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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香灰烬     良陈美锦txt下载     良陈美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五章 男婴

    有人给她喂了碗糖水,她吃着却没觉得有甜味。

    锦朝疼得大汗淋漓,丫头拿着帕子不断地帮她擦,孩子却没有丝毫动静。

    她睁开眼看着承尘上的花纹,不住地喘气,稳婆还在安慰她,丫头端着热水进进出出,里头忙碌得很。

    采芙进来握住她的手:“……夫人,三爷回来了,就在外头等着呢!”

    锦朝反握住她的手,指甲不自觉掐住采芙的手背。采芙一声不吭地任她握着。

    ……

    俞晚雪也赶过来了,东厢房外面已经等了许多人。陈曦被嬷嬷抱着,不住地朝东厢房里张望。王氏和葛氏也守在一边。

    陈彦允这时候刚回来,快步朝东厢房走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陈老夫人忙迎上去拉住儿子的手。

    只要有儿子在这儿,陈老夫人就找到主心骨了,有儿子拿主意,一切都不会错的。

    她看到陈三爷回来的时候就松了口气。

    陈彦允把情况都问清楚了,什么时候发作的,情况如何了。听说生得艰难的时候,他眉心紧皱,语气一沉:“这头胎疼一两天是常有的。她是为何不好生?”

    陈老夫人叹道:“……稳婆说她有些使不上力,锦朝肚子太大,恐怕孩子也长得好,不好出来。”又说,“我派人去请季大夫过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锦朝的肚子确实要大些,他本来就有些担忧……

    陈彦允摇头说:“请季大夫过来可能没用。”他沉默地斟酌了片刻,转头吩咐陈义:“备快马,立刻去东交民巷请郭太医来。”

    “郭太医擅长妇儿之术,宫里的嫔妃生产时都是他看着。”陈彦允给陈老夫人解释。又说,“娘,您也在这儿守了半天了,眼看着天都黑了,您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陈老夫人苦笑着摇头:“回去我也睡不着,晚上还要派人过来问。也太麻烦!”

    陈彦允没有办法。只能让人辟了东次间旁边的房间,让陈老夫人先去休息。

    她最近身子不好,年龄又大了。恐怕禁不住折腾。

    等到陈老夫人离开了,江严才低声道:“三爷,这太医院和御药房,一向是把持在长兴候手里的……郭太医会不会趁机……”

    太医院人多混杂。所以陈家的人平日看病,都不会找太医。

    “都这个时候了。我也不管这些。”陈三爷说,声音放低了些,“他要是敢动什么手脚,我必定不会放过他。他应该知道轻重。”

    锦朝上午巳时开始发作的,现在已经是傍晚酉末了。

    陈彦允站着东厢房外,他能听到里头的动静。稳婆们说话、丫头们帮忙,还有顾锦朝的痛吟声。

    应该是痛极了。不然她不会忍耐不住的。

    ……产室污秽,他不能进去陪着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陈彦允深吸了口气,转身去堂屋的书房里等着。

    在这里听着她的声音,总是忍不住想进去看看她。锦朝又一向倔强,肯定不想他看到自己那个样子……虽然他很想在旁边陪着她。

    江氏生头胎的时候,他还在詹事府里任职。陈老夫人派人来知会了他,他当时公务在身也没有立即赶回去,等到他回去的时候,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薛姨娘生产的时候也很顺利,还是江氏抱着孩子来给他看。

    陈彦允抄了一页佛经,就听到外头有马车的动静。

    郭太医过来了。

    他刚才也没有静下来,忙放下笔走出去。

    听到是陈阁老的夫人生产,郭太医自然不敢怠慢,忙收拾了箱笼就过来了。

    听说了顾锦朝的状况之后,郭太医写了方子重新配了一副催产药,又接连叮嘱:“再喂一回参汤,但是年份不能太大,最好是二十多年的人参,煎得浓浓的服下。”

    江严立刻拿着方子去给季大夫看过了,确认没有问题,才派人去煎药。

    陈三爷问他:“依你之见,会有凶险吗?”

    郭太医有些为难:“下官也不好说……但看尊夫人的体质了。不过孩子迟迟不下来,大人孩子都很凶险。现在已经开宫口了,若是再过三个时辰没动静,就……”他不敢再说下去。

    陈三爷闭了闭眼睛,立刻往东厢房的方向走去。

    顾锦朝又被喂了一次汤药。

    她侧过头,问稳婆:“……不是刚才就开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声音都比刚才弱了许多。

    宫口只开了一点,但是却不再打开,孩子也没有下来。她下腹疼得太厉害了,自然就没有什么力气了。

    稳婆听得心里一颤,笑道:“您放心,这副汤药下去就好了!”

    顾锦朝现在不相信她的话了,她知道自己没有力气了,这不是个好征兆。

    她紧紧抿住嘴唇,突然觉得心中酸涩!

    前世生孩子也没有这么难!她好不容易过着平稳安宁的生活,难道……难道上天就见不得她过得好吗?这个孩子怎么如此命途多舛,要是她有个意外……孩子也保不住。

    那陈三爷怎么办呢?

    她因为难产而死,陈三爷又要重蹈覆辙,被别人害死吗?陈家从此溃散,一切都没改变……

    顾锦朝必须命令自己不能抱着这种想法!

    她应该相信一切都会好的,她会好的,孩子也是……虽然想是这么想,她的眼泪却忍都忍不住。

    ……

    陈三爷又等了半个时辰,产室里没有太大的动静。

    他终于提步往产室里走去。

    守在门口的孙妈妈吓到了,阻止都没来得及。

    顾锦朝看到他高大的身影走进来,面容不见不见一贯的笑容,显得十分冷峻。

    他不说话不笑的时候,总是让人很害怕。

    顾锦朝的眼泪又涌出来。她低声说:“您快出去!您……不能……这里不行的。”

    “我知道。”他一如既往地柔声安慰她,“我在这里陪着你。”

    如果不是情况危急,他应该不会冲动到进来陪她的。

    顾锦朝心里又沉了一分,紧紧拉住他的手:“是不是……是不是不好……”还没等他说,顾锦朝就忙道,“不准……瞒我!我想知道,彦允……”

    她第一次这么喊他。声音却好像立刻要哭出来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陈彦允反握住她,喉咙发堵有点说不出话。

    过了好久,他才平静下来:“这里有我在呢。就算是不好,也不会有事的。”

    顾锦朝感觉到他手心的汗,忍不住心头的酸涩:“我……要告诉你。陈彦允,从我嫁给你开始。我就很高兴……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我原来都过得不好……”

    嫁给陈三爷后,真的是她人生中最好的日子。前世的悔恨落魄。这一世的勾心斗角……她曾经心防太重。但是现在她依赖他,信任他。早已经不在有防备了,如果他以后要伤害她,她完全抵挡不了。

    陈三爷说不出话来。俯身亲了亲她的脸。

    他的声音也沙哑了:“我都知道……”

    他有的时候,不太喜欢自己这种性格。什么都要忍住、克己。等他悲伤愤怒的时候,都完全看不出来。但其实他内心已经极度压抑了。

    他现在要维持冷静,却连手都在发抖。

    顾锦朝平时要是这么和他说。他必定会高兴。现在却觉得沉重得承受不住。

    她自己哽咽了片刻,忍着阵痛过去了,又继续说:“……要是我有意外,您要记住……以后要小心亲近的人……不要去四川。这是菩萨托梦告诉我的,我一直忘了跟您说……”

    到了这种危急的时候,她也只能用托梦做借口了。

    “好,我不去。”陈三爷亲了亲她满是汗水的额头,“你不要乱想,不会有事的……”

    顾锦朝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紧紧握着他的手,觉得很安心。

    ……要是她真的活不过去,至少是死在他前头的。

    采芙等几个丫头已经泪盈于睫,却不敢哭出来。强忍着擦了擦脸,按照郭太医的吩咐,再喂锦朝喝下一次参汤……

    陈老夫人披着件外衣坐在床上,愁得睡都睡不着。

    郑嬷嬷端着烛台放在炕桌上,丫头送了一盘松糕进来。

    秦氏几人已经十分困倦了,却没有人提出回去休息。尤其是秦氏,心里忐忑的不行……刚才郭太医的话大家都听到了,知道顾锦朝这胎有些凶险。

    她心里既希望顾锦朝能生下孩子,又希望她生不下来。生不下来,最后清算的时候她难免被责怪。要是生下来了,以后顾锦朝有了孩子做依仗,顾家才真的没她什么事了。

    俞晚雪却茫然地盯着烛火跳动,想起远在肃宁的陈玄青。

    别人的悲痛,其他人很难感同身受。

    葛氏倒是哭哭啼啼的,被陈老夫人厉声呵斥了几句,吓得连眼泪都不敢掉了。

    王氏起身把松糕分给大家吃,只有陈老夫人摆手叹气:“算了,你们吃吧……”她实在是担心顾锦朝。

    要说情分,顾锦朝才嫁进陈家多久,情分倒是不深。她也是忧心老三,他这一辈子过得不顺畅,小的时候和老五最好,却出了意外溺死了。刚进詹事府的时候他父亲就重病,等到他功成名就的时候,江氏又先行一步……别人只看到他身居高位,哪里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才到如今的地位。

    屋子里只有更漏滴答的声音,显得悠长又寂寥。

    外头却终于响起一阵杂乱,陈老夫人坐直了身子。很快就有丫头跑过来禀报:“回太夫人的话,夫人宫口继续开了,稳婆正在接生呢,说没有大问题!”

    陈老夫人闻言一喜,忙招手说,“快扶我起来!”众人都高兴起来,一时间又是笑又是泪的。丫头服侍着她穿了鞋,众人便一同往东厢房外走去。

    等到了卯时的时候,顾锦朝生下了一个七斤重的男婴。(未完待续)

    ps:写到这里,作者君想说一句,我刚生下来的时候有八斤,简直了。。。我妈就说生我的时候太折磨人了。

    从小就被叫小胖,直到现在瘦下来,这个称呼都还没有消失,唉~!

第三百零六章 产后

    事情突然峰回路转的时候,两个稳婆却丝毫不敢放松。满头大汗地指导锦朝用力,等到那孩子终于下来了,丫头立刻拿了棉布过来裹住它,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两下,它立刻发出哭声。

    声音中气十足。

    陈三爷听着孩子的哭声,心里终于放松下来。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俯下身吻了吻她,轻声地安慰:“没事了,锦朝,是个男孩!”

    锦朝心里充满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抬起头碰到陈三爷的脸,他弯弯的、浓密的眉毛,眼眶的轮廓,高挺的鼻梁……陈三爷任她摸索着自己的脸。顾锦朝觉得一切都放松下来,却忍不住噙着的眼泪流出来,浸透了鬓角。

    她觉得自己今天掉的眼泪比任何时候都要多。

    陈三爷微笑着抚她的头发,过了好一会儿顾锦朝才缓过来,细声说想要看看孩子。

    陈三爷才让婆子抱孩子过来。

    婆子刚用热水绞了帕子给孩子擦身子,这会儿抱在了大红色刻丝的抱被里。孩子也就是刚出生的时候哭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安静了。皮肤还红彤彤的,脸蛋胖嘟嘟,小嘴粉嫩。闭着眼睛靠着包被,胎发乌黑。

    孩子放到她身边,顾锦朝就俯身亲了亲他柔嫩的脸颊。

    孩子就皱了皱小鼻子,发出几声哭腔。

    顾锦朝怔住了,也不敢继续碰他,却没有听到它真的哭出来。

    陈三爷轻轻把孩子抱起来,打量这小东西。它也不在意母亲的骚扰,又歪着脑袋靠着包被睡着了,眼睛嘴巴都长得小小的。根本看不出像谁。他却笑着说:“孩子眉眼像你,以后长得好看。”

    顾锦朝失笑,男孩子像她有什么好的。再说它还这么小呢……

    稳婆笑着夸奖道:“少爷身子长得好!婆子接生这么多年,这样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也不多见!以后也肯定身强体壮、无病无灾的。”

    陈三爷就赏了两个稳婆封红,两个稳婆掂量着就知道数目不少。千恩万谢地告退了。

    陈老夫人带着人过来了,也着急要看孙子。

    抱着看了一会儿,陈老夫人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孩子长得胖嘟嘟的。看着就软和。手伸出包被还要轻轻的握一握,小拳头只比核桃大一些。“比老三长得好,老三生下来就瘦的很!”

    又问孙妈妈:“奶妈找好了吗。快叫过来等着。一会儿孩子该饿了。”

    孙妈妈笑着点头:“已经找好了,就在旁边的耳房里候着,随时能过来。”

    顾锦朝却有点想自己哺乳,她前世就和孩子不亲密……生它的时候不顺利。却更让她珍惜这个小东西。不过陈家的夫人生了孩子都是奶娘哺乳的,有时候还两个奶娘换着喂。她单独提出不太好。

    她也没有说话。含笑看着众人围拥着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把孩子送到孙妈妈手上,让她抱去耳房了。

    她过来坐到顾锦朝床边,柔声说:“外头天都亮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休息?”

    这孩子都折腾她一天了……顾锦朝现在虽然还是觉得不舒服,心情却放松了许多。她想说自己什么都吃不下。又想从开始发作到现在只喝过汤,便点头说:“那就吃些清淡的吧。”

    丫头很快端了鲫鱼汤和糖水蛋给锦朝吃下。她也真是累了,靠着迎枕就睡着了。

    众人陪了一宿的夜。现在孩子安全落地,都告退回去休息了。

    陈老夫人却叫了陈三爷出去说话。

    “你进了产室?”陈老夫人脸色严肃。

    陈三爷轻轻点头。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那岂不是太冲撞了……产室里太不吉利。纵使你再怎么对她好,也不该以身犯险啊……”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一向对顾锦朝好,她又有点说不下去。

    陈彦允道:“当时她情况危急,我也必定要陪着她。冲撞不冲撞的就别说了,儿子心里有数。”

    陈老夫人沉默一会儿,才说:“都过去了那就不说了,现在大人和孩子都保下来了,一切都好……”她脸上也露出几分疲态,毕竟是一整宿没有睡觉。

    “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陈彦允劝她。

    陈老夫人强打起精神:“我还要去祠堂给祖先烧香才行。孩子刚出生,再为他烧几卷佛经……”她又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也是一整夜没休息,自己可要注意。”

    陈彦允只是笑笑,一整夜没睡他倒也不困,只是现在放松下来,觉得头疼欲裂。

    去睡觉反倒是睡不着了。

    他送了陈老夫人出木樨堂。

    ……

    顾锦朝醒来的时候是下午,她已经在正房里面了。昨夜丫头们基本都没睡,现在雨竹正靠在她的床头打盹,脑袋像鸡啄米似的。

    顾锦朝四下张望,既没有看到孩子,也没有听到声音。

    刚生下那小东西,她真是恨不得孩子时时刻刻都在自己身边。

    顾锦朝叫了雨竹一声,这丫头惊醒了,揉了揉眼睛:“夫人,唉!我这怎么睡着了。您醒了,要吃什么不?”她有些讨好地看着顾锦朝,好像她一说出来,她就要蹭地窜出去为她端过来。

    这丫头总是显得相当好玩。

    顾锦朝笑笑:“我倒是不想吃什么……孩子呢?”

    “朱嬷嬷和孙妈妈抱去东梢间里洗澡了。一会儿就送过来。”

    顾锦朝松了口气,又问道:“他喝过奶了吗?”

    “喝过了,大口大口的,吃的可香了!”雨竹笑了笑,“就是爱哭,都哭了好几次了……”

    顾锦朝跟她说:“……孩子都是这样的,一不高兴就要哭。”

    又问她:“三爷是去休息了吗?我怎么没看到他”

    “三老爷在书房里抄佛经呢。”雨竹说,“孙妈妈让人送了午饭过去,来回禀的丫头说看到还在抄。”

    顾锦朝皱了皱眉。他一直没睡?岂不是都熬了一天了……

    她让雨竹去叫他来。

    陈三爷很快就过来了。

    “你怎么不歇息着?”他给她整理被褥,“可是要看孩子?孩子抱去洗澡了,一会儿就送过来。”

    顾锦朝摇头,问他:“您明日有公事吗?”

    陈三爷淡笑道:“你放心吧,少了我内阁照样能下决策。你刚生完孩子,我想多陪你几天。”

    顾锦朝拉住他的手:“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是想说,您该歇息一会儿了。”

    “我也睡不着,就抄抄佛经算了。”他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柔和,“你生产的时候,我向佛祖请求过。你和孩子要是平安,我就手抄九百九十九卷《金刚经》献给他。”

    九百九十九卷……那要抄到什么时候!

    顾锦朝不知道他也有求佛的时候,他不是常说,求人不如求己吗?

    顾锦朝知道他有时候熬夜太多,就会头疼得睡不着。特别是前一天晚上还要动脑的话,情况会更严重。她看着他问:“……您是不是头疼?”

    不等陈三爷回答,顾锦朝就说:“那我给您揉揉吧,总会好一点的。”

    陈三爷躺到她身边,顾锦朝正要伸手帮他揉揉,他却按住她的手说:“你不要给我揉,我躺一会儿就好了。你自己休息着。”

    顾锦朝看陈彦允闭上眼睛,他的呼吸沉稳清晰。她发现陈三爷的睫毛很浓密,她想起刚出生的孩子……孩子的睫毛就像他,虽然不是特别长,但十分的浓密。她靠着陈三爷的肩,感觉到他有力的手臂也回搂住自己……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躺着。

    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现在该想一个顺口的乳名才是。

    顾锦朝反正也睡不着了,开始想孩子的名字。前世孩子也有乳名,是陈老夫人取的,她却从来都不叫孩子的乳名。男孩的乳名随舅舅,或者随季节,随属相都很好……想着想着人却意识模糊起来,躺在陈三爷怀里很快又睡着了……

    ……

    顾锦朝生下男婴的消息,第二日就传回了顾家。

    顾德昭听后十分高兴,来跟徐静宜说:“……孩子生下来就有八斤重,是个胖小子!等到洗三礼的时候,你多备一些东西去看她。听说生的时候不太顺利,再给孩子打一把长命金锁吧!”

    徐静宜笑着点头:“妾身都先准备好了,给锦朝的补品,给孩子的小衣服、玩具。不仅备了长命金锁,还备了一对鱼藻纹金脚镯呢。到时候我还想带汐姐儿过去看看,她说很想念她长姐。”

    顾德昭讪讪道:“你倒是考虑得周到……”

    徐静宜很能干,也很会说话。四房的事她打点得很妥当,没有用得着他操心的地方。

    他随手帮她绞好帕子递过去,徐静宜从他手里拿起擦脸。

    “一会儿我去给母亲请安,肯定还要商量。我给的东西不能超过母亲给的,还要酌情减一些……”徐静宜想了想,“四老爷,您说您收入的账本都在娘那里?”

    顾德昭点头:“毕竟四房入中公了,收入多少银子都要算中公的。”

    徐静宜笑着叹气:“也是,如今二老爷官位不保,是肯定不会和咱们分家的。”现在不会分家……但是等冯氏死了呢?依照冯氏的做法,四房的财产她肯定要拿出去均分给二房。

    要是二房对他们好也就罢了。但就现在这样,徐静宜是很不愿意的。(未完待续)

    ps:根据大家的意见,孩子改为八斤重!

第三百零七章 乳名

    叶限正陪着老侯爷看病。

    长兴候出事之后,老侯爷就开始小病不断,这两年苍老了许多,人一下子就佝偻了,头发也白了一大片。原来年轻的时候南北征战,威震四方,身上却也留下了许多旧伤。如今人老了下来,这些旧疾就开始折腾人了。

    前两天下过雨,老侯爷的膝盖就红肿起来,都不能走路了。

    高氏连夜给他做了双护膝戴上,不过用处也不大。

    郭太医听了老侯爷的脉,就去一旁写药方了。

    叶限递过一碗红枣银耳汤给老侯爷喝。

    “我听说……内阁已经定下了傅安做兵部尚书?”老侯爷喝了一口汤,慢慢地问叶限。

    叶限嗯了一声:“傅安也算是劳苦功高,反正又不是张居廉的人,我不想管。”

    老侯爷眼睛微眯,神态已经开始苍老了。“那个时候在青海,我还和他一起打过仗……”他停顿了一下,缓了口气,“不像左和德横冲直闯的,傅安这个人啊,太稳了。没有干劲儿……要不是献策得当,偷袭敌营烧了敌军的粮草,恐怕如今当兵部尚书还不够格……他不是投靠郑国公吗?”

    叶限说:“常海也是个人精,他虽然和陈彦允交好。但是这么多年从不涉及陈彦允的事。管他投靠的是谁,反正他坐这个位置是坐不稳的。”

    老侯爷笑起来,摇头叹气:“长顺啊。你就是太年轻了!你觉得张居廉和陈彦允,能被你玩弄于鼓掌间吗?便不说张居廉,陈彦允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你和他比,还差十年火候。”

    听到长顺这个名字,叶限就有点心情不好。

    “您还是好好喝药吧,过问这些做什么!”他淡淡地道,“人都老了,还不服老……朝廷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陈彦允我还忌惮几分,张居廉也老了。而且依我看……他可能有点掌控不住陈彦允了。”

    老侯爷又是哈哈大笑:“好吧!年轻人的天下。那你可知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叶限瞥了自己爷爷一眼,不想再说话了。把汤碗递给一旁伺候的丫头,大步走出中堂。

    他是心高气傲,那又怎么样呢?

    玩儿阴谋他是先天擅长,不择手段力求最好。别人总有顾忌。但是他没有。

    郭太医把药方子给了管事,才跟着叶限出来。

    叶限背着手看开得正好的八仙花,沉默了好久。

    “陈彦允召你过去给他夫人接生,结果怎么样了?”

    郭太医心中腹诽,哪里是去接生……他可是正经的太医,不过是帮着开催产药而已。也不敢出言解释。拱手道:“回禀世子爷,陈三夫人有些难产。不过最后也算是母子平安,没有大碍了。”

    叶限又是沉默,郭太医倒是很有耐性,就等着他开口说话。

    “如果陈彦允再让你去给他夫人诊治,你要用心尽力。不如开一些药送过去吧,我听说产后需要调理。”

    郭太医很惊讶,他抬起头想看看世子爷什么表情。但是世子爷正背对着他。他根本看不到。

    他还以为……世子爷问陈三爷的事,只是因为政治呢。不过看起来世子爷哪里是关心陈阁老。分明是关心人家的夫人!还要送产后调理的药过去,他没有说法,怎么给人家夫人送药!

    叶限可能也想到了:“……算了,你把药开给我,我自有办法。”

    郭太医应喏,拱手退下了。

    ……

    乳娘喂了奶,就把孩子抱过来了。

    孩子吃了奶就要睡,躺在包被里睡得乖乖的。

    顾锦朝怕他呛奶,又把他从床上抱起来,轻轻地摇着孩子给他拍背。

    孩子果然打了个奶声奶气的嗝,小小软软的身子靠着母亲继续睡。

    顾锦朝心里软软的,都舍不得把他放下来,就在屋子里来回地走着。

    朱嬷嬷进来了。

    朱嬷嬷是陈老夫人拨过来的,怕顾锦朝年纪小照顾不好孩子,陈老夫人就特地把朱嬷嬷拨给三房使唤,就算是孩子的奶妈了。这个位置相当的有前途,以后可能就是十三少爷房里的管事婆子,朱嬷嬷很谨慎。

    看到顾锦朝抱着孩子摇晃,她连忙笑道:“夫人,这样是不行的……孩子若是一直这样摇晃,只怕没人摇的时候就会哭呢,娇惯不得的!”

    顾锦朝才知道还有这回事,也不敢摇他了。抱在怀里走了一会儿,自己有些体力不支了,才放到了床上等着他睡。

    陈三爷从陈老夫人那里回来了,进来内室看她和孩子。

    顾锦朝正在看孩子睡觉,给他理了理包被。都没有注意到他进来了。

    陈三爷也盯着她好久,不由得失笑:“你昨晚就看了好久,难道还没有看够吗?”

    顾锦朝叹了口气。她现在才体会到做了母亲的感觉,自己的孩子,巴不得一直看着他。

    “就是看不够他……”她的声音懒洋洋的。

    他朝她走过来坐在床沿,也看了看那睡觉的孩子。

    脸那么的小,脸颊又胖嘟嘟的,小嘴粉嫩,让人看了怜爱的不得了。而且这是他和锦朝的孩子。

    他伸手拦住她,顾锦朝却被他碰到胸脯,小小地痛吟了一声。

    陈三爷皱了皱眉:“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不用哺乳,况且也没有什么奶水,但还是觉得不舒服,涨涨的疼。

    顾锦朝别过脸,低声道:“你……你别碰那里就是了。”

    她如玉的脸有一丝绯红。难得看到她害羞的样子。陈三爷看到自己的手放的位置,也反应过来,笑着凑近她耳边:“我倒是可以帮你揉一揉,礼尚往来。”

    顾锦朝推开他缩进床里,她这两天都没有洗澡。生孩子的时候出了很多汗,她用热水绞帕子擦身的时候,还被孙妈妈念叨了好久。这坐月子的时候人娇气,又不能碰水又不能吹风的,连她都觉得自己不好闻了,也不想陈三爷闻到。还要一个月不洗头……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

    陈三爷放开手,无奈地哄她道:“跟你说玩笑的。”他摊开掌心,给她瞧里面的东西:“这是我小时候用过的长命锁,娘刚找出来,说给孩子戴。”

    陈三爷用过的长命锁?

    顾锦朝拿起看,果然不像刚做好的金锁金光灿灿的,这把金锁显得光泽柔和,有点发灰。

    顾锦朝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三爷,您说孩子的乳名就叫长锁,如何?”

    陈三爷揉了揉她的发:“乳名自然是随你想了,长锁也好。等以后孩子的大名我来起。”

    当然是他来起了!他还说过,以后要亲自教孩子读书呢。

    顾锦朝暗想,有一个中过榜眼的父亲和老师,这孩子以后制艺肯定没有问题。

    两人说着话,孩子却扭动了一下小脑袋,可能是觉得不舒服了,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顾锦朝要去抱着哄他,陈三爷却已经伸手去抱他了。

    他长得很高大,顾锦朝在女子中也不算矮了,却只能到他的下巴。孩子还小小的,他抱着走来走去,还轻轻地哄着他。顾锦朝靠着迎枕,静静地看着陈三爷哄孩子,语调低沉却柔和。

    小小的孩子和高大的他,显得非常安宁。

    孩子哭了一会儿被哄住了,陈三爷叫了朱嬷嬷进来看,果然是小东西尿了。朱嬷嬷给他换好尿布重新包好,又放到了顾锦朝身边。小东西睫毛上噙着泪水,小脸通红,可怜极了。

    顾锦朝就亲了亲他的脸颊,他身上一股奶香,脸软软的。

    陈三爷跟她说:“我还要去外院一趟,你要多休息,少走动。要是哄不住孩子,就让朱嬷嬷进来哄他。这小东西哭起来就不罢休,你恐怕哄不住他……”

    顾锦朝在带孩子上确实没有经验。不过勤能补拙,她就不相信把这小东西带不好。

    上个晚上孩子都没跟她睡,陈三爷就是怕吵到她,都是让两个乳娘带着,一夜要被吵醒四、五次。孩子也奇怪,有的时候就算不是饿了或者尿了,也会哭起来。

    顾锦朝有一次都醒过来了,听到东次间里孩子的哭声,恨不得起身去看看。他怎么哭得那么难受……

    陈三爷走后,王氏和葛氏相继过来。陪她说话,看看孩子。

    下午上完课业的陈玄越过来了。

    他直奔顾锦朝床前来,安嬷嬷在后来拦都拦不住。不过他很快就在床前站定了,好奇地看着包被里的孩子:“婶娘,他怎么不睁眼睛?”

    顾锦朝小声跟他说:“他在睡觉呢。你睡觉的时候,会睁着眼睛吗?”

    陈玄越歪着脑袋认真地想,才说:“哦,我好像也是闭着的。”

    他又问:“他会起来玩吗?我给他做了玩具呢!”

    顾锦朝笑了笑:“要等他再长大些,才能起来玩。你还给他做了玩具吗?”

    陈玄越骄傲地点点头,小心地捧出一只纸鹤。

    “我跟着安嬷嬷学的。”他捏住纸鹤的头,迫不及待地展示给顾锦朝看,“你看,扯着它的尾巴,它就会飞了。”

    他扯着纸鹤的尾巴,自己带着纸鹤跑着转了两圈:“飞啰,飞啰!”

    顾锦朝笑着召他过来坐下,“婶娘看到了,真的会飞!”

    陈玄越就笑起来,露出一对小小的虎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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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洗三

    两个孩子都喜欢新弟弟,等到洗三礼的那天,陈曦早早地过来给顾锦朝请安,送了弟弟一个小小的金脚镯,穿着两只赤金的小鱼。

    孩子刚被乳娘抱过来,它躺在乳娘怀里不断地挣扎哭泣,小小的脸涨得通红。

    顾锦朝听着心疼极了,让乳娘把孩子抱到她面前来。

    “怎么总是哭……他今天可喝过奶了?”

    长锁躺在她怀里,小手就揪住了她的衣襟,声音都要哭哑了。

    乳娘邹氏还很年轻,长得肤白干净。回道:“奴婢刚生过头胎,给十三少爷哺乳是奴婢。刚醒来的时候天才亮,奴婢就喂过一次了。十三少爷总是哭,奴婢也觉得奇怪……”

    顾锦朝拍着长锁的背,他哭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渐渐就在顾锦朝怀里睡着了。

    陈曦看弟弟哭得这么厉害,吓都要吓到了。她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着那睡着的小家伙,他只有她的手臂这么长,怎么能哭得这么大声!

    顾锦朝却觉得这样不行,必须要找个大夫来看看。是不是孩子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的,才总是闹人。

    不过今天是洗三礼,还得等今天过了再说。

    朱嬷嬷进来把长锁抱到暖房换了襁褓。采芙则领着绣渠进来,给顾锦朝梳了头,换了件丁香色月白斓边的褙子。再过一会儿,各房的人就陆续地过来了。

    葛氏来得最早,还带着沐休回家的十少爷陈玄玉。陈玄玉长得和陈六爷很像,知书达理,言谈举止都很有风范。和他的父亲完全是两种人。顾锦朝记得他比陈玄安两兄弟还要更早中进士,后来擢了庶吉士。在翰林院观政,仕途一直很顺利。

    她不能起身迎客,都是孙妈妈帮着打点。请众人到中堂里坐着说话。

    等陈老夫人携着常老夫人一起过来后,木樨堂更是热闹了,笑语喧嗔的。

    吴家两位太太在内室和顾锦朝说话,逗弄刚醒过来的长锁。

    长锁还太小,被逗弄都没有反应。扁了扁小嘴。闭上眼睛。靠着顾锦朝的胳膊就睡着了。

    吴大太太就夸孩子:“他倒是个安静的,有陈三老爷的风范!”

    顾锦朝拍着孩子的背,无奈地笑道:“你是没有听到它吵的时候。昨晚上也闹个不休。我一整宿担心他,觉都没有睡好。”

    吴二太太就说:“这也是正常的。有的孩子小时候会闹,说是吃奶的时候没有好好吃,就会腹痛。等他满两三个月。就会好了。当初芹姐儿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是……”

    顾锦朝认真地听她说。

    长锁卧在她手臂里,睡得很乖巧。

    丫头挑帘进来了:“三夫人。祖家的人过来了。”

    吴家两位太太听说是顾家来人,想着毕竟是三夫人的外家,主动退去了中堂。不一会儿,绣渠就领着周氏、徐氏和叶氏进来。后面还跟着个走路慢吞吞的顾怜。

    看到周氏母女也来了,采芙的脸色顿时就僵硬了。

    顾锦朝倒是还笑了笑:“我身子不便,就不起身迎接你们了!”吩咐丫头端了杌子过来给四人坐。

    徐静宜笑道:“自然是你的身体要紧!不必在意虚礼。”

    她领头坐在顾锦朝床边。看顾锦朝怀里的小家伙睡觉。

    “他长得真好!脸蛋胖嘟嘟的,胎发又浓密……”徐静宜看着不由生出几分艳羡。逗着小家伙的鼻子。又伸手把它抱到怀里,仔细端详。

    周氏也一脸的僵硬,顾怜看着徐静宜抱孩子,却有些出神。

    五夫人叶氏笑了笑:“我这到还是第一次来陈家看你。这不,给你带了些东西过来。”

    她身后的丫头捧着东西上前,别的是一些常见的补品,倒也罢了。叶氏手里却提着一摞牛皮纸包着的东西,跟顾锦朝说:“这些是调养身子的药材,在你恶露排出的时候煎了汤药服用,很有好处。我特地从郭太医那里求来的,你可一定要试试!”

    顾锦朝笑着谢过,让采芙接了过去。

    她心里却有些腹诽,她和五夫人的关系一向很一般,怎么她还特地去给自己求药来?

    顾怜被周氏捅了一下手,就有些不安。绞了绞汗巾,才笑道:“朝姐儿……上次的事我还要给你赔罪。那糕点是顾澜动了手脚,她现在人已经没了。我也不是有意的……”她小小地拍了自己的脸一下,“都怪我,差点把自己的外甥给害了!朝姐儿,你现在还怪我吗?”

    顾怜有些希冀地看着她。

    顾锦朝沉默地打量顾怜。她穿着一件簇新的织金青色对襟褙子,绾了高高的发髻,满头金嵌珠翠,看得出是用心打扮过。不过是大半年不见,她的两颊就有些削瘦了。哪里还有原来娇俏少女的样子。

    顾德元被贬官为县令,她在姚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这个心高气傲的怜姐儿,恐怕也被磨灭了锐气。

    现在在姚家,她不能依仗自己父亲的身份了。只有来讨好顾锦朝,用陈三夫人妹妹的身份说话。

    顾锦朝心里很清楚,看着顾怜强挤出的笑容,她一言不发。

    周氏见顾锦朝不说话,让丫头把自己拿来的东西搬上来。神态自若地和顾锦朝谈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顾锦朝自然也和她打着太极,等到了晌午,才让丫头领着她们去宴息处。

    徐静宜留下来。

    两个人现在才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徐静宜提到了冯氏的病:“……你祖母身子越来越不好了,老的厉害,有点中风了……我本来想带漪姐儿一起过来的,偏偏她现在要在家里绣嫁衣了。”

    顾锦朝听着觉得很高兴,她估摸着顾漪也该出嫁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她问起顾怜的事。

    “听说她抬了兰芝给姚文秀做通房,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记得前世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兰芝被发现有孕的。只不过前世这个时候,顾家还没有出事,顾怜还有个正四品佥都御史的父亲,她有底气在姚家闹腾。

    徐静宜笑了笑:“这丫头命好啊,有孕后就被姚夫人抬了姨娘。怜姐儿气得不得了,却又不敢在姚夫人面前吭声。只能回到顾家向你二伯母诉苦,所以你二伯母才带她来你这儿……”

    顾锦朝心里却想。对于顾怜来说。她父亲没有官职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只要顾怜会忍让,姚文秀是不会休了她的。

    徐静宜又说起顾锦潇要成亲的事。原本早就定了太仆寺少卿的嫡女,就是因为顾德元被贬官。那头想要反悔。却不好直接提出解除婚约,就一直借口拖延,想等顾家主动提出来解除婚约。周氏多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主动提出来。就带着媒人上门说项,死皮赖脸地把亲事定在了六月初。

    这时候朱嬷嬷过来了。

    “夫人。收生姥姥过来了!奴婢过来抱小少爷过去中堂。”

    也就是洗三礼要开始了。

    顾锦朝让徐静宜过去观礼,她自己应酬了大半天,现在有些困了,正好能睡一觉。

    中堂洗三礼的布置都摆好了。挑脐簪子、围盆布、缸炉小米儿、金银锞子。等到把长锁抱出来,还是陈老夫人亲自去抱他。收生姥姥笑眯眯地接过来解开长锁的襁褓,开始洗三礼。

    这时候有丫头次第进来。拿着朱漆大方托盘,红绸上放着许多名贵的小孩玩意儿。

    嵌龙眼大南海珠子的金项圈、整套刻丝面掐云纹襁褓、碧玺石串成的手珠……

    顾怜看得眼睛都直了。拉着周氏的衣袖小声问:“这是谁送的,居然这么大手笔!”

    周氏也不知道,就听到一个穿绛红色比甲的管事婆子唱礼,哪个是张居廉张阁老送来的,哪个又是郑国公府送来的,还有是定国公府送的……一大片吓死人的头衔。

    不过是个洗三礼,竟然这么多人送东西过来!

    顾怜心里更不是滋味,掐住母亲的手久久没有说话。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排场。

    ……

    陈三爷正在外院招待来客。

    张居廉下轿之后,他就在影壁等着了,一路迎进了宴息处。

    张居廉年入五旬却一点不显老,眼睛细长明亮,长眉浓郁,不怒自威。他穿着一件很平常的仙鹤纹直裰,仿佛只是个寻常的老儒。跟陈彦允说:“你孩子的洗三礼,正好赶上今日沐休,我不妨来你这里一趟吃回酒,倒是不用太麻烦。一切随常就好。”

    陈彦允也没想到张居廉会亲自来,笑着拱手:“老师放心,没有不好好招待的。”

    既然张居廉过来了,别人他就不会去迎接了。让陈四爷帮着去招呼别的人,陈彦允就拿了茶具过来,亲自给老师泡茶,交谈一些朝堂上的事。

    宴息处里别的人看到是陈三爷亲自接待,知道来人不凡。再看到这穿着平常的竟然是张居廉,个个都暗自吃惊,过来给张居廉拱手行礼。常海端着酒过来,笑着要敬张居廉一杯。

    一时间倒是热闹非常。

    这时候江严急匆匆地走进来了,看到众人都看向他,便挤出一个笑容。走到陈三爷身边低声道:“三爷……来了个客人!您最好亲自去看看。”(未完待续)

    ps:感谢文字奴隶亲的和氏璧!

    说一声,点点的打赏系统很奇怪,有的时候打赏会被顶下去,我就看不到了!如果打赏了和氏璧的亲我没有感谢到,望大家不要介意,不是有意的!

    本文要进入收尾阶段了,应该还有十多万字。我马上去写第二更~~

第三百零九章 对手

    陈三爷皱了皱眉。

    究竟是谁来了?

    他跟张居廉说了一声:“那我稍后就回来。”

    陈三爷提步走出宴息处。

    走到转角处,江严才在他身后低声道:“是长兴候世子叶限!”

    陈三爷已经走出了屏门,果然看到叶限站在影壁,他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斓衫,披着玄色的披风。身姿清秀挺拔,肌肤如玉莹白,气度翩然。

    “陈大人,你们家的影壁太俭朴了。”叶限也没有回头,端详着影壁上的花纹,认真地道,“我看要用琉璃瓦,填汉白玉石雕刻鲤鱼跃龙门才好。或者像荥阳侯府邸里一样,做个座山影壁才好看。”

    陈彦允静静地看着他:“承谋世子爷关心,我回头和司房的人说一声吧。”

    叶限才回过头,笑道:“我这无端打扰,不知道陈阁老是不是不欢迎……我只是来参加表侄女儿子的洗三礼的。”他让李先槐递了个笼子过来,上面罩着蓝色绒布。

    “这是我送给我侄孙的洗三礼。我教了它好久才让它学会背《弟子规》,寻常的鹦鹉肯定背不了这么多东西。送给侄孙逗个乐,陈阁老可不要嫌弃,礼虽薄但情意重啊。”

    他似笑非笑地道。

    “怎么会呢。”陈彦允自然不会和叶限计较,也笑了笑,“既然是来参加洗三礼的,世子爷要不进去坐一坐?正好张阁老等众位大人也在此处,里头甚是热闹。”

    江严听着两人对话,觉得额头冷汗直冒。

    他主动去接了鸟笼子过来,退到陈三爷身后。

    叶限挑了挑眉,陈彦允是想让他走吧。不然把张居廉这老东西抬出来做什么!

    都是敌对势力,平日里看到话都不会说一句。何况张居廉虽然忌惮他,却也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他也不会凑上去自讨没趣。相对于陈彦允对任何人都一样亲和,叶限和张居廉的关系就要僵硬得多。

    不要他进去?那他还非要进去看看了。

    反正还没有来过陈家,不知道顾锦朝生活的地方究竟如何。

    “既然有这么多人在……”他顿了顿,“那我就进去看看吧!实在是陈阁老盛情难却啊。”

    说完不等陈彦允说话,就径直往屏门里走去了。

    李先槐愣在原地。抓了抓脑袋有点没理清楚。世子爷是不是有点死皮赖脸啊……人家陈阁老好像并不怎么欢迎他们啊。上次他不是还和陈阁老不欢而散吗?

    李先槐简直搞不懂自己家世子爷了。

    陈彦允是欲言又止,最后笑着摇头,跟在叶限身后进门。对叶限那种不安牌理出牌的人。他是没有招数了,跟着叶限的做法走吧,看他想干什么!

    看到陈彦允带着叶限进来,宴息处里大小世家勋贵的表情也很诡异。

    常海差点跳起来。然后被酒呛住了,他咳嗽了两声。想着这里基本都是张居廉系的人。他还算是和长兴候家稍微有点来往的人,就朝叶限点头一笑。

    谁知叶限根本不理他,把这里的人从头到尾看一遍,表情淡淡的。

    常海的笑容僵在嘴角。

    还没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

    为了掩饰尴尬。他又笑着问陈彦允:“三爷,怎么世子要过来,你也不提前说一声!”

    他毕竟是已经袭承爵位的。爵位又比叶限高一等,自然不用称叶限为世子爷。

    陈彦允笑道:“我也很意外。”

    张居廉手里慢慢摇着紫砂茶盏。朝叶限微微一笑:“我听说。世子是九衡夫人的表舅,倒还有一层关系在。世子要不要坐下喝两杯茶?”

    叶限也淡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坐在了同一张桌上,均不动声色地喝茶,彼此又不说话。

    常海顿时也觉得很不舒服,这两人气场太强了。

    他向张居廉告退,张居廉倒是很和蔼地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常海走到陈三爷身边低声道:“这究竟唱哪出啊……叶限跑过来干什么。难道真是来参加你儿子的洗三礼?你可别逗我啊!”

    张居廉和叶限一起喝茶……简直怎么看怎么诡异!

    常海突发奇想:“是不是其实叶限带了铁骑营的人,要过来把这儿踏平,把我们统统杀了?他现在和张阁老对坐,只要他有个动作不对,就有大批行兵冲进来……”

    陈彦允平静地道:“你想多了。”

    常海又道:“我都不知道他原来是你新夫人的表舅……他也不像是那种会去参加什么洗三礼的人吧!”

    陈彦允表情一冷,却很快恢复平静。

    叶限和顾锦朝的关系不一般,他早就知道了。叶限总不可能是真的来喝茶的!

    常海不再说话了,宴息处里众人又开始说话,却也要不时看向张居廉和叶限的方向。

    ……

    等顾锦朝醒过来的时候,洗三礼已经过了。她被采芙扶了起来,绣渠喂她吃了一碗羊肚汤。

    这时候雨竹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进来,样子兴高采烈的。

    顾锦朝不由得笑:“你做什么呢,这么高兴!”

    雨竹快步走到她床边,笑嘻嘻地道:“夫人,您知不知道谁来看您了?您猜猜,您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

    顾锦朝才懒得猜,她没那个兴致。点了点雨竹的脑袋:“你这丫头,有话就说!”

    “是老夫人!”雨竹说,看顾锦朝疑惑了一下,她忙补充道,“纪老夫人!现在已经过垂花门了,马上就过来。”

    外祖母过来看她了?

    顾锦朝反应过来,心里又惊又喜,通州到宛平这么远,外祖母竟然过来看她了!

    纪吴氏却很快就过来了,只带了三表嫂刘氏。身后跟着的丫头婆子却捧了很多东西。

    好久没有看到过外祖母了。顾锦朝看到那张熟悉的严肃端正的脸,外祖母鬓边的白发,不由得鼻子一酸。忙要起身迎接她。

    纪吴氏带着笑容:“你别动!我过来看你。”三两步坐到了床边,把顾锦朝抱进怀里。

    顾锦朝伏在外祖母的肩头,闻着她身上混杂膏药的味道,觉得十分舒心,久久没有说话。

    刘氏则笑着坐在丫头端的杌子上。

    纪吴氏叹了口气:“怎么怀孕生子的人还这么瘦。我看人家都是要胖一圈的。偏偏你还是那样……”

    顾锦朝笑了笑,她哪里没有胖。自己都觉得沉了不少。

    “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作为外孙女,该是我带着孩子去拜见您才是。宛平到通州路途遥远。家里又有这么多事,实在是太麻烦了!”

    纪吴氏笑道:“等你来拜见我,还要等三个月!不如我亲自来看看,才能放心得下。我和陈老夫人也是老交情了。正好也多年没看过她。何况家里还有纪尧看着。他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说到纪尧,纪吴氏想到他和顾锦朝曾经的事。便转移了话题,“对了,孩子呢?”

    “孩子抱去洗三礼了,一会儿就抱回来。”顾锦朝道。

    纪尧……她倒是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顾锦朝沉默了一下。才问:“纪尧表哥,他现在还没有说亲吗?”

    他已经满了二十了,若是再不说亲恐怕就太晚了。

    纪吴氏摇头道:“开始说亲了。倒也是巧,当初就是永阳伯夫人给你提过亲。虽然最后没有成……说的就是永阳伯家的五小姐。”

    五小姐?不应该是四小姐吗?

    顾锦朝一怔,永阳伯家四小姐是嫡出,五小姐是庶出……

    他的姻缘好像被破坏了。

    虽然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但总有自己的关系在里面。当初要不是为了等她,纪尧也不会十八岁不娶。

    顾锦朝不记得这个五小姐的事,想来该是个默默无闻的人,便问:“这个五小姐,人如何呢?”

    “一切都好。”纪吴氏只是笑了笑。她不想说别的让顾锦朝心里愧疚。要说最该愧疚的,还是她这个老婆子,别人愧疚做什么?纪尧年纪大了,又有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哪家好的嫡女愿意嫁进来?

    永阳伯府五小姐也好,就是庶出的总不如嫡出教养得好,说话做事唯唯若若的。

    纪吴氏不再提纪尧的事,而是道:“对了,你的那个大掌柜罗永平,上次写信问永昌商号的事。你还记得吗?”

    顾锦朝自然是记得,罗永平说纪家一直没有给答复,她也就没有让催促。

    纪吴氏继续说:“信里说着不方便,我就是想当面跟你说。纪家商行也算是北直隶最大的商行了吧,其中布匹交易一直是很重要的部分,因为永昌商行,我们纪家损失不小……这个永昌商行势力极大,背后肯定有大官依仗着。现在运河的通运权,都让永昌商号分了一些去。纪家毕竟是商,商不与官斗这是古就有的道理,所以我们也不敢争……要是你们遇到这个永昌商行,可一定要记得退避三舍。”

    就连外祖母都如此慎重。

    顾锦朝怕外祖母多想,就解释道:“上次罗永平跟我说,永昌商行的丝绸价格比别的商号便宜很多……我们几个丝绸铺子的生意都有亏损,我却没怎么听过这个商行,因此才想问一问,倒不是和他们对上了。”

    纪吴氏笑了:“罗永平也是个厉害,永昌商号神秘的很。寻常商人连个名字都不得听说,他还能摸到一点门道!你放心吧,丝绸价格波动是正常的,他不可能一直这么压着。”

    顾锦朝真正担心的倒不是丝绸价格,不过还真是不好说。(未完待续)

    ps:每次写世子,我内心都是以吐槽进行的。。。

    大家觉得长锁很难听吗?其实还好辣,乳名一般都不好听,吉祥、顺口、好养活最重要!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刚才去看了一下,粉红竟然在第四了。感动,从来没到过这个名次哈哈,我不爱求粉红,是觉得更新太渣没脸求,不是不想要啦。无论如何,都要感谢大家的支持厚爱!

    么么哒(* ̄3)(e ̄*)

第三百零十章 来历

    曾外孙抱过来之后,纪吴氏抱着哄了一会儿。喜开颜笑的:“长得多像你小时候的样子,眉眼特别像。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去看你,揪着祖母的袖子就不肯撒手。”

    顾锦朝笑了笑:“真的这么像?”她凑过去看,小长锁靠着大红的襁褓睡得正好,怎么她就看不出来哪里像自己了?

    纪吴氏笑道:“你满三个月就跟着我去了通州!你母亲说不定都没有我熟悉得你。这孩子长大了肯定好看……”说了一会儿话孩子就醒过来了,纪吴氏熟练地抱着孩子哄,小长锁啼哭不止,老太太一眼就看出是尿了,又亲自给曾外孙换了尿布又包好。

    孩子让乳娘抱去喂奶,纪吴氏和顾锦朝再说了几句,又去见了陈老夫人。

    两个老姐儿也是数年不见,自然是一番契阔。

    傍晚陈三爷招待完宾客后回来,听说纪吴氏来了。又亲自去陈老夫人那里拜见。

    顾锦朝就靠着大迎枕,听孙妈妈念洗三礼上长锁得的东西。孙妈妈拿着本大红绸面的册子,念了什么东西,就有小丫头捧上来给顾锦朝看。

    张居廉送了一座高约两尺的红珊瑚,色泽鲜红如玉,绝对是极好的上品。底座是上好的小叶紫檀木镂雕云纹而成。孙妈妈拿在手里都不由得咋舌:“张大人果然好大的手笔……”

    红珊瑚送到顾锦朝手上,她仔细端详了片刻,又闻了闻味道。

    对于张居廉这个人,她可是忌惮得很。

    顾锦朝是在珠宝堆里长大的,立刻就能看出珊瑚的品质。怕是比同等的金子贵重十倍不止。

    她让绣渠把这座红珊瑚收起来:“这东西太贵重了。平常时候不要摆出来。”

    绣渠端着这座红珊瑚去库房了。

    有了张居廉的红珊瑚在前,别的东西虽然也精致贵重,却也都是寻常玩意儿了。

    顾锦朝听得犯困,直到孙妈妈念到叶限的名字,她才一惊。

    “你刚才说,长兴候世子也随礼了……是什么东西?”

    孙妈妈又看了一眼册子,回答道:“却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就是只虎皮鹦鹉罢了。”

    叶限怎么会送东西过来!

    顾锦朝顿时睡意全无。揉了揉眉心觉得有点头痛,她还真不知道拿叶限怎么办才好。上次他和陈三爷说自己,陈三爷已经有些忌惮了……她问孙妈妈:“那只鹦鹉现在何处?”

    孙妈妈也不知道。让丫头找了一圈都没看到。然后雨竹才说:“也没见有鸟笼子送过来。不过外院的宾客是三老爷和四老爷接待着,不如等三老爷回来了,您问问三老爷吧。”

    顾锦朝就是不想麻烦陈三爷,看不到就算了吧。

    把东西全部归置好。天色也暗了下来。

    陈三爷回来了。

    他看到顾锦朝躺在罗汉床上,就着豆大的灯点写字。

    他没有做声。无声无息地走上前,抽去了她手里的毛笔:“仔细费眼睛……这是写什么呢?”

    烛火下她穿着件丁香色白斓边的褙子,肤色莹润白皙,白里透红。神态又平静温柔。显得十分好看。顾锦朝也没有看他,自己举着册子看了看:“人情往来的东西。妾身得亲自记下来,以后各府有什么喜事。还礼的时候不能还少了……”这说叹了口气,“别看长锁今日有这么多东西。咱们以后送出去的要更多呢!”

    陈三爷笑道:“他才多大点!”

    顾锦朝认真地说:“孩子见风就长,一不留神就会说话、会跑了。”

    陈三爷坐下来把她搂在怀里,伸手去拿她写的册子。她学的是楷体,字写得端正秀丽,前段时间又跟着他学写隶书,颇有几分端肃的古味。竟然比寻常的读书人还写得好。

    顾锦朝坐在他怀里,挪了挪身子尽量往旁边侧,问他:“张大人送了一座红珊瑚,两尺多高。我看很是值钱。要是只作为孩子的洗三礼,实在是太贵重了些……”

    陈三爷说:“我知道,收下就收下吧。老师为官数年,积蓄颇丰,这还不算什么。”

    顾锦朝前世听说张居廉的事,都说这是个很两袖清风的官,从不贪腐。

    她有些好奇,问陈三爷:“都说张大人清廉奉公,但我看他一年的俸禄都供不起一座红珊瑚。张大人的钱财是何处得来的?”

    陈三爷只是笑笑,然后才解释给她听:“他不贪腐不要紧,张家这么多人,总不可能依附他一个人吃饭。据我所知,他一个远房的伯父就靠敲诈盐场,每年都有上万两银子的收益。老师要这么多人跟着他,总不可能不给别人好处,凭借老师的权势,想要家族富足还是轻而易举的。”

    “张家原来在荆州府就是个没落的家族,底蕴不如世家大族。所以老师这一步步上来,为了巩固势力,把自己很多亲眷插入了朝廷之中,他门生又多,如今的势力可谓是根深蒂固。皇上都要忌惮他。”

    所以前世张家繁盛到极致,张居廉死后皇帝亲自赐了‘文忠’的谥号。他所提拔重用的官员在朝堂步步青云,家族中有四代诰命。要等到万历十三年,也就是顾锦朝死后前一年,张家才慢慢被铲除。但张居廉死后,张家等于是他留下了的一颗毒瘤,经久不得治……

    顾锦朝沉默了一会儿。

    她想起来永昌商号的事,如果永昌商号背后有一个大势力支撑。那么张家是很有可能的。她还不如问问陈三爷,这样的事去问外祖母问不出什么,说不定问陈三爷却问得出来!

    顾锦朝就跟陈三爷说:“方才和外祖母说话,听说如今有个永昌商号厉害得很。别人都窥探不了,这个永昌商号,难不成就是朝上哪个大人所有的?”

    陈三爷闻言揉了揉她的发:“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顾锦朝躲开他的大手,她好久没有洗头了。敷衍说:“……就是听着觉得耳熟。才想问问的!”

    陈三爷笑说:“你当然该觉得耳熟,这是陈家的商号。”

    顾锦朝一怔……她还以为是张家的,没想到这个商号竟然是陈家的!

    “老四前几年弄出来的,发展得倒是不错。”陈三爷想了想说,“他做这些生意,我和二哥都不怎么插手管他。我倒是听说你有好些铺子。若是要他的商号帮忙,尽管说一声就是了。”

    顾锦朝摇头笑笑:“就是随便问问。要是我求了您帮忙。怎么还算是自己的私房呢!”

    不再说永昌商号的事,顾锦朝把洗三礼上别的好东西给陈三爷看。

    两人也都没有提叶限的事。

    顾锦朝让丫头扶着去了净房,用热水擦了擦身子。回来的时候陈三爷已经躺在床上看书了。这是在等她。

    想到陈三爷明天又要早起去上朝。顾锦朝也没有耽搁,很快躺到他身边。

    陈三爷见她躺下,又自己盖好了被褥闭上眼。便把书放在塌边的高几上,让丫头吹灭灯笼放了罗帐。伸手来搂着她睡。

    顾锦朝不知道陈三爷睡没有。但是她还没有睡意。

    她想起为什么觉得永昌商号耳熟了。前世外祖母死后,北直隶最大的商行不是纪家。而是永昌……

    陈三爷那时候已经不在了,陈家也已经分家。难不成陈四爷就这么厉害。能把永昌商行做得如此大?顾锦朝再想起陈玄青和陈四爷之间的恩怨,更加觉得不对。

    就算是分家闹得不愉快,也不可能到这种反目成仇的地步……除非是陈四爷做了什么对不起三房的事。而这事有可能关系到陈三爷的生死。也就是说,在四川剿匪的关键时候,他很有可能背叛了陈三爷。和想致陈三爷于死地的人合作了。陈三爷就算再厉害,也敌不过腹背受敌。

    顾锦朝睁开眼。突然觉得心情很沉重。

    她这个猜测不知道该怎么跟陈三爷说。陈四爷和他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啊!如果她判断有错,无端让他们兄弟生了墟隙,那该怎么办呢?如果知道是自己的兄弟背叛自己,陈三爷该是什么感受?

    她看着陈三爷的侧脸,直挺的鼻梁,柔和的嘴唇……伸手触了触他的脸,心里无端地痛。

    这些只是猜测,她毕竟没有证据,还是先不要跟他说吧。

    正等到她闭上眼的时候,暖房里又传来孩子的啼哭声,乳娘抱着哄的声音,好久都没有安静下来。

    顾锦朝更不想睡了。听着孩子还在哭,心里也有些着急,恨不得去抱过来自己哄。

    但难免会吵到陈三爷……

    “让乳娘把孩子抱过来吧。”陈三爷突然说。

    顾锦朝有些诧异,他竟然没有睡着。那她的那些动作她都知道了?“您……明天不是还要早朝吗?”

    陈三爷已经坐起来了,淡淡道:“没事,孩子哭着你也不能安心。”

    找丫头过来吩咐,乳娘很快就把小长锁抱过来了。

    陈三爷抱着他下床哄,来回地走着。过了一会儿,小长锁竟然渐渐不哭了,躺在父亲怀里乖乖地睁着眼睛。陈三爷把孩子放到顾锦朝枕边,给他盖好被褥。“就让乳娘住在碧纱橱吧,他晚上还要吃三次奶。”

    顾锦朝把孩子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哄睡着了,才放到枕头边。

    她回头一看才发现陈三爷已经睡着了。这几天他也没有睡好,眼下发青。

    孩子这一夜倒是没怎么哭了。(未完待续)

    ps:感谢文字奴隶亲的仙葩,么么哒!

    最近很多亲说重复章节的问题,但是作者君没有重发,是系统抽风了。大家可以隔一天过去看,应该就好了,电脑上看也应该没问题。可以试试!

第三百一十一章 麟儿

    纪吴氏在陈家住了几日,顾锦朝便要送她离开。

    临走的时候锦朝又亲自挑了好些东西给外祖母带上,拉着她的手说:“等长锁满了三个月,我就带着他去拜见您。”

    纪吴氏笑了笑,叹道:“外祖母老了,自然是愿意见到你的。不过要是脱不开身,就大可不必过来了。我那头还有淳哥儿和煜哥儿陪着,倒是不觉得无聊。”

    煜哥儿?顾锦朝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说的应该是纪尧的孩子纪煜吧。

    纪吴氏又从袖子下塞了东西进来,轻声道:“外祖母在这儿住了几天,也知道陈三爷待你是真的好。不过这也是外祖母的心意,要是你用得着就尽管用……”

    顾锦朝感觉到她塞进来的纸面光滑,意识到应该是银票,而且数额不少。连忙推辞道:“从小到大,您给我的东西都是多得不能再多了。我都嫁人了,怎么还能要呢……”

    纪吴氏却非要顾锦朝收下,把银票按进她的袖子里:“就当是给我曾外孙添的衣服钱。再说外祖母还不是希望你过得好,别的又有什么要紧!”

    顾锦朝推辞不过,心里暗叹着收下银票。想了想又跟纪吴氏说:“我倒是还有一事想摆脱外祖母。”她的声音压低了些,“您帮我注意着永昌商号,要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您就写信和我说一声。”

    纪吴氏思考了一下。却也没有问她为什么,温和地笑道:“行,我帮你盯着些。”

    顾锦朝握紧了祖母那双温暖干燥的手,过了好久才放开。

    她不便下床,就是孙妈妈帮着她把纪吴氏送出去了。

    顾锦朝拿了银票看。发现足足有三千两……

    她吩咐佟妈妈把银票记入自己的私账。

    ……

    一个月过去后,长锁晚上就睡得很安稳了。乳娘一夜还要起五六次喂他奶,锦朝倒是很快调整过来。生孩子总是有亏损的,她现在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孩子的小床摆在暖房里,除了朱嬷嬷、两个乳娘照料他,还安排了几个在家里带过弟弟妹妹的小丫头照料。陈曦给弟弟做了几个布老虎系在他床头。小长锁刚开始看到黄色的布老虎时,还盯着看了好久。后来失去了兴趣。也不再注意了。

    趁着天气暖和,乳娘给他解开襁褓,准备给孩子洗个澡。

    锦朝闲来无事就逗他。长锁蹬着小腿,坐着盛满温水的木桶里想抓她的手,伸着莲藕节般的小胖手。锦朝笑着拍拍他的手,他又盯着锦朝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她看着心里软软的。孩子固然闹腾。还是十分可爱的。

    等到洗完了澡,小长锁又被抱到她怀里。锦朝坐在罗汉床上看书,他没有裹襁褓,还要伸手去抓她的衣襟。并把头往她怀里拱,闹着她不要她看书。

    邹氏看到,忙要伸手去抱孩子:“夫人。小少爷该喂奶了……”

    顾锦朝现在也没有奶水可以喂他,看小长锁确实是饿了。只能等邹氏把小长锁抱开喂奶。他却挣扎着哭起来,不想要邹氏抱的样子。

    顾锦朝听得心软:“算了……一会儿他饿了再吃吧!”

    邹氏应喏放开手,小长锁又扑进锦朝的怀里,揪着她的衣袖又不哭了,抽抽搭搭的,可怜得很。

    顾锦朝摸摸他软软的胎发,让孙妈妈把他六合一的瓜皮小帽拿过来给他戴上。

    秦氏和王氏陪着陈老夫人过来了。

    陈老夫人隔一天就要来,抱抱孙子,也陪顾锦朝说会儿话。

    陈老夫人给她带了一盅红豆甜汤过来。顾锦朝小口小口地喝着,笑着看陈老夫人逗弄小长锁。

    一会儿时辰到了,小长锁才被邹氏抱下去喂奶。

    陈老夫人和顾锦朝说话:“眼看你明天就要出月子了,身体恢复得可还好?有些讲究的人家,要坐一个半月的月子,我看郑国公夫人就是。你要是还想休息,只管再躺半个月就是!”

    顾锦朝笑道:“都好得差不多了,您再让我憋半个月,我可憋不住了!”

    陈老夫人笑眯眯地道:“说得也是,你这月子坐下来人也胖了一圈,看上去红光满面的。”

    顾锦朝也知道自己长胖了。这一个月里补品就没有间断过,陈三爷又不准她吃少了,幸好她原来太瘦,倒还不明显!但顾锦朝瞧着自己脸上多出来的肉,已经有些不舒服了。

    她已经打算好了,等出了月子,就要每天沿着木樨堂走半个时辰。

    王氏看着顾锦朝道:“我原来就觉得三嫂偏瘦了些,现在看着正好!”

    顾锦朝摇头说:“哪里正好,我自己都觉得沉重了许多……再这么养下去,我这双下巴该长出来了。”

    众人都笑了,陈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说:“等你出了月子,就跟着你二嫂协理管家吧。她现在不仅要管着陈家一些作坊,还要管外院的事。我怕她忙不过来,你帮着管管回事处和厨房的事……显兰,”她叫了秦氏一声,“你三弟妹管这些还不熟悉,你就帮着她多看看。”

    秦氏淡笑道:“这是自然的。我就是怕三弟妹刚出了月子,做这些会太劳累了。”

    她藏在袖下的手已经握紧了。

    果然,陈老夫人还是想把管家权放到顾锦朝手上。顾锦朝这才刚要出月子,她就迫不及待让她管回事处和厨房的事……这可是外院最要紧的两处!现在陈老夫人身体不太好了,自然就要开始谋划了。

    顾锦朝早知道陈老夫人会让她管家。却不知道竟然这么快,她这才要出月子。

    她不由看了看陈老夫人,陈老夫人正含笑看着她,轻轻地道:“你和你二嫂并着一起管家,两个人就轻松了。要是以后你管得好。就把这些交给你一直管着。”

    顾锦朝心里有些惊讶,却笑着颔首:“只要二嫂不嫌我麻烦就好!”

    陈老夫人说这话是留了余地的。要是她管得不好,陈老夫人就不会让她来管家了……前世陈老夫人也说过这样的话,而且语气颇为严厉。顾锦朝相信,当时要不是没有选择,陈老夫人估计不会让她主中馈。

    如果她不主中馈,主导权就会交到秦氏手上。顾锦朝不愿意这种情况发生。

    秦氏笑说:“怎么会呢。我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免得三弟妹麻烦。我就让管事们到你这里来回话吧!你走来走去也不方便,就不用到我那里去了。”

    陈老夫人听着暗自点头,其实她心里对秦氏还是很满意的。秦氏进退有度。又能威慑得了下人。

    回到檀山院后,郑嬷嬷打了热水过来给她泡脚。

    陈老夫人闭眼斜倚着靠背,慢慢拨着手里的老山檀佛珠念经。郑嬷嬷抬头一看,发现她的脸在烛火下。竟然隐隐有几分蜡黄之色。心里隐隐一惊,太夫人确实气色不太好了……

    “太夫人。奴婢倒是有些不理解。”郑嬷嬷说,“您要是想让三夫人管家,直接交给她不就是了。怎么还要说管得好不好的……您是心里在犹豫吗?”

    陈老夫人叹道:“老三媳妇毕竟太年轻了,原来坊间名声也不太好。我想看看她能不能堪大任。不然也只能在老三的庇护下过一辈子。秦显兰也很好……只是这些年她背着我,做了很多小动作……我只是不想管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

    不痴不聋。不做家翁。秦氏的事她不管,因为没有危及陈家的根本。闹起来还要弄得家里乱哄哄的。原来不是没有闹过,还弄得她头疼。

    郑嬷嬷又问:“要是三夫人管得不好呢?您还要执意交给她吗?”

    陈老夫人好久没有说话,最后才道:“……且看看吧,老三媳妇人很稳重,就是不知道管不管得了。”

    她慢慢闭上眼睛,任郑嬷嬷帮她按摩着腿。

    ……

    等陈三爷回来后,顾锦朝就跟他说了陈老夫人让她管家的事。

    陈三爷只是笑了笑,内宅的事他是不好过问的,锦朝想怎么管都随她的意。打趣她道:“我看你不像镇得住人的样子,要不要派两个护卫给你用?”

    顾锦朝摇摇头拒绝了,她什么时候镇不住人了!“……原来管顾家的时候,妾身也管得服服帖帖的!”

    “就是怕你劳累了。”陈三爷坐下来喝茶,慢慢道,“你才刚出月子……不然我去跟娘说一声,你再休息几个月吧!这倒是不急。”

    顾锦朝笑笑:“我反正无事,帮三嫂做事也好。我倒是还真需要多操劳,这都长了多少肉了……”

    陈三爷伸手摸了摸她的腰,说道:“这哪里算是长肉了!你原来太瘦了,这样我看着正好。”

    顾锦朝对上他带着微笑的眼眸,知道他言有所指,不由咳嗽了一声。

    幸好朱嬷嬷抱了长锁过来。长锁穿着一个红色的肚兜,兜上绣着锦鲤。看到父亲在,竟然放开抓着朱嬷嬷的手,小身子向他侧过去,一副要他抱的样子。

    陈三爷把儿子抱在怀里,说道:“……孩子的大名我已经想好了。”他一手搂着孩子,左手蘸了墨,在纸上写了一个‘麟’字,抬头含笑看着顾锦朝,“麒麟奔於九皋兮,熊罴群而逸囿。你觉得如何?”

    顾锦朝再看到这个麟字,却觉得心里发酸。

    凤毛麟角……这个名字太贵重了。她笑着点头:“当然好,就是怕太珍贵了。”

    “有什么怕的。”陈三爷放下笔,“他有我当爹呢!”

    难得听到他这么说话。

    顾锦朝笑着看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什么都不用说。(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承认

    “玄越。”她轻轻地喊了一声。

    陈玄越回过头看她,目光很迷茫。

    过了会儿,他缩到顾锦朝身边,拉住她的胳膊小声说:“婶娘,弟弟醒了吗……”

    顾锦朝看他笑得傻气,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正好长锁又哭了,乳娘正好去抱他喂奶。不一会儿就把孩子抱出来了。孩子穿着一件潞绸檀色无袖的马褂,开裆裤,手脚胖胖如莲藕,可爱极了。刚喝过奶,正躺在乳娘怀里动着粉团一样的小手。

    陈玄越连忙凑过去看弟弟,握着他的手逗他玩。

    即便是小长锁太小,逗起来也没有什么反应,他还是乐此不疲地陪着他玩。小长锁突然抓他的手,他嘴角就露出一丝童稚的笑容。这孩子眉眼渐渐张开,皮肤又白嫩了。五官更是有种灵秀的贵气,哪里能看得出痴傻?

    顾锦朝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她原来就猜测过,陈玄越是不是装傻?当时她还在心里安慰自己,如果他装傻也就罢了,他装傻必然有他的理由。但要是有事情瞒着她不说,她又弄不明白是什么事,要是这件事与他的安危,或者与陈家的秘辛有关……那该怎么办?她觉得陈玄越应该告诉她。他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实在不用装得如此辛苦。

    顾锦朝拿了桌上的一本账本,随意翻开,用毛笔蘸了墨写字,笑着招手让陈玄越过来:“玄越,弟弟该去睡觉了……婶娘来考考你识字好不好?”

    陈玄越犹豫地哦了一声,才乖乖坐在顾锦朝身边。

    看到账本上打开的那一页,他却浑身一冷。

    顾锦朝在账本下方只写了几个字:婶娘不会害你。

    顾锦朝感觉到他小小的身子僵硬了,才合上账本,心里叹了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她恐怕是着了这小小孩子的道了。如此能演,会演,他心机该有多深沉缜密?这份忍耐和谋略。陈家这一辈人里没有人比得过他。现在想想其实一切都很巧合。即便是陈玄越从二房那里逃出来,怎么就偏偏到木樨堂附近的八卦亭里躲着?

    那是因为阖府之中。只有顾锦朝敢和秦氏对抗,而且顾锦朝为了揭发秦氏,也肯定会帮他。除此之外,整个陈家都没有人帮他了。他在陈老夫人那里假意说有人打他,也是要借题发挥,真正的把秦氏吓退。甚至在这个过程中,陈玄越所表现出对她的依赖,也很可能是想给自己找一个靠山。顾锦朝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却也肯定舍不得弃一个依赖自己的孩子于不顾!

    他在秦氏的欺压下不得反抗,只能想出这么一个脱身的办法,实在是很无奈。

    顾锦朝心里有些发冷,却也有对这孩子能忍辱负重的佩服。

    她摸了摸陈玄越的头,轻轻地道:“玄越,婶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婶娘待你好,却并不是因为要用你来打压二嫂。婶娘怎么对你的,想必你也能感觉到。你要是有什么事不妨和婶娘说说……即便是我不能帮你做主,你三叔也能帮你。”

    陈玄越垂下眼帘,一张清秀的小脸更显得冷清。神情有种一贯没有的成熟。

    他的声音却显得很无奈:“婶娘,纸鹤飞了……我下午要回去上夫子的课,明天再过来玩。”

    他滑下罗汉床。抓过自己的玩具就像门外跑去了。

    纸鹤飞了?这是什么意思?

    顾锦朝把陈玄越给长锁做的纸鹤放进香囊里,挂在暖房孩子的小床头了。

    难道那只纸鹤有什么古怪的?

    顾锦朝想了想,叫采芙去暖房里把香囊解下来,她亲自打开拿出那只纸鹤。折纸鹤用的是澄心堂纸,比一般的宣纸厚些。翻来覆去地看却看不出端倪……纸鹤飞了?

    顾锦朝试着学陈玄越那样,扯住纸鹤的尾巴拉动它的头,也要它做出飞的姿势。

    满屋子的丫头婆子看着三夫人做如此童稚的举动,都觉得很奇怪。

    长锁却被这东西给吸引了,随着母亲的动作。盯着目不转睛的。

    这样一飞,果然看出端倪了。纸鹤的翅下隐隐看得见几个小字,连起来读就是‘寤寐甘苦十余年。今尝感慨救养恩。’

    顾锦朝心里一震,她把这只纸鹤拆开,字却凌乱不能得其意了。还只有按照陈玄越说的来,才能看到这句诗的本意。

    ……其实他早就想告诉自己了?只是自己并未在意而已!

    顾锦朝却笑起来,这孩子实在太精明,稍不注意就要被他骗进去了。让自己先看纸鹤,是怕自己责怪他隐瞒吧!

    长锁一个人在罗汉床上蹬着小腿,见没有人理会他,哇的一声就开始哭了。顾锦朝把长锁抱在怀里哄起来,心里却还想着陈玄越的事。如今秦氏对他并无威胁之意了,他为什么还要行事小心呢?

    看来还得等明天才能问他了。

    ……

    入了夏天以后,各地有涝灾有旱情,灾情文书雪片一样的到京城里来。例朝的时候,工部尚书范晖上奏了凤阳发洪水一事,淮河水溢,牵连淮、济两处。凤阳多有陵寝,淮扬又是漕运通衢,这等灾情必得要及早治理才行。陈三爷今日在内阁议事了一整天。发洪水治理修浚虽然是工部的事,但是安抚赈济灾民却少不了户部的事。从内阁回来,他又找了两个户部侍郎商量,先拨下去三十万两雪花纹银,五万石粮食运往凤阳。

    等回到家里的时候又很晚了。

    陈三爷下了马车,陈义接过他解下的披风。

    接连听了灾情,又怕灾情之中诱发时疫,淮河两岸百姓如今流离失所,陈三爷也有些倦容。

    他回来的太晚,锦朝已经在床上睡着了。陈彦允看了她,又去暖房里看孩子,守夜的邹氏看到陈三爷过来,连忙站起来屈身行礼,陈彦允摆了摆手让她坐下,孩子盖着薄被,曲起的小拳头放在头侧,睡得正香。他低声问:“小少爷今日如何?”

    邹氏回到:“小少爷吃得奶,也睡得好。夫人下午抱着小少爷玩了会儿,小少爷困得很,一直睡到现在呢……”说着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忙低下头。心想三老爷果真长得丰神俊貌,儒雅沉稳,这气度却又不凡,逼得人都不敢直视他。

    陈三爷嗯了声,又回了内室去。

    顾锦朝却已经被采芙小声喊醒了,坐在床上等他过来。

    “你且睡着,怎么醒过来了?”陈三爷走到她身边,看到她醒着就皱眉。“谁叫你起来的?”

    “亥时的时候您还没回来,我就先睡下了。都这么晚了,您该在内阁的值房里歇息才是,还回来干什么……”顾锦朝直起身帮他解开朝服的犀革带、佩绶,右衽袍的系带。

    她的手随即被陈三爷按住,他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低沉无奈道:“锦朝,你可还记得,咱们三个月内不得同房……”

    顾锦朝脸一红,他想到哪里去了!不过就是帮他宽衣而已。“妾身只是伺候您换衣裳,想着您也累了。原来不都是这么伺候的吗……”

    “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陈彦允笑了笑,欲言又止。

    禁欲已有半年了,便是偶尔有,也都从没有真的要过她。她要是再撩拨些,就很难说了。

    他直起身自己解开系带,脱下身上的朝服。顾锦朝收回手不再帮他,烛火的映衬下却觉得他身材高大,手臂结实修长……她别开脸问:“您回来得这么迟,可是有什么大事?”

    “凤阳发洪水,那边的陵寝多,又影响了漕运。所以灾情不能耽搁,偏偏泗州又是黄河、淮河的交汇之处,洪水汹涌极难治理……”陈三爷跟她解释,想着这些事她如何能感兴趣,就问她,“你今日开始管事,觉得如何?可有人为难你了。”

    他躺到顾锦朝身边来,周身都暖。顾锦朝一向喜欢暖,复又伸手小心地抱住他的腰,笑着摇头:“二嫂带出来的人,怎么会为难我呢!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要过几天才能上手……”

    她本来就困,头靠在他肩侧打了个哈欠。被他轻柔地搂到怀里:“要睡便快点睡吧,明日我也要起早。”

    顾锦朝抬头就看到陈三爷的下巴,轻声和他说:“下次要是太迟了,您就不要回来了吧!”

    没有听到陈三爷回答,她就又说了一次。过了好久,才感觉到他在自己额头亲了亲,嗯了一声。等到他没有动静了,顾锦朝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跟他说陈四爷的事。

    她不想陈四爷借永昌商号帮她。

    ……

    第二天去给陈老夫人请安,陈老夫人就问了管家的事。

    顾锦朝笑答:“……两个管事很能干,也看得出二嫂的尽心。”

    秦氏坐在陈老夫人旁边,替她揉捏着手腕。闻言客气地笑:“虽说是我提拔的,也是他们自己不愚笨。若要是遇到个愚笨的,怎么调教也不好用……要是他们有什么不好的,三弟妹只管和我说就是了!”

    陈老夫人温和地说:“你二嫂管这么多年,经验有得是,你尽管去问就行。”

    丫头端了早膳上来,一碟清炒的豌豆苗、脆嫩的咸菜、黄饼,一碗白粥。陈老夫人的早膳一向清淡得很,顾锦朝服侍着陈老夫人用了早膳,才回了木樨堂等陈玄越过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装傻

    今儿正是十五,陈玄越还没有过来,倒是几个姨娘先来给她请安了。

    顾锦朝刚生产完的时候,几个姨娘就来看过她,薛姨娘还送了孩子一对金镶白玉的手摇铃,余姨娘和陆姨娘都送了自己做的小袄或者是孩子的肚兜和袜子。

    三个姨娘如今住在羡鱼阁,路远地偏,和原来江氏的住处相去不远。原本顾锦朝住到木犀堂,是应该把姨娘们的住处挪到她近旁的。不过一则她不用姨娘们伺候,二则陈三爷现在也不在姨娘那里宿了。所以姨娘们也就一直没有挪动过。

    按以往的惯例,薛姨娘给她奉了茶,问起长锁的事:“……原夫人身子不好,十一少爷四岁前都是妾身带着的。十一少爷儿时候调皮,吃奶又吃不好,妾身还想了许多办法带他。前些日子听说小少爷夜啼,要是还没好,妾身倒是有些办法……”

    顾锦朝喝过茶,含笑说:“他现在已经好了,不用你麻烦了。”

    薛姨娘看着她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毕竟陈三爷不管她们,顾锦朝一个心情就能决定她们的生死。她又笑了笑:“没事儿了就好,妾身听闻小少爷近日不好,就想起十一少爷那时候的情况,两兄弟倒是一样的情景。”

    顾锦朝知道薛姨娘是想念陈玄新了。不是节气时候,她和陈玄新都见不上一面。

    顾锦朝淡淡道:“一会儿十一少爷也要过来给我请安,你倒是可以留着吃午饭。”

    薛姨娘面上一喜,知道是顾锦朝的恩典特意让她见儿子,连忙屈身告谢。

    陆姨娘就笑了笑:“妾身倒是真羡慕薛姨娘,能陪着夫人进午膳。妾身和余姨娘在羡鱼阁总没人说话,心里寂寞得很……”

    刚说着。余姨娘就咳嗽了起来。陆姨娘脸色一僵。

    顾锦朝看了她一眼,余姨娘并不比她大几岁,正是长得最好的时候。肌肤胜雪。人比花娇。她用帕子捂着嘴,把脑袋别到一边去。低声说:“妾身前几日感了风寒,还没有好得完全……得罪夫人了。”

    顾锦朝看她脸色是有些苍白,人看上去虚弱无力,自然也不会怪罪她:“既然久病未愈,那总得找大夫过来看看。这咳疾要是拖得久了,还要生出别的病来。”

    余娴音站起身行礼,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前日妾身让擅医理的婆子看过了,如今正在喝汤药。现下已经松了许多。就不劳烦夫人为妾身请大夫过来了。”

    余姨娘的性子最奇怪,可能因她父亲是宛平县长史的缘故,比丫头和商贾出生的薛姨娘、陆姨娘倨傲一些。既然她不愿意看病,顾锦朝也就不勉强她了,点头让她坐下了。

    等两个姨娘退下了,就到了刘管事和魏管事来说话的时候。既然没什么事,顾锦朝就先打发他们回去了,自己拿了回事处的一本记账仔细看。她自己本身就常年看商铺、田庄的账本,这些倒还难不倒她。只是这一看才发觉陈家的开支确实大,仅是回事处里每月都有近千两的支出。要是遇上很大的人情,千两都不足以应付……这样算下来,陈家也不知道要多大的产业才能支撑得住!

    薛姨娘站在旁边伺候她。帮着端茶打扇子。

    中午顾锦朝就让丫头在西次间摆了饭,请薛容坐下来一起进膳。

    薛容惶恐不肯,顾锦朝就道:“等会儿十一少爷过来,肯定不愿意看到你站着伺候我……”

    夫人是想在孩子面前保全她的脸面……薛姨娘咬了咬唇,才慢慢坐下来。

    陈玄新上午要去陶晏馆听先生讲课,中午的时候才能过来。他走进西次间就看到薛姨娘也在,脸上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收敛了心神恭敬地给顾锦朝行礼,又喊了薛容一声薛姨娘。

    薛姨娘见他又长高了些。面貌也开始像陈三爷了。含笑着点头,陈玄新看了自己的生母一眼。欲言又止。又柔声向顾锦朝问起长锁的事。

    刚好乳娘抱着长锁出来,可能是看到了坐在罗汉床上。穿着茜红色缂丝褙子的母亲,他眼睛一转也不转。顾锦朝就起身笑着逗他,亲了亲他的小脸,他也睁着眼睛仔细看她,就像看他床上的虎头娃娃一样。等顾锦朝把他抱进怀里,他就乖顺地靠着顾锦朝的肩膀,身上一股奶香。

    薛姨娘看见便笑:“十一少爷,你看看小少爷多可爱。你这么大的时候,就瘦得像猴子一样……”

    陈玄新暗地里皱了皱眉,他不习惯生母与他这么亲昵地说话。只是他涵养好,再不喜欢也不会说出来。

    不是从小跟着生母长大的,自然没什么情分。何况他看到的薛姨娘,就是个丫头抬起来的姨娘,远远不能和江氏、顾氏相比。要不是生了他,恐怕薛姨娘在这陈家都站不稳脚跟。

    顾锦朝也看得出陈玄新对薛姨娘的疏远,偏偏薛姨娘眼巴巴地看着儿子,眼睛都不肯眨一下。她也就没有说什么,把长锁哄着睡着了,让乳娘抱回暖房去。

    这时候陈玄越过来了。

    拾秋给他打了帘子,陈玄越才走进来。

    陈玄新看到陈玄越就朝他笑:“九哥竟然到母亲这里来了?”

    陈玄越嗯了一声,声音竟然有种淡淡的不耐烦。看也没有看他径直向顾锦朝走去了。

    陈玄新本来是想戏谑他几句,只是当着顾锦朝的面不好说,他们平日在陶晏馆里都经常言语嘲笑陈玄越。却没想到有一天陈玄越这么对他说话的时候。而且他身上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陈玄新一时间都被他震慑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些不甘心想再戏弄他几句。

    顾锦朝看到陈玄越来了,自然不想多说。正好让薛姨娘单独和陈玄新说说话。就让两人先退出去。

    陈玄越心里想着自己的事,哪里还顾得上陈玄新。

    等人都出去了,他坐在顾锦朝对面,颇有些忐忑不安。

    “婶娘……我……”

    顾锦朝叹了口气:“我看到纸鹤上的字了。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在装傻?”

    她并没有兜圈子,陈玄越反而放下心了。顾锦朝直接问就证明,她是没有芥蒂他的。陈玄越摇头又点头,垂下眼帘轻声说:“我小的时候发过一场高烧,从那时候起,嬷嬷就告诉我一定要装作痴傻……不然迟早有一天,娘会对我下手的。就是前几年嬷嬷逝去了,我才开始筹划不能这么下去……”

    他说着就握紧了拳:“那时候嬷嬷中风,我去告诉娘。她却不肯请大夫过来给嬷嬷看病,就派了个会医理的婆子过来看。我还只有七岁,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日夜守着嬷嬷照顾她……我就这么个对我好的人,却也不过一月就去了。我承认,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是在算计你。但是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

    顾锦朝想起有一天在荷池遇到他,他的香囊被几个孩子抢了。

    “所以那日在荷池里,你是要拿回你嬷嬷的香囊?”

    陈玄越毫不犹豫地点头。

    其实从那个时候起,他才开始注意到顾锦朝。然后越思量越觉得,只有顾锦朝才会帮他。他开始了长时间的谋划,包括躲到顾锦朝的木樨堂附近,等着她来救自己。

    一个七岁大的孩子,眼睁睁看着从小陪自己长大的嬷嬷死,却无能为力。顾锦朝很能体会这种感觉,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天生就如此聪慧吗?那日我账本上的错处,你一眼就瞧出来了。”

    陈玄越却想了很久,才缓缓地道:“婶娘,这个我不能告诉您。不是不信任您,是这件事不太好说……但我确实能过目不忘,至于那处错误。对你们来说很难看到,对我来说却再简单不过。”

    这个孩子第一次展露他的绝顶聪明,言语清晰,侃侃而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种特殊的气势。

    顾锦朝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年不过三十的时候,坐上左都督的位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别的不说,顾锦朝也隐瞒着一些事情,所以她并没有刨根问底。她想揉揉他的头发,却叹了一声放下手:“……除了这件事,你肯定还有事瞒着我。”

    顾锦朝很确认,陈玄越心里肯定藏着许多秘密。而且有些秘密和陈家有关。

    陈玄越看着她垂下的手出神片刻。就算她相信自己,等到真的知道真相的这天,也难免会疏远他……

    顾锦朝定定地看着他,却见陈玄越只是沉默,她知道自己应该拿出点态度。就淡淡地道:“你不说就算了。既然如今我知道你不是真的痴傻,你倒也不用伪装了,我明日就请一个大夫过来,与你治病吧!”

    到时候好借着大夫之口,把陈玄越的装病的事糊弄过去。

    免得他装得累,自己看着觉得更累。

    陈玄越却只是苦笑摇头,抬头看着她说:“……要是我告诉你,我这痴傻只能装下去呢?如果有一天让别人发现我这是装出来的,我恐怕会性命不保……您还打算让我说出来吗?”(未完待续)

    ps:玄越不是重生的,是穿越的。。。而且穿的时间很早,就是在原主发高烧的时候,不然正常小孩不可能有这个智力。他在现代也是人才,以后会专门有番外说他的事,不过在古文的正文下,我就不说他穿越的事了,免得喧宾夺主。

第三百一十五章 五爷

    顾锦朝叹道:“玄越,便是你告诉我了。也断不会传到别处去……你相信婶娘吗?”

    陈玄越沉默地想了一会儿,才说:“……痴傻也挺好的。至少我要是发现了别人的一些秘密,人家轻视我,不会放在心上。”

    顾锦朝看着他不说话,这个时候就等陈玄越自己说吧!

    他垂着眼看炕桌上放的白瓷茶杯:“陈家这样的地方,总有些事情太隐秘溃烂,不能叫人窥去了……我约莫五岁的时候,在荷池边摘莲蓬玩,看到四叔带着他的随从,站在荷池边赏荷……”

    他慢慢地把这件藏了多年的事讲给跟顾锦朝听。

    五岁那年他还被陈老夫人养着,这让秦氏十分忌惮他。看他的目光总是冷冰冰的,陈玄越知道恐怕陈老夫人身边他不能长久呆下去。他那个时候还太小,秦氏想弄死他简直太容易了……

    当时他为了保命,不得不离开檀山院。

    他经常到檀山院后面的荷池玩,其实也不是玩。他就是喜欢看着荷池发呆想事情。

    那个夏天宛平县里很热,一直到傍晚太阳落山了,蝉声都不停地嘶叫。荷塘旁边要凉快得多,蜻蜓到处乱飞,他躲在柳树荫下看蜻蜓。

    不远处的回廊上慢慢走上来两个人,一个就是陈四爷,还有一个是他的书童。

    陈玄越刚开始并没有怎么注意到他们。想应该是来给陈老夫人请安,出来纳凉而已。

    陈四爷站在亭子里,面对这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场景,沉默了许久。伫立的身影迎着夕阳的余晖,越发的寂寥。

    身后的书童就小声地说:“四爷,一会儿里头的席面完了。太夫人就该找您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找我做什么?”他的声音很平淡,“有三哥和二哥在。还用不着找我说话。”

    书童笑了笑:“您也是太夫人的心头肉啊!端看太夫人给您的东西,哪些不是最好的……”

    陈四爷淡淡地道:“对我好……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娘这人太好面子了。怕人家说她厚此薄彼,对庶出的孩子比对嫡出的还好。我时常想她就没有私心吗?二哥不过是个丫头生的,都让她养成了朝廷大员!要都是这样,我还不至于多心。偏偏三哥是嫡出,就样样比我好,比我得她喜欢……”

    陈玄越听到这里才觉得不好。凭着自己身材矮小,有莲叶遮挡看不见,缩成一团免得他们看到了。他走又不敢走……不然这样的情形。他肯定是不敢留下来的!

    书童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呐呐了半天,才说:“三爷不是说,要把陈家的生意交到您手上吗……我看三爷是真的对您好,一母同胞的兄弟,总是比其他兄弟亲近些。”

    陈四爷冷笑:“地位尊卑不过士农工商,我堂堂一个进士,就算在翰林院呆了几年都没有被提携,也是读了圣贤书、通达理学的……他就算不在仕途上帮我,也不该这样断我的前途!他也是真的狠。眼看就要被张大人提携做詹事了,怕我以后会挡了他的路……”

    他说着又把目光放到了这片荷塘上。

    “司棋,你可还记得这片荷塘。那时候你才十岁大……老五在水里挣扎。又惊又怕的喊着,我看着他,真是一点都不想救啊。怎么能学三哥躲到水里呢,他也是笨,明明一点都不识水性……”

    “老五死了,娘还伤心得不得了。我躲在灵堂外面偷看,娘一边烧纸一边哭……”

    他似乎也没有想书童回答,兀自笑笑。

    “荷塘下面有个冤魂啊。”

    ……陈玄越听到这里已经是浑身发冷。

    两主仆却似乎已经欣赏完了荷塘的景色,却没有转身回去。而是朝他这边的回廊走过来。

    陈玄越身体一僵。估计是想从回廊绕回檀山院去……

    如果他们走出荷塘,必然会看到自己躲在这儿……而他现在跑出去。肯定会引起两人的注意,他也跑不过这两个人。那时候必定难逃一死!要是陈四爷知道这事泄露了出去。当场捏死他都没问题……

    陈玄越犹豫了一下,立刻选择了第一个。如果他跑了,反而说明他做贼心虚,简直不想死都难。

    他没有太多时间犹豫,很快陈四爷就转角走过来了。他身后的司棋先看到陈玄越,立刻惊道:“四爷,那里怎么有个小崽子!”

    陈玄越看到陈四爷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大步朝自己走来,一把抓住陈玄越的衣领把他提起来。

    陈玄越做出一副茫然地表情,吸了吸鼻涕看着他。

    陈四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差点把他扔到地上。

    司棋低声道:“这不是养在太夫人身边那个九少爷吗,听说脑子不太好使。四爷,咱们该怎么办,这孩子躲在这儿半天,必定把咱们说的话都听了去……”

    陈四爷的手缩紧,陈玄越立刻感觉到呼吸困难。他艰难地挣扎着,大哭起来:“蜻蜓!我的蜻蜓……你踩死了……”陈四爷皱了皱眉,这孩子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低头一看,才发现他脚下真的踩到一只蜻蜓,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手上这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孩子,还死死揪着他的手,“嬷嬷……逮了好久……蜻蜓死了……要赔……”

    陈四爷看着满天乱飞的蜻蜓,终于明白这小孩躲在这儿干什么了。

    既然是个傻子,又不像听懂他们话的样子,陈四爷就微微松开手,低声问:“你知道,我们刚才说什么吗?”

    陈玄越依旧是哭:“蜻蜓死了,你踩死了……”

    司棋松了口气:“幸好是个傻子……您不用麻烦了。”要是真杀了他,恐怕还麻烦得很。这毕竟是个少爷,又是养在太夫人身边的。人不见了自然要找,到时候查起来就麻烦了。

    陈四爷眼睛微眯,突然就笑起来:“倒也不麻烦。扔进荷池里就是。是他自己淹死的,与我何干?”

    陈玄越心里一冷,他没想到陈四爷竟然真的这么心狠且多疑!今天恐怕是不好蒙混过关了……

    ……

    顾锦朝听到这里。也惊讶于陈四爷的阴狠。她只当这个人气质阴柔,没想到这阴毒得连个孩子都不放过!那这个人行迹就更可疑了。他可以眼睁睁看着陈五爷淹死,杀死一个不能反抗他的孩子,那他会怎么对陈三爷呢?

    顾锦朝突然想起原来叶限跟她说过的话。他说陈三爷这人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自己的前途,能心狠手辣斩断兄弟的路……难道他指的就是陈四爷?

    但是陈三爷为什么要这么做?顾锦朝不觉得他虽然有手段,但这些手段不会用到自己兄弟身上……

    她越来越接近事情的内幕,却反而开始觉得疑惑了。

    如果陈四爷害了陈三爷,他又怎么害得了他呢?

    略回过神来。她又问陈玄越:“……那你后来是怎么逃脱的?”

    陈玄越笑了笑:“我没有逃脱得了……是祖母派人来找四叔回去了。他才把我放了的,他的书童还另外抓了一只蜻蜓给我。我握着蜻蜓就不说话了……不然以四叔的性子,是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他小小孩子,能这么随机应变也不容易了。

    顾锦朝想了想,跟他说:“玄越,你知道你什么时候不用再装下去吗?”

    陈玄越看她。

    顾锦朝就告诉他:“……等你强大到不用怕这些人的时候。”

    ……

    把陈玄越送走之后,薛姨娘进来告退。顾锦朝已经有些累了,让众人都退下了,她靠着迎枕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孩子在哭,窗外已经是金乌西沉了。

    顾锦朝把长锁抱起来哄。想着还是应该把陈四爷的事情告诉陈三爷。

    但要怎么说,这的确是个问题……

    等到陈三爷回来了,她心里还在斟酌。

    长锁可能是听到父亲回来了。又哇哇哭起来,陈三爷就从她臂弯里接过孩子哄。慢慢地踱着步子。顾锦朝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出神,长锁揪着父亲官服的衣袖,抽噎着不哭了。

    他的怀抱又稳又暖,孩子睡得很安静。

    陈彦允走到她面前,看她少有这么出神的样子,压低声音说:“……刚才我哄孩子,你一直看着我。我有这么好看吗?”

    顾锦朝脸一红,知道他是笑自己。别开脸道:“你哪里好看了!”

    陈三爷把孩子交给邹氏。让她抱去暖房里睡觉。他倒了一杯茶喝下:“你总看着我,那心里必定是在想事情。想什么就跟我说。别为难你那小脑袋……是不是管家上遇到什么难事了?”

    顾锦朝摇头,才说:“您是不是和四爷说过。要他照拂我的铺子?”

    陈三爷笑了笑:“你就是在想这个?我只是跟他提过一次,你不用多心,他给你好处你收着就是。陈家的家业原本是我在管,入詹事府后没空打理才交到他手上的。”

    陈三爷肯定是很信任陈四爷的,她的那些话就更不好说了。既然不好说,那她总是可以问的……顾锦朝拉了拉他的胳膊:“妾身记得,四爷是壬申科的进士,为什么他不继续为官,而是帮着管家里的产业呢?”(未完待续)

    ps:粉红榜上被挤了,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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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有个小片段,不好放在正文里,免费放给大家:

    三爷会不会唱歌?

    没有人知道,反正也没有人让他唱歌。

    锦朝却听到他在柔声哄孩子睡觉: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语调模糊,低沉缓和。

    她觉得奇怪。

    童儿的歌,他是什么时候会的?

第三百一十六章 暗斗

    她问完之后,陈三爷却沉默了。

    他修长的手顺摸着顾锦朝的长发,沉吟了一下。

    “他的性格……不太适合做官。心思狭隘,不懂圆滑贯通……要是没有我和二哥庇佑,也迟早败在别人手里。当时老师看着他是我胞兄,本来是想等庶吉士三年期满,就派让他去做山阴县令的。他要是能做好山阴县令,以后再擢升他就方便了,不过被我压下来了。”他收回了手,站起身,“好了,你快些睡吧。”

    顾锦朝知道他是不想说下去了。

    她也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妾身是觉得,四爷的性子太阴沉了些……也好像无心于经商的样子。”

    陈三爷不想让她管这些事,他也不想顾锦朝触及他的另一面。

    其实说起来,他也是个相当无情的人。

    他不愿意交谈,顾锦朝就没有办法把话题引下去。但她又不甘心,躺在床上的时候,又去拉他的手:“妾身看着四爷,总觉得他藏着心事。这样的人,恐怕是不会甘心屈居别人的……”

    陈三爷叹了口气,终究是翻身压住她。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都知道,你不要操心这些事。他虽然有这个野心,却没有能对应的谋略。要是真把他放在我这个位置上,恐怕没几天就被人整死了……你今天总是说到他,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些什么?”

    他对事情相当的敏感。看着她的目光又透出严肃,逼得顾锦朝简直想脱口而出真话。

    顾锦朝解释道:“就是和四嫂说过几句话……别的没什么了。”

    他低头吻了吻顾锦朝的脸,又落到了嘴唇上,搂着她腰的铁臂微微用力,怀孕后发育更好的胸脯就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顾锦朝伸手推了推他,听到他声音低哑:“……我知道。”

    只是就着她的腿发泄出来。罗帐里又是一番喘息。

    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那帕子替她擦干净了,重新给她穿好肚兜和里衣。她也累了,就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陈三爷却拥着她想了一会儿。肯定是有人跟顾锦朝说过什么……或者顾锦朝本身知道什么。

    不然她不会这样搪塞他了。

    ……

    有了上次的事,顾锦朝也知道。要告诉陈三爷某些事不容易。还一不小心就被他看穿,实在是得不偿失。她也小心地不再提起陈四爷的事。却暗中让罗永平查过陈四爷的行踪。

    佟妈妈来跟她说:“四爷和二夫人有来往,二夫人自己手里有几家米行和估衣铺。都是陈四爷供货的,比市价低了一半。陈四爷手里的是中公的财产,二夫人的却是私房钱。这就是拿了中公的去贴补二夫人的私房……两人也都心照不宣的。似乎三爷和太夫人也知道,却没有说过话。”

    这种事说起来有违和睦,顾锦朝也知道三爷和陈老夫人不会开口。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顾锦朝问道。

    佟妈妈摇头:“四爷的就没有了……只是纪老夫人修书过来,让您带着小少爷去玩一阵子。”

    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她原来承诺过,要带着孩子去见外祖母。

    顾锦朝笑了笑:“我知道了,你且替我备一些糖食。还有给淳哥儿、煜哥儿的小玩意。”

    佟妈妈笑着领命去了。

    那头刘管事拿着册子过来给她看:“八月二十一日,太仆寺卿郭家郭老夫人六十寿。您看送什么礼比较合适?”

    顾锦朝记得郭家和陈家的关系一般,不过既然是整寿,自然礼要重一些。她喝了口茶问刘管事:“母亲五十寿的时候,郭家可送了礼过来?”

    刘管事答道:“送了两柄和田青玉五蝠献寿如意,一座小叶紫檀的佛像,五百两银子的礼金。”

    那就是相当重的礼了。郭家和陈家并不是世交,怎么送这么重的礼?而且刘管事也并没有说清楚陈家和郭家的关系。这分明是想让她误会的。

    顾锦朝慢慢看刘管事一眼,笑了笑:“依刘管事之见,这怎么回礼比较好?”

    和三夫人处事了两个多月。刘管事也知道她的性子。她不喜欢拿捏强调盛气凌人,只要你说得有道理她就会听,也常问他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小的这不好拿主意……”

    顾锦朝心里肯定这当中肯定有问题。

    她也没有点破,就淡淡地道:“那先按照这样的礼备下吧,郭老夫人喜欢花草,再从我这里搬一些墨菊、绿牡丹等菊花过去吧。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开花了。”

    刘管事领命退下了,很快就去二房回话了。

    “……三夫人没有多疑,说按原来的回礼。不过三夫人问了我的意见,我并没有说。”

    秦氏正在吃一碟橘子。

    含真剥好福橘后。一瓣瓣捡了白丝,干干净净地喂到秦氏嘴里。

    秦氏咬下了橘子。才慢悠悠地说:“她没有问为什么礼这么重?”

    刘管事摇头:“三夫人年轻,不明白世家的关系。估计也不懂礼的轻重。”

    “当时郭家和咱们合做生意,钱不好从账目上走才从礼金里添,三弟妹转眼就把钱送出去了……”秦氏叹了口气,“年轻气盛啊。”

    刘管事附和着笑:“也不算是咱们坑她,和郭家的关系三夫人自己不知道,又不问清楚的。”

    秦氏又咬了一口橘子,这橘子虽然上市得早,还有些泛青,味道却酸甜好吃。

    “这橘子好得很,我赏你一篮子,你拿回去吃吧。”

    含真很快拎了一篮子橘子出来。

    顾锦朝很快就知道了刘管事提着橘子离开二房的事。

    孙妈妈心里发愁:“三夫人……奴婢看这些下人,一个个都向着二夫人呢。给您这儿汇报了事,转眼就能让二夫人知道了。等到您真的开始管家,这些人肯定要暗中使绊子的。”

    顾锦朝淡淡道:“……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

    秦氏现在就要给她使绊子了。她现在也大概能猜到,要是礼已经送过去了,她难免会被陈老夫人责备几句。趁着礼还没有送过去。她得先做点事……

    孙妈妈又说:“那要不要奴婢去问问郭家的事?”

    顾锦朝摇摇头:“没必要,我明日去问娘就是了。”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懒得为秦氏遮掩。秦氏想让她出错。这何尝又不是她送上门来的错处。

    第二天给陈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顾锦朝抱了长锁去。

    长锁吃得好睡得好。更加长得白白胖胖的。顾锦朝抱着一会儿就手酸,长锁这孩子也不怕生,谁都能抱得住,也都能逗得他笑呵呵的。

    陈老夫人抱着孙子逗弄,高兴的不得了。长锁穿了件褂子,坐在陈老夫人怀里呀呀呀地说着。

    顾锦朝就说起郭老夫人的六十大寿:“……既然是整寿,娘去不去呢?”

    陈老夫人摇头笑道:“老了懒得走动,就你二嫂和你四弟妹一起去吧!”

    秦氏笑了笑:“您倒是犯懒了!我和四弟妹却要辛苦了。”

    说着就要伸手去抱长锁。

    顾锦朝继续道:“那就奇怪了……我看您五十大寿的时候。郭家还送了许多礼过来,我还以为和咱们陈家关系很深呢。我还让刘管事备了挺厚的礼送过去……”她说着声音一轻,“我这个礼可是安排错了?”

    秦氏抱着长锁的手一紧,长锁被她勒得不舒服,扭了两下就哇地哭起来。她又忙调整了姿势。

    陈老夫人皱了皱眉,叫了刘管事过来问话:“……都安排了些什么?”

    刘管事战战兢兢地回答了:“……一对粉彩珐琅梅瓶,三副赤金嵌绿松石的筷子,六百两礼金。”

    那就是千多两的东西了……

    损失钱财倒是没有什么,就是让人家接到东西后心头不安。什么情分送什么礼,送过头了就有问题。幸好还没有送过去。不然就真的不好挽回了。

    陈老夫人敲板定钉:“既然还没有送过去,就改改吧。三副筷子就不必了,礼金改成二百两就好。”

    刘管事应喏。陈老夫人又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做管事的?”

    刘管事答道:“已有七年了……”

    “七年的时间都过了,什么关系备什么礼,你该不该知道?”陈老夫人淡淡地问。

    刘管事知道陈老夫人这矛头是对着自己了,眼看着汗水就要流下来了:“小的……一向是听吩咐做事,是小的疏忽了!没想到三夫人刚开始管事,这些都还不熟悉……”

    还想拉她下水?顾锦朝站起来屈身行礼,“也是儿媳的错,应该事先把情况问清楚才是。就算是刘管事没有意见可给,也该去请教二嫂。不能自己妄下决定……”

    陈老夫人听她这么说,哪里还会怪她。伸手拉她坐下:“怪你做什么。不知者无罪!就是我刚开始管事,也不可能把大大小小的世家都分清楚……何况你现在还要带着长锁。分不出精力也是应该的。”

    秦氏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顾锦朝年纪不大,还真是会说话。她肯定早知道郭家有问题了,却要等自己来设计她。伤人伤己,对她顾锦朝来说,这已经不算什么损伤了,但她很可能失去一个忠心的管事。得不偿失。

    ……原以为她年轻不懂事,没想到还是此中高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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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百味记》。

    简介:穿越为小小农家女,素手调制羹汤。让你坐品美食,笑收姻缘。

第三百一十八章 纪煜

    吃过了晚膳,纪吴氏就让在花厅摆桌说话,陈氏和刘氏都过来了,陈暄先笑着和顾锦朝寒暄:“原是该叫您一声三婶娘的,却不知究竟叫什么比较好。我倒是很久没有回去过了,不知道祖母近日身子如何了?母亲可还好?”

    纪吴氏笑道:“哪里这么多讲究,你就喊表表妹吧!以后回陈家,再喊三婶娘也不迟。”

    顾锦朝也含笑点头:“不用拘束了。你祖母近日不太舒服,却也没有大事。你母亲一向是好的,三少爷的媳妇孙氏给你生了个侄女,取了钰字做大名。”

    陈暄是庶女,和陈家的感情本来就不深。笑了笑说,“都好便好。”退到了旁侧。

    纪吴氏跟顾锦朝说起纪昀的事:“……现在去了淮安府宿迁县做县令,前几日还差人从运河送鱼鳖回来。结果在路上就死了大半,你大舅还写信过去说他了一顿。”

    淮安府是个好地方,著名的漕运枢纽、盐运要冲,辖境内有漕运总督府,江南河道总督府。上次春闱纪昀中贡士之后,后来殿试时只中了个第三甲同进士,能做这样一个县令也是不错了。

    淳哥儿已经有四岁了,好奇地看着躺在乳娘怀里睡觉的长锁,小声地问刘氏:“娘,那是表弟吗?”

    刘氏笑着点头,淳哥儿就从炕上爬过去,扒着乳娘的胳膊看表弟,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表弟怎么长得和弟弟不一样?”

    刘氏有些尴尬,赶紧被淳哥儿抱回来,轻声道:“你仔细吵着表弟睡觉!”

    顾锦朝知道淳哥儿指的弟弟就是纪煜。她倒是不介意,别人听到肯定都不好意思,她回来这么久,也没有见过纪尧……应该是想避着她吧!她笑笑:“不碍事。这孩子睡着了就吵不醒的。”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让乳娘把孩子带下去睡,免得大家放不开。

    这时候。正好有个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他才一点点大,小脸粉雕玉琢。生了一双上挑的桃花眼。

    很快又有一个梳着圆髻的嬷嬷出现在孩子身后,领着他进来。

    孩子穿着件葫芦纹刻丝小褂子,带着一个金项圈。看到有这么多人在,就有些拘束了。嬷嬷带着他一一行礼,他也小声地喊:“曾祖母、祖母好。”嬷嬷让他喊顾锦朝,他也乖乖地喊了,“表姑好。”

    顾锦朝立刻意识到,这孩子就是纪煜。

    纪吴氏皱了皱眉:“不是让他在书房里看书吗。怎么领着过来了?”

    嬷嬷解释道:“是二少爷说,要把刚学的诗背给您听。非要跑过来的,奴婢一时也没有拦得住。”

    纪吴氏就让纪煜走到他跟前来,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柔和了些:“煜哥儿,等明早再背给曾祖听好不好,现在跟着嬷嬷回去歇息了。”

    纪煜小声地哦了,揪着小手有些失望的样子。却也乖乖跟着嬷嬷回去了。

    等到晚上人都散去了,顾锦朝才和纪吴氏说:“我看那孩子长得倒是不像二表哥,粉雕玉琢的。倒是很听话。”她不想外祖母因为她在这儿,就不要孩子过来。

    纪吴氏让人端了烛台过来,从笸箩里拾起两双孩子的鞋递给顾锦朝:“你小时候的鞋。多半都是我和宋妈妈给你做的。眼看着长锁再长大些,就要学走路了。你给他穿穿看。”

    老人眼睛不如原来好了,怎么还要做如此精细的事……

    顾锦朝接过巴掌大的小鞋,摸着纳得厚厚的鞋底,心里十分的动容。

    纪吴氏收了笸箩,才跟顾锦朝说:“原是不想让你看到他难过。这孩子现在是我带着,你二表哥也不经常来看他,他也只能和我亲近了。但我看着他那双眼睛,又总是想起他生母赵氏。实在是对他喜欢不起来……你可知道,赵氏前不久死了。”

    顾锦朝静静地看着纪吴氏。等她说下去。纪吴氏顿了顿:“就在小佛堂里自缢的,还是打扫佛堂的婆子发现了……谁都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想死了。孩子和她分开得早,对她也没有什么印象,倒也没有伤心过……再等几个月后永阳伯家五小姐进门了,他也算是有个嫡母了。”

    顾锦朝握住了纪吴氏的手,欲言又止:“当初那事,即不怪二表哥,也不怪这孩子……就是有缘无分而已。以后都是会好的。”

    纪吴氏笑了笑:“行了,你先回去睡吧。明日我请了德音班的人过来唱戏,你可别起不来。”

    顾锦朝到西厢房里睡下。她原来的院子就给了纪煜住,方便纪吴氏照顾他。

    这晚长锁倒是没有吵她,顾锦朝自己却没有睡好。她心里还记挂着陈四爷的事……

    她做了一晚上的梦。

    一会儿看到陈三爷肩头全是血,他站在山腰上,看不清脸,山崖底下都是呼啸的风声。

    又看到陈四爷一张脸冷冰冰的,站在陈三爷后面不说话。

    再看到一张临窗大炕,一个干瘦的人蜷在被褥里躺着。她走近了看,那人紧闭着眼,脸色苍白,那不就是她自己死时候的样子吗……

    采芙端水进来,看到顾锦朝额头细汗密布。忙绞了帕子给她擦脸。

    顾锦朝才慢慢清醒过来。

    纪吴氏派了嬷嬷过来喊她去进早膳,她吃了盘枣糕、一碗银耳汤。跟着众人一起去水榭台听戏,走在路上看到一个高瘦的人影,眉眼冷峻,身后还跟着几个管事,正往影壁去。

    纪吴氏喊了声纪尧,让他过来说话:“现在这么早,你这是要去哪儿?”

    纪尧回道:“商行有艘运船出了问题,我要去看看。恐怕要晚上再去给您请安了……”

    他抬头看到顾锦朝,嘴唇动了动,才低声说:“表妹过来,我竟然还没得空去见一面。现在实在是忙不开,听说这次表侄也跟着来了?”

    纪家的商行,每天走运河的商船不知道有多少,真是出问题,也不用纪尧亲自去看……

    顾锦朝微微一笑:“他跟着过来了,就是怕他调皮,没有抱他出来。你若是有空,下午可以来看看。”

    纪尧苦笑片刻,才说:“我尽量早些回来吧!”

    又看了她一眼,向纪吴氏告退了,才带着管事们往影壁去了。

    顾锦朝看着他清减的身影,觉得眼睛干涩得很……即便她对纪尧没有男女之情,两人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何况她又破坏了人家的姻缘……

    唱的是《玉簪记》,顾锦朝听过几回,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意思了。她想去外面走走,就和纪吴氏说了声。纪吴氏听得正入神,便只是握了握她的手:“一会儿还有你喜欢的戏,记得过来看。”

    顾锦朝笑着点头,带着采芙沿着湖边的小径往回走。渐渐要入秋了,她原来住的院子里粉墙高高,伸出的槐树枝桠叶子又开始泛黄了。采芙扶着她的手,笑着说:“上次奴婢还陪您来过,当时还和青蒲姐姐一起。一转眼都这么久了……”

    顾锦朝也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上次来信倒是说怀孕了,还差人捎了些给长锁的小袄,因此这几个月都没有过来请安。

    身后传来些悉悉索索的声音,顾锦朝回过头,发现不远处的一丛凤尾竹在抖动。

    她皱了皱眉,难道有人跟着她?这可是在纪家里,谁会做这种事!

    她带着采芙往回走,伸手就要拨开凤尾竹从。里面倏的退出一个孩子,葫芦纹刻丝褙子,金项圈,小脸粉雕玉琢……他背脊挺得直直的,小声地说:“表姑……”

    煜哥儿?顾锦朝看了看四周,蹲下身与纪煜平视,柔声问他:“煜哥儿,你跟着表姑干什么啊?伺候你的嬷嬷呢?”

    纪煜和淳哥儿同龄,但是没有淳哥儿活泼。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依稀可见其生母的美貌。

    他犹豫了好久,才说:“嬷嬷打着扇子睡着了……我看到姑姑在外面,我就跟出来了。”

    顾锦朝看到他脸上还有糕点的渣子,就掏了手帕给他擦干净。孩子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顾锦朝。

    这么小的孩子,跟着她干什么?

    顾锦朝看到旁边有个凉亭,牵着他往凉亭走去,让他坐下来。

    “你要找表姑陪你玩吗?不如表姑叫几个小丫头过来,陪你玩百索好不好?”

    纪煜连忙摇头:“不要她们玩……她们都不喜欢我。”

    顾锦朝笑了笑,摸着他的发说:“怎么会呢!煜哥儿长得可爱,谁都喜欢你的。”

    “真的。”纪煜认真地点点头,“祖母、二祖母、婶娘、父亲都不喜欢我……淳哥儿大家都喜欢。煜哥儿不讨人喜欢,没有人喜欢我……原来曾祖母说,煜哥儿会背诗了,父亲就喜欢我了。可是他现在还是不喜欢我……三叔经常抱淳哥儿,父亲从来都不抱我。表姑,是不是煜哥儿有什么做的不好的?”

    他很期待地看着顾锦朝:“大家都对表姑笑……表姑,您教教煜哥儿好不好?煜哥儿也想讨人喜欢。”

    顾锦朝觉得有点难受。她叹了口气,笑道:“你看到大家对我笑,却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我的啊。煜哥儿不要担心,等你大一些了,大家就喜欢你了。”

    等他长大了,很多事就能明白了。

    纪煜依旧把背脊挺得直直的,努力地听她说话,希望他也能讨人喜欢,就像淳哥儿一样。(未完待续)

    ps:感谢彼岸花开终是伤亲的和氏璧!亲么么哒~~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夜宿

    纪煜和她说了几句话,就要回去了。

    “嬷嬷醒了找不见我,会着急的……”他向顾锦朝挥了挥手再见,一溜烟跑了。

    戏一直唱到近黄昏的时候才散场,顾锦朝陪着纪吴氏去西跨院吃饭。

    等再回到东跨院的时候,院子里的灯早早地点起来了。

    宋妈妈站在门口等她们:“二爷已经回来一个时辰了。”

    顾锦朝扶着纪吴氏的手进去,果然看到纪尧背手站在中堂外面,看着那棵枣树出神。

    纪吴氏请他进了西次间,丫头捧了茶上来。

    “你说运船出问题了,究竟是什么问题?”纪吴氏握着茶杯喝茶。

    纪尧淡淡答道:“只是货物单子没有对上……是南北米行的孙家的货,我亲自去找孙家二爷说过了,他们可以先从纪家的米行进货,我再派人从江西查查看,是不是那边的粮仓有问题。”

    纪吴氏点点头:“孙家和我们交情久,可不要伤了彼此的脸面。”

    纪尧笑道:“我做事,您尽可放心。”

    几人正说着话,邹氏就抱着长锁过来了。这孩子也怪得很,平时谁抱着都可以,一点都不怕生。但等到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就开始认人了,必须要顾锦朝抱着才肯睡。

    长锁的小脸哭得通红,看到顾锦朝就直往她怀里扑。

    “他是要睡觉了……”顾锦朝拍着长锁的背,无奈地道,“我先把他哄睡着了,不然他要一直哭。”

    顾锦朝抱着长锁去暖房里,把他哄睡着后才出来。

    纪尧给纪吴氏请了安就要回去了。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又起寒风了。他站起身披了斗篷。又拿了旁侧的披风递给顾锦朝:“表妹也要回厢房吧?不如我送你过去。”

    纪吴氏打了个哈欠:“正好我也乏了……明日你表妹就要走了,今晚早些休息也好。”

    顾锦朝还带着丫头婆子,哪里需要纪尧送她去厢房。但是她又不好拒绝。反正就是一段路的事……她跟在纪尧身后出了西次间。纪尧先朝西厢房走去。

    等走到了尽头,他先站定了。也没有回头。背对着她淡淡地问:“你明日就要走,这么急吗?”

    顾锦朝点头道:“我如今跟着学管事,也不好拖延太久……”

    他很久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叹了口气:“要不要我派人送你?”

    “我带着车夫和护卫过来的,这倒是不用了。”顾锦朝轻声道,“当然还是要谢过你的好意。”

    她实在是太客气了。

    纪尧回过头淡淡地看着她,轻声道:“那便不用了吧。”

    顾锦朝颔首,正想带着丫头婆子进西厢房。他在背后继续说:“……原来是我违背承诺了,希望你不要怪我。本来这些话我应该早些和你说的。却又觉得没有必要。”他自嘲地笑道,“毕竟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顾锦朝什么也没说,沉默了好久:“下午我看到煜哥儿了,他倒是挺可爱的。”

    纪尧听后只是无意味地笑笑,然后离开了。

    屋檐边的灯笼在风中微动,烛光落在石阶上。顾锦朝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才抱着长锁跨进房门。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院子里淅淅沥沥的,秋意渐渐浓起来了。

    纪吴氏看着这雨有些担忧:“不然你明日再走吧。这雨下大了可怎么办。”

    顾锦朝却想早点回陈家去,握了握纪吴氏的手安慰她:“您且放心,秋天的雨一向是下不大的。”

    纪吴氏叹了口气。让婆子给顾锦朝准备了仪程。又让马车赶到东跨院来接顾锦朝出去,顾锦朝上了马车,丫头婆子也搬了东西上来,车夫扬鞭之后就嘚嘚地出了纪家。

    她们走的路是沿着官道的,出了通州宝坻之后就渐渐荒凉起来。

    路旁种的一亩亩玉蜀黍长得极好,菜畦里还有花生,农家却要隔很远才看得到。

    长锁喜欢坐马车,摇摇晃晃的很快就睡着了。顾锦朝抱着孩子挑开车帘看,外头的雨倒真是越下越大了。天色阴沉昏黄,明明才是下午。却近似傍晚的光景,连远处的玉蜀黍地都看不清了。

    马车突然停下来。宋驰在外头隔着帘子道:“夫人,属下看这雨实在太大了,等一会儿入夜就看不清路了,再走恐怕不好。”

    宋驰就是陈三爷派给顾锦朝的护卫队长。

    顾锦朝皱了皱眉,没想到这雨还真的下大了……她问宋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即便是转头回宝坻也来不及,便是马车停下来,能停在何处?”

    宋驰又答:“属下记得再往前五里有个宝坻驿站,倒不如先去那里避雨。”

    等一会儿入夜了,雨又下得大,恐怕夜路是真的难走。

    想到这里顾锦朝点头允了,马车复又行驶起来。

    等到了宝坻驿站后,宋驰先向驿丁递了陈三爷的名帖。驿站一般是官用或者军用,没有名帖恐怕是不能进去的。得知这是陈家的马车,驿丁丝毫不敢怠慢,恭敬地请他们入了大门。

    顾锦朝下了马车看周围,宝坻驿站规模并不大,门前头一座照壁,再进去只有两进。正厅两间,回廊连着马房,一眼就看得到里面养着的马匹。细看之下竟然有二十多匹马。宋驰笑着问驿丁:“却不知是宝坻驿站是哪个驿将在管?”

    驿丁笑了笑,答道:“正是原先做过皇商的罗家!我请诸位去廊房先歇下吧。这雨一时半会儿恐怕停不下来了……”这群人中有女眷有孩童,虽然是护卫严密保护,恐怕也经不住折腾。何况那被众人围拥的女子戴着斗篷,一直没有亲自和他说过话,可见家族门第很不一般。

    廊房就是侧数的第三间,驿丁送他们进去后。就笑道:“诸位且等,小的给各位烧些熟水过来,您等也驱驱寒。若是伤风了驿站里没有药,倒还麻烦了!”

    孙妈妈上前给了驿丁一锭银子五两的纹银。笑着道谢:“那就劳烦这位小哥了,多烧两桶热水来,我们家主人好擦擦脸。”

    这五两银子能顶半年的工,驿丁更是喜开颜笑:“好说好说,诸位且等着就是了!”

    顾锦朝刚摘了斗篷坐下来,隔着雨幕看到对面的廊房有人影晃动,似乎人数还不少……她叫住了驿丁,问道:“这驿站里还有别人住着吗?”

    屋子里很昏暗。烛火刚烧起来。驿丁见到顾锦朝的脸,即便烛光昏黄模糊不清的,他也愣了片刻。

    宋驰暗中皱了皱眉:“我家主人问话,小哥究竟知不知道?”

    驿丁才回答道:“这做驿将的若是不赚钱,拿什么来贴补驿站开支呢……那群人就是投了银钱住进来的。不过中间隔着院子,也不碍事的。”

    宋驰身为护卫,做事自然要谨慎一些。何况他保护的又是夫人和小少爷。

    “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少个,是什么来历?”

    驿丁摇摇头:“粗看有一二十个,说话口音奇怪得很,反正不是咱们北直隶的人。来的时候骑着马。也是在驿站避雨的。中午还要了切了八斤熟牛肉来吃……这群人都不太爱说话!”

    他只是个驿丁,恐怕也什么都不懂。宋驰让他先下去了。

    既然同是投宿的,彼此相安无事就行了。反正他们明天一早也是要走的。顾锦朝想了想,吩咐了宋驰:“你过去打探一下这些人有没有古怪,不要惊动了他们。”

    宋驰领命去了。带来的护卫就守在了门口。

    乳娘才把盖在长锁身上的斗篷揭开,孩子还睡得很香甜。

    顾锦朝先把孩子放在了炕上,等他好好睡着。

    一会儿驿丁送了热水过来。笑着说,“一会儿咱们在外头吃热锅子,诸位要是饿了,也可以出来一起吃。”

    他们本来就带了吃食,倒不用吃驿站里头的东西。不过冷食毕竟比不过热食好。顾锦朝叫了宋妈妈吩咐:“要是有人想去吃就去吧。给你说一声就可以了。”

    宋妈妈应诺,去和外面的护卫说。正好宋驰回来了,擦了把脸上的雨水说:“属下从外面绕过去看。个个房门紧闭什么都看不到……倒是可以借着这个功夫去打探一下!”

    顾锦朝叮嘱了他们小心些。不过料想陈家的护卫皆是武功精深,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就是寻常的毛贼强盗也奈何不了他们。

    顾锦朝看了一眼槅扇外,雨还没有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小,恐怕明天是到不了宛平了……

    大半天的长途奔波,她也觉得有些累了。就着热水吃了些糕点,便斜倚着墙,守着熟睡的长锁闭眼休息起来。

    孙妈妈进来看到,拿了一件干的斗篷给顾锦朝搭上。招手让屋子里几个收拾的丫头手脚轻些,又把烛火挑暗了些,方便顾锦朝睡觉。

    宋驰带着两个护卫道中堂坐下来,屋子里烧着火盆,倒是连蜡烛都不用点。

    刚才迎接他们的驿丁站起来迎接他们:“来来,一起吃锅子就不客气了!几位这边坐!”

    宋驰迅速瞟了一眼,几个驿丁围了个锅子。另外还架了几个炉子,周围坐的却都是穿着短衣,腰扎巾的汉子,有十八个人。均是太阳穴鼓出,手臂上青筋若隐若现……应该是练家子!

    宋驰笑了笑坐下来,驿丁立刻拿了碗过来给他们倒酒。又对隔壁的人笑说:“这几位也是来投宿的官人,诸位在一起吃酒就不要拘束了!”

    那群人中唯一一个穿了身袍子的人就拱手笑:“我们是江湖上耍把式的,就不讲究虚礼了!”

    说话间已经从头到尾把宋驰看了个遍,又转过头去喝酒。

    宋驰已经听出这人浓浓的巴蜀口音,不禁皱了皱。巴蜀远隔万里,来去不易,这群人要真是耍把式的。至于跑到北直隶来耍吗?

    究竟是什么来头。(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劫持

    这群人倒也奇怪,围着火盆吃菜喝酒,却半句话都不说。

    宋驰推拒不过驿丁的盛情,只得喝了一杯黄酒。怕喝酒误事,他也不敢再喝。

    他正要向驿丁告辞的时候,那穿袍子的人又笑道:“这位小哥穿的是程子衣,想必是哪家权贵大臣的护卫吧!我等几个上京来也没个亲人,不知道小哥熟不熟这京城的街沿巷坊,可有什么能杂耍的地方?”

    寻常的官员最多就是养些护院,哪里能养武功高强的护卫。

    宋驰笑了笑:“我也并非京城里头的人。我们家主子来宝坻探亲的,算不上什么权贵!”

    那人眼中精光一闪,点点头道:“既然小哥不知道,就不打扰了。”

    转过头又继续喝酒,不再和宋驰说话了。

    这群人着实古怪!宋驰心里防备更重,今晚恐怕得彻夜不休守着夫人了。

    ……

    顾锦朝夜半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她惊觉之后下意识地去看孩子,长锁脸蛋红润,睡的正香并没有醒过来。出门在外,她是和衣而眠的,锦朝披了件斗篷起身,看到自己床边正伏着两个丫头。孙妈妈坐在不远处的杌子上打盹。屋外头静静的,半点声音都没有。

    采芙被她吵醒了,抬手揉了揉眼睛问:“夫人,您怎么起了……”

    顾锦朝坐在桌边喝茶,伸手示意她小声些。自己也放轻了声音:“你不觉得有点怪吗?”

    采芙更是疑惑了,这哪里怪了?

    顾锦朝轻声说:“太安静了。”外面已经没有下雨了,那总该听得到一点声音才是,驿站里一般是有人守夜的,敲梆子的、巡夜的、晚上起来看牲口的。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采芙轻轻走到她身边,小声地道:“许是都睡了吧。不然奴婢去外面看看?”

    槅扇外突然有火光闪过。传来男人低低说话的声音,口音很奇怪。顾锦朝小时候跟着外祖母玩,听过从巴蜀来的蜀锦商人说话。这口音倒是很像……

    难道就是那群借宿在这里的人?顾锦朝立刻警惕起来,既然他们说话的声音这么近。那必定就是在门外。如果宋驰等人还守在门外的话,断然不会让他们考得这么近的。

    她示意采芙不要说话,自己悄悄站起来走到槅扇旁边,外面确实一个人都没有,连护卫都不见了。倒是对面的廊房外有几个人影晃动……

    顾锦朝倒吸了口凉气,外面恐怕是出事了!

    那究竟出什么事了,宋驰他们又在哪儿?是不是投宿的那些异乡人干的?

    顾锦朝觉得为今之计,恐怕应该先想想她能怎么办。这些异乡人并不与他们相识。看她们随从和行礼众多,想要图财害命的可能性很大。

    廊房外面就是围墙,只有一个透气的窗扇,而且开得很高,根本爬不上去。要是从前面的槅扇离开,肯定会被人发现……顾锦朝目视四周之下,竟然找不到逃生的方法。

    采芙也紧张起来:“夫人,我看这情形不对啊,要不要把孙妈妈等人叫起来一起想办法……”

    叫是肯定要叫起来的,好在能跟着顾锦朝出来的丫头婆子都是能干的。听到如今的情况也只是有些背脊发冷。并没有惊慌失措的。

    绣渠先说:“倒不如咱们搬出陈家的名头……”

    顾锦朝摇头,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既然都想干下杀人越货的勾当了。肯定更想神不知鬼不觉。断然不会放她们走了。她更觉得奇怪的是,能无声无息地让宋驰等人不见了,这也绝对不像是一般的强盗……

    “那该怎么办……”孙妈妈喃喃地道。这样的困兽之斗,就是有千般的智慧都使不出来。

    外面又传来的说话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应该是朝这里走过来了。

    顾锦朝望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孩子,深吸一口气下定了主意。

    “雨竹,你抱着长锁躲进柜子里去。”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长锁都是用斗篷盖着的。想来一个孩子不见了。他们应该不会发现吧。而且也只有雨竹身体娇小,能躲进柜子里了……顾锦朝只能这么想了。她必须要把孩子保下来。这是她十月怀胎艰难生下来的,她和陈三爷的孩子。虽然他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想到孩子抓着她的手指呀呀地努力说话,亲他脸蛋的时候,他会咯咯地笑。

    顾锦朝心都发酸了……

    没想到啊,这一世她明明这么努力了,却可能要死在一群毛贼手上。

    雨竹望着顾锦朝,揪紧了手指:“夫人……奴婢这……”

    别的丫头婆子沉默地看着,没有一人说话。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锦朝把长锁抱起来,轻轻地亲了亲他的小脸。

    “行了,你听我的。这香囊里装着银裸子。等人都走了,你抱着他回陈家去……”顾锦朝看着孩子恬静的小脸,喉咙发哽有些说不下去。她又停顿了好久,槅扇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事到如今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压低了声音:“就跟三爷说,一定要防备陈四爷和张大人,他以后……”她的指甲都掐进肉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要好好活着!”

    那些人已经站着门外了。

    雨竹眼眶发红,她用力点了点头。抱着长锁就钻进了柜子里。

    看到雨竹进了柜子,顾锦朝差点站不稳。采芙忙扶住顾锦朝的手,屋子里另几个婆子都忍不住摸眼泪了。顾锦朝在杌子上坐下来,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因此很快镇定下来。

    死不过是做的最坏打算,而她要和这些人周旋!蜀道难行,没有强盗会翻山越岭到北直隶来行事。

    他们要到京城去,那必定是有什么要紧事的。

    门被推开了。来人穿着身棕色右衽袍子,身后好几个穿短衣的汉子举着松油火把,屋子里涌入了六、七个人,瞬间就亮堂起来。

    那领头的人长得剑眉星目,就是蓄着浓密的胡须,看不起全貌。手上戴着好几个奇怪的铁圈,身姿挺拔。看到顾锦朝等人已经等着他了,他倒是有些惊诧地笑了:“我们动作这么轻,没想到也吵醒夫人了!夫人晚上睡得可好?”

    顾锦朝打量了他一眼,就淡淡地道:“劳烦先生记挂,睡得恐怕不太稳妥。”

    那人哈哈地笑起来:“夫人爽快!”

    顾锦朝也笑了笑:“这倒是谈不上了,我只是想知道。先生把我的护卫如何了?你们不远万里到京城来,想必是有大事要做吧?又何必和我们过不去,反倒是打草惊蛇了呢。”

    那人却收敛了笑容,定定地看着顾锦朝:“夫人多虑了。我等本就是草寇流匪,到哪儿不都得打家劫舍嘛。倒是夫人那些护卫真不简单,要不是我偷偷在水里放了五香散,恐怕还制不住他们呢!我们惯是杀人不眨眼的,您的那些护卫恐怕是不能回来见您了!”

    他们已经把人杀了……

    顾锦朝的心沉下来。这人太不简单了,话也说得滴水不漏!

    这样的人却让她放心下来。她换了个语气,平静地道:“先生既然是图财,我身上却没有什么银钱。唯首饰还值些钱……”她把自己手上的镯子拨下来,还有头上的赤金宝结、红珊瑚耳坠。“你们也把身上的东西给这些壮士留下吧!”她吩咐那几个丫头婆子,她们立刻回过神来,也摘下了身上的东西。

    “先生收了东西,再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吧!”顾锦朝把那些东西往前一推。

    那人上前几步缓缓走到顾锦朝面前,笑着问:“你就不怕,我收了东西后杀你?”

    顾锦朝摇头道:“您不会杀我。”

    “为什么?”他又问。

    顾锦朝说:“因为我现在还没有死。”

    如果他真的要杀人,应该在刚进来的时候就动手了。何必跟她说话呢!

    他又笑起来,只是胡子遮挡着看不清而已。“你倒是聪明。”他点点头,又轻轻叹气,“我虽是莽汉,也懂得怜香惜玉,夫人这样的一张脸,死了是在太可惜……”

    顾锦朝脸色发青,这人说话怎么如此轻佻!她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性格并不平易近人,又是嫡出的顾家小姐,很少有人敢在言语上轻薄她。

    他让人把那些首饰收起来:“那就劳烦夫人跟我走吧,我还有事要麻烦你!”他瞟了一眼剩下的丫头婆子,眼中无不冰冷,却淡淡的吩咐手下,“剩下的都杀了吧。”

    五个丫头婆子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脸色苍白极了。

    顾锦朝立刻道:“既然先生有事要麻烦我,那总不能亏待了我吧!”

    “你想如何?”这人倒还有有几分耐心。

    顾锦朝说:“我在家里养尊处优,都是有人伺候的。要是没有人伺候,我可住不习惯的。”

    他沉默地想了想,才慢悠悠地说:“那好吧,我准你带两个人,别的还是要死的。究竟要选谁活下来,你要考虑清楚啊!”他说着径直朝门外走,笑道,“我给你半刻钟考虑!”

    顾锦朝握紧了手,不得不闭上眼睛。(未完待续)

    ps:感谢铄仪亲的和氏璧!昨晚下课实在太晚了呜呜,感谢大家体谅!

第三百二十一章 惊动

    马车的车轱辘又重新转动起来。

    顾锦朝好像还能听到那两个婆子发出惨叫声。

    刀起刀落,她们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她握紧了自己颤抖的手。这帮人杀人不眨眼,绝对不是善良之辈!她不能犹豫……

    她们从驿站里出来的时候,养马的马厩里全是血,除了护卫们的尸首,还有那几个驿丁。血沿着青石砖大片渗在院子里,混杂着雨水,院子里一股牲口棚草料受潮的味道,夹杂着血腥气。刚出来的太阳一晒,那味道简直熏得人作呕。

    采芙脸色苍白地握住顾锦朝的手,低声喃喃:“夫人,现在没事了……”

    雨竹和小少爷至少逃过一劫,这群人并没有搜房。孩子也没有吵……

    不幸中的万幸。

    顾锦朝淡淡地嗯了一声,她靠着车壁,外面的那些男人在交谈,说的应该是家乡话,她听不太懂。

    这辆马车已经不是陈家的那辆,是驿站里头送人用的。没有窗扇,门外有驾车的人守着,她们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不过马车走得还很稳,应该还是沿着官道在继续走的。

    昨夜下了雨,今日的太阳倒是秋老虎发威,毒辣得很。到正午的时候马车里更是热得不得了。

    孙妈妈说了声要水,马车就停下来,最开始那个蓄着满脸胡须的人撩开车帘进来,递给顾锦朝一碗水,笑着说:“路边的河里的水,夫人要是嫌弃。我就让人拿去滚滚。”

    顾锦朝接过来后看了他一眼。

    她确实很渴,从早上驿站出来到现在水米未进。看着那大手稳稳端着的土陶碗,顾锦朝却顿了一下……如果他在水里头动手脚呢?

    那人又笑:“夫人胆识过人。死都不怕,还怕一碗水吗?”

    他要是真的想做什么手脚,恐怕怎么样都会达成的。

    顾锦朝沉默地接过碗。喝了几口解了渴,又递给旁边的采芙和孙妈妈。

    可能河里的水真的有怪味。顾锦朝喝起来总觉得发涩。

    那人收回碗跳下车了,一会儿又递进来一包干冷的馒头。“荒郊辟野,没什么好东西,夫人将就了。”他眼睛微眯,“我们走的时候宰了一匹马,炖了一锅肉。夫人要是不嫌马肉味怪,我倒是可以拿些过来。”

    那只马还是当着她们几人的面宰杀的。顾锦朝想起来煮肉的那股味道就犯恶心……

    她强忍着犯呕,淡淡地道:“先生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那人看到顾锦朝恶心的样子。似乎还觉得挺好玩的。笑了两声又跳下去了。

    采芙拿了馒头,掰下最软的地方递给顾锦朝。她却没什么胃口。

    拿着馒头很久,顾锦朝还是把东西给咽下去了……

    约莫一刻钟后,蓄胡须的人站在黄沙扬起的官路边,看着远处的城墙。有人过来回话:“……那几个娘们都迷晕过去了!”

    他点了点头:“那就进城吧!”他望着远处的城墙目光幽深,“如今只手遮天陈家的女人,还长得如此花容月貌。我递了这么大的一张投名状,世子爷总该笑纳才是。”

    ……

    陈彦允正在看福建布政使上疏的折子,是说减免福建沿海赋税的。

    他只了几行就合上了,找了江严进来。把折子递给他:“这本送去张大人府上,既然是倭寇所致,那这事就不该户部过问了。”

    江严接过应是。

    陈彦允端着茶啜了口。目光放远落在槅扇外,养在外头的鹦鹉又开始扑着翅膀乱叫起来。

    这是叶限送给长锁的洗三礼,陈三爷却没有交给顾锦朝。

    这只鹦鹉大半时候都是睡觉,不然就是胡言乱语。现在它吃饱喝足,站在竹竿上抖了抖翅膀,又开始说话了。它倒是说得相当高兴,就是没有人听得懂。

    今日这鹦鹉又诗兴大发,开始念打油诗。

    平时它说来说去也就这几句,陈三爷沉默地听了一会儿。指尖在书案上轻叩。

    锦绣裁断无人惜,却怜指上朱砂痕。

    他听过这鹦鹉念诗许久。并没有什么怪异之处。却唯有这句话每首诗里都有,究竟是什么意思?

    锦朝也去纪家两天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回来。

    陈彦允正思索着,陈四爷和陈六爷过来找他了。

    陈六爷前日刚从宝相寺回来,回到家里时人瘦了一圈,葛氏看着都心疼。他自己倒是很高兴,终于能离开那个鬼地方了!穿了件簇新的直裰,掇了陈四爷一起过来见陈三爷。

    “三哥,你那个鉴明大师实在太烦!整日逼我念经,说得我耳朵疼。”他喝了口茶,“在寺庙里,还真是生生淡得出鸟来。整日都不见荤腥,我好不容易逮到一只穿山甲,还让和尚给放了……”

    陈四爷笑道:“六弟虽然寺庙里住一年,这脾气倒是一点没变啊。你这才回家,肯定找不到事做,要是觉得无聊了就来帮衬我做生意吧。”

    陈彦江连忙摇头,“我玩得高兴,才懒得搭理你的事!”

    陈三爷就慢慢地道:“你玩我不管你,不过要是你再做些下三滥的事,我可不会饶了你。”说着就有仆人端了茶进来。

    陈彦江想起那些混账事,也只能嘿嘿地笑。忙拿起茶杯猛灌茶水。

    正是这时候,陈义过来了。他也没有进来,就在书房外面说:“三爷,属下有话要禀……”

    陈三爷看他脸色不对,站起身走到外头。

    他低声问道:“你脸色这么难看,究竟是什么事?”他先是想到了凤阳的洪灾,前些天户部派了一批官员,跟着工部的人重修河堤,“莫不是监水的人出问题了?”

    陈义张了张嘴,很艰难地说:“是夫人……雨竹姑娘,独自抱着小少爷回来了。”他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些,不至于发抖,“说是……他们在回来的时候,遇到一帮川蜀来的人,夫人被他们掳走了……现在下落不明。”

    ……

    陈三爷带着人去看雨竹的时候,长锁正哇哇大哭。

    屋子里乳娘抱着孩子哄,要喂他喝奶。长锁却扭着头左躲右闪地不干,张着泪水朦胧的眼睛到处看。

    看到陈三爷出现,他呜呜地哭。要往他怀里扑。

    陈彦允把孩子抱进怀里,手臂都发紧了。

    雨竹茫然地坐在杌子上,眼眶发红,也在不停地哽咽。

    藏在柜子里的时候,她怕被那些人发现,也是吓得发抖,又怕长锁的哭声引来人,长锁醒过来的时候,她都死死捂住长锁的嘴。又惊又怕,她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小少爷在她手上,她根本不敢出事!

    陈彦允哄孩子的时候,神情才稍温和一些,等孩子扑在他肩膀上不断地抽泣,他脸色又暗沉下来,觉得眼睛无比的干涩,他闭了闭眼睛镇定片刻。刚才那些震惊心疼的情绪过去,愤怒就涌上来了。

    他问雨竹:“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一一给我说明白。”

    雨竹把夜宿驿站的事说了一遍:“……等他们走了,奴婢才敢从柜子里出来。那驿站里头还有马车,奴婢找了个乡人帮忙赶车,才抱着小少爷回来。护卫、还有夫人带的两个妈妈都死了……夫人不见了。奴婢、奴婢想着刚下过雨,就沿着路看他们的车辙,他们应该是朝京城的路去了!但是过了宝坻那段路,车辙就多起来,也认不出来了……奴婢就连忙回来了……”

    陈三爷的声音嘶哑:“她让……你抱着孩子回来……?”

    雨竹点了点头。

    她看到陈三爷闭上了眼,很久都没有说话。怀里抱的长锁却渐渐安静下来,他哭累了,靠着父亲宽阔的肩膀就睡着了。雨竹又想起了顾锦朝交代的话,忙说:“夫人还说,”她压低了声音,“要您提防陈四爷和张大人……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

    陈三爷点点头,把孩子放进乳娘的怀里。立刻提步朝外走去,冷声吩咐陈义:“去把鹤延楼所有的护卫召集起来!你亲自带人,先去宝坻驿站查看那群人的行踪!”

    陈义抱拳应是,忙去鹤延楼召集人手。

    陈三爷边走边跟冯隽说:“你替我把书房的公印取过来。”

    冯隽听后一愣:“三爷,这是要……”

    “封城。”他淡淡道,“我去找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现在就把京城给我封死,谁也别想进出。”

    冯隽听着心里一惊,知道对于陈三爷来说这并不是好事,太拥权自重了。他却什么都不敢说,连忙就去了书房取了公印。

    陈三爷换好了官服出来,马车也备好了。就在木樨堂外面等着。

    陈四爷和陈六爷跟了出来,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整个陈家的护卫都惊动了,他们也知道,这应该是出了什么惊天的大事。陈四爷看到陈三爷走出来,还换上了官服,连忙上前去问:“三哥,这究竟是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陈三爷想到顾锦朝刚才说的话。

    他看了陈四爷一眼,并没有解释,他现在也无心解释,只是道:“家里你看着,什么都不要跟母亲说!”

    小厮为他系好披风,他就立刻躬身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未完待续)

    ps:卡死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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