”

    齐王抬眼看着湘王,字字清晰:“一味药。”

    湘王没有触碰小小的白瓷瓶,语气带了犹豫:“什么药?”

    齐王嘴角弯起,噙了笑意:“这种药无色无味,可溶于酒中,而喝下此酒的人最多一刻钟后就会失态,做出令人匪夷所思之举……”

    湘王盯着白瓷瓶,久久沉默着。

    齐王干脆把话挑明:“八弟,老七是你我的心腹大患,自然要趁他羽翼未丰之前把他打落尘埃才好,而这就要拜托你了。”

    “我?”

    “是啊。此药能令人失态,还有什么比皇祖母寿辰更好的场合呢?”

    湘王剑眉拧紧:“在那样的场合让老七失态当然好,可哪有机会给老七下毒?”

    齐王闻言笑了:“我之所以找八弟而不是亲自动手,并不是想置身事外,而是八弟比我有机会。”

    湘王微抿薄唇,等齐王给出解释。

    齐王把玩着小小的白瓷瓶,不疾不徐道:“八弟也看到了,老七平日对我根本不怎么理会,我若给他敬酒,说不得就被他推了去。而八弟只要稍微提起那日与他一同进宫之事,想来这杯安慰酒老七是愿意与你喝的,毕竟老七就是那种把人踩下去后还要插刀显摆的人……”

    湘王眼神闪烁,有些意动。

    假若给老七下毒之后能全身而退,他不介意试一试。

    毕竟什么事都有风险,老四需要的可不是只想坐享其成的帮手。

    可要是失手了

    齐王心知湘王的顾虑,笑道:“这药能瞬间溶于酒中,八弟只要借着敬酒之时悄悄下药就行。之后我也会给老七敬酒,再有其他人跟上,老七发疯也不会查到这杯酒上面去,八弟尽管放心就是。”

    见湘王迟迟不语,齐王叹道:“若是八弟觉得为难就算了,咱们来日方长再找机会。只怕父皇今日能突然把老七记在皇后名下,明日就能突然把储君之位给了老七,到那时再想撼动老七就不太容易了……”

    齐王这话终于促使湘王下了决心,咬牙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就这么办吧。”

    他帮老四也是帮自己,只要成了,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

    太后寿辰那种场合大家都敬来敬去,谁能查到他那杯酒上头。

    再者说,老七到时候一失态,以父皇对皇祖母的在意恐怕直接就把老七轰出去了,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有,能查什么?

    齐王笑着拍拍湘王肩头:“那就拜托八弟了,等事成了哥哥定会好生谢你。”

    湘王咧嘴一笑:“四哥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兄弟间还用说这个。”

    二人握手,相视一笑。

    眨眼就到了太后寿辰那日,郁谨与姜似坐上马车,一道赶往皇宫。

    车上,郁谨懒懒靠着车壁,笑问:“阿似,你说今日寿宴会不会出幺蛾子?”

第740章 赴宴的还是那批人

    马车缓缓行着,看似低调的青帷马车,内里布置却极舒适。

    郁谨伸手拿起摆在小几上的果子咬了一口,笑看着姜似。

    这一趟进宫显然不会太平,对他来说却丝毫不惧,反有种跃跃欲试之感。

    他从不是瞻前顾后瞎矫情的人,既然瞄准了那个位子,一路上的绊脚石越早滚出来越好,都收拾完,目标差不多就实现了。

    郁谨眼底的雀跃令姜似摇头失笑:“知道有可能出幺蛾子,我怎么觉得你还挺期待的?”

    郁谨把果子往盘中一抛,笑道:“怎么是期待呢,明明是迫不及待。”

    姜似忍不住笑出声来。

    夺嫡之争,前路一片荆棘,阿谨的好心态让她觉得轻松多了。

    “还是要注意些,莫要大意了。”

    “放心就是,你也要小心。”

    二人说着话,皇城就到了。

    太后寿辰本是仅次于皇帝寿辰的盛事,但太后多年来不喜大办,今年更以身体不佳为名只在长生殿设下家宴,参加的全是宗室子弟。

    郁谨先下了马车,伸出手扶姜似下车。

    姜似才刚站定,就听一道声音传来:“这么巧,碰到了七弟与七娣妹。”

    二人回眸,就见齐王站在不远处,面上挂着淡淡笑意。

    齐王很快走上前来:“七弟,一起进去吧。”

    郁谨深深看他一眼,忽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四哥还真是执着地拿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你”齐王涵养再好,听了这样的话亦不由怒发冲冠,当场险些失态。

    郁谨反而挂上了温润的笑:“四哥不是要一起进去嘛,你是兄长,先请”

    他声音微扬,立刻把赶到的一些皇亲贵胄的目光吸引过来。

    齐王的怒火登时发泄不出来了。

    这么多人看着,老七不要脸他还要脸呢。太后的寿辰两兄弟若是吵起来,传到父皇耳中还能有好?

    齐王为了压抑怒火一时没有动作,郁谨笑吟吟道:“四哥还真是客气,那弟弟就厚颜先进去了。”

    等齐王反应过来,郁谨已经拉着姜似走远了。

    晚到一步的湘王凑过来:“四哥,怎么回事?”

    齐王神色恢复如常,眼底却结了一层寒冰,淡淡道:“没什么。八弟,咱们也进去吧。”

    湘王望那道挺拔的背影一眼,随着齐王一边往内走一边小声问:“四哥,那混账是不是又挑衅了?”

    齐王眼角余光扫量左右一眼,压低声音道:“八弟说话注意分寸。”

    眼下人多,让人听见老八对老七喊混账可不合适。

    湘王摇摇头:“四哥就是好脾气,能忍。”

    齐王眼睛微眯,低不可闻道:“忍一时算什么?”

    他现在忍一时,只要成功了就无须再忍,用一时隐忍换一世尊荣当然值得。

    老七的嚣张在他看来就是幼稚,早晚有为现在的愚蠢还债的那一天。

    齐王这般想着,那些翻腾的怒火就渐渐消了。

    恰在这时,郁谨回眸一瞥,对上齐王那张脸,嘴角闪过讥笑。

    齐王脚步一顿,刚刚压下去的怒火险些又失控。

    “阿似,我发现老四还真是个人才。”

    姜似侧头看向郁谨:“怎么?”

    郁谨低笑一声:“刚刚我那样说,他都把怒火给压下去了,你说是不是个特别会自我安慰的人才?”

    那怂货想什么他还不知道嘛,无非是隐忍一时等着以后算账,却不知忍习惯了就只适合当缩头乌龟了,还妄想龙翔九天不成?

    “你看着吧,今日即便要出幺蛾子,老四那孬种也不敢自己上。”

    姜似噗嗤一笑,小声道:“你倒是把齐王了解透彻。”

    郁谨冷笑:“这种人我见多了。”

    “阿谨,这样的话你就要小心湘王。”姜似靠近了些,声音极轻。

    郁谨微微点头:“放心,我知道。”

    老八定然还因为皇后养子的事憋着一口气呢,被老四稍加挑拨,很可能会选在今日出手。

    想到这里,郁谨嘴角微勾,噙着冷笑。

    一个屁股都没擦干净的蠢货竟也上蹿下跳,这是唯恐他日子太无聊给找点乐子?

    他还真拭目以待。

    “王爷与王妃真是一对恩爱璧人。”不远处一位男子笑着搭话。

    郁谨看男子一眼,认出对方身份。

    说话的是康郡王嫡长子,人称康小王爷。

    不熟,但对方如此会说话,那理一理也是可以的。

    郁谨遂露出一丝笑意,与对方打起招呼。

    长生殿中宴席已经设好,左侧坐男宾,右侧坐女宾,因都是同族,倒无须太避讳,只在中央留了丈宽的通道,方便过人。

    至于给舞姬留下辗转腾挪之地当初参加了贺福清公主眼睛复明那场宴席的人齐齐摇头。

    这个就完全不必了,想起那次宴会他们至今心有余悸,害死十五公主的舞姬就是因为能在贵人们面前舞动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下毒的。

    而宫中显然也吸取了那次宴席的教训,今日舞台只在大殿正前方。

    帝后与太后所坐的高台之下铺有圆形锦毯,宫宴开始时那些舞姬就可以在此处跳舞助兴,而不许踏出锦毯之外。

    不少人看着在锦毯上轻歌曼舞的美人儿,不由暗暗点头:嗯,这样很安全。

    有不太清楚那次宴席变故的纨绔子小声嘀咕道:“这样多没趣儿。”

    一旁的人低骂道:“你懂个屁!”

    再没趣也比死人强啊。

    先是宫中宴会上十五公主被毒杀,后是翠螺山上安郡王被刺杀,现在再参加皇家举办的宴会完全胆战心惊好嘛。

    不过看今日这样的安排,应当会安稳度过了。再者说,这是太后寿宴,应该也不会有人胆大包天作死。

    坐在高台上的景明帝打量着这一切,暗暗松了口气。

    眼皮没跳,心也没慌,最重要的是舞姬不能随便乱晃了,今日定然会顺当的。

    这般想着,景明帝就放松下来,侧头与坐在身边的皇后说笑两句。

    “听说连那锦毯都是皇后亲自挑选的,皇后费心了。”

    众目睽睽之下,皇后矜持浅笑:“妾应该做的。”

    帝后正私语,就听侍扬声喊道:“太后驾到”

第741章 寿礼

    话音落,太后就从一角走了进来,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一左一右搀扶着她。

    景明帝见太后到了忙起身去迎,皇后默默跟上。

    “母后,您慢点儿。”景明帝伸手去扶太后,十四公主乖巧退至一旁把地方让出来。

    景明帝的举动令太后心中十分熨帖,笑道:“皇上不必如此,哀家还走得动。”

    景明帝笑道:“母后当然身康体健,只是儿子想扶您罢了。”

    眼见景明帝小心翼翼扶着太后往高台上走,殿中之人皆心生感慨:皇上对太后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孝顺啊。

    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王爷、老诰命更是不由点头,暗羡太后的好福气。

    即便是平常之家,养子对养母这般真心孝顺都值得赞赏了,更何况那个人是皇上。

    当女子能当到太后这样才是不枉此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太后在无数艳羡崇敬的目光中走上高台,由景明帝扶着缓缓坐下来,放眼打量下方。

    殿中之人皆起身行礼,口称:“恭贺太后千秋”

    太后微微点头,等场面安静下来,笑道:“都是一家人,你们不必拘束了,随意些就好。”

    太后发话了,众人纷纷落座。

    舞乐声起,一队彩衣舞姬翩然而出,赤足开始在锦毯上跳舞,脚腕系的银铃叮咚作响,与乐声汇聚在一起,令殿中气氛渐渐攀升。

    太后冲皇后含笑颔首:“让皇后费心了。”

    皇后举杯道:“能替母后庆生是儿媳的荣幸,只愿母后青松不老,岁岁有今朝。”

    太后亦举杯,略略沾唇。

    接下来便是皇亲贵胄按安排好的顺序依次出列给太后祝贺献礼。

    先是与太后同辈之人,接下来是景明帝这一辈,等这些都轮过就到了孙辈。

    孙辈中,几位皇子自然先出来贺寿,而这一年的几位皇子比起往年更引人注目。

    无他,储君之位空悬,是人人都盯着的大事。

    先站出来的是秦王夫妇。

    秦王是景明帝养子,尽管与皇位无望,这等场合都会排在其他皇子前面。

    许多人视线在秦王身上一掠而过,便垂眸喝酒。

    排再前面也无用,反正储君之位与秦王没有半点关系。

    秦王夫妇给太后献上的是一对白玉寿桃。

    于无数奇珍异宝中,一对白玉寿桃不算名贵,却胜在做工精巧,寿桃瞧着竟像才从枝头摘下来的。

    太后露出笑意,赞了两声收下。

    接着是齐王。

    齐王奉上的是亲手所抄经书,难得的是那经书竟是海外密经,连许多大周高僧都不见得翻阅过。

    太后自然欣喜收下。

    郁谨隔着过道与姜似对视,眼底满是鄙夷。

    老四果然是个花用媳妇嫁妆的穷鬼,送太后的寿礼就是一本破经书。

    亲手所抄,说到底就是没花钱嘛,至于什么海外真经,说不准是老四看过后偷偷背下来的,转头默下,反正没成本就是了。

    厌烦一个人,自然怎么瞧都不顺眼,郁谨对齐王此等投机取巧之举表示一万分鄙视。

    姜似回之一笑,轻轻眨了眨眼。

    阿谨笑话齐王之前也不想想二牛的俸禄是谁花的……

    许是心有灵犀,郁谨从姜似那一眨眼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张俊脸登时黑了黑。

    他花二牛的俸禄怎么了,二牛是他拉扯大的!

    接下来鲁王夫妇的贺礼一点不花哨,乃是一对半丈高的红珊瑚。

    说不花哨,是因为以红珊瑚当贺礼最常见,但真论起来这对红珊瑚最实在,至少比白玉寿桃与经书昂贵多了。

    轮到蜀王夫妇出场,奉给太后的寿礼中规中矩,太后亦含笑收下了。

    回到座位的蜀王心中有些遗憾。

    本来能送出讨皇祖母喜欢的寿礼,可母妃让他暂时退一退,他也只好选择低调一些了。

    高台之上静坐一角的庄妃微不可察点了点头,很为儿子能听她的话感到欣慰。

    再然后郁谨与姜似从各自座位起身,一同走到场中给太后道贺。

    “孙儿(孙媳)恭贺皇祖母千秋。”

    一个小而精致的匣子被内侍接过,打开来呈到太后面前。

    躺在匣子中的是一串沉香佛珠。

    太后看清贺礼的瞬间,瞳孔登时一缩,面色控制不住有了细微变化。

    景明帝对太后最是上心,见太后神色有异,好奇问郁谨:“老七,你怎么想着给你皇祖母送佛珠手串?”

    太后有一串沉香佛珠,平日里常戴着,景明帝对那串佛珠很有印象。

    郁谨听景明帝这么问,大大方方道:“儿子觉得皇祖母会喜欢。”

    景明帝笑了:“这样的念珠”

    他想说太后有一串差不多的,一直不离身,可才开口就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目光下意识飘向太后手腕。

    不知何时,太后腕上的念珠已经不在了。

    奇怪,太后什么时候把那串念珠取下的?

    那日宣布老七记在皇后名下,他去知会母后时明明还见到的。

    景明帝心中闪过这些疑惑,太后就开了口:“这样的念珠哀家确实很喜欢,你们真是有心了。”

    郁谨仰视太后,微微笑道:“您喜欢就好。”

    说罢,与姜似退下去。

    之后的献礼依然继续,太后心中却因那串念珠起了波澜。

    而同样心起波澜的还有景明帝。

    一串念珠而已,本来没必要上心,可母后怎么会面露异样?难不成母后不戴先前那串念珠是有缘故的?

    不知为何,想想太后取下沉香佛珠手串的时间点,景明帝心情莫名有些不畅,不过这一分阴郁旋即被大殿中的热闹驱散了。

    宴会还在继续,正到了气氛渐浓之时。

    有了些微酒意的众人少了几分拘束,开始频频敬酒。

    与昔日被无视不同,今日围着郁谨的人不少,显然皇后之子的身份令他今非昔比。

    湘王看得眼中都冒了火,不知第多少次在想:倘若那日父皇选了他,今日这些人巴结的就该是他了!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湘王回头,就见齐王对他举起酒杯:“八弟,哥哥敬你。”

    湘王饮下杯中酒,向郁谨走去。

第742章 出丑

    郁谨眼角余光早就看到湘王走过来,却理都不理。

    他虽然早已料到这蠢货要出幺蛾子并期待,却不能让对方看出来。

    看出来了,吓得不过来了怎么办?

    “王爷,我敬你一杯。”开口的是康小王爷。

    进宫时二人聊了几句,郁谨不介意给几分薄面,举杯一饮而尽。

    康小王爷笑道:“王爷真是痛快人。以后请王爷喝酒,还望您能够赏光。”

    走过来的湘王听着这话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别看康小王爷的老子只是一个郡王,可在宗室里还是颇有脸面的,往日康小王爷可没这么巴结他。

    那丝不满越发深,打消了湘王最后一点迟疑。

    他大步走过去,喊了一声:“七哥。”

    众人不由看过去。

    湘王举了举手中酒杯,笑道:“那日一别,弟弟还没什么机会与你叙话,今日敬七哥一杯。“

    郁谨看过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

    “七哥该不会不赏脸吧?”湘王忽然紧张起来。

    老七这混蛋惯爱不按常理出牌,若是不与他喝这杯酒,纵有千般算计都是枉然。

    就在湘王紧张之时,郁谨轻笑一声:“怎么会,八弟愿意与我喝酒,求之不得。”

    湘王悄悄松了口气,冲侍立一旁的宫婢一招手。

    端着托盘的宫婢立刻上前来。

    湘王拿起托盘上的白玉酒壶,笑道:“我给七哥满上。”

    郁谨先前与康小王爷喝酒,酒杯已经空了,湘王此举丝毫不会引人注意。

    湘王趁着倒酒的工夫借着衣袖的遮掩轻弹指尖把药粉撒入其中,做这一切的时候心跳如雷,仿佛下一刻就能跳出嗓子眼。

    “七哥,请”做完这一切,湘王把酒杯递给郁谨,竭力不露出异样。

    郁谨垂眸盯着那杯酒。

    玉杯之中荡漾着琥珀色的美酒,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宫廷御酒。

    他注视的时间有些长,让湘王才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老七很奸猾,该不会察觉了异样吧?

    湘王不由顺着郁谨的目光看向那杯加了料的酒。

    酒液依然是琥珀色,与他杯中的酒看着没有任何区别。

    不会的,老七不会发现异常的。

    湘王暗暗安慰自己,后背还是被冷汗湿透了。

    这一刻他才惊觉很多事一旦亲自动手,想要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郁谨见吓唬得差不多了,终于伸手拿起那杯酒对湘王举了举。

    湘王如释重负,立刻与郁谨碰杯。

    郁谨一手举杯到唇边,另一只手抬起虚扶,仰头一饮而尽。

    湘王盯着那因沾染了酒液而显得殷红湿润的唇,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

    喝下去就好,只要那药确如四哥所说有奇效,老七今日就注定要出丑。

    唇角不自觉弯起,湘王露出真切的笑,准备返回座位。

    郁谨似笑非笑睃了他一眼:“八弟不慌走。”

    湘王面上不显,心中却警惕起来。

    郁谨把湘王刚才放回宫婢托盘上的酒壶重新拿起,直接倒满湘王喝空的酒杯。

    这番动作干脆利落,等湘王反应过来,杯子已经满上了。

    郁谨再给自己满上,举杯笑道:“哥哥也敬八弟一杯。”

    湘王捏着白玉酒杯,一时有些慌。

    郁谨脸色微沉,不悦道:“怎么,八弟不想喝?”

    湘王心头一凛,忙笑道:“怎么会。”

    众目睽睽之下他过来给老七敬酒,老七回敬他若是推拒的话,过会儿老七出丑说不定就会有人猜疑到他头上。

    这么一想,湘王再不敢耽搁,忙举杯饮尽。

    “八弟真是痛快人。”郁谨轻笑一声,饮下杯中酒。

    湘王这才得以脱身,悄悄与齐王交换了一下眼神。

    齐王走过来,跟着敬酒。

    眼见郁谨来者不拒,短短时间内喝下数杯酒,湘王提起来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暗暗擦一擦手心黏腻腻的汗,为了不显得特别,很快与其他人你来我往喝起酒来。

    他喝着酒,还不忘偷偷观察郁谨。

    四哥说喝下那个药一刻钟之后就能有效果,可老七怎么还没反应?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而郁谨还与旁人谈笑风生,湘王忐忑起来,终于忍不住凑到齐王身边,小声问道:“四哥,怎么还没动静?”

    齐王也有些不安,蹙眉道:“许是和一个人的体质有关……”

    老七是习武之人,想来身体健壮些,药效就慢。

    湘王一听有道理,稍稍安心,时刻留意着那边动静。

    又过了片刻,湘王神色忽然变了,原本清澈的双眸好像没了焦点,显得茫然呆滞。

    “八弟,你怎么了?”齐王察觉不妥,急忙问道。

    湘王突然站了起来。

    齐王心一沉,忙拉住湘王衣袖,低声道:“八弟,你要干什么?”

    这时大殿中正热闹,觥筹交错,丝竹声声,一时无人留意这边动静,即便有视线投过来也会以为湘王打算去敬酒。

    高台上,景明帝体贴对太后道:“母后若是乏了,儿子送您去歇着吧。”

    太后已是古稀之龄,久坐恐受不住。

    往常这般场合太后早早就离去了,此刻却摇了摇头:“年年岁岁,却不知道这样的热闹还能看几次,哀家瞧着高兴。”

    “您高兴就好,等到天再暖和些让皇后办几场赏花宴,到时候定比现在还要热闹。母后想瞧什么样的热闹都有,可莫要说这些话了。”

    太后含笑点头,目光若有若无从郁谨身上掠过,眼底含着探究。

    燕王献上那串沉香佛珠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

    就在这时,站起身来的湘王突然伸手扯开外衫,红着眼向高台跑去。

    他一边跑一边继续往下扯衣裳,眨眼间竟脱得只剩下一件雪白里衣。

    因为事发突然,殿中人忘了惊叫,亦忘了阻止,一脸呆滞看着奔向高台的湘王。

    就连立在一旁负责护驾的众御前侍卫一时都惊了,大脑飞快运转,艰难思考着一个问题:湘王这是要犯上吧……可看样子他准备裸奔,凶器藏哪呢?

    不管了,就算没有凶器也不能让湘王冲到皇上身边来。

    想通的众侍卫齐齐出手,把脱得差不多的湘王架住了。

第743章 匆匆散场

    景明帝死死捏住的白玉酒杯一晃,琥珀色的酒液洒了出来。

    酒香扑鼻,可他却是麻木的。

    老八在干什么?

    如果他眼睛没瞎,老八这是在裸奔?

    以为是在做梦,景明帝抬手揉了揉眼睛。

    “皇上”皇后那声阻止落后一步。

    溅到手背上的酒液揉进眼睛里,景明帝立刻觉得火辣辣得疼,发出痛苦的呻吟。

    皇后大惊:“皇上,您没事吧?”

    景明帝捂着通红的眼,手往下一指,厉声道:“给朕把湘王丢出去!”

    他此时疼得睁不开眼,看不清下边是个什么场景,可也无须看清,他现在只想把那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丢得远远的。

    湘王被御前侍卫架住往外拖的时候似乎还没清醒,大哭着喊道:“放开我,我要找父皇,我要找母后,呜呜呜,我要找母后”

    正忙着关心景明帝的皇后表情僵硬,尴尬了一瞬。

    湘王这是发酒疯了?

    可就算发酒疯,湘王哭天抢地喊她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狠心丢了的娃儿

    景明帝听到湘王的哭喊,气得浑身都抖了,嘶声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动作还不快一点儿!”

    终于听不见湘王的哭喊声,景明帝的眼睛虽然还不舒服,总算恢复了视物。

    高台之下是无数张茫然呆滞的面庞,大殿中一片静悄悄,只有碗筷、酒杯接连落地的声音。

    景明帝只有一个念头:丢人!

    那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是他儿子……

    太后的声音响起:“皇上,哀家有些乏了,回慈宁宫歇着了。”

    景明帝下意识道:“母后,儿子送您”

    “不必了,皇上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让福清与十四两个陪哀家回去就够了。”

    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皆面色微红,对帝后行了一礼,扶着太后匆匆离去。

    刚才湘王虽然没把衣裳全脱光,可也够羞人的。

    太后一走,景明帝恢复了几分冷静,一双阴沉沉的眸子往下扫着,含怒问道:“刚刚怎么回事儿?”

    一时无人回话。

    湘王好端端裸奔,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

    鲁王是个傻大胆,见无人回应景明帝的话,觉得是个表现的好机会,站出来道:“父皇,儿子记得刚才八弟正与四哥坐一起”

    这话一出,无论是高台之上,还是高台之下,无数道视线齐齐落在齐王身上。

    齐王面色发白,站起身来冲高台的方向拱手,脚下不知何时掉落的银箸折射着冷光。

    景明帝深吸口气,问道:“老四,你说说刚刚是怎么回事?”

    无数人注视下,齐王手心尽是湿漉漉的汗水。

    他竭力控制着往郁谨那里看去的冲动,扬声道:“回禀父皇,八弟可能是喝多了”

    “你是说老八耍酒疯?”景明帝脸色更黑了。

    齐王微微点头:“八弟今日高兴,喝了不少酒……”

    药是他交给老八的,给老七下药是老八实施的,虽然想不通那杯加了药的酒为何是老八喝了下去,而老七浑然无事,可现在他除了把老八的出丑推到酒醉闹事之上,别无选择。

    若说老八是被人下了药,事情就闹大了,最后查到药物来源才是引火烧身。

    郁谨修长手指捏着白玉酒杯,弯唇看着齐王,眼底是浓浓的鄙夷。

    这个怂货,果然不敢把事情闹开。

    不过也无所谓,老八出了这么大的丑,不管背后有什么原因,皇帝老子都不会轻饶了。

    听了齐王的回复,景明帝闭闭眼,一想刚才湘王脱衣裳狂奔的举动,除了耍酒疯似乎也没有旁的解释。

    即便有,也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方便深查的。

    景明帝冷着脸起身:“都散了吧。”

    一个个屁股粘着椅子干什么?难不成还想让宫里管晚饭不成?

    见景明帝往内走去,皇后忙跟上。

    殿中人眼巴巴看着帝后离场,一时竟不舍离去。

    皇上还没说怎么处置湘王呢,就,就这么散了?

    留下来的小乐子环视一番,高声道:“诸位快些离去吧。”

    郁谨第一个有了动静。

    “咱们回府吧。”

    姜似走到郁谨身边,二人并肩向外走去。

    殿中终于有了反应。

    鲁王妃走到鲁王身边,趁乱拧了他一下,小声道:“就属王爷多话。”

    等上了马车,鲁王妃还没给鲁王好脸色瞧。

    鲁王不满哼了一声:“我又没说什么。”

    鲁王妃白他一眼:“人家都不说,王爷非要把齐王扯进去,不是遭人恨么?”

    鲁王撇撇嘴:“我与老四本来就那样,你以为他待见我?好啦,今日有喜事,王妃回去陪我小酌一杯。”

    鲁王妃气红了脸:“还小酌?没看湘王都酌成那样了”

    鲁王嘿嘿笑道:“所以才要小酌一番庆贺啊。”

    老八出了这么大的丑,父皇一定气坏了,说不准很快就和他作伴了。

    青帷马车上,姜似拉了拉郁谨衣袖:“阿谨,湘王不是耍酒疯吧?”

    郁谨冷笑:“当然不是。他借着敬酒给我下药,我把那杯酒还回去了而已,只是没想到他喝了后居然会裸奔!”

    早知会污了阿似眼睛,他就换别的手段收拾那蠢货了。

    “你是如何还回去的?”姜似好奇问。

    郁谨一笑,指了指宽大衣袖:“我饮酒时借着衣袖遮挡把酒倒进了衣袖里藏好的酒杯里,然后趁着给他倒酒的机会把衣袖中那杯酒又给倒了回去。”

    时人饮酒都是右手执杯,左手在前虚扶,左边衣袖自然垂落。

    郁谨用桌几上的茶蛊做了个示范。

    只见他虚扶在外的左手其余四指并拢伸出,内扣的大拇指按住茶蛊边沿,因有衣袖遮挡旁人难以发现那只藏好的茶蛊,只能看到对方标准的饮酒动作。

    当然,郁谨说来简单,想要把加了料的酒借着倒酒的机会悄悄还回去,手速慢了却不成。

    好在他习武多年,身手非凡,非常人能比。

    “阿谨,湘王今日出丑,你猜父皇会如何处置他?”

    回到养心殿的景明帝狠狠一拍桌子:“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真是气死朕了!”

第744章 后果

    皇后见景明帝气得不轻,抬手轻轻拍了拍他后背,柔声劝道:“皇上莫要气坏了身子,蜀王还年轻,今日气氛又好,贪杯也是有的……”

    想一想湘王的丑态,皇后心有余悸。

    幸亏皇上当时没有犯糊涂,若是把湘王记在她名下她还是孤老冷宫好了。

    景明帝听了皇后的劝更气了,抄起茶蛊砸到地上,怒道:“他喝酒,别人也喝酒,怎么不见别人喝多了裸奔?”

    堂堂皇子在太后寿宴之上裸奔,景明帝已经可以预见传扬出去之后皇室会怎么被笑话。

    皇后想起湘王那几声撕心裂肺的“母后”,心中一阵膈应,抿唇轻叹道:“湘王许是有心事吧。”

    劝皇上熄火?当然不会,她此刻只想火上浇油。

    景明帝果然被挑起更大的怒火:“有心事?有心事就能借着喝酒裸奔?”

    他还有心事呢,这两年遭遇的烦心事还少嘛,要是都像老八那混账东西一样心里不痛快就裸奔,他这个皇帝早就没法当了。

    “他能有什么心事?是我选了老七没选他,心里不痛快?”景明帝忿忿问。

    景明帝不是傻子,想一想长生殿里湘王喊的那几句,哪有不明白的。

    老八这是因为没被选上,心里不满呢!

    因着与皇后这两年相处融洽,景明帝没有什么好避讳的,怒道:“你说他有什么脸生气?选谁不选谁是我们的事,轮得到他一个小辈置喙?他这是嫌弃自己生母?”

    湘王的母妃是一名舞姬,在景明帝心中虽无足轻重,可当儿子的嫌弃生母又另当别论。

    老八与老七不一样,长大后与丽嫔见面机会虽然不多,可他印象里丽嫔对这个儿子一直关爱有加,那是放在心尖上疼的。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只因为母妃出身低微就嫌弃,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景明帝越想,对湘王印象就越差。

    皇后不忘加把火:“皇上莫恼,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乃人之常情”

    “狗屁人之常情!”景明帝摔了一个茶蛊不好再摔,一脚把小杌子踢出老远。

    皇后嘴角微扬,不再多劝。

    经此一事,湘王彻底失了圣心,想要当她儿子绝无可能。

    好吧,她已经有了燕王当儿子,本来也不可能,但以防万一还是需要的。

    皇后安心了,惭愧道:“皇上莫要气了,寿宴出了漏子,都是我安排不周”

    “这不能怪你。”景明帝截断皇后的话,“谁能想到老八会裸奔?啊,谁能想到?”

    好不容易下去一点的火气又上来了。

    一旁潘海:“……”皇后可能跟湘王有仇。

    皇后又温声细语劝了一阵子,施施然离去。

    景明帝生着闷气枯坐良久,哑声吩咐潘海:“传朕旨意下去,湘王于太后寿宴上酒后失仪,毫无体统,着即由亲王降为郡王,并罚俸一年……”

    潘海暗暗同情湘王一瞬,忙按着景明帝吩咐去办。

    直接被侍卫丢回湘王府的湘王清醒过来之后,整个人是崩溃的。

    他,他都干了什么?

    在皇祖母的寿宴上裸奔湘王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更加清醒了。

    比湘王更崩溃的是湘王府长史。

    听闻湘王在太后寿宴上干出裸奔的丑事,牛长史解下裤腰带就往房梁上扔,准备一死百了。

    没法活了,亏他还暗笑燕王府上的长史不好干,因为燕王是个爱惹事的,万万没想到他家王爷能干出这种事来!

    牛长史被人拦住,没死成,赶到湘王身边痛哭流涕。

    湘王抬脚踹了牛长史一脚,怒道:“本王已经够烦了,你这老货还哭丧!”

    牛长史坚强爬起来:“都是老臣的错,王爷还是要想想办法才是啊”

    “想办法?”发泄过后的湘王跌坐回去,一脸失魂落魄。

    都这样了还能想什么办法?

    那杯酒他明明看着老七喝了下去,可为什么老七没出事,最终出事的是他?

    湘王用力捶了几下脑袋,只觉头疼欲裂,一团乱麻。

    “四哥”湘王突然想到了齐王,猛然站起来往外走。

    牛长史赶忙拦住:“王爷,您要去哪儿?”

    湘王不耐烦推开牛长史:“让开。”

    牛长史被推了个趔趄,眼见湘王往大门口走,只能去追。

    湘王才走到大门口,就见几名内侍匆匆往这边走来。

    他一下子定在当场,恐惧从心底冒出来。

    为首的内侍小乐子跨入湘王府大门站在院中,把明黄圣旨一抖,开始宣旨。

    待小乐子读完圣旨,湘王已是面如土色。

    小乐子轻叹口气,催促道:“王爷,接旨吧。”

    湘王跌坐在地,盯着开始往外冒出细嫩野草的青石砖缝发呆。

    他成郡王了?

    夺嫡之事他都没敢下场,只准备跟在四哥后边摇旗呐喊,眼下还什么都没干呢,这就成郡王了?

    下意识接过小乐子递过来的圣旨,直到来传旨的几名内侍离去,湘王还久久回不过神来。

    牛长史早已哭昏过去。

    湘王闹出这样的丑事,他这个长史丢官罢职已是轻的。

    因几位王爷的府邸都坐落在一条街上,几名内侍要回宫必然会经过几处王府。

    鲁王府大门悄悄开了一条缝,一人探出头来目送内侍远去,飞快去向鲁王禀报。

    “内侍真去湘王府传旨了?”

    “小的亲眼所见。”

    鲁王一拍大腿:“快去打探!”

    不多时派出去的下人把消息带了回来:“王爷,湘王被降为郡王了!”

    鲁王愣了一会儿,眉开眼笑找鲁王妃显摆去了。

    湘王降为郡王的消息眨眼就传遍了各处。

    彼时燕王府的老长史正在处理王府事务,听到这个消息后枯坐许久,猛然站了起来,颤声问道:“王爷呢?”

    大意了,他以为太后寿宴定然不会出状况,因而没多提醒王爷几句。万万没想到啊,王爷们永远让他们这些凡人出乎意料!

    “王爷在王妃那呢。”

    老长史听了这话眨眨眼,感动得眼眶都湿了,继而升起深深的惭愧:他错了,他们王爷比别人家王爷靠谱多了。

    至少不会在宴会上裸奔!

第745章 一起去

    郁谨忽然发现老长史向他禀报事务时语气温柔了许多,令他颇不适应,总怀疑这老头吃多了。

    “长史还有事?”见老长史汇报完还没有走的意思,郁谨发问。

    老长史以欣慰的目光看着自家王爷:“没事了,老臣告退。”

    见识过了别人家的王爷,他们王爷只要这么保持下去,太子之位有戏啊!

    郁谨摇摇头,回到毓和苑对姜似提起老长史的异样,惹来姜似一顿笑。

    “长史这是让湘王裸奔给安慰到了,你好歹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郁谨脸一沉,气道:“那老头子对我要求就这么低?”

    说好的跟着他走上人生巅峰呢,结果就这么看轻他?

    这般一想,郁谨越发觉得还是自己媳妇好。

    “湘王经此打击应该成不了什么事了。”姜似想一想宴席上湘王的丑态,目光冷然。

    郁谨揉了揉拳头,嘴角挂着冷笑:“光是这样太便宜他了,他既然有招惹咱们的胆子,那就做好被一连串打击报复的准备。”

    降为郡王完全不痛不痒,不让老八知道什么叫疼,真以为站队是那么好站的?

    明月姑娘一直待在废井里怪委屈的,是该与前未婚夫见个面了。

    郁谨盘算着这些,一颗心又冷又硬,丝毫没有放弃痛打落水狗的打算。

    “明日他们几个应该会去探望老八,我到时候把二牛带上。”

    见郁谨说得笃定,姜似笑问:“焉知他们就会去湘王府?说不准怕父皇不喜,一个个避之不及呢。”

    郁谨摇头:“那不会。湘王在太后寿宴上出丑引得父皇震怒,百官勋贵这个时候定会避得远远的,但他们几个就不一样了。兄弟落难,惯爱沽名钓誉的老四定然会去表示一下关心,老五好不容易有了同伴也不会错过看笑话。老四与老五都去了,秦王与老六若是不去岂不显得没有兄弟情义?”

    姜似听了点头。

    湘王虽出了大丑,可性质与废太子、晋王等人截然不同。外人避得远远的无可厚非,要是亲兄弟对湘王不闻不问,在景明帝那里反而不落好。

    儿子出了丑,当爹的可以嫌弃,其他儿子冷漠无情就不行了。

    毫无疑问,景明帝此刻就是这般心理。

    除了鲁王,几位皇子心中都有数。

    “鲁王府与咱们对门,明日等他一出门我就跟上。”

    翌日才吃过早饭,郁谨正等着派去盯梢的手下的消息,燕王府大门就被敲响了。

    鲁王居然找上门来了。

    “五哥约我一同去看望八弟?”郁谨微微挑眉,心情有些复杂。

    老五这么贴心,让他怪不好意思的。

    鲁王压抑着雀跃的心情劝说着:“我看见老四都过去了,大哥好像也去了,不用问老六肯定要去的……”

    郁谨面露惊讶:“都去啊?”

    “那可不。七弟你想想,我们都去,独独你不去,传到父皇耳中让他怎么想?”

    郁谨敛眉,似乎在认真考虑鲁王的话。

    鲁王一拍郁谨肩膀:“父皇定然会觉得七弟不讲兄弟情义,所以哥哥才约你一道过去。”

    想一想要看老八的笑话,他兴奋得一夜没睡着,可算盼到天亮了。

    可他一个人过去,万一没忍住与老八打起来怎么办?

    老四虚伪,老六奸诈,大哥是个老好人,到时候犯错误的只有他一个就糟了。

    好不容易被老八追平,再垫底岂不郁闷。

    鲁王思来想去,还是要拉着一个比他更能惹祸的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老七。

    迎着鲁王热切的眼神,郁谨笑道:“这么说,要谢谢五哥提点我了。”

    鲁王咧嘴一笑:“咱们兄弟之间说什么指点啊,应该的。”

    郁谨依然没动弹,露出几分为难之色:“我本来没想过去,怕八弟以为是去看他笑话”

    鲁王咳嗽起来。

    他以前不觉得老七这么实在啊,怎么净拣大实话说呢。

    担心郁谨改了想法,鲁王绞尽脑汁苦劝起来。

    郁谨不点头,也不拒绝,就这么眯眼听着,等到鲁王说得口干舌燥才松口:“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一起去看看八弟吧。”

    鲁王如释重负:“走!”

    兄弟二人并肩往外走,才走出院子,一道黑黄身影就窜了出来。

    鲁王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迟疑喊道:“二牛?”

    扑到二人面前的不是二牛还有哪个。

    养了一身冬膘,二牛看起来更壮实了,乍然一瞧竟与小牛犊子差不多,也难怪鲁王一时没有认出来。

    “五哥不必理它,咱们走吧。”

    鲁王点点头,绕过二牛往前走。

    二牛一个闪身又挡住了二人去路。

    “七弟,二牛想干嘛?”大狗的个头令鲁王不敢掉以轻心。

    郁谨摩挲着下巴,猜测道:“许是见到五哥亲切,舍不得让五哥走。”

    鲁王登时惊了,说话都结巴起来:“不,不会吧?”

    他与老七家这条狗精没什么交情啊。

    在鲁王看来,能混上正四品朝廷命官的狗定然成精了,不然让他这个越混越落魄的皇子情何以堪?

    “二牛,不得放肆。”郁谨装模作样斥了一声。

    二牛倒是听话,默默退至一旁。

    鲁王松口气赶紧往前走,却觉腿一沉,扭头一瞧,裤腿被大狗叼住了。

    鲁王浑身紧绷:“七弟”

    郁谨无奈叹气:“看来二牛是真舍不得五哥走。”

    “那,那怎么办?”鲁王脸色都变了。

    二牛这么大个子他不一定打得过啊,万一落了下风被这大狗咬掉裤子怎么办?

    老八才裸奔过一想寿宴上湘王的丑态,鲁王冷汗顿时流下来了。

    郁谨尴尬笑笑:“这狗东西只听内人的,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五哥你等着,我这就好好教训它”

    “汪!”大狗仿佛听懂了主人的威胁,呲牙吼了一声。

    鲁王忙道:“别”

    老七这不靠谱的,没有金刚钻你可别揽瓷器活呀。

    “五哥?”

    鲁王福至心灵,脱口而出:“要不咱们带着二牛一起去吧。”

    只要摆脱掉裤子的危险,怎么样都行。

    “汪”二牛叫声温和,松开了嘴。

第746章 齐聚

    二牛一松口,可把鲁王感动坏了,感动之余,又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

    “七弟,你看看,我猜得没错吧?”

    郁谨险些被鲁王难掩的得意给逗乐了,强板着脸点头:“五哥真是料事如神。”

    鲁王顿时看这个弟弟无比顺眼,笑着一拍郁谨手臂:“那就走吧。”

    郁谨摇了摇头:“咱们去看八弟还带着狗,不大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鲁王一听不乐意了,“二牛是普通的狗吗?它可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跟咱们一起去看八弟最合适不过了。”

    老七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也不瞧瞧眼前这情况不带着二牛能行吗?

    真要把二牛撇下,二牛能放过他的裤子才怪。

    眼见郁谨迟疑不定,鲁王又苦口婆心劝上了,足足劝了一刻钟才终于换来对方点头。

    “既然五哥坚持,那就把二牛带上吧。”郁谨勉为其难道。

    鲁王松口气,暗道:可算把老七说通了,等到了湘王府他定要灌三杯茶才能弥补浪费的口舌。

    兄弟二人没再耽搁,带着一只大狗往湘王府去了。

    姜似听了阿蛮的禀报都愣了:“鲁王求着王爷把二牛带去了?”

    “是呀,先是求王爷同去,又是求王爷答应带上二牛,至少劝了王爷两刻钟吧,连枝头的麻雀都不耐烦飞走了。”阿蛮口齿伶俐,把打探来的情况笑盈盈讲给姜似听。

    姜似听得感慨万千:真没想到鲁王是这样的妙人。

    本来还觉得阿谨带二牛去看望湘王有些突兀,怕事后引起皇上怀疑,现在有鲁王这么贴心,大可高枕无忧。

    湘王府大门今日一早开了好几次,第一个过来的就是齐王。

    以齐王的谨慎,自是考虑过第一个去湘王府探望是否合适。

    他与老八一直交好众所周知,父皇也知道他们兄弟合得来。现在老八遇到了挫折,他早早过来安慰想来不会引起父皇误解,反而会觉得他仁义重情。

    齐王这般迫不及待是为了一解疑惑:昨日明明商量好给老七酒中下毒,最后受害的怎么成了老八?

    因为琢磨这个问题,齐王辗转反侧一夜几乎没合眼,气色瞧着比才出了大丑的湘王强不到哪里去。

    盯着湘王眼下的青影和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齐王叹口气:“八弟,昨日到底怎么回事?”

    湘王神色麻木:“我不知道。”

    “不知道?”

    湘王一脸失魂落魄:“被老七算计是跑不了的,可我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明明亲眼瞧着那杯酒被老七喝下去了”

    湘王说着,情绪激动起来。

    齐王拍了拍他手臂:“八弟你冷静一下。昨日我记得老七反过来敬了你一杯酒,问题会不会出在他敬的那杯酒上头?”

    “即便如此,难不成他准备的药与四哥准备的是一样的?又怎么解释他喝下加了料的酒却没事呢?”湘王反问。

    这也是齐王昨晚反复琢磨的问题。

    想不通

    齐王灵光一闪:“会不会那杯酒老七没有喝下去,而是趁着给你敬酒的时候又倒了回去?”

    湘王一怔,继而想到了什么,头一偏干呕起来。

    齐王先是奇怪湘王的反应,略一琢磨明白过来,苦笑着安慰道:“八弟,你想岔了,老七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当着你的面把喝进嘴里的酒吐出来……”

    湘王白着脸有气无力:“四哥别说了,总之这一次让我彻底看清了,老七绝不简单!”

    “是啊,老七不简单……”齐王喃喃道。

    兄弟二人相对枯坐了一会儿,下人禀报说秦王到了。

    齐王冷淡笑笑:“咱们这位大哥真是从不出格。”

    凡事都不会落下,也不会冒头,低调得没有什么存在感。

    湘王心情正差,闻言嗤笑:“他还能有什么想法不成?”

    也就是命好占了父皇长子的位子,如果当初没有养到父皇名下,而今不过是个让他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宗室子弟罢了。

    “大哥好意来看你,总不能拒之门外。”齐王担心湘王耍脾气,提醒道。

    他第一个来探望老八无可厚非,可老八若是除了他谁都不见,那就不好说了。

    “八弟,你不要太沮丧了,爵位能降就能升,一时挫折不算什么。”齐王意有所指道。

    湘王苦笑着点头:“弟弟以后就靠四哥提携了。”

    经过昨日一事,湘王虽饱受打击,可毕竟没蹲天牢没赐死,他还得坚强活着。

    他埋怨老四撺掇他出头没有用,还不如铁心跟着老四混。

    当他昨夜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心中对齐王升起的几分怨怼只能默默压下去。现在唯一安慰的就是老五也是郡王,让他不至于太难堪。

    “请秦王进来。”湘王强打起精神交代下人。

    齐王见湘王如此,暗暗松口气。

    还好老八没有经此打击一蹶不振,说不定熬过这阵子会更好使,将来找准机会能狠狠咬下老七一块肉来。

    到现在,齐王对郁谨已是十二分警惕,再不认为那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秦王被请进来没有多久,下人又来禀报说蜀王到了。

    湘王府的待客厅一时热闹起来。

    几座王府相距不远,郁谨右手边走着鲁王,身后边跟着二牛,很快就来到了湘王府。

    “去跟你们王爷说,我与燕王来看他了。”鲁王毫不客气吩咐门人。

    有齐王等人陆续过来在先,门人丝毫不觉惊讶,飞快进去禀报。

    齐王担心湘王听到郁谨过来露出异样,悄悄碰了碰他,开口打破那一瞬的安静:“没想到五弟与七弟会一道过来。”

    “他们住对门,估计是碰上了。”秦王笑着接话。

    湘王收拾好心情,淡淡道:“请两位王爷进来。”

    待客厅中几人一时无心再聊,喝茶等着二人进来。

    没过多久,立在门外的侍者挑起门帘,鲁王与郁谨先后走进来。

    厅中几人纷纷开口打招呼,可招呼才打了一半就咽了下去,眼神直直盯着后边。

    老五与老七后面跟着的那头牛是怎么回事?

    呃,错了,是二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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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出版简体、繁体)人都说姜家四姑娘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可惜被安国公府摘走了这朵鲜花。然而姜似出嫁前夕,未婚夫与别的女人跳湖殉情了。。。。似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似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似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