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商业区的角落
【叮。】
【因第一次内部小规模测试将于明日开启，服务器将在今晚进行维护，特此通知。】
【请做好准备。】
亚诺平静地听着耳畔传来的那冰冷的机械音，面色没有一丝变化。
他的推测，也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了。
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好了，面对数量庞大的玩家，他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如果这还不能控制住他们，那亚诺觉得自己还是干脆进行物理销号比较好。
“喂，兰恩，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身旁的一道怯懦的声音打断了亚诺的思考。
之前那名年轻些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躲闪。
一不小心对上，亚诺还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恐惧。
一切如同他所预料的，
当一个本来应该死去的人再一次出现在这两个人面前，必定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震慑。
这个恐惧的眼神，就是结果之一。
“别那么紧张，我们不是熟悉的伙伴吗？”
亚诺脸上顶着中年男人兰恩的脸，轻轻笑了笑，很熟悉似的拍了拍那个年轻人的肩膀。
但是，年轻人被亚诺的手接触到，立刻浑身颤抖了一下，低下了头。
在他眼前，现在的兰恩不仅仅只是一个死而复活的人，还是那个恶魔的走狗。
这由不得他不怕，一旦兰恩打了小报告，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遭遇等待着他。
“总之，我们在这里先等等吧。”
“库索应该已经在里面跟这里的头头谈上了，马上就会出结果。”
亚诺说道。
他口中的库索，就是之前和这个年轻人一起的那个老头。
对方活了这么大的年纪，拥有丰富的贫民经验，可以更好地和同为贫民的人交流。
不一会儿，和亚诺说的一样，
库索拖着年迈的身子，却迈着稳健的脚步从二人面前的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他先是抬眸看了一眼年轻人，才走到亚诺面前恭敬地低下了头。
“按照要求，已经谈妥了，对方允许我们暂时进入这里的贫民区借住几天。”
“不过，床铺之类的，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库索说着，
他的脑袋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来看亚诺一眼。
这让亚诺有些感到唏嘘，
明明之前还是一起勒索钱财的共同犯，现在却开始有了阶级。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罪恶的社会。
“做得很好，之后就按照那位大人的要求，每天传递一次情报。”
“之后的事情，就不归我们管了。”
亚诺模仿者兰恩的语气，淡淡道。
库索和年轻人低着头不说话，这表示他们默认了。
“那事不宜迟，我们先进去安顿一下吧。”
亚诺说着，率先走进了小巷子之中。
在他的身后，年轻人和库索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对视了一眼，随后跟上了亚诺。
亚诺一走进小巷子，就轻轻皱了皱眉头。
好在他走在最前面，两个人都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不然身为一个资深贫民，仅仅因为味道就皱眉头，很容易引起人的怀疑。
“我算是知道这里为什么会被贫民占据还没有人管了。”
亚诺心中暗道。
他现在闻到的这股味道简直就像是把放了一百天的垃圾扔进粪堆里面搅拌，然后在上面撒上番茄酱一样。
不能说香甜无比，只能说令人反胃。
这还是位于商业区的角落，
如果是位于娱乐区，亚诺觉得味道应该更加浓重一些。
第四十三章 要让光亮，首先要让它灭。
黑暗是短暂的，
但是这短暂的黑暗，却无比深邃。
比起破晓前的夜晚，要深邃得多。
不过，忍过了这黑暗，前面便是光明了。
亚诺爬出下水道，
他的身上沾满了管道的铁锈和泥污，闻上去也是臭气哄哄的。
整个人的衣服都湿透了，像是从水里爬上来的水鬼一样。
在他的身后，库索和年轻人也相继爬了上来。
他们的身上和亚诺一样，同样沾满了泥垢。
亚诺有些好奇之前库索身上为什么并不脏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然后，他就看见了。
只见库索将全身上下脱了个精光，然后将衣服和裤子翻了一个面。
里面全是已经干了的污泥，和沾满的铁锈。
库索对亚诺的目光视若无睹，十分熟练地抖了抖衣服。
干泥和铁锈纷纷从衣服上面飘落，随即库索再用手拍了拍，将剩下的尘土拍掉，就穿了上去。
一旁的年轻人对此也不好奇，就好像是早已见惯了一样。
同样的，他也脱下了自己的衣服抖落尘土，套反着穿上了。
贫民的衣服并不美观，既没有花纹，也没有领口的高低之分，仅仅只是堪堪蔽体而已。
他们反着穿上，和之前亚诺见到的他们正着穿上，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区别。
话说，也许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楚什么是正，什么是反了。
“……”
在换完了衣服之后，库索和年轻人将目光对准了亚诺。
对于他们的这一套贫民换衣法，亚诺既佩服，又感到有些无奈。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只好学着他们将衣服反穿。
冰冷而湿滑的污泥配上铁锈，刮在肌肤之上，就如同被一块削成了尖刀的寒冰切割一样，十分难受。
这是亚诺第一次和贫民体会到一样的感觉。
并且，也是唯一的一次。
“那么接下来，就由我带路。”
“对方已经在等候我们了。”
库索等到亚诺换好衣服之后，就向着前方走去，年轻人紧随其后。
借着这个机会，亚诺跟在他们后面，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和之前那个脏乱差的小巷子比起来，这个地方的空气还勉强算是清新。
至少也不会让人想要呕吐了。
四周都是高层建筑的墙壁，应该是企业的大厦或者高级公寓之类的。
抬头一看，墙壁上方爬满了藤蔓，从这里望向天空，只能看到交织在大楼和大楼之间的蜘蛛网。
“这大楼看上去好像很久没有维护了，没有人在里面吗？”
亚诺在开口之后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既然这里是贫民可以生存的土地，那么四周的建筑物里面自然是没有人的。
不然的话，普通人眼中这些对于社会没有贡献的乞丐，早就已经被驱逐出去了，根本不可能在此长留。
“这周围原先是预定要作为新的企业聚居区而划定的，大楼也是为此而建。”
“不过在大楼竣工之后，因为不知情的原因，这里并没有企业入驻，也没有人使用。”
“现在我们脚下的这片空地，原定是被用作为企业大楼之间的绿林公园的，不过这里连建成都没有就被放弃了。”
库索听到了亚诺的话，详细地回答道。
当然，这些都是从之前跟他交流的那人那里听来的。
亚诺听完，挑了挑眉。
这么大一片区域闲置不用，应当是有所隐情。
可能是钱权交易，可能是贪污腐败。
这要根据这片企业聚居区的拥有者来判断了。
“难怪会把这里当作会合的地点。”
“周围的大厦里面，可以容纳相当多的人。”
一旦发生叛乱，就可以以这片空地为基地，将兵员藏匿在大厦之中。
就算落败，被大厦夹在中间的空地也有喘息的时间。
“不错的选地。”
“只不过还太天真了。”
那群叛贼的想法都是基于帝国会进行巷战这个大前提下的，根据也无非就是这片区域周围有着平民之类的。
但根据亚诺对于帝国那群高层的了解，
只要是发生叛乱，他们第一时间就会进行全面轰炸。
哪怕是杀光整片区域里面的平民也不会有人在乎，
因为，这些都是为了帝国的存续，为了更多平民的安定生活。
“一切，都是必要的牺牲。”
到时候面对质疑，他们很大可能会就这么说。
当然，要是有玩家插手其中，那结果就不好预料了。
这个地区，亚诺推测大概也是“剧情”的一部分。
“到了。”
正在这时，库索出声打断了亚诺的思绪。
亚诺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环顾四周。
不远处依旧是大厦的墙壁，不过脚下的空地也有相当大的一片空间可以活动。
上面搭着数十顶帐篷，花花绿绿的，但也破破烂烂的。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
那就是相当符合“贫民”这两个字给人的气氛。
“这位是当地的首领，吉姆·莱恩。”
库索走到一名刚从帐篷里面钻出来的男人面前，对着亚诺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朋友，兰恩·哈特·库里森。”
“旁边那个年轻人是哈克·特里亚。”
随后，库索又对吉姆介绍了亚诺等人。
“你好，我们相当欢迎同僚的到来。”
吉姆看着亚诺，对他伸出手，同时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哈克对此打了一个寒颤。
主要是因为吉姆人到中年，满脸的络腮胡子，样貌也比较凶悍。
他一笑起来，给人的感觉不是打招呼，而是要杀人。
“你好，十分感谢您的接纳，我们会按照这里的规矩行事的。”
亚诺点了点头，握住了吉姆的手。
“这样就好。”
“那你们自己选个空地吧，帐篷也好，露天而睡也好，都随得你们。”
吉姆大大咧咧地说道，“反正我们这里就只有自由多到用不完。”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贫民而言，吉姆相当具有领袖气质。
在特殊的人群之中，为首的必须要有特别的地方。
对贫民而言，乐观和开朗，足以成为他们黑暗人生之中的，一点亮光。
可惜，亚诺的到来，不是为了看光的。
而是为了，用双手捧住这点光，不让其光芒外泄。
他要让这束光，为自己所用。
为此，不惜一切手段。
哪怕，会让这光短暂的熄灭。
第四十四章 融入之前，先要排除
“那我们是搭帐篷还是露天睡？”
库索看着吉姆再次钻进帐篷里的背影，问道。
他所询问的对象，自然是亚诺。
毕竟现在亚诺所扮演的兰恩是最大的，库索必须听从他的指挥。
“随便吧，我都行，这个由你们就可以了。”
“我们都是贫民，不用那么拘谨，在哪里休息都是一样的。”
亚诺随意地说道，然后对着库索招了招手。
库索会意，立刻将耳朵贴了上去。
“找个帐篷里面的人问问，这里有没有XX咖啡厅。”
亚诺小声说道。
库索面色一愣，有些懵圈。
这个鬼地方一眼看到尽头，怎么可能会有咖啡厅这种东西？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这明显不是兰恩本人的意思，而是他后面那个人的指示。
那么就算这个指令再荒唐，自己也必须去执行。
“我明白了。”
库索同样小声应了一句。
随后，找了一个角落里的帐篷，他走了上去。
“至于哈克，你就先去搞一个睡的地方吧，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让老库索做了。”
“他都这么大年纪了，你也该学会分担分担。”
将哈克也打发走，亚诺一个人空闲了下来。
他回顾着纸条上的内容。
贫民区第三区，XX咖啡厅。
应该没错。
这里就是那群反叛者商议的地点。
“根据他们的武装程度和规模，可利用的程度也不同。”
“具体能够派上多少用处，我很期待。”
亚诺轻轻一笑。
很快，库索回来了。
他的脸上带着难以言喻，褶皱挤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让人看不懂的表情。
事实上，连吉姆自己也不太懂。
“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库索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有些不太理解。
怎么这么一个地方真的会有什么咖啡厅。
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说说具体情况。”
亚诺拍了拍地面，示意库索坐下说。
“根据那个人的说法，这里的确是有XX咖啡厅，但是我们不能进去。”
库索动作缓慢地坐了下来。
他的年纪大了，再加上爬了一段时间的下水管道，体力多少有些吃不消。
当然，对亚诺来说，这一点并不重要，他关心的只有一点。
“我们不能进去？为什么？”
“不清楚，那人没有说明白，神神秘秘的。”
库索无奈道。
亚诺摸了摸下巴。
神秘？
这好办。
“请他出来一趟。”
“就说，让他帮我们介绍一下这个附近。”
这个一眼就望到头的地方还用介绍？
库索更加茫然了。
但是，他还是没有问太多，照做了。
过了几分钟，一个身材胖胖的男人来到了亚诺面前。
在贫民区还能够长这么胖，亚诺不太清楚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要我介绍什么？这一片空地就是所有了。”
胖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他的衣领上，还有着一些黄色的污渍。
亚诺看了一眼，大致可以肯定那是油污的痕迹。
贫民不太可能吃得起油，这应该是翻垃圾堆的时候弄到身上的。
清理垃圾的机器人毕竟不能面面俱到，总有无法顾及到的地方。
正是这些地方，成为了贫民这种人群的圣地。
他们的生存，大部分都只能靠着捡垃圾维生。
这么想来，三人组之前的敲诈，居然还是高端技术了。
“别那么生气，我是想问一下，这个附近有没有一些比较私人的地方？”
“比如说，你懂的。”
亚诺嘴角带着一丝邪笑，眼角向下拉了拉。
胖子一愣，随后立刻明白了过来。
于是，他的嘴角也挂上了一抹笑容。
“不早说，这种地方，这里当然是有的。”
“毕竟总不能在公共场合那么做是吧？”
胖子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像是对待熟人一样勾起了亚诺的脖子，朝着空地的一个角落走去。
亚诺轻微地皱了皱眉头，对着库索做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跟上，自己一个人被胖子拉着走了。
直到走到那个角落，亚诺才明白为什么胖子要往这个方向来了。
空地的角落紧挨着的，自然还是那些大厦。
而大厦的一角，本来坚固的墙壁，开了一个小口子。
亚诺根据周围的碎石痕迹判断，这里应该是被人强行撬开的。
“走吧，跟我一起进去。”
胖子邪笑着，拉着亚诺走了进去。
亚诺也笑着。
甚至，笑得比胖子还要开心一些。
这个地方好啊，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知道。
——
“啊啊啊啊啊！！！”
“我错了！我什么都说！饶了我吧！”
胖子厚厚的脂肪上，流下一滴滴汗水，像一个小瀑布一般。
浓重的汗臭味和尿骚味从他的身上传来。
“别吵。”
亚诺站在他的面前，俯瞰着他，一脸平静。
然后，抬手就给了胖子旁边一枪。
在他更加惊慌失措的表情下，亚诺淡淡道。
“回答我的问题，我自然会放过你。”
“是，是，我什么都说！”
胖子忙不迭地说道。
“XX咖啡厅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这个……”
胖子先是面露难色。
一秒后，他变成了面露痛色。
血液从他的大腿中不断涌出，血色的涓流如同被打开了的水龙头。
不去关上的话，不管胖子怎么用手堵，里面的液体也是不会停止流出的。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最好老实交代。”
亚诺一脚踢碎了胖子的牙齿，将枪口塞进了他的嘴里，蹲下身子对他说道。
“最后一次机会，不然你就等着脑袋变成烟花。”
胖子连连点头，口水顺着枪管滑落。
亚诺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移开了手枪。
“XX咖啡厅只有吉姆认可的人才可以进去，就算是我也不行的，这是规矩。”
“如果违反规矩呢？”
“那就会被所有人都厌恶，直至赶出这个地方。”
“这样啊。”
亚诺点了点头。
“那能不能接着告诉我，咖啡厅的位置呢？”
“就在这大厦的顶层，一个小房间里面，门口摆着一盆向日葵。”
这一次，胖子再没有隐瞒，干脆地回答了亚诺的所有问题。
人的坚持，都是有价格的。
对大多数人来说，生命永远是最重要的。
就胖子而言，他现在反倒是不憎恨亚诺，而是无比怨恨那个制定了这个该死的规则的吉姆。
如果没有这个规则的话，他根本就不用遇见这种事情！
“谢谢，你做得很好。”
面对着这个诚实的胖子，亚诺给予了他回报。
“为了不让你终生被愧疚所折磨，我决定予以你解脱。”
“不，等等，不是说——”
亚诺将枪抵在了胖子的额头上。
在他的恐惧的眼神和无力的话语之下，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轻响，
声音被大厦完美的掩盖，没有被任何人听到。
亚诺随手将手枪扔到胖子的尸体上，掏出纸巾擦了擦手。
然后就是惯例的戏码。
一把火焰将胖子的尸体和枪融化了，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做完了这些之后，亚诺却没有离开。
他走到大厦的窗口，像是抚摸着风一样，将手伸出了窗外。
没有过一会儿，一只白鸽停在了他的手心。
刚才的手枪，就是它带来的。
“小家伙，去告诉伊薇，让她派队人来到这个位置。”
“记住，要重火力，我们要杀人。”
亚诺温柔地摸了摸白鸽的羽毛。
他要融入反抗军的团体，
首先要做的，就是对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
——进行排除。
第四十五章 跳动的火焰
“回来了？帐篷已经搭好了。”
当亚诺返回空地的时候，库索和哈克已经搭好了帐篷。
帐篷看上去并不算多么好，上面甚至还有几个窟窿。
但是却莫名其妙的给人一种舒适而温馨的感觉。
“这帐篷是？”
“吉姆给的，说是以前离开这里的人留下的。”
库索指了指一旁，回复道。
亚诺顺着看去，吉姆正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看得出来，他的心情的确不错。
大概是因为成员增加了？
明知道是暂时借住几日，也可以这么开心吗？
“弱小的人总会抱团取暖。”
“也因此，他们的感情比起强大的人，也要真挚而纯粹一些。”
亚诺心中暗道。
不过正好，要的就是这一个效果。
当自己珍视的人一个个死在眼前的时候，吉姆才可以迸发出更大的怒火。
情绪一旦失去控制，也就越加容易被控制。
这是一个自古皆然的道理。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哈克缓步走到亚诺身旁，小声问道。
“按兵不动。”
亚诺回复道。
他抬头看看天色，估摸着时间。
那些留下纸条的叛乱分子应该快要回来了。
现在暂时还是等待一会儿比较好。
“你们要做的，就是打入贫民区之中，按时给那位大人提供情报。”
“其他的，你们什么都不需要做。”
亚诺看了一眼哈克的脸色，
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上，还带着抹不去的阴影。
“不用那么担心，一切都会很好的。”
“这份任务不会有任何危险。”
“做好自己的工作，我们的好处大大的。”
拍了拍哈克的肩膀，亚诺说道。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日头渐渐西沉，光线开始变得暗淡。
空地上已经升起了篝火，代替着消逝的光芒。
“夜晚的寒气很重，你们可以先暖暖身子再睡觉。”
吉姆将亚诺推到火堆旁，笑着说道。
亚诺耸了耸肩，顺从地将双手放在了火焰上方。
火焰的温度驱散了一些寒冷，将温暖传到了他的身上。
“说起来，弗兰克怎么没来？”
此时，火堆附近已经围上了一圈人取暖，
但是吉姆唯独不见那个名为弗兰克的胖子。
以往的话，他都是第一个来到这里抢占好位置的。
“在睡懒觉吧？”
旁边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说道。
“我去看看，万一着凉可就糟糕了。”
吉姆想了想，站起了身。
要是着凉了，对于他们这群身无分文的人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
亚诺没有说话，
他的眸子之中，倒映着摇曳着的火焰。
左右两侧，库索和哈克取着暖，也懒得开口说话。
他们毕竟也是在娱乐区混的，跟这群地地道道在贫民区混的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奇怪，没看到他的人啊。”
不一会儿后，吉姆回来了，脸上带着疑惑地神情。
“大概是出去找吃的了吧？毕竟他那么胖，消耗高点不耐饿。”
还是那名大叔说道。
“不对啊，他以前出去的时候会打报告的。”
“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吉姆显得有些忧虑。
“你想太多啦。”
大叔笑道。
然后，他从裤兜里面掏出了一个瓶子，里面透明的液体在火焰的光芒下微微摇动。
“你还喝，你肝不好不知道吗？”
吉姆见状，有些无奈。
“就是因为肝不好才要抓紧时间喝啊，不然没机会喝了怎么办？”
“尽是歪理。”
第四十六章 我与鸽子有个约会
“你们啊，还是太年轻，不懂得享受。”
大叔嗤笑一声，打开有些发霉的瓶盖，对着瓶子就是一阵“咕噜咕噜”。
“哈～爽～”
豪饮几口，大叔的嘴才离开了酒瓶。
亚诺瞥了一眼，里面的液体已经少了一半了。
“怎么样？你也来一口？很快活哟？”
大叔察觉到亚诺的目光，亲热地走过来将瓶子递给了亚诺。
他那张脏兮兮的脸蛋，因为喝了酒有些红扑扑的。
“不，不用了。”
亚诺推开酒瓶。
哪怕是隔着一段距离，他都可以闻到浓烈的酒臭味。
“有什么嘛，来几口可以暖暖身子。”
大叔不依不饶，直接将瓶口对准了亚诺的嘴巴，强行想要塞进去。
这种灌酒的方法，亚诺还从来没有遇见过。
“喂，我说你啊——”
吉姆见状，无奈地想要上前阻止。
只不过，在他来到亚诺这里之前，一只手就突然出现直接夺走了大叔的酒瓶。
“喝什么喝？回头都喝死了比较好是吧？”
“自己想死还不够，还要强迫别人？”
有点儿冷淡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亚诺注意到，大叔一听到这个声音面色就是一变。
本来因为喝了酒而红扑扑的脸蛋立刻变得有些发青，整个人的目光也游移起来。
这是因为惭愧和恐惧而导致的。
“你没事吧？不用勉强自己配合这个大叔的。”
亚诺抬头，见到一名装扮朴素的女性对着自己说道。
因为光线的原因，她的脸被一大片阴影所盖住，让亚诺不太可以看清。
她的手上，还拿着刚才从大叔那里抢来的酒瓶。
“谢谢。”
亚诺道了一声谢。
“说起来，之前没有见过你呢，新来的？”
女性的目光在亚诺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问道。
“嗯，今天刚来的。”
亚诺顺便给左右两侧的库索和哈克做了个介绍。
“这两人是跟我一起来的，左边是库索，右边是哈克。”
二人转过头对着女性点了点头，然后就再次看向摇曳燃烧的火焰了。
“艾琳。”
女性也不在意库索和哈克的举动，笑了笑，对着亚诺伸出了手。
“艾琳·库尔哈娜。”
“兰恩。”
亚诺轻轻握了一下艾琳的手。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和其他贫民的手比起来，艾琳的手似乎更加柔软一些，没有因为长年营养不良而导致的干瘪。
暖暖的温度，握上去有点儿舒服。
“艾琳，你们进来的时候遇见过弗兰克吗？”
这时，吉姆急急忙忙走过来问道。
“弗兰克？没有，他出了什么事情吗？”
艾琳眼神闪过一丝厌恶，声音有些冷淡地回答道。
“他不见了，没有和我们打一声招呼。”
“我害怕他出事了。”
吉姆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那样子，可以出什么事？”
艾琳随意地摆了摆手，转而说道，
“我这次回来是有另外重要的事情，弗兰克的事，之后我遇见了他会转告一声的。”
“那么，就这样。”
说完，艾琳转身离开了。
吉姆留在原地，对着艾琳的背影伸了伸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去打听一下，艾琳和吉姆的关系。”
亚诺压低声音，对着库索说道。
库索轻轻点了点头。
“另外，把这个醉鬼弄走。”
亚诺指了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打鼾的大叔。
库索了解，站起身拉着大叔就向着不远处走去。
“那我做什么？”
右边的哈克问道。
“我说了，什么都不用做，有什么我会吩咐你的。”
亚诺回复道。
他的目光看向艾琳离开的方向。
空地就这么大，一览无余，她的身影很快就被亚诺发现了。
除了艾琳之外，还有几十个人围绕在她的身边。
看不清脸长什么样子，但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应该是贫民。
不过那些人没有过来打招呼，那就应当不是这个地方的贫民了，只是凑巧要在这里集合。
在亚诺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巧开始移动了。
为首的毫不意外是艾琳，她带着那些人朝着空地的一个角落走去。
而那里，就是之前胖子带亚诺去的大厦缺口的方向。
“找到了。”
亚诺轻轻一笑。
一旁一直注意着亚诺表情的哈克一愣，感觉到兰恩的笑容无比的瘆人。
简直就像是，
——那个魔鬼一样。
正在这时，库索走了回来。
他坐到原先的位置，目光看向摇曳的篝火，小声说道。
“查清楚了，吉姆和艾琳是兄妹关系。”
“不过艾琳不经常回来，一般都在外面。”
亚诺闻言，笑意更浓。
“有没有问出来艾琳在外面干什么？”
“我尝试过询问，但是他们对此都有些避讳，没有一个人回答。”
库索说道。
“原来如此。辛苦了。”
亚诺拍了拍库索的肩膀，站起了身。
“要去哪？”
哈克紧张地问道。
“没什么，去上个厕所，一起？”
“……”
亚诺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路过吉姆的身边的时候，他特意用余光打量了一眼他的脸色。
果不其然，吉姆还是傻愣愣地看着艾琳之前的方向。
也不知道他是在想艾琳的事情，还是在担忧弗兰克的事情。
不过这些，对亚诺来说并不重要。
他缓步走着，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一个样貌平平无奇的中年贫民，在这里并不起眼。
一直到走到离众人聚集的篝火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亚诺才停下脚步。
此刻，他的身影已经完全被黑暗所吞没了。
就算站在几米外，也不一定可以发现他。
“咕咕～”
周围传来一声鸽子叫，亚诺面前的杂草堆动了两下。
“咕咕～”
一只鸽子小声叫着，小心翼翼地从杂草堆里探出头来，就好像是在警戒着什么一样。
直到看到亚诺的身影，它才扑腾了两下翅膀，飞到了亚诺腰间的高度。
“小家伙还挺聪明，知道躲起来。”
亚诺笑着摇了摇头，对着鸽子伸出了手。
“咕咕～”
鸽子扇着翅膀，稳稳地停在了亚诺手心。
“伊薇派来的人到了吗？”
“咕咕～”
“这样啊，来了十来个人，差不多是够了。”
“咕咕～”
“纠错者内部有新情报？让我解决了这件事情之后立即去一趟？”
亚诺摸了摸下巴。
“也好，反正我之后本来也打算去见她一趟。”
“至于现在……”
亚诺摸了摸鸽子的头。
“让那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开始行动吧。”
“记住，为首的那个女的不要杀。”
“咕咕～”
“其他的？你让他们看着办吧，不过最好——全杀了。”
第四十七章 这是命运的安排
篝火燃烧着，
枝叶在溶解，发出着“劈里啪啦”的声响。
有两个人抱着一堆枯枝烂叶，看着火势小了，就往里面扔。
亚诺走了回来，火光映着他的脸颊。
库索和哈克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些什么。
吉姆依旧傻呆呆地站着，一言不发。
大叔在不远处趴在地面上打着呼噜，刚才他醒了一次，不知道又从哪里拿出了一瓶酒喝完了，睡得也就更沉了。
不远处坐着的几个人正在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偶尔看看亚诺三人所在的方向。
他们的脸上挂着笑容，脸上带着善意，没有任何的指指点点。
想必，只是对于三个新来的，有些好奇吧。
气氛很祥和，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以及其他人偶尔掠过耳畔的轻笑声，再没有其他的声响了。
整片天地在夜色下，显得十分安静。
清风温柔地抚弄众人的脸颊，带动着地面上的枯叶，奏着一首无声的音乐。
这时候，亚诺有些享受这刹那的宁静。
就宛若从繁忙的算计和冷漠的行动之中，挤出来了一丝柔和。
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光很快就会结束了。
“其实偶尔的，这样也不错吧？”
亚诺抬头看向天空，呢喃道。
这轻柔的话语，被一股莫名变得有些寒冷的风吹走，没有传进任何人的耳中。
他看着月亮，
它始终挂在那里，散发着神圣而皎洁的光芒。
就好像，世间的一切，都与它没有一丝关系一样。
无论下界发生灾难，抑或是屠杀，它都没有动摇分毫。
“它既不会哭，也不会笑。”
“就只是，挂在那里而已。”
亚诺闭上了眼睛。
中年人兰恩沧桑中带着些许寂寞的脸，线条似乎变得有些温和了。
跳动着的火光，清冷的月光，在他的脸上交织。
既冷漠，又充满柔情。
轰！
恰在此时，震耳欲聋的声音回响在夜空之下。
这短暂的宁静，破碎开来，化为星空的碎屑，消失在了风中。
“怎么回事！？”
吉姆清醒了过来，震惊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其他的，包括库索和哈克都站起了身来，同样顺着声音望去。
只见，在他们的目光下，大厦的顶端，爆出了一层巨大的火焰。
玻璃碎裂、土石迸溅，整栋大厦都在摇摇欲坠。
火焰团将天边都染得通红，红光甚至蔓延到了市区那里。
“怎么会？”
吉姆面色铁青。
亚诺的瞳孔之中倒映着火焰的赤红，一言不发。
“不行！我得过去！”
沉声说着，吉姆就想要向着大厦的方向冲去。
不过，一只手拉住了他。
“放开我，我妹妹还在里面。”
吉姆回头，双眼布满了血丝地盯着亚诺。
“不行，你得留在这里主持大局。”
亚诺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库索和哈克。
“你们两个，拦住他。”
“你这个混蛋！我妹妹还在里面！你想要就这么见死不救吗！？”
吉姆挣扎着，但是，库索和哈克连忙过来按住了他。
周围的其他人，低下头了，也没有说出些什么。
现在进去只是送死，他们是不可能帮助吉姆的。
“别吵了。”
“我没说不救她。”
亚诺平静地说道。
他的双眼如同一潭死水，与吉姆血红的双眼对视着。
“我会去救她的。”
“你——”
“就当作，是你收留我们的回报吧，这个时候我们来到这里，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亚诺对着吉姆笑了笑，“这玩意儿怎么说来着？命运？”
“你……”
“你需要带领这里的其他人，不是吗？这是你的责任。”
吉姆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着亚诺的眼神，他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拜托了，请，救救我的妹妹。”
一个人真心恳求他人的样子是怎么样的？
亚诺现在才见到。
“啊啊，交给我吧，保证给你带回来一个活蹦乱跳的妹妹。”
亚诺转身，摆了摆手就向着大厦跑去。
库索和哈克对视了一眼，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他们的到来，当然不是什么命运，而是接受了任务。
但兰恩的话说得那么情真意切，让他们无法分辨出他到底是不是早有安排。
不过，他们倾向于不是。
因为这大厦的火焰和爆破不是假的，兰恩又只是血肉之躯，不可能用生命冒险演戏的。
起码，据他们对兰恩的了解，他不是这样的人。
当然，前提是这个人是真的兰恩，
而这一点，二人一无所知。
——
大厦顶层，
浓烟滚滚，
到处都是迸溅的碎石，以及燃烧着的看不清原本是什么东西的火焰。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宽敞的走廊里面响起，和火焰燃烧的声音比起来要更加大一些。
一些人从黑烟之后走出来，约有十来人左右。
他们集体穿着防护服，手里拿着最新研究的帝国冲锋步枪。
面罩遮蔽着浓烟，也让人无法看清他们的脸。
毫无疑问，这是帝国精锐的部队。
“全员散开，开始搜索。”
“如果遇到抵抗力量的话，就地清除。”
为首的一个人对着其他的人吩咐道。
他的声音透过防雾面罩传出来，给人一种浓浓的机械感。
“你们应该已经记下了那个人的脸吧？她可不能杀。”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是，我们已经记住了那个人的样子。”
身后的一人敬了个礼，回复道。
“很好。”
他点了点头，大手一挥。
其余的人立刻端着枪向着其他地方搜索去了。
大厦的顶层空间不小，房间也很多，要搜索出来的话，需要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
另一处狭小的房间之中。
艾琳躲在一张弃置不用的桌子后面，警惕地看着房门。
她手中拿着一把有些落后了的帝国一代突击步枪，枪口正对着门。
只要一出现动静，她的子弹就会毫不犹豫地穿过对方的身体，夺走对方的性命。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艾琳的对面，将身子佝偻在书桌下方的一个少年模样的人问道。
他的手中，同样端着一把枪。
“寻找时机。”
“寻找时机？”
“没错，他们一定会露出破绽，我们要找到那个时机，一举突破对方的封锁。”
艾琳冷静地回复道。
“只要到了楼梯那里，我们就可以离开。”
“论逃跑的经验，他们可不如我们。”
第四十八章 没有意义的战斗
“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少年有些怀疑。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除了艾琳所说的办法，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其他人没事吧？”
想了想，他忧心忡忡地问道。
在爆破开始的一瞬间，他和艾琳就被爆炸造成的狂风吹离了原地。
之后稍微平静了一点儿，他们就立刻来到这里躲起来了，跟其他的人既没有碰面过，也没有联系。
“放心吧。”
“他们都是英勇的战士，没有问题的。”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住我们自己。”
“等我们离开这大厦，说不定他们就在下面等着我们呢。”
艾琳笑了笑，说道。
她只能这么说，她不得不这么说。
她比起少年要年长许多，如果她一旦陷入了惊慌，一切就全完了。
所以，她必须给少年信心。
哒哒哒哒哒……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枪声。
震耳欲聋的声音，让墙上本就摇摇欲坠的碎屑落下，掉落在地面之上。
“我们该怎么办？”
少年有些恐惧，拿着枪的手颤抖着。
“等待时机。”
“一切都会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的。”
艾琳缓缓挪步到书桌后，抱住了少年的头。
温暖的感觉，让少年暂时忘记的惊慌。
可是，外面的枪声还在继续。
隐隐的，连那一扇并不坚硬的门，也在颤抖。
哒哒哒哒哒——
火舌喷射，横扫着周围。
无论是墙壁，抑或者是桌椅，都被密集的子弹击中，迸溅出一道道火花。
“该怎么办？”
女性躲在接待室的沙发后，问着旁边的男人。
“等待时机！”
男人怒吼道，举起手中的枪对着前方就是一阵扫射。
当然，盲射的情况就是一枪没中，只能是浪费子弹。
可是要是从沙发后面露头，恐怕还没开枪脑袋就变成大烟花了。
“等待时机？你是在开玩笑吗？”
“现在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时机可言？”
“不要再说梦话了，也不要再浪费子弹了。”
女性将手中的枪扔给男人。
“背上这把枪，里面还有一些子弹，应该足够你挺一段时间的。”
“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去帮你开道。”
女性笑着。
“你——”
男人还想开口阻止，不过却被女性挥手打断了。
“我说了，不要再做白日梦了，我们是无法一起离开这里的。”
女性右手捂着自己的腹部，笑容有些虚幻。
“光做梦，可是无法推翻帝国的啊。”
血液从她的腹部里面涌出，从指缝之间流下。
地面早已被染成了血红一片，也濡湿了二人的双腿。
“我这个样子，也只能做这种事情了。”
“你看，电视里面不是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吗？我老早就想来这么一次了。”
女性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大小的胶囊。
帝国制浓缩型炸弹二号，由科技部门在钻研聚变之时所产生出来的副产物。
“……对不起。”
男人扭过了头。
他的嘴唇被咬出了血，不甘几乎让他的心脏裂开。
“道什么谦，真恶心啊你。”
女性强撑着双腿，想要站起身。
男人立刻抬起枪，对着外面扫射。
凶猛的火力暂时压制住了对方，让对方的子弹停滞了一刻。
“拜托了啊，最后时刻了，给我撑着点儿啊！”
女性用力锤了锤自己的双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大量失血让她有些头晕目眩，不过好在，方位还是记得的。
在男人的火力压制下，她向着前方走去。
“就差一点儿了！”
她咬着牙，手中握着那颗炸弹缓步往前挪动着。
男人不忍看，挪开了头。
小小的接待室之中，唯一的目击者，只剩下这倾泻的子弹。
“浪费时间。”
忽地，第二个目击者出现了。
亚诺顶着兰恩的脸，冷漠地走进了房间之中。
偶尔的，男人的子弹可以扫到他的身上，却被一阵阵光幕挡住了。
最新的防弹设备，只有帝国高层才有资格持有一件。
“打一个快死的人，和一个不敢露头的人，要这么长时间？”
亚诺对躲在便携式掩体后面的几个人说道。
按照他的推测，就算只有十来个人，按照绝对的火力压制，这个时候也应该进入尾声了。
“你是……谁？”
女性迷迷糊糊地看着亚诺的脸，问道。
亚诺这才转头，正眼看向这个女性。
难得的，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的神色。
女性的腹部和大腿处都在往外血流不止，爆炸所造成的破片镶嵌在了她的肌肤内。
按道理来说，这应该是足以致死的伤才对。
不过她居然硬是靠着意志力强撑到了现在。
这种韧性，足以让亚诺佩服和欣赏。
“放松些吧。”
“免得，感受到痛苦。”
亚诺手中举起了手枪，对准了女性的心脏部位。
“愿你，安好。”
砰！
在她茫然的眼神下，亚诺扣动了扳机。
子弹带着汹涌的力量，贯穿了女性的肉体。
她的身子稍微迟钝了一下，然后，缓缓倒下。
最后出现在她眼中的，是亚诺那种有些怜悯的眼神。
这种眼神，
“——真讨厌啊。”
心间呢喃，她闭上了双眼。
亚诺走到她的面前，发现她右手紧攥，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这是？”
花了一番力气将手掰开，亚诺发现了那一枚炸弹。
“真是让人敬佩。”
由衷地发出了一声赞赏，亚诺站了起来，转头看向那个男人的方向。
顶着子弹走到对方的面前，首先迎接亚诺的，就是更加汹涌的火力。
几乎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弹夹就被清空的。
于是，男人用着怨恨的眼神，握紧了拳头冲向了亚诺。
“发泄完了？”
亚诺握住他的拳头，平静地看着他。
“你这个混蛋！”
“这句话今天有人说过了。”
将枪顶在男人的脑门上，亚诺平静地扣动了扳机。
砰，
又是一声枪响，男人倒地。
“我不想再经历这种事情了。”
亚诺对着还在掩体后面懵逼的几人说道。
“我不是让你们带了重火力了吗？”
“其余的房间，只要没有目标中的那个人存在的，全部都直接用重火力覆盖。”
“另外……”
亚诺转头看向了那个倒地没有了生息的女性。
“关于这个人，你们送回伊薇那里，让她好好安葬。”
第四十九章 奢侈之物
砰！
震耳欲聋的响声。
大楼似乎都在晃动。
在第一次爆炸之中没有碎裂的玻璃不停掉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这不是枪声，
枪声没有这么震撼，也没有这样的威力。
——这是RPG。
“不要害怕浪费弹药。”
“我们什么都缺，唯独的，不缺钱。”
“打！只要锁定有生物的，不要犹豫地打！”
一人指挥，一人负责扛着RPG轰炸。
火焰的尾焰在眼前晃动，墙壁如同纸糊的一样，没有办法提供半点儿的保护。
亚诺站在他们的身后，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我们这样做，是为什么？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的身边，另一个人喃喃道。
轰！
又是一声巨响，从被轰炸的房间之中，弹射出来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
正巧的，这手臂掉在了这个人的面前，让他浑身一颤。
“伊薇没有告诉过你们目标的身份？”
亚诺看着他的样子，淡淡地问道。
“是的，长官只是让我们听从您的命令。”
“是么？”
亚诺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反正，他也同样没有告诉伊薇对方的身份。
不过，看这个人的样子，似乎是对自己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杀戮感到迷惘。
——这是知识教育的缺漏！
一名合格的士兵，需要的不是思考，而是服从。
迷惘这种东西，是没有意义的。
他们只需要按照命令扣下自己的扳机就够了，如果胡思乱想，那除了失职之外，不会有别的结果。
“不要想太多。”
亚诺心中为帝国士兵的不成熟而叹息，表面上却是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只是必要的牺牲。”
“为了帝国。”
“为了家人。”
“同样的，也是为了完成任务之后的奖励。”
“这可以让你和你关心的人，生活得更好一些，不是吗？”
亚诺从怀中取出一个看上去沉甸甸的袋子递给了对方。
“拿去吧，结束了之后和同伴们去喝一杯。”
“这怎么可以，长官她知道了——”
“没事，我会和她说的，就当是对你们英勇的鼓励。”
亚诺强行将袋子塞到对方的怀中。
一开始，有些阻力，但最后，却几近消失了。
亚诺感受到，轻轻地笑了。
没有什么迷惘，是金钱不能给予答案的。
而答案的正确，在这个时候也无关紧要了。
他望着那人再无迷惘的眼神，和带着些许欣喜的神情，感到很满意。
轰！
这时，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
碎石与玻璃的碎屑飞溅，房间的墙壁如同从来没有过一样，对着亚诺敞开着自己的内心。
“报告！没有活体反应了！”
负责指挥的那人看了看手中的仪器，走到亚诺面前汇报到。
“很好，之后你们自己去确认吧。”
“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前往下一个房间了。”
“如果有问题的话……”
亚诺的目光没有波动地望着那人。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是！属下明白！”
敬了一个礼，指挥者身形笔挺地说道。
亚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走在长长的走廊上，
顶层的空间并不小，很多大小不一的房间连在一起。
有些是企业开会用的，有些则是私人交谈的空间。
当亚诺走在这里的时候，
陪伴着他的，只有不时迸溅的火花，
以及偶尔飞落在地面的残肢断臂。
血色洒满在墙壁之上，房间与走廊的隔壁轰然倒塌。
火焰甚至爬上了砖石，带着些许弹筒里面残留的火药熊熊燃烧。
“真是不忍看到这一幕。”
“只是，为了我好，这是必要的牺牲。”
亚诺感到有些不忍。
他的良心虽然没有动静，但是他的理智正在颤抖。
他毕竟是一个心善的人。
——
大厦下方，
顶层似乎要崩塌了一般。
一层层的碎石砖瓦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天穹坠落。
砸在地面之中，造成一个接着一个的深坑。
空地的地下土壤并不厚实，于是一段段地塌陷。
不得已之下，吉姆只好让众人离着大厦远一点儿。
“他们没事吧？”
吉姆抬头看着正在熊熊燃烧着的大厦顶层，望着那从里面冒出来的滚滚黑烟，眼神之中充满了担忧。
“我回来了！”
突然，一道声音在吉姆身后响起。
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吉姆的眼神之中立刻有了一丝希望。
“怎么样？”
他不等那人缓过神来，立刻抓着他的肩膀问道。
“不，不行。”
“警备队根本不管我们。”
“不管我说些什么他们都无动于衷。”
那人说道。
“该死！”
“混蛋警备队！”
“混蛋帝国！”
吉姆咬紧了牙，攥紧了拳头。
“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难道是瞎子吗！？”
“火光都冲天了啊！”
他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同样的，除了无能狂怒之外，他什么都做不到。
第一次的，吉姆对于自己的无能，感到了深深地无力。
“在外面，可以看到这里的火光。”
“但是，不管是平民还是警备队，没有一个人愿意来帮助我们。”
“他们都是冷血的动物，不把我们同样视为人类。”
那人也很愤怒。
并且，也很无力。
当然，
没有人知道。
伊薇早就已经安排了人通知过警备队让他们今晚不要进行任何行动。
在纠错者的压力下，警备队根本无法动弹。
这件事情不是亚诺的安排，完全是出于伊薇的自发行为。
要是亚诺知道的话，一定会告诉伊薇这是无谓的举动。
就算不通知警备队配合，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的行动的。
为了一堆贫民，
没有任何人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就算偶尔有几个人良心不安，
在自己的饭碗和警备队的整体氛围下，也是无能为力的。
很快，他们就会放下自己的良心。
对于警备队，不，
对于整个帝国的行政体系而言，
拥有良心，都是一个无比奢侈的想法。
有些事情，就算看到了，也是没看到。
有些事情，就算可以去做，也没有人会去做。
警备队服务的对象，从来都只是平民，
——而非贫民。
第五十章 开枪，手不要抖
“咕咕～”
在没有了隔壁的大厦边缘，
亚诺低头俯瞰着下方的景象，白鸽在他的身边飞舞，如同黑夜中的烛火。
“今晚的夜色，可真美啊。”
亚诺轻声道。
他的目光看见的是一片黑暗。
只有星火般的碎屑，缓缓下落，消失在其中。
那是附着火药燃烧着的砖块，
从漆黑一片的夜空坠落，又像是沉入墨水的颜料。
这片景色是美丽的，
从观看者的角度上来说，不管从哪个方面都是如此。
就算它坠落在地面，将周围的杂草燃尽，升腾起熊熊火焰。
从高处看，也是无比美好的。
当然，在底下的人眼中看到的，只有灾难。
站在高处的人，是无法与低下的人共情的。
连假惺惺地怜悯，都懒得伪装。
“咕咕～”
白鸽扇着翅膀，又叫了两声。
亚诺抬起头，摸了摸它的脑袋。
“是吗？已经找到了吗？”
“辛苦了。”
亚诺轻轻笑着。
白鸽在他的目光下盘旋一阵后，腾空而起。
那耀眼的白，也逐渐被漆黑的暗给吞噬了。
最终，再不见踪影。
“报告！”
“关于其他房间的生体残留反应，已经全部都消除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似乎是生怕惊扰到亚诺一样，放得很慢。
同样的，那人的声音也和他的脚步一样轻缓。
不过，就算是刻意放轻的声音，里面也充满着坚毅。
这代表着来人的训练有素，以及强健的体魄。
“我知道了。”
“正好，我这里也找到了目标藏匿的地点。”
亚诺没有转身，轻声说道。
“是，让您亲自寻找，属下深感失责。”
“没关系。”
亚诺指了指前方，突然问道。
“你觉得，这片景象如何？”
“黑暗一片吧？”
“但破晓之后，就又不同了。”
亚诺将身前燃烧着的石块踢出边缘。
带着呼啸的风声，石块猛地坠落。
“这片黑暗是庞大的、恐怖的，足以吞噬一切的，你觉得呢？”
“是，属下也跟您有一样的想法。”
“不过，在这片黑暗之下，也有着想要带来拂晓的人，你觉得，他们可以做到吗？”
“……恕属下直言，不用特意去拂晓，天终究也是会亮的吧？到时候这片黑暗自然也就没有了。”
“你是这样觉得的吗？”
亚诺笑着，转过了身。
“我可不那么认为。”
“总是有人想要拂晓，想要目睹破晓。”
“但是，他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在天空亮起之前，太阳也许就会熄灭了。”
那人一愣，
“太阳怎么会熄灭呢？”
“不，会的。”
亚诺转头向着前方走去，留下的声音被风吹散，没有被任何人听到。
“我会让那太阳熄灭的，在它最为夺目的瞬间。”
——
震耳欲聋的声音不再响起，
爆破所带来的震动也不再产生。
大厦似乎在这片刻之间，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火焰燃烧着的声音，在耳边久久未散。
“外面，已经没有事情了吗？”
少年的身子不停颤抖着。
在轮番的轰炸之下，他的心防终于崩塌。
除了离开之外，他再无他想了。
什么战斗，
什么伙伴。
一切的一切，都被这恐惧所冲散了。
艾琳抱着少年，感受着少年身子的颤抖，脸上露出一抹没有被他看到的苦笑。
是的，外面的战斗结束了。
对方不再使用那种恐怖的武器，空气松弛到好像从来不曾发生过战斗一样。
但是，那是最坏的结果。
这代表着对方已经达成了目标。
除非奇迹发生，伙伴全歼了对方。
但那个可能性太小了。
而且，要是真的做到了的话，他们早就欢呼着过来解救自己了。
“没事的，外面已经结束了，我们等等。”
艾琳更加抱紧了少年。
她不能被看出动摇。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伙伴，为了这个少年。
她想要带着少年活着出去。
只要还有人活着，反抗的火苗就不会熄灭。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门外面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少年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不行，再等等。”
艾琳说道。
她只能将期望放在对方已经达成了目的离开了这一点上。
如果对方不知道自己等人的话，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
她只能如此期待，
除了期待之外，她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手中的枪，根本无法给她带来任何的安全感。
在被发现之后，除了死亡这一个结果之外，什么都不会有。
“还要等多久。”
“等等，等到天亮。”
艾琳轻声说道。
当然，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外面早就已经被围成了水泄不通。
要不是火焰燃烧的声音遮掩，十来人的呼吸声都可以传到房间里面。
奇迹不会发生，
或者说，奇迹不会在卑微的人身边发生。
因为，奇迹是有价格的。
出价更高的人，才更能有资格拥有奇迹。
不然，奇迹便显得廉价。
“散开。”
亚诺站在门前，淡淡道。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放轻脚步离开了一段距离。
“对着我开枪，避开要害。”
“不要太多，三枪就差不多了。”
“放心，我已经放开防御了，你们的子弹可以击中我。”
亚诺接着平静地说道。
他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进到房间里面。
就如同他不可能安然无恙地来到这大厦的顶层上一样。
在穿过重重炮火之后，还可以没有一点儿伤的来到这房间门口。
傻子也不会相信这种谎言。
虽然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傻子。
但是你总要小心翼翼地假装对方不是傻子。
这是一个可以保证自己不翻车的必要条件。
“可是……”
周围的人有些犹豫。
“我让你们开枪。”
“听不到我的话是吗？”
亚诺转头，目光冷淡地看着距离他有一段距离的人们。
一接触到亚诺的目光，他们就集体打了一个寒战。
“换上最好的消音器，不要泄露出丝毫的声音。”
“开枪。”
“之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只需要留一个人躲到拐角处，三分钟之后冲进房间之中。”
亚诺再一次说道。
人们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之前那个收了亚诺钱的人站了出来。
他咬了咬牙，将枪口对准了亚诺。
“开枪，不要犹豫，手不要晃动。”
亚诺对着他笑了笑，轻声说道。
砰，
无声的枪响。
一声，
接着两声。
第五十一章 虚假的奇迹
不安而紧张的气氛在整个房间之中弥漫。
少年的身子发抖稍微少了一些。
艾琳的心也渐渐地变得平静了许多。
时间在缓缓流逝，
门口还没有传来任何的动静。
这一刻，似乎那个期望真的有可能实现了。
局面好像正在向着艾琳希望的方向发展。
但，
这种幻想很快就被打破了。
哒，
哒哒哒……
有力而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口附近响起，由远及近。
艾琳瞳孔一缩，抱紧了少年，屏住呼吸将枪口对准了门口。
只要门一打开，她的子弹就会毫不犹豫地射出去。
“怎么——”
少年的身子再次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恐惧让他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不安压迫着他的大脑，让他下意识就要开口叫出声。
好在，艾琳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巴。
“嘘。”
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艾琳缓缓松开了手。
少年强忍着呐喊的冲动，靠在艾琳的怀中。
艾琳左手抱着他，右手拿着机枪。
这就是她现在可以做的全部了。
但是，不管是艾琳还是少年都清楚。
如果推开门走进来的是那些人，他们将没有丝毫生的希望。
子弹可以刺穿肉体，可是不能扭转现实。
一瞬之间，
在脚步声响起之后，
房间之中似乎就陷入了绝望当中。
简直就像是，
在等待着死神降临的人一般。
艾琳唇角轻勾，露出一个轻微的苦笑。
哒……
最后一声轻响，
脚步声停下了。
艾琳知道，对方就站在门口。
她屏息凝神，全神贯注。
砰！
门被一脚踹开了。
哒哒哒哒哒——
枪口喷射出火焰，子弹带着尾焰，向着来人毫不留情地射去。
少年手中抱着枪，他没有和艾琳一起动手。
恐惧让他无法瞄准，也没有能力扣动扳机。
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枪声停止。
“等等！”
一声轻喝。
来人似乎对突然到来的子弹早有准备，
立刻关上了门，整个人退到了门外。
当艾琳的子弹到达的时候，只是在门板之上掀起一阵阵的火花，带出一个个的窟窿。
可，唯独的，却没有给对方带来丝毫的伤害。
艾琳松开了扣在扳机上的手，脸上流露出一丝绝望。
她暴露了，子弹却没有杀死对方。
那么接下来等待着她的，毫无疑问就是死亡。
自己死亡本来是无所谓的事情，但是，连带着的，少年也会死亡。
艾琳知道，自己必须带着他活下去。
她知道的。
可是，知道归知道，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之前所想的拼尽一切让他活下去，
现在看来，似乎只是镜花水月般的幻想。
在对方那种恐怖的武器之下，一切都没有了希望。
“……反抗的火焰，就要在此熄灭了吗？”
艾琳松开搂着少年的手，闭上了眼睛。
她，彻底绝望了。
“希望这种东西，有时候还真是奢侈啊。”
“而奇迹，既显得昂贵，又充满了卑鄙。”
艾琳的动摇，在这一刻没有任何的隐藏。
死亡，
就要加诸在她的身上。
“喂，里面的是艾琳吗？”
“我是兰恩，代替吉姆来救你的。”
“我接下来要推门进去了，如果是你的话，请不要开枪。”
在这充满了黑暗的绝望之中，
给艾琳再次带来一线希望的，是一道刚刚因为枪声掩盖而没有听清楚的声音。
在这一刻，没有子弹的一刻，她终于听到了这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她不会忘，她记忆力没有差到那个地步。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和那人交流过。
“……似乎，有——”
艾琳及时打断了自己的话。
她不想再一次经历希望的破灭了，更不想让少年也经历一次。
首先要做的，必须确认。
她躲在后面，透过一条缝隙，仔细看着门口。
那把枪，也依旧对着那里。
只要一有不对劲，她还是会那样毫不犹豫地开枪。
这一次，一定要击中。
“嘎吱……”
一声生涩的声音响起。
那扇满是窟窿的门，再一次开了。
在艾琳的目光注视下，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眼中。
对方有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手里拿着一块可能是被爆破的门的碎片挡在身前。
“艾琳小姐，你在这里吗？”
“我是兰恩，我来接你了。”
她看到兰恩小声地呼唤着。
艾琳还想要观察一下，但是少年已经忍受不了恐惧，一下子跳了出来。
“我们在这里！快带我们离开！”
艾琳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间，直到在看到兰恩明显有些松了口气的表情后。
她的眼神之中，才流露出来热切。
奇迹，降临了。
“……”
亚诺的目光之中，满是冷淡。
看到那个少年跳出来的时候，他差一点儿下意识一枪打死对方。
直到听到少年的话之后，他目光的冷淡才转变为欣喜和热情。
“艾琳小姐在哪？”
他连忙对少年问道。
不过，他没有首先等到回答，
反而是等到了少年冲上来的拥抱，
以及透过薄薄的衣服传来的，些许湿润的感觉。
“她在桌子后面。”
少年的声音有些哽咽。
亚诺没有理会少年，任由少年趴在他怀里哭泣。
他的目光，只是看向桌子。
“艾琳小姐，你在那里吗？”
“我是兰恩。”
“外面已经安全了，没有事情发生，敌人应该已经全部都离开了。”
亚诺温声说道。
“啊啊啊！！”
这时，少年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亚诺低下头，就看到少年几乎是蹦着离开了他的怀中。
“血，血……”
少年颤抖着看着自己的手，
那上面，满是鲜红的颜色，带着浓郁的味道。
“啊呀呀，失败了吗？”
亚诺憨笑着挠了挠头。
这时，艾琳才看到亚诺的衣服几乎已经全部被然后了。
有三处地方，还已经成一个小圆形发黑了。
这是明显中了弹的痕迹。
而且，这些子弹卡着的地方还相当的危险。
“你没事吧？”
艾琳终于确认了兰恩是无害的，这才从桌子后面站起来。
“额，应该不算是没有事情吧？”
“我感觉我好像重伤了诶？”
亚诺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这耍宝一般的语气，让艾琳的心情不由得轻松了一些。
第五十二章 敌人？同伴？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艾琳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走进亚诺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
亚诺点点头，回答道。
“我自然是走上来的。”
“我也想飞，奈何人类不管怎么希望，也是长不出来翅膀的。”
说着，亚诺面色突然变了变。
“咳咳咳……”
轻轻咳嗽了几声，亚诺捂着胸口中弹的地方。
“其他的之后再说吧，我们还是应该赶紧离开这里才对。”
就算是刻意安排的，亚诺的中弹也是事实。
人类的身体是很脆弱的，
只要受了伤，就会感觉到疼痛。
皮肤撕裂的地方，万分的剧痛会从里面钻出来。
然后缓缓地，开始爬满你的全身。
坚强的人可以忍耐，但无法无视，这是客观事实。
扑哧，
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没有传到任何人的耳中，不管是亚诺还是艾琳都没有听到。
但是，
事情不会因为没有听到就不发生。
亚诺的血管终于无法承担高压，破裂了开来。
所幸，血液被衣服拦住，没有喷到面前的艾琳身上。
不然的话，
少年又要尖叫了。
“这种感觉，稍微感觉有点儿难受啊。”
亚诺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身上的那一身薄薄的衣服，再次被血液污染，整体变得发黑了起来。
浓郁的血腥味道从中散发出来，传到了少年的鼻子里面，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不好！我马上帮你止血！”
艾琳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白色的胶带，急急忙忙地要给亚诺包扎。
如果按照现在这样继续失血下去，就算不会有生命危险，也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遗症。
这是缓不得的。
“暂时不用。”
“我们还是先走为妙。”
亚诺声音有些虚弱地说道。
大量失血让他的脑袋有些发晕。
“血管破裂，应该是刚才躲子弹的时候造成的剧烈动作引起的。”
“如果不止血的话——”
艾琳还想要说些什么，就被亚诺给打断了。
“这点儿时间，我还是可以抗住的。”
“虽然我说敌人应该已经全部离开了，但是他们也不是没有回来的可能。”
“这里不安全，我们必须尽快返回地面。”
说到这里，亚诺又咳出了两口血。
“……我知道了。”
艾琳咬了咬下唇，想要搀扶亚诺，被他讲手拍开了。
“不用，我是来接你的，可不能成为你的累赘。”
“我还没有到这种程度，可以作为一个战力。”
亚诺稳了稳摇摇晃晃地身形，向着门口走去。
“走吧，我们要回家了。”
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一道身影比起他更快地，像是一道闪电一般冲向门口。
那种迫不及待的样子，除了少年也不会有谁了。
在刚才艾琳战斗的时候，他可没有现在这样的精力。
“不好意思。”
艾琳苦笑了一声，走向前方。
不时地，走两步她还因为担心，还要回头看看亚诺的样子。
似乎是在害怕自己丢下了他，或者他晕倒在地。
“没事的。”
亚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元气一些。
“如果有情况的话，我肯定会直接说的。”
艾琳这才不再回头了。
只不过，她的脚步还是刻意放缓了一些。
亚诺走在她的背后，脸上挂着无奈地笑容。
“真是一个爱操心的人啊。”
“只有这样的人，牵挂太多，才容易控制。”
亚诺眼含深意，轻声嘀咕道。
咔嗒，
一声轻响，少年打开了因为风而关上的门。
没有丝毫犹豫地，他踏了出去，
对于这个地狱，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不过，才刚刚迈出几步，
亚诺就看见少年的身形一滞。
然后，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他惊慌地跑了回来。
“怎么了？”
艾琳将自己的声音放得轻缓，问道。
“外面有人！”
少年语气急促地说道。
随后，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一下子冲到了亚诺的面前。
他的身高并不如亚诺，于是，他抓住了亚诺腹部的衣服，一把将其扯向自己。
这一下力道很大，亚诺一瞬间几乎要条件反射地反击。
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只是眼中闪过一道冷光，脚步踉跄地凑近了少年。
“你不是说人全部都走了吗！？”
几乎是质问般的，少年愤怒道。
他拉着亚诺，目光瞪着他。
亚诺可以清楚地看见少年眼中的血丝，以及那因为恐惧而越加旺盛燃烧的怒火。
“住手！”
艾琳及时走过来分开了二人，对着少年呵斥道。
要不然的话，亚诺都感觉他似乎是要对着自己挥拳了。
“赶紧道歉！”
艾琳目光凝视着少年，沉声道。
少年“哼”了一声，扭过了脸去。
亚诺有些好奇，这样的人到底是如何混进反叛军的队伍里的。
他们的综合素质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现在还是应该赶紧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面对着艾琳，亚诺摇了摇头，问道。
“也好。”
“可以告诉我们外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艾琳蹲下身子，双眼直视着少年，问道。
她的目光清澈而纯粹，少年抿了抿嘴唇，终究还是无法不回答。
“跟我刚才说得一样，外面有人。”
“具体是谁？真的是那些人吗？”
“这个……不知道，没看清楚。”
“仔细想一想，那人的穿着是怎么样的？到底是不是我们的敌人？”
艾琳追问道。
现在可不是打马虎眼的时候。
“我……”
少年低着头，努力回想着。
而亚诺则是俯瞰着他们二人，轻轻皱了皱眉头。
现在应该还没有到他安排的时间才对。
难道是那人不受命令？
他居然敢如此大胆？
“不，应该不是那些人。”
“看衣服，好像是我们的同伴。”
思考了一阵，少年说出了一个让人有些意外地回答。
“我们的同伴？”
艾琳愣了一下，然后抓紧少年的肩膀摇晃。
“快说说，到底是谁？”
“我也不清楚，那人没动，而且是背对着我们的。”
少年有些害怕艾琳的样子，缩了缩肩膀。
还有人活着？
不可能。
亚诺可以确定不可能有人活着。
要么就是少年看错了。
要么，他没有看错，只是，他看见的不一定是活人。
——是死人。
第五十三章 转角遇见爱
在疯狂的轰炸之中，
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一片残肢断臂之中，也可以找出一具完整的尸体。
可能是之前被石头所掩盖住了，
也可能是因为正好处在房间坚固的三角区域之中。
所以，才会在强大的爆破之中保留下全尸。
亚诺猜测，很可能是这个原因。
他虽然是从外面过来的，但是从来都没有多注意过周围的环境。
除了残肢与血液之外，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地方。
他终究是一个心善的人，
不忍心去看到那些残忍的画面。
就因为这样，才没能看到少年所看到的东西。
当然，也不能排除真的是那个人在不知不觉间违背了自己的命令到处乱晃。
毕竟帝国士兵的执行力，比起在鹅圈里面下蛋的鸡高不了多少。
有疏忽，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不管如何，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个房间之中。”
“对方是谁也好，我们都必须出去。”
亚诺咳嗽了两声，提议道。
艾琳想了想，点了点头。
现在的确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如果对方是同伴，那就没有必要躲。
如果对方是敌人，那也同样没有必要躲。
能够做得决定，只有一个。
那就是前进！
“不好意思，虽然十分为难，但是你还挺得住吗？”
艾琳望向亚诺，问道。
房间的门早已关闭，被步枪扫射过的窟窿，透过了外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
她的脸，在这微弱的火光之下，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模样。
再加上满脸的血污，就更加无法让人看清她的样子了。
只是，亚诺偶尔可以扫到那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
在经历过了绝望之后，再次绽放出了光华。
“啊啊，我挺得住。”
亚诺点了点头。
他现在觉得，这个人也许的确可以形成燎原之火。
就算那只有一瞬间，
她也可以让世上的所有人看到那璀璨的光明。
虽然，之后迎来的，就是无尽的黑暗。
“你跟在我们的身后。”
“不管你现在心情多么不好，有多么害怕，都一定要强忍下来，明白了吗？”
跟亚诺说完之后，艾琳又对着少年说道。
“我……我会努力的。”
少年怨恨的眼神看了亚诺一眼，旋即低下了头。
他知道自己刚才大概是搞错了，现在应该做的主要是道歉。
但是，这心中的无穷无尽似的怒火，总要有人发泄。
而亚诺，这一个现在的弱者，
正好作为那个目标。
“那么，我们先开路。”
艾琳放缓脚步，向着前方走去。
亚诺紧随在其后。
“嘎吱……”
慢慢用手拨开门，艾琳将手中枪的枪管伸出了门外。
……
没有动静，也没有任何的杀气。
“安全——再试试吧。”
艾琳从口袋里掏出刚才要给亚诺包扎的胶布，轻轻扔了出去。
咕噜咕噜～
胶布在地上滚了几秒钟，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这下子，艾琳才提起信心，将手伸了出去。
……
“安全。”
没有被子弹击中的艾琳松了一口气。
她对着亚诺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房间。
“没问题。”
她对着亚诺招了招手。
亚诺了然，和少年一起走了出来。
熊熊燃烧着的火焰，此时还依旧没有熄灭。
自然而然地，艾琳的目光打量四周。
然后，站在她身边的亚诺可以明显感觉到，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间。
少年之前所看到的东西，现在艾琳也终于看到了。
的确，那是同伴所穿的衣服。
而且，跟少年描述的一样，那人没有动弹，
并且，是背对着他们的。
只是，有一点，那人不是站着的。
而是躺着的。
那穿着的衣服虽然还可以看出模样，但是已经破破烂烂了。
血肉的模糊，也被火光所遮盖，造成了一种奇妙的视觉错讯。
“怎么会……”
艾琳捂住了嘴，快步冲到了那人的旁边。
这个结果她早就预料过，
可是亲眼看到，跟自己的猜想，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亚诺捂着腹部，默默地站在旁边。
少年也站着，他咬着嘴唇，身子颤抖不止。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悲伤、愤怒……
“该死！”
“为什么会这样！？”
艾琳的声音就像是从喉咙里面硬挤出来的一样。
里面充满了让人不寒而栗的怨恨，如同从九幽之下跑出来的一样深邃。
亚诺面无表情地看着，
只是，眼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满意。
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样。
牵挂越多，
越容易控制。
想要引导一个这样的人的情绪走向，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越是怒火中烧，
越是饱含怨恨。
艾琳也就越加丧失了足以明辨是非的理性。
这样的人，才能够为人所用。
“……我们该走了。”
这个时候，最新清醒过来的，不是艾琳，反而是少年。
他低着头，握着拳头，沉声说道。
“留在这里，只会徒增危险。”
“悲伤也好，愤怒也好，都得等到我们安全的时候。”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不过，亚诺看向少年，怎么看都觉得，他可能是再度被安危感击破了。
并不是出于理性这种东西，而是出于对于自己安危的考虑。
这不是高尚的，
但也不是恶劣的。
为了自己，
这本就是这个世界上亘古不变的事情。
它比起任何的信条、信仰，都要来得坚不可摧。
无论岁月如何变幻，只要人类不灭亡，这种“自私”就不会消失。
“……也是啊。”
“该走了。”
艾琳打起了精神。
她最后再次看了一眼尸体，就向着出口走去。
曝尸于此，虽让人不忍，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能为了一具尸体，将所有人都搭进去。
“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起码可以确定，这里没有敌人了。”
艾琳看着情绪低落的少年，说道。
亚诺闻言，眉头一挑。
真的是如此吗？
算算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
虽然不在房间之中了，但也算得上是房间门口。
相差不远，计划依旧顺利。
哒，
果然，
亚诺才刚刚想到，
在不远处的转角，子弹就呼啸着过来的。
子弹并不密集，不是步枪扫射过来的。
应该是点射，或者是手枪的攻击。
第五十四章 枪火
子弹很快，
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艾琳的反应也很快，
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就一把拉住少年在地面上翻滚了一圈。
灰尘沾到了她的衣服之上，给其蒙上了一层土色。
子弹险之又险的，擦着艾琳的衣角，像是散落在地的雨滴一样，洒在了她原先所在的位置处。
而亚诺，则是咳嗽了两声，躲在了一块因为轰炸而崩开的大石块后面。
“没有受伤吧？”
艾琳抱着少年，快步跑到亚诺的围住，问道。
一下子，石块后面有一些挤了。
“勉勉强强吧，子弹没有打中我。”
这么说着，亚诺的脸色异常的苍白。
刚才的动作又导致他本来开始缓缓结痂的伤口崩裂，血液流出。
哒哒哒哒哒……
子弹声音响彻，
火花一闪一闪，给周围带来了变幻不定的光亮。
又如同闪电一样，带着些许恐怖的意味。
子弹带着庞大的冲击力，一下子变得异常密集，和刚才一点儿也不一样。
这冲击力如疾风骤雨一般砸在石块上，让亚诺等人可以感觉到石块明显的颤抖。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少年将头埋在艾琳怀中，压抑着声音问道。
亚诺可以听出他的声线明显有一点儿颤抖。
“有几个人？”
艾琳看向亚诺，问道。
“一个。”
“好。”
艾琳眼中一亮。
既然只有一个的话，那么未尝没有办法。
“我们迎战！”
“你怎么确定这里只剩下这一个人了？”
少年又问道。
“对方可能不止一个人，但是，我们的面前只有一个人，这不就足够了吗？”
“只要能够快速解决战斗，这里就算还有其他人存在，他们也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的。”
艾琳的声音没有半点儿迷惘。
“可是，我们怎么战胜拥有火力远胜于我们的他？”
“这不现实！”
“你哪里来的自信！？”
少年有些失控地低吼道。
他的年纪还是太轻了一些，
今晚所经历的一切，都让他无法忍受。
“我赞同艾琳的主张。”
亚诺平静地说道。
“我们现在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要么，迎战，博取一线生机。”
“要么，就是死亡。”
“你选哪一个？”
少年感觉到亚诺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颤抖了起来，
身子开始发冷，
血液却变得滚烫。
“我不去……”
“你……”
艾琳想要对着少年伸出手，却被他一下子拍开了。
“我不去啦！”
“战斗只要有你们这群大人就够了！”
少年的声音再不压抑，似乎是一下子埋藏的愤恨爆发了。
他挣脱艾琳，一下子将她推开。
这一下子，差点儿把艾琳推到石块外面。
好在，亚诺及时拉住了她，这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你——”
亚诺刚想要训斥两句。
不过，艾琳伸手拦住了他。
“没事的。”
“我会带你出去的。”
艾琳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少年的头，温声说道。
“也是呢。”
“你这个年纪，战斗还太早。”
“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少年低着头，一言不发。
亚诺可以看见，他的脚下淌着一些晶莹的液体。
并且，越来越多。
他，在哭泣。
“你就留在这里。”
“很快就可以结束的。”
“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
艾琳的声音很轻，就好像害怕惊扰少年一般。
亚诺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这是一场戏的话，
这种悲情剧还没有演完，他们就打成筛子了。
火焰燃烧着，不知何时熄灭。
大片的阴影忽明忽暗、一闪一灭，笼罩在艾琳的脸上。
亚诺还是看不清她的脸。
或许，只有等到白天才能够看到她的样子了。
但是，看不到脸，并不妨碍亚诺对艾琳的深刻印象。
“真了不起啊。”
“既伟大，又愚蠢。”
对于亚诺来说，这个时候，抛下少年，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黎明就快要到了。”
那边，艾琳替少年整理好杂乱的头发，说道。
随后，她看向了亚诺。
“抱歉。”
“可以让我们一起并肩作战吗？”
这是询问，
不过亚诺可以感觉得到。
就算自己不答应，她也会一个人去战斗。
“我很荣幸。”
亚诺扯了扯嘴角。
“谢谢。”
“那么，现在安排计划。”
艾琳沉声道。
“我们能够做的并不多。”
“现在只能够进行最简单的作战。”
她伸手指了指房间。
二人的距离离着房门那里没有两步。
“我全力向着那里冲过去，趁着对方注意力和火力被我吸引的时候，你对着他全力开枪。”
艾琳说着，将本来应该是少年的另一把枪递给亚诺。
“交给你了。”
亚诺闻言，皱了皱眉头。
“这件事情很危险，还是我去吧，你来瞄准。”
“不行。”
艾琳戳了戳亚诺的肌肤。
一股剧痛，立刻爬上了他的身体。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只会给我添麻烦。”
“到时候一切就真的完了。”
“所以，我去。”
艾琳的语气不容拒绝。
亚诺无奈之下，只好点了点头。
“既然你如此坚持的话，那就这样吧。”
他接过了枪。
艾琳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走到了边缘，对着亚诺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
“二……”
“一……”
零，
话音落地，
艾琳的身子就像是一根离弦之箭，向着房门跑去。
果然，如她所说的，对方的火力立刻就被她吸引了过去。
这个时间很短，
要是一般人的话，可能根本无法抓准时机。
不过，亚诺可以。
——前提是艾琳的说法全部正确的话。
“要是这么简单的话。”
“那一切岂不是毫无意义？”
亚诺靠着石块，轻喃道。
艾琳的想法的确有一部分没错，
这个时候，的确是一个可以杀死对方的时机。
但，躲子弹，根本就没有艾琳想象之中的简单。
更何况，是亚诺在暗中搞鬼的情况下。
“增加弹速。”
亚诺感受着手指上细到微不可见的戒指，伸出食指轻轻在上面摩挲着了一圈。
立刻，
外面的枪声一下子变得更大了一些。
眼看着，就要击中艾琳了。
而这个时机，本来应该是亚诺对着对方开枪的时机。
第五十五章 忠诚的代价
艾琳感受到了陡然变快的子弹，
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她就已经仿佛感觉到被子弹撕裂的微风如刀刃一般刮到了她的肌肤之上。
——死亡将至。
这绝对不是错觉之类的，
而是切切实实地，即将发生的事情。
“到此为止了么？”
“好在，他还活着。”
艾琳眼眉轻颤，嘴角含着一抹笑意。
她知道现在是一个好时机，一个足以击毙对方的好时机。
就算代价是自己的死亡，那也没有关系。
她相信兰恩，
相信那个如同一道奇迹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
他一定可以把握好时机，带着少年安全离开的。
而只要少年不死，反抗的火焰就不会熄灭。
“不管是多么微小的火焰，最后，也会形成燎原之势。”
“帝国已经腐朽，而这黑暗，也终究迎来破晓。”
“我们不会失败。”
“纵然，我们的尸体会在这个地方风化、腐烂。”
“但我们的精神和意志，会永远长存。”
一瞬之间，艾琳脑海里面闪过很多。
这些都是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语，却也是代表着她内心的话语。
她，就是如此坚信着。
“该死！怎么能够让你们得逞！”
只是，在艾琳等待着死亡的时候。
比起死亡更快传来的，是那个名为兰恩的男人的怒吼。
他抬起了枪，对着艾琳所在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少年目睹了这一幕，
他愣住了。
旋即，就是无比的愤恨。
“你在干什么！？”
他怒吼着，想要冲上前来。
不过，枪声比起他的速度要更快。
亚诺的距离比起敌人的距离，离着艾琳的距离更近。
所以，他的子弹竟然后发先至，抢在对方的子弹之前，到达了艾琳的身边。
——当然，这是扯淡。
这个世界不可能有这种不科学的事情。
抬枪、拉枪、扣动扳机，
光是这些动作，就足以让对方的子弹打碎艾琳的头骨了。
亚诺的子弹之所以可以后发先至，
只是因为他用了一点儿小小的手段。
封存着魔法的卷轴，如同一粒米粒的大小，黏在亚诺的指甲缝里。
因为各种各样的动作，那卷轴已经像是污泥一样的发黑。
但，这并不影响效果。
在亚诺想要开枪的一瞬间，封存的魔法从卷轴之中解放，加速的魔法无声无息的作用在了他的全身。
而与之相对的，减速的魔法，也一同释放，不过作用不是亚诺，而是对方的子弹。
这些魔法可以造成的加速和减速的幅度很小，
几乎无法被人感知到。
但是，他们所带来的效果，在一加一减之下，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这，就是亚诺的办法。
他不可能使用可以明显感知到异常的魔法。
所以，这种连锁魔法就成了他的选择。
后发现至很不科学，
但是，却很魔法。
砰！
弹头冒出火星，与门链碰撞。
艾琳在全力的奔跑之下，本身就已经快要到房门那里了。
这一下，子弹打碎了房门和墙壁之间连接的链子，解除了它们之间的联系。
轰的一声，
房门横着倒下了，恰好遮住了艾琳的身子。
扑簌簌……
这时，对方的子弹也恰好到了。
子弹毫无悬念地落在了门板之上，薄薄的门板上，以一种很快的速度，开始出现一个个的窟窿。
再过不了多久，门板定然就会断裂。
好在，艾琳在门板倒下的时候就明白了过来。
她在子弹扫射在门板上的时候，迈着矫健的脚步，一下子跨步跳到了房间之中。
这下子，死亡的阴影消散了。
而对方的子弹，也很显然放弃了艾琳，转而再次将枪口对准了亚诺二人躲藏的石块后面。
火星再次不停迸发，
石块也再次开始不断震颤。
“你没事吧？”
亚诺完美地完成了目标，收起了枪口，躲在石头后面大声喊道。
刚喊完，他就立马又咳嗽了两声。
“我没事。”
“你为什么不对那人开枪？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房间内，艾琳也大声回应道。
“我不能见死不救！我是为了带你回去才来到这里的。”
亚诺说道。
艾琳一瞬间沉默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又问道。
“我们要——”
亚诺开口，开始说起了各种策略。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出什么行得通的办法。
他要做的，只是借着这个说话的机会，拖延时间罢了。
食指在戒指上轻轻敲着，亚诺的眼角含笑。
——
另一边，
打了一个哈欠，士兵的眼角泛起了一抹泪花。
他正是之前那个站出来对着亚诺开枪，收了亚诺的钱的人。
除了收了钱的他之外，没有人会做这种苦差事的。
“大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将扳机死死扣住，士兵心中想到。
这样下去，黄色的火焰就要把他闪瞎了。
“嘀嘀嘀……”
这时，他耳中一段蜂鸣声响起。
士兵愣了一下，一道莹白的光幕在他面前弹出来。
“大人来指令了。”
他立刻打起精神，看向上面的欣喜。
“卸掉一半弹夹，然后停火向着我们走来。”
他缓缓念到荧光板上的字，眼中泛出一丝不解。
不过，实行指令是绝对的。
咔嚓，
毫不犹豫地，他将弹夹卸了下来，然后抖空了里面的一半子弹。
他手中的枪是帝国制新世代武器，里面有储存的一些弹药。
所有在他卸下弹夹的时候，火力并没有停止。
“之后就是，停火向着大人他们那里走去是吗？”
将弹夹装上，士兵松开了手指。
扛着枪，他向着亚诺等人的地方走去。
他们距离他稍微有一些远，其中要穿过几个正在燃烧的房间。
这些房间之中，正是士兵们亲手制造的尸体。
不过，他也不在意。
这种事情，以前经常会发生。
只不过，就在他要经过最后一个房间的时候。
轰！
一声巨响，
火光膨胀，
烟雾弥漫，
巨大的冲击力作用在了他的身上。
护身的电子甲胄立刻全力运转，想要保护住自己的主人。
但是，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最新科技的甲胄，在闪烁了两下之后，就像是短路了一样，闪烁了两下之后化为了碎片。
但冲击力没有停下，
直接作用在了他的第二层实体甲胄之上。
一瞬间，
内脏破碎，
呼吸停顿。
第五十六章 操弄戏剧的人
另一边，
艾琳正在和亚诺商量着各种各样的对策。
不过，其中没有一条具有确切的可能性。
现在这个情况太劣势了，想要突破出去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很难。
他们虽然人数之上占据着优势，
但在对方绝对的火力之下，也不过只是被刀切割的豆腐——不堪一击。
“一定还有一些其他办法的！”
艾琳听着另一边，兰恩低沉的声音。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稍微平静了一些。
兰恩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没有慌张过，可能是这种情绪感染了她吧。
“嗯，我知道的。”
“一定有办法的。”
艾琳相信“奇迹”。
不是奇迹本身，而是兰恩这个对她来说，象征着奇迹的人。
她相信，就如同兰恩奇迹般地出现在她面前一样。
现在这个状况，也会被“奇迹”所打破。
不是老天给的奇迹，而是人们所创造出来的奇迹。
“他过来了。”
突然，她听见兰恩说道。
艾琳的呼吸立刻一滞，屏息凝神起来。
另一边待在亚诺身边的少年，他则是彻底放弃了呼吸，努力捂住了口鼻，全力听着周围的动静。
“劈里啪啦。”
火焰燃烧着的声音，一如之前，
但是，之前跟火焰一起合奏的子弹的声音，却是消失不见了。
除此之外，还混杂进了些别的声音。
哒，
哒，
哒……
在艾琳听来，
这有些像提着镰刀的死神走来的脚步声。
对方放弃了远程扫射的战术，
改为了近距离战斗。
她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除了枪械这种专门用于这些远距离非接触战的武器之外，
帝国的科学院还有一些专门供于战斗的其他接触战武器。
传闻之中，这些武器包含了可以湮灭近距离一切物质的强力装备。
不过具体是什么，艾琳并不清楚。
她的情报还没有灵通到这个程度。
可要是那个装备真的存在的话，
那等对方到达了一定的距离后，一切就真的完蛋了。
“必须要想想办法。”
艾琳沉思着，
现在必须听着声音确认对方的距离，无法跟兰恩沟通。
所有的事情，必须她自己拿主意。
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冲上去和对方同归于尽。
“火力不够，恐怕还没有近身，我就完蛋。”
“而且，这样做的话，兰恩刚才的努力就白费了。”
“必须想想其他的办法。”
艾琳咬着嘴唇，
她的心中，并没有多少焦急的情绪，
一来，她知道这个时候焦急只会更加混乱。
另一方面，她也相信兰恩也一定在思考解决的办法。
——她相信兰恩。
……
“为了让她的情绪被彻底调动。”
“也为了让她全身心的信任我。”
“你的牺牲，不，你们的牺牲，都是必然的。”
亚诺躲在石块后方，闭着眼睛。
对方一步一步接近的脚步声在他的耳中无比嘹亮。
表面上看上去，他是在沉默着思考对策。
实际上，亚诺正在根据脚步声计算距离。
整个顶层的平面图在他的脑中勾画出来，其中几个小点代表着亚诺和艾琳等人。
而另一个黑色的小点，则是敌人。
现在，黑色小点正在缓缓地朝着一个方向移动着。
“还有大约五步。”
亚诺心中暗暗道。
“拜托了，老天啊，救救我吧。”
他的身后，少年颤抖着身子，同样闭着眼睛。
只不过，他不是在想办法，而是在祈祷。
一个帝国的反叛者，居然在祈求上天的拯救，而不是想着用自己的双手来拯救自己。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有些滑稽的事情。
“四步……”
艾琳叹息了一声。
“三步……”
脚步更近了一些。
“两步……”
少年的声音传入耳中。
“一步……”
亚诺睁开了眼睛。
“零。”
他站起身，拿着枪，对向了前方。
轰！
一声巨响，
火光冲天，
火蛇咆哮着，在宽阔的长廊之中翻腾。
墙壁崩裂，气温上升，灼热感传遍肌肤。
亚诺的瞳孔之中，倒映着这一幅景象。
火焰扭动着身子，在他的眼中起舞。
“落幕的终段。”
亚诺喃喃道。
他的声音被爆炸声所掩盖，没有被任何人听到。
借着这个机会，艾琳勾着身子小跑着来到了亚诺的石块后面。
她的眼中全是震惊，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这是……怎么回事？”
她喃喃道，完全不解。
“火药爆炸了，在恰当的时候。”
亚诺平静地说道。
这声音之中没有一点儿迷茫，让艾琳不禁看向他。
火焰照着兰恩那张中年模样的面容，忽明忽暗，如天空黯淡的星辰。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
亚诺点了点头，解释道。
“在我来到你这个房间之前，我在爆炸的那个房间去过。”
“那里有着一具尸体，或者说我认为是尸体？”
“她的手里攥着胶囊炸药，是个女性，大约一头红色的长发。”
艾琳听着描述，眼睛睁大了一些。
这个人，她当然知道是谁。
“你是说，爆炸的就是她手中的炸药？”
“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可能。”
亚诺脸上流露出一丝佩服的神色。
“现在我觉得，可能她当时并没有死。”
“现在在这个恰当的时机，在恰当的场合之下，她发动了炸药。”
“是她，你的同伴，救了我们。”
艾琳望向那依旧没有消失的火光，
火焰的焰尾摇曳，在她的眼前一晃一晃的，就像是在安慰。
“是……这样啊。”
艾琳喃喃着。
她想得没错，这就是奇迹。
一个由她的同伴所创造的奇迹。
“真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亚诺低头看着艾琳，轻声说道。
“嗯。”
艾琳缓缓点头。
她的头低着，以至于她没有看到，
——亚诺的眼中，那一抹嗤笑的神色。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快点儿！”
少年的声音打断了艾琳这片刻的哀思。
他似乎确认了对方已经死在了那一场爆炸之下，所以说了一声之后，也没有确认就从石块后方跑了出去，向着楼梯的方向狂奔。
而有些走神的艾琳，也没有来得及拉住少年。
她来得及做的，只有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然后，
在艾琳的视线下，
在亚诺淡笑地注视下。
枪口的火舌，
盖住了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