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9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八十九)
第3689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八十九)
＂这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看到在不断骚扰贝迪维尔的帕拉米迪斯，圆桌骑士韦斯塔德忍住笑（明显没忍住）问道。
＂哈哈。非常幽默。＂贝迪维尔纳闷道。手脚都断了的他躺在担架上接受治疗师们的密集法术治疗，而小灰狼帕拉米迪斯正在一旁骚扰着他。
所谓的骚扰，包括但不限于用力拉扯贝迪维尔的狼胡子，揉搓贝迪维尔的狼耳朵，以及戳他的狼鼻子。贝迪维尔从不知道小孩子可以这么顽皮和讨厌，帕拉米迪斯好像有小儿多动症似的，搞得贝迪维尔不胜其烦。
＂嘿，孩子，别骚扰你爸爸，过来这边玩，我给你巧克力。＂霍尔大公爵取出巧克力来逗小狼。他到底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巧克力，贝迪维尔就不去深究了。
＂消毒杀菌进程70%，还不能吃东西，耐心再等两分钟。＂一旁的医务人员说道。
是的，他们在原地围了个急救用的营地，并且用防护罩把这片区域保护起来。防护罩之内，他们用酒精的水雾到处喷洒，还打开无数的紫外光灯到处照射，确保整个营地没有消毒杀菌的死角。这么一大堆人大费周章地做这些，就是为了给贝迪维尔急救。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会不会残留着致命的生化武器。
尽管如此，小灰狼还是跑过去想抢霍尔手里的巧克力。
＂这个可以给你，但是你要等到他们消毒完才能打开巧克力的包装哦。别把消毒液也吃进肚子里去了。＂霍尔笑道。这名看似是的中年人的骑士其实是老人，而且这名老人其实很会逗小孩子。霍尔大公爵自己就有在经营（赞助？）一座孤儿院，而且偶尔会放下公务，去陪孤儿院的孩子们玩。
＂明白了，嘻嘻。＂帕拉米迪斯抢过巧克力，如获珍宝那样捧在手中，但是没有拆开包装来吃，还真的老实地等待消毒完成。
＂现在的帕拉米迪斯简直就像是真正的小孩子……＂贝迪维尔嘀咕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你刚发现他的时候，他甚至是个胎儿的形态，对吧？＂骑士王的声音在贝迪维尔耳边的通信器中响起：＂学院在榨取他的力量，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的力量却是枯竭到了那种地步。＂
＂是的。我还以为他会就这样死掉呢。＂贝迪维尔低哼道：＂不过在我毁掉机器，把他从罐子里救出来之后，他就开始急速成长……一直到现在这副模样。但他又停在了这个阶段，没有继续成长为大人，就很奇怪。＂
＂也就是说他的力量恢复了一小部分，但没能完全恢复。＂骑士王分析道，＂也不知道他是靠着吸收周围的光子来自行恢复的，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影响。也许我们之前击杀的帕拉米迪斯的复制人，也造成了一部分影响。＂
＂……你的意思是，正因为我们杀了那么多的他的复制人，他才恢复到这个小孩子的模样？如果我们把抢夺了他力量的所有复制人都消灭干净，帕拉米迪斯就能恢复原状了？＂
＂这只是个猜测，没有任何根据。＂骑士王哼道：＂而且最好不要是那样。否则按照你的报告，帕拉米迪斯也许永远都无法恢复原状了。＂
是的，那也是贝迪维尔担心的其中一件事情。
百智魔王吉迪恩声称吃掉了帕拉米迪斯，又或者说他抢夺了帕拉米迪斯大部分的力量。而这个百智魔王却被贝迪维尔放逐到虚空之中，永远都回不来了。
如果真如亚瑟的猜测那样，那么帕拉米迪斯的大部分力量也跟着被放逐了，也永远回不来了。那么帕拉米迪斯岂不是永远都只能保持着这个小孩子的模样，再也没法变回大人？
如果是的话，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啊，找到了，这就是亘古尼尔吗。＂韦斯塔德指挥的部队在实验室里东翻西找，找到了帕拉米迪斯的武器。和流星枪亘古尼尔一起被找到的，还有帕拉米迪斯另一柄武器，星辰钢长枪。
亘古尼尔可以有好多把，据说是古代神人族指挥官级别的长官的标准作战装备。
虽然亘古尼尔有很多把，但帕拉米迪斯使用的那把继承了五大宝石（太阳之瞳、非洲之心、幽邃之血、梦境之魂、雪国之泪），进化成了可以杀神的武器。
帕拉米迪斯之前就是用这把究极进化的亘古尼尔，击败了斯芬克斯——又或者更准确地说，把斯芬克斯放逐到深渊中去。
能杀神的武器在豹人魔王的手里，自然会被古代人忌惮。所以他们才会抓走了帕拉米迪斯，才会设法抢夺帕拉米迪斯的所有力量，让豹人魔王变成如今这副凄惨的模样。
现在的小灰狼帕拉米迪斯，别说拿起亘古尼尔战斗了，他连自保都没有办法吧。
从某种意义上说，古代神人族以及学院下的这一步棋，真是巧妙啊。
＂最大的问题是，帕拉米迪斯如今完全想不起自己是谁，他把你当成他爸爸了。＂骑士王继续分析道：＂你也许是对的，那是一种[印随效应]。大概是失去一切力量的他，在刚醒过来的时候感到不安，所以才会把第一个看见的人认作自己的亲人。他认为你会成为他的保护者。＂
＂以他的年纪，他甚至可以当我的爹。＂贝迪维尔吐槽道：＂他居然把我叫作爸比，开什么玩笑呢。＂
＂哈哈哈，你就先顺着他吧，有什么不好呢。＂骑士王爆发出一连串的哄笑，＂我们总会想到办法把他复原的。然后你就可以拿这件事笑话他一辈子了。在这之前，演好你这个父亲的角色吧！＂
＂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得不能更认真。＂骑士王继续笑道，＂贝迪，你受了重伤，而且你的钢骑也没法使用了，你带着帕拉米迪斯脱离战线，先回去休养吧。这里的事情不用担心，学院已经快被我们攻陷了。＂
＂但是赛特还没被击败。＂狼人青年闷哼道。
＂是的，赛特还在。把他交给我对付吧。＂骑士王哼道。
贝迪维尔还记得亚瑟王之前说过，只有亚瑟、赛费尔和赛格莱德带着可以对付胡狼人赛特的特种装备。
赛特拥有[绝对耐死]能力，即使用亚瑟王的灭绝魔剑也杀不死赛特。所以除了亚瑟他们之外，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击败胡狼人赛特。
如今赛费尔和赛格莱德也因为重伤等原因脱离战线了，带着特种装备的就只有骑士王一个人。也就是说只有骑士王可以和胡狼人赛特公平地对决，有机会打赢那个神一样的家伙。其他人遇上赛特只能逃跑。
但不管怎样，这事都和贝迪维尔无关了。他既没有办法继续战斗，也没有维持作战的载具（钢骑）。这里的战斗他根本没法参与，他现在只能带着小帕拉米迪斯脱离战线了。
＂好了，消毒完毕。请你们留在特制的装甲车里，不要在外面乱跑。＂医疗人员们挥手让贝迪维尔和帕拉米迪斯过去。
这时候贝迪维尔双手双脚基本恢复过来了，毕竟有那么多的医疗人员在给他密集地施展治疗法术。不过他还是被人们用担架抬着走，免得让刚愈合的骨头再次断裂。他的手脚上也打着夹板和石膏，本来也很不方便移动。
＂巧克力！＂躲进密封的装甲车里以后，帕拉米迪斯才打开巧克力的包装，自顾吃了起来。
＂爸比要吃吗？＂小灰狼又把巧克力放在贝迪维尔眼前晃。
＂我不饿，你吃吧。＂贝迪维尔纳闷道。
他有点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小孩版的帕拉米迪斯相处——特别是，当这个已经有了三个孩子的豹人魔王，在用稚气的声音把贝迪维尔称呼为＂爸比＂的时候。
而且帕拉米迪斯被印随效应影响也就罢了，他为什么还要变身成狼人少年的模样啊？如果至少保持能着豹人的模样，看起来也不至于那么怪啊？帕拉米迪斯这样子简直就是翻版的贝迪维尔的小时候了，总觉得让人无法接受。
＂血液样本的基因检测结果出来了，＂装甲车里的医疗人员道：＂基因吻合率99.99%，确认这孩子就是帕拉米迪斯卿不假。不过其中又混杂了贝迪维尔先生的基因。＂
＂光是看你一眼就能复制基因吗？＂通信器里传来骑士王疑惑的闷哼。
＂啊，这小子刚才咬了我一口。＂贝迪维尔答道：＂大概是在那个时候复制到的我的基因。＂
＂你说得好像他是某种变形怪似的……＂
＂也许他是？＂狼人青年闷哼，斜眼看着帕拉米迪斯。小灰狼正在大口大口地吃着他的牛奶巧克力，吃得嘴唇上全都是巧克力的颜色。
贝迪维尔想起了伊莱恩。毕竟伊莱恩也能通过吸收别人的血液样本来复制别人的变身。也许成为了魔王的帕拉米迪斯也是同样的生理构造。又或者在成为魔王之前，翠绿骑士帕拉米迪斯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说起来，帕拉米迪斯的哥哥菲莱欧斯以前说过，他最初把帕拉米迪斯从一个随水漂流的冷冻舱里救出来时，还是婴儿的帕拉米迪斯也没有固定形态。＂骑士王回忆道：＂好像是刚睁眼看到菲莱欧斯，才逐渐变成了和菲莱欧斯一样的豹人。＂
贝迪维尔也有听菲莱欧斯这样说过。就在以前请那名豹人到曙光号上做客的时候。
＂斯芬克斯说帕拉米迪斯是他的儿子，也许他是斯芬克斯制造的特殊的人造人。也许斯芬克斯从一开始就把帕拉米迪斯设定成这样——这个没有固定形态，从别人那里复制外形的人造人。＂贝迪维尔哼道，＂不管怎样，这是个好的开始。
我回去之后会找菲莱欧斯谈谈，也许我们可以追溯本源，至少让帕拉米迪斯变回豹人的模样。＂
＂你确定他想要变回去，而不是保持这个狼人的模样吗？＂亚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逼近狼人也蛮帅的？＂
＂别闹了，亚瑟！这样下去薇薇安肯定要恨死我！＂贝迪维尔哭笑不得。
＂我不认为薇薇安会恨你。技术上说，是你把帕拉米迪斯救回来的，薇薇安甚至必须感谢你。＂
＂是的，我信了。＂贝迪维尔充满讽刺地说。他可以预见到薇薇安嘴里说感谢，同时又冲他翻白眼的模样。
＂爸比别顾着聊电话，来陪我玩嘛！＂小帕拉米已经吃完了他的巧克力，又过来骚扰贝迪维尔了。
而且这次更糟糕，他用他沾了巧克力的小手在拉贝迪维尔的耳朵和胡须，搞得贝迪维尔的脸上头上都黏黏的。
要不是小狼崽子这么＂可爱＂，贝迪维尔差点就想动手打他一顿。
第3690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
第3690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
三天之后，伊莱恩家里的隔音室终于建造完工了。
其实建造它，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主要是因为伊莱恩和黄金天龙神大人谈及过隔音室的事情，达尔文大人就很慷慨地为伊莱恩提供材料。他还给了一本相关的建筑书籍让伊莱恩参考。
有人能提供材料，真的是帮上了大忙。
因为建造隔音室需要的吸音高密度海绵非常难做——那种有着无数细孔，但又不失绵密的结构，并不是伊莱恩单靠想象力就能制造出来的，它需要一些化工处理。
实际上，它是一种聚酯塑料进行起泡处理之后得到的致密海绵结构。伊莱恩想制造这个的时候，根本无从入手——既不知道聚酯塑料怎么变出来，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化工溶液去进行腐蚀起泡处理。
而黄金天龙神大人直接派人把这些建筑材料送过来了，包括高密度海绵和各种隔音板材。这让伊莱恩省去了制造高密度海绵的步骤，接下来只要直接把材料装嵌好，在房间里铺齐，就算是制造了一个隔音室。
装嵌的步骤倒是伊莱恩最擅长的，因为他能使用念动力来搬动材料，直接把材料按照步骤安装到墙壁、天花和地板上就行。
伊莱恩着手建造隔音室的这几天里，弗里曼也搬到了伊莱恩家里住。毕竟伊莱恩（租用）的房子有两三个多余的房间，贝利一直都是和伊莱恩共用一个卧室同睡一张床的，其他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多出来的房间完全足够腾出一个给弗里曼住、再腾出一个做隔音室。
一如伊莱恩想象的那样，弗里曼那孩子非常内向。即使搬过来住了，他也整天躲在房间里不出门，也甚少和贝利交流。即使伊莱恩他们邀请弗里曼一起出去吃饭，他都不出去。他倒是很乐意吃伊莱恩打包回来的食物。
那孩子简直就和当初的伊莱恩一样——即使身在曙光号里，船里有那么多的船员，伊莱恩也经常只是躲在自己的房间中不出来。不敢出来。因为被伤害得太深了，不敢与人交流。
不过弗里曼的情况算是很好的了，至少伊莱恩每天去找他，他都会回应。伊莱恩催他去洗澡，尽管一脸的勉为其难，他都从房间里出来，往浴室里跑。
自然，弗里曼这脏小猫还是很不喜欢洗澡的，更加没有明天洗澡的习惯。他最初住进来那几天，伊莱恩甚至不得不把弗里曼从房间里拖出来，亲自把他往浴室里塞，甚至还得（强行）帮弗里曼洗澡。那孩子一边抗拒着一边发出杀猫般的惨叫，甚至还惊动了房东和邻居，搞得伊莱恩多尴尬。
不管怎样，弗里曼目前的情况算是稳定的。伊莱恩不会急着跟猫人少年拉近关系，因为他知道取信于人需要时间。保持这种不温不火的关系，在日常生活里慢慢感化弗里曼，最终和他做朋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伊莱恩还有两年半的时间去做这件事呢。事情没法太早结束，也没法太迟结束。只要保持住这个节奏，过好每一天的生活就好。
＂我真的可以首先试用它吗？＂弗里曼拿着小提琴走进隔音室，进去之前还转身问伊莱恩。
＂用、用吧。我、我让房东和邻居在隔壁听着，好测试这个隔音室的性能。如、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在里面演奏小提琴，就不会打扰到邻居。＂
如果隔音室的性能不行的话，无非是继续改进设计，直至制造出性能足够好的隔音室罢了。伊莱恩心想。制作这个隔音室的过程甚至还挺有趣的。建造这么快结束了，反而让他有点遗憾。
＂不，不过答应我，每天只能使用这个隔音室三个小时，并且得有充足的休息。如、如果你整天泡在隔音室里玩音乐，不肯出来的话，我就进去把你拖出来。＂
＂明白了。真啰嗦啊。＂弗里曼撅着嘴，走进隔音室里关上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伊莱恩就没再听见过房间里的声音。隔音室的门自然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从门板到门缝都裹上了厚厚的吸音棉。
那里面是一个没有通风设备、连门都没有透风的缝隙的隔音室，如果在现实中说不定会把人闷死。
不过这个黄金乡子宇宙里没有呼吸的概念，人们实际上是不会缺氧窒息的。但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似乎并不知道这个事实，他们做高负荷运动时还是会喘气，吹奏乐器时还是要深深地吸气呼气。这里的人也许全是灵体，但他们在远古的时期作为一个生物时需要呼吸的习惯，还是很自然地留存下来了。
他们的世界观认为周围的空间里有空气，但他们不知道空气里有氧气这种维持生命必需的成分。他们只知道周围有空气就可以正常地生活，他们甚至不知道缺氧窒息是什么。
只要伊莱恩不点破这个事实，应该就没有问题了。而贝利那么聪明，说话时比伊莱恩更懂得注意分寸，是绝对不会说漏嘴的。
＂怎么样？＂那名眼神很温柔的中年狼人走进伊莱恩的家中，问道：＂测试开始了吗？还是说需要再等等？＂
＂已、已经开始了。＂伊莱恩对房东说：＂弗、弗里曼在里面演奏着小提琴。你、你们在隔壁没有听见声音吗？＂
＂完全没听见。这个隔音室真棒。＂房东笑道。
是的，即使在同一个公寓中，只隔着一扇门，伊莱恩也没能听见弗里曼演奏的小提琴声。看样子隔音室是制作成功了，比伊莱恩想象中还要成功。
＂……怎么样？＂猫人少年战战兢兢地从隔音室里探出头来：＂有吵到人吗？＂
＂没事。＂房东重复道，他虽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伊莱恩从房东的眼中看出了一种突如其来的冷漠。就像是原本温暖的春天，突然转变成了秋季那样。
＂所以你不仅是个音乐家，也是个建筑师。真不错啊，伊莱恩先生。＂房东无视了弗里曼，转过来继续跟伊莱恩说话。
＂不、不，我哪个都不是，你太抬举我了。＂伊莱恩额角冒出一滴汗。
＂可是你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建好了这么棒的隔音室，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哪、哪怕建筑材料是别人帮我准备好的？＂
＂哪怕是那样。黄金天龙神大人要是不赏识你，怎么可能帮你准备建筑材料呢？＂
于是伊莱恩不反驳下去了，总觉得这事要想解释清楚，反而会越描越黑。
寒暄了好一会儿之后，伊莱恩才好不容易把房东＂请＂走了。他甚至还从房东那里拿到了很多好吃的，一大堆面包和奶酪，还有小饼干，以及培根。
鉴于这个灵体的世界是没有细菌这种东西的，面包和奶酪是如何发酵的，伊莱恩就不深究了。
也许在他眼里这些东西是面包和奶酪，在别人的眼里这些东西又是另一种美食——他们原本那个文明最熟悉、最喜爱的美食。
＂所以，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房东走后，弗里曼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伊莱恩。
＂开、开始什么？＂伊莱恩一头雾水地看着猫人少年。
＂你说你会教我怎么玩好音乐。你说你会教我什么是爱。你可要说话算话哦。＂弗里曼哼道。
所以这孩子老实了许多天，一直没给伊莱恩添麻烦，原来是在等着这个。之前伊莱恩还在忙着建造隔音室，所以弗里曼才没有打扰他的。如今这小猫终于来＂讨债＂了。
＂那、那个嘛……＂伊莱恩拖长语气说：＂想、想知道什么是爱，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时间去慢慢积累。这、这个我可以陪着你慢慢探索，直到你懂得为止。至、至于音乐……其实我一点都不懂得音乐，所以我没法教你。＂
＂开玩笑。你能把长笛吹奏得那么好，却不懂音乐？＂
这个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的。但这就是事实。伊莱恩有从雷欧那里继承过肌肉记忆，却没有继承过雷欧的回忆和知识。
事实上，虽然伊莱恩能演奏好钢琴、小提琴、长笛和口风琴，但他自己几乎看不懂乐谱。
如果他是认识的乐曲，他可以简单地演奏出来；但如果有一首他完全不认识、而且记载在乐谱上的乐曲，他就无能为力了。也许他能对照着最简单的五线谱一点点慢慢摸索，摸索许久之后勉强能把乐曲演奏出来——也许走音又跑调。那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这个，总之我只懂得演奏特定的一些曲子，都是通过非常长时间的锻炼记忆下来的。但、但那并不算是懂得音律。＂伊莱恩双手按在弗里曼肩膀上，试着去解释。他以为这种动作会让他说话显得更真诚，更容易取信于对方。
＂我、我不懂得音律，没所谓，因为我已经找到了帮手。＂伊莱恩继续说：＂负、负责教你音乐的老师，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们了。＂
＂你让其他人来教我吗……＂猫人少年的眼神变得暗淡下来，仿佛对伊莱恩很失望：＂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你却告诉我你要让别人来教我音乐。就像其他大人，你把责任推给别人，你把我当作一个责任和累赘？＂
＂不、不要这样说，＂白狮人少年苦笑着摸摸弗里曼的头：＂我、我和你一起学，能学多少是多少，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我再教你——在我所学范围内。这、这样行不？＂
也许是被伊莱恩的真诚说服了，弗里曼才没有那么生气：＂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
＂我也想学哦，大哥哥。＂贝利插嘴道。
＂当，当然，我们一起学，隔音室不就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吗。＂伊莱恩答道。虽然四个人在一个隔音室里教和学音乐，可能会有点拥挤。
＂而、而且负责教我们音乐的人是个好老师，他很有耐心。＂伊莱恩又说。
＂你认识他？＂
＂不、不是，从没见过。＂
＂那你为什么怎么确定？＂
＂听、听朋友说的。＂
＂哪位朋友啊？＂小猫追问到底。
＂就、就是…很亲密的朋友。＂伊莱恩含糊答道，他总不能告诉弗里曼，那名老师是黄金天龙神达尔文大人帮他找来的。
猫人少年眯起眼看着伊莱恩，还想追问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及时地响起了。
＂噢，一、一定是音乐老师来了，＂伊莱恩感觉得救了，赶紧去应门：＂你、你们要对老师礼貌点，知道吗。＂
＂好哒~＂贝利笑道。
＂哼。＂弗里曼闷哼道，似乎有点不爽。
不管怎样，伊莱恩总算是把门打开了，他看了那名新来的音乐老师一眼：＂你、你好……？＂
＂中午好，孩子。我听说你在找音乐教师？＂一名垂垂老矣，满身毛发花白的老龙人，出现在伊莱恩眼前。
第3691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一)
第3691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一)
伊莱恩定睛看着眼前的老龙。
他不知道在别人眼中，这名年迈的龙人到底是长什么样子的，总之在伊莱恩眼中，这人就是一名龙人。
这个黄金乡子宇宙影响着所有人的认知，在伊莱恩眼中的世界就是一个兽人的世界，也许是因为他自我定位为兽人。
但即使如此，伊莱恩在这个城市里只见过各种虎人、豹人、狼人、猫人、兔人，甚至马人、牛人、羊人、鹿人……总之各种各样有着人形但长着动物脸的兽人都见过了，却几乎没见过龙人。
在这里，上一次他见过的唯一一名龙人，还是黄金天龙神，达尔文大人。
而达尔文其实就是亚特兰提斯的星灵的分身。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他在伊莱恩眼中的形象也特殊，是一名华丽的黄金龙人。
除此之外伊莱恩真没在这个黄金之城奈恩里见过任何一名龙人了。如今出现在伊莱恩眼前的老龙是第二个。
这是否意味着，这头老龙的身份也很特殊？
而且，话说回来，这名龙人真的很…老？
他原本绿宝石色的龙鳞表面已经风化成灰白色，他身上的毛发也都全白了，而且这位老爷爷的龙须长得差点能碰到其胸口。
从他下颚延伸而出的又长又花白的胡须看起来很蓬松；
从他上颚鼻孔前延伸而出、很粗的、像鲇鱼触须般的胡须，则很有气势地下垂着，一直延伸到接近他胸口的位置。
因为年迈，他拄着拐杖，有点轻微的驼背，但他看起来仍然颇为精神。和黄金乡的其他居民一样，老爷爷脸上挂着微笑，而且他的眼神非常温柔。
老爷爷给人一种慈祥的感觉，是那种活了很久，看破世事之后特有的、阔达乐观者的慈祥。
伊莱恩并不担心这位老爷爷是坏人，黄金乡里几乎没有坏人。伊莱恩担心的是这名老人家的体力——老青龙已经年迈至此，真的还有力气教弗里曼音乐吗？
＂你、你好，老先生。＂伊莱恩于是压低声音问：＂你、你就是达尔文大人帮我找的那位音乐老师吗？我、我很高兴你能前来，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
＂老态龙钟？＂老青龙笑了笑，甚至都没有避讳：＂不用担心我的体力，我还能教得动。你们也许是我最后一批学生了，但请让我负责到底，把你们教成出色的演奏者吧。＂
＂如、如果你坚持……＂伊莱恩纳闷道。
老青龙伸出手，似乎想跟伊莱恩握手：＂兰斯，只是一名流浪的音乐家。很高兴为你服务。＂
＂伊、伊莱恩.索里斯，很高兴认识你。＂伊莱恩只好跟对方握手。
老青龙的手相当冰冷，有那种冷血动物特有的寒冷感觉——毕竟他也是飞天大蜥蜴。
不过，兴许一切都只是伊莱恩主观认为而已。对方可能根本不是龙人，手也可能根本不冷。
老青龙兰斯衰老得仿佛生命随时都会消逝。但不知为什么，当伊莱恩握着对方的手时，突然又感到莫名的安心。
＂这位就是新来的音乐老师吗？嗯——＂弗里曼凑过来看着兰斯，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甚至有点不怀好意：＂看起来不怎么样嘛。老爷爷，你还教得动吗？看你这样子，连演奏乐器的体力都不太够吧？＂
＂呼呼~这里是不是有隔音室？我们到隔音室里实际演奏一下，就知道结果了。＂兰斯老先生慈祥地笑道，一点都没有因弗里曼的无礼而生气。
＂这、这边请。＂伊莱恩试图去搀扶老青龙，不过老青龙自己还能走，拄着拐杖就往隔音室那边去了。隔音室的门造型很有特色，他甚至一眼就认出来，都不需要伊莱恩刻意去指路。
＂嗯，不错的隔音室。那家伙设计的建筑都很俗气，唯独这些功能性建筑还是足够地讲究。＂走进隔音室来回检查着墙壁的老青龙笑着说。
＂那家伙＂指的应该是黄金天神龙达尔文大人。所以兰斯老师果然是认识达尔文大人的。
＂我、我没觉得他的设计俗气，其实是还行吧。＂伊莱恩附和道，尽管他没有点明那个＂他＂是谁。
＂认真的？这满城金灿灿的，你真不觉得俗气？＂老青龙继续半开玩笑地说。
＂外、外面的城市长什么样子？＂伊莱恩于是问。他还没到过[黄金之城奈恩]以外的地方游历过。
＂在这个世界的尽头，有[鲜花之城阿玛兰斯]，那是我认为最美的城市了。我也是那城市出身。＂老青龙于是介绍道，＂另外，让我想想，[白雪与晶钻之城—迪尔蒙多]？[浮空岛拉普塔]？[星辰与秘银的溪谷—伊索玛]？＂
好吧，这些地方，伊莱恩一个都没听说过。但他从这些地名就能隐约感觉到它们可以有多美丽。
＂[鲜花之城阿玛兰斯]很快就会毁灭。作为一个城市它也相当古老了，它的生命也会走到尽头吧。＂兰斯先生又露出轻微悲伤的表情，低声说。
伊莱恩一皱眉。他从达尔文那里听说过，星灵阿玛兰斯准备牺牲自己来重构这个黄金乡子宇宙，让这个子宇宙化成不朽古龙的灵魂水晶。
然后这块[黄金灵魂水晶]就会传承下来。即使吞世龙阿努死去，这个世界也不会消失。
[鲜花之城阿玛兰斯]的毁灭，很有可能是星灵阿玛兰斯毁灭导致的。那个在世界尽头的城市，也许就是星灵阿玛兰斯的命运共同体。
＂不管怎样，＂老青龙从背包里取出一只小提琴，＂我们来演奏吧。能跟得上我节奏的人可以试着跟上，跟不上的就不用勉强了。让我先看看你们对乐器的熟练度有多高。＂
＂正好。＂猫人少年弗里曼也取出他自己的小提琴。
＂一、一上来就合奏吗……＂伊莱恩关上隔音室的门，取出乐器。
他本来可以使用他熟悉的长笛来进行合奏的，但其他人都拿小提琴，就他一个在吹长笛好像有点不妥，于是他也取出准备好的另一把小提琴。
兰斯老爷爷开始拉奏起小提琴来了，曲调一开始既悠扬又平缓，而且其中不乏优美和喜庆的感觉，就像这个黄金乡里大部分的音乐那样，充满欢乐的色彩。
伊莱恩试着跟上那个曲调。虽然他没什么音乐素养，连乐谱都几乎看不懂，但他拥有的肌肉记忆还是有用处的。他至少知道拉奏某个音调时，需要把手指挪到哪个位置。根据感觉来拉奏，他勉强跟得上老爷爷的节奏。
弗里曼那边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而且他明显更能跟上兰斯的节奏，拉奏得比伊莱恩熟练多了。
贝利坐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完全没有跟着一起学的意思。这孩子有受过法兰西王室的教育，按道理说也是精通各种音律的，但也许贝利目前根本没兴趣玩音乐，只是想专心做一名听众。
＂不错嘛，＂老青龙笑道：＂我要加快节奏咯。＂
他的演奏变得轻快起来，同时速度也更快，一秒差不多奏出了三到四个音调。整片空间充满了更为喜庆的气氛，仿佛春临大地，万物在复苏。
加快节奏相当于加大演奏的难度。小提琴这种乐器在同一时间里想拉奏出越多的音调，难度就越大，越考验双手的敏捷性。更何况兰斯老师是在拉奏自己熟悉的曲子，而伊莱恩他们没有听过这些曲子，完全是在机械地模仿，想要跟上那个节奏会变得很困难。
伊莱恩他们果然逐渐跟不上兰斯的节奏了，原本和谐的小提琴三重奏中出现了不少不协调音。
弗里曼知道自己没有能力跟上这么快的节奏，在演奏失误十几次之后主动停止了演奏，就在旁边听着兰斯的琴音。
伊莱恩其实也失误了相当多，但他有点不服气，仍然用尽全力地试着跟上那个高频率高强度的演奏。
继承自雷欧的肌肉记忆依然强大。伊莱恩发现靠这肌肉记忆居然逐渐跟上了兰斯老先生的节奏，小提琴二重奏又变得协调起来了，甚至还开始像模像样了。
＂厉害……＂猫人少年低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赞扬兰斯还是在赞扬伊莱恩的。
＂有趣！再快一点！＂仿佛想要测试伊莱恩的极限在哪里，兰斯老师又一次加快了演奏速度。
他差不多能一秒演奏出五六个音调，他的双手在以极其离谱的速度移动着，特别是拉动琴弓的右手，它来回摆动快得几乎出现残像了，直接把伊莱恩看傻了眼。
天！那不是凡人能做到的演奏吧？
尽管在这个灵体的世界里，人体其实没什么特别严格的物理限制，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进行演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这里的也不是人类啊？）
这样想着的伊莱恩用尽全力地去追赶，差不多把自己的潜能都发挥到了极限，勉勉强强地试着演奏出同样快的曲调来。不过他演奏失误的次数也同样地多，小提琴的二重奏逐渐被他拖垮了。
可恶，想要跟上兰斯的速度，果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吗？
满头大汗的伊莱恩吃力地演奏着，然后——
咚！
他的琴弦断了，他被吓了一跳，他的演奏也戛然而止。
兰斯笑了笑，也停下了他那边的演奏。
＂没受伤吧，孩子？＂他问伊莱恩。
琴弦在高速高强度的演奏中断掉是很常见的事情，但这事本身也十分危险，那锋利的琴弦一旦断裂，很有可能把人的脸划破。最糟糕的情况下可能会划到眼睛，让人失明。
不过伊莱恩很幸运，断掉的琴弦避开了他的脸，他完全没有受伤，至少脸上没有。手上倒是被划了一道小口子，不过那口子也很快就痊愈了。
＂真、真抱歉，打断了你的演奏。＂伊莱恩道歉道。
＂不，没大问题，那演奏本来就是为了测试你们的极限。＂老青龙呵呵笑道：＂你的资质不错。到底练了多久呢，都快把演奏化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竟能如此熟练地调动每一个音符。＂
伊莱恩没听懂老先生的话，不过兰斯说的应该是那个肌肉记忆吧。只不过这一切都不是伊莱恩自己做出的努力，全都是继承自雷欧波特的。
＂我、我什么都没做……＂伊莱恩于是低声答道。
如果他承认这一切是他自己的努力，感觉实在很卑鄙。这一切明明是他从雷欧那里＂偷＂来的东西，这是雷欧的努力而不是他伊莱恩的努力。
＂是吗……呼呼。不承认也好。＂老青龙似乎知道伊莱恩话中有话，便慈祥地一笑带过，没有深究下去。
伊莱恩的回答倒是激怒了一旁的弗里曼：＂你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做。能第一次就那样熟练地演奏那么高难度的曲子，肯定是经过十几、甚至几十年不懈的练习啊？＂
＂可、可我真的没有……＂伊莱恩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又或者说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弗里曼会生气。
＂好吧，我知道了，你是个天才。＂猫人少年越听越气：＂反正天才大人随便练练就能达到的水平，我们这些凡人练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达到！＂
他气冲冲地扔下（没有用力扔）小提琴，打算冲刺着离开隔音室。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生气。＂兰斯老爷爷突然打断了弗里曼。
＂哈？可是——＂
＂他的演奏水平绝对是通过不断练习达成的。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那都是在几十万几百万次，持之以恒的锻炼里，练就出来的技巧。仅属于他的，他人绝对无法复制的技巧。＂老爷爷继续道：＂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光靠天赋之才，就能到达这种水平吧？＂
＂我、我是不……＂
＂伊莱恩先生不愿意说实话，也许是有他自己的理由。我们每个人不都有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吗？人不可能对另一个人完全开诚，为什么就不可以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猫人少年无法反驳。
＂你还年轻，你还有的是时间。觉得自己技不如人，那就不懈练习，努力精进就好。你没必要也没道理去嫉妒别人通过刻苦锻炼练就出来的能力。你还不至于如此不堪，你应该有骨气得多，对吧。＂
弗里曼被说得耳朵耷拉下来，之前的冲冲怒气完全消散了，如今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那个…对不起，明明你没做错什么，我却冲你发那么大的火。＂猫人少年看着伊莱恩，道歉道。
＂没、没关系的……＂其实伊莱恩还没从状况中反应过来。不过至少弗里曼没再生气了，这是好事对吧？
话说兰斯先生好厉害，这么有说服力的人，伊莱恩也是第一次见。而且老先生的演奏水平也确实高，负责教弗里曼音乐应该绰绰有余。
最大的问题果然还是老先生的体力吗。毕竟这条老龙实在~太~~老~~~了。
可是他还能以那么离谱的速度拉奏小提琴，似乎也确实还没到老得拿不动琴弓的那种地步。
应该说，能劝得动弗里曼这么桀骜不驯的猫咪，又具有相当的音乐才华的人，除了这位老先生之外，应该很难再找到第二个人了。那伊莱恩还能有什么选择？
＂很好，很好，我大概知道你们的水平到哪里了。＂老青龙和蔼地笑道：＂且不练习那么高难度的曲子，我们来愉快地合奏吧，挑些大家都熟悉、容易演奏的曲子，玩一会儿。＂
＂我、我也要跟着一起练吗？＂伊莱恩纳闷道。
＂当然。一起玩更热闹。音乐不就是为了欢乐而存在的嘛。＂兰斯老爷爷笑道，再次开始拉奏起他的小提琴。不过这一次，那曲调变得轻快而且简洁，让人更容易跟随。
那应该是黄金乡里的人都熟悉的曲子，而伊莱恩从没听过就是了。不过这不妨碍他跟着一起演奏，因为这首曲子很好上手。
＂弗、弗里曼？＂伊莱恩跟着曲子一起演奏，同时提醒猫人少年。
＂好，我演奏还不行吗。＂猫人少年拾起他的小提琴，跟着一起拉奏起来。
于是场面再次变成了三把小提琴合奏，空气中充满了轻快热闹的气氛。
第3692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二)
第3692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二)
一个小时之后，除了兰斯老爷爷之外，隔音室里的人基本都累倒了。
弗里曼很卖力地演奏，可能是因为兰斯称赞过他的原因。结果卖力的演奏自然换来体力的巨大消耗，猫人少年说要坐下来歇一歇，却刚坐下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贝利也躺在一旁睡懒觉。小狐狸最初是不打算参加合奏的，不过兰斯老爷爷的音乐具有感染力，合奏中途就引得贝利也想参与。
结果小狐狸就拿出一个三角铁来伴奏，而且敲得还算可以。敲着敲着贝利也累了，就停下来休息，然后就呼呼大睡起来。
只有伊莱恩一直跟着合奏到底，他感到手臂酸疼，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兰斯才总算停了下来。
真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演奏了一整个小时。演奏明明应该很累人的，不过却意外地很快乐。
＂呵呵呵，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大家休息一下。＂老爷爷收起小提琴，笑道。
＂感、感谢兰斯老师的教导。＂伊莱恩也收起乐器，他是真的想不明白老青龙到底是怎么做才能持续演奏这么久的。
难道拉小提琴也有节省气力的秘法，可以让人拉奏很久都不觉得累？
＂嗯。扶我一下？＂老爷爷突然说。
＂怎、怎么了？＂
＂坐太久了，腿麻了。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兰斯苦笑道。
所以他是腿先麻了，手臂却什么问题没有……离谱。
伊莱恩纳闷地过去扶起老爷爷，＂你、你住在哪里？我、我送你回去好吗？＂
＂就在你们隔壁。＂老爷爷震颤着爬起来，腿是真的麻了。
＂隔、隔壁？＂
＂这样我来教学也比较方便，不是嘛。＂兰斯从伊莱恩那里接过他的拐杖，才好不容易站住脚。他可能还需要这样原地站立一会儿，等双脚血液恢复循环了，才能走动。
＂可、可我记得隔壁那位邻居是花店的老板……＂
＂小达尔文和你那位邻居协商了一下，让他搬去居住条件更舒适的地方了。同时也给我行了个方便，哈哈。＂
伊莱恩的心跳停了一拍。
＂小达尔文＂？
老爷爷居然这样称呼黄金天龙神大人…而且还让达尔文大人帮他＂行个方便＂，处理好搬屋的事情。
面子这么大，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管怎样，兰斯老爷爷就住在他们隔壁，可说是非常方便的。对兰斯老爷爷而言是如此，对伊莱恩他们而言也是。以后这位音乐老师就可以很轻易地每天过来给他们上课了。
伊莱恩扶着老青龙走到隔壁的屋子里，看到客厅里的纸箱子摆放得乱七八糟的。很明显老爷爷刚搬过来，还没有来得及把行李拆开。
＂你、你自己一人能处理好这些行李吗？＂伊莱恩于是问。他有点担心一把年纪的兰斯老爷爷会在收拾行李的过程中弄伤。
＂哦，我自己当然处理不来。不过放心，明天会有帮工过来帮我收拾好一切。今天晚上我只需要取出床铺被子，就足够过夜了。＂
＂所、所以你专门为了当我们的老师，才搬家到这里来的吗？这、这么大费周章的，就只是为了为我们？＂伊莱恩心里有点愧疚了。
＂也不完全是。我想在我死之前，好好看看这个华丽的城市，以及再见我的小孙子一面。＂
＂你、你的小孙子就在这个城市里？＂白狮人少年于是更为不解，＂如、如果你在这个城市里有家人，为什么不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呢？如、如果有家人照顾你，不是更方便吗？＂
＂情况有点复杂啊。毕竟，我那位小孙子已经不再认得我了。＂老青龙呵呵地笑道，明明很阔达的笑声之中却夹杂着一丝悲凉。
＂好、好吧，详细的事情我就不问了。＂伊莱恩闷哼。兰斯老爷爷应该已经活了很长很长的年月了，黄金乡子宇宙中能像他那样活这么久的人应该不多。
如果他口中那位小孙子还在这个世界上的话，那人说不定已经是兰斯在好几千年、甚至上万年前照顾过的孩子，却因为某种原因而没有在一起生活了。这位＂小孙子＂是否还记得几千上万年前照顾过他的＂爷爷＂，还真不好说。
伊莱恩把兰斯老爷爷安顿在客厅的沙发上：＂那、那我回去咯。老、老爷爷你休息好哦。要、要是摔倒了、或者有什么急事，记得大声呼唤我，让我过来处理哦。＂
＂好好好，你回去办你自己的事吧，不用在意我。＂老青龙慈祥地笑着，＂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我呼救，你们隔壁能听得见吗？＂
伊莱恩思索了一下。这公寓的墙壁还挺厚的，用料相当足。要是老爷爷关着门在自家呼叫，伊莱恩大概率听不见那个求救声。这个世界又没什么救命铃之类的东西，让这种空巢老人遇到危险的时候摇铃求救。
……真让人不安。
看到伊莱恩露出深刻的表情，兰斯老爷爷呵呵大笑起来：＂你在担心什么呢，孩子？我还没有老到需要让你去担心，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
事实却是如此，毕竟这个黄金乡子宇宙里的住民都不会因为意外而受伤，又或者说受伤以后他们的伤口很快就会修复。伊莱恩不清楚老爷爷是否会扭到腰不能动弹，或者摔倒之后骨折了什么的。也许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也许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但这并不能让他停止担心。让一个空巢老人在无人照顾的状态下孤零零地待在一个还没有收拾的屋子里，怎么想都很不妥当。
＂就、就不能让帮工今天就过来帮你收拾吗？＂伊莱恩追问：＂至、至少让帮工帮你把卧室设置好，让你能舒服地过夜吧？＂
＂抱歉，帮工今晚来不了，我搬来得有点急，和帮工原本的预约有冲突。＂
伊莱恩搔了搔头：＂没、没办法…我来帮你收拾如何？＂
＂噢，你肯？真是体贴啊，孩子。＂
＂举、举手之劳而已，算是你给我们上课的回礼吧。＂白狮人少年红了红脸：＂你、你告诉我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我帮你处理好。＂
毕竟这里一地的纸箱，伊莱恩不敢乱动里面的东西。要是有什么易碎品被他弄坏就不好了。
＂那么，把那边的箱子打开，里面是我的睡衣，被子和床单也在其中。对对对，就是那个——＂老爷爷开始毫不客气地指挥起伊莱恩来。
如果使用念动力的话，伊莱恩很轻易就能收拾好一切。但他不想在陌生人面前胡乱使用他的魔术，毕竟这里的人并不知道魔术这个概念。所以他终究还是用双手去搬东西，把兰斯老爷爷的床单被子都拆包，然后铺好在卧室里了。
再把枕头放上，床头柜上把小闹钟、相框、花瓶放上（可惜没有花），床边铺个小地毯，地毯上放上拖鞋，舒适的卧室就算是布置好了。明天帮工过来之前，老爷爷至少可以在这里睡一个安稳觉。
＂谢啦，这样就行了。＂兰斯笑道：＂真的，你做得已经够多了。让你受累了，我这边也没法沏茶招待你，真不好意思。＂
＂没、没事。你的晚饭怎么解决？＂伊莱恩又问。
＂随便下楼找个店铺吃一顿就好。其实不吃也行。上了年纪容易犯困，我可能会就这样睡一觉到明早。＂
是的，黄金乡的住民不吃饭也不会感到饿。吃饭只是一种习惯而已，甚至是可有可无的——对于大忙人们而言。
＂请、请好好吃饭啊。＂伊莱恩纳闷：＂而、而且你有洗澡吗？睡、睡觉之前不洗个澡，总觉得有点……＂
＂上了年纪的我才不可能像你们这些年轻人那样天天洗澡呢，对皮肤不好。＂老青龙哼道。
伊莱恩眯起眼，虽然很怀疑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所……所以，老爷爷你到底有多久没洗澡？＂
＂一个月……左右，吧？＂
伊莱恩差点没倒下。
天啊怎么你们个个都这样啊。你们这些家伙到底是有多不爱干净啊。花半个小时泡个澡会死吗？
伊莱恩心里有一大堆话想吐槽出来，尽管他出于礼貌还是忍住了。
什么？你说每天花半个小时泡澡很不正常？
胡说。正常人泡澡不都要花上一个小时吗，那样才算是泡得充足啊。每天洗澡时间少于半小时的都是邪道啊邪道。
一大堆想法在伊莱恩脑子里飘过，他甚至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开始自问自答，讲起相声来。不过也罢。
＂那、那个……老爷爷，你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洗澡不方便，才不洗的吧？＂伊莱恩追问。
＂才不是。我说过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的，洗澡什么的当然做得到。只是嫌麻烦而已。＂老青龙故作生气地转过头去，没有正视伊莱恩。
＂该、该不会是在洗澡过程中经常扭到腰什么的……＂
＂才、没、有！＂兰斯郑重地否认着：＂至少不是[经常]！＂
（说中了。）
不过即使他扭到腰，受到的伤也会很快恢复。虽然恢复了，但是又会在继续洗澡的时候继续扭到腰。即使受伤会很快恢复，扭到腰的疼痛还是能感受到的。
而且澡又不得不继续洗下去。
这是什么地狱式的恶性循环啊天。
也怪不得他不喜欢洗澡了。
白狮人少年捂着脸，没好气地说：＂那、那个，老爷爷，我帮你洗个澡好不好？至、至少让我帮你擦背吧？＂
＂嗯——＂老人还是倔强的，他在那里犹豫了很久：＂我是不希望被你们这些年轻人看扁了，认为我真那么不中用，连个澡都洗不动。可是，好吧，我的手也确实够不到后背。要是强行想洗的话，绝对又要扭到腰。＂
＂所、所以……？＂伊莱恩试探性地问。
＂重要的部位我自己能洗，你帮我擦一下背就好。如果能帮我洗头就更好了。那些我双手够不到的地方，总是搞得我很烦。＂
＂好、好吧……＂伊莱恩勉为其难地笑道。
第3693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三)
第3693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三)
＂就是那里，对对对，那里，再用力些！…哦哦哦哦哦，爽啊啊啊啊——！＂
＂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伊莱恩尴尬得满脸通红：＂我、我明明就只是在给你擦背而已，怎么搞得好像我们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似的。＂
＂嗯，有什么问题吗~＂老青龙摇着尾巴，＂反正浴室里也就只有我们两个而已，其他人不会听见的。＂
＂那、那不是重点！＂伊莱恩没好气地说。
＂哈哈哈，别在意细节！我背后至少有六处地方是我无法伸手够到的，那些地方就拜托你了。＂
这条老龙可真会使唤人。
不过伊莱恩已经用毛刷成功地把不少污垢从兰斯老爷爷的背上刷下来了。
他刷下来一些青苔似的物质，其中貌似还混杂着脱落的鳞片碎屑，有点恶心。他拿起莲蓬头使劲冲，让那些脏东西随水飘去。
刷干净的老青龙的后背，呈现出一片宝石绿色。龙鳞虽然已经略微缺损、古老而且泛出花白，龙鳞本身的绿宝石色却还是相当艳丽，就像一种叫做祖母绿的宝石一样。
这个世界是灵体的世界，而且没有微生物这个概念。也就是说，即使汗垢黏在身上很长时间，也不会被细菌分解而产生出难闻的气味。
而且这个世界气候宜人，人们也没有多少做重劳动的机会，恐怕是极少出汗。所以这个世界的人即使很久不洗澡，都不用担心身体变脏。
但这不是人长时间不洗澡的理由。
汗垢毕竟是汗垢，不定期清除掉可太恶心了。至少伊莱恩没法忍受这种事情，他还是习惯性地每天洗一次澡。
他相信黄金乡里的住民大多都是和他一样爱干净、每天养成洗澡习惯。否则他们怎么可能把浴室设计得这么考究？
弗里曼那只脏小猫不喜欢洗澡就算了。兰斯老爷爷这边算是特例了，毕竟老龙实在太老，行动不便。后背够不到就算了，他想抬起手去洗头都会肩膀疼。老人家果然还是需要护工照料的，一个人生活太勉强了。
＂接、接下来我帮你洗头，你可不要乱动哦。＂伊莱恩拿着一瓶洗发水站起来。
＂好的好的，注意我的角，别给磕碰掉了。＂老爷爷半开玩笑地答道。
……嗯？
所以他是意识到自己有龙角的。老爷爷的青龙形象，果然并不只在伊莱恩眼中是如此吗。
不管怎样，伊莱恩小心翼翼地洗，用毛刷又刷了一遍，冲水，很快就把兰斯老爷爷的头发清洗干净了。
＂你、你其他地方都洗好了吗？要去泡澡吗？＂白狮人少年又问。
＂好的，帮我全身冲一下水，马上就过去泡。＂兰斯答道，＂你全身都弄湿了，你也脱掉衣服，洗干净过来泡一下吧，可别着凉了。＂
＂不，我、我没关系……＂
＂得了啦，你害羞什么，明明只是小孩。＂老爷爷哼道，在伊莱恩的搀扶下，走进浴池里泡着：＂啊，水温不错！这浴池设计得也不错。我虽然挺讨厌小达尔文把一切都设计成俗气的金黄色，不过这个金色浴池看起来也没那么糟糕嘛！＂
是的，金色的浴池不仅不糟糕，甚至还在豪华中带着一种高雅的感觉。
热水微微泛起水雾，那水雾映照着浴池的金光，让它本身带上了美丽的金色光晕。
整个浴室在光线和水雾的映衬下，带上一种天神下凡般的神圣美感——但它明明只是个金色的浴室而已。
＂哈嚏！＂白狮人少年想着想着就打了个喷嚏。
＂看吧，着凉了。快清洗身体，过来暖一下吧。＂老爷爷催促道。
伊莱恩确实是全身湿透了，从外衣到内.裤都是。
想帮那条老青龙洗干净背脊和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光是莲蓬头喷上去的水反弹到伊莱恩身上，就足以让伊莱恩全身湿透。如果他更灵巧一点，说不定可以做得更好的。不过反正已经变成这样子了——
白狮人少年叹了口气，脱掉衣衫，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开始清洗身体。他还是挺害羞的，故意背对着兰斯老爷爷在洗，不让别人看到他的重要部位。
＂哈嚏！＂他又打了个喷嚏。为了让自己不着凉，他加快了速度，开始用热水冲身子。
这个灵体的世界没有细菌和微生物，按道理说伊莱恩应该不会感冒。感到冷开始打喷嚏，是他的潜意识自动作出的反应。
伊莱恩这个局外人且不说，这世界大部分人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只是个灵体，以为自己是这个＂真实＂世界里的一个生物。
他们曾经作为一个生物而留存着的、来自远古的生存记忆，如今还一直影响着他们的日常生活。
他们会衰老、会死亡，也是同样道理。这个世界的住民原本都是灵体，按道理说是不会老死，想活多久都可以的。
但他们曾经是生物。
他们这些生物组成的文明，产生集团无意识，最终诞生出星灵。
在这个被星灵管理和维持着的世界里，以灵体的形式重新＂诞生＂的一个个生命。
因而产生的生命，自然也还记得他们曾经作为生物时那个形状，那个生活方式。
于是他们便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会衰老和死亡。他们以为自己是这样的生物。
当这个错误的认识被所有人都当作真实时，它就是真实了。——一个谎话被整个世界的人说了千万遍，它也会成为不可争的事实。
星灵们甚至都没有去插手、规管这件事，只是任由人们擅自这样认为。
过度的干涉会让这个世界的住民察觉到一切只是虚幻，是阿努的一场梦。然后就会威胁到这个梦境的稳定性。那是星灵们不乐意看见的。
不过也好。这样做可以让生命得到循环，避免了黄金乡子宇宙的人口无限膨胀。
也正因为人们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会死，才会更加珍惜现下过着的每一天。这反而促进了黄金乡的繁荣。
于是这套神奇的体制，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运作起来了。仿佛所有人都认为事情就应该是这样运作的。
这个世界也许没有绝对的自然法则，但人们在潜意识中，自行构成了一套＂黄金法则＂，并且让它稳定地运行着，支撑着整个世界。真是了不起。
话说，如果让兰斯老爷爷发现自己其实是不会老死的，他会作何种反应？
他会大彻大悟，直接返老还童？还是说，会将错就错，继续自然衰老，走完这段人生路？
活得太久也会很累就是了。
伊莱恩胡思乱想着，红着脸跳进浴池里。
＂身体洗干净了吗？不把身体彻底清理干净就泡进浴缸，可是有违礼仪哦。＂兰斯开玩笑般道，仿佛还以为伊莱恩只是个啥都不懂的小孩。
＂洗、洗得很干净。我每天都有洗澡的，不像老爷爷你。＂伊莱恩有点不高兴地答道。
＂每天洗澡也确实对皮肤不好啊，会把皮肤表面的保护层洗掉的。你还年轻自然不会在意，反正当你上了年纪之后就会懂的。＂老爷爷呵呵笑道。
但很不幸伊莱恩是个不死人。他也许可以死在战斗中，也许会因为[绝对领域的崩坏]、[灵魂的衰败]而死，但他的身体刚好就是不会老死。
＂哈哈哈……＂伊莱恩客套而敷衍地笑了笑，没有回应。
＂所以你说的那个是真的吗？从没练习过，却能演奏？＂兰斯又问。
＂额，嗯。＂伊莱恩点了点头：＂你、你也许不会相信，但它千真万确。我、我确实完全没练习过，那些演奏能力都是来自我的……一个朋友。我能，嗯，继承别人的部分记忆。把、把这看作是一种特殊的赐福吧。＂
＂我相信你。因为你是个不会撒谎的好孩子，我知道的。＂老爷爷答道。
伊莱恩脸一红：＂说、说得好像你能读心似的……＂
＂我不能。但我可以通过灵敏的听觉，判断别人是否在说谎。＂老爷爷笑道，学着伊莱恩的说法那样答道：＂把这看作是一种特殊的赐福吧。＂
＂简、简直就像是黑暗精灵族一样……＂伊莱恩低声嘀咕道。
＂嗯，黑暗什么？＂
＂别，别在意。＂伊莱恩赶紧打断道。他并非这个世界的住民这件事，差一点就露馅了。
＂不过呢，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那可就太可悲了——＂老爷爷摸着下巴说道。
＂可、可悲？＂
＂你的那位朋友一定是非常的努力吧。为了得到某个人的认同而不断地努力练习演奏，一遍又一遍，几十万几千万遍地练习过，才会有那种离谱的熟练度。简直就像是把演奏音乐的能力都刻写进自己的灵魂之中似的。＂
伊莱恩的心跳停了一拍。
＂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为了得到大人们的关爱而努力表现自己——那真是非常可悲的事情。＂兰斯低声说。
是的。伊莱恩以前还不知道这个事实，但如今他知道了，通过老爷爷的分析他总算明白了一切。
雷欧曾经是那样的孤独，这个事实。
索里斯王对雷欧其实相当冷漠的，也许和王后所做的某些事情有关。总之索里斯王宁愿亲近伊莱恩这个养子，也不怎么愿意搭理雷欧波特王子。这一定让雷欧十分难受吧。
于是，还是个孩子的雷欧就不断练习演奏，也许在伊莱恩被带到王国之前就已经是那样做了。
他演奏着王后和国王曾经喜爱的曲子，希望通过完美地重现那些曲子，博得他父亲，也就是索里斯王的关注。
为了让他父亲多看他一眼，雷欧到底进行过多少次的练习呢？真的有几十万、几千万次吗？
人为了追寻爱，到底可以努力到哪个地步？
为之而付出的一切努力，又真的会有所回报吗？
＂喂，孩子，你没事吧？＂
＂嗯？＂伊莱恩看到一只手在他面前晃动，是兰斯老爷爷在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伊莱恩一定又想得走神了，陷入了那种做白日梦的状态。
而且他眼角挂着两行眼泪。在不经意间他就哭了出来，也许是因为想起了雷欧，也许是想到雷欧曾经也过着怎样的生活。
＂你、你是对的，兰斯老爷爷。＂伊莱恩擦着眼睛：＂那、那家伙一定是很努力……也很可悲。我、我并不知道他原来也有过那样的遭遇，感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一切。＂
＂是吗。＂老青龙在伊莱恩的肩膀上用力拍了几下：＂但是一切已经过去了，没必要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之中。
你说的那位孩子，他也许很可悲。但是相信我，世上一切的努力都不会白费，我们所做的努力总是会以某种形式，最终化成仅属于我们的瑰宝。
你能继承那个孩子的记忆，并如此熟练地演奏乐器，不正是那个孩子留给你的宝藏吗。
无须顾忌，大胆地使用它吧。让它如同金子般发光吧。
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得到回报。也许不是以你们最初期待的那种方式来回报你们，它却会在你们难以想象的地方，为你们带来惊喜。
这就是青春。既有苦也有乐，只要你不曾虚度它，它就会成为你一生的财宝——回忆的珍宝。＂
＂确、确实是这样子。＂伊莱恩擦干眼泪，用浴池里的热水洗了把脸。兰斯老爷爷的话总是很有说服力，蕴含着大道理。伊莱恩对这条老青龙的敬佩又提升了不少。
＂现在，我泡够了，你可以扶我起来吗？在我泡晕过去之前？＂
＂脚、脚又麻了？＂白狮人少年纳闷地问。
＂正是如此。＂兰斯老爷爷苦笑道。
第3694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四)
第3694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四)
结果，伊莱恩几乎是用背的把老爷爷背回卧室。
兰斯老爷爷躺床上就不愿意起来了：＂嗷…让我这副老骨头休息一下……＂
＂晚、晚饭怎么办，要我们带一点食物给你吗？＂伊莱恩帮老爷爷盖上被子，纳闷道。
＂人不吃饭也不会死的，我宁愿睡一会儿。＂老青龙哼道，＂晚安？＂
＂真、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的没事的，而且我讨厌在床上吃东西，食物的残渣会掉得满床都是。＂老爷爷挥了挥手：＂你们年轻人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吧，不用理我这个老不死了。＂
伊莱恩额角冒出一滴汗。
不过既然兰斯都这样说了，伊莱恩也没办法，只好先离开老爷爷的家，回去找弗里曼和贝利了。他趁老爷爷没在看的时候，也用魔术制造出来的热风快速把身上的衣服烘干，重新穿上。他回到家中的时候，确实差不多是晚饭的时分了。
＂兰斯老先生走了？＂很明显，刚才上完课就睡着的弗里曼已经醒过来了，在找伊莱恩他们。
＂送、送他回家了。他、他刚搬来，就住在我们隔壁，所以我就花时间帮他收拾了一下。＂伊莱恩答道：＂我、我帮他安顿下来了，且不用管他了。晚、晚饭要怎么办，你打算跟我们一起出去吃吗？＂
＂我不想去。＂猫人少年回避着伊莱恩的目光，＂我在房间里待着就好，我还有自己必须做的事情。＂
伊莱恩动了动耳朵：＂这、这些天你总是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到底在忙着干什么？＂
隔音室是今天才刚建成的。没有隔音室的话，弗里曼也没办法在公寓里练习演奏，毕竟会吵到邻居。这孩子除了玩音乐之外其实也没有别的兴趣了，所以他天天待在房间里是搞什么鬼？
＂嗯…作曲。＂猫人少年踢着腿，红着脸答道，＂既然没有办法练习演奏，那就作一下曲嘛。＂
所以这孩子原来是在专心作曲。有趣。
＂什、什么曲子？＂伊莱恩好奇地问：＂我、我可以听听你的新曲吗？＂
＂不要。＂弗里曼自顾走开：＂那距离完成还有很远的路要走，现在就让别人听见，绝对会很尴尬的。＂
＂你、你总得从某个地方开始的，作曲不就是为了让别人有机会聆听吗。＂伊莱恩苦笑道：＂也、也许我能给一点意见什么的。＂
＂不要，总之就是不要。＂猫人少年的声音变得越发冷淡：＂连乐谱都看不懂的家伙，还想给我指导么？我想要指导，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兰斯老师？＂
这句话刺痛了伊莱恩，他打了个冷战，没有再说什么。
弗里曼也察觉到自己的话很伤人，就改口道：＂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但总之我目前是不需要你的意见。把还没有完成的曲子拿出来让别人欣赏，实在是太尴尬了。至少得等它的完成度高一点再说。＂
＂如、如果你坚持……＂
＂还有，很抱歉，之前对你发火。＂猫人少年又借机道歉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也没有道理冲你发火的，我只是有点……上头了。我以为你是故意说自己没练习过就能演奏那么高水平的音乐，借此来炫耀自己的天分。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果然和老爷爷说的一样，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伊莱恩只是保持沉默。弗里曼说的一半是对的另一半是错的，所以伊莱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甚至都没法解释这件事。
＂接、接下来我会和贝利一起出门吃晚饭，你要一起来吗？＂伊莱恩试着去邀请弗里曼：＂还、还是说，要打包回来给你吃？其实，在、在外面走走可以转换心情，说不定能为你的创作带来灵感呢。＂
＂我还是算了。人不吃饭又不会死。难得隔音室建成了，我想在里面多练习一下。＂
＂你、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我记得，一天只能练三个小时对吧。＂弗里曼的眼珠子转了转：＂等等。上课的时间也要算进去吗？＂
＂是、是的。＂伊莱恩拉长了脸。
＂所以我还剩下两个小时。＂猫人少年一脸不悦地说。
＂一、一个半小时。＂伊莱恩提醒道，让弗里曼记得自己在上课之前就用了好久的隔音室。
＂吝啬鬼。＂于是弗里曼也拉长了脸。
＂隔、隔音室是不会跑掉的，你休息一下不行吗。＂白狮人少年吐槽道：＂你、你可是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练习呢，那么心急干什么！＂
＂一辈子吗……＂猫人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一瞬间的阴霾：＂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得好像他随时都会死似的。
＂所、所以你就没有别的兴趣或者爱好吗？除了音乐之外？＂伊莱恩想岔开这个让人不舒服的话题，便问道。
＂兴趣吗……＂猫人少年转过身去，似乎很努力地在回想：＂我甚至不知道音乐算不算是我的兴趣。＂
＂哈？＂伊莱恩发出不可思议的哼声。
＂我还记得我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孩的时候……那时候我不管做什么都得不到大人们的赏识。不管是画画还是唱歌，又或者跳舞什么的，当我表演给他们看的时候，大人们全都用那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我，总是叫我下次再努力。在失败过无数次之后，我差不多心灰意冷了，我觉得自己就是没有艺术的天赋——我甚至觉得我什么天赋都没有，就是个平凡得不能更平凡的人。
但是，我记得有那么一次，当我在街边试着玩从其他小孩那里借来的口风琴时……有一个老爷爷路过，他称赞我表演得好，说我吹奏的乐曲很有感情。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喜欢上音乐……又或者说我觉得我喜欢上了。＂
（喂喂喂，不是吧？！你小子现在才来说这个？！）
＂不过，结果我还是没什么天分。不管怎么练习，就是没能得到人们的赞赏，也永远比不过真正有天分的那些音乐天才们。＂弗里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真的，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学习音乐，去演奏没有人愿意听的乐曲，去谱写没有人愿意去看的曲谱？有时候我真的很迷惑。渐渐地……总觉得自己做的一切全是无用功，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真的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做这个吗？
……如果我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去做，却仍然没有人赞赏，没有人认同我的音乐……我该怎么办？＂
＂你、你只是为了让别人赞赏你，才玩的音乐吗？＂伊莱恩战战兢兢地问。
他其实有点生气，他眼前的猫人少年，和他记忆之中努力练习的雷欧波特的背影重叠在了一起。
＂玩音乐难道不是为了让自己快乐，为了消遣，为了排解苦闷吗？＂他追问道，＂如果你玩音乐只是为了让别人得到快乐，自己却没有从中得到快乐，那你还玩什么音乐啊？＂
弗里曼被问得哑口无言。
但是很快地，猫人少年的眼中流露出同时带着悲伤和反抗的光芒：＂我也许可以一个人在黑暗之中演奏，没有半个听众。我可以这样演奏好几个小时。
我可以把这当作消遣，自娱自乐，骗自己说我很开心。
但我实在是没法做到。没法一直做到。
如果我演奏，我还是想要被人听见，想得到赞赏和关注的。
如果在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里，演奏曲子给我自己听……
……那也实在太绝望了吧。＂
是的。弗里曼所说的，伊莱恩都懂。
以前雷欧也是这样，演奏各种音乐给伊莱恩听。也许雷欧其实很讨厌音乐，并不是喜欢演奏而演奏的。也许他其实是想演奏给他的父王听，而不是给伊莱恩听。但是演奏有了听众，一切就变得是那么的不同。
＂所、所以你要放弃吗？＂伊莱恩长叹道，＂现在放弃也不是太迟。虽、虽然隔音室做出来了，但至少没有给太多的人添麻烦，也就这样好了。我、我们一起去给兰斯老师道歉，无非是让他不用再来给我们上课而已。如、如果你不喜欢音乐的话，你可以不用坚持下去，我不会逼你。＂
＂不。现在放弃还太早了。＂猫人少年也叹道：＂不对。现在放弃已经太迟。我总觉得如果我现在放弃音乐，那么我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一定会失败的。如果连我的音乐都不能得到人们的赞赏，那我做其他事情，就更不能得到人们的赞赏了。＂
那话语中并没有半点希望的存在，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惧。
伊莱恩这时候才知道弗里曼其实是多么的绝望——哪怕面带微笑面对着这个世界，内心却只有那深不见底的绝望。
＂我，我可以做你的听众，孩子。＂伊莱恩低声说：＂哪怕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做你的听众，我也会做你最后一个听众。
如果你演奏得不怎么样，我会叫你继续努力，但我不会就这样停止去聆听；
如果你演奏得很好，我会为你鼓掌，希望能听到更多的演奏。
所以啊……去把你的乐曲完成，好吗？
请不要半途而废。请不要因为眼前那一时半刻的绝望，就放弃梦想与坚持。＂
＂嗯……＂猫人少年转过头去，红着脸低哼道：＂既然你那么想听我的曲子，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只能继续写下去。
我会花一生的时间去写就我的故事（曲子），希望你能活到我把它写完的那一天。＂
＂我、我也希望可以。＂伊莱恩苦笑道。
＂……晚饭，要吃什么的好？＂弗里曼突然问。
＂哈？＂
＂不是要出去吃饭吗？晚饭打算吃什么？＂猫人少年重复道。
＂你、你想和我们……＂伊莱恩愣定了一下：＂我们打、打算去吃牛排，两个街区外有一家店的果汁牛排据说非常好吃。虽、虽然远了一点，但我们还是打算去尝尝。＂
＂我不太喜欢吃红肉，受不了那个味道……改成炸鸡排行不行？＂
＂你、你喜欢吧。＂伊莱恩高兴地答道。他总算成功地把这只喜欢躲在家里的小猫带出门去了。
第3695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五)
第3695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五)
＂好，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第二天中午，音乐课程以兰斯老爷爷的一句话作为结束。
伊莱恩感觉到肌肉酸痛，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的课程比昨天还累。
虽然玩音乐是很快乐，也能从老爷爷那里学到很多有用的知识，包括给小提琴调音。但这真的太累了，伊莱恩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这样天天持续下去……
一旁的猫人少年弗里曼也同样地累倒了，大概比伊莱恩早了十分钟退出合奏。贝利好像只是随意玩玩，当伴奏附和了一会儿之后就停止了，专心在一旁笑嘻嘻地看伊莱恩和兰斯合奏。
总而言之到头来谁都没能在拉小提琴这件事上做得比兰斯老爷爷好，老青龙仿佛有无限多的体力——仅在拉奏乐器这件事上。
＂拉、拉小提琴的时候，有什么方法节省力气吗？＂伊莱恩放下琴，终究还是忍不住问。
＂嗯？有是有，但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哦。＂兰斯老爷爷哼笑道：＂还不如说是你们演奏的时候弓法不对，平白浪费了大量体力，所以才会这么容易累。这件事你们迟早还是要一点点纠正过来的，但不是现在，现在你们用你们自己认为最舒适的方法来演奏就好。＂
＂所、所以如果演奏的方法正确，就能维持那么久吗……＂伊莱恩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嗯……有一半是对的，另一半是错的。演奏方法正确，确实可以节省体力，演奏很久都不累。但这不是我一直演奏都不觉得累的理由。你可以把我演奏这么久都不累看作是一种特殊的赐福，这个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所以我不会强求你们变得和我一样。＂
果然，还是[赐福]在作怪吗。
不过伊莱恩大致可以理解老爷爷演奏时为什么不累了。大概是兰斯在无意中使用了念动力之类的法术，用念动力抬升着自己的手臂。这样一来他消耗的就是魔力而不是他自己的肌肉力量了，相对而言会省力很多。伊莱恩也许也能做到类似的事情。
不过，如果他把念动力用在演奏上，消耗的虽然不是体力，却又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专注力）。如此一来，也许他就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去演奏了。想同时兼顾这么多的事情，进行＂多线程同步操作＂，果然还是很困难的。
＂接、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伊莱恩扶着老爷爷走出隔音室，＂我、我会和贝利一起去吃午饭，要一起来吗？＂
＂午后会有帮工过来帮我收拾屋子，完成这次搬家。＂老青龙答道，＂虽然我不在场看着也可以，可是总觉得把烂摊子丢给别人收拾，自己去吃饭，有点不礼貌……＂
＂好、好吧。＂伊莱恩无法反驳，＂那、那我们打包一些东西给你吃？＂
＂昨晚的牛排肉很好吃，如果能吃到那个的话——＂
＂那、那个是在两个街区以外的牛排店里才能吃到，而且那店原本是不允许打包的。＂伊莱恩急忙打断道：＂我、我们多次恳求店主，说家里有个不方便行动的老爷爷想吃到那个牛排，店主才勉为其难地让我打包。下、下次没那么容易了，死心吧。＂
是的，兰斯老爷爷昨晚明明说不想吃晚饭，结果伊莱恩还是给他打包了牛排。然后老青龙就（吃得）真香了。事实证明兰斯这头老龙也是只馋猫，不对，馋龙。
＂好吧，那么我不挑剔，有好吃的打包回来就好。嘻嘻。＂老青龙咧嘴笑道。
伊莱恩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转头看着弗里曼。猫人少年回避着伊莱恩的目光，他昨天虽然跟着伊莱恩一起去吃饭，但他在高级的餐厅里吃得太拘谨了，似乎并没有过得太愉快。他今天是不打算跟伊莱恩一起出去吃饭的了，估计还得给这只胆小猫一些准备的时间。
＂那、那我们走吧？＂伊莱恩向贝利伸手。
＂嘻嘻，好哒~＂小狐狸蹦蹦跳跳地跟着伊莱恩一起出门。
＂对了，小伙子们。＂兰斯突然叫住伊莱恩，＂明天的凌晨你们有事要办吗？＂
＂怎、怎么可能有事办。＂伊莱恩没好气地说，毕竟是在那么早的时间。这几天他都是早上八时才睡醒，有点懒散了。
＂那好，我们明早五点钟集合，课程改成户外实习怎样？＂老青龙笑道。
＂大、大清早的出去演奏吗？＂伊莱恩不禁疑惑：＂不、不怕吵到附近的居民？＂
＂并不是去演奏，你们可以不用带乐器出门。＂兰斯老爷爷却说：＂只是去观察自然。＂
＂观察……自然？＂就连弗里曼也疑惑起来。
＂自然界中很多声音都是音乐的一部分，最原始最真切的音乐。＂老青龙呵呵笑道：＂想要演奏出好的音乐，先去观察自然吧。领悟到自然界的和谐美，才会在音乐的感悟上得到提升哦。＂
这理论有点唯心。伊莱恩心想。尽管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兰斯。他甚至有点觉得兰斯老爷爷可能是对的，天知道呢。对音乐的感悟、对美的感悟，本来就是唯心的东西啊。
＂明天要早起吗…难度也太高了。＂弗里曼嘟哝道。
＂你、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今晚不打算睡觉了？＂伊莱恩知道猫人少年在打什么＂坏＂主意，赶紧警告道：＂别、别打歪主意，今晚早点休息吧。＂
＂人不睡觉又不会死……＂
＂给、我、去、睡、觉！＂伊莱恩只得拖长语气警告道。
＂别多管闲事啦！＂弗里曼吐着舌头跑掉了。
＂真是个活泼的孩子，呵呵呵。＂兰斯老爷爷捋着胡子笑道。
＂他、他哪里活泼了，性格别扭得很，还特别难相处。＂伊莱恩抱怨道。
＂哈哈哈，对待小孩要有耐心。给他一点时间，我相信他最终会对你敞开心扉的。＂
＂希、希望如此……＂伊莱恩嘟哝道，告别了老爷爷，就带着贝利一起出门了。
虽然说是去吃午饭，但伊莱恩和贝利没有直接走到大街上，而是坐电梯（这城市的电梯真是老式！）到达公寓的楼顶，然后走楼梯到天台。
在这里的话，伊莱恩就可以尽情地用念动力起飞，带着贝利穿越多个街区，到达比较远的地方去吃饭了。
因为六个街区以外的地方有个食物很不错的餐馆，贝利一直嚷着说要去尝尝。伊莱恩这些天来又是建造隔音室、又是忙着上音乐课，确实冷落了贝利，他得想办法补偿小狐狸。
＂你、你的幻术真的没问题吗？＂伊莱恩背起贝利，低声问。
＂没问题，我都测试过了。＂小狐狸笑道，＂只要大哥哥在空中低调点飞，不要引起注意，就不会有人察觉到我们。＂
毕竟这个城市的车子都在地上跑，人们也在马路上行走，基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大楼上飞过的人。哪怕有谁住在某些比较高的大楼里，刚好往窗外看，也不太可能发现幻术隐藏起自身的伊莱恩和贝利。
伊莱恩背稳了贝利之后，开始用念动力浮空，带着小狐狸飞起来。
他们为了吃上一顿美味的午餐，居然要如此大费周章……
算了。贝利高兴就好。
＂嘻嘻嘻，飞起来啦飞起来啦！＂小狐狸兴奋地挥着手，都不知道是否有老实地发动着幻术。
＂你、你胡闹的话，我就把你从背上丢下去哦。＂白狮人少年警告道。
＂哇哦，反对暴力！＂
＂反、反正你也摔不死。＂伊莱恩冷冷地说，故意装的。
贝利吐了吐舌头。
＂你、你今天不用去陪房东的孙子玩吗？那个……叫什么来着？＂
＂西里奥？＂
＂对对，西里奥。＂伊莱恩点头道，他回忆起最近经常和贝利一起玩的那个小狼孩子，房东的孙子。那孩子和贝利的年纪相仿，两个小孩很是投契。那小孩让伊莱恩想起伊奥来，他几乎就是年少版的伊奥了——多了很多天真，少了一分成熟，再少几分阴暗。
＂嘛，我陪西里奥玩的时间多得很，以后再一起玩就是。大哥哥最近都不怎么陪我玩，我有机会肯定要粘着大哥哥不放啊嘻嘻。＂
（是的，字面意义上的粘着不放。）
＂你、你晚上不就和我同睡一张床么……明明每天晚上都粘着我睡觉。＂
＂那个跟这个不是同一回事。总之就是这样，我要补充大哥哥能量。＂小狐狸凑到伊莱恩的脖子边吸了几下，搞得伊莱恩好痒，差点就没法维持念动力，和贝利一起摔下去了。
＂哇啊哦哦哦，你、你别乱来！再这样的话我真的把你从空中扔下去哦！＂伊莱恩怒道。
＂开玩笑啦嘻嘻嘻~＂小狐狸笑道，话语里不带半点悔过之心。
伊莱恩是真的想把贝利扔下去了。反正这个黄金乡里的人不管怎么受伤都不会死，伤势会马上复原不是吗。——不行不行，好可怕的想法。他摇了摇头。
＂所以大哥哥打算在这里再生活两年吗？趁这个机会，每天都跟着兰斯老爷爷一起学音乐？＂小狐狸问。
＂是的。可、可以的话，我想给这个黄金乡一个机会，让他们完成自救的准备。＂伊莱恩答道，＂反、反正我已经找到了阿努的本尊，接下来只是等待而已。没什么不好吧？＂
（而且说实话，在这里的生活真的很快乐。）
＂确实。在这里快乐地度过每一天，总比在现实世界只能活短短几星期的好。＂贝利若有所思地说着。
说得好像他能预知伊莱恩的死亡似的。
＂贝、贝利，你呢？＂伊莱恩又问：＂其、其他小孩都会去上学，你要像他们那样去上学吗？会、会结识到很多新朋友哦？＂
＂嘻嘻嘻，以这个世界的学术水平，我甚至可以当他们的大学教授。＂小狐狸滑稽地笑道：＂真要去上学的话，都不知道是谁教谁呢。＂
伊莱恩无法反驳，甚至还觉得贝利很对。
不过这个世界的学校不仅教导孩子们数理化等常识，还会教他们绘画、音乐、折纸、陶艺等艺术课程，这些课甚至还是学校里很重要的一环。伊莱恩不希望贝利错过这些。
当然，这个世界的学校并不强制孩子们去就读。只要能提供聘请家教的证明，或者让孩子们每年通过某些特定的学力测试，小孩们就算不去上学也可以。
黄金乡的生活无忧无虑，小孩们长大之后也并不需要为了谋生而特地去做他们不愿意做的工作。人们学习只是为了让自己成为更优秀的人，除此之外，没有打过任何歪主意。既然谋生手段并不是必须的，学习也自然不是强制的。
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自然需要有，以避免社会变得混乱。但这些生活常识并不一定需要从学校那里学到。
结果，喜欢学习的孩子就算不去强迫，也会主动去学。不喜欢学习的孩子就算强迫他们去学，也没有用。
现实世界里人们为了谋生，也许还看不透这个道理。而衣食无忧的黄金乡的住民们，却早就看透了。
＂所、所以你打算每天陪着我一起过日子，不去上学了？＂伊莱恩问。
＂这样可以吗，大哥哥？＂小狐狸问，＂我想珍惜我们在一起宝贵的时间，不想被上学耽搁。即使不去上学，我仍然可以结交很多的朋友，每天玩得很开心。我也可以有更多自由时间陪大哥哥。这不更好吗？＂
＂如、如果你喜欢。＂伊莱恩没有反对。他也觉得强迫贝利去上学，确实不妥。
＂嘻嘻嘻，太好啦，以后我可以每天都玩耍~＂
＂你、你就知道玩……＂
＂为什么不呢？小孩子玩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嘻嘻~＂小狐狸摇着尾巴，把歪理说成了大道理。而伊莱恩甚至都懒得去搭理。
＂很好，小孩就是应该活泼一点。＂一个声音打断了伊莱恩和贝利的对话，那人很自然地搭讪过来。
等等，搭讪？
可是他们正飞在上百英尺的高空中啊？
伊莱恩大惊，转头看了搭讪者一眼。
然后他才发现，黄金天神龙达尔文大人早就尾随而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与伊莱恩并肩飞着。
第3696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六)
第3696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六)
＂达、达尔文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被吓了一跳的伊莱恩，连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小声点，你们的匿踪幻术很强力，但它不屏蔽声音吧？＂黄金天神龙大人提醒道。
于是伊莱恩闷哼了一下，把音量收细：＂你、你在跟踪我们吗？＂
＂不，这是我日常绕城巡逻时的飞行轨道。而你们刚好和我的轨道重合了。＂达尔文答道，＂我还以为是哪个滥用赐福的家伙在天空中乱飞呢，结果是你们两个小子。＂
所以，贝利的幻术是无效的。
不对。贝利的幻术其实对别人有效，却被达尔文大人轻松看穿了。不愧是黄金天神龙大人。
＂你、你也是利用类似的幻术在天上飞吗？＂伊莱恩反问。
＂当然啊。我这么引人注目，不用幻术隐藏自己，早就被城里的人察觉到了。然后就会……比较麻烦。＂达尔文哼笑道：＂言归正传，这可是我神圣不可侵犯的空中巡逻轨道。你们最好有好的理由，否则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你们。＂
也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我、我们打算去第十六街区的[冰雪之城]吃午饭。＂虽然想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但伊莱恩知道随便编造出来的理由马上就会被对方识破，这时候还不如直接说真话：
＂抱、抱歉啦，我真不知道有规例禁止在这个城市的空中飞行。要、要是我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触犯的。＂
＂哈？谁告诉过你有这种规例了？＂达尔文大人却笑道，＂我说我的巡逻轨道神圣不可侵犯而已，我可没说你们有犯罪。好吧，神圣不可侵犯也是开玩笑的，你不用当真。＂
伊莱恩额角冒出一滴汗，他差点就忘了黄金天神龙达尔文大人其实是个不务正业的家伙。
应该说黄金乡里所有的星灵都是不务正业的家伙。
他们要是务正业，就不会因为＂太无聊＂这个无聊的理由，创造出这个黄金乡子宇宙了。
＂[冰雪之城]么？那不是甜品屋吗？＂而且达尔文居然知道那间店：＂在甜品屋吃午饭，真的没有问题？＂
＂嘻嘻，我要吃超巨型的巧克力香蕉船雪糕！蓝莓果酱慕斯蛋糕吃到饱为止！＂贝利打断道。
伊莱恩没有回答，贝利的回答基本把他想说的说完了。当然他只是陪贝利去的，他对甜品可是提不起一丝半点的兴趣——除了觉得它们真香以外。
＂哈，小伙子真有志气。我也喜欢那里的甜品，我和你们一起去如何？＂
＂你、你的巡逻呢……？＂伊莱恩纳闷地问。
＂那是随兴所至才做的巡逻。当然是想巡就巡，想停就停。＂达尔文大人答道：＂午饭可比巡逻重要多了。＂
（果然有够不务正业。）
＂但、但是你的午餐只吃甜品，真的没有问题？＂伊莱恩继续纳闷地问。
他完全无法想象，这威武的黄金龙一脸满足地吃着蛋糕的模样……
＂不仅没有问题，我甚至是那里的常客。跟我一起去，你们就能得到特别优待。＂
（啊这。这样滥用职权真的好吗？）
＂耶！特别优待！＂伊莱恩还没有说什么，贝利已经先答应了。
伊莱恩除了额头狂冒汗之外，就什么都做不到。
他们悄无声色地，在甜品店附近一栋大楼的楼顶降落。
伊莱恩用念动力飞行，很简单就能做到无声降落。
他却没想到用那双龙翅膀飞行的达尔文大人，也能如此安静地着陆。达尔文大概是用法术把翅膀拍动空气的声音抵消了吧。
＂这边。＂着陆之后的黄金天龙神大人变了个身，用幻术把自己伪装成金色狮人的模样。
那副模样很可能是参照伊莱恩的外形所变。
而伊莱恩这个白狮人少年的变身，又是根据金狮子雷欧的模样所变。
所以达尔文大人那个变身，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成年人版本的雷欧。
伊莱恩看到那副模样的达尔文时被吓了一跳，差点以为雷欧在他面前复活了。
＂嗯，怎么了？＂达尔文大人却对这件事毫无自觉。
＂没、没什么……＂伊莱恩只好把一切收在心底，感触良深。
＂甜品，甜品！＂贝利催促道，已经等不及吃他的雪糕和蛋糕了。
＂好的，我们快走。＂达尔文笑道，跟伊莱恩和贝利一起下了电梯。
黄金乡的住民果然没有在午餐时吃甜品的习惯，即使那间被称为[冰雪之城]的很有名的甜品店，在这个时分的顾客也不多。
黄金天神龙大人说自己是这里的常客，还真不假。他很熟练地走进甜品店，对柜台的老板（掌柜？）使了个眼色：＂是我。我和我的儿子一起来吃午饭，给我一个包厢好吗？＂
（儿子？）
＂噢，达尔文大人！＂老板压低声音答道，他很简单地认出了用幻术伪装自身的黄金天神龙大人，＂当然可以！这边请！＂
其实伊莱恩并不特别需要什么优待。来这里吃东西本来就不需要付钱的（和黄金乡其他地方一样，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金钱的概念）。不过有优待自然比没有优待的好，为什么不呢？
＂达尔文大人帮了我这么多，给优待自是当然。这边的孩子这么小，给优待也没问题。＂老板一边领路一边斜眼看着伊莱恩，＂但这里这个不大不小的年轻人，可不能白给优待哦。老规矩？＂
＂老规矩。放心，他应付得来。＂达尔文语气平淡地说。
＂等、等等，要我应付什么？＂伊莱恩纳闷道，听起来像是他需要为店主做些事情，才能得到优待似的？
＂放心，你真的应付得来。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好吗，午饭要紧。＂达尔文大人哼笑道。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他该不会打算把伊莱恩引到什么圈套里去，让伊莱恩难堪吧？
不过，最坏的情况，不就是留下来给店家洗碗吗。白狮人少年倒是不怕。
天下间也许有白吃的午餐，但没有白给的优待。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不过这个世界的碗并不需要特别去洗就是了。用所谓的＂赐福＂能很简单地把东西清理干净。脏东西甚至不需要主动去清理。当它们被人们彻底遗忘的时候，它们会自行消失。
这也是这个黄金之城奈恩的街道上，没有半点垃.圾的主要原因。
这家甜品店的店面不算特别大，但它很受欢迎。
自然，它的包厢位也不多，平时肯定竞争激烈，甚至可能需要预约才能使用（这在黄金乡里很常见，越是有名的餐馆越是常见）。
幸好伊莱恩他们是中午时分过来吃的甜品，包厢的利用率相对较小，店主很快就给他们找到了一个包厢。
那房间不大，但很精致——一如黄金之城奈恩里的大部分建筑物那样。在这么精致而高雅的环境里，不受外界影响地品尝美味的甜品，确实是种极致的享受。
＂要吃什么？尽量点哦。在包厢里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们的吃相。＂达尔文打开菜单笑道。
＂巧克力香蕉船雪糕！蓝莓慕斯蛋糕！＂贝利兴奋地举手发言。
＂我、我随便吃点就行，只要是精致的蛋糕就可以。＂伊莱恩红着脸答道。
＂明白了。＂黄金天神龙（现在幻化成黄金狮子）转头对店主说：＂一个小狗套餐，一个小猫套餐，还有一个极致奢华黄金树套餐。＂
＂小、小猫小狗套餐是什么鬼啊？！＂伊莱恩失声嚷道。
＂不就是这孩子想要的香蕉船和蓝莓慕斯嘛。＂达尔文指着贝利笑道。
伊莱恩额角冒出一滴汗。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这幼稚的套餐名……是故意用来哄小孩子的吗？
几分钟之后，精致的甜品被送来了。因为甜品都是预先准备好的东西，并不需要烹饪，所以上菜得这么快。午饭过来吃甜品果然很奇怪就是了。
一如所料，贝利的＂小狗套餐＂是香蕉船和蓝莓慕斯蛋糕。而且蛋糕上面还插.有小孩子喜欢的彩色的小旗子，一旁还有小狗形状的巧克力，很明显就是为了哄小孩。甜品本身倒是非常非常之精致，就像是艺术品一样，可不仅是为了哄孩子高兴而做的。
伊莱恩的＂小猫套餐＂也被送过来了。
他以为达尔文大人会帮他点什么，结果那居然是外形非常华贵的黄金色的蛋糕，蛋糕的金色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伊莱恩可以看到金黄色的奶油下面有很多金黄色的水果，黄桃和芒果之类的。在这个金黄色蛋糕旁边还有个黄金色的巧克力塔，那螺旋形状的塔上有流动的巧克力在漫溢着，奇妙的果香和巧克力香气扑鼻而来，让人流口水。
这套餐看上去就奢华，很好吃的样子。但是＂小猫＂在哪里？伊莱恩并没有看到任何哄小孩的成分，这个套餐是不是漏了些什么？
＂这是我推荐给你的[极致奢华黄金树套餐]。这个蛋糕不仅豪华，味道也很不错哦。＂没想到达尔文大人居然这样说。
＂等、等等，给我的是这个[极致奢华黄金树套餐]，那么达尔文大人你要的岂不是……＂
＂[小猫套餐]，是的。＂达尔文大人从店主那边接过一个黑白二色的蛋糕，答道。那奇特的奶酪蛋糕不仅造型精美，上面还用巧克力画着一些小猫……
伊莱恩差点没有摔在地上。
＂怎么了？我就不能吃[小猫套餐]吗？我喜欢这个有浓郁奶酪味道的蛋糕。＂达尔文大人哼道。
（那你可以不叫套餐，直接点这个蛋糕啊？也许能让糕点师省下把小猫图案画上去的时间呢！）
伊莱恩心里疯狂吐槽。
不管怎样，伊莱恩拿起刀叉，开动了。
和它的外形一致，蛋糕的味道也是极尽奢华的，有一种复杂而且精致，非常高级的口感——那是由数十种水果混合而成的口感，果味那么的复杂，却又那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
果肉的香甜细细地渗透进蛋糕的每一处，而且不会过甜过腻，在清爽和香甜之间有着绝妙的平衡。
他尝了一口那个黄金塔上的巧克力。带着葡萄味的牛奶巧克力既香甜又回味无穷。一般巧克力是甜得过腻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巧克力却没有这种问题，它入口丝滑而且甜度恰到好处，牛奶和水果的味道和巧克力本身融合得天衣无缝。
没有千万次的尝试，没有考究至极的调配，恐怕没有办法得到这个＂黄金比例＂的混合热巧克力吧。
——天啊，这是什么天国的美味。
——他伊莱恩这辈子能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想跟你道个歉，＂店主走后，包厢里只剩伊莱恩他们三个的时候，达尔文才开口道。
＂什、什么？＂伊莱恩好奇道，但他没有停止吃他的甜品，因为太好吃了根本停不下来。
＂最初我劝你不要跟阿努的本尊接触，我怕你和他接触，会让他从梦中惊醒，毁灭这个世界。＂达尔文解释道，
＂但我错了。
你与他接触后，不仅没有让这个梦境变得不稳定，甚至还安定了这个梦，为这个世界带来了良性影响。
这是我始料不及的。是我小看了你。
你比我想象中更有能耐，伊莱恩先生。＂
伊莱恩吞了一口唾沫。
是的，他知道。在刚才碰见达尔文的时候，他就隐约猜到了。
达尔文大人不可能只为吃午饭才来跟他接触。黄金天神龙大人是为谈正事而来的。
第3697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七)
第3697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七)
＂我、我们真的要在这种时候谈这个吗？＂伊莱恩纳闷道。这有种在吃饭的时候跟人谈公务的感觉。他明明是带贝利出来吃饭的，是想要珍惜和贝利在一起的时间的。
＂啊，这种时候弹这个不好吗？抱歉，我没想到。＂黄金天龙神大人比伊莱恩想象中还要天然，也许在黄金乡里的生活并不需要讲究太多的人情世故：＂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吃完午饭才说？＂
＂我、我不在乎，只要贝利认为没问题就行。＂伊莱恩看了小狐狸一眼。
＂嗯？我吗？＂贝利正在忙着吃他的香蕉船，嘴巴上还粘着巧克力：＂我也不在乎哦，只要我能和大哥哥一起出来玩，而且能吃到好吃的就行，嘻嘻。＂
＂好孩子，谢谢了。我会补偿你的。＂达尔文大人冲贝利笑道。
伊莱恩额角冒出一滴汗。贝利绝对是能够预知达尔文的想法，才卖这个人情给黄金天龙神大人的——为了讨到好处。这个狡猾的小子。
＂那么我就长话短说吧，＂达尔文继续道，＂关于阿努的事情，我告诉了你实情，却不是全部的实情。我认为我应该把全部的事情告诉你，否则这事可能会影响到我。＂
＂等，等等。＂伊莱恩不禁打断道：＂为、为什么会影响到你？＂
＂因为我是星灵亚特兰提斯的分身，它的代行者。我映照的是整个文明本身。星灵的分身和其他人不同，我们必须是人中楷模，有些事情是我们绝对不可以做的。比如谋杀和说谎。＂
＂如、如果做了的话会怎样？＂
＂短期内不会怎样。但长远来说，这可能会对亚特兰提斯的文明造成不良影响。如果星灵的分身也成了一个乱杀人乱撒谎的坏蛋，那么整个文明本身就会堕落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我有时候也会因为生活上一些烦心的事情而气得想揍人，但我都忍耐下来了。也是因为我不希望把暴躁易怒的情绪渗入到星灵里，影响我的子民。＂
＂哇、哇哦……当星灵的分身原来也有这么大的压力吗，不能做的事情也太多了吧。＂
＂就是这样。＂黄金天龙神大人苦笑道，然后美滋滋地吃了一口蛋糕，＂话题扯远了，我们说回正题吧。＂达尔文又说：＂我之前告诉过你，吞世龙阿努在这个黄金乡里转生过无数次，但每一次都是在极度的绝望之中，以自.杀告终，对吧？＂
伊莱恩点了点头。
阿努在这个世界里是如此的不受欢迎、不受赐福、不受接纳，以至于他一直都没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他几乎每次都是在年幼的时期就夭折了，甚至都没能长大。
＂我告诉你，他每次都在绝望中以自.杀告终，是的。但这又不是全部的事实。＂达尔文大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转生了无数次，哪怕再不走运，总能在黄金乡之中找到愿意爱他的人才对。
理论上是如此的。但他却做不到。
每当有人怜悯他，想要给予他幸福的时候，一切就会急转直下。
每当他意识到自己即将得到幸福，感到高兴的时候，他就会被更大的噩梦缠上，一种只有他能看见，只会影响他，伤害他的噩梦。
然后逐渐地，他会被逼疯。
他身边的人们绝对无法理解他的痛苦，只会以为他是看见了幻觉的神经病。
身临其境，被那种痛苦不断蚕食的他，会被世界孤立，最终还是走上了自绝的道路。
所以他确实是每次都在绝望中以自.杀告终的，但情况不总是因为黄金乡的住民嫌弃他，偶尔也有[第三方的势力]导致的影响。＂
听得伊莱恩心里一阵悸动。
＂你、你说的[第三方势力]，到底是什么？我、我还以为黄金乡里的一切都不伤人不害物呢……＂
＂正常来说，这里的确实是不伤人不害物的。＂黄金天龙神耸肩：＂但那些东西来自黄金乡之外，是阿努的潜意识。所以它们伤害他，而且只伤害他。那些黑影一样的东西不会伤害黄金乡的其他住民，这里的人甚至看不见它们。＂
＂阿、阿努的潜意识？＂伊莱恩皱眉：＂但、但他的潜意识为什么要伤害他，妨碍得到幸福？这不合理。你是说他、他自己在伤害自己，自己把自己逼疯吗？＂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达尔文喝了一口葡萄汽水，继续说：＂前几任的亚特兰提斯的化身已经观察了这种现象好久了，而到我这一代，我只见过一次。不过我可以很肯定地说，阿努确实在伤害自己。
也许他觉得他不配得到幸福，也许他依然无法原谅自己。
作为吞世龙的他毁灭了那么多个文明，杀死了无数的人。即使转生在这个世界里的他不记得这一切，他的潜意识还是知道的。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依然在内疚，被罪恶感的枷锁牢牢锁住，永远得不到解脱。
那就是他心里最为黑暗的部分，即使他向往光明，总是向光明的地方走，黑暗也会把他拖回去。＂
伊莱恩露出悲苦的表情。所以吞世龙阿努心里的黑暗比他想象中多得多，想要拯救阿努，也比他想象中难得多。
＂后悔了吗？当你选择了[拯救]，这条至难的道路？＂达尔文大人看着伊莱恩，哼笑道，＂现在后悔也还不算迟。你知道的，两年之后，当我们这边准备完成，你依然可以一刀刺杀阿努，直接终结他的性命。这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而且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幸福。你并不需要去拯救他的，要拯救他是那么的困难。＂
＂我……我会考虑，我暂时不会下任何定论。＂伊莱恩低哼道。
＂我把这个告诉你，也是为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黄金天神龙大人继续说，＂那孩子如今和你生活在一起，而且他看起来很幸福。
每当他真心觉得他过得幸福的时候，那些黑暗的东西也该找上他了。
你甚至无法看见那些黑暗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却会伤害他，而且只伤害他。
你没法保护他。状况应该会急转直下吧。然后他又会被绝望所笼罩，不久之后就自寻短见。
……这种状况真的可以维持两年吗？＂
是的。伊莱恩选择把弗里曼带到自己家中，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监视那孩子。他是真的怕弗里曼会因为绝望而自.杀，如果猫人少年这样做了而且死了，阿努就会再次在这个黄金乡里转生。
要伊莱恩在人海茫茫之中再次找到转生的阿努，可就困难了。
＂你、你的意思是要我疏远他，不要让他过得太幸福……？＂伊莱恩低声问。
＂我没有要求过你做任何事。我只是给予你忠告而已。＂达尔文又吃了一口奶酪蛋糕，脸上挂着深刻得匪夷所思的微笑：＂事实上，你和那孩子一起生活就是在走钢丝。请你谨言慎行，不要做出对我们、对你自己无益的事情来。否则到最后，你只是自己给自己添麻烦而已。
人与人本来就应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个人不应该轻易地走进别人的生活里去，插手太多。——特别是，对阿努这样敏感的孩子来说。＂
是的，达尔文大人确实是人中楷模，作为星灵的分身他不能做坏事，甚至不能说谎。虽然如此，但他也依然是个工于心计、善于用言语去操纵别人的老狐狸。
也许亚特兰提斯人本性就是如此。
＂我、我会考虑下，但我不会承诺任何事情。＂白狮人少年于是模棱两可地答道，他其实有点小生气。他不想被操纵。
＂话、话说回来，既然星灵不能说谎——＂伊莱恩又定睛看着达尔文大人：＂你、你刚才不是告诉店老板，说我是你儿子了？那，那不算是一个谎言吗？＂
＂哈？不算哦，我没在说谎。＂没想到达尔文会直接答道。
伊莱恩眯起眼：＂你、你是认真的吗？＂
＂因为，你在现实中不是继承了亚特兰提斯的基因，变成了所谓的[新亚特兰提斯人]吗？＂黄金天神龙大人哼笑道，
＂你打败阿努，和他发生量子融合的时候，我就得知了这些情报。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我通过那位巫女，知道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我也知道了你的来历。＂
（原来是丽莎娜给的情报！那个吃里扒外的——）
嗯，好吧。伊莱恩忍住没发火。
海之巫女丽莎娜确实是亚特兰提斯人，她和亚特兰提斯的星灵连系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于星灵而言，情报的共享可能是强制性的，而且只在一瞬间就发生。
大概，通过丽莎娜的眼睛观察到的一切，如今全被达尔文大人知悉了。
＂虽然你的灵魂并不和亚特兰提斯的星灵连系着，而是和泰拉（地球）的星灵连系着，但基因上你确实是亚特兰提斯人，所以我并不会有所不满。我甚至可以说你是我们亚特兰提斯人的希望，是我们的孩子。
我把你称作自己的儿子，也是因为有这深层含义。所以你看，我并没有说谎罢。＂
＂你、你高兴就好……＂伊莱恩苦笑：＂只、只是，请不要在别人面前再随便宣称我是你儿子了，这可能会给我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嗯？为什么？＂达尔文歪着头问。
这家伙果然在某些地方很天然。怎么说好呢——完全没有城府，也不懂得人情世故？
难道星灵的分身们都是这副德性吗？
＂总、总之是不要，不要这样好吗？＂伊莱恩不知道怎么解释，甚至都不想解释，＂我、我不想因为你在乱说而导致我被人关注，或者得到什么特殊待遇。引、引起关注就已经很麻烦了。＂
＂我明白了。我会克制的。＂达尔文吃完了他的蛋糕，答道，＂尽管我不会故意为了照顾你的感受而说谎。我不想也不能说谎，只会阐述事实。＂
直觉告诉伊莱恩，达尔文这家伙根本就没明白过什么……
因为贝利已经把他的香蕉船雪糕和水果蛋糕吃完了，伊莱恩这边也加快速度把＂极致奢华黄金树套餐＂吃完。是结账的时候了。
不对。笑死，根本不用结账。
不过伊莱恩应该还是要付出一些代价，毕竟他在这个店里得到特殊优待了。
果然，达尔文大人摇铃把老板叫了过来。
＂吃完了？＂老板来得很快：＂我希望各位有尽情享受糕点的美味？＂
＂是的，很好吃。＂达尔文答道。
＂超好吃啊！＂贝利也兴奋地挥手道。
＂感、感谢你的款待，＂白狮人少年也说：＂所、所以，接下来有什么是我能为你们做到的吗？……洗碗？＂
＂洗碗？为什么我会让你去洗碗呢，孩子？那种事情用赐福可以瞬间完成啊。＂老板却说：＂我只希望你能为我们店里演奏一曲。＂
＂演、演奏吗……＂伊莱恩拉长了脸。
＂你这些天在兰斯老爷子的教导下学习音乐，应该学到不少吧？＂达尔文大人咧嘴笑道，＂是时候让我们见识见识了。＂
＂认、认真的吗？＂白狮人少年纳闷了：＂我、我连乐器都没有带出门啊？＂
＂不用担心，店里有一架钢琴。＂店主笑道：＂我要求不高，你随意演奏一曲就行。我只是不想破例给不认识的人优待——哪怕是达尔文大人带过来的人。＂
所以，这就是伊莱恩得到优待后，必须付出的代价。好吧。
如果不把上次在乐器店里的演奏算进去，这可是伊莱恩第一次在公共场合里进行演奏。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奏真让人胆战心惊，这是什么公开处刑啊？可是没有办法。毕竟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趁店主不注意的时候狠狠瞪了达尔文一眼，黄金天龙神大人会以一个滑稽的笑容。于是伊莱恩知道了，这从一开始就是达尔文设的局，故意捉弄他伊莱恩的。
星灵的分身们都是些不务正业的家伙。如果伊莱恩之前还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么的不务正业，他现在可算是彻底理解了。
第3698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八)
第3698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八)
伊莱恩坐在钢琴前。
他眼前这架钢琴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它被保养得很好。伊莱恩测试了一下，发现琴键对应的每一个音都被调校得非常准确。老板肯定是下了功夫，每天都有对这钢琴进行保养和调音。
在这类高级的餐馆（哪怕这是个甜品店）里有这类高雅的乐器，是很正常的事情。也许老板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做的，给那些想要特殊待遇的顾客们出难题，让他们演奏。
不管怎样，如今的伊莱恩可是骑虎难下，不得不演奏了。幸好时间是中午，甜品店里的顾客并不多——正常也没几个傻.子会在中午时分跑过来吃甜品。
在场的人少，让伊莱恩的胆子稍微大了些。他开始弹奏起来。
他知道好几首钢琴曲子，都是从雷欧那里＂继承＂过来的。不过那些曲子大多都是慢节奏的、带着忧伤基调的钢琴曲，他不知道在这环境下演奏那种曲子是否合适。在甜品店这种地方演奏曲子可能还是喜庆一点比较好，特别是，在场有不少小孩的情况下。
不过这事很容易解决，从兰斯老爷爷那里听来曲子，就基本是快节奏的、偏喜庆的——就和这个黄金乡子宇宙里的大部分音乐一样。
老爷爷至今只用小提琴演奏过，不过这事很容易解决，伊莱恩能很简单地把小提琴的曲子改换成钢琴曲，只要他记得那个曲调就行。
音乐从钢琴的琴键间流出，逐步加快节奏。高地起伏，平缓和急促，从最初的悠扬到越发的激情。用＂喜庆＂来形容这首曲子其实并不妥当，只不过它每个音调的频率高而快，用小提琴演奏的时候听着有点喜庆而已。换成钢琴之后它又是另一种味道，声势更加宏大，曲调更为壮美，甚至还有种凄美的感觉。
如同奔涌的山泉，又如同激烈流淌的大河。激烈的呐喊过后，桀骜不驯的江河终将汇入大海，归还于那包容一切的生命摇篮的怀抱里。
伊莱恩弹奏完最后几个音节，终于停了下来。
演奏应该还不算太差。他的双手意外地协调得很好，多亏雷欧平日的刻苦练习。
＂哦，天！＂伊莱恩完全停止演奏之后的数秒，周围的人们才开始爆发掌声。
＂欸？＂被吓了一跳的伊莱恩看了过去，发现店主以及好几名店员都在那里疯狂鼓掌，而且泪流满面。一旁许多顾客也都泪流满脸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店里的人多了好几倍。也许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来吃饭的，是被钢琴的演奏吸引进店里来了。
＂不错嘛，孩子，演奏得真不错！＂店主亲自过来跟伊莱恩握手：＂是[长枪与玫瑰]乐队的《今夜请不要哭泣》吗？天啊，这歌的吉他版本我听过，但钢琴版本还是第一次听！把那么经典的金曲用钢琴演奏，又是另一个味道！
天啊，我还记得三百年前[长枪与玫瑰]乐队的现场演唱会。三千人和声齐唱的这首歌，简直太震撼了。
我永远不会忘怀那个时候的好日子，那发着黄金色光辉的青春！＂
他在那里兴奋地一个劲说不停，搞得伊莱恩都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的好。
不过，等等，[长枪与玫瑰（La
cesN’Roses）]？
长枪（La
ce）……兰斯？
等等。等等等等等——！
伊莱恩转头看着达尔文。黄金天神龙大人在耸肩。他猜到了伊莱恩猜到了什么。
＂请问你是哪位大音乐家吗？我可以问你要签名吗？＂这时候有些孩子凑过来问伊莱恩。
＂不，我、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个普通人。＂伊莱恩试着澄清道。
＂可是你演奏得那么好！＂
＂达尔文大人的儿子可不是普通人。＂没想到那位店主冷不防就插了一句，还拍了拍伊莱恩的肩膀：＂嘿，在这种场合下你至少应该保持诚实的。＂
听到这个谣言之后，人们都疯狂起来了，纷纷围着伊莱恩要签名。
该死的保持诚实。保持你喵的胡说八道的诚实。伊莱恩真想骂人。
可是这个世界在笑，所有人都笑了。伊莱恩只能很合群地跟着一起笑，用满脸的笑容把满肚的怒火压下去。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伊莱恩才帮那群人签完名，累得半死地离开了那间店。他大概会有好一段时间不想去吃甜品了，哪怕甜品再怎么美味。
跟着一起从后门逃离案发现场的贝利和达尔文都在捧着腹窃笑。好吧，伊莱恩就知道会是这样子的，这两个家伙都是坏心眼，在以捉弄伊莱恩为乐。他们说不定还是串通一气的，虽然伊莱恩并不知道他们到底如何做到。
＂很、很有趣吗，我尴尬的样子？＂逃到大楼的电梯里时，伊莱恩有点生气地问贝利。
＂嘻嘻嘻，很有趣，大哥哥害羞的样子好可爱哒。＂小狐狸摇着尾巴笑道。
＂我、我可以揍你吗？＂
＂哇啊，反对暴力！＂贝利装模作样地躲到了达尔文大人身后。
＂你们真有趣，我好久没有这样乐过了。＂黄金天神龙大人也笑道。
＂你、你们喜欢就好。混账。＂伊莱恩低声嘟哝道。
＂所、所以，兰斯老爷爷果然是那个[长枪与玫瑰]的兰斯吗？＂他又趁机追问。
＂啊，当然了。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很有名的歌手呢。只可惜老了，唱不动了，现在就专司于培养新人。＂
＂哇、哇哦……让那么厉害的音乐家来教我们，真的没有问题？＂
＂相信我，如果兰斯老爷子看不上你们，他根本不会来。哪怕我也没办法命令老爷子教你们，他是非常随性的一个人。他肯定是在你们身上发现了某种闪光点，才会愿意教你们吧。＂
伊莱恩不知道。
他是个可耻的小偷。他能演奏的音乐都是从雷欧波特那里＂偷＂来的。而且现在兰斯老爷爷也知道这件事了。但他还是愿意教伊莱恩。只能说老爷爷的心真大。至于弗里曼那边……伊莱恩甚至都不知道兰斯老爷爷是怎么看待弗里曼的。
＂所、所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件事呢？＂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兰斯老爷子是有名的音乐家，你会不会紧张得根本无法学习？＂达尔文反问。
＂但、但我以为星灵的分身们都是不可以说谎的？！＂
＂我没有说谎啊。＂龙咧嘴笑道：＂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说，直到你问为止。＂
是的。他不能说谎，但他可以选择对一件事闭口不谈。这就很狡猾。保持诚实和保持狡诈并不冲突，无非是讲究一下说话的方法而已。
电梯到达楼顶了。当然，他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无非是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在屋顶利用念动力和匿踪能力飞到天上罢了。
＂我今天玩得很开心。我们保持联络吧，请及时向我汇报阿努的近况。＂
＂当、当然。＂伊莱恩心不在焉地答道。
＂还有，小贝利，我没有忘记要补偿你的事情哦。＂黄金天神龙大人冲小狐狸笑道：＂想要什么玩具？还是想要好吃的？＂
＂嘻嘻，我想要大哥哥的毛绒玩具，等身大的。＂贝利指着伊莱恩说：＂这样即使大哥哥不在我身边，我也可以抱着大哥哥的毛绒玩具睡觉了。＂
＂你、你每天晚上抱着我睡觉还不够吗……＂伊莱恩吐槽道：＂别向达尔文大人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啊！＂
＂可是大哥哥中午不一定在啊，如果你有事要出门呢？＂小狐狸用那种小狗一样的可怜楚楚的眼神看着伊莱恩，又看了看达尔文：＂这要求不过分吧？对吧对吧对吧？＂
＂不过分，甚至还很可爱。＂黄金天神龙大人笑着摸了摸贝利的狗（狐狸）头：＂是白狮子的毛绒玩具，对吧？没问题，我认识专司制作泰迪熊玩具的匠人，让他们改做这个也是很简单的事情。两天内就能给你做出来，好好期待吧。＂
＂好耶！＂贝利得逞了。这小狐狸其实是老狐狸吧？……小老狐狸？
＂你、你太宠他了……＂
＂啊哈哈哈，小孩就是要宠的，更何况小贝利这么可爱。＂电梯到顶了，达尔文顺势走出电梯，转头看着伊莱恩：＂我也送你些什么吧。但是你好像什么都不缺，让我看看——＂
他思索了一下：＂对了，送给你[知识]吧。＂
＂知、知识？＂
＂把头凑过来一下，你会明白的。＂达尔文大人伸出手，示意伊莱恩凑过去。
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白狮人少年将信将疑地凑过去。黄金天神龙大人的手掌就按在伊莱恩的额头上。
然后有什么东西流进伊莱恩的脑海里。
＂呃！这、这是……！＂
＂制造太阳的知识。古代亚特兰提斯的[光之魔术]，和你所掌握的[黄金魔术]，在某些地方有共通之处。它一定能为你带来方便吧。前提是你能把这些知识融会贯通，并熟练控制它。＂达尔文大人神秘地一笑，
＂你应该也察觉到了，这个黄金乡子宇宙里也能正常地使用魔术。不过这里的住民从未被告知过魔术的事情，他们只懂得[造物术]。
最初创造出这个宇宙的星灵们，并不希望这个世界的住民知道魔术的存在。如果人们都在胡乱地使用魔术的话，这个梦中世界就很难控制，说不定会有人察觉到这是场梦了。
所以，除非很有必要，请不要大大咧咧地在黄金乡的住民面前使用魔术。我这边要帮你善后，可是很累人的。＂
＂我、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伊莱恩答道：＂但、但是为什么把这么强大的法术教授给我呢？不、不怕我滥用它吗？＂
毕竟那是能徒手搓出人工太阳的法术。它有多可怕，自不用说。
＂即使我不告诉你，你迟早还是会掌握它的，不是吗。＂黄金天神龙大人哼笑道，看着伊莱恩身旁的小狐狸：＂反正小贝利也知道什么是[量子隧穿]，即使不由我来告诉你，他总有一天也会告诉你吧。＂
伊莱恩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贝利。
＂别看我哦，大哥哥。我能告诉你原理，但我不可能像达尔文大人那样直接告诉你结果。＂小狐狸笑道：＂不管怎样，大哥哥你现在能徒手制造微型人工太阳了。你再也不用怕黑了，啊哈哈哈哈。＂
＂你、你才怕黑！＂伊莱恩反驳道。
＂伊莱恩先生，＂达尔文大人展开翅膀，准备离开：＂请谨记，不管是吞世龙阿努，还是这个黄金乡的住民们，我们都是在这个夹缝般的小小世界里苟延残喘、努力活着的生命而已。大家都是为了生存，为了延续，为了找到爱，找到人生的意义。请不要太过欺负我们哦。＂
＂欺、欺负？我怎么会——＂
＂嘘！＂黄金天神龙把手指压在伊莱恩的嘴唇上，阻止了白狮人少年继续说下去：＂总之，后会有期吧。＂
语毕，他就拍动那双宏伟的黄金翅膀，飞走了。
第3699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九)
第3699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九十九)
第二天的凌晨四点钟，伊莱恩和贝利就醒了。
因为弗里曼还没醒，伊莱恩不得不跑进猫人少年的房间里，试着把他摇醒。
＂再…睡五分钟……＂那回答过于经典，于是伊莱恩狠狠地扯了一下猫人少年的尾巴。
＂喵啊啊啊啊！＂弗里曼搞笑地从床上整只猫弹起来。
＂醒、醒了？＂伊莱恩瞪着弗里曼：＂昨、昨天没有早睡？＂
这问题其实很多余，因为伊莱恩早就看到散落一地以及叠满一旁桌面上的废纸。那些纸上潦潦草草地画着许多音符，明显是弗里曼最近试图创作的新曲子。这家伙肯定又熬夜作曲了。
＂呜…困死了，而且尾巴好疼……不可以随便拉别人的尾巴的……＂猫人少年揉着屁.股闷哼道。
＂所、所以，你不去上兰斯老爷爷的课了？＂伊莱恩提醒道。
＂上。再给我一点时间。＂弗里曼刚睡醒精神很不好，懵懵松松地爬下床，还差点栽了个跟斗。
一旁的贝利在偷笑。
黄金乡子宇宙的人不吃饭不睡觉也能维持身体健康。但如果过度用脑，他们还是会昏昏欲睡的。而且人一旦睡着再醒来的时候精神有可能会很差——没睡够的话。如今的弗里曼就是这种状态。
＂你、你为什么违背诺言？明、明明答应了要早点睡的。＂伊莱恩有点生气。
＂我没有。我只是想多作一会儿曲才去睡…然后不知不觉都快天亮了……＂猫人少年嘀咕道。
所以他作曲作得那么专注，都忘记了时间吗。伊莱恩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原谅他的好。果然还是该生气吧。
＂你们到底要不要去啊？再晚点就来不及了哦~＂兰斯老爷爷也起得很早，已经在房间门外等着了。他似乎想走进弗里曼的房间的样子。
＂啊啊啊啊不要进来！我马上——＂弗里曼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想被兰斯看见似的，他吓得飞奔着去梳洗，完全醒了。
对了。是因为伊莱恩看不懂乐谱所以没事，而兰斯老爷爷看得懂乐谱，弗里曼怕他作的曲被看见而尴尬吗。
蠢猫。
几分钟后，一行人才好不容易能出个门。当然，老爷爷走得很慢，几乎是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挪。他们大概是打算去公园的，而且附近街区有一个大公园距离公寓只有一百码左右，很快就能到达。兰斯老爷爷让大家这么早起床的原因只有一个：他走得太慢了。结果他就这样走到公园去，都花了接近半个小时。
伊莱恩本来想提出用轮椅载着老爷爷过去的。但这样说可能会伤到兰斯老爷爷的自尊，伊莱恩决定保持沉默。
＂什么嘛，＂猫人少年跟在后方走，甚至有点不耐烦：＂早知道是这样，我还可以迟半个小时再起床的。你们在前面走，我起床之后再追上来就好了。＂
＂闭、闭嘴！＂伊莱恩狠狠地瞪了猫人少年一眼：＂这、这样说对兰斯老爷爷也太失礼了！＂
＂呵呵呵，没事，没事。我知道我老了，走不动路了。＂老青龙笑道，＂但是这样在清晨陪老爷爷我散一下步也不坏吧？＂
＂是不坏。虽然我更喜欢躺床上继续睡……＂弗里曼低声吐槽道。
这话引来兰斯一连串的哄笑。
他们到达公园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黄金乡子宇宙是四季如春的，太阳总是准时在早上六点钟升起，晚上六点钟下山。现在才五点钟左右，天色有点暗。
＂好，就在这里坐一下。＂老爷爷找了个长椅坐下，取出一把简易的乐器，那是类似陶笛之类的东西。但他没有开始吹奏。
＂你们也坐吧。低调点，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
＂所、所以我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伊莱恩坐在老青龙身旁，低声问。
＂你很快就会懂的。＂老爷爷笑道，＂有带便当来吗？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等的。＂
＂我做了些小面包。＂贝利笑道，从包裹里取出一些只有半个拳头大小（而且是小孩的拳头）的小面板，递给老爷爷：＂做了很多，大家一起吃吧。＂
＂你、你又偷偷地使用烤炉了？＂伊莱恩担忧地问：＂我、我都说过了，你要下厨的时候必须有大人在场，你一个小孩随便用刀用火的，太危险了吧。＂
＂没事没事，没用到刀，只是搓面粉团而已。烤炉是自动设定时间的，也没有用明火。＂贝利辩解道：＂我昨天在房东家里玩的时候，和西里奥一起做的哦，房东爷爷也在看着，应该没问题吧？＂
西里奥……哦对，是那只小灰狼。房东的孙子。怪不得伊莱恩没在家里看到贝利用厨房，因为贝利根本就没有使用家里的厨房。
＂没、没问题。＂伊莱恩这才说，＂但、但是你可不要一直给房东先生添麻烦哦。＂
＂偶尔麻烦一下而已啦，嘻嘻。＂贝利把小面包递到伊莱恩嘴边。
于是伊莱恩下意识地咬了一口。味道其实还不错，有浓郁的牛油香味，而且甜度恰到好处。贝利最近都和那只小灰狼一起玩，而且有在努力练习用[造物术]制造面粉和牛油这些基本的食物材料。原来是为了这个吗。
＂老爷爷也尝一口？＂贝利又把小面包递到兰斯老爷爷嘴边。
＂好，我最喜欢吃甜食了。＂老青龙一口一个小面包，吃得正香。
伊莱恩怀疑这小面包就是为了方便人们一口一个，才做成这个尺寸的。
弗里曼在一旁安静地吃着，直接把这个当作早餐了。这小子居然还带了水壶，他拧开水壶喝了一口，里面有浓郁的咖啡味飘出来。刚睡醒的他不可能有时间去冲咖啡，所以这水壶和壶里的咖啡肯定是昨晚就冲泡好的。
隔夜的咖啡么……噁。
伊莱恩又吃了几口小面包，和众人一起安静地等着。他也不知道兰斯老爷爷到底想要等什么，老爷爷很有可能等的是日出吧。但是日出之后会有什么？那个＂什么＂又对提高音乐素养有什么帮助？
他带着好奇，耐心地等下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快到早上六点钟了。
吱~！有什么东西响起来了。
喳！又有什么东西在呼应。
是鸟鸣声。清晨的鸟鸣。
公园里住着一大群鸟儿，主要是麻雀、山雀之类的小家伙。伊莱恩这时候才发现，公园的树枝上早就伏满了这么一大群小肥啾。
这些小家伙们有着在早晨啼鸣、相互呼应的习性，鸟啼也许是为了交友或者求偶，伊莱恩也不太懂。但当它们一起吱吱喳喳地叫起来，整个场面就开始变得热闹了。
＂哇哦，好可爱~＂小狐狸笑道。
＂嘘！小声点，别吓跑他们。＂老青龙压低声音道：＂他们似乎还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存在。提早守在这里真是太对了。现在让我们好好地倾听这鸟啼声吧，这就是大自然的音乐。＂
这时候天色也开始亮起来了，没有全亮，仅是天边的一片鱼肚白。
雀群的啼鸣相当奇妙，明明是那么多小鸟在叫，伊莱恩却没感到特别的吵闹，心里反而萌生起一股静谧安宁的感觉。他干脆合上双眼去仔细倾听。当放弃去看的时候，能听见的声音也逐渐变多了。
除了那清晨的鸟啼之外，还有公园的小河流淌的潺潺水声，微风吹过树叶时扬起的沙沙之声。不久，各种小昆虫也加入合奏的行列，伊莱恩没法认出是什么虫子在叫，那也许是蝉或者蛐蛐吧。
在之后，除了小鸟之外也有其他小动物的叫声，那个叽叽的声音应该是松鼠在叫，那个噗噗的声音可能是地上的小兔子在奔走；甚至还有那哗啦啦的声音，是小鳟鱼在河里活泼地游动。
所有这一切组合成奇妙的交响乐，只属于自然界的交响乐。它听起来是那么的和谐自然，那么的让人舒适放松。
清晨鸟啼吗。伊莱恩记得以前在哪里听过类似的乐曲。好像是瑞典或者诺威之类的北欧国家的民间小曲，原曲是由小提琴或者长笛演奏出来的，他记不清楚了。
他之所以记得这个，是因为雷欧的音乐教师是诺威人，那位教师用长笛演奏过。那是难度相当高的曲子，需要用长笛一秒奏出五六个音，用来模拟雀群啼鸣时的盛况。
当时能演奏那首曲子的只有雷欧的音乐老师一个人，但伊莱恩很肯定那首曲子是多人长笛（或者小提琴）合奏的。他很想知道，如果能有好几个人一起用长笛演奏那首《清晨鸟啼》，是否能模拟出如今百鸟齐鸣的盛况。
不，应该做不到吧。
人工制造的音乐之声，又怎么可能和真正的大自然之声相提并论。大自然终究是伟大的，是区区的人类无法超越的存在。
人在这个宇宙之中如同尘埃般渺小，不管做什么也都只是随波逐流，又或者不停地从自然界中获取、模仿、重现。
但人这种渺小的存在所做的一切就是无意义的吗？也不是。
等了好久之后，兰斯老爷爷终于拿起他带着的那只陶笛，吹奏起来。
最初平缓，如同流水。陶笛的声音巧妙地融入到自然之中。它甚至是如此地自然，树上的雀鸟都没有察觉到不协调，它们仍然在歌唱着。
然后老爷爷开始大胆起来，他用陶笛的声音模仿起鸟鸣。小鸟们吱吱喳喳地唱着，他也吱吱喳喳地演奏着，一和一应，浑为天然。
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肩膀上，于是伊莱恩好奇地睁眼一看，发现兰斯老爷爷的头顶上肩膀上都伏着好几只小麻雀。小家伙们很明显是被那个陶笛的声音引来的，他们听到那个声音，还误以为兰斯是它们的同类了。也不知道这些小麻雀是在和兰斯应和还是吵架，总之它们吱吱喳喳地唱个不停，场面一度十分活泼。
至今为止伊莱恩都没见过有人能用音乐来和自然界交流，但现在他看到了。演奏陶笛能把雀群引来，那是多么高超的技巧。
但这还不是兰斯老爷爷的全部。陶笛开始变奏，从原来模仿鸟鸣的急促活泼，变成现在的悠扬而隆重。
太阳此时也冉冉升起，朝日的金光映照着天边的氤氲之色，黄金之城奈恩笼罩在这片纯粹的金红色中。
金色的城市，金色的太阳，还有金色的乐章。
兰斯用陶笛产生的变奏，演绎出太阳升起时的气氛。原本应该是万籁俱寂的清晨日出，在音乐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气象。
如果[希望]这个词语拥有一种颜色，那么它一定是这日出的金色。
赞颂一切的金色，包容一切的金色，把温暖与热力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大地上每一个生命，不论善恶。
如果[生命]这个词语拥有一种音调，那么它一定有着这陶笛般的悠扬。
默默诉说一切的悠扬，平淡又朴实地过好每一天的悠扬，让每一天每一刻都成为奇迹的连续。
突然的变奏并没有把雀鸟们惊跑，它们反而喜欢上这种音调来，用它们特定节奏的啼鸣，和兰斯老爷爷一起合奏着。他们和唱着、赞美着日出东方的灿烂。
一曲终去，陶笛之声逐渐转弱，唯有那余韵在公园的树林间回荡。雀鸟们也逐渐对兰斯老爷爷失去了兴趣，停止了合唱，各自散去。这清晨鸟鸣的合奏终于完结了。
兰斯要伊莱恩他们倾听自然之声，伊莱恩最初还以为真的就单纯是倾听而已。他完全没想到兰斯居然也开始了演奏，并且把自己的音乐融入到自然之声里。不仅是感悟和汲取，还有给予和交流。这才是真正的天人合一，真正的[来自自然的音乐]。
伊莱恩这才知道，原来音乐可以这样伟大。
＂哇、哇哦……＂伊莱恩早就感动得泪流满面，此时他才把屏住的呼吸恢复过来，伸手擦着眼角的泪水：＂好、好厉害，居然可以和自然界合奏到这个地步。＂
＂不不不，那远远不算是合奏，＂兰斯老爷爷挥着手笑道，＂没那么伟大。人是渺小的，永远无法和自然的伟大相提并论。我们能做的不是和它对等地合奏，只是应和它、附和它、跟着它的节奏走。
大自然有时候也想要发出声音来。它渴望着歌唱，渴望呐喊。而我们只需要从那片沉寂之中听到它的声音，代替它发出它的呐喊。
我相信，只要你们认真去听，总你们有一天也能做到这事。只要能做到这事，你们就已经是了不起的音乐家了。＂
这种事情，真的做得到吗？伊莱恩心里暗忖。也许他们一辈子都没法做到。
这种程度的艺术需要超高的感悟力，能做到这一点的人都已经触及了神之领域，凡人又岂能轻易做到？
弗里曼也在一旁呆呆地望着兰斯老爷爷，他心里也许也有着同样的疑问。但是，除了疑惑之外，他的眼睛之中也闪耀着憧憬的光芒。所以，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做到同样的事情，但他确实有了憧憬的方向。
一辈子都为了取悦别人而努力学习音乐的少年，他的人生，是否会因这一瞬间，而变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第3700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二百)
第3700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二百)
＂呼~好好地玩了一回。＂兰斯老爷爷演奏完之后，长舒了一口气，＂真好啊，能偶尔和自然有这种程度的交流。＂
＂这种程度的交流＂指的是像个德鲁伊那样能够呼唤鸟儿么？伊莱恩心里纳闷道。太离谱了。
＂老、老爷爷的肺活量还行啊。＂白狮人少年恭维道。
＂不，不不不，完全不行，吹奏一会儿陶笛就喘得不行了。＂兰斯苦笑道，＂我以前还能唱歌，还能开……嗯，别在意……总之现在是完全没有力气去唱了。真正喜欢的乐器也完全没有气力去弹奏。上了年纪真是件可悲的事情。＂
所以兰斯老爷爷以前还会唱歌。好吧，他是那个有名的[长枪与玫瑰]乐队的成员，不会唱歌才是怪事。伊莱恩很好奇兰斯老爷爷年轻的时候到底有着怎样的歌喉。老青龙即使上了年纪，声音也十分温柔和带有磁性，他年轻的时候唱起歌来肯定很棒吧。
有形之物终究会消逝，唯独无形之物会永存。伊莱恩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你、你之后有什么打算？＂伊莱恩问。
＂我回公寓去了，今天起得太早，我还在犯困呢。得回去补一觉。＂老爷爷笑道：＂今天的课也上完了，你们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吧，不用在意老爷爷我。＂
＂好、好的。我有事要出门，贝利……嗯，你能陪兰斯老爷爷回去吗？一路上注意安全哦？＂
＂好哒！交给我吧！＂小狐狸笑道：＂我可以借用老爷爷家里的厨房做些好吃的吗？＂
＂如、如果有大人看着就可以。＂伊莱恩苦笑：＂你、你可别一把火将老爷爷的家给烧了哦。＂
＂我会盯着他的。＂老青龙呵呵笑道：＂真好呢，我也想再吃到小贝利做的小蛋糕。＂
＂那我把西里奥叫过来，我们一起来做小蛋糕？＂小狐狸凑到老爷爷身旁说。
＂好好好，就这样定了。＂兰斯老爷爷拄起拐杖，在贝利的跟随下慢慢走回公寓。
＂嗯……＂伊莱恩也思索了一下，试着把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
＂你想去哪里吗？＂弗里曼本来也打算回公寓补一觉的，但他看到伊莱恩形迹可疑，就好奇地跟着来。
＂去、去唱片店。＂伊莱恩答道：＂说、说不定能找到兰斯老爷爷年轻时的乐队发行过的唱片。＂
＂[长枪与玫瑰]吗。＂弗里曼漫不经心地哼道：＂应该不难找，那些都是经典金曲。＂
伊莱恩全身打了个冷战：＂等等……你、你知道兰斯老爷爷的来历？＂
＂我当然知道啊。那么厉害的音乐家肯定是有名的人物，稍微查一下就能查到。＂弗里曼哼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个迟钝的笨蛋吗？＂
白狮人少年白了猫人少年一眼。
＂总、总之——＂他和弗里曼一起走了半个街区，转到了一家唱片店的门前。
时间刚好是早上六点半，店家早早就开门迎接顾客了，真是敬业。
店里无数的货架上摆满了一张张包装精美的黑胶唱片。这些唱片对于伊莱恩原来那个现实世界可能是上万年前的老技术，但对于黄金乡子宇宙来说却是最先进的产品。
一张唱片明明就只能灌录半个小时的音乐而已，它却是＂最先进＂。要知道现实世界里最先进的资料记录媒介——光子全息卡带，区区一只手指大小的卡带就足够把这个唱片店里的所有黑胶唱片装进去有余——不仅仅是把它们灌录的声音装进去，而是以三维数据的形式把这些唱片的形状，里面包含的细微的用作发生的纹理，全部化成数据装进去。
但是不得不说，当这个世界的住民用这种落后的黑胶唱片放在留声机上播放时，也别有一番风味。这就是怀旧吧。
店的正中央就有一台留声机，应该是给客人试听唱片用的。伊莱恩也没有多问什么，径直地向乐队的唱片专辑区走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长枪与玫瑰]乐队的唱片专柜。不过情况相当离谱，一整个柜架上全是他们的唱片专辑，根本看不过来。
＂[长枪与玫瑰]吗？真是优雅的趣味。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听这个了，反而去追求他们那些所谓的流行音乐。＂从刚才起店主就一直偷偷跟在伊莱恩身后，直到伊莱恩在这个货架前停下了，他才有机会搭话。
＂嗯，最、最近很喜欢听这个。＂伊莱恩于是随口附和道。
＂最喜欢听的是哪一张专辑？＂店主如同在试探伊莱恩似的问道。
＂兰斯……＂伊莱恩还没想好就脱口而出。
＂——啊，[长枪协奏曲]对吧？我也很喜欢那个！＂对方以为伊莱恩在回答问题，直接抢断了，＂嘿，它就在这里，让我们来听听——＂
店主毫无难度地从一大堆唱片之中找到了他想要的那张，然后快步跑到留声机前，不等伊莱恩说什么就把唱片放了上去，开始播放。
＂呃……＂伊莱恩本来想说什么的。
＂嘘！认真听着。＂弗里曼狠狠掐了伊莱恩腰背的肉一下。
那是一首钢琴曲，又或者说它至少是以钢琴独奏作为引子的。有着超凡表现力的钢琴音，一开始就以急促的节奏在奏鸣着，让人耳目一新。然后吉他和贝斯的伴奏也加入进来，男人也唱起了歌。那个男高音本身就是一种乐器，是那么的高亢，那么的多变，那么的情绪激昂。伴随着长笛的加入，曲子本身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四种乐器伴随着歌手一起唱和，让音乐的氛围变得激烈起来，如同刀剑在战场上的交鸣。
钢琴的声音始终穿插在其中，而且伊莱恩能隐约感觉到那个声音的节奏和男高音是同步的，很有可能弹钢琴的人就是那个歌唱者。能以那么离谱的速度弹奏钢琴同时又兼顾好唱歌，那人的演奏水平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一曲完毕，伊莱恩大受感动。他听歌的时候几乎忘记了呼吸。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整整十几分钟不呼吸，屏息把这一切听完的。
＂很厉害吧。真的很厉害。＂店主满足地微笑道：＂那就是被誉为钢琴帝王的兰斯.兰斯特。既是帝王也是暴君。他谱写的钢琴曲至今仍无人能够超越，不管是曲子本身的精细度，还是它所富含的情感，甚至连演奏难度也是。＂
＂有、有那么夸张吗……＂伊莱恩低哼道。
＂啊，你就这样听肯定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你能对照着乐谱去演奏一下兰斯特的钢琴曲，你就会明白。
大量的跨八度、跨十度的双手高强度高频率弹奏，最离谱的时候甚至会跨十二度。
兰斯特先生曾谱写过十二首[超人练习曲]，都是这个基调，难度极高。
很多人都认为兰斯特先生的曲谱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弹奏出来的，也有很多人骂他是浮夸的疯子，为了炫技而故意这样做的。
但实际上他自己能把自己的曲子演奏得很好，世上也有寥寥可数的几位钢琴家可以跟得上他的节奏。＂
白狮人少年吞了口唾沫。是的，他知道店主所说的兰斯.兰斯特就是兰斯老爷爷。不可能有错的。他知道兰斯老爷爷曾经是很厉害的人物，但他不知道老爷爷的音乐成就原来高到这个水平，甚至被誉为帝王和暴君。
只可惜老爷爷真的太老了，也许他现在已经没有体力去演奏钢琴了吧。十指并用、甚至连双脚都要全部用上的高强度演奏，可是很累人的。
听完那一曲的弗里曼，脸上露出了木然的表情。
＂要这张唱片吗？我帮你包装好它？＂店主问伊莱恩：＂这是真正的艺术瑰宝，请一定要好好保存哦，不要让它被遗忘而消失。＂
是的。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可以用[造物术]制造出来，凭空制造的，无视质量守恒定律。
但这个黄金乡子宇宙并不会因此而物质泛滥，因为既然有被制造出来的东西，就必然会有被消灭的东西。
当一件物事被人们彻底遗忘了，再也没有人记得它的存在时，它就会湮灭、消失。比如说放在柜子里长期不穿的衣服，比如说一直忘记打理保养的乐器。
唱片的保存肯定也基于同样的道理。即使店主可以用[造物术]复制出无数张同样的唱片来，如果他长时间忘记某张唱片的存在，它们就永远消失了。
所以这里送出去的唱片都必须是被细心地保管、被一直铭记。越是多人手拿着这些黑胶唱片的复制品，越是多人记得它们和它们带来的美妙的音乐。然后那些古老的、经典的声音就能永远被铭记吧。
＂谢、谢谢，我会好好保存它的。＂伊莱恩收下唱片。
尽管他家里没有留声机以播放这张唱片，而且他也不打算在家里播放。要是在家里播放这唱片然后被兰斯老爷爷听见的话，说不定会很尴尬。
当伊莱恩忙着应酬店主的时候，猫人少年却不见了身影。
＂弗、弗里曼？你在哪里，弗里曼？＂伊莱恩呼唤着猫人少年。
＂如果说的是你的朋友的话，我看见他刚才往后门跑了。＂店主说。
＂好、好的，谢谢。＂伊莱恩匆匆告别了店主，试着去找寻弗里曼。
弗里曼其实不难找，因为那孩子只是从后门跑出去了。然后他就在店后门的小巷里蹲坐着，在捂脸低泣。
＂你、你在干什么？＂伊莱恩走到猫人少年面前，问。
＂在失落，你没看到吗？＂弗里曼抬起头，泪眼惺忪地看着伊莱恩：＂别管我好不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可、可是你为什么要失落？＂
＂那不是显而易见吗，还用问？！＂猫人少年有点生气：＂你有听见刚才的钢琴演奏吗？那个演出难度！那个通透的颗粒感！那延绵如流水的流畅感！他可是一边演奏着高难度的钢琴曲，一边还有余力唱歌啊！两边都演奏得那么的好！兰斯老爷爷是怪物，他的同伴也是怪物级别的！＂
伊莱恩愣住了。他没听出来那么多的细节，他只是觉得兰斯的演奏真的很好听而已。也许这就是行内人和行外人之间的差别吧。
＂就连今早那个即兴的演奏也是怪物级别的！
你敢相信吗？那是按照当时的光景即兴创作出来的曲子！为了和周围的风景、和大自然的声音融合在一起，他即兴创作了一首曲子！
我敢相信，如果我们当时用录音机把他的曲子录下来，那肯定又是一首传世杰作！＂
＂好、好吧……＂伊莱恩瞪大眼：＂所、所以你才这么失落吗？我还是不明白……＂
＂我怎么可能不失落啊？
我花一辈子的时间试着去研究音乐，但我连取悦一个人都那么困难！
而老爷爷他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取悦了一整个世界！
这就是天才和凡人之间的不同！
没有天赋的人无论怎么努力，都永远赶不上天才！
我敢打赌，我费尽心机去谱写的那首曲子，在老爷爷的眼里肯定是无比幼稚，连听一下的必要都没有的废品！
我敢打赌，即使我花尽一生的精力不眠不休地去练习，我也永远达不到兰斯老爷爷的高度。天，我连他的皮毛都达不到！
他演奏出来的那首曲子，就是我花三四百年去练习都奏不出来的！你懂吗？就是那样的绝望！
那我为什么还要作曲，为什么还要演奏，为什么还要在音乐的道路上坚持走下去？
这一切有意义吗？
有人会喜欢吗？
天！就连我自己都不喜欢我自己的音乐，我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认为别人会喜欢，认为以那种水平的东西，可以取悦他人？
干脆，放弃这一切得了！＂
是的。伊莱恩知道弗里曼为什么失落。如果伊莱恩也对音乐有这种程度的执着，他也许也会同样地失落。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堵高墙，一座大山。
兰斯是那么的高不可攀，那么的伟岸无匹，凡人就连站在山脚下想一睹那座大山的风姿都做不到。我们永远只能看到那座冰山的一个小角而已。
而仅仅是看到那冰山的一角，就让人陷入了无比的绝望，越是懂行的人越是绝望。
伊莱恩比谁都更清楚那份绝望——不对，他懂得是另一种绝望，但他确实懂得那无比深邃的绝望。
那种感觉就像是掉进深海之中，溺水。
漆黑与冰冷从四方八面涌向你，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尖叫并没有用，求救也没有用。
当整个世界都与你为敌，你该向谁求救？
你能做的只是坠落，只是沉沦，只是沉溺一气，让绝望把你全身都占据。
那冰水是那么的冷，它让你麻木，让你无法挣扎。
你是如此痛苦，放弃并屈服于它，又是如此诱人。
有时你会想让你的人生直接跌到谷底，跌倒并不想再爬起来。
你会为你曾做过的一切努力感到遗憾，认为那一切都是徒劳。
但如果你让那黑暗和冰冷把你彻底淹没，你会发现其中并没有平静。
沉沦就只是沉沦，它永远不会带来什么，它带来的只有日后的悔恨。
于是你无论如何都要挪动你残破不堪的身体，
麻木地，痛苦地，疲倦地，但又不知疲倦地，往那有光的方向游去。
不这样做的话，就绝对不可能找到，属于你的平静吧。
＂跟我来。＂伊莱恩低声说，朝弗里曼伸出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你看一些东西。＂
＂不要。＂猫人少年拒绝道：＂我不是说过，让我一个人静静吗。＂
＂不要。＂伊莱恩也拒绝道：＂你不跟来，我就在这里死缠不休。＂
＂你好烦耶！＂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白狮人少年答道：＂我会让你最后一次努力，最后一次尝试。如果当这一切依然不能成功，如果你依然感到绝望，那么你可以放弃音乐，我不会再逼你。＂
只有当一切都尝试过，失败过，完结了，再无回天之力的时候，我们才可以哭泣。
请告诉我你的器量远不止此，请告诉我你还能走更远。
请告诉我，绝望不是你仅剩的一切。
于是，弗里曼深深地叹息。
＂好吧。这是最后一次。＂他爬起来，擦擦眼泪，跟着伊莱恩一起走了。
第3701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二百零一)
第3701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二百零一)
要去的地方其实只有一个。
伊莱恩几乎是拉着弗里曼，往乐器店跑。
这样做会给附近的邻居造成困扰吗？
也许会。但那是乐器店，平时肯定没少给附近的邻居造成困扰，所以没关系了。
而弗里曼只是默默地，又魂不守舍地，被伊莱恩拉着跑。
早上七点，乐器店刚开门。
自从上次演奏之后，那名店主就记住了伊莱恩，所以他刚看见伊莱恩出现，就表现得相当热情：＂又来了，孩子？这次又想试用什么乐器？果然是对之前的钢琴有兴趣吗？＂
＂抱、抱歉！我这次是想来借用钢琴的。＂伊莱恩上来就道歉道：＂我、我的朋友想用这个来演奏。但、但他的试演奏可能会非常粗暴，可能会制造出非常吵闹的噪音，甚至可能会弄坏你的钢琴，所以我先行给你道歉！
这、这之后我会用尽我一切方法补偿你的，会全力把钢琴修好，或者给你赔一架钢琴！但是这次请让我的朋友演奏，好吗？＂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呢，孩子？＂店主露出不信任的大笑：＂钢琴这么结实的乐器，怎么可能被区区的演奏弄坏！这里的钢琴更是我和我的朋友们精心制作的，用料考究到极致，也结实到极致。我敢打赌，你们再怎么粗暴的演奏都不可能把它弄坏——除非你们直接用锤子往钢琴上狂敲。但我相信你们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对吧？你们至少会用手指来演奏对吧？＂
＂说、说不定连脚都会用上……＂伊莱恩纳闷道。
＂开玩笑，脚是用来踩钢琴踏板的！＂弗里曼愤怒地打断道，＂踏板才是钢琴的灵魂，脚法和指法同样重要，我怎么可能用脚去弹钢琴，你疯了吗！＂
＂这位小哥挺懂啊。＂店主插嘴道，＂但是我依然不觉得你们有办法弹坏一架钢琴。如果你们没有乱来，是在正常弹奏的话，根本不可能。只有大师级水准的演奏家在高强度弹奏的时候才有可能做到那种事情，而你们……呼呼，只是小孩子。＂
弗里曼的额角冒出青筋。
＂这样吧，让我们来打赌吧。如果你们真的有办法通过正常的演奏把这钢琴弹坏，这钢琴我不用你们赔，我甚至还会把它修好，保养到最佳的地步，然后送给你们。这个提议如何？＂
＂我、我不太想打这种赌，这简直就像是为了以把乐曲弄坏为前提而打的赌，这样乐器也太可怜了。＂伊莱恩苦笑道：＂但、但只要是能让我的朋友使用这钢琴，一切就好。＂
＂那你们可以开始了。＂店主淡然一笑。
＂那混蛋…少看不起人……＂弗里曼走近钢琴，低声说。
＂嘿，＂伊莱恩也凑到弗里曼面前，对猫人少年说：＂接、接下来你就弹琴吧，但是有一个条件。请用你能弹奏的最大的力度、最快的速度去弹奏它。＂
＂这绝对会成为一场灾难。＂猫人少年摇头道。
＂它会。但是它值得。＂白狮人少年却说：＂不、不管它是不是灾难，你尽力尝试吧。把、把你的一切情感，你的不安和不甘，全部爆发出来，宣泄出来，就用这琴键。结、结果的好坏，由我们来判断，而你只管去做。＂
弗里曼闭上双眼，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又似是在祈祷。
＂我不管啦。＂他一屁股坐在钢琴前，开始了演奏。
＂好好听着吧，我未完成的新曲——《降D大调第一奏鸣曲：野火》。＂
琴声响了起来。
最初是非常低沉的，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声音。
这是伊莱恩平生第一次听见的，如此奇特和诡异的引子，它和他听过的所有音乐都截然不同。
仿佛是野火开始焚烧草木，想要扩张。
马上地，嚯的一声，火势开始扩大。如同惊雷般吓人，如同烈火般充满侵略性，激烈的琴音开始在大厅中回荡。
野兽的咆哮越发激烈，烈火蚕食整片山林，吓得百兽惊慌逃窜。
一男一女也混杂在这逃跑的百兽之中，琴声突然变调产生出来的高音，在模拟女人的尖叫，而连续的低音则在模拟男人的咒骂。
一切都毁灭了，所有的生灵都在这片山林大火中惊逃，除了逃命之外他们什么都做不到，不逃就是死，逃跑也很有可能是死。
激烈的野火继续蔓延，弗里曼的演奏也变得极其急促。他十指并用，在钢琴上飞速地弹奏着，伊莱恩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手指。
烈焰成片地扩张，肆意毁灭着这个世界。它具有侵略性，它贪婪而愤怒，仿佛是巨龙那样凶残的生物。
无数的不协调音掺杂在这音乐之中，听起来极度刺耳，这音乐距离真正的噪音只有一纸之隔，甚至差一点就可以归类为噪音。
弗里曼弹奏得更加激烈，他已经不仅是用十指在弹奏，甚至把整个手掌都纳入弹奏的范围，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地拍打下去。这样他就可以同时调动十六甚至十八个音阶。尽管这样做会产生大量的杂音，是非常离谱的演奏方法，他却在拍打钢琴的同时用极高的手速弹奏，补上另一些音阶，把原本不协调的旋律强行变回协调。
在他手中，钢琴成了一种打击乐器。不仅仅是琴锤敲动琴弦发出音色，就连琴键本身被巴掌拍到，也发出了音色。
＂天……停下来！让他停下来！＂店主却开始受不了了：＂这是什么鬼东西，太可怕了！＂
那音乐之中没有生命和喜悦，只有毁灭、痛苦与死亡。
那也许才是吞世龙阿努的本来面目，以破坏为目的而生，只为破坏一切而存在的终极破坏神。
而黄金乡里的住民，绝对不可能欣赏这种音乐——哪怕它是崭新的、别具一格的、划时代的。
背弃传统、背弃潮流，意味着离经叛道，是邪道之中的邪道。
邪道，意味着被排斥，被遗弃，再怎么划时代的想法，也永远只是小众的。
——但是我们能够修正这一切。
伊莱恩没有上前去阻止弗里曼的演奏，他只是走近另一架钢琴前，坐下。他也开始了他的演奏。
细雨在洒落。
当烈火吞噬了一切，尽情地毁灭世界的同时，天上洒落了微微细雨。
这甘霖温柔地滋润万物，连那愤怒的烈火也受到滋润。它的目的不是把火焰浇熄，而是要和它同生共死，与它融合，与它共存。
于是钢琴的奏鸣曲变成了钢琴的协奏曲，钢琴的二重协奏（Duoco
ce
to）。
伊莱恩逐渐搞懂了这首曲子的核心。它无非就只有四五个主旋律而已，一切的变化全都是基于这个几主旋律上产生的变奏，无论轻重缓急。
跟随着那主旋律进行伴奏，就可以把不协调化成协调，让原本疯狂的、失去控制的音乐重回正轨。
用伴奏进行润泽之后，原曲的音色终于变得更丰富、更有内涵，更加耐人寻味。
它有了更深层次的，深度。
弗里曼朝伊莱恩投过来一个惊讶的目光，但是他没有停止演奏，他的手就像带有磁力，被钢琴吸住，已经无法离开。
与烈火的疯狂完全相反，细雨极其柔美，它润物细无声。
如同露珠落入玉盘那样轻柔，几乎听不见，却又真实存在。它补充着那烈火的不足之处，忠实地充当着伴奏应有的效果。
烈火依然烧得极旺，想要毁灭一切。但细雨告诉它，你不要贪婪地吞尽天地，请给这个小小的世界留下一片生存空间，让万物得以延续。
烈火听从了。
他毁灭，他无情的摧毁旧世界的文明，但是他留下了最宝贵的什么。
这片山林活得太久，太久了。
永远地活着绝不是好事，它助长黑暗，滋生腐朽。
而这火焰就是审判者，清理者，它也是大自然力量的一部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只有当把一切腐朽之物焚尽，毁灭了旧世界，新世界才会得以成型。
烈火终将熄灭，灾难也终将过去。
而在那一片灰烬之下，是肥沃的土地，潜藏着万物的种子。
种子逐渐在细雨的滋养下生根发芽，勃发重生。
顷刻之间，再次被绿色环绕。
世界在破灭与重生之中轮回，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这，就是大自然的规律。
——向死而生。
演奏在这部分开始变得悠扬，平缓，并且庄严起来。它是那么的优美，仿佛之前犹如灾难般的一切都已成过去。
火焰在摇曳，宛如赞美诗，它在歌颂生命。
从前轻贱生命，肆意践踏生命的它，逐渐看到了生命的美好，所以它歌颂它；
细雨在轻洒，仿佛安魂曲，它在哀悼逝者。
懂得失去的痛楚，深知生命的重量，它落下悲悯的眼泪。它祝福世间，希望世界能更美好。
无数的生物躲藏在那没有植被覆盖的山洞之中，等待灾难过去。
在一片灰烬之地，它们重临。地面的火焰还没有彻底消失，它在细雨中舞跃。
没有人智的生物们唯恐避之不及，它们窜逃。
男人与女人却走近了那火焰，他们用木棍取走那火。智慧之火。
他们带着最初的火种，呐喊。
这就是文明的火焰，这火就是文明本身。
人类的文明就是火之文明，怀抱着生命的火种存续下来的文明。
向死而生，活出伟大，活出精彩。
一曲终去，弗里曼以一个重重的敲击结束了演奏。
他喘着粗气，满头大汗，他的嘴角却挂上了微笑。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从自己的演奏之中感受到了喜悦，音乐带给他的喜悦。
这条路非常地孤独，仿佛在黑暗之中永无休止地摸索。它常常绝望得让人想要放弃。
但是在探索音乐的过程中，音乐本身就是你的朋友，它不会背弃你，它在你孤独的旅程上永远与你相伴。
——直到你连孤独都忘记，不知孤独为何物。
在他们注意到的时候，周围已经爆发了一连串的掌声。
连伊莱恩都没察觉到，原来成百上千的人正在乐器店里，在乐器店外，已经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能挤进来的人们最初至少能找到地方坐着欣赏音乐；
逐渐地，他们必须席地而坐；
再之后来的人们根本挤不进店内，只能在店外偷听；
再然后人们把马路都堵了，路上的车辆根本无法通行，只能绕路。甚至有些司机干脆就不开车了，直接把车停在路边，跑过来凑热闹，然后听到这个演奏，就不肯走了。
哪怕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他们却造就了一场小型音乐会。
第3702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二百零二)
第3702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二百零二)
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当然是，在弗里曼全力制造＂噪音＂，在他极度＂扰民＂的时候。
那粗暴而且吵闹的声音在早上七时响起，可以想象出能对周围的住民造成多大的滋扰。
所以愤怒的人们是来投诉的。至少他们原本是。
但他们只是被引来了，没能成功投诉，状况就在急速转变。
当噪音不再是噪音，转变为让人愉悦、亢奋、激动、让激情打从心底燃烧起来的音乐时，便没有人再对它有意见。
黄金乡的住民也许不知道什么是悲伤，也不是每个人都对音乐有高度的理解，但他们依然懂得音乐之美。除了聋.子之外都一定能懂。
那不需要特定语法，没有国籍和地域的隔阂，没有人种和肤色之分，那是全世共通的言语。
也许人根本不需要言语就能互相理解，只是通过音符把想法透露出去，人与人就能心意相通。
也许，如果世上每一个人都醉心于音乐，世界就能大同，就不会再有战争与饥饿，歧视与欺凌。
也许还有更多的也许。
＂我想我把它完成了！＂弗里曼红着脸，冲伊莱恩说道：＂天！我必须马上赶回去，把曲谱写下来，在我忘记它之前！＂
＂在这里写。＂伊莱恩哼道，直接用[造物术]变出纸和笔。
＂你们听见这位先生说什么了吗？散了吧散了吧，安静一点，别打扰他作曲！＂店主开始赶人，也不知道是为了弗里曼着想，还是单纯想把围住了他的店的人群清理干净。
弗里曼也顾不上什么，直接伏在钢琴前奋笔疾书，写着一大堆伊莱恩完全看不懂的曲谱。
而且伊莱恩发誓自己可以看得见，被弗里曼弹过的钢琴正在冒烟。弗里曼终究是没把钢琴敲坏，不过这琴离损坏真的不远了。
＂如约定的一样，这琴送你们吧。不过它需要大量的保养，我希望你们——＂店主凑过来想偷看弗里曼的琴谱，猫人少年很搞笑地用身体挡住琴谱，脸红得像西红柿。
＂嗯，小气。＂
＂还没完成，没完成你看什么看！好尴尬的！＂猫人少年都炸毛了。
＂你都把它奏出来了，不怕被听见，却怕被看见么？＂
＂吵死了！＂
看到他们在吵闹，伊莱恩差点没笑出来。
弗里曼快速地把那堆纸张塞进口袋里，＂走了走了。＂
＂不、不把它写完再走，没问题？＂
＂主旋律我已经记下来了，伴奏的旋律也凑齐了，剩下的一些细节我回去再修改。＂弗里曼哼道，＂我没法在这里写完它，细节的部分我得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慢慢推敲打磨。＂
＂如、如果你喜欢。＂伊莱恩这次是被弗里曼拉着走。他们选择从后门偷溜出去，以防有哪位好事之徒在正门堵截他们，问他们要签名什么的。
＂所、所以，你的音乐之路能继续走下去吗？＂到了后巷，伊莱恩才低声问。
＂我…我想我可以。＂猫人少年腼腆地答道：＂到头来，也许我也没有那么讨厌音乐。也许我不需要依靠它，来让人们喜欢我。也许我自己就可以喜欢上它，哪怕没有任何人喜欢我的音乐。嘿…我会忍耐的，我会坚强的，即使在孤独之中。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再来听听我的音乐吗？也许，和我一起合奏？＂
＂我、我希望可以，但是我得提醒你，我根本看不懂谱子。＂伊莱恩苦笑道。
即使是现在，他也依然无法看得懂他们写的那些乐谱。那东西简直就像是天书一样，放在伊莱恩眼前会让他犯晕。
＂为什么你看不懂谱子却可以跟得上我的演奏？＂弗里曼好奇地问：＂那首曲子也肯定是你第一次听到的，我以前从来没有把它演奏过给任何人听？＂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但你的曲子有四到五个主旋律，弹奏过程无非是那几个主旋律的重复，变化，延伸。所、所以我只要跟着主旋律走，把不足的部分补充上，它就是完整的音乐……？＂
猫人少年拉长了脸：＂你想说我的曲子单调而幼稚。＂
＂我、我想说你的曲子通俗易懂。＂伊莱恩却答道，为了不惹怒弗里曼而选择更为圆滑的说法。
＂通俗易懂呢。我明明是为了不让人容易读懂，故意选择高难度的演奏啊。＂弗里曼挠着头：＂那该死的演奏超级费手指的，我觉得双手已经麻木了。＂
(你就不能把钢琴谱精简一下吗？)
伊莱恩心里虽然如此吐槽，但他没有说出来。要求一名作曲者精简曲谱，也许会让对方大发雷霆。
＂不过真的，谢谢你。＂弗里曼红着脸低声说：＂我没想过这首曲子会以这种形式表现出来。它原本是更温和的，但也是不温不火。我怕我的音乐会吓到奈恩的市民，所以不敢用那么激烈的表现形式把它演奏出来。但如果我像刚才那样把速度提到最高，用最大的力度演奏，又绝对会是一场灾难。我没想到可以通过伴奏的形式，把曲子从灾难的边缘挽救回来。你可真的是个天才，连乐谱都看不懂的天才，啊哈哈哈。＂
伊莱恩又全身打了个冷战。
＂噢，不是在取笑你。我之前偷偷问过老爷爷了，看不懂乐谱但能进行演奏的顶尖音乐家也是存在的。在那连纸笔都没有的远古，人们不也是通过口口相传来把他们的音乐传承下去吗。以前甚至存在着连曲谱都不会写，但是能作曲的音乐家。那需要非常强大的听觉和音乐感受性，但那并非不可能。而你就是有这份才华，既然有这个才华，那你看不看得懂曲谱，都无所谓了。＂
＂即、即使你这样说……＂
＂我甚至觉得你不应该勉强自己去看懂曲谱。太多的理论和框条，会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和创作力。如果你学会了看谱却因此而埋没了你的才华，该怎么办？＂
＂那、那也是兰斯老爷爷说的吗？＂
＂不，他什么都没说，他只说过你保持现状就好。其他的部分都是我自己猜测的，信不信由你。＂
＂好、好吧……＂
＂你真是个奇妙的人。＂猫人少年停下了脚步，定睛看着伊莱恩：＂你帮了我这么多，纯粹只是为了帮助我而已吗？＂
＂是、是的，怎么了？＂
＂真的，完全不求回报？＂弗里曼又问：＂正常来说你为别人做了这么多事情，肯定是想要回报的。想要我为你做些什么，之类的？＂
＂这、这个世界的住民不都这样吗？把、把东西免费分享出去，自己得到恩惠的同时，也让别人得到恩惠。大家都没求过回报啊。＂
＂不……不是那样的。别人给我东西，让我可以饱餐一顿，让我有衣服可穿，那都只是[给予]而已，有时候甚至是[施舍]。那和真正的[帮助]不一样。真正的帮助……就像你帮我一样，就像是兰斯老爷爷给我们上课一样……那才算是真正的帮助。兰斯爷爷教导我们是为了把他的音乐理念传承下去，为了有更多的后继人。那就是他想要的[回报]。但你呢？我看不懂。我在你帮助我的道路的终点上，看不到任何东西。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又能给予你什么。所以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可怕。我怕我欠下你一笔我永远都还不了的人情债。＂
（你个笨蛋……）
＂你、你想太多了。＂
（那种一辈子都还不完的人情债，你早就欠下了。到现在才害怕欠下更多么。）
＂我、我帮你单纯就只是想帮你。这个我以前说过了。＂伊莱恩苦笑：＂你、你并不欠我什么，不用担心。如、如果你真的觉得对我有所亏欠的话，那就继续作出好的曲子，让我聆听和享受吧。＂
＂嗯……好吧。＂弗里曼露出会心的微笑：＂我会努力的。＂
伊莱恩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这时候空气中飘荡着一个声音。
[不，你不会。]
[你没资格啊，你没资格。]
[因为你没有资格，所以你没有资格。]
[你没有资格，过得幸福。]
那声音就像是某种诅咒，在空气中弥漫，把空气都凝结，让人毛骨悚然，让人脊椎发寒。
弗里曼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四周：＂……不！别过来！不要再来了！＂
伊莱恩能隐约听见那个诅咒的声音，他原本还以为那是幻觉，但从弗里曼的反应看来，那不是。
然而伊莱恩就只能听到声音，除此之外他什么都看不见，感觉不到。猫人少年那边却在挥着手，用手做出防御的姿势，仿佛害怕什么东西会向他袭来。
＂怎、怎么了？＂伊莱恩慌张地问：＂你、你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哇啊啊啊啊！救命！！＂猫人少年抓住伊莱恩的手，仿佛寻求庇佑般躲在伊莱恩身后。
在弗里曼碰触到伊莱恩的同时，伊莱恩眼前的世界也在转变着。
原本美好的黄金乡仿佛掉了色，周围的金黄都褪色成铁锈一样的颜色。有些可怕的黑影在周围快速飞舞着，飘动着，它们仿佛是某种鬼魂。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伊莱恩失声惊呼道。
他难道在做白日梦吗？这些凭空出现的黑色鬼魂到底是什么？
黄金乡里的一切不应该都不伤人、不害物，它不应该是个无比温柔、如同净土一样的世界吗？！
就在伊莱恩震惊的同时，那些怪物也再次（？）朝他们袭来。伊莱恩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它们已经先一步撞了上来。
不过那些黑色鬼魂般的东西几乎没有杀伤力，它们穿透伊莱恩的身体而过。它们却像暴风般吹打在弗里曼身上，把抓住伊莱恩的手臂的猫人少年吹飞，让他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哇啊啊！＂弗里曼跌倒在地上。
＂没、没事吧？＂伊莱恩喊道，但同时他眼前那些黑影也彻底消失无踪，至少伊莱恩没能再看见它们。
为什么刚才能看见，为什么现在看不见？
对了，是因为和弗里曼有身体接触吗。
伊莱恩逐渐明白了一切。
这就是黄金天神龙达尔文大人之前警告过伊莱恩的事情——那出现在弗里曼眼前的[噩梦]！
至今为止，弗里曼的生活都一直很不如意，很不快乐。正因为如此，那些黑色的东西还没有找上他。
如今，猫人少年有了想要努力下去、生存下去的目标，他变得稍微快乐了那么一点点。
而那份快乐则成为了[噩梦]触发的契机，它们来了！
毁灭了多个文明的吞世龙阿努，他是如此的内疚，以至于他在自己的梦中也无法原谅自己。这所谓的[噩梦]就是他愧疚的产物，它们会一直缠绕着他不放，妨碍他得到幸福，永远地永远地，直到把他逼疯，让他不得不选择自绝的道路。
阿努曾经在这个黄金乡子宇宙里转生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没有办法活到长大成年，都是在幼年和少年时期就夭折，也是这个原因——至少是原因之一。
而初次懂得了[快乐]的弗里曼，也要走上毁灭的道路，他的生命已经在倒计时！
——不！
不是这样的！不能是这样！
伊莱恩从腰间抽出了短剑。那柄没有开封的短剑其实是圣剑雷神之锤在这个世界里的投影，它几乎没有杀伤力，没有办法杀死这个黄金乡里的任何一名住民，除了杀死吞世龙阿努。
是的。有着[屠龙术]附魔的这柄圣剑的投影，唯一的效用就是刺杀吞世龙阿努。用这把剑刺入弗里曼的胸口，一切就会结束。
但如今，伊莱恩却拔出这把用作刺杀吞世龙阿努的短剑，反过来用以保护吞世龙阿努。这是何等的讽刺。
＂过、过来抓紧我，不要离开我！＂他吆喝道：＂我、我会从那些黑影手中保护好你的，我保证！＂
第3703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二百零三)
第3703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二百零三)
＂喂！喂！你没事吧？＂有个声音在叫唤着。
伊莱恩微睁开双眼，感到浑身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但他应该没有受伤，又或者说受过伤，但伤势很快就复原了。
那之后过去了多久呢？伊莱恩只记得自己一边保护弗里曼，一边和那些黑色的影子战斗。
那近乎无休止的战斗让他非常累。圣剑化成的短剑上附有屠龙术，而那些黑影应该是吞世龙阿努的意识的一部分，所以屠龙术用在它们身上是有效果的，虽然收效甚微。于是伊莱恩就只能用这东西一遍又一遍地砍劈那些烟雾状的鬼魂，通过长时间的战斗来把它们击退。
与其说那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战斗，还不如说那是在激流之中奋力挣扎。总之和那些东西打斗极度累人，它们几乎没能对伊莱恩造成损伤，而伊莱恩对它们造成的损伤也极其轻微。
持续了好长时间的战斗之后，它们被彻底赶跑了，但当然伊莱恩自己也累倒了，就这样昏迷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他醒过来的时候，天色似乎已经开始变暗，是傍晚时分了吗？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会就这样睡死过去呢。＂弗里曼蹲跪在伊莱恩身旁，眼眶上还有些泪星。
而伊莱恩则靠墙坐着，也许是弗里曼把他移动到这里来的。
＂我、我没事。＂伊莱恩试着站起来，他感到浑身酸疼：＂那、那些东西没有再回来过？＂
＂不，它们暂时被打跑了。＂猫人少年答道：＂对不起。我没想过会连累你。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明明好久没见过它们了……＂
＂等、等等，你说得好像你以前就见过那些怪物？＂
＂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个小孩，嗯，更小的小孩时，在孤儿院里见过。＂
（孤儿院？！）
＂好像只有我能看见它们。我试着向大人们求救，但是他们并不相信我说的话。＂猫人少年擦着眼泪，＂他们以为我是个说谎的小孩，为了博取关注才撒的谎。我很生气。从那之后，我就再没对大人们提到过它们。
但它们依然缠着我不放，吃饭的时候缠着我，洗澡的时候缠着我，连我睡觉的时候也缠着我，只要周围没有人的时候它们就来缠着我。它们一直在辱骂我，诅咒我，让我不得安宁。
我走投无路，所以我就从孤儿院逃了出去。他们试着找我，但我一直在逃跑——幸好我不吃不睡也能行动下去，幸好我依然能用造物术变出基本的生活必需品。我东躲西藏，每天都换一个地方。以他们那半桶水的找法，根本不可能找到我。
结果他们找了好几个月都没能找到我，最终就放弃了。
在那之后好几年里，我都一直换着地方住。直到没有人再来骚扰我为止。
但是有那么一天，当我躲在自己建造的小屋的黑暗角落里胡思乱想，突然想到——
——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想找到我呢？
当我萌生了这个想法以后，我也发现，那些黑色的家伙没有继续出现了。＂
伊莱恩听得目瞪口呆。
＂我本来一个人过得挺好的。＂猫人少年地叹道，＂我本来以为这一切已经过去，它们不会再来了。但我还是太天真了吗。＂
他蜷缩成一团：＂我果然不配得到幸福，就像那些怪物说的一样。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因此我不仅没有得到这个世界的赐福，没有人肯爱我，这个世界还要诅咒我。＂
（不是那样的。）
伊莱恩转头看着弗里曼。
（不管你以前做过多坏的事情，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那只小猫在发抖。他就像受尽了伤害、欺凌之后，害怕起整个世界来，于是缩在自己的小小的纸箱子里，发抖。
（你真心地忏悔过了。）
他不敢再去相信任何人。不敢再去相信世界。不敢再去相信……希望。
（忏悔过了，想要重新开始。一次又一次地。）
（所以你并不需要，一直活在自己的噩梦里。）
(况且……又有谁能审判你？)
＂我、我不管它们是什么。＂伊莱恩低声说：＂我、我不怕它们。它们要是再来的话，我只需要再一次把它们打退而已。所、所以抬起头吧，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我们回去吧。
永远都不要让任何人告诉你，你不配得到幸福。所有人都有权利追求幸福，哪怕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人。
你甚至连那些真正的坏蛋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所以，挺起胸膛，心怀坦荡地活着吧，孩子。永远不要说[你不值得]。＂
弗里曼静静地看着伊莱恩好几秒，然后一头扎进伊莱恩怀里，啕嚎大哭起来。
傍晚时分，伊莱恩背着已经睡着了的弗里曼回家。
也许是一大清早就醒来导致现在累了，也许是大惊大悲之后哭累了，总之弗里曼伏在伊莱恩怀里哭的中途就睡着了。
以后的日子怎么办？伊莱恩明知那些黑色的鬼魂还是会回来找弗里曼麻烦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迅速地击退它们。但是，总之，现在先带弗里曼回家吧。
然后仿佛就嫌让伊莱恩烦恼的事情还不够多似的，他刚回到公寓前的街道，都还没有上楼，就看到公寓那边冒出了浓烟。
＂什、什么鬼？＂他于是急冲冲地冲上楼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啊，大哥哥。＂贝利和他的小伙伴在门口等着伊莱恩：＂抱歉，我们把老爷爷家里的厨房烧了。＂
＂你、你们搞什么啊？！＂伊莱恩瞪大眼：＂兰、兰斯老爷爷呢？＂
＂我在这里，没事，没事。＂老爷爷出现在伊莱恩身后，是从伊莱恩家中的客厅里走过来的。
＂真、真的没事吧？＂白狮人少年担忧地看着老青龙。
＂人没事。抱歉啦，孩子们在做蛋糕的时候我实在太困，中途就躺沙发上睡着了。我的错，我的错。＂兰斯老爷爷挠着头道。
＂不，我很抱歉，是我搞错了烤炉时间，把它设定得太长了。＂房东的小孙子，那只叫西里奥的小灰狼抢着认错道。
＂不，我很抱歉，是我说错了烤的时间，而且西里奥设定完时间后我没有确认，就忙着和他一起玩了。＂贝利也抢着认错。
＂你、你们有完没完啊。＂伊莱恩纳闷道：＂先、先别忙着认错，总之现在是怎么回事？你们把老爷爷的家烧了吗？＂
＂没事，没烧，哈哈哈。＂房东从兰斯老爷爷的家中跑出来，一头的烟熏色：＂火不大，已经完全扑灭了。只不过老爷爷家里很多东西都被熏黑了，厨房的墙也黑了，屋子里弥漫着焦糊味而已。＂
那就已经足够地糟糕了。
＂稍、稍等，我先把弗里曼送回去。＂伊莱恩于是背着猫人少年往客厅里走，把熟睡的弗里曼先安置在沙发上。那只小猫睡得够死的，这么大的骚动居然都没能吵醒他。
＂我、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吗？＂伊莱恩这才绕回来问。
＂没什么需要做的，我们只需要等帮工来清理一下现场，也许修理一下烧掉的厨房，把墙壁瓷砖什么的换一下。＂老青龙咧嘴笑道：＂我没事的，放心啦。＂
＂真、真的吗？＂伊莱恩满带疑惑地走进兰斯的屋子里望了一眼。刺鼻的焦糊味旋即扑面而来。厨房因为是开放式的，烤炉那一片被烧焦之后实际影响到整个屋子，至少把大厅给影响到了。
虽然大厅这边的墙壁没有被烧焦或熏黑，但这屋子暂时不能住人了。伊莱恩不可能放心地让兰斯老爷爷一个住在这充满烟熏味的房子里。
＂给你添麻烦了，房东。＂
＂哈哈哈，没事，这种小火灾造成的损伤，一下子就能修理好。＂那头老狼呵呵笑道，＂而且西里奥也有参与这件事，所以我也没资格怪你们。＂
这说法就像是贝利、房东的孙子、兰斯老爷爷一起＂作案＂，共同闯出来的祸。
＂总、总之，＂伊莱恩额角冒出一滴汗：＂兰、兰斯老爷爷你今晚怎么办？在、在帮工们过来修理这房子之前，你不应该住在这个满是烟熏味的房子里，这对你的健康不好。＂
事实上，这房子几天之内都不可能住人了，直到它焦糊的厨房被修复为止。
天啊，贝利他们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烤个小面包，都可以把整个厨房毁掉？
老青龙摸了摸下巴：＂我想我可以在别的地方暂住几天的——＂
＂老爷爷干脆就搬过来和我们住嘛！＂贝利抢着说：＂把我们公寓的房间挤一挤，总会有办法的。而且这样老爷爷每天给我们上课也方便，不用走太远的路来找我们。＂
＂可、可是我们这边不就两个房间吗……＂伊莱恩纳闷道。他家本来有三个卧室的，可是其中一个已经被改造成隔音室。
＂弗里曼的房间不就很大吗？在那边加一张床，先凑合一下就好了。＂小狐狸坏笑道：＂反正就这几天而已，老爷爷的家一旦修理好，一切就恢复原状。再不然让弗里曼去客厅睡沙发，也是可以的哦。＂
伊莱恩更纳闷了，不知道小狐狸在打什么鬼主意：＂为、为什么是以给弗里曼添麻烦为前提？这、这事不应该先征求过他的意见再说？＂
＂但兰斯老爷爷有在教我们音乐哦？他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回报一下又有什么不妥？弗里曼肯定也会这样认为的，对吧？
当然，我们会等他醒来之后，先征询他的意见。
但我不认为他会拒绝。和兰斯老爷爷一起住的话，肯定能在课外学到更多关于音乐的知识。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真的，其实我睡在沙发上就好——＂老青龙小声嘀咕道。
＂不，不可以！＂伊莱恩打断兰斯的话，＂你、你这副老骨头需要舒适的床才能得到充分休息，怎么可能让你睡沙发！我、我甚至觉得让你和弗里曼同住一个房间都不妥。他不会打扰到你睡觉吗？＂
＂我睡得很死，倒是不会被打扰。＂兰斯老爷爷答道。
＂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弗里曼打断了众人：＂我可以把房间让给兰斯老爷爷哦。＂
他看着伊莱恩：＂我……我可以搬到你们的房间里去。如果只是暂住两天的话。把我的床搬到你们的房间，把老爷爷的床搬到我的房间去，问题就解决了。这样一来兰斯老爷爷也能单独使用一个房间，得到舒适的休息。＂
＂怎么可以这样麻烦你们——＂
＂我没事的。＂猫人少年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年轻人必须尊敬长辈，不是吗？＂
＂这、这样安排，我倒是没有意见。＂伊莱恩耸肩道。
他知道弗里曼当前的处境很糟糕，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在弗里曼身边保护他。如果让那孩子自己住一个房间的话，那些黑色的鬼魂晚上来袭击他，他该怎么办。
＂我也没意见哦，人多更热闹嘛。＂贝利笑道，仿佛这就是他的计划。
天啊，这小鬼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为了把兰斯老爷爷邀请到伊莱恩家中住，故意把老爷爷的厨房烧掉？
不。再怎么说这也太离谱了。贝利不可能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来吧。而且他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伊莱恩皱了皱眉，试着把脑子里刚冒出来那些不安的想法抛弃：＂我、我去帮忙搬床吧。老爷爷你还有什么需要搬的东西吗？＂
＂帮我拿两套换洗的衣服就好。＂老青龙苦笑道，＂真是打扰你们了。＂
＂只、只是打扰几天而已，没关系啦。＂伊莱恩苦笑道，他逐渐地能够稍微读懂老爷爷的想法了：＂你、你今天要洗澡吗？我可以帮你擦背的。＂
＂那样也不错，嘻嘻。＂兰斯老爷爷略带狡猾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