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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似锦txt下载     似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92章 现形

    贤妃逃到门口时,房门突然关上了。

    “开门,快来人开门!”贤妃状若疯癫,用力拍打着房门。

    一双冰凉的手从背后落到她脖颈处。

    “说,你为何害十三姐?”

    “放开我,放开我”贤妃几乎要疯了,想要扒开那双毫无温度的手,可是一想那是一双死人的手,哪还敢去碰,只能嘶声尖叫,更顾不得理会那个问题。

    “你说出害十三姐的原因,我就放过你,不然我死不瞑目!”阴森森的声音在贤妃耳边响起。

    那一瞬间,贤妃险些把“太后”两个字脱口而出,灵台最后一分清明阻止了她。

    可近在咫尺的十四公主逼得她几乎崩溃,为了摆脱这种恐怖,她控制不住尖声道:“因为我恨皇后!”

    屋内有一瞬间的死寂,再然后,贤妃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贤妃醒来,帝后等人映入眼帘。

    贤妃有些茫然:“皇上,妾这是在哪儿?”

    景明帝脸色如冰,冷冷道:“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妾”贤妃转了转眼珠,猛然想了起来。

    惨白的脸,落在脖颈处的冰冷双手,幽怨阴森的声音……

    她不是在寝宫么,半夜听到敲门声,十四公主来找她索命,逼问她害死福清公主的原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说,那只是一场梦?

    “不记得了?”景明帝紧紧盯着贤妃,见她迟迟不语,就恨不得把这恶毒至极的女人直接拖出去打死。

    他最恨装失忆这一套了!

    “不记得无妨,朕告诉你就是了。你做贼心虚,半夜惊梦喊出是你要害福清……想起来了吗?”

    贤妃脸色煞白,慌忙否认:“妾没有害福清,皇上一定是误会了”

    景明帝懒得听贤妃狡辩,冷冷道:“贤妃的宫婢呢?”

    很快一名宫婢跪倒在景明帝面前,贤妃定睛一看,正是今晚守夜的宫女。

    她记得当时敲门声响起,她让宫婢去开门探个究竟,然后宫婢就消失在黑暗里。

    景明帝居高临下看着宫婢,面无表情道:“把你所见说给贤妃听。”

    宫婢匍匐在地,颤颤巍巍道:“娘娘今晚迟迟没有入睡,到了夜半似睡非睡之时突然说起梦话”

    “她说了什么?”

    宫婢飞快抬眸看了贤妃一眼,白着脸道:“娘娘喊着十四公主不要找她索命,说她要害的不是十四公主,而是福清公主”

    “贱婢,你胡说!”贤妃只觉浑身发凉,声嘶力竭喊道。

    她当然记得说过的话,可那明明不是梦,而是十四公主真的找她索命来了。

    景明帝冷冰冰扫贤妃一眼,喝道:“继续说。”

    “娘娘还说……说她害福清公主是因为她恨皇后”宫婢越伏越低,不敢抬头。

    贤妃脸色大变:“皇上,您不要听这贱婢胡言乱语”

    景明帝冷冷打断贤妃的话:“够了,你不要把朕当傻子,现在朕只想听一听你恨皇后的理由。”

    “皇上,妾没有”贤妃垂死挣扎。

    景明帝定定看着她,眼底尽是冷漠:“还是说,你想让朕把老四也叫进宫来问一问?”

    他需要的只是在贤妃与宁妃之间确认幕后指使,至于有没有证据,或者揪出来后承不承认,根本无关紧要。

    贤妃的挣扎只会增加他的愤怒罢了。

    而把十四敲门的事归为贤妃的梦,则是为了遮掩鬼神之事,对外有个合适说辞。

    毕竟比起鬼敲门,贤妃说梦话说漏嘴要光彩多了。

    他可是真龙天子,有龙气辟邪皇宫居然能闹鬼,传出去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景明帝的话狠狠击中贤妃的软肋,令她不敢再辩解。

    贤妃一张脸变成了灰白色,摇摇晃晃软倒下去。

    景明帝毫无怜惜之色,冷冷道:“说吧,朕没时间与你耗。”

    贤妃趴在地上,明明是仲夏的夜,寒意却从玉砖一直沁到她骨子里去。

    一滴泪从她眼角淌下来,流进嘴角,与口中的腥甜混到一起。

    贤妃咬了咬舌尖,哽咽道:“是妾一时鬼迷心窍,嫉恨皇后抢走了老七……”

    一直未发一言的皇后闻言冷笑出声:“你嫉恨本宫抢走了谨儿?”

    “谨儿”两个字让贤妃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说得是郁谨。

    反应过来后,一股热血就直往她喉咙里冲。

    皇后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居然叫老七“谨儿”,这是在向她耀武扬威?

    皇后紧绷唇角,与贤妃四目相对。

    她就是痛打落水狗啊,对害她女儿的人,难道还指望她仁慈?

    不只痛打落水狗,她还要把养狗的主人揪出来。

    皇后可不相信贤妃仅仅因为这个理由就会害福清公主。

    贤妃要是真的在乎燕王,就不会一直对燕王视而不见了。

    她也是当母亲的,女儿夜里会不会踢被子都要想一想,慈母之心可不是贤妃那样。

    “谨儿是你不要,皇上捡来送给了本宫,你这个理由可不能令本宫信服。”

    一旁景明帝抽动嘴角。

    他捡来的?老七明明也是他儿子。

    贤妃眼底闪过惊慌,嘶声道:“就算我不要,宁可扔了毁了,也不想白送给别人,你占了我儿子,就要用女儿来还”

    景明帝大怒:“够了,你真是无可救药,来人”

    皇后阻止道:“皇上,我觉得贤妃另有隐情,说不得就是受了什么人蛊惑。”

    贤妃心头一紧。

    事情败露,她能做的就是不要把太后供出来,那样她与璋儿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现在她只能赌一赌太后对付皇后的决心。

    皇上对太后十分孝顺,只要太后一心扶持璋儿,璋儿就有机会翻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遭了皇上厌弃没有出头之日。

    她看起来输了,可让璋儿与太后搭上了关系,就不算输得彻底。

    至于太后会不会遵守承诺,她自有后手。

    贤妃仰头,望着皇后冷笑:“皇后这话真有意思,我虽没有皇后身份高贵,可也是四妃之一,这宫中谁能蛊惑我?难道是皇后,皇上,或者太后?”

    “住口!”景明帝脸色铁青,“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朕无情。”

第793章 不欢而散

    牵扯到太后,这是景明帝不能忍的。

    一个把他扶持上位后就深居简出的长者,会针对福清一个孙女?

    这完全说不通,更无法接受。

    可对慈宁宫,他内心深处到底生出几分疑心,因此对贤妃的话愈发恼火。

    贤妃咳嗽一声,在帕子上留下斑斑血迹,哀切望着景明帝道:“是皇后先胡言乱语,妾才不得已反问。”

    景明帝瞥皇后一眼,冷冷道:“这个时候你还要牵扯皇后,简直不知悔改!”

    在嫔妃面前维护皇后的尊严对景明帝来说已成习惯,可他心中亦觉得皇后言语有些过激。

    看一眼贤妃手中帕子上的鲜血,景明帝沉着脸道:“白绫与鸩酒,你选一样吧,念你跟了朕多年,朕赏你一个全尸。”

    贤妃浑身一震,伏地发抖,低声道:“妾……谢过皇上。”

    她以为自己病入膏肓,命不长久,用这条命给儿子搭上太后那条路是值得的,可当死亡真的到来,原来还会怕的。

    皇后见此急声道:“皇上,不可!”

    “怎么?”景明帝面无表情看着皇后。

    皇后对景明帝屈膝行了一礼:“皇上,我还是认为贤妃害福清另有隐情,绝不是暗恨我把谨儿记在名下这么简单”

    “那你觉得有何隐情?”景明帝反问。

    皇后一时沉默了。

    以她对皇上的了解,公然提出对太后的怀疑皇上定会恼怒。

    皇后只好道:“有何隐情,撬开贤妃的嘴才能知晓。”

    贤妃伏在地上,盯着玉砖冷笑。

    屋中灯火通明,玉砖映出贤妃模糊的面容,以及上弯的嘴角。

    撬开她的嘴?皇后休想!

    她就知道皇后不敢直接说出对太后的怀疑,那样皇上定会大怒。

    “皇上,自从老七与妾脱离母子关系,妾一时糊涂对皇后心生嫉恨才有了今日之事,可皇后却口口声声说另有隐情,说妾受了他人蛊惑,这就令妾不解了。妾是必死之人,如果真有人蛊惑,难道我会甘心当替死鬼而让那人置身事外?”

    景明帝听着贤妃的话,不得不说有些道理。

    贤妃接着道:“妾不是什么低阶嫔妃,更育有两位皇子,除了妾刚刚提到的您与皇后、太后三人,试问谁能蛊惑我?妾明明已经交代了因由,皇后却不愿相信……皇上,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就算您恨着妾,恼着妾,也请您好生想一想皇后这般说究竟有何目的”

    “够了,皇后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罪人置喙!”景明帝喝道。

    而皇后听了贤妃这番话,愤怒之余不得不承认对方舌灿莲花。

    明明已是惨败的局面,毫无生机,居然还能挑拨皇上与她的关系,令皇上对她产生嫌隙。

    这样一来,之后她再提及太后,皇上定会多心。

    皇后正要说话,贤妃突然揪着衣襟剧烈咳嗽起来。

    她越咳越猛,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喷出,瞧着极为骇人。

    景明帝哪受过这般冲击,愣了一下急声喊道:“传太医”

    贤妃是该死,可眼睁睁看着她咳死,还是有些受不住。

    皇后比景明帝还急,催促心腹道:“快些传太医来!”

    贤妃看着皇后的急切,眼底涌动着笑意,咳得却更厉害了,忽然一口血箭喷出,直挺挺倒了下去。

    头部撞击到冰冷的玉砖上,贤妃已经感觉不到疼,黑暗袭来时,一滴泪顺着眼角落下来。

    那个瞬间,她眼前走马灯晃过许多画面。

    有年少时母亲对她的教诲期许,有抬进宫中初见到帝王的那丝心动与长久的麻木,有生下长子的喜悦,还有漫漫后宫生涯中那些斗争与隐忍。

    而这一刻,随着那些热血离开身体,所有的一切全都散了,带着她的不甘与遗憾,以及细弱蛛丝的一点期盼。

    璋儿,娘以后不能再帮你了……

    等到太医赶到,不敢对所见流露半点惊恐,给贤妃诊查过低头道:“回禀皇上,贤妃娘娘已经去了。”

    景明帝盯着贤妃的尸身半晌,平静道:“拖下去吧。季氏谋害两位公主,罪孽深重,贬为庶民不得葬入皇陵……”

    之后,帝后相对无言,长久沉默。

    屋中的烛火晃了晃,已经燃了大半。

    景明帝率先打破沉默:“母后那边若是问起,你就简单说两句,省得她老人家挂心。”

    皇后垂眸问:“要不要对安国公府说明内情?”

    “这个朕来安排。明日把老四叫进宫来,让他见季氏最后一面。”

    皇后微微点头,冷眼看着贤妃的尸体被两名宫人拖走,抿了抿唇问景明帝:“皇上真的觉得贤妃……季氏害福清是因为嫉恨老七记在了我名下?”

    “不然呢?”景明帝凝视着皇后,目光灼灼,“皇后在怀疑谁?”

    他顿了顿,问道:“太后吗?”

    皇后睫羽一颤,很想点头,可理智终究阻止了她。

    “不敢……可是福清几次出事都与慈宁宫扯上关系,皇上就不觉得奇怪吗?”

    景明帝脸色有些难看:“我也认为慈宁宫藏着奸人,可在事情没有查明之前皇后莫要胡乱猜疑,免得寒了太后的心,让我难以自处。”

    皇后忍了忍,终究忍不住问:“皇上觉得何时能够查明?福清一次次受害,十五与十四先后枉死,难道任由宫中一直乌烟瘴气下去?”

    “皇后还是认为季氏害福清与慈宁宫有关?”

    皇后淡淡道:“我只知道空穴来风必有因。”

    “你”景明帝有些恼羞成怒。

    皇后与景明帝对视,毫不退缩。

    “慈宁宫那里我会让人盯紧些,皇后莫要再胡思乱想!”景明帝说罢,气哼哼拂袖而去。

    皇后坐下,恼怒一拍桌面,骂道:“愚孝!执迷不悟!老糊涂!”

    正骂着,就见景明帝折返回来。

    皇后声音一滞。

    景明帝把皇后的骂声听了一半,为着面子不好揭穿,黑着脸道:“这是养心殿!”

    明明是他的地盘儿,凭什么是他走,要走也是皇后走。

    皇后起身,板着脸对景明帝屈了屈膝,甩袖离去。

    走就走,以为她稀罕留在这儿?

第794章 请罪

    天亮后,贤妃认罪的消息风一般传遍宫中。

    宁妃因为大半夜吃了一只烧鸡撑得半宿没睡,后来终于睡着,被宫婢喊起来时睡得正香。

    “娘娘,快醒醒,出事了!”

    宁妃艰难睁开双眼,打了一个带着烧鸡味的饱嗝儿,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什么事?”

    宫婢一脸喜色:“贤妃认罪了,是她害的公主”

    “等一等,贤妃认罪了?”宁妃揉了揉太阳穴,忙追问详情。

    宫婢眉飞色舞道:“据说是贤妃半夜说梦话,把她害公主的事给讲了出来,被值夜的宫婢听到后禀报了皇上……”

    宁妃都听愣了。

    说梦话认罪了?这听着怎么有些离奇?

    想一想她昨夜吃烧鸡的决然与破罐子破摔,宁妃抚了抚饱胀的肚子。

    果然人生无常,福祸莫测,人就得活在当下。

    “伺候本宫洗漱。”宁妃只觉神清气爽,不忘吩咐宫婢,“午膳记得和御膳房说,给春华宫添一盘烧鹅。”

    宫婢忙应下:“是。”

    昨夜她看着娘娘吃烧鸡还以为娘娘压力太大了有点害怕,现在想想,幸亏娘娘因为吃烧鸡睡不着,不然要是如贤妃那样说了什么不合适的梦话后果不堪设想!

    宁妃洗漱完,忙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打探情报)。

    齐王接到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跟着内侍浑浑噩噩进了宫。

    走进养心殿,齐王木然给景明帝请安:“儿子见过父皇”

    厌屋及乌,景明帝懒得看齐王一眼,背对着他冷冷道:“去见一见季氏,然后速速离宫,不得久留。”

    齐王一颤,低头道:“是。”

    齐王跟着内侍深一脚浅一脚前往玉泉宫,明明无比熟悉的一条路,却觉得有些陌生。

    偌大的玉泉宫几乎不见人影,只有吹过的风与摇动的花影。

    这个曾经鲜花着锦的宫殿,似乎一下子死寂了,变得毫无生机。

    齐王张张嘴想问内侍,可领路的内侍半低着头,半点没有多话的意思。

    他只好把所有的疑问咽下去,终于在一间较为偏僻的屋子里见到了贤妃。

    这是临时布置成的停尸房。

    贤妃直挺挺躺着,形容枯槁,面色惨白,早就没了生气。

    “母妃”齐王扑通跪了下来,伸手握住贤妃的手。

    那只冰冷的手让齐王真切意识到那个一直护着他,爱着他的母妃真的走了。

    凝视着贤妃的容颜,齐王喃喃道:“母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怎么去得这么突然”

    自然无人回答他的话。

    内侍在一旁提醒道:“王爷,您要快一些,稍后季氏会被送出宫中”

    齐王猛然看向内侍,怒道:“季氏是你能叫的?”

    内侍垂眸解释:“王爷可能还不知道,季氏因谋害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被贬为庶民,不得葬入皇陵”

    这番话,是上头准许他对齐王讲明的。

    “什么?”齐王大惊失色,愕然看向毫无生气的贤妃。

    那张脸还是熟悉的脸,从小到大对他来说都代表着慈爱与无微不至的关心,这一刻齐王却觉得有些陌生,再然后从心底滋生出一丝怨怼。

    母妃这是疯了?好端端为何去害十三妹与十四妹?

    两个公主而已,出手害她们于他有何好处?

    母妃这样只会让父皇更加厌弃他,让他连一丝机会都没了。

    不得帝宠,这对有心争储君之位又非嫡皇子的皇子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这也是为何亲近齐王的大臣陆续被景明帝发作之后,不少准备站队的臣子选择观望的原因。

    不是嫡皇子,就不会有大臣为了支持正统与皇上据理力争。又不得帝心,臣子们吃多了才会支持你。

    也是因为这个,贤妃才会铤而走险甘愿被太后利用,希望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因为她清楚遭受皇上厌弃的儿子不可能再有机会,除非借助庞大的外力。

    可是齐王不明白,此刻对贤妃只有不解与怨念。

    “是不是搞错了?我母妃心善,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怎么会害人呢?”

    内侍在心底嘲笑一声。

    心善?能在这吃人的后宫活下去的有几个心善的?亏他们这些奴婢还以为贤妃是个好的,现在看来果然没有例外。

    “王爷,这是季氏亲口承认的。”

    齐王望着内侍神情错愕,好一会儿掩面泣道:“母妃,您糊涂啊,是儿子的错,儿子要是多来看看您,您就不会想岔了……”

    内侍等了一会儿,提醒道:“王爷,您该走了。”

    齐王哭着给贤妃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离开。

    出了玉泉宫,齐王没有随着内侍往外走,而是红着眼圈要去给景明帝请罪。

    “王爷,您还是早些离宫吧,这个时候皇上心情不好”

    齐王坚持道:“父皇要打要罚都是应该的,如果能让父皇出气,怎样都行。”

    今日景明帝没有心情处理繁杂政务,躲在了养心殿后殿发呆。

    吉祥似乎察觉主人心情不好,躲得远远的吃着小鱼干。

    景明帝看了一眼日渐圆滚的白猫,心情更糟了。

    这猫白养的,他心情这么差,竟不知道过来让他顺顺毛。

    盯着吉祥叼着的小鱼干,景明帝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或许在吉祥心里,他这个主人还没那只鱼干重要。

    潘海走过来:“皇上,齐王来了。”

    景明帝抬了抬眼,目光冷淡:“不是要他回去么?”

    “齐王看过季氏,特来请罪,此时正跪在外头。”

    “那就让他跪着吧。”

    齐王这一跪,就跪了一个多时辰。

    潘海再次凑到景明帝身边:“皇上,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景明帝微微颔首,走出了寝宫,一眼就望见跪在外头的齐王。

    烈日当空,齐王就跪在大太阳底下,一张脸通红,薄衫都被汗水湿透了。

    景明帝看了齐王一眼,抬脚向慈宁宫走去。

    齐王晃了晃身子,垂眸遮住眼中的绝望与对贤妃的怨怼。

    景明帝赶到慈宁宫,就看到太后有些憔悴的脸。

    “母后,您昨晚没睡好?”

    太后苦笑:“昨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哀家如何能睡好。今日听皇后说害死十四的是季氏……”

第795章 密信

    坤宁宫檀香萦绕,太后语气唏嘘:“哀家实在没有想到季氏会是这种人。”

    景明帝跟着叹气:“儿子也没想到。”

    想一想面慈心毒的贤妃,摊上大事还吃烧鸡的宁妃,还有居然敢给他甩袖子的皇后,景明帝觉得女人太复杂了。

    只有他想不到,没有她们做不出。

    再想一想后宫那么多嫔妃,景明帝突然觉得后宫三千简直就是给当皇上的最大压力。

    “哀家已经对皇后说了,以后不要福清过来了。”

    “母后”景明帝面色微变。

    太后苦笑:“这一次贤妃指使小邓子假借慈宁宫的名义诓骗福清才得了下手的机会,还害了十四性命,上元节的事也与慈宁宫有关,哀家实在过意不去,不能为了哀家的私心再让福清出事了……”

    景明帝忙宽慰道:“母后,这与您无关,福清侍奉您本就是她当孙女的该尽的孝道。”

    太后摇摇头:“皇上莫要再劝。一而再,再而三,福清出事总与慈宁宫扯上关系,哀家无论如何安慰自己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那其他丫头您喜欢哪个,就让她过来陪您。”

    太后叹口气,神情落寞:“不了,哀家就如以前那般清清静静礼佛挺好。”

    景明帝很是自责:“都是儿子无能,迟迟揪不出在宫中兴风作浪的奸人,连累母后无法舒心。”

    太后看着景明帝皱眉:“皇上的意思,认为贤妃背后还有人?”

    景明帝一滞,讪讪解释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宫中出事太多了些……”

    太后轻叹一声,指了指窗外:“皇上您看,这宫中的天比起外面的天能有多大?这么多人终身待在这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出也出不去,滋生的欲念就多了,求而不得闹出的事自然也多了。在哀家看来,这都是正常的,皇宫本就会把人的欲望无限放大。而你是一国之君,要放眼天下,不要被宫中这些事绊住了。”

    景明帝点点头:“母后说得有理。”

    太后收回视线,落回景明帝面上:“齐王知道了吗?”

    提起齐王,景明帝脸色微沉:“知道了,儿子让他进宫见了季氏最后一面,也算全了他们母子情分。”

    太后颔首:“皇上想得周到。季氏毕竟是高位嫔妃,突然没了总要让有些人明白内情,免得生出事端。那齐王回去了?”

    景明帝沉默了一瞬道:“还在养心殿跪着,说是来请罪。”

    太后摸了摸佛珠,敛眉道:“皇上没见他?”

    景明帝冷笑:“见了心烦。”

    太后摇摇头,语重心长劝道:“皇上,贤妃是犯了大错,可齐王毕竟不知情,又是你的亲儿子,迁怒就不必要了。”

    景明帝动了动唇,没吭声。

    实话实说,他就是一直对老四无感,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烦,当然到现在就全是厌烦了。

    也许这就是不投脾气?

    太后一见景明帝没有听进去,叹道:“皇上,对几位皇子您不只是一位父亲,更是一位君主,不能只凭喜好来。眼下储君之位空缺,皇子们如果没有什么大错,就不要太过苛责了,免得以后无人可选……”

    景明帝听了太后的话,心情有些沉重。

    太子死了,晋王犯错去守皇陵,湘王夺爵被幽禁,本以为儿子多继承人不用愁,现在算算,居然没几个了。

    “皇上,对几个孩子多包容些,不然到最后反而让自己陷入被动。”太后意味深长道。

    景明帝点头:“儿子明白您的意思。”

    太后见好就收,端起茶盏道:“皇上去忙吧。”

    景明帝离开慈宁宫回到养心殿,见齐王还跪在那里,绣金龙的靴子停在摇摇欲坠的齐王面前。

    齐王抬头,神情哀切:“父皇,儿子来给您请罪。”

    他说着开始磕头,额头一下接一下砸在玉砖上,很快就见了血痕。

    景明帝站了一会儿,淡淡道:“你回去吧,季氏的事与你无关。”

    “母债子偿,母妃犯了错,就是儿子犯了错。父皇有气就撒在儿子身上吧,您憋在心里伤了身体,儿子罪孽就更深重了。”

    “说了与你无关,回去吧。”

    “是。”齐王伏地又磕了几个头,这才踉跄着离去。

    回到清清冷冷的齐王府,齐王一头扎进了书房,捶桌痛哭。

    母妃死了,还令父皇对他更加厌恶,他心心念念多年的那条路被彻底断送了。

    书桌震动,一册书卷倒下来,发出一声闷响。

    这声响打断了齐王的发泄,愣愣盯着那册书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齐王突然一跃而起,匆匆绕到书架后拉开了暗格。

    暗格里物件不多,主要是书信等物,而这些都是顶要紧的。

    齐王匆匆翻开那些书信,从最底层抽出一封信来。

    信封表面没有一个字。

    齐王摩挲着信封上的雅致纹路,神色不停变幻,终于咬了咬牙打开封泥。

    信纸有厚厚数张,齐王匆匆看过,又从头到尾一字字再看一遍,靠着书架喃喃道:“原来如此……”

    母妃竟然是受了太后的唆使才害十三妹的。

    齐王想起最后一次给贤妃请安,离去之前贤妃交给他这封密信时说的话:“璋儿,倘若有一日母妃不在了,而你又处境艰难,再把这封信打开来看。”

    他把信带回来,克制住好奇心放进暗格里收好,有好几日夜里都在琢磨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母妃就出了事。

    齐王脑海中浮现太后慈眉善目的模样,有些不可思议。

    太后竟然隐藏如此深!

    有母妃这封信,他好歹不会被蒙在鼓里,如果将来太后对他袖手旁观,他就有了太后的把柄。

    父皇对太后再孝顺,这封信足以令父皇对太后生出疑心,而这定然是太后不愿看到的。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对太后提起这封信,这算是母妃留的后手,不至于被太后利用而死后太后不遵守约定却能毫发无伤。

    太后……真的能助他坐上那个位子吗?

    齐王从皇宫离开时那颗陷入绝望的心重新活泛起来。

第796章 篝火

    随着安国公被召见,贤妃的事很快传到了宫外去。

    彼时蜀王正扒着罐子看两只蛐蛐打架。

    被郁谨的彪悍战绩吓住,决定暂时退出储君之争的蜀王为了修身养性,花重金买了一对蛐蛐磨性子。

    前不久他用胜出的那只蛐蛐与康郡王的蛐蛐斗了一场,居然赢了千金,也算给王府开源节流了。

    听到贤妃没了的消息,蜀王手一抖险些把罐子打翻,抱着罐子一颗心扑通跳了老半天。

    缓过劲来后,蜀王擦了擦额头冷汗,更坚定了一个念头:离老七那个妖孽远一点!

    老七让老八倒了霉,让老四倒了霉,现在连自己生母都干掉了……

    什么,这次的事与老七无关?

    蜀王冷笑。

    怎么可能无关,谁与老七过不去就非死即伤,说全是巧合谁信啊!

    突然一只蛐蛐洪亮叫起来,有些心得的蜀王知道这是其中一只打胜了。

    低头看看罐中耀武扬威的大蛐蛐,蜀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罢了,其实养好蛐蛐多赢点金银也不错,先将就着过吧,等以后老七倒霉了他再上。

    贤妃的死给朝廷上下带来不小震动,大臣们开始琢磨一件事:皇子们快要被皇上收拾完了,而储君之位还空悬,再这样下去不行啊,是不是该提议皇上立太子了?

    臣子们掐指一算,废太子被赐死快一年了,这个时候提出立太子皇上应该可以沉住气了,至少不会一开口就被皇上拿镇纸砸死。

    就在一种焦躁不安的气氛中,离贤妃出事又过去大半个月,终于有大臣上朝时把立太子之事提出来。

    一番君臣间的吹胡子瞪眼,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

    回到养心殿的景明帝气得在屋里来回打转。

    这才多久,又逼着他立太子了。

    朝廷后宫,怎么就都不让他省心呢?

    景明帝生出无人理解的忧伤,背着手走出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坤宁宫外。

    瞥一眼坤宁宫的大门,景明帝吃了一惊。

    他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自从那日与皇后不欢而散呃,最近不欢而散也多了些。

    反正那日皇后甩袖子走了后,他就再没踏入过坤宁宫一步,皇后居然也没派人来请。

    想到这里,景明帝就来了火气。

    无人给他分忧就罢了,皇后还给他添堵,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景明帝沉着脸走了过去。

    宫人一见景明帝来了,张口就要唱报,被景明帝制止。

    开玩笑,他正与皇后冷战呢,被宫人喊得都知道了,脸面往哪儿搁?

    皇后此时正在吃葡萄。

    玛瑙一样的葡萄,紫得喜人,用井水镇过后凉丝丝甜蜜蜜,吃下去别提多舒坦了。

    景明帝走进来,就看到一名宫婢在剥葡萄皮,动作十分熟练,一旁的水晶盘里堆满了绿色的葡萄珠,另一名宫婢用银牙签插上一颗葡萄珠送到皇后嘴边。

    景明帝气得脸色比剥了皮的葡萄珠还绿。

    皇后受了冷落不该胆战心惊惶恐得睡不着吃不香吗,这是什么情况?

    “咳咳!”景明帝重重咳嗽一声。

    皇后偏头一看,忙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起身迎过来:“皇上来了,怎么没让宫人通报?”

    景明帝神情扭曲一下。

    通报了他能看到皇后这么美滋滋吃葡萄?

    真真是气死他了!

    从皇后身边走过,景明帝在椅子上坐下来,伸手拿起水晶盘中搁置的牙签插了一颗葡萄珠喂进嘴里。

    皇后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退出去,来到景明帝身边与之相对而坐,问道:“是不是挺甜的?”

    景明帝不由点头。

    真的挺甜的,尤其心烦气躁的时候吃上一颗。

    皇后微微一笑:“那皇上多吃点。”

    景明帝忽然清醒过来:他是来吃葡萄的吗?他分明是来找皇后算账的!

    说算账也不对,总之他不痛快皇后就不能这么自在。

    人家夫妻都是同甘共苦,只有这女人一点不懂事。

    又不自觉吃了一颗葡萄,景明帝开了口:“今日那些老家伙……咳咳,大臣们又提起了立储之事。”

    皇后淡淡嗯了一声,垂眸吃葡萄。

    景明帝见皇后左一颗右一颗,眨眼间那盘葡萄珠就去了大半,咬牙道:“皇后怎么看?”

    皇后手一顿,看了景明帝一眼,道:“后宫不得干政。”

    景明帝被噎了一下,没好气道:“我只是问问皇后的看法,谈不上干政。”

    皇后拿帕子擦了擦手,平静道:“皇上问我看法,我就大着胆子说一说,还望皇上勿怪。”

    “你说就是。”

    “皇子们都大了,储君之位空悬就好像夜里一堆篝火引着飞蛾往上面扑,挡也挡不住的。”

    景明帝沉默半晌,问道:“皇后的意思,也赞成尽快立太子?”

    皇后没吭声,继续吃葡萄。

    她当然赞成立太子,不但赞成,还要她的养子郁谨坐上那个位子。

    但这话不好由她挑明。

    景明帝起身,喃喃道:“朕要好好想一想。”

    他起身往外走,顺手拈起最后一颗葡萄丢入口中。

    皇后错愕盯着空了的水晶盘,最后弯唇笑了。

    回到养心殿的景明帝把自己关在房中,陷入了深思。

    年少时,母后曾对他说过一句话:如果你非天纵之资,当所有人都与你意见相左之时,那就证明你是错的。

    他不急于立太子,真的错了么?

    他身体还算康健,在这个位子上再糟心个十年八年还是没问题的,现在立下太子,这么漫长的时间谁知会出什么变故?

    纵观历史,那些早早立下太子的几乎都没有好结果,他的嫡子郁琅何尝不是如此。

    不过大臣们着急也是看他年纪大了吧,不得不说,这两年他颇有焦头烂额之感,或许是该选定储君替他分忧了。

    分忧?

    景明帝眼睛一亮。

    对啊,朝廷之事皇后不能分忧,太子是可以的!

    总不能天天只有他一个人苦大仇深,大臣们想骂街骂街,想撞柱子撞柱子,后宫女人们想吃烧鸡吃烧鸡,想吃葡萄吃葡萄,一个个都比他这个皇上活得自在。

    景明帝为自己抱过不平,琢磨起几个儿子来。

第797章 立储

    秦王是第一个被排除的。

    秦王是养子,在有亲子的情况下,他再大度也不想把皇位传给养子。

    老四想到齐王,景明帝就下意识皱眉。

    对发妻下手在先,算计太后在后,这样的人坐上那个位子能善待兄弟们?他是不信的。

    老五是个棒槌,要是当了皇帝……说不定皇位被人骗走了还要替人家数钱呢,那样他还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老六还不错,庄妃也是个省心的,可老六都大婚两年了老六媳妇还没动静,这也是个隐忧。

    至于老七景明帝下意识想把郁谨略过,却后知后觉想起来如今老七可不是那个自幼被送出宫去的小可怜了,而是皇后之子。

    仔细想想,老七除了读书少点,其他方面真不差,如今连身份的差距也追平了,不,甚至更高。

    老六与老七……

    景明帝一时犹豫起来。

    时间久了,潘海不放心走过来:“皇上,喝杯茶吧。”

    景明帝接过茶盏抿了两口,不悦扫了潘海一眼。

    这个潘海,越来越不懂得体贴了,只知道给他送茶,就不能像皇后的婢女那般剥好冰镇过的葡萄珠给他送来?

    潘海被看得莫名其妙加委屈。

    他只是送了一杯茶,什么都没干啊,怎么就惹皇上不高兴了?

    景明帝把茶盏往桌几上一放,淡淡道:“去让韩然打听一下蜀王与燕王近来在做什么。”

    “是。”潘海退了出去。

    没让景明帝等太久,韩然就来回报:“回禀皇上,蜀王近来时常与康郡王比斗蛐蛐,燕王鲜少出门,大半时间在书房读书。”

    景明帝以为听错了,瞪着眼睛问道:“你再说一次,蜀王近来在干什么?”

    韩然垂眸敛目,字字清晰:“与康郡王斗蛐蛐。”

    景明帝攥了攥拳头,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不应该啊,老六在他印象里一直是个天资聪慧、勤奋好学的孩子,什么时候发展成斗蛐蛐了?

    忍着一口气,景明帝再问:“燕王近来在读书?”

    “是。”景明帝问什么韩然就回什么,不多说一个字。

    这个时候皇上问起皇子们的近况,非同寻常,自然是少说为妙。

    景明帝沉吟良久,摆摆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韩然退下后,景明帝灌了几口茶,心道储君之位看来要尽快定下来,不然这些混账玩意再作下去他一个都看不中,只能去考虑养子了。

    “老七年少时因为条件所限荒废了学业,倒是知道勤能补拙。”景明帝喃喃道。

    潘海接话道:“皇上忘了,燕王记忆力极佳,有过目不忘之能。”

    景明帝一怔,想了起来。

    对啊,老七有过目不忘之能,当时他还想过老七要是从小好生教导,说不定老甄家的儿子还比不过呢。

    这么说来,只要老七勤奋肯学,少读那几年书的差距应该很快就能抹平吧?

    老大是养子,老四心性不正,老五傻,老六沉迷斗蛐蛐,扒拉了一圈竟只有老七过得去。

    勤奋好学、武功出众、善于破案、皇后养子……景明帝忽然觉得不选这个儿子简直说不过去。

    景明帝性情温和,平日难免让人觉得有些优柔寡断,可某些事一旦下了决心又格外雷厉风行。

    他一拍桌子,神色决然:就这么定了!

    燕王府,毓和苑。

    郁谨一手持书,笑吟吟问姜似:“阿似,你猜父皇最近在烦什么?”

    姜似眼神微闪:“这不难猜吧,当然是立储之事。”

    郁谨把书放下,拉姜似坐在身边:“那你仔细瞧瞧,父皇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姜似一双妙目上下扫量郁谨几眼,纤手指了指才被他放下的书卷:“估计会嫌弃你肚子里没有几两墨水。”

    郁谨嗤笑。

    姜似推了推他:“怎么,不服气啊?”

    郁谨睃她一眼,没好气道:“服气,所以这些日子不是都在好好读书么,传到父皇耳中也算勤能补拙。”

    狗屁的勤能补拙,他还需要补拙?做个样子给皇帝老子瞧瞧,让皇帝老子早点下定决心立太子,大家就都清净了。

    他就不信了,秦王与鲁王忽略不计,只剩下老六还有一争之力,沉迷斗蛐蛐的老六能跟他比?

    “如果父皇就是中意蜀王呢?”姜似笑问。

    郁谨挑眉看她:“瞎?”

    姜似噗嗤一笑:“不排除这种可能。”

    郁谨冷笑:“本来老六学老实了我不想赶尽杀绝,父皇要是眼神不好乱选,那我只好再努努力了。”

    姜似摇摇头:“蜀王其实是个聪明人,不一定抓得到他的把柄。”

    “聪明有聪明的好处,人聪明了就会想得多,想的多了胆子就变小了。”郁谨浑不在意道。

    没有把柄他就创造把柄,既然走了这条路,他就不能输。

    看一眼笑靥如花的妻子,郁谨在心中道:他输不起。

    “好了,这些事交给我操心吧,估计着快有结果了。”郁谨拥着姜似,把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花团锦簇,阿欢由婢女扶着摇摇晃晃去追一只大狗。

    小阿欢没追两步就往前一栽倒在了大狗身上,咯咯笑起来。

    二牛一脸无奈,甩着尾巴替阿欢驱赶蚊虫。

    郁谨不由露出轻快笑意,心道既然二牛带娃这么熟练了,看来是时候给阿欢添个弟弟或妹妹了。

    嗯,还是生个儿子吧,倘若生个女儿,他的地位又要往后挪一挪,不如生个儿子垫底。

    二牛警惕往窗口望来。

    主人是不是又打坏主意了?

    哼,再这样它就不干了!

    阿欢站起来,又摇摇晃晃往前走去。

    二牛一见什么都不想了,赶忙追上去护着,还一脸嫌弃把婢女挤到了一边去。

    结果比郁谨预料得来得还快。

    翌日上朝,景明帝就宣布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为大周江山之永固,立皇七子谨为皇太子。

    圣旨一出,文武百官好似被施了定身咒,一个个都忘了反应。

    圣旨都说了什么?他们一定是听错了吧?

    才刚催促皇上早日定下储君,以为至少会打一场短则数月、长则数年的拉锯战,册立太子的圣旨怎么就下了?

第798章 稳住

    景明帝表情威严,扫视群臣。

    一个个呆若木鸡,这是对他选了老七不满?

    “咳咳。”景明帝咳嗽一声,提醒失态的众臣。

    群臣如梦初醒,扑通扑通,接二连三有人跪下了。

    一国储君,国之根本,皇上睡了一宿起来就给定下来了?

    这,这是不是太任性,太轻率,太不负责任了?

    跪地的大臣盯着金砖上倒映出来的人影,脸憋得通红。

    跳不跳起来劝谏,这是个大问题。

    圣旨已下,跳起来表示反对就逾越了为人臣的本分。

    为人臣者可不该对皇上立储指手画脚,这样很容易落个其心可诛的罪名。

    可不跳起来……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啊,皇上胡来,他们要是为了讨皇上欢心一味顺从,这不成奸佞了?

    还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他们这个时候表示反对,那就把燕王得罪死了。

    皇上能改变主意就罢了,倘若坚持,成为太子的燕王不记恨他们才怪,等到将来更进一步,那就等着秋后算账吧。

    群臣心潮起伏,犹豫不决。

    跳起来,不跳起来,跳起来,不跳起来……如果群臣手中有朵菊花,估计不少人就开始揪花瓣来决定了。

    不如不少大臣用余光悄悄瞅瞅左右,有了决定。

    不如先等等看,要是有人跳起来自己再跟着。枪打出头鸟,燕王记恨也是记恨先出头的那个。

    一时间,大殿中黑压压跪了一群人,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景明帝迷茫了。

    跪着不说话是怎么个意思?

    这是想表示抗议,还是庆贺呢?

    既然如此,他就当这些家伙是在恭贺了。

    景明帝也不咳嗽了,飞快瞥了潘海一眼。

    潘海清清嗓子,喊道:“退朝”

    景明帝挺胸抬头,大步流星走了。

    众臣面面相觑,有人小声道:“就,就让皇上这么走了?”

    众臣沉默。

    一会儿又有人道:“皇太子定了?”

    不少大臣掩面而涕。

    大意了啊,光等着别人出头呢,结果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居然就让皇上给混过去了。

    “窦尚书,怎么哭呢?”有政敌不怀好意问。

    窦尚书撸了撸鼻子,语气恳切:“大周终于有储君了,高兴的。”

    哼,谁不会装啊,想揪他小辫子做梦去吧。

    不少气哭的大臣皆道:“喜极而泣……”

    已经有机灵的大臣退出大殿,去燕王府道贺。

    等钦天监选好良辰吉日行过册立太子的仪式,燕王就会搬入东宫,想要道贺就没这么方便了。

    想到这些的大臣不少,一群人浩浩荡荡往燕王府而去。

    自从湘王出事,景明帝就鲜少召几位皇子上朝了,今日几位皇子还处于不知情的状态。

    朱雀坊突然来了这么多穿麒麟袍的人物,各府机灵的下人忙给自家主子禀报。

    燕王府长史近来有些忧心。

    晋王是去年四月出的事,废太子是去年九月出的事,湘王是今年春末出的事,紧接着齐王又出了事……嘶,要是这么下去,是不是轮都要轮到他们王爷了?

    想一想那几个和他不对付多年的长史都随着自家主子倒了霉,他可不想步入后尘,至少不能栽在蜀王府姓窦的那个老混蛋前头。

    正忧心忡忡着,就有下人飞奔来报:“长史,来了好多大人!”

    老长史一愣:“好多大人?”

    “是啊,大人们好像才下朝,还穿着朝服呢,全都往咱燕王府来了。”

    老长史声音都变了:“去看看!”

    一动不如一静,他现在最怕出状况了。

    老长史一边吩咐人去禀报郁谨,一边赶往大门口。

    门外一水的麒麟袍闪得老长史险些眼花。

    “各位大人这是”老长史抱拳作揖,心中打鼓。

    一般来说来拜见王爷总该提前递帖子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众臣冲老长史回礼:“我等是来给太子道贺的。”

    “太子?”老长史抬头,神色茫然。

    一名官员提醒道:“长史竟然不知么,今日在朝上已经宣读了圣旨,王爷被立为皇太子了”

    话音未落,老长史就倒了下去,好在被身后门人手疾扶住才没有摔出个好歹。

    众臣交换了一下眼色。

    看燕王府长史这个样子,燕王显然没有提前得到消息。

    不过也是,立储非同小可,皇上连他们都瞒得死死的,怎么可能给皇子透口风。

    “长史没事吧?”

    老长史茫然抬头看天。

    一轮金乌挂在东际。

    太阳没有从西边升起来,王爷成皇太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长史猛然推开门人,一溜烟跑没了踪影,留下众臣面面相觑。

    人群里有人小声道:“燕王府长史在我印象里是个挺稳重的人啊,这”

    想一想动不动抡拳头打架的燕王,似乎只有一个解释:上梁不正下梁歪。

    再一想上梁成了他们皇太子,众臣忽然觉得前路茫然。

    郁谨正在前院书房读书(装样子),就听小厮禀报说来了许多大臣,当即把书卷一放往外走去,迎面就看到老长史扑过来。

    “王爷”

    郁谨身子一侧,一脸嫌弃:“长史稳重些。”

    扑到他怀里像什么话?为老不尊。

    老长史毕竟上了年纪,这么跑不由气喘吁吁:“王,王爷,您被立为皇太子了!”

    “呃,这么说那些人是来给我道贺的?”郁谨虽有些吃惊景明帝的速度,毕竟早有准备,面上十分淡然。

    立他为皇太子有什么好奇怪的,不立他难道还有别人?

    老长史以为郁谨没听清,重复道:“王爷,您被立为皇太子了!”

    郁谨睇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长史代表了我的脸面,可要稳重一些,莫要让人看了笑话去。”说罢,越过长史往外走去。

    老长史留在原地好一会儿缓不过神来。

    什么时候他需要王爷叮嘱要稳重了?他是不稳重的人吗?

    可王爷成皇太子了啊!

    老长史察觉热血又要上头,深吸一口气道:“稳住,稳住。”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纪嬷嬷停下,目露疑惑:“长史念叨什么呢?”

    老长史跳起来:“王爷被立为皇太子了!”

第799章 震惊

    郁谨十分沉稳把前来道贺的众臣给打发走了,这才接到挤在人群中的内侍带来的圣旨,算是让老长史确认自己没做梦。

    合上王府大门,老长史拽着郁谨衣袖老泪纵横:“老臣给王爷,呃,不,太子殿下道喜了……”

    郁谨有些心累,无奈道:“长史要不回屋洗把脸?”

    洗把脸冷静一下,免得一个老头子对着他哭怪人的。

    老长史把郁谨的衣袖拽得更紧了一些。

    他不要回屋洗脸,他还没激动够呢。

    王爷成了太子,姓窦的以后还敢在他面前吱声?

    这可真是扬眉吐气啊!

    老长史觉得人生都圆满了,怎么可能回屋洗脸。

    郁谨用力抽出衣袖,淡淡道:“那我回屋了,把这个消息和王妃说一说。”

    “应该的,应该的。”老长史一叠声道。

    郁谨甩着被拽皱的袖子大步往毓和苑走去。

    老长史盯着郁谨背影目不转睛。

    纪嬷嬷挥了挥手:“王爷都走远了,还看什么呢?”

    老长史回神,语气唏嘘:“纪嬷嬷,你说咱们王妃是不是有旺夫运啊?”

    不然怎么解释王爷突然成皇太子了,就凭王爷会打架吗?

    纪嬷嬷捏着手绢点头:“肯定是啊。”

    就王妃那样只想与王爷腻歪在一块不想管府上事的,会有今天除了天生好命还能是什么!

    老长史与纪嬷嬷对视一眼,同时嗟叹。

    这人啊,不服命不行。

    随着众臣浩浩荡荡离开,消息传到各府主子耳中。

    那时齐王正在抄写佛经。

    忍字头上一把刀,长年累月的隐忍不是那么好受的,齐王这些日子用抄佛经打发时间,好使自己心平气和。

    听到消息,一团浓墨就滴在了宣纸上,把快抄好的经文全毁了。

    “王爷”

    “出去!”

    门很快被关上了,齐王用力握着笔,笔杆咔嚓被折断,扎得他手心鲜血淋漓。

    齐王却感觉不到疼,一下一下捶着桌子。

    老七被立为太子?

    这怎么可能?父皇一定是疯了吧!

    太后呢?太后不是与皇后不对付,难道就没有阻拦父皇?

    那封信上说太后会助他,可这才过了多久老七就成皇太子了,谁能告诉他太后到底怎么助他?

    谁能告诉他?

    齐王用力一扫,把书桌上的物件全都扫落在地,跌坐在满地狼藉里发起呆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能的,不可能……”

    门外小厮不敢进来,听着齐王的自言自语头皮发麻。

    王妃疯了,王爷该不会也疯了吧?

    鲁王府中,鲁王一手扶着下巴,一手揉着屁股,龇牙咧嘴道:“娘的,摔死老子了。”

    鲁王妃心中的震惊不比鲁王少多少,面上却还沉得住气,不紧不慢扇着团扇:“王爷这么激动做什么,又不是您被立为太子。”

    鲁王抓住鲁王妃的手,用力一握:“老七啊,是老七!”

    鲁王妃拧了拧眉,猜测道:“您是觉得与燕王关系亲近,替燕王高兴?”

    鲁王抽动着嘴角:“我呸,谁高兴啊,你就不觉得吃惊?老七都能当太子,那我呢?”

    他比老七还大咧!

    鲁王妃唯恐情绪激动的鲁王一个不小心伤到腹中胎儿,护着小腹凉凉道:“您当个郡王很不错了,咱们还是知足常乐吧。”

    鲁王撸了撸衣袖,又悻悻放下。

    罢了,要不是这婆娘怀了身孕,他非收拾她一顿不可。

    丈夫就是天,有这样跟天说话的吗?

    蜀王抱着蛐蛐罐子正准备去找康郡王决斗,就听到了这个惊人消息。

    蜀王手一松,罐子从怀中掉下来,里面的蛐蛐眨眼就消失在草丛里。

    跟着蜀王的小厮忙去追,边追边喊:“蛐蛐跑了”

    蜀王浑身发软靠在树上,苍白着脸喃喃道:“什么蛐蛐跑了,明明是储君之位跑了……”

    蜀王下意识抬头。

    阳光明媚,透过浓密树叶洒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有些想流泪。

    他不就是打算缓缓嘛,怎么就把太子之位给缓没了呢?

    父皇太过分了,之前竟然半点征兆都无。

    以后他该怎么办?

    追上蛐蛐的小厮抱着罐子跑过来,小心翼翼喊道:“王爷”

    蜀王转了转眼珠,木然问:“蛐蛐呢?”

    “找回来了!”

    蜀王沉默良久,叹气:“去康郡王府。”

    还是找王叔斗蛐蛐吧,赚到手的银钱才是最实在的。

    至于那个位子他可没放弃,没看郁琅当了几十年太子最后还是被废了,且让老七得意一阵子,他再找机会就是。

    对,再忍忍。

    蜀王努力安慰着自己,想想这些日子斗蛐蛐赢来的丰厚金银,一时竟觉没那么难受了。

    走出王府大门,蜀王停在石狮子跟前突然警醒:不对啊,老七当了太子他都这么快接受了,心态是不是太好了点儿?

    一些没有资格上朝的官员知道燕王被立为太子的消息又晚了些。

    “姜大人,恭喜了。”

    上峰与数位同僚涌进来,齐齐向姜二老爷道贺。

    姜二老爷有些茫然:“诸位这是”

    “燕王被立为皇太子了!”

    姜二老爷手中茶盏跌落下去,正砸在脚面上。

    他却顾不得疼,缓了缓神冲上峰抱拳:“下官告个假。”

    说罢,也不等上官批准,拔腿就跑。

    姜二老爷是飞奔进慈心堂的。

    冯老夫人有些意外:“这么慌莫非出了什么事?”

    “大,大事!”

    “究竟什么事?”冯老夫人心头一跳,不由起身。

    姜二老爷喘口气道:“燕王当太子了!”

    冯老夫人猛然跌坐回去,揪着衣襟以免激动得昏过去,一叠声道:“快,快把伯爷喊来!”

    不多时婢女返回来禀报:“伯爷一早出去斗蛐蛐,还没回府。”

    冯老夫人一滞。

    近来京城不知从哪儿刮来的歪风邪气,流行起斗蛐蛐,她不知骂了老大多少次玩物丧志,

    现在玩物丧志是不能骂了,大儿子成了太子岳丈了!

    “还愣着干什么,去外头把伯爷请回来。”

    把下人们都打发出去,留下母子二人四目相对。

    “四丫头真成太子妃了?”

    “圣旨都下了……”姜二老爷盯着手指发呆。

    手指头没白数!

第800章 追悔

    消息传到宜宁侯府,苏大舅同样欢喜不已给父母报了信。

    老宜宁侯夫妇却没有那么多喜悦。

    等苏大舅出去后,老宜宁侯轻叹一声:“真没想到似儿有当太子妃的命,以后更不能行差踏错了。”

    宜宁侯老夫人则陷入了沉思。

    外孙女成了太子妃,很快就要搬入东宫,以后就要与宫中那些贵人常打交道……

    “想什么呢?”见宜宁侯老夫人出神,老宜宁侯问道。

    宜宁侯老夫人勉强笑笑:“就是想不到似儿能有这般造化。”

    老宜宁侯小声道:“是不是造化,还要看以后。”

    要他说,当个闲散王妃其实还舒坦些,那个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是啊,还得看以后……”宜宁侯老夫人喃喃附和。

    近来似儿常来探望她,她清楚似儿想从她这里打探一些往事。

    那些秘密她本来打算带进棺材里,难道真的要对外孙女吐露?

    在听闻姜似成为太子妃后,宜宁侯老夫人原本坚定的念头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安国公府。

    安国公夫人卫氏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惊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抬脚就往外走。

    这个消息她要与老夫人说一说。

    小姑子没了,还犯了大错,连累得齐王没有出头之日,燕王却成了太子。而燕王明明是小姑子亲生的,这样的风光却与安国公府毫无关系。

    这太让人憋屈了,不知多少人会在背后看安国公府笑话。

    才走出院子,卫氏就撞见了从外头回来的小儿子季崇易。

    曾经意气风发的贵公子眼下一片青影,那种被掏空身子的虚弱掩都掩不住。

    卫氏一瞧就气得心口疼,怒喝道:“孽子,你又去金水河了?”

    季崇易立在那里,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见儿子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卫氏怒发冲顶:“孽子,我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下你这么个讨债的东西,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非要把我气得闭了眼才消停么……”

    一番痛骂让卫氏口干舌燥,喉咙冒火。

    而季崇易还是那般麻木的模样,等卫氏停下来,垂眸道:“儿子知道了,母亲没有别的事我就回房了。”

    见儿子转身要走,卫氏不知怎的脱口而出:“你表哥当上太子了!”

    表哥?齐王?

    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季崇易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

    卫氏在他背后怒道:“你怎么不跟你表哥学学,燕王从南边回来时连王爷都不是,这才过了多久”

    季崇易猛然回头:“燕王?”

    儿子的诧异令卫氏话音一滞,从他震惊的眼神里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卫氏冷笑:“是不是很吃惊?当初燕王回到京城还只是没有爵位的七皇子,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说起来处境还不如寻常勋贵家的公子,可现在他是太子了!”

    季崇易不自觉握紧了拳,平静道:“那与咱们有什么关系,他已经是皇后之子了。”

    卫氏咬牙:“孽子,就算与国公府没干系,也与你有关系!”

    季崇易动了动眼皮,冷淡望着卫氏。

    卫氏见不得儿子这种行尸走肉的模样,可偏偏这两年见多了,眼下有了刺激对方的话毫不留情就抛了出来:“如果当初你没有与姜氏退亲,现在会变成这样?姜氏分明是个有旺夫运的,能让一个无根无基的皇子当上太子,而你偏偏舍了这样的妻子不要娶了个丧门星进来……”

    “您别说了!”季崇易喊了一声,脸色煞白。

    卫氏动了动眉梢,语气软下来:“易儿,你要不想一辈子在烂泥坑里,就听娘的话把巧娘休了,娶个正儿八经的闺秀,哪怕门第低些都不要紧,至少能让你活得像个人样”

    “您不必说了,要休了巧娘,除非我死!”季崇易说完,头也不回快步离开。

    季崇易一头扎进书房,坐在矮榻上痛苦抱着头。

    他怎么可能休了巧娘。

    巧娘是他不惜悔婚承受着无数指点与嘲笑娶回来的,如今不过三载就要把巧娘休弃,那他成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吗?

    他宁死也不愿再丢一次人,更不能把巧娘推到绝路上。

    一个民女被国公府扫地出门,巧娘除了死没有别的出路。

    至于与巧娘间的感情,早在无数次的争执中消磨干净了……

    季崇易盯着满架子落满灰尘的书册,落寞苦笑。

    他承认自己是个混账,不知多少次在梦里的那个夜晚没有与巧娘跑到莫忧湖畔私会,而是顺顺当当与东平伯府四姑娘成了亲,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过着人人称羡的日子。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他与巧娘连话都讲不通,只能跑到金水河上逃避现实,成了世人眼中的烂泥。

    想一想成为太子妃的姜似,再想一想自己,季崇易的心刺痛无比,疼得喘不过气来。

    眼泪落下来时,季崇易悲凉想着:人生若能重来,该有多好……

    比起季崇易的悲苦,坤宁宫中则人人喜气洋洋。

    “给娘娘道喜了。”

    皇后微笑着快步往外走去。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皇上给她的惊喜太大了,她要去门口迎着以示鼓励。

    景明帝没让皇后等多久就出现在坤宁宫门口:“皇后怎么等在这儿?”

    皇后行过礼抬头,眉眼含笑:“想着皇上会过来。”

    景明帝轻咳一声,一脸矜持:“进去再说吧。”

    帝后相携进了屋。

    景明帝捧着茶盏啜了一口,不紧不慢道:“本来这么大的事该与你商量一下的,不过想一想皇后应该赞成我的选择,就没耽误工夫……”

    皇后此时看着景明帝眼角的皱纹都觉得英俊,抿唇笑得温柔:“皇上的决定我都会赞成的。”

    前提是能让她满意的话。

    “母后那边,您过去了么?”

    景明帝放下茶盏:“先与你说一声,就去母后那里。”

    把老七立为太子他也是想要人表扬的好嘛,看看那些呆若木鸡的大臣们,当然要来皇后这里听听好话。

    皇后知情识趣,把景明帝送出坤宁宫老远还立在那里凝视。

    景明帝心满意足往慈宁宫去了。

第801章 吉日

    朝上立太子的圣旨一宣读,坤宁宫与慈宁宫这两处自然有内侍来报。

    郁谨成为太子的消息在景明帝没过来之前太后就知道了。

    “太后,皇上来了。”

    自从听到消息就犹如泥塑的太后听了宫婢提醒骤然回神,用了些力气捏紧佛珠点了点头。

    随着内侍唱报,景明帝大步走了进来。

    “母后今日早膳吃得可好?”

    太后动了动嘴角:“年纪大了,吃什么都那样。”

    景明帝在太后身边坐下,笑容满面:“儿子今日过来,是有一件喜事要与您讲。”

    太后静静看着景明帝。

    景明帝笑呵呵道:“儿子立了老七为皇太子。”

    太后扬了扬眉梢。

    到了她这个年纪眉毛已经花白,犹如落了雪,这个动作显得有些冷厉:“恭喜皇上了。”

    “同喜,同喜。”景明帝的心情十分不错。

    他还以为在朝上会有一些不识趣的大臣跳出来威胁他,没想到连一丝波澜都没起就顺顺当当退了朝。

    尽管他早就打好了腹稿,谁敢开口都能骂回去,可没人添堵还是好的。

    他又不是好战之人。

    太后接过宫婢奉上的茶盏递给景明帝,示意伺候的宫人退出去。

    景明帝捧着茶水抿了一口,笑道:“还是母后这里的茶好喝。”

    太后淡淡道:“那是皇上有孝心。”

    景明帝谦虚道:“儿子做得还不够。”

    太后克制住咬牙的冲动,不动声色问道:“这么大的事,怎么突然就定下来了?”

    景明帝笑道:“也不是突然定下的。储君关系大周将来,在儿子心中一直是头等大事,儿子其实思量许久了。”

    “哀家确实没想到会是老七……先前也没听皇上提过……”

    景明帝看着太后,真心实意道:“后宫不得干政,儿子一想要是与母后商量岂不是让母后为难,就没有让您烦心。”

    太后忍不住咬了咬牙。

    好一个不忍让她为难!

    望着景明帝那张恳切的脸,太后有些恍惚。

    她有时候会怀疑皇上对她的孝顺是不是装的!

    那回把燕王记在皇后名下是这样,这次把燕王立为皇太子又是这样,每一次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事情定了下来,让人没了插手余地。

    “母后,您怎么了?”景明帝见太后不语,关切问道。

    太后回神,落寞道:“年纪大了,精神不济,说走神就走神了,说不准哪日就”

    景明帝忙安慰道:“母后龙马精神,定会长命百岁。”

    太后笑笑,问道:“册立太子的吉日定下来了吗?”

    景明帝摸了摸鼻子,摇头:“还没有,回头让钦天监把吉日报上来。”

    “嗯,皇上刚立了太子,想必还有许多事要忙,就不要在这里消磨时间了。”

    景明帝起身:“那儿子回头再来看您。”

    等景明帝一走,太后脸色就沉下来,把茶盏重重往桌几上一放,发出一声响。

    燕王,记在皇后名下的皇子竟然就这么成了太子,令她猝不及防。

    福清每每避开祸事,燕王又成了皇太子……

    太后眼神变得冰冷。

    想顺利册封皇太子?没有那么容易。

    景明帝很快就召来钦天监监正,命他尽早选出良辰吉日行册立太子的仪式。

    太子行过册封仪式就会入主东宫,名分才算落定。

    钦天监监正回到衙门,立刻把这重要的任务布置下去。

    册立太子的吉日轻忽不得,需要好好选定。

    钦天监有一灵台郎叫朱多欢,专门负责观测夏日天象变化,这日他登上观星台夜观天象,而后不眠不休推测一整夜,眼神发直满是惊恐。

    天狗吞日,天狗吞日……

    冷静,许是他推算错了。

    朱多欢回到家中蒙头大睡,睡醒后迎接他的不是热茶热饭,而是妻子平静的面庞。

    “醒了?”朱妻把打湿的帕子递过去。

    灵台郎不过七品小官,在京城度日颇为艰辛,这点小事自然没必要多养一个婢女,都是朱妻亲亲力亲为。

    朱多欢接过帕子抹了抹脸,忙往外跑。

    “你去哪儿?”

    “去衙门有要紧事。”

    朱妻把他喊住:“我也有要紧事。”

    朱多欢返回来,诧异问妻子:“什么事?”

    “上头联系我了。”

    朱妻才说了一句,朱多欢就打了一个激灵,睡意彻底没了。

    “说什么?”

    “问你近来可有不祥之日。”

    朱多欢呆了呆,许久吐出一口浊气:“有。”

    天狗吞日,预示着帝王德行、决策有失,将会降大祸于万民,还有比这更不祥的日子么?

    朱妻听后,抿唇道:“上头让你把不祥之日定为册立太子的吉日。”

    朱多欢沉默半晌,闷声道:“知道了。”

    接下来是更久的沉默。

    夫妻二人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抱头痛哭。

    他们是棋子,是死士,是命运不能握在自己手中的人,就连他们的结合都是上头安排的,上头一旦传下命令必须不打折扣执行。

    可他们的日子平静太久了,成亲十数载根本无人联系他们,平静得让他们产生了错觉,以为能一直这么平平淡淡相伴到老。

    他们也是人,哪怕一开始双方毫无感情,守着同一个秘密生活这么久亦难免心生奢望。

    可梦到底是梦,终有醒来的一日。

    钦天监监正很快报上了吉日:六月二十六。

    景明帝对此当然不会多想,吩咐潘海:“派人去燕王府说一声,让燕……太子有个准备。”

    潘海应下,派小乐子去燕王府送信。

    小乐子是自己最喜欢的徒弟,如今燕王是皇太子了,让小乐子多露露脸自有说不尽的好处。

    小乐子一刻不敢耽误赶到燕王府,望着王府牌匾感慨不已:他就知道上了燕王这条船没错,看燕王这当太子的速度,说不定用不了太久就能

    咳咳,到那时师父就能养老了,他完全可以接任师父的位子替他老人家分忧嘛。

    小乐子喜滋滋被请进去,对郁谨道明来意。

    听闻吉日定在六月二十六,郁谨心道离那日没多久了,等搬入东宫再想出门就没这么方便,不如去问问阿似这几日想不想去游湖吧。

第802章 应对

    毓和苑中,姜似正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教阿欢说话。

    刚满周岁的阿欢已经会喊两个字了,一个是“娘”,一个是“牛”,偏偏还喊不出“爹”来。

    为此,当爹的那位不知道找了二牛多少次麻烦。

    姜似想想不落忍,没事就教阿欢喊“爹”。

    “阿欢,爹”姜似指指口型。

    小阿欢歪头看亲娘一眼,单纯的脑袋瓜里满是疑惑:这明明是娘嘛,不是爹。

    觉得不对,小丫头自然喊不出来,扭头对趴在墙根歇凉的大狗奶声奶气喊道:“牛”

    二牛一听,摇着尾巴颠颠跑过来了。

    郁谨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当即脸色一黑,走上前去不动声色把二牛挤开。

    阿欢看看父亲大人,嘴一瘪哇哇大哭。

    姜似无奈白了郁谨一眼,嗔道:“能不能有个当爹的样子,二牛的醋你也吃。”

    郁谨脸更黑了。

    能不生气嘛,闺女至今不会喊爹,会喊“牛”。

    姜似不理会某人,把阿欢哄好交给二牛,这才往树下石桌走去。

    郁谨在石凳上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阿似,想不想去游湖?”

    “游湖?”姜似看一眼被茂密枝叶滤过的明媚阳光,“这个天气有些热吧。”

    “湖上凉快。”

    姜似看着郁谨,有些不解:“怎么突然想着去游湖了?”

    她对游湖全无好感。

    前世季崇易与巧娘在莫游湖边相约,因为巧娘失足淹死造成了她一生悲剧,兄长也是被人灌醉后推入金水河稀里糊涂溺亡的。

    想一想这些,她就对游湖提不起半点兴趣了。

    “册立太子的吉日定下来了,想着搬入东宫后出门没有现在方便,所以问问你想去哪里玩。”郁谨笑着给出答案。

    姜似一听,顺口问道:“定在哪一天?”

    “六月二十六。”

    “六月二十六?那快了啊”姜似起初不以为意,可忽然话音一顿,脸色就变了。

    六月二十六?

    她前世是景明二十二年从南边回到的京城,也就是明年。

    对于景明二十一年的六月二十六,印象深刻。

    那是她前世与阿谨在南边大婚的日子,也是大周发生天狗吞日的日子。

    之所以对这一日会发生天狗吞日记得清楚,就是因为她的大喜之日是同一天,回到京城后被人不怀好意提起过。

    见姜似神色有异,郁谨忙问:“阿似,怎么了?”

    姜似望着郁谨,语气微妙:“六月二十六是吉日?这是谁定的?”

    “自然是钦天监定下来的日子,观测星象、占卜吉凶不都是钦天监负责么。”

    姜似闭了闭眼睛,心中冷笑:好一个良辰吉日,这是要把阿谨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阿谨虽然记在了皇后名下,可到底算不上底气十足,大臣们背后争议不小,不过是碍于圣旨已下不好公然反对罢了。

    可一旦在正式册立太子那日发生了天狗吞日,等待阿谨的只有被弃的下场。

    太子册立当日发生如此不祥之事,说明帝王没有选对太子,上天这才降下惩罚以示警告,如果帝王继续一意孤行,那大周江山社稷危矣。

    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谁能撑得住?

    就算父皇也只能妥协,选择重立太子。

    把大凶之日定为吉日,说这是钦天监的失误她绝对不信。

    姜似睁开眼睛,定定看着郁谨:“阿谨,你相信我的梦吗?”

    郁谨笑了:“当然相信,当初你梦到锦鲤镇地动,不就成真了。”

    他不信这些,但他相信阿似。

    “在我梦中,六月二十六那日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并非吉日。”姜似道。

    郁谨眼神一缩,闪过冷光。

    姜似伸手握住他的手,手心的冰凉让对方感受到她此刻沉重的心情:“能入我梦中一定不是小事,阿谨,你不能在那日接受册封!”

    郁谨见她紧张,反而从容一笑:“别怕,既然知道那天不好,咱们躲过就是了。”

    “嗯。”

    郁谨握紧姜似的手,语气平静:“吉日变成凶日,这应该不是巧合吧?你说算计咱们的人是谁?”

    老四自顾尚且不暇,老五傻,老六应该没这个胆子,而那个人能指使钦天监的人……一个名字在心头缓缓浮现。

    “那个人会不会是慈宁宫那位?”姜似沉吟片刻,猜测道。

    郁谨眨眨眼:“你也觉得是那老妖婆?”

    姜似笑笑:“近来多是非,中心就在慈宁宫,这个时候又发生这种事,很难不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

    郁谨语气就比姜似肯定多了:“除了那老妖婆,别人恐怕没有这个能耐。钦天监很特殊,选入其中的官员都慎之又慎,想要收买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长久布局。何况那日一到,整个钦天监都会大祸临头,这种掉脑袋的事一点小恩小利谁会去干?非早就落下的棋子不可。而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太后还能有谁?”

    姜似垂眸寻思片刻,问道:“阿谨,你说太后为何做这些?她已经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又有父皇的真心孝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郁谨嗤笑:“谁知道呢,人心不足蛇吞象,谁知道老妖婆怎么想的。”

    姜似眼神微闪,忽然道:“外祖母或许知道什么。”

    郁谨一怔,看着她。

    “我总觉得在外祖母那里会有收获,说不定能解开这些谜团。等过了六月二十六,我要再去一趟宜宁侯府。”

    “为何要过了六月二十六?”郁谨忍不住问。

    姜似无奈笑笑:“好让外祖母看看我们如何步步惊险、如履薄冰,说不定一心疼我就说了。”

    很快太子与太子妃的礼服赶制出来,太子册封之日临近了,宫里宫外开始处于一种兴奋紧绷的状态中。

    册封新太子,这可是大事。

    可偏偏这时,郁谨患了泄泻之症。

    这个消息传到景明帝耳中,景明帝就开始脑仁疼。

    眼看就要行册封仪式了,怎么又出状况了?

    负手在屋中踱步几圈,景明帝沉着脸吩咐下去:“着太医署给太子会诊,务必治好他的泄泻之症。”

第803章 吞日

    没过多久,太医院院使站到了景明帝面前。

    “太子怎么样?”景明帝迫不及待问。

    不怪他着急,明日就要册立太子了啊!

    院使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小心翼翼道:“回禀皇上,太子泄泻之症用过汤药后尚未缓解”

    “明日可否影响册立?”

    院使大着胆子抬头,深深看了景明帝一眼。

    您说呢?

    景明帝:“……”他知道了。

    想想不甘心,景明帝再问:“莫非药不对症?”

    院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回道:“臣等几次会诊,尝试了大半药方,太子泄泻之症有所缓解,可依然没有彻底痊愈。太子现在浑身乏力,起不得床,明日若是强行册封,恐怕会出丑”

    放到平时他肯定不会把话说这么明白,可这是册立太子啊,不但大周上下重视,就连那些邻国都会关注,一旦太子在册封仪式上想一想那场景,院使就眼前发黑。

    他是大周人,最起码的羞耻心还是有的!

    所以这话必须得说,定要打消皇上不切实际的幻想。

    景明帝被打击得不轻,喃喃道:“这么说,明日的册立仪式只能改期?”

    院使没敢接话。

    “就没有什么办法?”

    这话院使就可以说了:“太子殿下若是其他症状尚能服药支撑,可这泄泻之症”

    拉肚子谁能忍住啊,皇上以前不是这么天真的人啊。

    只能说不巧,太子哪怕是腰疼腿疼呢都有应付之法。

    景明帝心情颇低落,无奈道:“罢了,明日的册封仪式就取消吧。潘海,把旨意传下去。”

    “是。”潘海应下,忙把这十万火急的消息传出去。

    明日就要行册封仪式了,不抓紧把取消册封仪式的旨意传遍,等明日文武百官都跑去参加就闹笑话了。

    潘海想着此事,暗暗叹气。

    说起来,燕王,不,新太子运气有些差啊,怎么偏偏赶在这时候拉肚子呢。

    册立仪式因太子拉肚子被取消的消息一旦传扬开来,这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行了,退下吧。”于万般无奈之下有了决定,景明帝看着太医院院使就心烦,很快把人赶走,窝在房中生闷气。

    潘海轻手轻脚走过来:“皇上,旨意已经传出去了。”

    “嗯。”景明帝沮丧点了点头,想想还是气不过,板着脸道,“传太子妃进宫。”

    姜似对被召见有些准备,大大方方给景明帝行礼:“见过父皇。”

    景明帝抖了抖胡子:“赐座。”

    很快潘海搬了个小杌子放在姜似身边。

    姜似规矩坐下,等着景明帝发话。

    景明帝握着折扇问道:“老七好些了么?”

    “有多位太医尽心尽力,已经好多了。”姜似想了想,认真道,“昨日泻了十数次,今日到目前只有七八次。”

    景明帝:“……”这叫好多了?

    “怎么会突然患了泄泻之症?”

    姜似垂眸敛目,神色平静:“许是近来宴请颇多吃多了油腻之物,又正逢盛夏”

    景明帝没好气道:“大热的天吃了什么油腻的?”

    这混账玩意儿安分一点不行吗?

    姜似老老实实回道:“太子喜欢吃酱肘子、蒸肉、炖猪蹄……”

    景明帝听得直翻白眼,忍不住道:“夏日饮食合该清淡,怎么能这么吃?”

    姜似抬眸看景明帝一眼,不动声色道:“儿媳也是这么想的,曾劝过太子吃清淡点。”

    “他没听?”

    不应该啊。

    姜似叹口气,带着心疼:“太子说那些年在南边生活都是与将士同吃同住,吃大鱼大肉的机会不多,所以就特别喜欢吃。”

    景明帝沉默了。

    忽然没那么生气了,还觉得老七有点可怜

    景明帝语气不自觉软下来:“回去对老七说,以后不缺这些,可不能这么吃了。”

    姜似起身,冲景明帝屈膝:“是。其实太子也知道给父皇添烦忧了,正自责呢。”

    景明帝皱眉:“自责无用,早日把身体养好最要紧。好了,你回去照顾老七吧。”

    等姜似走了,景明帝晃着折扇叹气:“说起来,是朕亏待了老七。”

    角落里的潘海想呵呵笑。

    我的傻皇上哎,说好的骂太子一顿呢?

    难怪燕王能当上太子,胡吃海塞闹肚子连册封太子的仪式都要改期了,这是前无古人,后难有来者,居然还能博得皇上怜惜。

    再想一想废太子动辄被皇上骂得狗血喷头潘海越发坚定了示好新太子的念头。

    册封仪式改期的消息一传出去,朝廷上下登时哗然。

    太子居然在册立仪式前夕身体不适,这可不是好兆头。

    该不会是上天觉得新太子不合适吧?就说皇上太草率了!

    不知多少人这般想着,已经有胆子大又不满景明帝决定的大臣开始写折子了。

    那日总想着等别人出头,结果等来等去等傻了眼,这回可不能再等了,再上朝就劝谏皇上重新考虑立太子一事。

    比起群臣人心浮动,接到消息的太后浑身发凉,靠着屏风久久没有出声。

    郁谨因泄泻之症无法进行太子册封仪式?

    这到底是天意,还是他有所察觉?

    不可能有所察觉,钦天监那招暗棋是多年前就布下的,那时候郁谨还是个孩子。

    良久后,太后缓缓起身,走至窗口。

    窗外阳光大好,任谁也不会想到明日会有大恐怖的事情发生。

    太子册封仪式不会如期进行,可天狗吞日却会按时到来。

    明日之后,钦天监将会遭到彻查血洗,动用的暗棋没有发挥作用就废了。

    难道这就是天命所归?

    太后望着窗外久久出神,一时有些茫然。

    翌日,因为太子册封仪式取消,文武百官都揣着奏折撸着袖子上朝来了。

    今日可是一场硬仗,不能再让皇上逃了!

    于群臣热切期盼中,景明帝姗姗来迟。

    潘海清清嗓子高喊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登时站出一群大臣,齐声道:“臣有本奏。”

    景明帝环视众人,心怀警惕问为首的吏部尚书:“顾尚书有何事启奏?”

    “臣”吏部尚书才张口,大殿登时黑下来。

第804章 震怒

    吏部尚书后面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卡在了喉咙里。

    随后,就是无数惊恐的叫声响起。

    大殿中一片黑暗,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这样的黑暗能放大一切声音与人内心的恐惧。

    “保护皇上!”

    惊叫声,碰撞声,更多的是痛哭声。

    “天狗吞日了!”

    不知过了多久,对在场之人来说仿佛过了半辈子那么久,灯火终于亮起来。

    殿外,是沉沉的黑。

    这一刻,众臣顾不得去看彼此是什么样,甚至连景明帝的安危都忘了,跪着往殿门爬去,边爬边哭。

    天狗吞日,这是不祥之兆,恐生大变。

    景明帝坐在龙椅上,心头发冷,遍体生寒。

    天狗吞日?这是说他德行有失,上天示警降罪么?

    天在这时终于亮了,大殿的灯火比之外头的明亮显得有些黯然。

    殿外阳光明媚,一点看不出刚刚大恐怖降临过。

    景明帝到底饱经风霜,长达数十年的帝王生涯令他什么倒霉事都见过,很快就缓了过来。

    环视着瑟瑟发抖神色惶然的群臣,他开了口:“顾尚书,你刚刚要启奏什么?”

    群臣茫然抬头望着他们的皇上。

    皇上在说什么?

    “顾尚书,朕问你呢。”景明帝加重了语气。

    这帮老家伙,难不成这就急于催他下罪己诏了?

    他给自己找个台阶先下来怎么了?

    顾尚书被点了名,一个激灵回了神:“臣”

    才说一个字,又说不下去了。

    他刚刚要干什么来着?

    对了,他要劝谏皇上重新考虑太子人选,因为新太子在册立仪式前夕突然泄泻导致册封仪式无法举行,这是上天对皇上草率决定的示警。

    可刚刚发生了天狗吞日,而今天本该是册封太子的日子!

    这说明了什么?

    身为朝廷的中流砥柱,顾尚书很快反应过来:说明新太子福泽深厚,才避过了大凶之日!

    这岂不意味着太子就是上天眷顾的储君人选,不然怎么恰好在这时候身体不适避开了?

    这个时候他再劝谏重立太子,这就是打自己的脸,还是啪啪打肿了那种。

    景明帝崇尚节俭,大殿中可没摆什么冰盆,尴尬的汗水悄悄爬满顾尚书后背。

    “顾尚书?”

    顾尚书轻咳一声,一脸义正言辞:“臣提议加大对发生旱情、洪涝几地的赈灾力度,使百姓得享皇上恩泽……”

    衣袖里揣着奏折的大臣齐齐想翻白眼。

    真不愧是百官之首的顾尚书,别的不说,脸皮最厚。

    景明帝扫一眼群臣,缓缓道:“天狗吞日,这是上天对朕有所不满,加大赈灾力度、减轻百姓赋役这都是该做的。诸位爱卿还有其他事要启奏么?”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吭声的。

    这个时候多嘴,傻吗?

    景明帝等了片刻,见无人出声,神色突然一冷:“诸位爱卿没有话说,那就退朝吧,传钦天监监正来御书房!”

    加重的语气使景明帝吐出的每个字都变成了冰锥,一根根刺入群臣心里,令人胆寒。

    一时间,大殿气氛更凝重了,无一人敢动弹。

    景明帝铁青着脸大步离去。

    等了一会儿,众臣才陆陆续续往外走,走出殿外不自觉往钦天监所在方向看了一眼,暗暗叹气。

    钦天监恐怕要大祸临头了。

    钦天监监正是踉跄着跪到景明帝面前的,伏地痛哭道:“臣死罪!”

    景明帝的脸色沉得堪比乌云,厉声问道:“钦天监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把今日定为良辰吉日,这是把朕当傻子哄么?”

    钦天监监正瑟瑟发抖:“臣有罪,下属发生如此大的失误却不能察觉,臣罪该万死!”

    景明帝冷笑:“你确实罪该万死!本是册立太子的日子却发生了天狗吞日,试想册封太子仪式如果按期举行,朕有何颜面面对子民?他国又会如何看待大周?你这是要朕与太子成为记入史册的笑话,受尽后人耻笑!”

    景明帝气得发抖。

    他从来没有这般震怒过,震怒之余就是后怕。

    幸亏老七患了泄泻之症而使册立仪式改期,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臣有罪,臣有罪。”钦天监监正百口莫辩,只能砰砰磕头。

    发生这样致命的失误,如何辩解都免不了他的死罪,唯一能做的只有老老实实受死,并奢求皇上赏他一个全尸,莫要牵连家人。

    这时潘海来报:“皇上,韩指挥使到了。”

    “让他进来。”

    不多时锦麟卫指挥使韩然走进来,禀报道:“皇上,钦天监五官灵台郎朱多欢于家中投缳自尽,其妻亦随之。”

    天狗吞日的事情一发生锦麟卫就去了钦天监把一众官员控制起来,听闻负责观测天象的是灵台郎朱多欢,而此人当时不在衙门里,又直奔他家里去。

    几名锦麟卫才进朱多欢的家门,就看到梁上悬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微微摇晃着,正是朱多欢夫妇无疑。

    景明帝一听,脸色就变了。

    近两年发生的倒霉事就没有一个是意外,全是有人暗中作乱。说灵台郎朱多欢自尽是因为失职,他很难相信!

    这么大的错误不可能是失误,而是故意为之!

    景明帝握着白玉镇纸一指韩然,怒气冲冲问道:“他家里其他人呢?”

    韩然瞄着镇纸冷汗直往外冒,垂眸道:“朱多欢的双亲早就过世多年,他们夫妇没有儿女,平日来往多是同僚与左邻右舍,与亲戚几乎没有往来……”

    一道白光飞出来,重重砸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白玉镇纸应声而碎,在墙壁上留下一个坑,吓得堂堂锦麟卫指挥使韩然打了个哆嗦。

    立在角落的潘海就镇定多了。

    无他,习惯了。

    “给朕彻查钦天监,不要放过一个人!”景明帝黑着脸说完,扫一眼钦天监监正,咬牙道,“钦天监监正关入天牢,待事情查明后按罪发落。”

    很快钦天监监正灰白着脸被拖了出去。

    景明帝背手走了几步,踩在粉碎的镇纸上,眸光沉沉。

    先是宫中,现在又是宫外,上天弄出天狗吞日降罪他干什么?

    就不能降一道天雷把那兴风作浪之人劈死么?

第805章 福星高照

    因为天狗吞日的发生,各衙门人心惶惶,无心做事。

    顾尚书下朝后连衙门都没回,直接回了顾府。

    顾府此刻也是人心不稳。

    天狗吞日不只对朝廷有影响,对寻常百姓的影响也不小。

    天狗吞日乃不祥之兆,预示着有灾难发生,或是天灾,或是人祸,甚至改朝换代。

    宁为太平犬,不当乱世人。

    对习惯了京城繁华安稳的老百姓来说,心生恐惧就不奇怪了。

    顾尚书回到屋中,一口气灌了半壶凉茶,脸上才有了血色。

    “老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顾夫人白着脸问。

    顾尚书抹了一把汗,看老妻一眼,叹道:“差点惹了大祸。”

    “发生了什么事?”顾夫人一脸紧张。

    顾尚书摇摇头:“朝廷中的事,你莫要多问。”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天狗吞日来得很及时,要是再晚上一瞬他那些劝谏的话就说出来了。

    那可就完蛋了!

    顾夫人见状不再多问,柔声宽慰道:“能没事就好,老爷用过早饭了么?”

    对于上朝的官员,宫里是管饭的,但都是等散朝后才吃,顾夫人见顾尚书回来这么早,又遇到天狗吞日那般不祥之事,混乱之下恐怕无人记得吃饭,这才有此一问。

    “还没有。”

    “那我让厨房送些饭菜来。”

    “没胃口。”顾尚书拒绝,旋即又改了主意,“罢了,让厨房送些酱肘子、蒸肉之类的过来吧。”

    顾夫人都听愣了。

    老爷这转变是不是太快了?才说没胃口呢,这就要上酱肘子了?

    “老爷,天热,吃这些”

    顾尚书深深看顾夫人一眼,语重心长道:“外头的事不要多问,端来就是。”

    酱肘子、蒸肉这些可是好菜啊,据说太子就是吃了这些拉肚子的。

    顾夫人一头雾水出去吩咐下人,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老爷一定是摊上大事了,不然怎么会语无伦次呢,她说一声天热不适合吃酱肘子怎么就扯到外头去了。

    这日散朝,不知多少官员冷静下来后开始感慨郁谨的好运道,新太子是天选之人的说法开始流传。

    而许多府上的餐桌上不约而同多了几样菜:酱肘子、蒸肉、炖猪蹄……

    五官灵台郎朱多欢进入钦天监十几年,一直默默无闻,几乎没有可以拿出来说的事,如今人一死,锦麟卫再神通广大一时间也查不出什么线索来。

    刚刚下过罪己诏的景明帝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踢翻了小杌子数次,问潘海:“太子好些了么?”

    潘海忙道:“回禀皇上,燕王府传来消息,太子已经大好了。”

    景明帝眸光微闪。

    天狗吞日的时候病了,过后很快好了,这小子有福气啊。

    “传太子进宫。”

    没过多久,郁谨立在景明帝面前:“儿子给父皇请安。”

    景明帝打量着郁谨,温声道:“瘦了些。”

    郁谨嘴角抽动。

    一天泄十几次,能不瘦么,到现在他屁股还痛呢。

    要不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太子果然不是好当的,还好他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也算是替父皇与其他兄弟分忧了。

    “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

    “担心是有,不过瘦得好啊。”景明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也许是倒霉事遇到太多,见到福星高照的老七竟莫名心情愉悦。

    这个太子应该没选错。

    “册封吉日等选出新的钦天监监正再定,莫要着急。”

    郁谨忙道:“儿子不急,一切听父皇安排就是。”

    景明帝点点头:“那你回去吧。”

    “儿子告退。”

    郁谨离开后,景明帝问潘海:“你说太子避开这次祸事,会不会与啸天将军有关?”

    这两日他琢磨过了,比起凑巧病了,更有可能是二牛给老七提了醒。

    要知道二牛可是能预测地动的神犬。

    不过哪种缘由都无所谓,二牛是老七的,说到底还是老七有福气。

    不等潘海给出回答,景明帝就踱步到窝在角落里的吉祥面前,居高临下打量着白猫,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他养的肥猫那日就毫无异样?

    吉祥叼着小鱼干茫然抬头。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吉祥努力咽下小鱼干转身走了,留下一个高傲的背影。

    景明帝悻悻摸了摸鼻子。

    罢了,二牛再好又不是他养的,只有吉祥是自家的。

    不过以后二牛搬入东宫想见就方便了,或许可以在吉祥的窝旁边再搭一个狗窝,让吉祥沾沾灵气。

    景明帝对二牛即将搬入东宫不由产生了深深的期待。

    姜似在郁谨对外宣称好了之后去了宜宁侯府,应付完苏大舅等人,进了里室与宜宁侯老夫人叙话。

    “太子好些了吧?”

    “托外祖母的福,阿谨已经大好了。”

    宜宁侯老夫人笑道:“太子福泽深厚,哪里是托我这老太婆的福。”

    姜似抿了抿唇,轻叹道:“阿谨能成为太子,确实是有福之人,可再多的福气也挡不住有人躲在暗处一次次算计。”

    宜宁侯老夫人脸色微变:“似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似决定开门见山,凝视着宜宁侯老夫人的眼睛问道:“外祖母,您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与您打探往事只是好奇吧?”

    宜宁侯老夫人眼神一闪。

    姜似语气越发沉重:“本来不该说这些让长辈担心,可阿谨成了太子,稍一大意就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我只好实说了。钦天监把天狗吞日那日定为册立太子的吉日,这并非巧合,而是有人想把阿谨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宜宁侯老夫人神色一震。

    姜似垂眸苦笑:“我与阿谨夫妻一体,阿谨若出了事,我又怎可能置身事外?倘若只是我们二人也就罢了,可我们还有阿欢,还有您这些亲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外祖母,请您帮帮外孙女吧。”

    宜宁侯老夫人脸上神情不断变化,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深深叹了口气:“你问吧。”

    姜似心中一喜,立刻把琢磨许久的问题抛了出来:“我想知道外祖母与太后交恶的原因。”

第806章 往事

    宜宁侯老夫人的眉梢不自觉动了动,深深看着姜似。

    姜似轻轻咬了咬唇,心悬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外祖母若还是不肯谈及往事,那她只好另寻出路了。

    气氛凝滞了一瞬,宜宁侯老夫人终于开口:“我与太后算不上交恶。”

    姜似一怔,目不转睛望着宜宁侯老夫人。

    宜宁侯老夫人苦笑:“至少不是寻常那种因为发生了什么龌龊而疏远。”

    姜似忍不住问:“可我听说外祖母与太后本是手帕交,亲密无间,后来怎么鲜少来往呢?”

    难道只是因为太后进了宫不方便?

    “亲密无间……”宜宁侯老夫人喃喃念着,神色有些古怪。

    “外祖母?”姜似唯恐宜宁侯老夫人好不容易打开的话匣子再关上,不由喊了一声。

    宜宁侯老夫人收回思绪,看着神情紧张的外孙女自嘲一笑:“问题就出在亲密无间上,可这件事说出来实在有些荒唐……”

    姜似乖巧替宜宁侯老夫人捶腿,柔声道:“外祖母,您尽管说就是,反正又没有外人听见。”

    宜宁侯老夫人微微点头,面上古怪更甚,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我觉得她仿佛换了一个人!”

    姜似手一抖,用力咬唇不敢出声。

    宜宁侯老夫人眼神迷蒙,陷入了回忆:“我与太后是手帕交,这份交情直到我出阁也没有变淡,那时太后时常来侯府做客。可不知从哪一日起我就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明明容貌、举止乃至习惯性的小动作都没有变化,可我就是有那种感觉,总觉得她不是她……”

    宜宁侯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定定望着姜似:“似儿,那种感觉你能理解么?”

    姜似眸光微闪,没有吭声。

    宜宁侯老夫人其实并不需要得到答案,深深叹了口气,继续道:“每每看着她,我就觉得明明是闺中密友的皮囊,里面的魂儿却不一样了,我甚至想她是不是如野史话本那些故事里所说被孤魂野鬼给占了身子吧……”

    说到这,宜宁侯老夫人苦笑更浓:“那些离奇的事终究只是故事罢了,我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才会生出这种稀奇古怪的念头。可这样的念头一起就无法打消,再面对着她时我心中只有恐惧,疏远也就自然而然了。”

    “这么说,当时太后并不知道您的想法?”姜似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冷静问道。

    宜宁侯老夫人摇头:“我当然不会说,这种想法太荒谬了,怎么能说出来。”

    姜似理解点点头。

    如果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跑来问她是不是被孤魂野鬼附体了,她定会觉得这人有病。

    宜宁侯老夫人爱怜抚了抚姜似的发,叹道:“如果不是你这丫头追问,外祖母定会把这事带进棺材里。”

    让后辈知道她年轻时想法如此离经叛道,她不要面子的么?

    姜似抬眸望着宜宁侯老夫人,正色问道:“外祖母,您有没有想过,或许您的感觉是对的呢?”

    宜宁侯老夫人浑身一震,涩声道:“似儿,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外祖母恐怕不知,福清公主在宫中多次遭到暗害,每一次都与慈宁宫扯上关系,十四公主甚至因此丧了命。如果说这事与太后有关,可太后样样圆满,几乎没有不如意的事,让人完全想不出有何理由会与一个公主过不去。我百思不得其解,听了外祖母的话又有了新的想法”

    宜宁侯老夫人听姜似说起宫中的惊心动魄,不由心惊肉跳,忙问道:“什么想法?”

    姜似抿了抿唇,语气沉沉道:“如果太后从一开始就不是真正的太后呢?那么如此处心积虑顶替真正太后进宫的人定然有所图谋,而且所图不小。这样一来,这些想不通的事就能解释了。”

    宜宁侯老夫人满脸震惊:“太后不是太后,那她是谁?”

    姜似沉默半晌,问道:“外祖母就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宜宁侯老夫人寻思许久,还是摇头:“只有感觉不对,且没过多久她就进宫了,从此几乎没有来往,顶多年节上外命妇进宫请安时见上一面,哪能发现什么。”

    见太后这边问不出什么来,姜似话题一转:“我还听说当时有个异族女子住在侯府上?”

    宜宁侯老夫人脸色微变,下意识绷紧身体。

    姜似顿了顿,问道:“那位异族女子与太后之间发生过特别的事么?后来又去了哪里?”

    宜宁侯老夫人深深看姜似一眼,彻底沉默下来。

    姜似不敢催促,垂眸等待。

    屋内光线不甚明亮,宜宁侯老夫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虚无。

    姜似听她一字字道:“其实,那位异族女子才是你的外祖母。”

    姜似猛然睁大了眼睛,错愕望着宜宁侯老夫人。

    对于她和阿桑容貌相似,她曾有过一些猜测,可听外祖母亲口说出这些心中还是难免掀起惊涛骇浪。

    最艰难的话说出口,宜宁侯老夫人后面的话就顺畅多了:“那年我出门踏青遇险,幸被一名异族女子所救,见她孤身一人四处漂泊就带回了侯府小住……后来她结识了一名进京赶考的读书人,那名读书人落第后却不见了踪影,结果没过多久她发现有了身孕,生下一对孪生女儿。”

    宜宁侯老夫人望着姜似叹了口气:“那对孪生姐妹中的一个就是你的母亲阿珂。”

    “另一个呢?”

    “不见了。”

    “不见了?”

    宜宁侯老夫人苦笑:“是啊,就在她生产之后的第二日她就不见了,随之不见的还有孪生姐妹中的姐姐,而妹妹被留在了侯府。那时我恰好要临盆,半个月后生下一女却不幸夭折,于是把她留下的女儿当了自己的女儿来抚养。”

    女儿不涉及争爵位、争家产的问题,培养好了一副嫁妆嫁出去对家族来说是不错的助力,宜宁侯老夫人这样做不足为奇。

    “外祖母,您知不知道她是哪里人?”

    宜宁侯老夫人沉默一瞬道:“她应该是乌苗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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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出版简体、繁体)人都说姜家四姑娘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可惜被安国公府摘走了这朵鲜花。然而姜似出嫁前夕,未婚夫与别的女人跳湖殉情了。。。。似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似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似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