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0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
第3540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
＂那么，我先走一步了，我的朋友。＂魔剑士索拉尔整备好行李之后就出发了，骑上贝迪维尔借给他的，速度最快的铁骑。
＂哦，代我向伊莱恩问好，虽然他一定很生气。＂狼人青年答道。
＂你做了你必须做的，而且你也是被蒙在鼓里才上的太空。他一定会理解的。＂索拉尔眉头轻皱起来：＂倒是我，我做了很对不起那孩子的事情。要是我也能鼓起勇气，从一开始就和奎格先生一样跟着那孩子走就好了。＂
贝迪维尔想起来，伊莱恩最初是很粘索拉尔的。之前两人甚至一起出去打工什么的。但当魔剑士身上长了不朽古龙的龙鳞，变得很怪异的时候，索拉尔就开始主动更伊莱恩拉开了距离，疏远了不少。结果当伊莱恩出发去亚特兰提斯的时候，索拉尔也没能跟上去。
＂等见到那孩子，我一定要跟他道歉。＂魔剑士说，＂虽然不知道他是否会原谅我。＂
＂他会的，放心。你去吧。＂贝迪维尔点头道。
索拉尔于是一踩油门，铁骑起飞，从打开的机械仓库的舱门飞驰而出。
自从角斗士贝雷尔德在大不列颠听说到伊莱恩的踪迹之后，把消息回传到曙光号，大概过去了半天时间。
得知此时的其实只有少数人，包括发送消息的光头佬贝雷尔德，当时在曙光号通信室收发消息的祖斯特院士，以及消息被转发之后得知消息的贝迪维尔、索拉尔和纳特。总共就这五个人。
贝迪维尔本来也想把伊莱恩的行踪告诉曙光号上其他乘员的，但是帕拉米迪斯被抓走的事情已经让船员们够烦心了，学院对地球宣战的事情更让众人惶惶不安，贝迪维尔决定还是把事情押后再谈。
他有这个决定，主要是在顾虑塞费尔和赛格莱德两兄弟。他不想两只豹子被夹在救自己父亲还是去救朋友这种两难的抉择之中。
结果曙光号里大部分人都不知情，唯独索拉尔一个跑去找伊莱恩了。
至于纳特，因为他和学院的代表＂诺拉＂有关系，被亚瑟王带走去盘问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贝迪维尔也见过诺拉，就在他和纳特一起去追杀纳兹党的党魁，奥尔道夫.海德拉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差一点就被海德拉逃掉，是突然出现的诺拉截杀了海德拉的。
纳特那时候还相当惊讶，他做梦也没想过居然会在那个场合里见到自己两百年前的妻子。
当然，如今得知诺拉就是学院代表的纳特，就只会更惊讶了。
亚瑟王也许想从纳特那里打听到更多关于诺拉、关于学院的情报，但他的盘问也许全是徒劳。纳特也许认识诺拉，却对诺拉这两百年来的经历一无所知，更不可能知道诺拉正为学院效劳吧。
回到了曙光号的公共休息室以后，贝迪维尔刚好看到纳特在那里歇息。
＂盘问完结了吗？＂他于是走过去问。
＂啊，完结了。＂全身金属骨架的人造人纳特耸肩道，他现在甚至都懒得打开全息投影，把自己伪装成.人的模样。
＂所以，诺拉为什么突然就成了学院的代表呢？＂贝迪维尔坐在纳特身旁，纳闷地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亚瑟王。根据亚瑟王的推测，两百年前被救走并被改造成.人造人的诺拉，在这两百年内一直为学院效劳。当年救走她的那位大人物，也许就是学院的高层。＂
＂你应该感到庆幸。＂狼人青年安慰道：＂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学院，居然动手救下了你的妻子。他们让她跨越了两百年的时间，再次来到你的面前。这个世界上妻离子散的人很多，能够再次这样见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妻子，已经很幸福了。＂
＂对……接下来只要从学院手上把诺拉夺回来就可以了，对吧。＂纳特略带嘲讽地说：＂问题是她的战斗力也许比我还高。两百年一直效忠于学院的她，也许早就变了心。她是否肯听我的劝说，和我一起对抗学院，又或者至少不挡我们的路呢？我很怀疑啊……＂
＂反正她已经被改造为人造人，最坏的情况下你也可以把她的手脚拆掉，甚至只留一个头带走。回来就慢慢修复就好了？＂贝迪维尔半开玩笑道：＂打败她之后再毁掉学院就行了。哪怕她不同意，学院都毁了，她也不得不归顺我们这边。＂
＂我就是这样计划的。而且事情很有可能会演变成这样子。我认识我妻子好长时间了，她是个超级固执的人，劝说她背弃学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啊哈哈哈哈……＂贝迪维尔脸色惨白地笑着，取来一瓶可乐灌下肚：＂总之，祝好运了。＂
＂嘿，如果你们找到了进入学院的传送门，请第一时间通知我。＂纳特说，＂由我来打头阵，进入学院吧。我希望能最后一次劝说诺拉，和平解决这件事。即使做不到，也应该由我来拖住诺拉，给你们争取到突袭学院的时间。＂
＂我会如此更亚瑟报告的。他愿不愿意让你这样做，就由他决定吧。＂
贝迪维尔知道第一个进入学院的人必然要承受巨大的风险，那可是真正的自.杀式任务。诺拉是否会念在和纳特曾经是夫妻的情面而不杀纳特，那就得看概率了……
＂贝迪。＂亚瑟王的声音在狼人青年耳边的通信器中响起：＂希洛玛的联络来了。马上来舰桥。＂
＂好，我这就过来。＂狼人青年朝火.枪手纳特挥了挥手，转身往舰桥奔去。
＂我听说你们在找我？＂贝迪维尔到达舰桥的时候，刚好看见虎人希洛玛那张臭脸出现在全息屏幕上：＂呼呼……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来帮助你，亚瑟王？我对你的恨意到如今还没有消减半分，甚至可说是更恨你了——特别是在你杀了我弟弟雷德利奇之后。＂
＂朕做了自己必须做的事情。不击败雷德利奇的话，世界如今就毁灭了。朕不会为自己选择去做的事情而后悔。＂亚瑟王冷冷地答道。
＂是的，你永远不会为你做的选择而后悔。你永远都是为了[大义]而行动。你永远都选择牺牲少数人来拯救大多数人，哪怕对于那些被牺牲的少数人来说，这是多么的不公。很典型的救世大英雄的说辞了，虚伪得让人想吐。＂
＂少废话，希洛玛。＂贝迪维尔打断虎人的话，＂你既然联络我们了，你也肯定知道事件的严重性。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们合作？＂
＂这个嘛，我再好好想想。＂希洛玛冷笑，＂是你们击败了学院之后的世界更好，还是学院把全世界击败，让古代人重新君临地球更好？其实两种结局对我都没什么差别啦。反正两个世界都烂透了。都是由你们这些屑人和伪君子管理着的世界罢了，有什么大差别吗。＂
贝迪维尔额角冒出一道青筋。
＂古代神人族管理的世界里，不管是人类还是兽人，所有人都是他们的奴隶。＂骑士王反驳道：＂我们管理的世界里，好歹有部分兽人不是奴隶。你真的认为二者没有差别吗，希洛玛？＂
＂比烂是吧？＂虎人笑得更欢了：＂不过你是对的。你们再烂也不如古代人烂。他们才是真正地烂透了根。一群几千几万年以前就该死透了的老东西，现在还顽固不化地想回来占有一切。我确实不愿意看到他们得逞，仅在这一点上，我是赞同你的。＂
＂所以，你愿意与我们合作，把你知道的一切说出来吗？＂骑士王追问：＂你一定知道那个海底遗迹的具体位置，能带我们进入学院吧？＂
＂不，做不到哦。＂希洛玛却说。
＂什么？＂
＂你们想想也知道我不可能做到啊。我当初是背弃了学院逃出来的。他们蒙住我的双眼，塞住我的耳朵，把我们带离海底遗迹，最终把我扔在非洲南部的海岸线上。我对那个所谓的海底遗迹没有半点印象，怎么可能带你们去找到它？＂
于是亚瑟王和贝迪维尔同时露出了不悦的表情。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去找到并劝说希洛玛，结果这家伙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吗？
＂呼呼呼，我知道你们想骂人，不过这时候骂人还早着呢。＂虎人希洛玛冷笑，＂我说我不知道进去学院的方法。但我知道谁有进去学院的方法啊。＂
＂那就快说。＂贝迪维尔阴沉着脸追问。
＂雷德利奇。＂希洛玛冷冷地抛下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你是认真的？＂骑士王眯起眼睛盯着屏幕中的希洛玛，大概觉得虎人青年在跟他们开玩笑：＂你的意识是，要我们去问一个死人，从死人的口中问出进入学院的方法咯？＂
＂你应该清楚得很，骑士王。＂狡猾的虎人却冷笑：＂兽人的脑袋被割下来之后还能[活]一个星期左右。里面的脑细胞并没有彻底死去，是处于一种紧急休眠状态。一个星期之后，脑细胞没有营养供给，才不得已地最终死亡殆尽。严格地说雷德利奇还没有彻底死透，我说得没错吧？＂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希洛玛的话是对的。雷德利奇还没有死透，至少他的头颅没有。亚瑟杀死雷德利奇之后不久，就命人回收了雷德利奇的遗体。他们原本是打算把雷德利奇的遗体带回地球，好好安葬的。
如今狐狼人雷德利奇的遗体，正保存在曙光号医疗室的冷冻舱里，可以放很久都不腐坏。
＂我有办法让一个死人的脑袋再次歌唱，让他把所知道的真实再次诉出。＂希洛玛说，＂雷德利奇严格地说算是学院排出的追猎者，他原本是为了追捕我，或者杀死我而来的。学院没有限制他进出海底遗迹的见识，他一定知道通往海底遗迹，以及通往学院的路。＂
骑士王定睛看着虎人希洛玛：＂代价是什么，希洛玛？＂
＂代价是，我要取回弟弟的遗体。我想把他安葬在我希望他喜欢的那个地方，这事不应由你们来决定。＂
＂准了。＂亚瑟王于是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让雷德利奇的记忆重现，让我们知道进入学院的路就好。事成之后，你大可取回你弟弟的遗体。＂
＂交易成立。＂希洛玛狡猾一笑：＂我会在半个小时之后到达曙光号，与你们汇合。我们来举行一场[通灵仪式]，让死者开口说话吧。＂
第3541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一)
第3541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一)
半小时后，希洛玛果然如约到达了曙光号的甲板上。当然，他是乘着铁骑来的，负责载他过来的正是龙骑士多哈。
＂你真有胆出现在我们面前啊？＂贝迪维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怕我们利用完你之后就把你杀了？＂
＂反正你做不到。＂希洛玛不带感情地答道，一点都不在乎贝迪维尔的威胁。
＂要试试看吗？＂狼人青年把手按在腰间武器的柄上。
＂住手，贝迪维尔。＂骑士王打断道，＂希洛玛先生是我们的客人。而且他们都已经得到了特赦，不再有理由被追杀。你想让朕允诺过的特赦成为一句空话吗？你想用你的行动，让朕蒙羞吗？＂
＂我知道。＂贝迪维尔于是挪开手，＂只是跟他开个玩笑而已。＂
＂这个玩笑一点意义都没有，贝迪维尔先生。＂希洛玛冷然看着狼人青年，＂你知道我的能力可以看到不远的未来，对吧？＂
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能预见到贝迪维尔是否会攻击他。
＂我听说过。＂贝迪维尔也不带感情地说，＂所以才跟你开的玩笑。＂
＂无聊。＂希洛玛转而看着骑士王：＂带我去见雷德利奇。＂
＂不。在这之前先把你的计划说清楚。＂亚瑟王不肯退让，＂我们还是无法相信你。如果你不说明你的计划，就休想取回你弟弟的遗体。＂
＂当然了，小气鬼。＂希洛玛从纳物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在来这里之前，我顺道去拿了个道具。这东西能帮我们把雷德利奇的记忆拿出来。＂
他取出的那个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面镜子。镜面由的漆黑的钻石构成，钻石内部有许多微细的光点在闪烁。这面带有手柄、可以单手持握的银镜子看来似曾相识。
＂……回想魔镜[雷尔瑟菲尔德]？＂贝迪维尔惊道。
＂不，忘却魔镜[法加瑟菲尔德]。＂亚瑟王却纠正道：＂你是怎么得到大不列颠的国宝的，希洛玛。你该不会是把这面镜子从大不列颠的国家宝藏室里偷出来了吧？＂
＂我没偷，我只是从你们的宝藏室里把它取出来而已。＂
这不就是偷吗？
＂别忘了，不管是回想魔镜[雷尔瑟菲尔德]，还是忘却魔镜[法加瑟菲尔德]，它们原本都是索里斯王国的国宝。是你们大不列颠在侵略索里斯王国的时候把它们偷走的。如今我只是把它要回来而已，没什么问题吧？你们这些小偷还指责别人偷东西呢，是不是有点太臭不要脸了？＂
骑士王眉头一皱。
在场除了曙光号的船员之外，还有不少大不列颠骑士团的人，特别是在场负责指挥和联络亚瑟王的圆桌骑士卡多尔。大不列颠的人听见希洛玛如此狠恶地指责亚瑟王，自然一个个都额头青筋满冒，恨得咬牙切齿。
＂你们都冷静。＂骑士王对在场的人说。
但是连亚瑟王都无法掩饰自己眼中流露出的杀意。倒不是因为希洛玛说错了什么，而是因为希洛玛能那么简单地进出大不列颠的国家藏宝室，实在是个巨大的威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放心吧，我要的就只是这两面镜子而已。你们那个国家藏宝室里也没什么值得拿的东西，一堆垃圾被你们抱着当宝，真够可笑的。＂希洛玛冷笑，＂不过完事之后这两面镜子我要回收了。我要把它当作陪葬品那样放在雷欧波特的墓中。这只是把索里斯王国的财产归还给索里斯王国曾经的王子而已，你们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骑士王一咂嘴，没说什么。他们确实还是能从雷欧波特的墓里，把两面国宝级别的镜子取回。但只要希洛玛一天不死，这家伙就能用他预知过去未来的能力，重新把镜子偷到手。也就是说，如今只能从了他了。
＂所以，你想用忘却魔镜[法加瑟菲尔德]干什么？该不会是打算用它来给死人洗脑吧？＂骑士王故意问，好让僵持的局势能缓解下去。
忘却魔镜[法加瑟菲尔德]的效果，正如它的名字，是专门用来给人消除记忆的。被消除某段记忆的人，永远都无法记起那段记忆，因为那段记忆实际已经不再存在于那人的脑子里了。
＂会问出这种蠢问题，证明你们对忘却魔镜[法加瑟菲尔德]一无所知。＂虎人青年希洛玛于是奚落道，＂当然了，这是你们偷来的宝物，你们怎么可能知道它的真正用途。＂
＂我好想现在就杀了他。＂对希洛玛再三的无礼不满到了极致，贝迪维尔哼道。
＂忍住。＂骑士王不得不再次阻止贝迪维尔：＂这家伙很明显是故意用恶毒的言语挑衅众人的。冲他发火你就输了。＂
＂啧啧啧，＂虎人青年见骑士王不上当，就继续道：＂[法加瑟菲尔德]真正的能力不是把一个人的记忆抹消，而是直接把记忆从那人的脑子里抽走，储存在这个镜子的黑钻石内部。由于只是抽提记忆，它对濒死之人甚至已死之人都有效果，只要那人的脑神经还没有毁坏。＂
亚瑟王可以预料到，希洛玛其实也把回想魔镜[雷尔瑟菲尔德]偷到手了。
虎人青年没有把[雷尔瑟菲尔德]拿出来，而是拿出了[法加瑟菲尔德]，正是因为[雷尔瑟菲尔德]只对活人有用。
更正确地说，回想魔镜[雷尔瑟菲尔德]只能用在熟睡的活人身上，用以侵入那人的梦境，看到他的记忆、碰触、改变他的深层潜意识。
而忘却魔镜[法加瑟菲尔德]却没有这些限制。它只是一件简单粗暴的神器，能把某个目标的记忆抽走，储存起来。因此它对刚死去不久的遗体也有效果。
＂所以我们可以把重要的记忆从雷德利奇的遗体里抽出来。然后呢？＂亚瑟王追问，＂我们有办法从忘却魔镜中，阅览到这些记忆吗？＂
＂当然能。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我给的解锁口令。而且你们也需要使用[映奇宝珠]。＂希洛玛道：＂但只要凑齐这些条件，我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从魔镜里搞到我们想要的资料，找到进入学院的路了。是不是很简单？＂
那一定不会如希洛玛所说的那样简单。最气人的是，亚瑟他们确实需要希洛玛的口令才能阅览魔镜内的记忆。
这些古代神器的特殊口令原本只有古代神人族才知道，如今人类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搞到口令——除了使用希洛玛那能知过去未来的能力以外。
[拟拉普拉斯之妖]，某种意义上真是个万能到作弊的能力。
＂好，＂骑士王叹了口气——本来他并不会轻易在人前叹气，＂计划就这样定了，动手吧。贝迪，带这家伙去见雷德利奇的遗体。＂
＂当然。＂搞得狼人青年也叹起气来了。希洛玛在各种意义上都让人既火大又拿他无可奈何。
几分钟后，打开的冷冻维生舱里显露从一个人影。雷德利奇的遗体被冰霜包裹，这是一种最简单的防腐处理。不过那具遗体已经被破坏得非常严重，身上各处都百孔千疮的，显然曾被各种兵器狠狠贯穿过。
＂喲，蠢货。＂希洛玛看着自己弟弟的遗体，若有所思地只顾说着，＂都叫过你不要逞强了，你就是不听。这不，逞强过头了就是了嘛。＂
在场的人看着希洛玛对尸体说话，都觉得这家伙是疯子。
＂也罢。＂希洛玛掏出魔镜，对准雷德利奇的头部照射了一下。某种＂黑光＂落在雷德利奇额头上，持续了两三秒就停止。
＂弄好了。＂希洛玛也赶快关上维生舱门，防止遗体的温度升高而腐败：＂相关记录都储存到魔镜里了。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解析魔镜里的记忆吧。＂
＂伊芙，帮我们腾空一个机械仓库。最好弄成隔音的。＂贝迪维尔于是吩咐道。
＂遵命。仓库改造开始。＂船的人工智能导航系统答道，外面的走廊上飞过去一群黄金圣甲虫魔像。
＂多哈，雷德利奇的遗体就拜托你带回去了。安葬的地点你已经知道了吧？＂希洛玛也对龙骑士多哈说。
＂就在那个开罗海岸的小山丘上对吧？雷德利奇先生以前曾说那个地方风景很美。＂龙骑士答道。
＂是的，就是那里。那里的地皮已经被我买下，你可以在那个地盘上随意动土。雷德利奇一定会喜欢那里的。＂希洛玛道：＂你带着遗体先走一步，我办好这里的事情就过来。＂
＂明白。＂
多哈根曙光号上的人商量带走遗体的事情时，希洛玛已经随贝迪维尔等人一起移动到另一个房间，一个刚刚整理出来的机械仓库里。魔像们还忙着给墙壁贴一种隔音吸光的材料，尽管帮助不大。
＂差不多就行了。＂希洛玛取出忘却魔镜[法加瑟菲尔德]，＂启动抽提记忆的指令需要我的口令。这个口令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但是发动映奇宝珠，在数亿条记忆里搜寻雷德利奇关于学院的记忆，至少需要三个相关的人物。所以——＂
他看着贝迪维尔和亚瑟王：＂就我们三个办妥这件事？＂
＂可以。＂骑士王不动声色地说，并且对门外大不列颠骑士团的人打个手势，让他们退散。
＂可是，陛下……＂圆桌骑士卡多尔还在担心亚瑟王的安危。
＂没事，这家伙威胁不到我们。＂亚瑟王淡然道，＂而且他也想借刀杀人，希望我们能帮他灭掉学院，不是吗。他不会搞什么小动作的。＂
＂如果您坚持的话……＂卡多尔等人无奈地走了。仓库的门也自动关上了。
＂那么，＂希洛玛举起魔镜，念了一句口令：＂~（tilde）：SystemCall：GetAdmi
ista
o
Statuspasswo
d：ARBRITATOR(~系统召出：取得管理员权限，密码：执政官)。＂
半秒之后，魔镜之中突然有一个机械的声音回应道：＂Admi
ista
o
StatusPe
mitted（管理员权限已授予）。＂
这恐怕是古代神人族才能使用的语音指令，是直接输入语音口令来解锁神器的完整功能的。这也是亚瑟他们这个时代的人，原本无法碰触的领域。
＂~（tilde）：Admi
Fu
ctio
Call：GetMemo
yData(管理员权限召出函数：取得记忆数据)。＂希洛玛继续道：＂Mode：Ma
ualDatami
i
g（模式：手动数据挖掘）。＂
忘却魔镜便用那个机械的声音回应：＂Fu
ctio
Respo
d：Pe
missio
OK（函数回应：权限正确）。Ma
ualDatami
i
gMode：ON（手动数据挖掘模式：开）。Po
talOPEN（连接埠开启）。＂
然后一道黑色的光束就从镜中打出。贝迪维尔有点怕那东西落在他身上把他的记忆夺去，就一个撤步躲得远远的。但结果那光束半途就停在空中，变成一个黑色的、扁平的圆形传送门。
貌似可以从那传送门走进去的样子。
＂别进去，你会迷失在记忆海洋中的。＂希洛玛似乎知道贝迪维尔心里的想法，阻止道：＂里面储存的记忆，是忘却魔镜几亿万年来吞噬掉的人们的记忆。它明明吞噬了那么多的记忆，内存占用率却仍然不足十分之一。古代人的记忆体储存技术过于离谱。＂
因为没法在记忆的海洋里找到一粒沙子，所以才需要贝迪维尔的[映奇宝珠]，进行特定的搜索吗。
狼人青年取出[太阳之神的日轮]。[日轮]的重力控制器已经用掉了，如今很难再作为武器使用。但它依然是和[映奇宝珠]连接着的，可以发挥搜索器的功能。仿佛知道贝迪维尔想干什么，[日轮]之中开始投射出一道虹光。
＂用这个照射连接埠就好了吗？＂贝迪维尔问。
＂就是这样子。＂希洛玛也伸手握住日轮：＂和雷德利奇相关的人都应该一起发动[映奇宝珠]，借此增强和雷德利奇记忆的联系性。＂
＂可以。＂于是亚瑟王也伸手抓住日轮。
一度逐渐猛烈明耀的虹光透出，落入了那个黑色的连接埠中。然而仿佛镜子会映射光景一样，一个又一个全息影像画面开始出现周围的空间里，那些都是雷德利奇的记忆。
＂开始让死者的脑袋歌唱吧。＂希洛玛哼笑道。
第3542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二)
第3542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二)
数十万个全息影像屏幕出现在众人眼前，一时间把他们搞得眼花缭乱。
＂哇哦。这就是雷德利奇毕生的记忆吗……＂贝迪维尔吐槽道。
＂哈？你在说什么傻话。这是雷德利奇三年分量的记忆。＂希洛玛纠正道。
＂三年？＂
＂雷德利奇来找我应该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但我不知道他具体是从哪个时间点离开学院，到开罗去的。所以我就把他九年前、十年前、十一年前的记忆全部抽取出来。这就是他三年分量的记忆。其中一定存在进出学院的记忆吧。＂
这家伙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但同样地，三年分量的记忆可谓相当庞大。到底该怎么找，才能找到区区一个雷德利奇进出学院的记忆片段？
＂找船。＂希洛玛似乎知道贝迪维尔心里有此疑问，直接答道：＂如果他是利用海底遗迹进出学院的，那么他进出那个海底遗迹，到达非洲大陆时，一定乘坐过某艘能够潜入深海的船只。那一定不是我们经常能看到的船的构造，也许是古代人的船，也许有着强大的匿踪能力。你们光看它的外表一定能判断出它的非同寻常。＂
＂所以，只需要在雷德利奇的记忆画面中找到一艘造型独特的船就可以了吗？明白了。＂
骑士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暗中碰触了隐藏起来的圣灵王冠。
他极少会借助圣灵王冠的力量，但当他这样做的时候，王冠会把国王的思维能力、分析能力、感官敏锐度都加强到极致。
简而言之，这个时候的骑士王可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而且光是用余光扫到某个画面就能简单地得知画面里的内容。
这就是[王之领域]，每一代大不列颠（潘托拉肯）国王都被圆桌系统赋予的力量。除了非常消耗精神力，很费神经这个小缺点之外，它其实相当强大。
＂这边由朕来找。你们各自负责自己的区域就好。＂骑士王已经开始利用王之领域一一排查他眼前的画面了。
＂哼。＂希洛玛冷笑，也发动了[拟拉普拉斯之妖]，通过强大的洞察力和算力来排查那些画面。
那两个家伙的脑力几乎都是超人级别的。相对地，贝迪维尔虽然洞察力很惊人，他仍然只算是个凡人。不过身为凡人的他还是有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因为他直觉比谁都强。
狼人青年发动了[鹰眼]，把原本的直觉化成视觉信息，仅靠这份强大的直觉来找寻想要找寻之物。这样他能很简单地筛选掉很多不必要的信息，只找自己想要的、有用的资料。
然后他居然就找到了。十码开外的远处有一个全息屏幕和鹰眼起了反应，正在发光。其他全息屏幕则直接暗淡下来，告诉贝迪维尔他们和要找的东西毫无关系。
狼人青年凭借直觉来走，靠近了那个正在发光的屏幕。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黑色的箱形的东西，表面上隐约还附着了某种扭曲的空气一样的力场。
这些屏幕里的画面是雷德利奇的记忆，也就是说它们都是雷德利奇用＂第一人称视觉＂看到的画面。雷德利奇会长时间注视着这个诡异的黑色箱型物，很明显它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贝迪维尔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这个箱型物尺寸比看上去的大。大概有这个曙光号的机械仓库般大。如果利用亚空间技术把它内部的空间进一步扩大，它也许还会大得多，里面足够容纳不少人了。
——这就是＂船＂！不会有错的！
＂找到了。＂狼人青年下意识地叫唤道，同时试图去读取那个箱型船只表面的字符：＂月……月陨（Moo
C
ash）？＂
＂就是这东西。做得好。＂希洛玛也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贝迪维尔身旁，看着那个全息影像屏幕：＂这就是学院的全匿踪运兵船——[月陨号]。＂
＂看上去比想象中的小啊。＂贝迪维尔吐槽道。
＂他们把船的内部改造成完全不漏风，里面就可以加载高浓度的亚空间扩充系统。从外面看它是这么小的体积，内在却是看上去的几十倍，甚至百倍。足够运送几千几万名人造人了。＂
＂体积小，在海底移动优势会更大。＂骑士王也凑过来说，＂体积这么小的船，很容易就能伪装成小型鲸鱼之类的生物。一旦这样，光子雷达也拿它无可奈何。＂
＂所以该怎么捕抓到这样小的一艘船？这比在海底找一个遗迹还要更加大海捞针啊？＂贝迪维尔问。
＂不用捕抓，等它自投罗网比较好。＂骑士王却说，＂学院说过要对世界宣战，他们不久之后就会有行动的。这既然是他们的运兵船，他们一定会把满载人造人军队的这艘船驶近非洲的海岸。哪里被袭击，这艘船就在那片海域里。我们只需要在那片海域布下埋伏——＂
＂你最好不要。＂希洛玛却打断道：＂学院随时都可以关闭传送通道，切断地球和月球之间的连接。一旦他们的运兵船落在你们手上，他们还会傻傻地保持着传送通道开启的状态吗？＂
＂所以你有什么高见？＂骑士王忍住不发火，问道。
＂你们必须迎击上陆的人造人，同时你们必须偷偷找到这艘运兵船，并且在它返航的过程中偷偷跟上去，找到那个海底遗迹。全过程都不可以被学院察觉到。＂希洛玛道：＂同时，你们必须用闪电战压制那个海底遗迹，不能引发警报，不能被学院察觉，否则他们必然会关闭传送通道。
即使攻克了这两个难关，接下来还有一个更大的难关在等着你们。
想使用传送通道进入学院，需要追猎者的信号。我知道你们已经搞到过追猎者芯片，但仅凭芯片发出的信号是骗不过学院的，他们的识别代码每个星期都会变更一次。
你们必须破解那个代码，让他们误以为进入学院的是他们自己派出去的追猎者。这样才有可能穿过传送通道，到达月球背面的学院的基地。
哪怕送一个人过去也可以，让那人作为先头部队压制住传送室，你们就可以把更多的人传送进学院了。
这三个难关里面每一步出差错，都会让整个计划功亏一篑。你们就好好努力吧。＂
希洛玛不说这些，贝迪维尔还没有这份认知。一旦希洛玛把那三个难关说出来了，狼人青年才觉得进入学院真的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登天（上宇宙），他们确实已经做到过一次了。好吧，这次是登月——到达月球的背面。
＂前两步都有办法达成，第三步怎么处理？＂骑士王又问，＂分析破解追猎者的信号，伪装成追猎者进入学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第三步我帮你们安排好了。＂希洛玛却说，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似的。
希洛玛话音刚落，船的人工智能导航系统伊芙突然报告道：＂船长大人，有一批人在甲板上，请求进入船内。＂
＂谁啊？帮我接通在甲板上的纳特。＂贝迪维尔随口答道。
于是一个全息屏幕在狼人青年眼前打开。
＂你自己来确认吧，船长。＂纳特的声音在那屏幕附近响起，而屏幕中也映出四五个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晚上好，贝迪维尔船长。＂带头那位中年女子长相有点像薇薇安，又或者说她像是薇薇安老了之后的模样，＂看样子你需要我们的帮助，所以我们来了。＂
贝迪维尔认得那名女子，她就是铁路组织的首领戴瑟梦娜。
然后贝迪维尔就明白了希洛玛的计划：让铁路来破解、伪造追猎者的信号。
这事情确实只有精通情报战的铁路组织才能办到，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组织比他们更适合了。
＂明白了，外面风大，你们先进船内来吧。我在舰桥和你们会面。＂贝迪维尔说，请了铁路组织那群特工进入船内。
＂那么，这里已经没有我能做的事情了，我也该走了。＂希洛玛转身想走。
贝迪维尔目露凶光，手压在刀柄上：＂你不会把我们的计划说出去？说不定在计划成功实行之前，先把你软禁在船里会比较好。＂
＂你在说啥呢？学院也在追杀我，我为什么要把你们的计划告诉给学院知道？让你们狗咬狗，把学院这个势力灭掉不好吗？＂希洛玛哼笑道。
事实确实如此。但不知道怎么的，这话从希洛玛这种家伙口中说出，总觉得让人超级火大。
＂住手，贝迪维尔。让他去吧。＂骑士王制止道：＂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完成，先放着这个小丑不管吧。＂
＂……哼！＂狼人青年这才解除了临战状态：＂滚出我的船。＂
＂不用你多废话，我自然会走。＂虎人青年自顾走了。
＂那混……＂
＂对了，＂没等贝迪维尔开始在他背后说坏话，希洛玛突然又转过来加了一句：＂你们和学院战斗，还是先做好防生化武器的准备吧。学院最大的优势不是无限量产的人造人，而是那吸之即死的毒气以及轻轻擦到过就会感染、让人全身腐烂的生化武器。
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在地球上使用那种恐怖的生化兵器。但要是他们自己都火烧屁.股，总部被攻击了，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那种东西拿出来使用吧。
靠你们的凡躯肉.体和学院抗衡，多少条命都不够死。即使走运活了下来，你们也先做好全身截肢，永久残废的准备吧。啊哈哈哈哈哈——＂
然后希洛玛才真的走了。
＂他不像是单纯在唬人。＂贝迪维尔说，＂之前使用过的太空服足够防住学院的生化武器吗，亚瑟？＂
＂大概做不到吧。＂骑士王却摇头：＂我们在太空站里的几场战斗，也造成过太空服的破损。只要太空服破损了，被生化武器侵入身体，一切就完了。对学院的战斗只会更加激烈，太空服不可能不破损。我们需要更周全的防护。＂
＂更周全的防护，指的是……？＂
贝迪维尔已经想不出比月神硅胶和月神钢制造的太空服更加结实的材料了。难道亚瑟王真有办法在短期内搞到比那个更强力的防具，足够毫发无损地应付学院战吗？
＂我会在进攻学院之前解决这个问题的，这事你放心好了。＂亚瑟王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第3543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三)
第3543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三)
亚瑟王和贝迪维尔到达舰桥的时候，铁路组织那群人已经在等着了。
在场的除了铁路那四个人之外，还有火.枪手纳特。因为贝迪维尔他们打算让纳特打头阵进入学院，所以讨论这事时必须有纳特参与。
＂在你们说明状况之前——＂刚看到贝迪维尔到场，铁路组织的首领戴瑟梦娜就开口道：＂你们进入学院的计划越少人知道越好。你确认要让在场的铁路探员们听取这个计划吗？视情况而定，或许还是先让部分人员退散比较好。＂
＂我相信你们。＂贝迪维尔打量着在场的铁路探员。
戴瑟梦娜是铁路的首领，整个铁路都需要由她来指挥，她自然是必须在场听取这个计划的。
而戴瑟梦娜身旁的光头墨镜男迪更也是铁路最优秀的探员，很多情报工作都需要他来调度和指挥，参与计划的讨论自然少不了他。
迪更身后，坐在一张满是高科技电子设备的轮椅上的中年（？）白发男子，是[工匠]，铁路的技术人员。破解追猎者代码和伪造信号都必须借用他的技术，他不得不在场。
最后，在[工匠]身旁，背负着重武装的白发女子，是被称为[死亡天使]的葛洛利探员，她这次是充当戴瑟梦娜和[工匠]的近身保镖而来的。贝迪维尔也没道理把葛洛利排除在计划讨论之外。
所以铁路组织这四人都应该参与进计划的讨论，至少贝迪维尔是这么认为的。他向亚瑟王使了个眼色，请示国王的意见。
＂如果贝迪维尔认为铁路的人都应该参与讨论，朕也没有意见。就以这个人数开始讨论吧。＂骑士王答道。
＂还有一件事，＂戴瑟梦娜却说：＂一旦我们知道了你们的计划，请让我们留在这艘船上，直到计划被顺利执行为止。我们会在这艘船上停留几天，期间尽量避免与任何人接触。＂
＂有必要把保密工作做到这个分上吗？＂贝迪维尔苦笑道。
＂学院已经盯上我们了。如今我们又上了你的船，学院一定知道我们是来参与你们的计划的。他们的追击一定会比以前更猛烈，仅凭铁路组织那点警备确实无法和学院抗衡。＂戴瑟梦娜说：＂我们自然绝对不会把得知的计划说出去。但学院有办法从我们死去的遗体上找到我们的记忆。只要我们被杀，计划的内容照样会泄露。因此我们留在[曙光号]上并保持低调，是目前可行的、最好的保密方法。＂
＂我明白了。既然你说道这个份上——＂贝迪维尔耸了耸肩：＂伊芙，给这四位客人准备房间。＂
＂不，不要把我们分散开来。我们共用一个房间就好。我希望葛洛利能随时保护我们。＂
＂那么……伊芙，给这些客人腾空出一个仓库，把四人分量的床铺、食物和水运送到仓库内。＂
＂遵命，舰长大人。＂船的人工智能导航系统答道。一大群魔像开始行动起来。
＂我们也进入正题吧。＂贝迪维尔挥了挥手，把舰桥的门关上。
＂迪更。＂戴瑟梦娜下令道。
＂是，是。＂光头佬嬉笑着回应，跪在地上，把手掌按在地面上。一种黑色的东西从他按住的地面开始迅速往外蔓延，很快就把墙壁和天花板包裹起来，让整个舰桥被一个黑色的空间包围着。
黑幕结界吗。铁路做事果然滴水不漏。在这个结界之内讨论计划，就不用担心外面的人能偷听、偷看到了。就连伊芙都没法得知贝迪维尔他们的计划。
＂那我就把计划说明一下吧。总共分三步——＂贝迪维尔开始说明计划的详细内容。当然这个计划是希洛玛草拟出来的，贝迪维尔他们只是根据大纲进一步完善而已。
＂嗯——＂几分钟后，听完计划详细内容的戴瑟梦娜陷入了沉思。
＂你们居然让那位希洛玛先生离开了这艘船，真是太失策了。＂她说：＂不过他既然已经走了，也追不回来，暂时就先不管他吧。其实他的计划有几处不太准确，条件没有他想象中的苛刻。＂
＂哦？愿闻其详。＂贝迪维尔饶有兴趣地追问。
＂计划的第一步，我们必须在不被[月陨号]发现的前提下追踪它到达海底遗迹，这一点我赞同。但既然我们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追踪到那海底遗迹，我们就能继续潜伏，找寻合适的时机再出手，并不需要一到达海底遗迹就马上展开突击。
然后，计划的第二步。希洛玛先生认为我们必须全程不被发现地攻占下那个海底遗迹，避免遗迹内拉响警报。这个其实大可不必。因为我们有至少六分钟的时间进行缓冲，在六分钟之内把遗迹压制下来就行了，手段不限。＂
骑士王一皱眉：＂六分钟？为什么是六分钟？＂
＂因为通信信号从地球传到月球所需的时间，刚好就是六分钟。＂
＂等等……＂贝迪维尔打断道：＂光子通信使用的光子不是光速，或者至少有光速的十分之一吗？如果通信波的传播速度是光速，从地球发射信号到月球，应该只需要，嗯……＂
＂2.4秒，最慢也应该有24秒。＂骑士王答道：＂地球和月球的平均距离为384,400公里，2.4秒是按照光速来除算，得到的结果。哪怕光子通信因为大气中光子摩擦的原因而减慢为光速的十分之一，光子通信也最多只需要24秒就能从地球传达到月球。＂
＂是的，如果学院使用的是光子通信的话。＂戴瑟梦娜补了一句：＂但是他们不能。因为地球上有[伟大风暴]在干扰光子通信。＂
＂果然是[伟大风暴]吗……＂骑士王哼道：＂如果光子通信无效，学院就只能使用一些更古老的通信手段，比如两万年前的电磁波通信技术。是超高频的S波吗？＂
＂正是如此。＂铁路首领嫣然一笑：＂为了穿透地球大气层的电离屏障，同时穿透[伟大风暴]，通信用的媒介只能是高频S波了。而且S波想穿透[伟大风暴]也不容易，它会大幅失能。失能之后的S波需要整整六分钟才能到达月球。因此学院和地球的[月地通信]总会有六分钟的延迟。这是铁路长时间对追猎者信号进行监听和解析得出的结论。＂
＂有意思。＂亚瑟王摸了摸下巴，＂如果我们能伪造追猎者信号，在作战开始之前六分钟就对学院发出打开传送门的请求，然后在六分钟内到达传送门所在之处——＂
＂我们就能强行把人送进学院，是的。＂戴瑟梦娜补全了骑士王的假设，＂全力突袭海底遗迹，并在六分钟内拿下那个遗迹，对你们而言应该不是难事吧。
海底遗迹受袭响起警报也没所谓。他们向学院发送求救信号并让信号到达月球，至少需要六分钟的时间。学院那边反应过来并关闭传送门，则需要更长的时间。
在那之前，我们已经通过传送门进入学院了。＂
这听起来是个可行的计划，至少比＂完全不响警报攻占整个海底遗迹＂要可行得多。
＂我们还有一个优势可以利用。＂铁路首领又说，＂学院无法分辨出追猎者信号是从地球哪个位置发出的。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地球上任何一处适合发射电磁波的位置制造大型的信号发射器，配合好我们的作战时间，提前发出伪造的追猎者信号。＂
确实是这样的。毕竟发射出去的电磁波（高频S波）需要穿透[伟大风暴]和地球自身的电磁屏障，最终到达月球。这个过程的干扰太大了。学院最多只能判断出信号是从地球发过去的，却没法精确定位信号的发生源。
＂这部分可以交给铁路组织全权处理。可还是有一个问题。＂骑士王定睛看着戴瑟梦娜，＂发射S波的这个信号发射装置，它会需要非常庞大的能源，对吧？＂
毕竟发射出去的电磁波需要穿透两重巨大的障碍，电磁波本身肯定要用很强力的能量来进行增益。
＂是的。所以它的体积会必然很巨大。无论是发射器本体，还是发电装置，都会异常地庞大。＂戴瑟梦娜点头道：＂本体是两万年前人类就弃用的古老技术，技术含量很低，用一些破铜烂铁就能随便组装起来。但这样庞大的装置必然很显眼，想藏都藏不住——然后就会有人怀疑这装置的用途。＂
如今世界各处都布满了学院的耳目，大不列颠骑士团要是突然在建造这样庞大的装置，肯定会被学院察觉到的。
而且，建造这装置也需要庞大的人力资源，负责建造的人不可能全部可信。其中说不定混入了一两个由学院人造人伪装而成的奸细呢？哪怕这些人只知道计划的九牛一毛，整个计划都会泡汤。
虽然铁路是以保密能力著称的组织，但这个秘密真的是大得藏都藏不住。
＂这事说不定有办法解决。＂狼人青年插嘴道：＂在[死者之城]里秘密建造信号发射器，你们说可行不？＂
＂死者之城吗——＂骑士王看着贝迪维尔。
目前在[死者之城]内，只有从兄弟会里被清除出来的人造人们。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那简直就是一个理想的隐匿场所。在那里偷偷建造S波信号发射器，应该可以避过很多耳目。
＂在那里藏匿的居民，是从梅尔森兄弟会里被清除出来的人造人？＂戴瑟梦娜问：＂他们信得过吗？＂
＂没问题，那里的人造人我都一一确认过了。他们与学院无关，也完全脱离了学院的控制。＂迪更答道，＂而且，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人比他们更希望学院倒台了。他们可以相信。＂
＂既然你为他们担保，我就相信吧。＂铁路首领点了点头：＂让他们也帮忙，在那里建造S波信号发射器。但绝不要让他们知悉发射器的真正用途。你有传送门之类的装置，可以直接传送到死者之城去吗？＂
＂曙光号内就有传送门，与死者之城直连。＂贝迪维尔道：＂稍后我带你们过去吧。把蓝图留下，让他们按照蓝图建造发射器就好。反正那是两万年前的古老通信技术，现代人没那么容易看穿它的实际用途。＂
即使那群人造人看穿了发射器的真正用途，他们也不会到处走漏风声。他们本来就没法离开[死者之城]。
＂发射器还需要大量的能源。＂骑士王加一句：＂这个你打算怎么解决？从哪里搬运大量发电机过去吗？那样做的话，动静也未免太大了？＂
＂利用太阳能如何？如果把太阳能电池板分散，一点点搬进[死者之城]再组装，就不容易被察觉到了？＂
＂是个好主意。＂骑士王思索道：＂大不列颠前段时间在研究新型的太阳能电池板，材料不同于以往的硅板，是一种新型的光电效应金属。用那个来发电就好了。外人无法猜到我们搬运的金属板到底有什么用。而且新型电池板发电效率是普通太阳能电池板的十数倍，组装起来也容易，确实是理想的发电装置。＂
由于目前亚瑟王留在曙光号上作客，大不列颠骑士团的人频繁进出曙光号是很平常的事情。让骑士团的人偷偷捎带新型太阳能电池板过来就好了，那些电池板可以拆解成巴掌大小的金属板，被存放于纳物口袋的亚空间之中。
＂明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贝迪维尔点头道：＂我们在[死者之城]建造S波信号发射器，并架设太阳能电池列阵；
找到[月陨号]并秘密追击之，以确立海底遗迹的所在地；
等信号发射器准备就绪，铁路就负责发送伪造的追猎者信号；
在信号发出的瞬间，我们派特攻队攻打遗迹，六分钟以内到达遗迹深处的传送点，然后把纳特送进去；
让他占领学院的传送室，维持传送门的开启，让更多的人进入学院，并一举攻占学院。
——这就是计划的全部内容。
各位没有异议吧？＂
＂破解和伪造追猎者信号这事，都交给我们就好。一定会让你们计划成功的。＂戴瑟梦娜道，＂你们也请一定要消灭学院，不能让那个组织继续在地球上为所欲为了。＂
＂一定会做到的。＂贝迪维尔答道：＂来吧，我带你们去[死者之城]。你可以和那群人造人亲自谈过，看他们值不值得被信任。如果告诉他们，他们接下来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击败学院，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帮忙吧。任务的细节不能告诉他们就是了。＂
＂不，请不要告诉他们是为了击败学院。＂戴瑟梦娜却说：＂什么都可以。随便编个借口就好。告诉他们那个装置是为了保护那个地方，用来击退入侵者的就行。总之任务细节不要透露给他们知道半点。真相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打算把事情做得这么彻底吗。
也罢。
狼人青年耸了耸肩：＂我会编出一个好理由的。记得附和我。＂
第3544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四)
第3544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四)
＂嗯，你确定这个玩意真的是个结界生成器吗？＂半个小时后，卡特兰（前）长老看着铁路给他的蓝图，露出疑惑的神色：＂我对结界生成器的构造并不太熟悉，但我至少知道它应该有一个[光子共振腔]和一个[力场维持装置]。你这蓝图里根本没有这些东西啊，它怎么生成结界？它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嗯，能够发射电磁波的巨型装置……＂
糟糕，遇到懂行的了。
贝迪维尔额角冒出一滴汗。
不过他很快就想出借口来圆场：＂那些关键的组件目前还没做出来，等做出来了我们会运送过来把它安装上。你们先把这个框架做好就行，这个信号……嗯，信号拦.截器会工作起来的。＂
＂你刚才明明说的是结界生成器，怎么突然就改口变成信号拦.截器了……＂史林德（前）院士也吐槽道。
＂额，其实都是一个东西。＂贝迪维尔又得想办法圆场，＂信号拦.截器除了生成结界保护这个地方之外，还额外产生一种电磁屏蔽屏障，它甚至还能生成匿踪用的光学迷彩。不管怎样，被它保护起来的地方一定会很安全吧。＂
在一旁看着一切的亚瑟王露出滑稽的微笑。贝迪维尔这个大骗子着实把他逗笑了。
当然，亚瑟王戴着一个半覆式金属面具，把自己鼻梁以上的大半张脸遮掩起来了。为了不让任何人认出他国王的身份。
＂怎么听起来更可疑了……而且这离谱的电力消耗是怎么回事……＂史林德继续吐槽道。
＂够了，史林德。＂卡特兰打断道：＂贝迪维尔船长说这个东西会保护我们，它就一定会保护我们。不管它的构造是怎样的，不管它实际用来做什么，我们只管把它建造出来就好。没有贝迪维尔船长的庇护，我们早就被兄弟会处死，或者被学院追杀，哪有机会留在这种地方延续性命。目前只要全心全意地去相信他就好，其他细节不需要过问。＂
卡特兰长老肯定已经察觉到这个机器并不是为了保护死者之城，而是有着更重大的目的而被建造出来的。所以他才会打断史林德院士。
＂如果你这样说的话……＂史林德拿起蓝图继续研究，自顾走开了。
＂那么我们也先去忙自己的事了，先告辞。＂卡特兰说。
＂这东西的框架大概要多长时间才能做出来？＂贝迪维尔问。
＂我们人手充足，而且这里的魔像也能成为助力，这个[信号拦.截器]只需要半天时间就能建造好吧。供电装置就难说了，得看你们什么时候能把太阳能电池板全部送齐。我们没有材料也没有技术，不可能凭空把需要的电池板制造出来的，只能等你们送材料，再把它们装嵌起来。＂
＂明白了，会尽快把电池板送齐的。＂骑士王答道。
＂好的。我们这边也会尽快把框架做好，然后准备组装太阳能发电装置。我去给魔像们下命令，先告辞了。＂卡特兰也走开了。
＂呼…＂等那群人造人走开之后，戴瑟梦娜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果然全都是劳工型的第三代人造人。完全没有战斗型的吗？也就是说，这死者之城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是这样的。＂贝迪维尔压低声音答道。以前他就吐槽过这一点。
＂不妙吶…死者之城的优点是隐蔽，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场所。但这里缺乏强力的守卫。要是学院知道了这个地方，它一瞬间就会覆灭。＂戴瑟梦娜摇头道。
＂要是学院知道了这个地方并看到我们在建造的S波信号发射器，我们的计划也会瞬间覆灭。一样的。＂贝迪维尔说。
＂你这样说也没错。＂戴瑟梦娜还是不放心：＂但最好还是能给这个地方增派一两名强力的守卫。最好是……和人类与学院的争斗毫无关联，也不关心人类的争斗的，异族。＂
＂龙族怎样？＂骑士王提议道：＂我倒是认识几条可能帮得上忙的巨龙。让他们在这里守卫一两天时间应该是可以的，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可以。＂
＂龙族的身躯太庞大了，就怕打斗起来会损坏重要的设备。＂贝迪维尔几乎可以料想到亚瑟王会派星辉龙煞星过来，要么就是翠风龙哈维尔和紫电龙斯帕克。
要是有巨龙在这里守卫，确实可以安心不少。但那些粗枝大叶的家伙一旦战斗起来是不会顾及场地的，他们绝对会搞坏重要的S波信号发射器，甚至连太阳能电池板都会被搞得一团糟。
贝迪维尔之前也计划过跟狮鹫们订立契约，请一些狮鹫来保护这个地方。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这个计划一直在搁置着，如今临急抱佛脚也来不及了。而且狮鹫也没比龙族好多少，都是打斗起来不会顾及场地的家伙。
果然还是要安排一个人形的角色，在这边看守信号发射器吗。但是这边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除非守护者是个能够完全被信任，口风又严密，而且战斗力也值得信赖的人，否则还不如不安排。
可惜魔剑士索拉尔刚好出发去亚特兰提斯了；角斗士贝雷尔德如今又在大不列颠的爱丁伯尔格，一时半刻没能赶回来；罗根那家伙又只会一天天醉心于自己的魔术研究，根本不会离开自己的实验室；赛费尔和赛格莱德又正在为失踪的父亲（帕拉米迪斯）担心不已，不可能有余力来帮忙。
接下来唯一的人选是……策士埃里克吗？
那家伙肯不肯答应帮忙，还是个未知数。姑且可以去拜托他一下。
＂有什么守卫这里的理想人选吗？＂骑士王看到贝迪维尔在犹豫，就说：＂尽管去交涉。大不列颠会帮你支付代价的，那会是一笔对方想拒绝都无法拒绝的优厚报酬。＂
＂那我跟埃里克说一下。＂贝迪维尔苦笑道。
由于身在空旷的地方，戴瑟梦娜也点起了一支烟开始抽着：＂既然我们选择了互相信任，相互合作，那么我也把铁路的秘密分享给你们吧。＂
＂洗耳恭听。＂贝迪维尔答道。
＂也许你们早就猜到了。铁路的前身就是[中欧情报局]，即[中情局]。我们算是中情局的其中一个分支，是从局中挑选出来最精锐的情报人员，专门为了对抗学院而成立的一个地下组织——比原本就是地下组织的中情局更加地下和隐密。＂
＂和我了解到的基本一致。＂骑士王低声说。
＂有一件事你们也许不知道。＂铁路老大又说：＂十年前，当学院试图暗杀并秘密替换掉中情局局长时，他们的存在被我们知晓，学院本身也被中情局定为[特级威胁对象]。
学院的暗杀行动未能取得成功，重伤但是存活下来的局长也被移送到世上最为隐秘的地方躲藏。
从那时开始，铁路组织就作为学院的反制措施被成立。我们可以调度几乎整个欧洲的谍报资源，有着与中情局近乎同等的地位，但又并非中情局本身。你可以称我们为中情局的影子……嗯，影子中情局？＂
＂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直接让中情局跟学院抗衡不行吗？＂
＂不行。中情局是欧洲各国一起成立的情报组织，目的的交换分享情报，同时处理欧洲各国没法在明面处理的事务。但这个[欧洲各国]之中也出了叛徒，其中一些国家的重要人物已经被学院用人造人替换了。中情局继续以中情局的身份行动，必然会引起学院的注意。他们就会全力打压消灭这个组织。所以必须创建另一个地下组织，秘密地行动。＂
＂尽管你们在秘密对抗学院，世界各国还是有不少重要人物、领导人被学院替换了？＂贝迪维尔低哼道。
＂那是不可抗力。铁路大约是十年前才成立的组织，而学院替换世界各国重要人物，早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就在进行。有些国家已经被学院控制到完全无法被铁路干涉的地步，我们也只能从事地下活动，试图瓦解他们。但收效相当微小，毕竟一个地下组织无法和整个国家抗衡。学院甚至还会从中阻拦，捣毁我们在世界各地的秘密基地。＂
戴瑟梦娜吸了一口烟，伴随着叹息呼出一口烟气：＂这些年里，铁路组织曾经损失了多少优秀的人才。这些人都是为了对抗学院而死的，他们是英雄烈士。但愿一切都会变成值得，但愿学院真的会在此次行动中彻底殒灭。如果学院真能被消灭，为了对抗学院而牺牲的无数同胞们，他们的在天之灵一定也会得到慰藉吧。＂
＂所以…如果学院没了，你们铁路组织也会解散吗？＂贝迪维尔低声问。
＂应该会。还有很多善后工作需要处理，铁路在短期内不会简单解散。但它终究会解散，大部分探员会重新归编进中情局，继续为组织效力。当然也会有厌倦了情报工作，想过些新生活的人。到那时候再说了。＂
＂等这事完结，我就要退休了。＂一旁的迪更插嘴道：＂我得找个热带的、终年温暖的国度，拿着我那好几亿的报酬过些快活日子，好好地讴歌我的人生。只要学院被消灭，以后就不会有人需要担心自己或家人被学院半夜抓走和替换。再也不会有人需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也不需要怀疑自己身边的人是否学院派来监视他们的人造人。这样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终于能从[负值]回归到[零]——回到了生活的起.点。＂
＂是的，但愿吧。＂戴瑟梦娜意味深长地说：＂还有几天时间，一切就会完结。在那之前可千万别死了。＂
这话听得贝迪维尔心里有点不舒服，毕竟真正攻入学院做最终决战的不是铁路这群人，而是贝迪维尔他们。
可是铁路的成员们同样是冒着极高的死亡风险来协助完成这个计划的，也不能对他们苛求太多，贝迪维尔就没有把心里的抱怨说出口。
第3545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五)
第3545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五)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伊莱恩才总算张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病床应该是狮子座号医疗室的病床，躺起来并不算十分舒适，好在旁边有很多生命体征监测和维持的设备。
对了。他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他和黑曜龙米迪尔决斗到最后，为了拯救米迪尔，强行与之进行量子融合。
伊莱恩与米迪尔在精神世界里对峙的结果是，米迪尔被击败并且妥协了，最终被伊莱恩转化为龙蛋的形态。而伊莱恩虽然击败了黑曜龙，他需要支付的代价却也十分巨大。他日渐崩坏的绝对领域让他的身体变得不稳定，身上有些许龙鳞长出，而且他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些什么东西在衰败中。因为但是全身都十分难受，伊莱恩就此晕了过去。他从昏迷中刚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
＂大哥哥。＂贝利似乎一直守在伊莱恩身旁：＂你醒来了？感觉怎样？＂
＂还、还行……＂伊莱恩虽然感到全身都在疼，但他不想让小狐狸担心：＂那、那只龙蛋呢？＂
＂它被周全地保护起来，大哥哥不用担心。＂贝利微笑道：＂大哥哥总是这样呢，一直都是大哥哥在拯救别人，但是谁来拯救大哥哥你？＂
伊莱恩于是露出深刻的表情。
＂那么，龙蛋什么时候会孵化？＂小狐狸又问：＂我想看龙宝宝啦~＂
＂估、估计不会在近期内孵化。＂白狮人少年答道：＂果、果然还是需要把它送到别的巨龙那里抚养才行。＂
和其他生物的蛋不太一样，龙族或者龙兽的蛋并不是在温暖环境下就能简单孵化的。龙蛋需要的不是温暖，而是魔力，大量的魔力。
一般来说这庞大的魔力都是龙蛋的父母给予的，只要注入足够多的魔力，龙蛋很快就会孵化出来。
如果没有父母给予魔力，龙蛋也并非无法孵化，它依然可以从周围的环境里缓缓地汲取魔力，直到幼龙孵化出来为止。不过以这种形式孵化的幼龙比较惨，不仅是在他们出生时没能得到父母的关爱，它们自身也会比较虚弱，必须在恶劣的环境下独立求生。
所以伊莱恩才打算把龙蛋托付给煞星的。伊莱恩自己就是想让这龙蛋孵化，也没有那么庞大的魔力来让龙蛋孵化。更何况他在睡梦中隐约预见了未来，他已经知道这只龙蛋成长之后就是日后的霞霜龙晓星。
未来是会改变的。没有人知道九百年后异世界里那个晓星，是否真的就是如今这只龙蛋日后的模样。伊莱恩能做的，只是尽力让这只龙蛋之中诞生的小生命，有一个比较好的未来。
＂那么大哥哥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贝利揉了揉伊莱恩的头：＂奎格叔叔在做晚饭，但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吃得下。要给你准备一些流质的食物吗？＂
＂嗯……一、一点炖汤什么的就好。＂伊莱恩含糊地答道，目送小狐狸离去。
他本来以为可以合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的，却没想到丹尼尔又冲了进来：＂喂，你还好吧？＂
＂我、我？我还好啦……＂伊莱恩漫不经心地回道。
＂真的吗？＂
＂真、真的……怎么啦？＂伊莱恩看到丹尼尔铁青着脸，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刚才在贝利面前你在逞强，我不会说什么。但在我面前你就别逞强了。你一定已经疼得受不了了吧？＂丹尼尔继续说：＂我不管你怎么反对，总之这艘船现在就得返回大不列颠。你必须马上找医生给你动手术，然后至少静养一个月。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死、死？怎么可能……＂伊莱恩还是没懂丹尼尔想说什么：＂而、而且现在怎么可以离开亚特兰提斯。＂
明明都差一点就到达亚特兰提斯的核心部位了，伊莱恩马上就可以见到他爸爸博尔斯的。怎么可以在最后的一刻打退堂鼓。
＂你还不知道自己的状况有多严峻吗？＂白银骑士少年板着脸低声说：＂我不会在贝利面前提这个，但现在他走远了，我就跟你说清楚好了。你的一部分内脏已经开始石化和衰竭，甚至出现了坏死。你至少有四分之一的肝脏已经石化，五分之一的脾脏也石化了，两边的肾脏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石化和衰竭。然后十二指肠的一小部分也出现了石化。
你已经是随时都会死的状态，不动手术马上切除掉石化的部分，石化坏死还会继续蔓延开去。
这种时候你还不马上赶回去大不列颠，找个优秀的外科手术医生帮你切除坏死的内脏吗？你真的想死吗？＂
原来如此。怪不得丹尼尔会板着脸向伊莱恩说教。事情果然还是挺严重的，比伊莱恩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
不过喝下龙血只是变成这样，而不是直接变成一尊毫无生命的石像，已经比伊莱恩想象中要好得多了。
＂明，明白了，动手术是吧。＂白狮人少年面却不改色地答道：＂没、没问题。[狮子座号]里也有完整的手术室，我、我可以动手术的。＂
＂你在说什么鬼啊？即使这里有完善的手术器材，你到底上要哪里去找个外科手术医生给你动手术啊？＂
＂这、这里不是有吗。＂伊莱恩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白银骑士少年直接愣住。
他被吓傻了。
没错，伊莱恩确实是世界领先水平的外科手术医生。动手术给谁切除体内坏死组织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但是……他是认真的吗？他打算用手术刀剖开自己的身体，对自己的身体动刀子，切掉自己内脏里的坏死的部分？
＂你做不到的。＂丹尼尔愣定过后，马上否定道：＂手术需要全身麻醉，你怎么给自己动手术？＂
＂不、不需要，只要给腹腔局部麻醉就行。＂伊莱恩却说：＂其、其他地方不用麻醉，我就可以保持清醒，我的双手也可以动起来使用手术刀。我、我甚至不需要动手操纵手术刀，可以直接用念动力操纵刀片的。＂
而且船内的手术室有完整的监视系统，伊莱恩完全可以通过摄像头看到自己被切开的腹腔内的状况，然后通过全息影像屏幕呈现于自己的眼前。
他能清晰看到自己的身体，自然也能动刀子切开自己的内在。没有任何问题。
白银骑士少年的脸色变得更白了：＂即使你能克服这些，但是生理上的恐惧你怎么克服？你这是要自己切自己的身体，切除自己的内脏哦？你真的能这样对自己动刀子吗？＂
＂没、没什么差别……反正我给很多人动过手术了。只、只要把自己的身体也看成是那些患者的身体，甚至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就可以坦然下刀了。＂
其实伊莱恩做手术的时候经常会这样想。把患者的身体当作是没有生命的尸体就好了。他曾经在九百年后的异世界里，在空无一人的停尸房里解.剖过上万，甚至十几万具黑死病人的遗体。
再恶劣再恐怖的情况他都经历过了，如今普通患者那（相对）健康的内在血肉根本吓不到他——比起黑死病人因为瘟疫而变得支离破碎、扭曲发黑的内脏，健康人那粉红色的内在已经不能更养眼了。
因为他切除各种内脏早就习惯了，现在要他切自己的身体，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的。
而且这事不得不做，不是吗？
＂你真的是个疯子。＂丹尼尔用恐惧的目光看着伊莱恩：＂宁愿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你都不愿意回去大不列颠疗养，把动手术的事情交给另一个医生吗。＂
伊莱恩眨了眨眼算是回应。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坏死到哪种地步。即使找别的医生帮他动手术，其实一时三刻也很难找到手法高明的外科手术医生吧。
要是就这样回去大不列颠的话，也不知道他要疗养多久。康复得再怎么快也至少得一个月的时间吧，那时候失落之城亚特兰提斯早就沉入海中，到了伊莱恩绝对无法触及的地方了。
现在回去大不列颠动手术，等于是背弃博尔斯爸爸逃跑。伊莱恩自然不可能这样做。死也不要这样做。
知道白狮人少年一旦决定做某件事就会一意孤行地做到底，丹尼尔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反正我也没有办法阻止你，这艘船的控制权到头来还是在你手上，你说不回去大不列颠，它就没法移动。＂白银骑士少年摇头道：＂以为能劝你回头是岸，是我低估了你的顽固程度。既然没有办法阻止你自我毁灭，那么至少让我给你找个医生吧。＂
＂我、我都说了，我能给自己动手术……＂
＂不，你说你可以，但实际情况如何，没有人知道。你还是需要另一名医生在旁监看你的手术，以防万一。如果你在给自己动手术的过程中体力不支晕倒过去呢？谁来帮你善后，把剩下的手术完成，或者至少把你打开的身体缝起来，终止手术？＂
伊莱恩皱了皱眉头。丹尼尔说的情况既可怕又不太可能发生，但谁都没有办法保证它一定不会发生。船上除了伊莱恩自己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外科手术的经验，可以说都是一群连缝合都不懂得的门外汉。如果伊莱恩真的在手术中途体力不支而晕倒，他会保持晕倒的状态一直打开着自己的腹腔，也不知道要保持这种状态多久……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可、可是你找得到吗？＂白狮人少年问：＂突、突然之间去哪里找医生……＂
＂你也许还不知道这件事，但波尔多那家伙正在大不列颠的爱丁伯尔格。＂死神佩恩走进医疗室，＂实际上我也是根据那家伙的证词找到爱丁伯尔格去，才碰见皮埃尔他们的。波尔多应该还没有离开爱丁伯尔格的旅馆，只要回去旅馆找人就行了。＂
＂我能用传送术飞回去，＂丹尼尔说：＂跟波尔多医生交涉一下，他应该很乐意过来协助你的手术。＂
他说的交涉，自然是付钱让波尔多医师跟着传送过来。
＂我、我没意见……＂伊莱恩也不得不妥协了，＂把、把我的病历拿来，让我先看看需要切除哪些部分。＂
＂你不会乐意看见的，小子。＂佩恩把一份资料递给伊莱恩。
伊莱恩仔细看着。已经石化和坏死的部分真的非常多，情况可以说是相当糟糕。
他有点怀疑自己身为医生，是否有足够的体力完成这个手术。他更怀疑自己身为患者，是否有足够的体力完成这个手术。
＂切除掉坏死的部分以后，能让奎格先生用治疗术让那些部分再生吗？＂丹尼尔好奇地问。
＂应该不，不太行。＂伊莱恩低声答道。治疗术也许可以堵住切口的损伤，让手术的创伤减少或者收敛。
但让切除掉的部分再生回来可是相当困难的，需要大量的时间和魔力。
更何况，那种再生是以健康人的标准来说的。绝对领域日渐崩坏的伊莱恩远不如一个健康人，内脏的再生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即使他能通过切除坏死的内脏而保住性命，他都会元气大伤，身体处于极度衰弱的状态。他仍然需要较长时间的静养来恢复手术的创伤，不然还是死路一条。
他舍命拯救了米迪尔，却把自己的身体彻底搞坏了。这时候的伊莱恩才明白小狐狸贝利刚才那句抱怨的真正含义——＂一直都是大哥哥在拯救别人，但是谁来拯救大哥哥你？＂
不管怎样，总之现在先专注于动手术，保住性命再说吧。
第3546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六)
第3546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六)
十几分钟后，伊莱恩被送进了手术室——既作为患者，也作为主治医师。
＂请让我也在这里旁观吧，王子殿下。＂刚从剧毒的鬼门关回来的埃德蒙来到了手术室内，已经换上了无菌服：＂我也许什么忙都帮不上。但我还是想在这里守望着王子殿下您。＂
＂好、好吧……＂伊莱恩没有办法拒绝，虽然他更希望埃德蒙能找个地方好好躺下来静养。
手术室里还有奎格、佩恩在。奎格作为唯一的治疗师，在场是必须的。佩恩那个家伙倒是纯粹在凑热闹，都不知道想干什么。
＂我把波尔多医师带来了。＂丹尼尔也带着一名中年发福的男人走进手术室，二人都迅速地换上了无菌服。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伊莱恩医师？＂波尔多听了丹尼尔的描述之后就义不容辞地赶过来了，连晚饭都还没有吃，而且也拒绝收钱。
＂抱、抱歉，麻烦你跑了一趟。＂伊莱恩苦笑道。
＂没事。＂波尔多耸肩：＂但我先声明了，我没有办法和你一样精确地动手术切除你体内坏死的组织。我在这里只是作为最后一道保险，当你体力不支无法继续给自己动手术的时候，我负责善后工作，把你的身体重新缝起来，终止手术。我也许也可以缝合一些被切除到一半的内脏，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办法把手术做得像你一样精细，请不要过分依赖我。＂
＂我、我明白的。这样就已经很足够了。＂伊莱恩继续苦笑。
＂不过话说回来，能有幸再见识到伊莱恩医师你动手术的过程，一定会让我获益良多。请让我见证你的手术吧。这个世界上能切开自己的身体，给自己动手术的外科医生，十个指头都数得完。没想到你会是其中一个。＂
所以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其他外科医生。做出过这样疯狂的行为吗？伊莱恩额角冒出一滴汗。
既然波尔多这样说，那就一定是真有其事了。波尔多可能通过观看纪录片之类的方式，见识过其他外科手术医生这样做吧。
既然世界上还有其他医生能做到这种事情，伊莱恩马上就觉得这事更加可行了，其实没有什么好怕的。
＂贝、贝利呢？＂伊莱恩又问。
＂已经让伊奥陪着他玩，把他的注意力引开了。＂丹尼尔说：＂他几个小时之内都应该不会注意到你在这里动这个手术吧。等他注意到的时候，一切已经完结，至少不会把他吓着。＂
＂好、好的。＂伊莱恩这才放心下来：＂开、开始消毒程序。＂
＂封闭手术室。开始消毒喷雾自动喷洒程序。＂负责管理这艘战舰的海之巫女丽莎娜的分身说道。手术室的大门被紧闭起来，同时有消毒喷雾在天花板上慢慢洒落。
众人几乎是沐浴在这纳米级别的消毒喷雾雨之中，身上的无菌衣被进一步彻底杀菌。因为他们都戴着口罩，至少不用担心吸入过多消毒喷雾。不过这种喷雾即使吸入也没问题，它原本就是设计成可以被吸入肺中，不对人体造成影响的。
而在波尔多的协助下，伊莱恩也被移送到手术台上，准备给自己动手术了。手术用的无影灯打开了，无数的光源落在他的身上。无影灯之中夹杂着数个摄像头，它们也工作起来，对焦到伊莱恩的肚子上去。
他姑且是穿上手术用的罩袍，遮盖住身体其他部位，只露出腹部。全息影像屏幕也出现在伊莱恩眼前，即使他保持平躺的姿势也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腹部的景象，没有问题。
＂开始局部麻醉。我是来还是你来？＂波尔多问。
＂我来吧。＂伊莱恩说道，伸手碰触了一下一旁的麻醉针。他并不需要用手去给自己扎针，他用念动力就能移动针筒，并精确地把它扎到自己身上任一个他想扎的位置上。
他可以逐渐感觉到一种瘫麻感在自己的腹部蔓延。而同时他的头脑还很清醒，手脚也能活动自如，局部麻醉应该是成功了。
内脏虽然也有痛觉神经，但实际上内脏的痛觉敏感程度不如体表。即使伊莱恩用手术刀去把自己的肝脏切掉一部分，也不会造成多么厉害的剧痛——这件事是人们最容易误解的部分。
大部分人都被各种电影、戏剧、文艺作品所欺骗，定性思维地以为人体内部受损会很疼。
比如说＂如同钻心一样的疼痛＂，这种表述其实是错误的。心脏受损所感到的疼痛，可能还不如表皮受损感到的疼痛那么疼。
当然，伊莱恩还是要给自己做局部麻醉的。完全不麻醉就从自己的内脏里割掉一块，那实在需要太大的勇气了。
他吞了口唾沫，开始对自己的肚皮动刀。
用手去握手术刀，往自己的肚子上剖，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但他咬紧牙关还是做到了，而且一刀切下去，划出不深不浅而且笔直的割口。
＂嗯，＂丹尼尔把脸别过去，不再看伊莱恩的手术内容：＂对不起，我有点……＂
＂这就怕了，小鬼？＂佩恩哼笑道：＂你还是离远点，可不要吐在他身上，或者吐在这个手术室里。好不容易完成的消毒会被白费的。＂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丹尼尔走开几步，只是远远地观察着正在给自己动手术的伊莱恩的身影。
其实最初往自己的肚皮上划下去的那一刀，需要非常巨大的勇气。伊莱恩却发现自己不带犹豫地做到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反而简单，无非是找到病灶，切除，修补切除之后留下的创口，然后找到下一个病灶，再切除，再修修补补，如此循环而已。
于是伊莱恩鼓起勇气，把手术刀往自己的肝脏附近移过去。
可是不行。拿刀的手太挡视线了。他是反向拿刀往自己的身上切，双手没有办法很好地避开摄像头。而且因为是通过摄像头看到的画面，伊莱恩发现自己的操作和画面是反向的，把刀往右移动的时候它其实是向左移动。这项手术的操作难度比伊莱恩想象中大得多。
＂帮、帮我把全息画面一百八十度翻转过来。＂伊莱恩说，同时弃掉了手术刀的刀柄，直接从手术刀上拆解下其头部的刀片，用念动力控制着。
画面随后也反转过来了。虽然画面中他腹腔里的一切都上下颠倒，但好歹他能自如地活动手术刀，不用根据画面左右颠倒地操作了。
但是这样一搞，伊莱恩也有点认不出来自己的内脏是哪个跟哪个了……
他花了点时间去辨认，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刀片挪向自己的肝脏的位置。他确认那个地方是肝脏，而且也确认到石化坏死而变成灰白色的部位，才开始对那个位置下刀。
嗯……切下去了。精准而利落，毕竟手术刀还是锋利得很。他自己切掉了自己肝脏的一部分。他以为自己会更害怕一点的，却发现自己内心毫无波动。
也许喝下巨龙的血，并且和巨龙量子融合过之后，伊莱恩的性情也变得偏向于巨龙了，是冷血动物了。不然怎么解释他自己切割自己，还一点都没感到害怕呢？
肝脏石化坏死的部分被精确地切除，没有漏掉一点，也没有多切除一点健康的组织。切除病灶之后本来应该会有血管出血等现象，但伊莱恩事先就用念动力把血管结扎起来了，虽然还是会有少量血液涌出，但都不是问题。之后他直接用念动力的细丝把血管缝合到一起，就这样让它保持不会大出血的状态，且不管。
＂要治疗吗？＂奎格问，已经拿出了咒术之火，准备释放名为[温暖之火]的治疗咒术。
＂不，不用，先等等。其、其他位置也被治疗术搞得愈合了，会影响我的手术。＂伊莱恩说。
奎格的治疗术范围略大，会影响到整个腹腔。其他被切开的位置要是也被治疗术影响而开始愈合，就会为手术带来麻烦。总之现在还不能依靠奎格的法术把手术创口堵上，等做完手术再说。
不过伊莱恩倒是想出来一个应急的处理方法——他自己也释放小规模的治疗法术就行了。
治疗术的基础无非是用魔力去刺激伤口周围的细胞，促进细胞活化再生。简而言之只要做出一个魔力的团块，能够持续而缓慢地释放最基础的光子，就算是治疗术了。现在的伊莱恩能用各种法术，治疗术没道理用不出来的。他于是放出一个指甲大小的光球，一个凝缩了大量魔力，但是魔力释放得非常缓慢的小球。
他就这样把治疗用的小球移动到刚刚完成缝合的位置。和他期待的一样，缝合的血管受到治疗术小球的影响，开始愈合。甚至手术切割掉的一部分肝脏组织也在微幅再生，连带那附近受损的毛细血管一起。
这个治疗术的小球的治疗能力虽然远远比不上奎格的[温暖之火]，但它尺寸小，能够精确到每个缝合的位置，可以在完成缝合之后马上就让缝合的位置愈合再生，用起来意外地方便。
＂擦汗。＂伊莱恩说。
波尔多医师过来给伊莱恩擦了擦额头的汗。
伊莱恩又挪动刀片，开始去处理自己石化的胰脏。接下来确实是重复的机械操作而已，不断地切割掉坏死的组织，然后缝合起血管神经和一部分的组织，然后用法术让缝合位置愈合。
等处理完这些之后，伊莱恩已经满头大汗了，波尔多又主动过来给伊莱恩擦了汗，仿佛已经摸透了伊莱恩想要擦汗的时机。
切割完胰脏之后再去处理脾脏，然后还要切除一部分的十二指肠。十二指肠也只能先结扎两头，再切除石化坏死的部位，然后把健康的部分重新缝合再用法术治疗、再生。伊莱恩发现自己机械地、不带感情地做完了这一切，就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冷血性吓到。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一小部分的肺叶和左心瓣都有轻微的石化现象。这个应该没有办法切除吧？＂佩恩冷冷地问。
＂不、不是，能够切除。＂伊莱恩却答道，同时检查了一下自己腹腔中是否还有要处理的东西，然后就开始把腹腔缝合起来。
＂……你是认真的吗？你怎么在有呼吸有心跳的状态下给自己切除心肺里石化坏死的部分？＂
＂当、当然是认真的。＂伊莱恩低声说：＂肺部只、只要屏住呼吸就能处理。心跳……可以用、用念动力暂时让它停止跳动。＂
＂喂！＂丹尼尔惊呼起来：＂你想死吗？！＂
＂没、没事，心脏停跳几分钟是不会死人的。只、只要在那之前做完手术就可以了。＂
＂这太疯狂了。我不建议你这样做。＂波尔多也说：＂心脏停跳意味着血液停止流动，你就会逐渐全身缺氧、陷入昏迷。你在昏迷之前，能完成心脏的手术吗？一旦朝自己的心脏下刀，你就必须用念动力让它停跳。它停跳，你的状态就会越来越差，最后连维持手术都做不到。我真的不认为这是可行的事情，伊莱恩医师。
只要你中途晕过去，你就必死无疑。你晕过去的话念动力也会停止吧？心脏会再次自律跳动，同时因为你对心脏下过刀，它一定会大出血吧？
这不是我能处理得过来的状况。即使我想代替你完成手术，或者把心脏缝合起来终止手术，都是很难做到的。我到底怎么做才能在你大出血的状况下给你缝合止血？＂
＂我、我不晕过去就可以了。＂伊莱恩却说。
＂这不太现实啊。这也太乱来了啊……＂波尔多仍然担心得很：＂这部分的手术果然还是先别做吧？至少得把你送到正规的医院，弄个人工心肺装置（ECMO），再进行手术？＂
＂没问题的。来得及的。＂白狮人少年却坚定（固执）地说。仿佛他真的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仿佛他真的能在心脏停跳的短短几分钟之内对自己的心脏做完手术。
众人于是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默，他们实际是拿伊莱恩这个疯透了的疯子没辙。
＂总、总之先把腹腔缝上……＂伊莱恩说，正用念动力的细线逐渐把打开的腹部缝合起来。
然后突然，整个房间的光线变得暗淡下来，仿佛[狮子座号]的发电装置出现了故障。
＂什么？＂丹尼尔闷哼：＂在这种关键的时间里搞什么鬼？＂
＂敌袭。＂丽莎娜的分身报告道：＂有谁侵入了这艘船内。＂
＂哈？怎么可能？！这船明明被防护罩包围起来，而且进出口紧锁着，入口还有人守卫啊？＂
＂……防护罩的话，刚才有一个短暂的瞬间被解除过。＂佩恩阴沉着脸说道：＂就在你小子瞬移去大不列颠，再从大不列颠带人回来的那段时间里。＂
＂是、是心灵勇士。＂伊莱恩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致，＂那、那家伙应该是潜伏在船附近，也许是船底，趁防护罩解除的短暂时间里侵入了这艘船。＂
＂但是，他怎么通过门口的守卫呢？＂
＂他、他把他们催眠了吧。＂白狮人少年低声说，快速完成了腹腔的缝合：＂心、心灵勇士伽瑠达应该是擅长心灵攻击的家伙……催眠守在入口那群狮人应该很简单。＂
然后守卫们就像没看见伽瑠达，或者把伽瑠达当作这艘船里的乘员那样，把他放了进来。
真是在最糟糕的时机里来了最糟糕的敌人。
第3547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七)
第3547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七)
手术室的照明变得暗淡下来，而且无影灯在不稳定地闪烁着。也不知道心灵勇士伽瑠达在船里搞过些什么破坏，真让人担心手术室外的人的安危。
＂我去对付他。＂丹尼尔说，正准备往外走。
＂站住，不准从这个手术室里走出去。＂波尔多医师却道：＂手术室现在是无菌环境，你往外跑是打算让细菌进来吗？术后的细菌感染可是会要了他的命！＂
＂该死的……还有多久才能完成手术？＂丹尼尔转过来看伊莱恩。
＂马、马上就好。＂伊莱恩把自己的腹腔缝合好了，同时也让奎格过来接手，开始用治疗法术让缝合的创口再生愈合起来。等手术的创口全部堵上以后，细菌就不会跑进去了。
伊莱恩本来还想把自己的胸腔切开，把心肺的石化坏死组织切除，但如今只能先把这部分的手术押后再处理。
波尔多也看出了伊莱恩的打算，并松了一口气。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来袭的敌人反而救了伊莱恩一命？
＂嗯……＂也在此时，埃德蒙突然跪倒下来：＂你们有没有……突然觉得很困？＂
咚。血狮子埃德蒙就这样倒在地上睡着了。
＂糟糕，精神攻击吗——＂丹尼尔转头看着手术室中的众人：＂大家集中精神，忍住点！不要被敌人的精神攻击影响了！＂
可是没有用，首先倒下的是埃德蒙，然后波尔多突然也露出一脸的困乏，也倒在地上了。
＂奎格！奎格，你一定要——＂丹尼尔转头冲最重要的奎格吆喝道，可是没有用，再大声的吆喝也赶不走困顿，正在给伊莱恩治疗到一半的奎格突然软瘫下来，伏在伊莱恩身上就睡着了。
＂你这…混…蛋……＂伊莱恩用力想推开奎格，好让自己的治疗法术能继续给自己疗伤，把腹腔的手术切口彻底堵上。可是他还是慢了一步，为了给自己动手术而筋疲力尽的伊莱恩已经被困顿赶上，眼皮塌了下来。
在彻底睡着之前，他往自己的身体上释放魔术，用不会溶解的冰块堵住了腹腔上的手术创口，同时他也朝空中释放了一个魔术的光球，那种能持续发射可见光的魔术球体代替了手术室的照明系统，暂时把这个昏暗的房间照亮了。
＂接、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伊莱恩也被精神攻击影响，睡着了。
＂这是不是有点糟糕？＂死神佩恩闷哼道：＂心灵勇士伽瑠达吗。真是厉害的催眠术师，居然能同时攻击整艘战舰里的人。＂
＂所以……你为什么没睡着？＂丹尼尔纳闷地问。
＂我有[睡魔]的保护，能多少免疫一点精神攻击。＂佩恩在察觉到精神攻击的时候，就已经把邪灵睡魔召唤了出来。
如今那个沙子组成的巨人正站在他身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操作，给佩恩带来了一定程度的精神攻击防护。
＂你又为什么能抵抗精神攻击？＂杀手反问。
＂我体内混杂了魅魔的血液和龙类的血液，这两者都能抵抗精神攻击，特别是龙血。＂白银骑士少年答道，同时捂住额头：＂不过……这个心灵勇士好厉害。催眠的低语疯狂地涌入脑子里，我无法集中精神了。被这家伙搞得睡着，恐怕是时间问题而已。＂
＂同感。这边也是一样的情况。＂佩恩也在承受着那个精神攻击，他的表情逐渐从原本的轻松散漫变得严肃起来：＂找出那家伙的本体，杀了他，以停止这种精神攻击。没有别的办法了。从这里出去之后，马上分头行动。＂
＂乱杀人的话，伊莱恩先生又要发你牢骚的。＂
＂屁啦。我自己的生命都受到威胁了，还想让我对敌人手下留情？杀了没商量。＂他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并把另一根香烟递给丹尼尔：＂等离开了手术室，马上点着这个。它可以帮助集中精神。＂
丹尼尔露出嫌弃的表情：＂我不抽烟的。而且我还未成年。＂
＂现在是非常时期。＂死神佩恩哼道：＂这个是我特制的强力薄荷烟。它不仅提神醒脑，散发出来的熏烟还能屏蔽周围的精神干扰。＂
（职业杀手对付催眠术师的，独门配方吗。）
＂那么这玩意岂不是要把我呛死……＂
＂呛死正好。越是难受，越不容易睡着。＂
＂这是什么歪理……＂
＂少废话！＂不顾丹尼尔的反对，佩恩把香烟强行塞到丹尼尔手中。
没有办法之下，丹尼尔只能收下香烟了。
＂等我们把手术室的门打开，就马上喷射那个消毒的喷雾，直到我们离开并关上门为止。做得到吗？＂佩恩问丽莎娜。
＂我可以试着做到，但战舰目前的电源供给很不稳定。不知道那位心灵勇士对战舰做了什么手脚。＂丽莎娜的分身答道：＂希望消毒喷雾能正常喷射出来。＂
＂请一定要做到。＂丹尼尔和佩恩摸到手术室的大门前，一边用手护着香烟，一边做好冲出去的准备。
＂开门！＂随着佩恩的呼喊，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两人迅速冲了出去，同时手术室也开始疯狂喷洒消毒喷雾，把外来空气中的细菌马上杀死。
两人冲出去只花了短暂的一秒钟，手术室的大门随后就关上了。而消毒喷雾还持续喷洒了好几秒。
＂这就是极限了。＂丽莎娜道：＂祝你们武运昌隆。＂
整个手术室的灯光彻底熄灭，手术室内的电源被切断，就连监听伊莱恩生命体征的各种仪器也全部停止运作。整个手术室里一片静寂，只剩下伊莱恩释放出去的那个光球，作为唯一的光源存在着，并发出低声的轰鸣。
而手术室里的人全都睡着了，还醒着的人也离开了手术室。为了找寻潜入战舰内的入侵者，丽莎娜的分身也穿墙而出，去监控室了。
然后，一个鬼魅般的影子也悄然出现在手术室。幻梦一般的半透明影子，是直接穿透墙壁而过来的。
它看到了伊莱恩，并且朝伊莱恩走近。
＂就是你。＂心灵勇士伽瑠达的幻影盯着躺在手术台上昏迷不醒的伊莱恩：＂一族的大敌。要灭我族的恶人。死吧！永远地，囚禁在心像世界里，做无尽噩梦吧！＂
那个幻影化作一道灰暗的光芒，钻入伊莱恩的体内。只是个幻影的它没法对有实体的伊莱恩出手，但它可以攻击伊莱恩的精神世界。
而精神的毁灭也同样意味着死亡——那种一旦沉睡就再也醒不过来的，意识的死亡。
与此同时（？），狮子座号的公共休息室里。
＂伊奥哥哥？醒醒，伊奥哥哥！＂贝利动手摇着身旁的红狼少年，可是伊奥似乎陷入了沉睡，不管怎么摇都醒不过来。
＂不行吗。＂小狐狸摸了摸头，＂看来大家都睡着了呢。这就是心灵勇士伽瑠达的精神攻击吗……＂
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困。不过身为狐人的他能够多少使用一些幻术，脑力也比别人强大得多。懂得幻术的原理，就能想办法抵抗精神攻击。
不过他陷入沉睡也只是时间问题。伽瑠达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得多，居然能对全船人发动无差别的精神攻击，让所有人陷入沉睡。而且这沉睡恐怕只是个开始，是更可怕的计划的前奏曲。
贝利于是摸索了一下伊奥的腰间，找到一柄小匕首。那把匕首和伊莱恩送给贝利的护身符匕首不同，是真正有开锋，能伤人的匕首。
＂好吧…这一定会很疼的，可是……＂小狐狸坐了下来，用匕首瞄准自己的小腿。
他一匕首扎了下去。
＂呜……＂
大概是进入了皮肉几寸深吧，没有到达骨头，以贝利的力气是不可能做到那个地步的。但这样就够了。剧痛带来的刺激赶走了他的困乏，让他暂时不会睡着。
当然，事情也可能变得更糟糕。伤口在涌血，这样持续失血下去可不仅仅是睡着那么简单，他会有生命危险。
在那之前必须击退或者击杀心灵勇士，让大家醒来。整艘船里有办法对抗这种精神攻击的，恐怕只有贝利一个了。其他人即使能勉强从精神攻击下坚持下来不睡着，也没有办法真正击败不知躲在哪里的心灵勇士伽瑠达。
事不宜迟。
贝利在确保自己绝对不会睡着的前提下，开始集中精神。
忍着剧痛集中精神，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但他勉强可以做到。他把幻术解除了，让自己变回狐人少年的模样，不再是用幻术伪装出来的蓝狮人少年。他唾弃自己的真实模样，但这个时候反正没有人能看见他这副模样。
一个半透明的，虚幻的影子徐徐从贝利身上冒出，仿佛是个鬼魂。
贝利当然没有死，那也当然不是他死后的鬼魂。
那只是一种高阶的幻术，一种对自己下心理暗示，把自己的光魂和自己的身体分离出来的术法——[魂体离脱]。
没有人知道这算不算是幻术的最高境界，但这肯定是进行精神攻击时最有效、最致命的方法。
幻术使用者可以靠这个从脱离出来的魂体，潜入熟睡的人的内心深处，直接攻击那人的深层意识。成功的话可以命令对手做任何事情，甚至可以把对手的精神直接杀死。
因为是魂体，这个半透明的东西可以穿墙过壁，飞天遁地。唯一的限制就是贝利身后那根＂线＂。
是的。有一根光子构成的缆索，从贝利的魂体的背脊后方延伸出来，连通到贝利的身体上。从体内脱离出来的意识也靠着这根线与本体沟通。
线的长度并非无限，这种状态下的贝利大概能离开本体三百码活动，离得更远就没有办法控制魂体了。
贝利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心灵勇士伽瑠达也能使用同样的能力。而且伽瑠达肯定在使用同样的能力，让魂体脱离出来，想直接用这招攻击伊莱恩大哥哥的精神世界。
想要击败伽瑠达，就必须用完全一样的招式来反击。
但贝利攻击的目标并非伽瑠达的身体，而是他的伊莱恩大哥哥的身体。
伽瑠达的身体藏在战舰某个隐秘的角落里，一时半刻是没法找到的。但贝利知道伽瑠达的精神会到往何方，伽瑠达的魂体一定会找到伊莱恩大哥哥，并试图侵入大哥哥的体内。所以贝利的魂体也跑进大哥哥体内，在那里截击伽瑠达就行了。
在伊莱恩大哥哥的体内击败入侵的伽瑠达的魂体，毁灭伽瑠达的精神，就算是打败了伽瑠达，然后战舰里所有人都会得救。这就是贝利的计划。
＂撑住点，大哥哥。我马上就来救你。＂小狐狸的魂体自语道，开始穿墙过壁，朝医疗室的方向飞去。
第3548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八)
第3548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八)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绝望已经笼罩了他。
白发少年从地上爬起，发现自己在一个冰冷的、漏风的破铁皮屋里。
衣衫褴褛，甚至几乎算是衣不蔽体，只有几块破布遮掩住身体，浑身伤痛的他因为无法忍受剧痛和严寒，重又倒在地上瑟缩起来。
被送到犹泰人的集中营大概只有四五天的时间。但这短短的几天时间格外地难熬。集中营里分发的食物，虽然比猪食还难吃、带着一股臊臭味，但他一口都没吃上。集中营里其他孩子仿佛把他看作是眼中钉，不停地欺负他，抢走他的食物，打翻他的食物，把他按倒在地上疯狂殴打，总之就是不让他吃上半口饭。
饥寒交迫，浑身是伤的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就是这小子吗？＂有人闯了进来。是比那群欺负他的孩子们稍微大一些的，年轻人。
＂就是这家伙。无父无母，又被那群顽童盯上，他应该快要死了吧。＂另一名年轻人答道，已经走近了白发少年。孩子想要作出反应，但他被那名年轻人一脚踩在地上不能动弹，没有反抗的余地。
＂别动，死小子。＂对方一边搜白发少年的身，一边殴打着他：＂果然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吗……死穷鬼。＂
然后他扯下白发少年身上残破的衣服：＂既然没钱，你就用身体来让我们乐一乐吧。＂
然后那群年轻人开始疯狂地殴打他，侵.犯他，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侮辱与凌.辱持续了一整晚，低声悲鸣也在那乌漆麻黑的房间中持续着。天亮之后，那群年轻人悄然散去，只留下被凌.虐得筋疲力尽的白发少年。
在晕过去之前，他发现了地上一个反射着光芒的东西，一柄锋利的小刀。大概是那群年轻人粗心大意遗落下来的东西，说不定是他们故意的。少年下意识地把那小刀藏在身下，然后才晕倒过去。
（这一定有什么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简直就像是，在一个噩梦般的回忆里，再一次做更恶劣的噩梦。）
同一天傍晚，到了领食物的时候，那群犹泰人孩子又过来找白发少年的麻烦。他们把他捧在手里就想带着逃跑的食物弄洒了一地，他们开始围着他踢打。拳打与脚踢如同雨点般落在他身上，摧毁着他的外在，也撕裂着他的内在。
已经忍无可忍的他亮出了小刀，挥舞了几下，试图逼退那群孩子。可惜饿得手脚无力的他马上就手软了，手中小刀飞脱出去，落在地上。
＂敢对我们亮刀子？＂带头那名孩子王露出恶毒的表情：＂你死定了！＂
于是他们冲过来，对白发少年的殴打更加猛烈了。那名孩子王捡起小刀就在白发少年的身上猛划了几刀，每一刀都不致命，但刀伤都集中在孩子的背上、手臂和腿上，留下一道道血流猛涌的口子。白发少年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本来就虚弱的他躺在地上，在自己的血泊之中，无法动弹了。
（谁来……救救我！）
（如果这只是个噩梦的话，请快让它醒来吧！）
然后日耳曼的军队闯入了集中营，他们似乎得到了某种可靠的情报，坚信这些犹泰人是恶魔，他们开始用枪扫射，用坦.克炮轰这些集中营里的恶魔。人们开始逃窜，但他们逃不掉，要么在逃掉之前就被扫射死亡，要么试图翻越集中营的铁丝网时触了高压电，一命呜呼。
犹泰人集中营从前一秒的丑陋的人间，变成后一秒的恐怖的地狱。鲜血，烈火，硝烟，恸哭，一切都在那场腥风血雨中受洗礼，迎接那必然到来的死亡。
到处都有犹泰人被残杀然后倒下，然而原本就倒在血泊里的白发少年却被无视，日耳曼的军人们大概以为他早就已经死了。
屠杀完毕，军人们满意地收队，还给这次行动套上一个借口，声称是正义的行动，他们无非是在清理恶魔的后裔而已。他们的行为是否有正义性可言，就留待后世人去评价。
一个衣着打扮相当诡异，身披黑袍的神秘科学家出现在屠杀场里。他带领的团队是过来收拾尸体，把它们丢到坑里焚烧的。已经不能动弹、奄奄一息的孩子也被扔到这个万人坑里，被压在无数尸体之下。然后焦油淋了下来，烈火把焦油点燃。遗体在烈火中碳化瓦解，尸油则不断下渗。
虽然烈火还没有波及被压在尸体堆下的白发少年，但他被烧死或者窒息而死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不管他有多累多疼、如何奄奄一息，他还是奋力地从尸体堆中爬出。也许他能逃出去，也许他在逃出去的过程中就会被点燃，然后在烈火中惨死；又或许收拾尸体人们发现了残存的他，会杀了他灭口；
其他选择好歹还有一线生机，他知道自己一动不动躲在尸体堆下，必死无疑。他还想活下去，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在这个丑陋的、痛苦的世界上活下去。活下去的话，说不定还有一丝半点的可能，得到幸福？
他艰难地爬动着，挪动着，拖动着自己的身体，在灼热与窒息的临界点上苟延残喘。他的身体其实已经被烧着了，皮肤在灼痛，和原本的拳打脚踢的伤害、刀伤割伤混杂在一起，让他痛苦不堪。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尸体被焚烧的味道，他自己的身体也被焚烧的味道。他不敢去想象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也干脆不去想拖着这身伤到底怎么才能活下来，他只是继续爬行。他爬行，爬行，在成堆的尸体中爬出，因为痛苦总算到了尽头。
可是那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却出现在他眼前。
＂你，不想死吗？＂阴险着脸，男人问白发少年。
虚弱的少年轻微点了点头。
＂那你的身体我就收走了。生存意志如此强大的你，一定是个优秀的实验材料吧，啊哈哈哈哈！＂男人的恐怖尖笑声，在夜空中回荡。
那之后过去了多久呢？白发少年忘记了时间，他甚至连自己的过去也彻底忘了。他被改造成不死的怪物，那个疯狂的科学家正在收集尸体，进行各种不死生物的研究，试图借由不死研究探究出生命的奥秘，从而达成永生。
那个科学家却不是什么好东西。邪恶至极的科学家不断用孩子的身体进行各种惨无人道的研究——切割、粉碎、焚烧、酸蚀、注射猛毒，这些都是白发少年所经历的日常。
白天，他被锁在研究所的手术台上，身体承受各种各样的折磨；
晚上，他和其他数十名同样的不死生物一同被关在猪圈一样恶劣且肮脏的牢笼中，那些饿疯了的不死生物相互啃噬着对方，也啃噬这名不死的少年。它们的饥饿得到满足之后，就开始如同野兽般侵.犯着对方，一团又一团的肉块互相糅合在一起，把白发少年挤压得无法喘息。
这时候他才深切体会到什么是生不如死。明明活下来了，却过上了比死还要凄惨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连心都被渐渐摧毁。
（谁来……救救我！）
疯狂的科学家在不断地切割着他的身体，揉碎他的内在。
（好痛苦……活着好痛苦！）
其他不死怪物们一边啃噬他的血肉，一边蹂躏着他的身体。
（……快杀了我！）
＂你想死吗？＂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在对他低语：＂放弃活着，把自我摧毁，把自己的绝对领域摧毁，你就会死。
即使是不死的生物，只要忘记了自己的形状，就会变成连生物都不是的东西。
融化吧，瓦解吧，你的自我。忘记过去，忘记自身，然后你就再也感觉不到痛楚了。＂
（我……）
白发少年打算回应那个声音，但他在犹豫。
[不要！]另一个更为含糊的声音却在叫唤道：[不要相信他，大哥哥！]
[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管你再怎么痛苦，这一切都……]
那个在叫唤的声音中途就断了，被谁阻止了。然而白发少年却不曾怀疑眼前的一切是假象，因为他经历的这些痛苦，是多么的真实，那么的痛彻心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邪恶的科学家把白发少年不死的身体研究个透彻，已经没有需要去研究的东西了，他就像处理垃圾一样，把他卖掉了。
作为不死身珍稀品的奴隶而被卖掉的白发少年，最终沦落到一个王家的囚室之中，被如同野兽那样圈养起来。他们是残忍至极的人，他们看中了少年的不死特性，不断地从他身上扒下毛皮来卖钱。每一天他们都从他身上割下数十块毛皮，一次又一次地等待他再生，然后再继续扒皮。晚上，在他精疲力尽之后，残暴而心里变.态的国王会用皮鞭、用绞架、用各种残暴的刑具来折磨他，以发泄压力。
反正他不会死。反正不管承受怎样的折磨、暴虐、摧残，他就是不会死。玩不坏的玩具，谁不想要试着去蹂躏它呢？
（好痛苦……救命！）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就连那个王国都灭亡了。
他在幽暗的地牢里，被锁在满是血迹和锈迹的铁处女里，发出无声的悲鸣。人们忘记了他的存在，过来折磨他或者扒他皮的人都已经不存在了。但当初留下的、最折磨人的刑具，却依然发挥着当年的效果。
贯穿了他全身的刑具的尖刺，依然给他的身体带来无尽的痛楚。那刺穿他身体尖刺几乎已经和他的身体融合在一起，它们带来的痛苦也永远地停驻在那里，和孤独、和冰冷、和地下室各种虫子的啃咬一起，在蔓延、蔓延、让人疯掉般持续蔓延。
（谁来救救我……）
然后他总算明白了。世界上真正的痛苦，并不是身体受到的折磨，并不是肉.体蒙受的侮辱。
世界上真正的痛苦，是孤独。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几亿年，持续下来的孤独。仿佛世界已经把他忘却，他从试着去数日子到彻底放弃去数，最终连对时间的感觉都迟钝了。剩下的就是空虚，空寂，无尽的寂寞。
（谁来杀了我！）
到底多少个千年、多少个万年过去了呢？脑子都快要疯掉了。精神都逐渐变得不正常了。
＂你又在乞求死亡吗？＂然后，那个冥冥之中的声音再度出现，又在向他低诉：＂那就舍弃自我，向死亡靠拢吧。如果你真的想要舍弃自我，变成如同植物一样的存在，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你。＂
这一次，他想接受下来。他想要一个最终的、平静的死亡。
（那么，我——）
[大哥哥，振作一些。]
然而另一个声音也在叫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切都是假的。不管它们带给你的感觉有多么真实。]
[不要被假象迷惑了。回想你真正的样子，回想你真正的希望。]
[回想一下我，好吗？]
一个孩子的模样隐约出现在白发少年的眼前。憔悴的他试图睁开眼睛去看清楚那个孩子的模样，却怎么都无法看清楚对方的脸。
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么陌生而熟悉？
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在蔓延，让他感觉到对方没有在说谎。
即使一生都在不运之中渡过，受尽痛苦与折磨，居然还是有人会在乎他，会去爱他。
如果这是真的话，就还有——
＂别来碍事，你这个废物！＂那个劝说他去死的声音，在咒骂着。
[你才是别碍事！谁允许你伤害大哥哥了！]另一个声音回应着，那明明是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却格外坚强。
[大哥哥，坚定些，看透这幻象吧！]孩子的声音继续呼唤道：[你并不孤独。你还有我，还有我们。]
[现实再糟糕，也还没有你看上去的这么糟糕。这个世界还是存在希望的。]
希望。
那个几十、几百年前，在时间流动的初始就被白发少年舍弃掉的词语。多么沉重的一个词语。
多么沉重，但他必须背负起来，一直在背负着的词语。
漆黑逐渐褪去，被光明取而代之。身上经受过的剧痛仿佛只是一场虚幻，他逐渐地不再觉得难受。
小狐狸的身影出现在伊莱恩眼前，充满期盼地看着他。
＂大哥哥，你终于醒啦？＂他微笑着说，眼里却带着泪：＂幸好你没有忘记我。＂
＂贝、贝利……＂伊莱恩也哭着抱住小狐狸：＂我、我好像做了个噩梦。很长很长的一个噩梦，长得好、好像有好几辈子。能、能再见到你真好……＂
＂我知道的，大哥哥。我知道的。＂狐人少年轻轻拍着伊莱恩的背脊，安慰道：＂但是一切都过去了，大哥哥。每次都是大哥哥去拯救别人，这次轮到我来拯救大哥哥了。大哥哥你在这里看着就好，我去把那个坏蛋打败哦。＂
＂坏、坏蛋……？＂此时的伊莱恩甚至都还没察觉到，他的内心世界里有另一名入侵者。
不过他马上就察觉到了。因为贝利在，因为除了伊莱恩之外，他能意识到心里有其他人，所以他也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那名半鱼人。
狡猾的、灰黑色的丑陋家伙，如同这个洁白世界之中一个异物，与周围的环境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那家伙就是锤勇士古达提到过的，卑鄙无耻的心灵勇士伽瑠达吗。
在伊莱恩想对伽瑠达动手之前，那家伙就伸手指着伊莱恩。
＂你要服从我。你曾经说要服从的。＂伽瑠达低诉道。
然后白狮人少年发现自己全身变得僵硬，不能动弹了。
＂可、可恶……怎么回事？＂
＂你曾经屈服给他，他在你屈服的时候对你下过心理暗示，所以你无法对他出手。＂贝利说，然后伸手摸了摸伊莱恩的脸颊：＂不过放心，大哥哥。你不能对他出手，我可以。我会保护你的。＂
＂贝、贝利……？！＂
没有去回答伊莱恩，小狐狸转身往伽瑠达所在的方向走去，正面迎战心灵勇士。
＂尽管只是幻觉，你居然敢把大哥哥虐待得那么惨。＂贝利冷眼看着心灵勇士伽瑠达：＂绝对饶不了你！受死吧！＂
第3549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九)
第3549章 湮没之于月陨 (四十九)
看见面前的孩子对他发起挑战，心灵勇士伽瑠达不禁觉得好笑。
他是一族之中最强力的术者。虽然使用魔术时能够调动的魔力和施法的专注力都不如术勇士巴纳迪达，但他施法的精确度和速度都远高于巴纳迪达。
而再别人的内心世界里，施法是完全不需要消耗魔力的，需要的只是想象力和专注力。单论这两点的综合实力，应该没有人能比伽瑠达还强了吧。
简而言之，他可以在这个精神世界用法术乱轰一通而不用担心魔力不足，他最大的缺点会被这个精神世界所补足。而几乎没有缺点的他，法术战时也几乎是无敌的。
他面前这位小朋友呢？
这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种族的小不点，看起来矮小又可怜，既没有多少的膂力，也不见得会是个强大的法师。所以这小鬼是来干什么？这小鬼真的打算和他，心灵勇士伽瑠达，战斗吗？
＂呼。＂贝利却冷笑：＂你也许觉得不可思议。没关系。总之你放马过来就好了。然后我会让你见识到实力的差距，让你知道什么是绝望。＂
只是在虚张声势吧。
伽瑠达踏前一步，开始了施法。
即使对手是个小鬼，他也不会手软的。数百枚冰箭在他身后瞬间成形，瞄准了小狐狸飞驰而去。光是这些冰箭的任何一发，就能把贝利的身体贯穿，炸得稀巴烂。
可是，在冰箭击中之前，小狐狸突然摇身一变，成为了风雪龙兽。再怎么厉害的冰箭都无法贯穿风雪龙兽那厚重的龙鳞，心灵勇士伽瑠达的攻击可说是完全无效！
＂什么？＂伽瑠达有点吃惊，但是他已经在自己头顶的上空生成了另一枚巨大的冰球，并把冰球掷向对手。精神世界里虚拟的念动力比现实之中的念动力还要强大，因为这里连空气阻力都没有，伽瑠达想象它能有多快，冰球就能飞得多快。质量如此巨大的冰球，就连风雪龙兽都没有办法抵挡吧！
可是，这次小狐狸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巨大的史莱姆之王。冰球砸落在史莱姆身上没有半点效果，冲击完全被那柔软的、果冻状的怪物吸收了。
不仅如此，巨型史莱姆也策动了反击，它从半空中聚集了巨大的光束，让激光划向伽瑠达。
伽瑠达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史莱姆，也从不知道巨型史莱姆居然会使出这样的攻击。因为他不知道那个光束的本质是什么，他只能尽全力去躲避，而且差一点就被那个致命的光束扫中。光束还是削掉了他手臂上一部分鱼鳍，尽管没造成多大的伤害。＂哈哈哈哈哈哈哈！＂贝利猖獗地笑着，并开始召唤鱼群。成群的食人鱼从地板上突然涌出，咬向伽瑠达。尽管食人鱼的杀伤力并不高，但成群的食人鱼冲击过去，就足够把伽瑠达咬得体无完肤！
猛烈的冰雾自伽瑠达身体周围释放，把接近的食人鱼全部冻住，这才勉强抵挡住食人鱼的攻势。不过贝利那边早就不依靠食人鱼的攻势了，更多的云蜘蛛从天而降，朝伽瑠达喷吐毒液和蛛丝！
伽瑠达扬起了念动力的暴风，用龙卷风样的暴风把周围靠近他的飞道具吹开，让自己暂时免受围攻。可惜那龙卷风只能吹飞小型飞道具，这边的贝利已经化成了巨型蒸汽蟹，挥舞着又粗又长又巨大的蟹钳，扫向伽瑠达。那蟹钳轻易地贯穿了念动力风暴的阻挡，拦腰击中心灵勇士，瞬时把他击飞！伽瑠达喷着血飞跌出去！
＂看来你是完全不懂，所以我就告诉你好了。＂变回原状的贝利似乎能用念动力，一边说话一边飞驰追赶上伽瑠达：＂这里是精神世界。精神世界里的强大并不取决于现实中膂力或魔力的强大。这个精神世界里影响强大的关键因素只有一个：想象力。
在这里，想象力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数十头红巨星鳐被贝利召唤出来，并且疯狂地朝心灵勇士伽瑠达发射出带有致命灼热的针刺。没等伽瑠达站起来，他已经被这些针刺贯刺全身，而且被高热迅速融毁身体。
当然，在这个精神世界里的伽瑠达的身体也只是类似灵体的存在，是不灭的。即使身体被毁，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原状。他被毁掉身体时只是感受到了那份灼热带来的痛楚而已。
正当伽瑠达不断发射冰箭，吃力地对付着那群围攻他的红巨星鳐时，贝利这边又召唤出更多的云蜘蛛和蒸汽蟹去围攻对手。
伽瑠达有点疲于奔命，他从来没有想过贝利这样一个小孩子居然能用想象力驱动那么庞大的怪物军队来进行攻击。
和自己施法攻击不同，靠想象力驱动其他幻象出来怪物进行攻击，需要实际观察过这些怪物的行动，对它们的攻击方式、行动习性了如指掌，才能做出具体的、生动的想象。
那名孩子恐怕从很久以前起就一直在观察，而且观察得非常仔细，也许是日夜不停地观察着这些生物的行动，才有可能靠想象重现出这些怪物。
但这真的有可能吗？亚特兰提斯里的怪物栖息地全都是生人勿近的地方，普通人光是通过这些地方就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能通过自然是赶快通过，谁会在那种险地里长留啊？更何况这名孩子在现实中肯定只是一名没有战斗力的孩子，他长留在那种险地里观察怪物们的生态，岂不是瞬间就被怪物们生吞活剥吗？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这一切的[不可能]，却造就了贝利这强大而具体的想象力。
光是召唤怪物们围攻对手就够，小狐狸后撤了几步，远远观察着心灵勇士伽瑠达，同时也在进行着别的想象。
伽瑠达的怀疑是对的，正常情况下贝利绝对不可能光靠想象力就召唤出如此庞大的怪物军团。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观察亚特兰提斯内的各种怪物，更没有办法安全地观察它们的打斗方式，哪怕是他曾经观察过伊莱恩大哥哥和这些怪物打架。
正常情况下他确实是做不到。但他有非正常的手段，可以做到。
他摊开了手中一本金属书——《深渊魔典：无名英雄譚》。
自从他在法兰西的王家书库中找到这本神秘的金属书，这本书就一直在指导着他前进的步伐。这书的力量可以让他看到未来，又或者说是，看到未来的无数个分支。他只要打开书本，一一用手去碰触书页中那些光柱，就能看到未来的各种可能性，各种各样的分支选择，以及分支选择所导出来的更多的未来。
这本书让他可以选择自己最想要的未来，只需要献上自己一部分的记忆为代价。
但这本书的作用远不只此。如果只是窥见未来，而不实际动手去改变自己的未来的话，书本是不会向贝利索要报酬的。
这也意味着，贝利可以单纯在＂看书＂，从无数个未来的分支里看透每一种分支里的每一个细节。只要他不动手去改变自己的未来，再怎么窥看未来都不会被收取代价。
在闯入失落之城亚特兰提斯以来的一个多星期里，虽然伊莱恩他们在地下迷宫每一层都只和那里的怪物战斗过一两次而已，但贝利见到的光景却远不只此。
伊莱恩也许只和城里的史莱姆王、云蜘蛛、蒸汽蟹、日珥虾……等怪物打斗了一两次就通过那一层迷宫。但在贝利所能窥见的未来里，其实伊莱恩他们一行人在每一层迷宫里都全灭过无数次，被各种生物以各种方式残杀至死。贝利既窥看到了成千上万个他们的悲惨的未来分支，也观察了那些怪物战斗过无数次，甚至都熟练地知道了它们到底能使出怎样的攻击，攻击时又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和前兆。
可以说，狐人少年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懂得亚特兰提斯城内那些怪物的习性，毕竟他已经像个专业的动物学家那样，观察那些怪物各有成千上万个小时了。
[想象力]必须建立在大量事实根据的基础上，建立在长时间观察的基础上。
以前就曾有专门绘画老虎的画家，在野外偷偷观察了老虎的生活数千数万个小时，这样观察过后，画家画出来的老虎才能传神，才能让纸上的老虎如同活生生的动物那样，有着灵性。
如今在精神世界里，靠想象力重现怪物为己用的贝利，其实也是基于同样的原理，在重现那些被他再熟悉不过的怪物们的幻影。
因此，心灵勇士伽瑠达绝对打不赢贝利。至少在这个精神世界里，绝对打不赢。
那家伙只是个窝在自己的小小的城市里，懂点法术就以为自己很厉害的乡巴佬。
而贝利却跟着他的大哥哥在整个亚特兰提斯里冒险，在无数次出生入死的大冒险之中，看透了整座城市每一个敌人。
心灵勇士伽瑠达等于是靠自己一人之力，和整个亚特兰提斯的怪物大军决斗。他怎么可能打得赢？
在怪物大军的猛攻下，伽瑠达已无力还手。他的身体不断被怪物们啃噬，频繁受创。
而贝利这边则一边靠怪物们拖住伽瑠达，一边在准备着更可怕的东西，一个[更伟大的想象]。
——他摇身一变，化成了白曜龙。
没错，他曾经目睹过伊莱恩化身成龙。而且他利用《无名英雄譚》的能力，比别人多观察过好几千次，那两条巨龙的战斗。他也许比伊莱恩还更清楚白曜龙伊莱恩的所有细节。
现实中的他自然没有办法化身成龙。但在这个精神世界是例外。他光靠想象力，就能让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
化身为白曜龙的贝利，冷眼看着远处那个卑微渺小的生物。他张开嘴，收束魔力，喷吐出龙息。
[皓白冲击波]，从白曜龙贝利的口中发出，化成一道巨光，把伽瑠达的身体彻底蒸发。
几秒之后，被打碎的伽瑠达再次成形，全身冒着烟，震颤着。虽然灵魂在精神世界里是不死的，但他肯定承受了某种巨大的损伤，感受到那份痛楚，意志本身开始变弱。
＂你赢不了的。＂白曜龙再次召唤出成千上万的怪物大军来拖住心灵勇士，让被围殴的心灵勇士连逃出他的攻击范围的余力都没有。
＂那么，接下来要把你杀死多少次，你才会屈服呢？＂贝利哼笑道，再次喷吐出皓白冲击波。
第3550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五十)
第3550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五十)
由于伊莱恩被心理暗示所影响而不能动弹，他只能远远地观察着贝利和伽瑠达的战斗。
贝利变成各种怪物，并且召唤怪物大军去蹂躏对手的场景，让伊莱恩十分惊讶。但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情况是理所当然。
贝利本来就是想象力丰富，而且对物事观察入微的孩子。他能在现实世界里变出各种各样的幻象，那么他在精神世界里能召唤出这么夸张的怪物大军，其实也没什么好让人吃惊的。
不过当贝利变身成白曜龙的时候，伊莱恩又吃惊了一次。他确实没想到，贝利会不惜变成这种形态来模仿他。
那孩子一直都很仰慕他，是的。也许是这个原因吧，出现在精神世界中的白曜龙看上去比真正的白曜龙还要孔武，而且那个能够连射，杀伤力又巨大的[皓白波动炮]就离谱。那龙息在现实中明明需要长时间蓄力才能发射的。
不管怎样，在贝利连续发射了大概三十来发[皓白波动炮]之后，被一次又一次地打散的心灵勇士伽瑠达，好像没有办法顺利再生了。
也许是灵魂碎散过头了，也许是不断地受创让他逐渐屈服了，总之伽瑠达的动作慢了许多，身体也维持着破碎的状态，以很慢的速度重生，几乎看不到在重生。
而伊莱恩这边似乎也能动弹了。心灵勇士伽瑠达对他施加的＂不能动＂的心理暗示似乎消除了。
＂贝、贝利……＂白狮人少年慢走着赶过去和小狐狸会合。
其时贝利又完虐了伽瑠达好几次，把心灵勇士打得更加碎散。等伊莱恩到达的时候，贝利已经解除了白曜龙的变身，摇着尾巴迎接伊莱恩：＂我打败他了哦，大哥哥！我厉不厉害呢？快夸我快夸我！＂
＂厉、厉害啊。＂伊莱恩摸了摸小狐狸的头，同时把目光落在身体逐渐消散的伽瑠达身上。那家伙就像被吹散的沙尘一样，湮灭在半空中。
＂他、他死了吗？＂伊莱恩问。
＂没有，他以光魂的形态潜入你的内心，然后被我重创了多次，被挫败之后就跑了。＂小狐狸答道：＂不过灵魂的受损会对肉.体带来相当严重的影响，他的绝对领域肯定也在崩坏吧。即使他顺利逃跑了，现实中的他肯定也不会好过就是了。＂
＂所、所以他的本体还潜伏在狮子座里？必、必须把他找出来……＂伊莱恩说。
＂那种事情，丹尼尔大哥哥他们肯定会替你做到的。＂贝利哼笑道：＂我赶跑心灵勇士伽瑠达的时候，让他承受了相当剧烈的痛楚。他的魂体即使回到本体内，也肯定会忍不住疼得惨叫出来。然后其他人就能沿着那个惨叫声找到藏起来的他。＂
＂原、原来如此。＂看样子是没有问题了，伊莱恩松了一口气。这次心灵勇士伽瑠达的袭击还真的完全是靠贝利在应付，没有贝利帮忙的话，狮子座上的船员们恐怕都得全灭了。
＂我也差不多是时候要走了，而大哥哥过不久就会醒过来。＂小狐狸继续说，＂这里是大哥哥你的深层潜意识，在你醒过来之后，这里发生的事情你会全部忘记吧。＂
＂怎、怎么可以——＂
＂没事的，忘记了最好。＂贝利微笑道：＂伽瑠达让你看到的那些噩梦一样的幻觉，你也不会想要记起来对不对。＂
伊莱恩皱了皱眉头。
＂你知道吗，大哥哥？＂小狐狸突然又说：＂这里是你的潜意识。侵入这里的话，我甚至可以对你下命令。我能让你以后死心塌地地爱着我，让你对我言听计从，让你为我做我想做的一切哦。＂
白狮人少年略带惊恐地看着小狐狸。
＂但我不会这样做的。我早就知道大哥哥你很爱我了。所以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真正的爱是更深层次的东西，是要通过争取得来的，而不是靠一两句作弊一样的、廉价的命令来达成的东西。＂
＂贝、贝利……＂
＂不过我还是有一件事必须请求大哥哥去做。＂小狐狸伸手摸着伊莱恩的脸，用两只手指挤了挤伊莱恩的嘴角：＂多笑笑好吗，大哥哥？我想看大哥哥你的微笑。如果你真的感到快乐，请笑一下吧。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至少在和我相处的时候，请冲我微笑吧。你不笑，我又怎么知道你是否快乐呢？＂
＂我…嗯……＂伊莱恩想答应下来，但他终究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微笑。那对于他来说是个过于遥远的物事。
＂现在要求你这样做，还太勉强了吗。＂小狐狸凑到白狮人少年身旁，在伊莱恩的脸颊上亲了亲：＂也罢，但是总有一天——＂
贝利还没有说完，伊莱恩突然就从梦中惊醒。
梦中发生过的细节，他几乎记不起来了。但他清楚知道是心灵勇士伽瑠达对他发动了精神攻击，让他陷入一种很恐怖的噩梦里，噩梦的内容也隐约能记得一点。他也勉强能记起是贝利出现在他梦中，用想象力击退了心灵勇士。然后贝利似乎对他说过，可是他没能记起来，梦就这样醒了。
那肯定都是真实，也就是说贝利曾经用某种手段进入过伊莱恩的潜意识中——一如伽瑠达所使用的手段那样。那大概是一种幻术吧，毕竟小狐狸能够使用的术法就只有幻术这一种。
也就是说，伽瑠达袭击的时候，贝利是全程醒着的。用精神攻击去对抗精神攻击？也许是可能的。但伊莱恩认为事情并不是如此。贝利是靠着别的手段，在敌人的精神攻击中保持着清醒，并且过来救伊莱恩的。
一想到贝利保持清醒的手段可能很极端，伊莱恩就觉得很不安。他爬起来，无视了不久之前才刚给自己动过手术这件事，试着往外走。
当然，动完手术的他感到体内又剧痛在蔓延，麻醉药已经开始失效了。他动一动都痛得额头冒汗，就用念动力让自己升浮起来，尽可能不移动四肢地让自己行动。
＂丽莎娜，请、请打开手术室的门。＂伊莱恩不带感情地道。
＂可是，光辉大人，你刚动完手术……＂
＂打开门。我、我必须马上赶往贝利所在的地方。＂伊莱恩坚持道。
没有办法之下，海之巫女把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外面的细菌伴随着空气一同进入手术室内。如果这时伊莱恩身体上还存在有未能彻底缝合、愈合好的手术创口，情况将会是十分致命的。不过伊莱恩用法术把自己身体的外在封堵好了，至少不会让细菌跑进他的腹腔里去。他没有多想就飞往贝利所在的休息室，他只希望不会看到自己所担心的事情。
＂喂，喂，你振作些！＂没等伊莱恩接近休息室，他已经听见了红狼少年伊奥在叫喊。伽瑠达被击退后，船上的人们也陆续从沉睡中醒过来了，所以伊奥才会在那里叫喊。听到这个叫喊，伊莱恩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已经变成了现实。
＂贝、贝利？＂白狮人少年急忙进入休息室，刚好看到伊奥一边叫唤着，一边对小狐狸大腿上的伤口进行包扎。
而贝利则铁青着脸，奄奄一息地躺在沙发上。他流了许多血，处于大失血之后、休克前夕的状态。
＂让、让我来处理。＂伊莱恩说，马上飞奔到贝利身旁，迅速用念动力堵住血流，用光子的细线缝合伤口，再用微型的治疗法术让损伤愈合。
＂大哥哥！我……这不是我做的！＂伊奥一脸恐慌地看着伊莱恩。
＂我、我知道。贝利自己用匕首捅了自己。＂伊莱恩答道：＂为、为了在敌人的精神攻击中保持清醒。＂
伊奥于是愣住。他似乎隐约明白了是贝利靠着剧痛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在敌人的精神攻击中做了某种干扰，才让伊莱恩顺利醒过来的。
＂来、来帮我把贝利送去医疗室。＂伊莱恩又说：＂他流了这么多血，需要紧急输血。我——＂
伊莱恩本来想说他可以把自己的血输给贝利的。但他想了想马上又停住了。毕竟他现在体内也流着龙类的血液，那个血液对普通人而言可是剧毒，就这样把他的血输给贝利，后果恐怕会很严重。
＂我可以输血给他，我是O型血。只要他的血型不是十分特殊，我的血都通用。＂伊奥似乎猜到了伊莱恩的顾虑，便答道。
＂那、那就拜托你了。＂伊莱恩只好说。
然后远处一个陌生人的惨叫声，打断了伊莱恩和伊奥的对话。
＂敌人还在这艘船上吧？＂伊奥用[深红披风]卷住贝利，让狐人少年处于无重力状态，便于搬运：＂大哥哥你去对付敌人吧，我来救贝利就好。不要让贝利的努力白费了。＂
＂……嗯，拜、拜托了。＂伊莱恩于是说，抛下伊奥和贝利，去追逐那个惨叫声的源头。
他赶到的时候，只见丹尼尔和佩恩也来到了狮子座号的绿植区前，等着闯进去。很明显他们之前也试着在这艘船里找伽瑠达，但伽瑠达藏得太好了，他们根本没能找到。直到刚才那个惨叫声暴露了伽瑠达的所在，这两人才急匆匆地赶过来的。
＂你醒了？＂丹尼尔看到伊莱恩也赶来了，不禁惊讶：＂催眠术解除了？＂
＂嗯，嗯。贝利干的。＂伊莱恩答道。
＂欸？那孩子挺厉害嘛。＂佩恩称赞道：＂怎么做到的？用幻术对抗幻术？＂
＂用、用他的想象力。＂伊莱恩模棱两可地答道。
＂啥？＂对方自然是听得一头雾水。
＂不、不要管那个了，先进去吧。＂伊莱恩推开门，小心翼翼地闯入了绿植区，大概还担心伽瑠达会有什么新的把戏。
可是他的担心相当多余。伽瑠达就藏在绿植区一个角落里，被树丛包围着，藏得相当好。按道理他只要不暴露自身，就能藏很久，几乎不可能被找到。不过现在的心灵勇士伽瑠达不仅因为一声惨叫暴露了自身，如今他也还在低声悲鸣着，仿佛他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物事。
那极度恐怖的物事，自然是他的手。更准确地说，是他正在不断溶解的右臂。
——液化病。
伊莱恩之前也经历过，他差点就因为液化病而一命呜呼，所以他知道这场面对患上这个病的人而言有多恐怖。
伽瑠达的手臂并不是被强酸或者毒液之类的东西影响而溶解的。他是因为自己的绝对领域正在崩坏，他的自我在毁灭，无法继续维持自己本应拥有的形状，他的手臂才会像这样子不断溶解的。
接下来是他的右腿，他的小腿突然就掉下来一截，而且膝盖附近的断口处开始液化，一点一点地化成某种粘糊糊的东西，从伽瑠达身上剥离。
原本就已经躺在地上不能移动，如今失去了一只手臂一条腿的伽瑠达，更加恐怖地在地面上打着滚，仿佛很痛苦。不过四肢的液化其实并不会疼——伊莱恩经历过，他知道这不疼，有的只是绝望。
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心灵勇士伽瑠达大概是必死无疑，已经救不回来了。他只会继续液化，随着他自身绝对领域的持续崩坏而不断液化，最后全身变成一滩血水，凄惨地死去。
伊莱恩知道这是贝利做的好事。
因为贝利和伽瑠达曾经在伊莱恩的内心世界里决斗，贝利最终击败了伽瑠达。
贝利好像说过他是把伽瑠达的意识打退了，但他做的应该不仅是＂打退＂那么简单。
人在精神世界里受到的损伤也会影响到现实世界中的身体，灵魂的受损即是绝对领域的受损，而绝对领域严重破损时，是能要人命的。
很明显贝利不仅打退了伽瑠达，还对伽瑠达的意识造成严重的创伤，重创到了伽瑠达的绝对领域。于是这个狡猾又卑鄙、只知道躲起来用精神攻击的心灵勇士，反而被别人用精神攻击搞得半死不活了。
＂呜……！＂伽瑠达的另一条腿也开始液化，场面越来越恐怖。他的绝对领域的崩坏已经处于无法遏制的状态，他化成一滩血水只是时间问题了。
＂看样子，战斗已经结束了。＂佩恩掏出枪：＂要我给你的脑袋来一发，让你死得痛快点吗？＂
＂呜…可恶……可是…快！快杀了我！＂心灵勇士还真的开始乞求死亡了。
＂那么——＂
＂等等。＂在佩恩开枪之前，伊莱恩打断道：＂我、我来处理。＂
＂喂喂，你该不会又想救你的敌人吧？当烂好人也该有个限度。＂
＂不、不是。＂伊莱恩却走近伽瑠达，冷眼看着那名半死不活的半鱼人：＂你、你知道吗？贝利为了赢你，他必须保持清醒。为、为了保持清醒，他往自己的大腿上扎了一刀。在、在精神世界里和你战斗的过程中，现实世界的他一直在大出血。虽、虽然这和你没有直接关系，但贝利差一点就失血而死，这都怪你，挑这种时机来袭击我们。
你、你想杀我，只对我出手就好，为什么要牵连其他人？
你牵连其他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要牵连到贝利？＂
伊莱恩变身成白狐人形态。这是他极少使用的变身，而且这段时间里他其实是尽量避免使用其他变身的。
可是他实在气不过，他要用这个变身，去做点什么。
＂你会死的。但我不会让你那么简单地死去。＂伊莱恩伸手捏住伽瑠达的额头：＂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能用幻术。你也来尝尝我的幻术吧！＂
漆黑，瞬间笼罩了伽瑠达眼前的一切。
永恒不变的、无尽深邃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在心灵勇士眼前蔓延，铺开，覆盖一切。
那黑暗是如此之纯粹，那就是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连时间都无法感知的纯粹黑暗世界。
[深邃黑暗幻想(DeepDa
kFa
tasy)]——伊莱恩综合了[时间魔术]和[幻术]，创造出来的恐怖幻象。
那个幻象就是——＂什么都没有＂！
正因为＂什么都没有＂，它才是最恐怖的。这一点伊莱恩曾经亲身体会过，他如今只是把曾经的体验用在别人身上而已！
那几乎永恒无尽的寂静之中，响起唯一的、伊莱恩的声音。
[在这里，时间流动几乎停止。]
[现实中的一秒，就是这里的一千万年。]
[直到你在现实世界中死亡的那一刻为止，你都会被永远囚禁在这个精神世界里。]
[这个除了黑暗之外空无一物，永恒空寂的世界！]
[感受永恒的孤独吧，人渣！]
那声音消逝，而且是永远地消逝。
伽瑠达最初以为对方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他却是被困在这片黑暗之中，不能动弹，也分不清方向，而且即使他分得清，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才能逃离此地。
他呐喊，他哀求，他哭泣，但全都没有用。没有人听得见，回应他的只是黑暗空寂。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伽瑠达发现自己在黑暗之中醒来。不知道曾经在黑暗中昏睡过去多少次，也不知道从昏睡状态再醒过来了多少次，总之他对时间的概念逐渐模糊了，只是睡了醒醒了睡，在这片无尽延伸的黑暗静寂之中。为了打发无聊，他在回忆着自己的人生。
不知道在多久之前骂过他的那个声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见了。他甚至怀疑那个声音的主人是否还在，也许那个声音的主人已经不在这片黑暗之中，到往别出去了，而且它甚至不屑于回来。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伽瑠达忘记了什么是声音，也忘记了什么是光明，就连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一个人待着，都不知道。依然是睡了醒醒了睡，在这片黑暗之中存在着的，只是他断断续续，而且无意义的思考。他忘记了自己是谁，也懒得去回忆过往了，他逐渐变得如同植物那样，半死不活地存在着。
再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连思考都懒得去思考了。他停止了思考，仅剩下身体对这片黑暗寂静的些微感受，仅知道自己是这片黑暗之中唯一的东西，而除了自己之外，这片黑暗之中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然后突然，他感到自己在瓦解，他感到终焉将至。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脱离这个鬼地方，拥有真正的死亡了，但他发现自己居然连高兴都高兴不起来，他甚至忘记了什么是高兴。
说起来，他是谁？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死？什么是生，什么又是死？
现实世界里，在对伽瑠达施加幻术之后的数十秒，心灵勇士伽瑠达正以极高的速度在溶解，很快就变成了一团黏糊糊的血水，就这样死了。
不对，应该说他已经模糊了生死的边界，忘记了自己的形状，所以化成了一滩细胞液。那是一滩接近于原始单细胞生物的东西。
总而言之，伽瑠达这个个体已经不复存在了。
第3551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五十一)
第3551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五十一)
＂就这样干掉他了？＂丹尼尔看着从白狐人变回了白狮人少年的伊莱恩：＂怎么总觉得，好像便宜了那家伙？＂
＂不，没有。＂伊莱恩却答道：＂我、我把他的意识困在永劫的黑暗之中，过了三亿年左右。他、他在一无所有的黑暗里被囚困三亿年，直到心灵彻底崩坏。这、这是世界上最残忍的死亡了，我向你保证。＂
因为在那个黑暗空间里，时间的流动是现实的一秒等于里面一千万年。所以三十秒过去以后，伽瑠达就快速液化了——他的绝对领域在那三亿年间崩溃到极致，这也体现在现实之中。
＂哇，你好可怕。＂佩恩半带玩笑地说道：＂如果你有这个意思的话，你可以对任何人都使出这一招？＂
＂不，只、只能对伽瑠达这样的，绝对领域已经崩坏得差不多的家伙使用。这招对、对正常人无效的。＂伊莱恩答道。
毕竟正常人的绝对领域也有相当的强度，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被伊莱恩这种程度的幻术攻击到。这招差不多可以说是只能对濒死的十恶不赦的人进行的最终制裁，而且伊莱恩并不太想对其他人用这招。这次他用了，是因为伽瑠达触犯了他的底线，伽瑠达伤害了贝利。
不管怎样，那家伙死了就死了。伊莱恩这次并没有对杀死伽瑠达感到任何的内疚。他倒是担心起小狐狸的状况来。
＂伊、伊奥，贝利的情况如何？＂他于是通过舰内的通信器联络在医疗室的伊奥。
＂我给他输了血，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红狼少年答道：＂奎格叔叔也在照看着他。埃德蒙叔叔和波尔多医师也刚醒来，正在赶过来了。＂
＂好、好的，＂伊莱恩答应道：＂我、我们也马上过来医疗室。＂
＂大哥哥……你不是做手术做到一半吗？你的身体还好吧？＂伊奥低声问。
＂没、没事，大部分问题都解决了，还剩下一些小问题而已。＂伊莱恩逞强地答道：＂我、我休息一下就继续做第二个手术。＂
然而他部分肺叶和心瓣的石化都不是＂小问题＂，这可是比切除腹部坏死部分内脏还要困难的大手术。
要是没有心灵勇士伽瑠达中途打断伊莱恩的心肺手术，伊莱恩现在说不定也是手术失败而死了。
……算了，现在考究这个也没有意义。好好休息一下，进行更充足的准备之后，再想办法把第二部分的手术也做完吧。
伊莱恩和其他人一起赶往医疗室，刚到达就看到贝利恢复了清醒，在那里跟伊奥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贝、贝利！＂伊莱恩赶上去：＂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啦，大哥哥不用怕。＂小狐狸笑道。
＂你、你怎么可能没事！你、你个笨蛋往自己腿上扎了一刀啊！＂
＂那是为了在精神攻击之下保持清醒而做的，没有办法。＂小狐狸答道，＂而且是有机会的，一切都在控制之中，不用害怕。＂
＂真、真的在控制之中吗？＂伊莱恩表示很怀疑。
＂当然啊，我下刀之前就给自己下过心理暗示，让腿部的血管收缩，同时让心跳减慢。＂小狐狸煞有介事地答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出血才没有想象中的厉害。这样处理之后，本来是可以撑持很久的。我只是没想到心灵勇士伽瑠达那么耐打……＂
伊莱恩并不记得贝利和伽瑠达到底打了多久，不过他隐约记得在那个精神世界之中，贝利杀了伽瑠达很多次……直到伽瑠达最终败走为止。那个心灵勇士看样子也是相当之顽固的家伙了，只不过贝利更加顽强而已。
＂他大失血之后有点虚弱，你们应该让他静养。＂波尔多医师有点不高兴地打断道，毕竟这么多人在医疗室里，会妨碍贝利休息。
＂我们都出去吧，让他们两个安静地聊一会儿。＂丹尼尔于是说，帮伊莱恩把其他人赶出医疗室。
几分钟以后，医疗室里就剩下伊莱恩和贝利两人了。
＂所以，伽瑠达被你击败了吗？＂等其他人走后，贝利才躺在病床上，一脸轻松地明知故问。
＂他、他死透了。＂伊莱恩答道，＂我用幻、幻术把他困在无限持续的黑暗之中，持续了大概三亿年，然后他选择了自己的死亡。＂
＂哇哦，好残忍。＂
＂就、就像他曾经对待我的那样，我只是礼尚往来。＂白狮人少年哼道。
＂所以你还是记得幻觉的内容吗……＂
＂只、只是依稀记得一点点。＂伊莱恩答道。按贝利的说法，伊莱恩醒过来之后应该是不再记得在他深层潜意识里遇到的那些事情的。不过可能是因为现在的伊莱恩体内有些微的龙血在起效果吧，幻术的效力被降低了，所以伊莱恩能记起来些许事情。
＂你知道吗，大哥哥，伽瑠达让你看到的那些[幻象]，其实都是真有其事的。＂小狐狸又说。
＂什、什么？＂
＂那是在别的平行世界里的你。当你把所有的选择全部做错，当你不走运到极致，你就会落到那种下场。＂贝利答道，＂即使是伽瑠达也没有办法凭空捏造记忆，他只是把最糟糕的一个平行世界里发生的事情，映射到你身上，让这个世界的你也体会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你的痛楚。＂
＂所、所以那些事情全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我很不走运的话？＂伊莱恩想到这点就心有余悸。
＂也反过来说，现在的大哥哥实在很走运。虽然你这辈子还是遇到了很多让你痛苦的事情，但你还不是最不走运的那个。＂贝利笑道：＂所以啦，微笑一下？你已经很幸运了。＂
＂好、好吧……＂可是伊莱恩笑不出来。
这也代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肯定有另一个倒霉到极致的伊莱恩，被集中营里的人百般欺凌，被疯狂科学家抓走，变成不死生物并且受到无数折磨，然后被当作奴隶那样卖掉，被剥皮，被拷问，最后被关在某个漆黑幽暗的地下室里，被遗忘。那个平行世界中的他说不定现在还被困在黑暗和绝望之中，仍然无法得救，甚至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光是想到这一点，伊莱恩就很难受。
＂你没有办法拯救所有人。这个世界上受苦受难的人你尚且救不完，别的平行世界的人就更不用说了。＂贝利似乎知道伊莱恩心里想什么，安慰道。
＂我、我知道是这样子。＂白狮人少年揉了揉眼角。
＂话说，我可以把我的能力给你哦，大哥哥。＂小狐狸又道，＂光是喝下我的血液样本，你没有办法得到我全部的力量吧？为了避免以后也发生同样的事情，你还是接收我全部的力量比较好？这样也能多少抵御一下敌人的精神攻击了。＂
＂嗯，不、不要了……＂伊莱恩红着脸。想要得到对方那个兽人变身的全部力量，意味着伊莱恩要和对方做某种难以启齿的事情。考虑到对方是贝利，那种事情自然绝对不可能做出来。
＂我没有问题的哦？反正这也不是我的第一次了~＂贝利坏笑道：＂既然大哥哥能和埃德蒙叔叔做那种羞羞的事情，我也可以跟你做的啦~＂
＂笨、笨蛋！不要！绝对不要！＂伊莱恩涨红着脸答道。贝利毕竟是雷欧的儿子，而且伊莱恩也待贝利如同自己的亲儿子。那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跟贝利做的，不管出于何种理由。
＂跟大哥哥你开个玩笑而已啦，啊哈哈哈~＂小狐狸大笑道：＂折中的方法还是有的。只要我使用之前那个[魂体离脱]的方法进入大哥哥你的内心世界，并把我的一部分留在你心里就行了。这样也算是[绝对领域互相交融]，不是吗。＂
＂这、这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坏影响吗？＂白狮人少年担心地问。
＂不会啦，留在你心里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我的绝对领域会稍微削弱一点，但我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过来的。我和大哥哥你不同啦，我的绝对领域又没有在崩坏。＂
伊莱恩有点将信将疑。
不过贝利是对的，如果伊莱恩想继续走下去，他会需要贝利的全部力量。也许不是在这个亚特兰提斯，也许是在别的地方，要是遇到别人对伊莱恩使用精神攻击，他至少需要一些防范甚至反击的手段。
在被心灵勇士袭击的过程中，伊莱恩才意识到自己对精神攻击的完全没有防御能力。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绝对领域在崩坏之中的人，心灵会变得更容易被入侵，甚至更容易被摧毁。要是再遇上和心灵勇士伽瑠达一样厉害的幻术师，被幻术困在那种恐怖的噩梦之中，伊莱恩该怎么办。他已经不想要再经历那种受尽凌.辱的、似乎要持续一辈子的噩梦了。
＂好、好吧……该怎么做？＂白狮人少年叹了口气。
＂你放松一点，一切都交给我就好。＂贝利也深吸一口气，开始集中精神。小狐狸的灵体从他身体里冒出来，甚至可以被伊莱恩用肉眼依稀看见。
＂哇、哇哦！＂伊莱恩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鬼魂。
＂嘻嘻嘻，怎么了大哥哥，这就被吓着了吗？＂小狐狸的光魂在窃笑。伊莱恩能听见贝利说话，不过那更像是一种传心术，总之它不是从贝利的真实身体的口中说出来的。
＂你、你是在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招式的？＂
＂我一直都会这个，只是我从来没有机会使用。＂贝利答道：＂要钻进别人的绝对领域之内是很困难的，要么必须把对方彻底催眠，要么必须得到对方的许可。＂
的确，如果没有给予解释的机会，贝利就让伊莱恩看到这个，伊莱恩绝对会被吓死。而且使用这招的破绽很大，贝利的肉.体几乎变成了完全无防备的状态，这个绝对不会是正常情况下能随便拿出来用的招式。
＂那么，我进去咯。＂贝利提醒道：＂放松一点让我进来哦，大哥哥。＂
＂你的说法怎么听着有点奇怪……＂伊莱恩吐槽道。
小狐狸大笑着，一头扎进伊莱恩的身体里。然后他的灵体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融入到了伊莱恩体内。
伊莱恩也逐渐进入一种走神的状态，仿佛他的意识被拖进自己的内心世界深处。
在那片白茫茫的世界中，贝利已经站在他的面前。而且他是，以成年的狐人的形态出现。
＂你为、为什么是这副样子？＂伊莱恩觉得奇怪。
＂嘻嘻嘻，偶尔也让我做一下白日梦嘛，大哥哥。＂大狐狸咧嘴笑道，＂大哥哥你是永生不死之人，而我却只是普通人。总有一天我会变成这个样子，甚至更老。而大哥哥你却年轻依旧。每当想到这一点，就让人有点寂寞啊。＂
伊莱恩不回应。
＂哪怕只是现在，让我以这种姿态来面对大哥哥吧。＂贝利继续说：＂现在的大哥哥好娇小可爱哦。＂
＂笨、笨蛋……＂
＂在外面现实世界或许不方便变身，但现在的大哥哥可以变身成熊吗？＂贝利又问：＂如果要和大哥哥共处，我希望能和我最喜欢的你的姿态共处。＂
＂好、好吧。＂伊莱恩于是变身成白熊人：＂接、接下来要怎么做？＂
＂交给我就好。＂贝利过来搂住白熊人伊莱恩的腰：＂和龙类的量子融合应该差不多的意思，让我们紧抱在一起，融合在一起——＂
＂你、你手往哪里摸…＂
＂嘿，开个玩笑而已。＂
然而伊莱恩知道贝利不是在开玩笑，他的手是故意往某个地方摸的。
随着贝利不断地施压，伊莱恩被对方推倒在地上，贝利把泛红的脸凑了过来：＂大哥哥，其实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伊莱恩回过神来。
他已经看到贝利的灵体从他体内脱离出来，正站在发呆的他的面前。
＂完、完事了？＂他问贝利。明明感觉应该过去了好久，他却只记得前一秒是贝利的灵体跑进他体内，后一秒就是现在眼前这个光景。
＂完事了。嘻嘻嘻。＂贝利满足地笑道，往自己的身体里跑。
＂你、你的尾巴不见了？＂
＂我都说是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大哥哥体内了，当然会少了些什么。＂贝利理所当然地答道。
＂所、所以你把尾巴留在我体内了？＂
＂只是一种寓意而已啦。＂贝利就像没事儿一样从病床上爬起，冲伊莱恩嬉笑道。现实中他真正的尾巴倒是还在，甚至还摇得挺欢。
第3552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五十二)
第3552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五十二)
让贝利休息以后，伊莱恩自己也进行了十分钟左右的休息，然后再一次进入了手术室。
＂果然还是要把心肺的坏死组织切除手术做完吗……＂丹尼尔抱怨道：＂我知道坏死的阻止必须尽早切除，但你今天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真有体力做完这个危险的手术吗？＂
＂没、没关系。＂伊莱恩答道：＂多、多亏贝利，我想到更好的解决方法。＂
＂更好的……什么？＂
伊莱恩没有回答众人的问题，而是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开始了手术。
然后，让众人看傻了眼，伊莱恩的灵体逐渐从他的身体里飘出来，就像鬼魂一样。
＂所以你还没开始动手术就先死了。＂死神佩恩开玩笑般说：＂我懂了，杀死了手术的病人就不用动手术了。既然没办法解决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你们……可以把这家伙从手术室里撵出去吗？＂伊莱恩的灵体怒道。
＂开玩笑，你想破坏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无菌环境吗。＂波尔多医师阻止了众人开玩笑。
伊莱恩摇了摇头，没有跟佩恩那家伙一般见识。
＂心、心理暗示开始。身体进入假死状态。呼吸，心跳放缓到最低限度。脑部活动减缓到最低限度。＂伊莱恩自言自语道。
然后一旁的监控仪器确实显示出来，伊莱恩的心跳血压都在骤降，甚至连体温都在降低，他的身体进入假死状态了。
＂我不懂……既然你身体的脑部活动几乎停止了，你这个灵体是怎么进行思考的？＂丹尼尔好奇地问。
＂这、这是贝利的能力，我也不是太清楚其中原理。但、但我想是这样的，当灵体从身体里分离出来以后，它就有与身体相互独立的思考能力和短暂的记忆力。＂伊莱恩的灵体答道：＂就、就像是…嗯，怎么比喻好呢……＂
＂就像是一台电脑里有两个中央处理器和两个硬盘。不对，不是硬盘，是两个独立的内存条吗……＂丹尼尔自顾说道。可是他的比喻让众人更难听懂了。
＂也罢，不管了。＂丹尼尔摇了摇头：＂好吧，你让你自己的心肺活动减缓下来了。然后呢？＂
＂然、然后动手术。＂伊莱恩的灵体直接举起了手术刀。
这个状态之下的他其实是没有办法碰触到现实世界的物体的，毕竟他只是个灵体。但他可以用念动力把手术刀举起来。结果而言，那看起来就像是他用这个灵体的手握起了手术刀。
而且变成灵体之后，伊莱恩不需要借助摄像头和全息影像屏幕来观看自己的身体，他看得更清楚了。看到的影像也是正向的，不需要把图像翻转一百八十度那么麻烦。他就像个正常的手术医师那样，站在自己的身体旁边，对着自己的身体动手术。
一刀割了下去，剖开胸腔。手术能正常进行，一如伊莱恩所料。
＂嗯，这个我就不看了。＂丹尼尔果断别过脸去。跳过伊莱恩的手术过程。
伊莱恩苦笑了一下，继续他的手术。他都已经是第二次进行手术了，即使这样切开自己的身体，他的内心也毫无波动，甚至加快了切割的速度。
由于进入了假死状态，他的心脏几乎没有在跳动。他确信可以对自己心脏坏死的部分下刀——只要赶快把坏死的部分切除掉，然后迅速缝合血管和神经，再用微型治疗法术把创口治愈就好。不过他先不管心脏的部分，而是去切除坏死的肺叶。心脏留待最后才处理也不迟。
＂我只想告诉你，伊莱恩医师。你所做的事情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波尔多医师一边观摩着伊莱恩精密的手术过程，一边赞叹道：＂一般的外科手术医生，充其量是用双手创造出奇迹而已。而你不仅如此，你用幻术，用念动力，甚至还用治疗法术在创造奇迹，而且切割缝合的精密度没有因此而下降，就很厉害。＂
＂是、是吗……＂伊莱恩心不在焉地答道。变成灵体从身体里脱离出来之后的他，总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也许是脱离了身体的限制，仅靠光魂在行动，会少受很多奇怪的影响。就连感情的起伏都几乎没有，现在的他冷静得像一台纯粹的机器。
几分钟之内，他就把坏死的肺叶全部切除掉了。伤口也靠微型治疗法术堵上了。一切看起来都还行，然后他大胆地去对自己的心脏动手。
心脏上石化的部分，长得很奇怪。手术刀的刀尖碰触到那坚硬的石化的部分时，它发出让人极度不愉快的咯吱声。若不是现在这个伊莱恩的光魂几乎没有感情波动，他可能会因为这个可怕的声音而被吓愣住，然后停手，不敢继续切割下去。
可是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切割机器，他可以做到的。他的手术刀绕过石化的坚硬部分，开始找寻柔软的位置来下刀。
他的心脏在跳动，但它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在跳动。
心脏的肌肉是一种自律肌。即使没有受到人的自主意识控制，心脏也会擅自地跳动。生命不息，跳动不止。
但同时心脏的跳动速度也是受到中枢神经系统控制的，激动的时候它会跳得更快，镇定以及睡眠的时候它会减慢跳动速度。
伊莱恩让自己的身体进入休眠假死状态，依靠的就是这个原理。这个时候他的心脏以三十秒一跳的速度跳动着。
尽管如此，对跳动中的心脏下刀仍然相当危险。伊莱恩可以用念动力捏紧自己的心脏，让它暂时停跳。但他怕那样做会伤害到心肌。
他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利用从黑曜龙米迪尔那里偷学到的时间魔术，让心脏附近的时间流动变得缓慢。当心脏的时间流动缓慢到几乎不在流动的时候，不管怎么对心脏下刀都是安全的。但这样做又会衍生另一个问题：静滞状态下的心脏会处于几乎＂无敌＂的状态，刀子切不进去。
那就是＂一秒的重量＂——时间流动极其缓慢的物体会影响到与它直接接触之物。手术刀没碰触到心脏的时候还好，但它碰触到心脏的时候就会以同样的超慢的速度来移动，这个超慢的速度自然什么都切不开。
如果伊莱恩把自己的心脏变成静滞状态，他手中的手术刀就拿这个静滞状态的心脏没辙了。这样一来手术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可是他转念一想，事情好像也不是如此。
因为他不仅可以使用物理性的手术刀，他还能使用激光手术刀啊。
亚特兰提斯人的[光之魔术]已经被伊莱恩运用得相当熟练了。只产生一个刀刃只有半微米长，却锋利到能切开一切的微型激光手术刀，是完全可行的事情。伊莱恩在自己的指尖试着制造出来一把激光手术刀，他验证了这一点。
光的流动速度就是光速。以光速流动的东西，几乎不受[静滞]状态影响，可以正常地损伤静滞状态的物质。伊莱恩之前就是靠这个原理击败了米迪尔的——用的是[皓白波动炮]，也就是一束高度压缩过的光子。
好的，试一下也无妨。
伊莱恩先用时间魔术把自己的肉.身静滞住了。不仅仅是心脏，而是让整个肉.体全部静滞，这样的他的身体连血液流动都会变得极其缓慢，流速是正常的十分之一。本来就处于假死休眠状态的心脏，在静滞作用下几乎没有在跳动。但伊莱恩从肉.体里脱离出来的灵体却可以以正常速度行动，就很神奇。
他从手指中变出小型的激光手术刀，开始了切割。
一刀下去。石化坏死的组织被切掉了，就像用餐刀切黄油一样简单。激光手术刀可以视同是无限锋利的一把刀子，而且长度完全可控，比伊莱恩想象中还要好用。
再一刀下去。他把激光手术刀的形状变弯，让它切割起来更顺手，能深入一些直刀无法碰触到的死角。激光变成的手术刀到底是如何变成弯曲的，伊莱恩自己都不清楚。按道理说光就是直线传播的，不可能被弯折？不过现在的激光刀刃相当于是被某种结界所束缚，无数的激光在结界内部循环流动。结界形状的改变就会让激光手术刀变形，变成伊莱恩想要的任何形状。原理大概是如此吧。反正亚特兰提斯人的光之魔术相当深奥嘛。
切割完了。他好像只是简单下了几刀，就把那些石化坏死的部分全部切掉了，剩下的都是深红色的健康的心脏组织。他让时间流动变回正常，顺势，缝合了一下血管和神经，再用魔术促进创口愈合，他的心脏看起来就是健康完好的了——好吧它并不完好，被切除一部分——但它至少不会继续坏死。
伊莱恩松了一口气，迅速把自己的胸腔缝合起来，然后示意奎格用更强力的治疗术。
云纹的豹子过来施放了咒术[温暖之火]，伊莱恩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在进一步恢复健康。
＂这…这就完事了？＂波尔多医师几乎完全没看懂手术最后的部分。他只看到伊莱恩心脏的跳动突然变得超慢，然后有些光束一样的东西在伊莱恩的灵体的指头间打出，然后莫名其妙地心脏坏死的部分就被切出来取走了，损伤部分甚至看起来是自动愈合了。这已经不是常理能理解的手术操作了，即使身为医生的波尔多也没能看懂。
其他人自然也没有看懂。大概只有伊莱恩自己一个能够彻底理解其中的原理吧。
不管怎样，伊莱恩对自己进行的这些手术操作都是别人无法模仿的。恐怕连拥有＂神之手＂的康士坦丁都做不到。一如波尔多所描述的那样，伊莱恩的手术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如果他能活着离开亚特兰提斯，他的手术经验日后一定能够在别的地方发扬光大吧。他也许会被当作是神医，又或者会被认为是用奇妙的手段在治病救人的神棍。不管怎样，能把人治好就可以了。
前提是他能活着离开这里，以及继续活下去。他日渐崩坏的绝对领域到底还能撑多久呢？现在只是能多活一天算一天而已……
＂好、好吧。＂伊莱恩的光魂回到自己的体内，他的本体也醒了过来，就像没事儿一样从手术台上爬起：＂收、收拾一下，准备到亚特兰提斯迷宫的下一层了。＂
＂哇啊啊啊啊你干什么？！＂丹尼尔叫嚷起来：＂你疯了吗？你才刚刚做完大手术！你把自己体内约十分之一的内脏切除掉了！你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你现在应该躺在床上静养，而不是去闯什么地下迷宫啊！＂
＂可、可是我感觉很好……＂
＂不，你不好！＂白银骑士少年继续嚷嚷，＂你觉得好是因为现在的止痛药效果还没有过去，你不觉得痛而已！等止痛药效果过去，你绝对会疼得要死的！＂
＂等、等止痛药的效果过去，再吃更多的止痛药不就好了吗。＂伊莱恩纳闷道。反正止痛药的成分他也一清二楚，可以直接用（黄金魔术的）炼金术合成出来。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靠这种方式逞强，一定会有代价的！＂
反正也不一定会有日后——伊莱恩心想。没敢说出口。
他还能活多久呢？
恐怕几天之内他就会死。直觉是如此告诉他的。
如果很快就会死的话，他宁愿赶快通过亚特兰提斯的地下迷宫——这样他说不定还能见到他父亲博尔斯的最后一面。
他本来就是个亡命之徒，这一趟旅程本来也是注定有去无回的不归路。都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还要惜命？
仿佛能察觉到伊莱恩内心中蔓延的黑暗，丹尼尔阻止道：＂不行！我不允许你这么简单就放弃你自己！＂
＂可、可是……＂
＂三天…一天也好！不，哪怕有今晚也好，你给我去好好休息一晚！唯独这一点，我不会退让！＂丹尼尔态度强硬：＂如果你还是不听话，想就这样闯进地下城，我就马上瞬移去舰桥，把传送装置毁掉。然后哪怕用拖的，我也要把你拖回房间去，强迫你休息！＂
＂你、你非得做到这个地步吗？＂
＂是的。不这样不行。你是个刚动完大手术，从死亡边缘回来的病人。你是虚弱到随时都会倒下死去的活死人。我不应该强迫你休息，难道应该看着你去送死？＂
伊莱恩于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希望在死之前实现的愿望，恐怕不会简单地实现。全世界都在妨碍他，不仅他的敌人在阻挡他，就连他的朋友也是。
＂也、也罢。只是今晚的话。＂他妥协了。
＂很好，那就由我们[护送]你回房间吧。＂丹尼尔走过来搀扶伊莱恩。
不过那个动作与其说是＂护送＂，还不如说是＂挟持＂——字面意义上的。
伊莱恩确实相当虚弱，没有办法反抗。而且丹尼尔说会瞬移过去破坏传送装置，他说了就一定能做到的。
伊莱恩没有办法违抗现在的丹尼尔，只能从了他了。
第3553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五十三)
第3553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五十三)
与此同时（？），非洲西部的海岸线上，曙光号内。
＂还需要些什么吗？＂贝迪维尔问戴瑟梦娜。
＂不用，这里的物资够我们使用好几天了。足够支撑过与学院的决战就好。＂铁路首领回道：＂从这一刻起我们得躲在这个仓库里，保持低调。等死者之城那边的一切准备妥当，我们就直接从这艘船的传送室出发前往死者之城，开始作战。＂
＂明白了。＂贝迪维尔转头对船上的人工智能导航系统伊芙吩咐道：＂强化这个仓库附近的监控，为我们的贵宾提供额外的保护。如果有人想靠近这里，就对他们发出警告。如果他们无视警告还是要闯入仓库，就把仓库的门锁死，同时传召警卫过来处理状况。＂
＂明白了，船长大人。＂伊芙回应道。
＂需要再派些魔像之类的东西来保护你们吗？＂贝迪维尔又问。
＂不用，有葛洛利在，我们会活下来的。＂戴瑟梦娜答道：＂在作战开始之前我们尽量少与你们船上的人员接触为妙。魔像也可以被操纵，没比人安全多少。＂
＂那好，那你们自己小心了。＂贝迪维尔于是告别了铁路那一伙人，和亚瑟王一起赶往甲板。
＂那边的事情算是安排妥当了。＂骑士王说道：＂接下来我们来处理一下学院战的问题。防范学院生化武器的对策已经有了，你跟我到帕拉米迪斯号上来一趟，熟悉一下那个，嗯，那个东西的操作。＂
他含糊其辞，看来他打算让贝迪维尔去熟悉的东西是大不列颠的机密内容，不方便在外面乱说。
也罢。贝迪维尔默默地跟着亚瑟王一起走，乘运输艇到达了大不列颠战舰[进击的帕拉米迪斯号]上。
＂那个东西准备得怎样？＂骑士王刚到达帕拉米迪斯号，就询问上来迎接的圆桌骑士卡多尔。
＂已经配置到第二军火试验室中，陛下。＂卡多尔回道：＂就你们两人去做测试吗？＂
＂是的，就我们两个。在试验室附近的走廊布置守卫，外人一律不准通行。＂骑士王吩咐道，然后就带着贝迪维尔长驱直进，快步流星地进入战舰内部。
防护得如此严密，贝迪维尔还以为那武器试验室里的是什么厉害的兵器。结果他跟着亚瑟王进去，待骑士王把仓库的灯亮起来后，狼人青年看到的居然是两架铁骑。
哦。铁骑吗。贝迪维尔露出困惑的表情，而骑士王却坏笑着，没有对这里的铁骑的作用做任何解释，似乎想让贝迪维尔自己先猜测一下。
所以，他们接下来是要乘坐铁骑赶去什么地方，去看那个藏起来的秘密兵器吗？
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没必要在走廊上安排那么多人，守卫这个试验室了。
所以，这铁骑就是秘密兵器？骑士王想靠铁骑的高机动力来应付学院的生化武器？
也不对。学院战必然是室内战，虽然学院内部的空间可能比较大，也没有大得足以让铁骑自由飞驰的水平。铁骑的高机动性，在学院战里必然是要吃亏的。
部分改装过的铁骑可以改变框架结构，变成那种钢铁巨人的形态……好像是叫做[龙骑士系统]什么的。
难道亚瑟王真的希望驾驶着铁骑变身之后的钢铁巨人，去和学院的军队对抗吗？
铁骑的驾驶舱内部确实可以隔绝生化武器的袭击，为里面的驾驶员提供一定的安全性。但铁骑变成钢铁巨人之后实在比较笨重，而且贝迪维尔他们本身的战斗能力就发挥不出来了，纯靠这种重型机械来战斗。这铁骑真的足够和学院对抗吗？
好吧，至少铁骑是深红色半透明外壳是足够坚固的。贝迪维尔已经认出这铁骑装甲的来头，它们就是红月钢。
红月钢也许没有月神钢那么优质，但它造价相对便宜，工艺也稳定，所以这两架铁骑使用的红月钢装甲厚得不能更厚，比普通的铁骑的装甲还要厚。再加上红月钢原本就硬得离谱，而且也和月神钢一样超级轻巧，这两架铁骑至少在防御力这方面无可挑剔。
如果驾驶这种铁骑在学院内部战斗，说不定真的如骑士王所要求的那样，所有任务参加者都能不受损伤地打赢这场战斗，不用担心学院生化武器的威胁。
但是在铁骑内部驾驶这东西来战斗，贝迪维尔他们的战斗技巧真的发挥不出来。这场战争到头来只会变成装备的碾压，技术的对决而已。
如此一来，贝迪维尔的参与岂不是多余的吗？随便找一个技术更加高超的铁骑驾驶员来参战，不比贝迪维尔更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贝迪。＂骑士王给了贝迪维尔足够多的时间去思考，才开始解释：＂但是先别急着下定论。你进入铁骑的驾驶舱里，实际驾驶一下它看看吧。＂
＂好吧，就看你的葫芦里卖什么药。＂狼人青年和骑士王一起往两架铁骑的方向走。然后，他从打开的驾驶舱门跳进了其中一架铁骑里。
一如他所料想的那样，驾驶舱门关上之后，铁骑内部就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学院的生化武器至少没法影响到这个密闭空间，只要驾驶舱不漏气的话，这里面就是安全的。
可是……这个驾驶舱完全没有操纵杆？
而且这个驾驶舱相当狭小，贝迪维尔躬身坐在这里就已经有点不舒服了。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在这个又狭小又没有操作系统的驾驶舱里，驾驶铁骑战斗？
＂贝迪，听得见吗？＂狼人青年耳边的通信器传来骑士王的声音：＂驾驶席后方应该有一个颈环一样的装置，戴上那个看看。＂
＂好吧。＂贝迪维尔有点别扭地在这狭小的驾驶舱里转身，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颈环。
似乎是由月神钢制成的颈环非常坚固，坚固到有点多余的感觉。它的后方还连着一条柔软的，似乎是被月神硅胶包裹起来的缆线，缆线内部布满各种通信线路。
虽然满腹狐疑，贝迪维尔还是把颈环戴到脖子上去了。这应该是某种操纵装置，也许是脑控装置，代替真正的操纵杆来操纵铁骑的。
他这样思索的同时，突然感到全身失重。他从坐着的驾驶席上，一口气下坠到某个漆黑的空间里。
＂欸？怎、怎么了？！我在哪里？！＂被突然的黑暗包围，狼人青年有点慌了。
＂冷静点，贝迪。＂骑士王的声音却依然在贝迪维尔耳边引导着他：＂跟我一起念操作指令：[RX88机动骑士——钢骑]，起动。全周天投影装置开启。＂
虽然这机械的名字听起来是各种意义上的危险，贝迪维尔还是跟着念了一遍。然后他眼前的漆黑也逐渐被光景所取代，那光景自然是周围武器试验场的光景。
是吗。全周天投影装置，实际上就是把铁骑上装着的好几组摄像头所拍摄到的景象拼合起来，变成一个球状的，如同三百六十度广角镜拍摄的景象。然后把这个广角光景投影到驾驶舱内部这个黑色的空间里面来，就变成如此宽广的视野。
贝迪维尔甚至有一种错觉，他现在就只身处于武器试验场中，而不是坐在铁骑的驾驶舱內。
而且他也确实是站着的，他站立的这个空间貌似是一个亚空间，从驾驶舱的座位上独立分离出来的亚空间。他刚才戴上颈环的瞬间感觉到自己往下坠落，就是从座位上坠向这个亚空间的过程。
他抬头看了看上方，从他的颈环中牵引出来的，长长的，一直往上方延伸的电缆，证实了这一点。那被月神硅胶保护得很好的电缆一直延伸到这个圆球状亚空间顶部的某处，通过一个极小的孔洞和现实世界相连接。
＂原来如此。身在这个亚空间内部，驾驶员就和现实世界隔绝开来了。＂贝迪维尔自言自语道：＂外面的世界不管发生怎么可怕的灾难，在亚空间内的我们都不会受到影响吗？＂
＂不会。除非铁骑的驾驶舱被击穿了，亚空间的控制装置失效。＂骑士王答道：＂即便是那样，身在亚空间内的我们也只会被从这个亚空间里赶出去，不得不去面对现实世界而已。那时候我们还能再靠之前那套太空服多撑一会儿。＂
果然是这样。贝迪维尔总算理解到骑士王的想法了。这铁骑确是应对学院生化武器的最佳方案，不管学院的生化武器再怎么厉害，它们都没法渗透进这个和现实世界隔绝的＂亚空间驾驶舱＂内部。
想要把驾驶员从＂亚空间驾驶舱＂里逼出来，就必须先把铁骑的＂现实驾驶舱＂捅穿。
然而铁骑是受到极厚的红月钢装甲保护的。＂现实驾驶舱＂部分的装甲肯定也是整架铁骑最硬的部分，它才不会被简单地贯穿呢。
可以把这个铁骑看作是一种坚固到几乎无敌的装甲。如此一来，无伤攻陷学院就是可能的事情了。
＂贝迪，继续跟我一起念口令：［龙骑兵系统］启动，开始变形。神经连接开始，操作系统转换为神经同调模式。＂
狼人青年照着念了一遍。然后他感觉到铁骑在震动。事情再次和他料想的一样，原本是可载人的反重力飞艇，逐渐转变框架结构，变成了有手有脚的钢铁巨人。
钢骑，站立在大地之上。
好吧，这并不是大地。这里是大不列颠战舰内部的一个武器测试场。
而且钢铁巨人其实也没巨大到哪里去。铁骑变身成的[钢骑]身高其实不足十英尺，和各种中小型战斗用魔像的尺寸差不多。
因为驾驶员都跑进这个＂亚空间驾驶舱＂里了，现实里的驾驶舱可以做得非常小，省空间。而且大不列颠还进一步精简了钢骑的操作系统，导致现实驾驶舱几乎不占空间。所以钢骑的总尺寸才能被缩减到这么小，也更轻便了。
考虑到它可能使用了月神钢骨架和红月钢装甲，这钢铁巨人甚至会非常轻巧，比一般的重型机甲轻巧得多。
贝迪维尔通过全周天屏幕看到自己的脚……不对，是钢骑的脚。
然后他试着活动了一下他的手，钢骑的手也跟着一起动起来了。
这钢骑果然是通过脑控装置运作的，戴在贝迪维尔脖子上的颈环就是一种脑电波接收装置。它在完美地接收贝迪维尔的每一个身体动作指令，并把同样的指令再现在钢铁巨人上，让它动起来。
虽然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贝迪维尔姑且还是震惊了一下。大不列颠真有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投入大量成本去给铁骑加入脑控操纵系统吗？
不过，考虑到大不列颠骑士团里大部分骑士都不擅长握着铁骑的操纵杆去战斗，让他们靠自己的手脚驱动铁骑，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脑控系统虽然肯定也价值不菲，但训练擅长驾驶铁骑战斗的骑士，同样需要大量的时间。时间成本和训练成本加起来，说不定比这个脑控系统还要高。
无敌的防御力，轻巧而便捷的身板子，还有好用的操作系统。贝迪维尔还真有种光靠这些钢骑的拳头就能击败学院的错觉。
＂然而事情肯定不只这么简单的，对吧？＂他追问亚瑟王：＂别卖关子了，亚瑟。这钢骑肯定还隐藏着我不知道的机能。这个我猜不透，你还是直接告诉我答案嘛。＂
＂这么快就放弃思考了？＂骑士王哼笑道：＂算了，这个确实比较难猜，我就直接告诉你答案吧。好好看着了。＂
骑士王驾驶的那架钢骑从腰间掏出了剑。可是它挥舞的并不是那把大型实体剑，反而是它的剑柄。一道金黄色的爆破从剑柄中掀起，朝四方八面扩散出去。
那是骑士王的王者之鞘才能使用出来的能力，[破法者]。
驾驶钢骑的亚瑟王，直接在亚空间的驾驶舱内部使用了[破法者]，并且他驾驶的钢骑也在现实中把同样的招式使出来了。
＂我的天！＂贝迪维尔这时候才是真正地惊讶起来：＂我们可以在驾驶舱里施放魔术？！＂
第3554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五十四)
第3554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五十四)
按道理说，身在驾驶舱中的人是不可能施放魔术的。不打开驾驶舱，就不可能把里面的人释放的魔术发射出去。
这也是骑乘战中最吃亏的部分。
然而这架钢骑似乎搭载了什么神奇的系统，彻底颠覆了这件事。
如果连亚瑟王的[破法者]那么特殊的攻击都能被转换，再在驾驶舱外面重新施放出来，其他更加简单的魔术自然也能直接在驾驶舱内施放，然后在外面释出。
要是坐在这架钢骑里面的是一名厉害的魔术师，而且那魔术师一边驾驶近乎无敌的钢骑战斗，一边在驾驶舱里面肆意丢魔术……？
他就会强得离谱。
在贝迪维尔吃惊的时候，骑士王那边甚至召唤出来圣灵狮鹫盾，也是直接从钢骑的剑柄上释放的，期间亚瑟王从未离开过驾驶舱。
就离谱。
＂这些钢骑内部搭载了[魔术转换回路]和[魔术增幅装置]，意味着你能在驾驶舱里使用几乎所有形式的魔术。＂骑士王解释道，虽然他很清楚贝迪维尔已经知道了答案：＂不过对于你们兽人而言，可能会吃亏一点。[狂化术]应该是没有办法被魔术转换的。你在驾驶舱内使用[狂化术]，变大的也只有你自己的身体而已，钢骑本身没有办法改变。＂
可是贝迪维尔能用的不仅仅是[狂化术]而已。[狼步]、[鹰眼]，甚至连[轻灵术]都算是一种魔术或者微魔术。说不定贝迪维尔能用[轻灵术]把驾驶中的钢骑变轻，说不定[狼步]也对钢骑有效果，强化它的机动力。
驾驶着这钢骑的人到底可以有多强，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亚瑟……＂狼人青年突然压低声音提醒道：＂这玩意绝对要成为大不列颠的军事机密而存在。绝对，绝对不能让象牙塔那群法师知道它的存在。否则世界的军事力量平衡，会被这玩意彻底改写的。＂
＂你在说什么啊，贝迪。＂亚瑟王却答道：＂这玩意的基础理念，就是由象牙塔的法师们提出的。大不列颠只是在那个理念上进一步完善而已。从很久开始，法师们就已经有在开发可以搭乘法师的大型魔像，而且让这些魔像能进行魔术转换，让法师们能躲在魔像内部安全地施放法术了。＂
（天啊……）
＂不过他们研究的[法战魔像]非常笨重，只专注于防御力。法师们平时不会把那种笨重的东西拿出来战斗。＂
大不列颠却在沿着不同的方向发展，在不牺牲防御力的前提下把这[钢骑]疯狂地轻量化，而且操作也变得如此简单。
……太离谱了。
贝迪维尔尝试了一下[轻灵术]，果然他驾驶的钢骑直接变轻了许多，轻轻动了一下就升浮起来，并且在缓缓降落。如果搭配钢骑本身的推进器使用，机动力可以很可怕。
[狼步]应该也是有效果的，虽然贝迪维尔不太敢在试验场这种相对狭窄的空间内使用那个。说不定钢骑一个箭步冲过去，就把战舰的墙壁撞碎了。
[时间魔术]应该也有效果。不过罗根老头给贝迪维尔准备的[加速药剂]，其效果和加速的东西的质量有关。如果只是把贝迪维尔自己的身体加速，效果还可以。但如果想把钢骑这样巨大质量的东西加速，它的效果就会微乎其微。
然后贝迪维尔擅长的武器钨龟舌鞭子和月神钢弯刀都没法在驾驶舱里使用，并影响到现实世界。他大概需要特别为钢骑定制对应的武器才行。比如说，适合钢骑尺寸的巨型金属鞭子。
秘银流体似乎也能使用，不过贝迪维尔得事先把流体施放到驾驶舱外面去。
既然秘银术能用，咒术应该也能。不过大部分的咒术都是从贝迪维尔体内拿取＂燃料＂的，钢骑的系统并不能放大它的威力。
倒是[封印太阳]这招从钢骑的驾驶舱内使用，与在现实中使用没有差别——都一样地强。
还有一招贝迪维尔想试试。于是他走到武器试验场相对空旷的一侧，试着迅速挥舞自己的（而且也是钢骑的）左臂。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钢骑的左臂中打出，但它只维持了约半秒就消失，并不能形成什么有效的攻势。
＂你刚才想干什么？＂
＂我想试试使出[月光波]。＂贝迪维尔说。
在现实中，他明明只需把魔力注入自己的左臂义肢，并快速挥舞左臂，就能打出月牙形状的光子波——他把那个称作[月光波]。
但果然，想从驾驶舱里直接施放月光波，还是有点困难。即使能放出来，威力也差强人意。
不过钢骑搭载的光子远距离武器这么多，想要远程攻击只需开炮就好，并不是特别用得上这个[月光波]。
总的来说，虽然驾驶钢骑战斗还有不少的限制，但它依然是非常强力的武器。接下来贝迪维尔只需要多加练习，熟悉钢骑的操作就好。
＂贝迪，你认为你从零开始熟悉这钢骑的操作，需要多少时间？＂骑士王于是问：＂给你一天的时间足够吗？＂
这个问题是明知故问。毕竟能给贝迪维尔的时间大概就只有一天。学院应该会在今晚或者明天之内袭击非洲诸国。一旦学院开始袭击，大不列颠这边也必须开始组织反攻了。
＂可以的。我就留在这里一直练习吧，直到把它使用熟练为止。＂狼人青年答道。
＂很好。进攻学院的钢骑部队里，算上你一个。＂骑士王道。
＂其他人选都敲定了吗？＂贝迪维尔多问一句。
毕竟这钢骑搭载有如此多高级别的系统，又是用稀有材质的月神钢骨架、红月钢装甲，它一定造价不菲，肯定不是能量产的东西。
按照贝迪维尔的估算，这种东西能做出来十台左右，应该就是大不列颠预算的极限了。
＂当然已经敲定了。算上我们两个，钢骑部队总共有十二人。我已经和适当的人选进行过接触，让他们开始了驾驶钢骑的训练。等进攻学院的时候，就由钢骑部队负责打头阵，牵制和无效化学院的生化兵器，保证后续部队的安全。反正就是这样的计划。＂
＂所以，除了我们两个以外，其他十人都是圆桌骑士吗？＂贝迪维尔好奇地问：＂他们……能在月球上召唤圣灵吗？＂
＂当然不能。圣灵召唤都受到地球上的圆桌系统限制，大部分圆桌骑士的圣灵都无法在月球上使用。＂骑士王答道：＂例外的大概就只有我的[圣灵白虎]，和你的[封印太阳]了。＂
当然了。所有脱离圆桌系统监管的野生圣灵，都能在月球上使用。相反受系统监控的，圆桌骑士团的圣灵们，在月球上是完全无力的。
＂所以这次参战的并不全是圆桌骑士。比起依赖圣灵们，还是更着重依赖驾驶员本身的战斗能力比较好。＂骑士王又说：＂至于钢骑队的成员，你就好好期待吧。反正你迟早会和他们碰面的。＂
在那之前贝迪维尔必须更熟练地操纵钢骑，不能在其他人驾驶员面前丢脸。好吧，压力一下子就上来了。
＂为了训练，你会一直留在帕拉米迪斯号这边，对吧？＂骑士王又问：＂我还会需要你和我一起执行另一个作战。你的体力够用吗？＂
＂没事，我还精神得很。＂狼人青年答道：＂另一个作战是什么来着？＂
＂[钓鱼行动（Ope
atio
Fishpole）]。＂亚瑟不带感情地描述道：＂等学院开始袭击非洲诸国，我们就把那艘运兵船[月陨号]偷偷钓起。我们放长线钓大鱼，跟踪那艘船以找到那个海底遗迹。＂
＂就由我们两个来完成这事？＂贝迪维尔甚至都还没问这种事情实际如何实行。反正他完全没能想到任何合适的方法，以偷偷跟踪一艘在深海之中偷偷运行的隐形船。
＂是的，就我们两个。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行踪。＂骑士王答道：＂至于怎么做到，我会等学院实际进攻过来之后再说明。在那之前，你就好好期待吧。＂
又是＂期待＂吗。贝迪维尔额角冒出一滴汗。
不过他今晚到明天都会一直留在大不列颠战舰上做训练。一旦开始作战，亚瑟就会来通知他参与的。他至少不用担心会错过这个＂让人期待＂的神秘作战。
如今他只需要继续熟悉钢骑的操纵就好。虽然能像移动自己的身体那样让钢铁巨人动起来，但这毕竟不是他自己的身体，这庞大的机械身躯移动起来还是和他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同的。他必须把那些不同点都掌握了，才能在实战中更好地运用钢骑。
＂话说……为什么是[钢骑]？＂在骑士王离开之前，从驾驶舱里出来的贝迪维尔顺势问道：＂不怕版权问题吗？＂
＂哈？什么版权问题？＂
＂那个…就是和很久以前的某个电视动画片相似的名字啦……＂狼人青年红着脸答道：＂十几年前播出过的动画片。你小时候应该也有看过的……＂
＂我对这种东西不感冒。名字是钢骑的开发者帕西瓦尔负责起的。它的问题真有这么大吗？＂
＂嗯，也不是啦……＂贝迪维尔这才记起，亚瑟王有个很糟糕的童年。
＂没想到你小时候也会看人类世界的动画片。＂反倒是骑士王问道，仿佛发现了贝迪维尔可爱的地方：＂你怎么在兽人们的地盘里，收看到人类的电视台？＂
＂不。我小时候曾在法兰西的小村庄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每天吃完饭的时候，我就和爷爷奶奶在客厅中一起看电视。＂贝迪维尔答道。对于他来说，那算是他儿时少有的美好回忆之一。
＂抚养贝迪维尔长大的法兰西小村庄吗……＂亚瑟耿直地答道：＂有空我也想去那里做客，见见你的爷爷奶奶。＂
＂他们已经不在了。村子被兽人们袭击，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被杀了。连村子都被烧得一干二净了。＂贝迪维尔叹道：＂那是七年前的事情啊，亚瑟。你不记得了吗？＂
亚瑟王当然不会记得。
贝迪维尔本来还想说，那就是他于亚瑟的初次相遇。就是那时候的亚瑟，救下了还是个孩子的贝迪维尔。然而亚瑟王不可能记得这一切。既然他不记得，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除了帕拉米迪斯之外，世上已经没有人记得七年前的贝迪维尔了。狼人青年就像是一个不曾存在于世上的人。关于他的所有记忆，都从他认识的人的脑海中被彻底抹消。
这就是让世界之壁变成透明，终结七年前那场战争，必须付出的[代价]。
——贝迪维尔把自己的一切卡玛（命运）都献给了世界，造就了这一切。
＂嗯，我真的不记得。＂骑士王耸了耸肩：＂对于发生在你村子的事情，我很抱歉。＂
＂是的，我也很抱歉。＂狼人青年略带落寞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