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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欲说还     原神我是史莱姆txt下载     原神我是史莱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一章 何人所赠之剑?

    “哼……说是考古勘探,终于还是装不下去了呢。”

    克列门特走远后,小派蒙抱着胳膊吐槽。

    就连她都看得出,克列门特并非真心实意来前来进行考古发掘的学者,没有让他拿走盐之魔神的遗物,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克列门特的错误在于贪欲,但在贪欲之外,还有许多令人想要违背契约的诱惑,面对渴望之物,究竟有多少人能够克制欲望,遵循契约?”

    “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讲清楚吧。”

    钟离轻声叹息,金色的瞳孔在远处微光的掩映下,呈现出与摩拉极为相似的色泽与质感。

    “讲清楚什么?”

    派蒙还没明白钟离在说什么,好奇的追问,而帝君已经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宛烟。

    “宛烟小姐,你缺乏最基本的考古常识,文物也不认识几件,但在盐之魔神上的知识又特别精通,比起考古与文物,盐之魔神本身才更让你感兴趣吧?”

    “宁兰小姐之所以委托旅者调查帝君的死因,恐怕也与银原厅的行动有关……”

    听到这句话,宛烟突然有些慌乱,但是还是强作镇定的反问:“什、什么行动……我怎么听不明白?”

    也许是时机未到,钟离并没有点破装傻充愣的宛烟,只是面色平静的收起盐盏,目光冷冽的注视着对方。

    这个临时的考古小队里,没有人是来考古的,几乎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克列门特是为了发掘魔神遗宝,换取摩拉和愚人众里的地位,而宛烟自称考古学家,只不过是为了寻找摩拉克斯作恶的证据,证明盐神赫乌莉亚是一位权柄强大的魔神。

    “好吧……我承认,钟离先生果然博学多才,我鼓起勇气向你提问,看来是正确的选择。”

    似乎是无法忍受钟离耀着金辉的视线,宛烟抿着嘴,最终决定如实相告。

    “诸位都知道,我与宁兰总管来自银原厅,我们的祖辈就是在魔神战争席卷大陆的苦难时期里,曾受盐之魔神庇护的子民。”

    “在战争中,摩拉克斯暗杀了我们的神,他嫉妒赫乌莉亚大人的权能,让我们流离失所。我……我们恨他!但璃月是摩拉克斯的璃月,历史一定是任由他粉饰的。”

    宛烟神情激动,似乎找到了宣泄方式。

    “所以,我想要证明,摩拉克斯也有罪恶,他手上沾着血,他有残忍无情的一面。”

    “我们签过契约,要直面真相,对吧,钟离先生!对这件事,你要有公正的判断!”

    宛烟终于说出了探寻盐之魔神遗迹的真正目的,她脸上的表情也随着讲述越发扭曲,但钟离闻言却沉默了良久。

    荧紧紧皱着眉,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宛烟,只觉得荒唐可笑。

    明明生活在璃月,世代受岩王帝君的庇佑,却偏偏如此不知感恩。

    而在旁聆听的法玛斯只是咂吧着嘴,感慨银原厅的势力与规模。

    赫乌莉亚丧命于魔神战争末期,距今早已超过两千余年,在千年后的今天,她仍然有着数量庞大的拥簇。

    宛烟如今的信仰绝不是无中生有,而是经历长期的潜移默化形成,她刚才的言论也能从侧面证明,银原厅里的盐神信徒绝不在少数。

    尽管摩拉克斯已逝,可是与神同行三千七百年的岁月却是真实的。

    同样身为人类的七星重视神明逝去这件事,也迅速掌握了璃月的权力中心,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否定了神明的功绩,相反,越深入璃月的权力中枢,她们就越明白摩拉克斯的英明。

    治国理应容许有不同的意见,但是这意见不应该在如此动荡之际出现,更何况还是根据莫须有的证据人为推测。

    摩拉克斯如今仍是璃月的根基所在,银原厅的这种行为,无异于在动摇璃月的根基。

    法玛斯默默在心里为银原厅哀悼,虽然他对璃月没有什么好感,但从宁兰之前的委托以及如今宛烟的反应看来,银原厅必定在谋划着什么有损璃月利益的行动。

    “宁兰小姐…银原厅……行动?

    小派蒙从钟离与宛烟的交谈中提取出了关键词,急忙追问。

    但钟离却对着派蒙摇了摇头,转而安抚起死死咬着牙的宛烟。

    “既然签订了契约,在下自当遵守……况且,璃月已经不再是摩拉克斯的璃月了。”

    “跟我走吧,一切答案就在前方。”

    几人继续深入遗迹,进入第三件供室,祭坛上供奉的是两截断剑。

    经过时光与盐渍的侵蚀,两截断剑的剑身漆黑,已经无法分辨原来的形制与模样,但法玛斯在看见这柄断剑的瞬间,先是错愕,而后露出了然的神情。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钟离说赫乌莉亚逝去的真相,还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啊!是断裂的剑,这就是证据!证明盐之魔神曾经是反抗过的,只是没能抵挡摩拉克斯下的毒手!”

    比法玛斯反应更快的是宛烟,她似乎已经陷入了魔障的状态,仔细端详着这柄残损的武器,像是看见了足以支撑一切的证据,激动的向众人解释:

    “相比盐盏和盐尺,这剑的力量一定是远远超过它们的,如果能修好这把剑,就能向其他人展示赫乌莉亚大人曾经的权能了……”

    宛烟开始喋喋不休的论证,派蒙摸着下巴打量断剑的模样后,绕到钟离身边:“看起来……确实很像战败之后留下的东西?”

    但钟离却没有对这柄剑的来历作出任何说明,反而先强调起了那份顺次取物的契约。

    “两段断剑,以考古角度来看,是两件文物。按照【顺次取物,每次一件】的契约,你只能带走其中之一。”

    听到钟离不带有任何感情的话语,宛烟顿时愣住了。

    “为、为什么?虽说是顺次取物,可是,克列门特那家伙已经……”

    “是的,但是【每次一件】仍然有效,若是想同时取走两件文物,便是违反契约。”

    “这、这……”

    宛烟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派蒙还在为宛烟求情:“唔…钟离,她不是恶意,也没有争抢,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下?”

    但此时的钟离却如往昔的契约之神,语调平和但却不容置疑:

    “契约不可通融,若不遵守,就是破坏。”

    宛烟心思百转,想起克列门特违反契约的后果,突然下定了决心。

    “不行!如果只带走一半,那、那就没办法修好,也没办法重现赫乌莉亚大人的权能……”

    “无论如何,为了我对赫乌莉亚大人的信仰……即使是破坏契约,也在所不惜!”

    钟离金瞳微眯。

    “违反契约,便要承受食岩之罚。”

    听到这话,宛烟恐惧地畏缩了一下,但随即又缓慢的点了点头。

    “那也……没关系。赫乌莉亚大人为保护她的信徒,连生命都愿意付出。我的牺牲微不足道,你要怎样惩罚都没关系,只要让我带回……我信仰的证明!”

    尽管话说得结结巴巴的,但宛烟的语气却异常坚定。

    这样看来,她的确算是盐之魔神虔诚的信徒,其信仰也不含虚假。

    但这样的虔诚,在残酷的真相面前又能有多坚强呢?

    派蒙还在拼命摆手阻拦钟离。

    “喂喂,钟离,虽然宛烟小姐神神叨叨的,也不信仰你……我是说岩王帝君,但是……”

    “……不、不可以打女孩子啊!”

第四百三十二章 伏尔甘兵工厂

    地中之盐的溶洞里,除了史莱姆这种元素生物外,几乎再无其他生灵,颇有幽然静谧之感,加之此处为盐之魔神最后的归宿,更是凭添几分凄美的错觉。

    而遭到派蒙阻拦的钟离并没有像对付克列门特那样,以神明的威严惩罚宛烟,只是用悲悯的眼神注视着她。

    “如果那样就能获得解脱,说不定是更轻松的方法,但作为惩罚,我会告诉你真相。”

    旅行者瞪大了眼睛,宛烟的声音也在颤抖,她似乎还没理解钟离在说什么。

    “真相?你说真相……是对我的惩罚?”

    “是的,”钟离垂下眼眸,像是变回了那个端坐于神位之上的岩王帝君,“接下来你将要听到的事实,就是伱破坏了契约的代价。”

    “很遗憾,盐之魔神赫乌莉亚,并不是一位权能强大的魔神,相反,她过于弱小、过于迁就、过于柔弱,是绝无可能登上七神之位的……败者。”

    钟离吐出的最后那两个字,威严地恍若神明,宛烟却只觉得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钟离继续开口,但他接下来所讲的不再是这座遗迹里存在的历史,而是他作为岩神摩拉克斯的亲身回忆。

    “魔神战争时期,尘世间的魔神们为了争夺提瓦特大陆,拼尽了全部的力量与智慧。”

    “但赫乌莉亚选择了逃避,她认为只要在争斗发生之前就放弃,战争就永远不会波及到自己和子民。”

    “可是,在漫长的战争岁月里,退让是不会有止境的。在无底线的退让中,赫乌莉亚失去了所有土地,只剩下最后的容身之所。”

    钟离话音刚落,宛烟便连连摆手,抗拒的摇头,如同失魂落魄般自言自语。

    “不…不…没可能的……”

    但钟离仍没有停止讲述,还将目光移到了祭台供奉的两截断剑上。

    “在赫乌莉亚最后的时刻,她连一把能举起来保护子民的兵刃,都没有了。”

    钟离的讲述到此为止。

    或许是真相太过沉重了,以至于连派蒙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遗迹里的气氛顿时沉寂下来。

    许久之后,法玛斯才发出一声轻叹。

    他领兵驻扎盐土时就曾劝过赫乌莉亚,但她仍不愿意发生冲突,不愿意参与战争,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她的子民,可魔神战争何其残酷,岂能因个人意志而动摇?

    听到钟离最后一句话,宛烟像是找到了漏洞,急切的看向祭坛上的断剑。

    “你说连兵刃都没有?可是,这剑……”

    “这把断剑并非盐之魔神的遗物,而是……杀死她的凶器。”

    钟离来到供台前,拿起那两截断剑。

    虽然经历了时光与魔神死后余威的磨损,但依旧能看清剑身与手柄的啮合处,尚有雪白的盐花与深邃如星空的结晶粘连。

    那是【盐之魔神】赫乌莉亚留下的血迹,以及神力与深渊力量混合形成的结晶。

    “凶器?”宛烟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物,呢喃自语,“不!这是假的,你说的都是假的,你想要动摇我对赫乌莉亚大人的信心!”

    钟离的语气依旧平静,似乎并不在意即将陷入崩溃边缘的宛烟。

    “我说过,我只陈述事实。”

    “如果你想了解这把武器的来历,或许可以问问法玛斯。”

    钟老爷子将手中的断剑递给面露复杂之色的红衣少年,众人的目光也聚集到了法玛斯身上,宛烟更是握紧拳头,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法玛斯。

    “我原以为能够稍稍改变赫乌莉亚的结局,没想到命运还是回到了原有的轨迹。”

    面对众人的目光,法玛斯接过钟离递来的断剑,用手掌仔细擦拭掉剑柄上的污渍与血迹。

    断剑剑柄的圆头上錾刻着形制古老的穆纳塔铭文,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已经足够证明这柄长剑的来历。

    “伏尔甘Ald-24602机造。”

    法玛斯念出铭文的准确含义,但旅行者与派蒙等人却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机造……”

    小派蒙凑到法玛斯身边,打量着残缺的铭文,好奇的追问。

    “还记得这幅画吗?”

    法玛斯没有直接回应派蒙的疑惑,而是抬手从怀里取出一副画卷,正是由【国王之手】阿赫塔所作的古画,画布上描绘的工厂规模庞大,灯火绚烂,却见不到任何人类工作的痕迹。

    或早或晚,这张画布终会毁坏,然而其上的色彩将愈发浓烈。

    “这把剑产自穆纳塔的伏尔甘兵工厂,由代号Ald-24602的工程机兵制造。”

    “伏尔甘兵工厂由穆纳塔与深渊联合建造,主要生产用于弑杀魔神的各类冷兵器,所有武器里都含有少量的深渊之力。”

    “因为深渊的黑雾对任何生灵来说都是剧毒,所以工厂用机器取代人力生产,几乎实现了全机械化流程。”

    法玛斯耸了耸肩,将画卷收回怀里。

    旅行者还在思考穆纳塔为什么与地中之盐有联系,而宛烟却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急切的来到少年身前。

    “所以赫乌莉亚大人还是很强大的,对吧?她还能与什么……纳塔国进行往来贸易。”

    法玛斯也没有在意宛烟的口误,只是用带着皮套的手指摩挲长剑的断面,接着摇了摇头。

    “穆纳塔的战争之神在征伐提瓦特大陆时,曾领兵短暂驻扎于盐土。”

    “彼时地中之盐的“人之王”与穆纳塔的战争之神私下见面,希望用食盐及副产品换取他们无法制造的武器。”

    “但赫乌莉亚很快就发现了这场暗中的交易,并以招引祸端为由阻止了双方沟通。”

    “不过在穆纳塔军队拔营离去时,战争之神以个人名义赠给地中之盐的“人之王”一把长剑,并明确表示愿意同盐土进行武器与军火贸易。”

    法玛斯在讲述这段往事时,用的是与钟离相似的语气,但除宛烟之外的众人都清楚,少年讲述的皆是他亲历之事。

    “没想到……这把作为礼器和交易样品赠予的长剑,最后竟然成为了杀害赫乌莉亚凶器。”

    法玛斯的讲述到此为止,但宛烟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用手指着神情冰冷的少年,不断后退。

    “岂有此理!你…你也是摩拉克斯的信徒,你别想骗我!”

    宛烟握紧拳头,转身愤而离去,跑进了遗迹更深处。

    “喂!喂,别跑啊!”

    派蒙急忙开口劝说,但留给众人的只有对方逐渐消失的背影。

    “赫乌莉亚或许是一位仁慈的神明,只是可惜,她生在了魔神战争的年代。”

    “在战争之中,仁慈是最没用的品质。”

    法玛斯与钟离依旧保持着那副沉稳的模样。

    他们是神明,魔神爱人是天性,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同情心泛滥。

    两人都明白什么时候该仁慈,什么时候该冷酷。

    旅行者转头看向法玛斯,似乎从少年的话语中听出了其他的意味。

    “法玛斯,你说这柄长剑是送给人之王的礼物…可它最后不是……”

    “结局如你所想的那样……”

    回应旅行者疑问的却不是法玛斯,而是眸光深沉的帝君。

    “这是来自“人之王”的背叛。”

    “既然如此,我们也继续往深处走吧,在哪里……恐怕会有令宛烟小姐无论如何,都不得不接受真相的东西。”

第四百三十三章 历史给人类的教训

    宛烟奔逃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通道的尽头,法玛斯则是拿着断剑与众人往里走。

    穿过狭长的通路,出现在少年眼前是高耸的石制阶梯,石阶周遭还有许多定格的盐化凋像,面上的表情极为惊恐,似乎在临死前见到了亵渎神明的谋杀。

    显然,前方有大事发生了。

    石阶尽头是凋琢着古朴纹饰的厚重大门,宛烟就站在石门的前方,她颤抖着用手抚摸石门,不断喃喃自语。

    “这一路上的……都是什么?他们看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道路两侧的盐化凋像冲击着宛烟的认知,这些凋像太过诡异,又太过不同寻常,让她无法忽视,又不敢细想。

    “宛烟小姐既然无法信任我的话,那就继续前进吧。”钟离略微低下头,注视着失魂落魄的宛烟,“那时候发生的一切,这扇门后留下的痕迹都会如实记录。”

    钟离刚准备伸手推开石门,法玛斯却嫌弃的抬腿,将门一脚踹开。

    石门后仍然是盐迹以及信徒化作的盐像。

    确切来说,是向四周围辐射的盐渣和四散奔逃的信徒盐像,虽然静谧无声,却仿佛能听见那些表情扭曲的人们在惨烈地哀嚎……

    宫殿的中心是大滩扩散的盐渍,无论曾有什么存在于此,如今都只留下了一地盐花。

    最靠近盐花的位置有一尊特别的人类盐像,他头戴着样式简朴的冠冕,手里似乎应该握着什么武器,摆出极力向前的刺击姿势。

    “这就是现场,”钟离如实陈述着残酷的历史,“赫乌莉亚形骸溃散,只留下了些许盐迹……她临终的画面,也定格于此。”

    法玛斯握住断裂的长剑,将剑柄插进盐像的手掌中。

    断剑剑柄与盐像的手掌嵌得严丝合缝,好像这剑原本就应该在那里。

    “赫乌莉亚的子民中有人终于意识到,这位仁善却柔弱的魔神,在战争中保护不了任何人。魔神战争是太过残酷,与其让她经受战败后的折磨,不如赐予她相对轻松的解脱。”

    尽管钟离用词十分隐晦,但是在场之人都听得出他的暗喻。

    赫乌莉亚并非死于摩拉克斯的谋害,而是来自她所保护的凡人背叛。

    与其说是赐予赫乌莉亚相对轻松的解脱,不如说是这些口口声声说着信仰她的人亲手杀了她。

    但赫乌利亚被自己庇护的子民所杀,却对此没有丝毫怨言。

    “可是……这些凋像又是怎么回事?”

    派蒙躲在旅行者身后,有些难过的小声询问。

    “再怎么弱小的魔神,死亡时流失的力量也非凡人之躯所能承受……没能逃走的人,全部变成了这副模样。”

    钟离的视线定格在盐土曾经的“人之王”身上,鎏金色的眸中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情绪。

    “逃过劫难的盐神子民离开了这片土地,前往璃月请求岩王帝君的庇佑。”

    “而他们的后代害怕赫乌莉亚留下的魔神残渣,害怕她施予他们永世的诅咒,于是,他们冒着危险回到这里,将长剑折断后供奉起来,希望能够平息赫乌莉亚临死前的怒火……”

    “但他们其实是多此一举了,这位直到最后都没有反抗过的魔神,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子民心怀忿怒呢?”

    钟离惋惜的摇头,宛烟精神状态看上去不太稳定,脸色苍白得如同那些盐化凋像。

    “这就是真相,宛烟小姐,你引以为傲的先祖是不折不扣的背叛者,而千年后的今天,你与宁兰小姐……同样背叛了岩王帝君。”

    旅行者看着满脸不可置信的宛烟,心里没有了先前的厌烦,只剩怜悯。

    但所有这一切,都只是宛烟与银原厅咎由自取而已。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接受……”

    宛烟用缓慢而低沉的语气逐字逐句述说,仿佛想以此巩固自己濒临倒塌的执念。

    “骗局…虚假的历史……”

    “一切都是…假的,别想动摇…我的信仰……”

    宛烟跌跌撞撞的跑向众人来时的方向,连视若珍宝的盐尺从怀里掉出都没能发现,只是魂不守舍的逃离,似乎认为远离此地,就可以逃避残酷的真相。

    派蒙急忙飞过去捡起地上的盐尺,看着宛烟跑远的身影,鼓起小脸抱怨。

    “唔……这一次,钟离还真是不留情呢……”

    钟离却不觉得揭露真相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只是平静的点头。

    “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了,不过也并不失为一件好事。”

    “看她的模样,恐怕还会继续动摇一段时间,即使无法释怀,能认清现实也还不错。”

    旅行者却盯着把玩断剑的法玛斯与陷入沉思的钟离。

    她从进入遗迹起就有所怀疑。

    “钟离先生,你对盐之魔神的遭遇与遗迹里的路线太熟悉了。”

    “还有法玛斯……你明明见过盐之魔神,但在冒险开始的时候就是瞒着不说。”

    法玛斯没有回答,只是无辜的摊开双手,动作迅速的从小派蒙手里抢过盐尺,还用尺子敲了敲小吉祥物的脑袋。

    而钟离微笑着点头,眸中多了几分说不清楚的情绪,看向遗迹更深处的洞窟。

    “真是敏锐,不过,也只是因为我活的比较长而已。”

    “在很久很久以前,赫乌莉亚的故事对我来说,也是一份告戒。”

    钟离语气低沉,目光似乎透过遗迹中重叠的岩层,穿过极远处的荻花洲和望舒客栈,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已经独立成长的璃月。

    “信仰一位已经逝去的神,实在没有什么好处。”

    “不论是对赫乌莉亚的信仰,还是对摩拉克斯的信仰,都是一样的。”

    荧妹似乎没想到钟离会说出这样的话,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后,不解的盯着对方。

    而小派蒙还在和法玛斯抢夺着盐尺的归属权。

    岩神摩拉克斯,强大而果决,是位列尘世七执政的胜者,与盐之魔神的处境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为什么会把赫乌莉亚的故事当做是一份告戒?

    这样的故事,对他来说应该没有任何参考价值,除非早在很久之前,钟离就已经开始考虑岩神逝去之后的璃月。

    或许是旅行者求知的目光太过热烈,钟离颇为无奈地开口。

    “时代在发展,神明终究会退出历史舞台,这并非我思索之后的计划,而是历史必然的结果。我所考虑的,只是如何将璃月更好地送入无神的时代。”

    “自岩龙从高天之上坠下那一刻起,岩王帝君的存在,在璃月的历史中已经终结。”

    “对已逝神明的信仰可以成为精神上的指引,但人类的脚步不能因此停滞不前。”

    “璃月有能力创造出属于人类自身的历史,这是我对七星以及所有璃月人的信任,一如曾经他们对我的信仰。”

    说到这里,钟离看向了手握断剑和盐尺的法玛斯。

    “我也同样认为,从历史中习得教训的璃月,不会重蹈某些古国的覆辙。”

第四百三十四章 盐中的圣遗物

    “决定璃月能走多远的并不是凡人与仙众,而是那位天理的维系者。”

    “终有一日,失去神明的璃月也将触碰到天穹的边界,七星会面临与我相似的选择。”

    法玛斯不屑的反驳钟离的隐喻,然后朝对方伸出手,索要从克列门特那里缴获而来的盐盏。

    “按照璃月的契约律法,签订契约的双方因故导致契约无法继续进行,该契约自动终止。”

    “而你说过,作为千年前错误的补偿,除璃月港之外的一切都归我所有。”

    “所以,能够决定盐盏最终归属的人……应该是我吧?”

    听到法玛斯的话,派蒙与旅行者略显诧异的看着红衣少年。

    在冒险刚开始的时候,法玛斯就自愿放弃了顺次取物的契约,如今为何又想从钟离手中拿回赫乌莉亚的盐盏?

    “盐之魔神的遗物会增强法玛斯的力量吗?”

    派蒙用手指摩挲着下巴思索,突然像是恍然大悟般握拳砸向手心。

    “虽然盐盏与盐尺仍具权能,可对法玛斯来说,不值一提。”

    “失去神之心后,伟力便只能源于自身与权柄,而非掠夺和篡取。”

    钟离同样皱着眉头思考法玛斯索要盐盏的目的,但在短暂犹豫后,他还是取出了盛着雪白盐花的陶盏,依照契约递给露出狡黠笑容的法玛斯。

    扑鼻而来的是淡淡的霓裳花香,很好地中和了密室里封闭千年的陈旧味道。

    见证了这般旧日魔神的往事的旅行者,将视线定格在盐土的“人之王”身上,难免有些感慨:“盐之魔神,有点可怜……”

    这样温柔的神明,若是处在和平的时代,至少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产盐的权能对任何一个国家来讲,都有极大的经济作用,或许赫乌莉亚依旧无法凭借强大的力量就此立足,但若是想要依附于一国,庇护一方子民还是足够的。

    “在魔神战争的年代,断定事物善恶是非的标准和现在不同。”

    “当然……即使是我,也希望赫乌莉亚能生在一个更加温柔的时代。”

    钟离看着法玛斯手里的盐盏与盐尺,尽管不知道对方想用这些遗物干什么,但他还是语气坚决的出言提醒。

    “虽然这些遗物属于你,但如今的璃月属于凡人。”

    “生活在久远过去的赫乌莉亚所留下的遗物,不应该回到璃月港里。”

    “诶?钟离的意思是……不可以销售盐盏里产出的食盐吗?”

    还没等法玛斯回应,派蒙就急切的飞到少年身边,摸了摸对方手里那两件普世意义上的宝物。

    钟离没有回应,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法玛斯。

    盐神遗迹里闪耀着纯净雪白的辉光,层叠的山体盘旋而上指向天际。

    风化崩落的岩石与盐渣中,当年的杀伐与动荡依稀可见,然而树木与绿草也在雪盐没有覆盖的地方肆意地生长着,甚至开出璀璨的花朵。

    法玛斯拿着盐尺、盐盏以及那柄刺进赫乌莉亚心脏的断剑,来到破碎道路边缘的洞窟前,没有丝毫犹豫,将所有的器物一齐扔了下去。

    “喂!臭保底人你干嘛!”

    事关自己未来可能存在的大餐,派蒙的反应极为迅速,在法玛斯将魔神遗物抛出的瞬间便飞到深不见底的洞窟前,想要拦住暴殄天物的红衣少年。

    然而小派蒙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加之冲得太急,要不是法玛斯眼疾手快揪住小家伙的衣领,她就和那些古物一起冲了出去。

    “法玛斯你快放开我,那么珍贵的宝物……你居然!”

    即使被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派蒙还是忍不住向坠落的盐神遗物挥动双手,试图抓住掉落的圣遗物。

    感到丢人现眼的旅行者捂着额头走过来,用手敲了敲派蒙的脑袋。

    而钟离俯瞰着消弭于洞窟中的盐之魔的遗物,以及神态自若的法玛斯,最终还是忍不住感叹。

    “璃月港的神迹,从此又将少一分。地天之间的万象,亦只能留待后人评说。”

    旅行者看不清钟离的神情,但这样的故事……想必在钟离的回忆里,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神明和人类,从来不是因为什么好处而建立的利益关系,而是延存在血脉之中,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休戚相关,荣辱与共。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旅行者,你是远渡重天、跨越星海之人。”

    “尽管赫乌莉亚已经逝去,但只要把历史刻在你的记忆里,就可以在未来某日,随你一同前往别的世界。”

    直到这时,旅行者才似有所悟般点头。

    “原来钟离找我同行的理由……不是为了让我找宝箱?”

    屑荧傲娇的昂起头,钟离先是错愕,然后抿嘴微笑。

    “哈哈哈…那我祝你离开提瓦特大陆以后,也能在星海之间捡到宝箱。”

    “我有财富之神的别号,所以这句话是有效力的。”

    荧还没说什么,派蒙先激动起来,“哇!不过为什么是在离开提瓦特之后啊,我希望荧能在提瓦特大陆也开到好多好多宝箱,赚好多好多钱,那样就可以给我买超级多好吃的啦!”

    小派蒙的情绪转化得飞快,钟离见此也只是笑着点头。

    “那就祝小派蒙在旅途中,总能发现意想不到的收获,每趟旅程都不会空手而归。”

    “好耶!”

    派蒙开心的在空中转了个圈。

    见到众人聊得火热,法玛斯也凑上前,笑眯眯的插嘴:

    “作为战争之神,要不我也给小派蒙一个祝福?”

    “就祝派蒙以后每天都有打不完的丘丘……唔唔……”

    似乎猜到法玛斯要说什么,派蒙急忙飞到少年身边,用双手死死捂住法玛斯的乌鸦嘴。

    “这种祝福谁会喜欢啊!?”

    看着一大一小打闹的两人,旅行者的嘴角不自觉挂上微笑:“那钟离先生,接下来我们去做什么?”

    钟离明白荧的言下之意,沉思片刻后朝着少女摇头,眸中金光流转。

    “送仙典仪在即,明日我们再去银原厅找宁兰小姐。”

    “她也是盐之魔神赫乌莉亚的信徒。希望宛烟小姐回到银原厅后,能够将真相说出来,让她放弃挑战七星权威的想法……”

    派蒙原本在和法玛斯互揪脸蛋,听到钟离的话,两个幼稚的家伙连忙放开对方,笨蛋小跟班更是好奇的回到旅行者身边。

    “钟离……你刚刚说,宁兰小姐会做出挑战七星权威的事?”

    闻言,钟离沉默了许久,才无奈的点头应承。

    “就我从珠钿舫上听闻的消息来看,岩王帝君的送仙典仪恐怕不会太过顺利。”

    “银原厅极有可能联合其他几门商贾世家,在送仙典仪上朝七星发难。”

    听到这样的消息,旅行者与派蒙同时瞪大双眼。

    唯有法玛斯心不在焉的靠在岩壁旁,似乎对钟离说的话早有预料。

第四百三十五章 奉之弥繁,侵之愈急

    地中之盐里满是奇诡的石柱和阴影,空气中盐分堆积过多带来的脱水感,不断驱赶着进入遗迹中的外来者,踏在细碎的盐粒上的奇怪触感也让人忍不住皱眉。

    四散的灰白盐晶附着在墙壁和回廊之上,原本宏伟的避难所像是在一瞬间就披覆上几百年光阴下遗落的尘埃。

    结束地中之盐冒险的旅行者等人已经快步离去,盐神遗迹重新恢复了沉寂。

    但在法玛斯投下盐盏与盐尺的洞穴深处,雪盐像涨潮一般涌上来,绵延无尽的白色象征着这位已逝盐之魔神特别的才能。

    在这不断涌现的盐花中,一只圆滚滚的草史莱姆从未被盐渣覆盖的土地中钻出,仰起身子看向法玛斯离去的方向,在原地蹦跶了好几下。

    “姆…史莱姆王…哈尔帕斯……”

    草史莱姆的两只眼睛转向地表,盯着还在不断产生效力的盐盏和盐尺,突然蹦跳着冲进盐堆里,将两件盐神遗物吞进了身体里。

    “酱!好咸好咸……”

    即使被草史莱姆吞进身体里,盐尺仍在不停生产食盐,雪白的盐花很快就堆满了富有弹性的身体,将原本绿油油的草史莱姆染成皎白色。

    但随着食盐数量的增长,草史莱姆的身体也在不断膨胀,发觉这一点的草史莱姆绕着洞窟岩壁的边缘蹦跶,看上去极其惊慌。

    “怎么办……怎么办,要被撑破了……”

    草史莱姆蹦跶着,身体里的圣遗物也在不断晃动。

    而草史莱姆蹦蹦跳跳的动作,也恰好使原本倒置的盐盏在某个瞬间扶正,接住了从盐尺中倾泻而下的雪白盐花。

    两件圣遗物相互配合,竟然达成了巧妙的平衡。

    此时微弱如萤火的魔神权柄从盐神遗物中涌出,温柔的灌入草史莱姆的身体里,让对方停止跳动,逐渐安定下来。

    大段来自远古的记忆,也随着魔神权柄进入草史莱姆空空如也的大脑。

    那是赫乌莉亚破碎的记忆片段。

    若论爱人,赫乌莉亚绝对名列前茅,她是如此的柔顺,容貌就好似盐池一样洁净无瑕。

    赫乌莉亚称呼她的子民为孩子们,虽然她的领地范围正在逐渐萎缩,但孩子们没有受伤,这就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赫乌莉亚总是这么安慰着自己,而她的目光也时常不由自主的飘到更远的地方。

    那里也曾是她的土地,还有那里,以及那里,甚至是更远的彼方。

    但她不愿意进行战争,不愿意使用兵戈,那会让她的孩子们受伤死亡,带来不幸的呜咽与哀嚎。

    靠着多方斡旋绥靖,还能换来领地中的一方安宁,归离集双王连年征战,尽管领地在不断扩大,但因战争而逝去的凡人数量也在不断增加。

    而盐神的国度里还未曾嗅闻到硝烟与鲜血的气息。

    赫乌莉亚和那些胃口滔天的魔神们做了交易,即使知道割让土地是饮鸩止渴,但这已经她所能做到的最佳选择。

    奢求她那些残暴的邻居们大发善心无疑是天方夜谭,赫乌莉亚也只有从自己身上继续剥夺还能够加以利用的筹码。

    她的领地因东方高山之国“芬德尼尔”的扩张,退缩到了如今的地中之盐境内;北方的轻策螭龙喜生啖血食,性情极为残暴,几乎无法交流;南方的归离双王更是连年征伐,与海中的漩涡魔神打得不可开交。

    赫乌莉亚的实力全部浓缩于精妙的造盐技法之中,又怎么有能力举起兵刃,对付这些本就实力远超她的魔神?

    魔神战争里,再多的处心积虑、再深的城府心机,也是杯水车薪,战争是抹杀个体的庞大机械,无视他人的生死悲欢,一旦开动,就不会任凭心意结束。

    赫乌莉亚明白,反抗终究是无用的,只能徒增鲜血与死亡,就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没有任何意义。

    割让土地,展现出柔和与顺从,不去参战,这样就可以避免血与泪。

    “所幸孩子们没有受伤。”

    赫乌莉亚这么想着,紧皱的眉头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如此便是她能做到的最好了。

    “赫乌莉亚大人,我们又要搬家了吗?”边远的孩子们赤着脚,一脸天真的看着赫乌莉亚,“真好啊,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住在赫乌莉亚大人的神殿旁边了。”

    赫乌莉亚坐在车上,她不知道该怎样给这些天真到没有一丝杂质的孩子们,讲解这片苍白的土地下充斥着的焦黑与鲜红。

    她的子民对提瓦特即将燃起的战火懵懂无知,只能偶尔接收到远方只言片语的消息。

    “人之王”驾着马伴在赫乌莉亚身边,眸光低垂,似是有心又像是无意般的劝解盐神。

    “您太温柔了,赫乌莉亚大人,我们需要兵刃。”

    “我知道。”赫乌莉亚将垂下的发丝顺到耳后,“容我再考虑一下。”

    人之王似乎预见了这种回答,轻轻的反驳了一句:“不……您不知道。”

    赫乌莉亚只当做是一句埋怨,没成想却是一语成谶。

    今天他们要去与归离原的双王进行贸易。

    岩神摩拉克斯与尘神哈艮图斯是赫乌莉亚为数不多的能够正常交易的对象,起码是可以用盐换取生活物资的交易对象。

    当纯白的盐花被拉走,金色的摩拉与粮食布匹滚滚而来的时候,赫乌莉亚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孩子们小小的爆发了一阵欢呼,就像是收获了什么无价之宝一样,满溢着安心与快乐。

    “可孩子们,这只不过是应得的啊。”

    赫乌莉亚叹了口气,遵守契约,以物易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次的盐业交易万分隆重,以至于摩拉克斯也亲临现场。

    赫乌莉亚看的有些心慌,若不是契约之神的名号响亮,她真担心对面的摩拉克斯稍有不顺心,就一记岩枪把她这弹丸之地捅进地下。

    “赫乌莉亚,别来无恙?”

    彼时的摩拉克斯眉眼锐利,锋芒毕露,冷峻的玄岩之相下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煞气。

    赫乌莉亚的表情安稳而顺从,倒不像是魔神,更像个凡人。

    “承蒙岩王照顾,虽有取舍,倒也无恙。”

    “不知您对我这贫瘠之地有何高见?”

    为了孩子们的安全,即使同为位格相当的魔神,赫乌莉亚也不敢直呼摩拉克斯的名讳,恭顺的低头询问。

    “不敢称之为高见,只不过你的子民缺兵刃与血性,显得过于软弱。”

    “如果需要,下次交易时,我可以提供给你一批兵器。”

    摩拉克斯扫了赫乌莉亚一眼,神情没有丝毫的动摇。

    赫乌莉亚只是低眉,并未言语。

    她知道摩拉克斯是善意的,但她不会这么去做,兵刃只会残害孩子们的性命,战争带来的哭嚎会让孩子们心碎。

    其实如今这样也不错,领地小就小点罢。

    直到遇到那支来自极西之地的军队短暂驻扎,赫乌莉亚才稍稍改变了避战的想法。

    但可惜的是,已经来不及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不受欢迎的访客

    赫乌莉亚和每个眷恋高山流水的生灵一样,喜欢在翠霭溟濛的清晨眺望远山。

    地中之盐西南方向的绝云山峦起伏蔓延,有着纤细流畅的弧度,像是伏倒在被褥里的女性脊背腰线,只露出从腰间到脖颈的肌肤。

    璃月的诗人向来如此描述山川,把山河与女人的眉眼身躯联系起来,将大地比作有呼吸的生命,赋予土壤母性和爱意。

    彼时的清晨,赫乌莉亚同样站在盐土高处,眺望视野边缘的山脉。

    但他很快就发现,云霭缭绕的山脊线上突然浮现出奇怪的血红色,甚至还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魔神的目力远超凡人,但即便如此,赫乌莉亚也花了些时间才确定,远处的红潮是一支装备极其精良、带有魔神死煞气息的军队。

    在山脊上为军阵开道的是大量工程用机械造物,它们推倒树木、荡平磐岩,用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开掘出夯实的道路,以供后方的军队通过。

    庞大的军阵中,赫乌莉亚仅仅能够辨认出位于中段的重甲骑兵军团,其余的皆是她闻所未闻的盾形机械战车、重型外骨骼装甲、恒常阵列以及自律机关。

    流线型设计的六肢悬浮机械护卫在骑兵阵列两翼,这些仿佛是专门为杀戮而生产机器,复合装甲的四只手臂上排列着四组炮管,下肢锐利的刀锋上还有无法完全擦净的血渍。

    显然这支军团来自极远的国度,途中经历了大量战役,才会带有这样惨烈的魔神煞气。

    除此之外,赫乌莉亚还在骑兵阵列的排头处感知到了暴烈的火元素力。

    也就是说,这支军团里还有至少一位魔神统领。

    站在盐城高塔上的赫乌莉亚在极度恐慌中攥紧了拳头。

    她不明白提瓦特大陆上为什么会存在如此恐怖的军队,而这支军队行进的方向似乎是烈风魔神“迭卡拉庇安”所统治的蒙德,恐怕还会借道归离集、轻策庄与地中之盐。

    按照这样的速度,若无人阻拦,最迟明日上午这支军队就会抵达地中之盐。

    绝云间是摩拉克斯与哈艮图斯的领土,那个地方似乎还有仙兽异种常驻,难道他们没有发现这支军团吗?

    赫乌莉亚异常紧张的走下高塔,用不同的语言通知在城外制盐贩售的孩子们返回城内。

    如今的提瓦特大陆上,凡人与凡人分隔的标准便是所追随的魔神。

    语言、地域、肤色、风俗习惯倒成为了次要条件。

    这其实是一个有些温馨而又荒诞的景象,试着想象一下操着两种口音的人只能打手语交流,连服饰外貌都有肉眼可见的区别,可当他们一齐赞颂同一个魔神的真名时,便被某种隐秘牢固的纽带给联系在了一起。

    提瓦特大陆上有许多魔神,但在每个凡人心中,都有他们唯一信仰的真神。

    赫乌莉亚不知道的是,位于归离原大本营的尘神哈艮图斯也注意到了从绝云间向蒙德出发的军队,但她同样不知道这支军队自何处而来。

    彼时的归离原平地辽阔无垠、坦坦荡荡,几乎没有嶙峋高耸的山峦,只要愿意驻足远眺,一切景致便可尽收眼底,无论是静谧到无声无息的流水,还是四季苍翠的古树。

    任何生物都可以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播种耕作,休憩繁衍。

    但也因为归离集的地势过于平坦、资源丰富,又是连接南北沿海的交通要道,早早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奈何岩王摩拉克斯实力强大,又与尘神哈艮图斯缔结了【双王治世】的盟约。

    魔神混战期间,部分魔神间虽有短暂的合作,但大多时候都是各自为政,周围的魔神虽对归离集这块风水宝地虎视眈眈,却也罕有足够的实力去挑衅两位联盟的魔神。

    然而在这支血潮军队出现前,摩拉克斯早已带着众位仙家夜叉以及若陀龙王出征,迎战漩涡魔神奥赛尔,如今想要回援怕是力有未逮。

    “四周多安排些人手,一定要时刻关注城外的动静,有消息立刻向我汇报。”

    在无法弄清对方意图的情况下,尘神哈艮图斯与留守归离集的应达、伐难、弥怒三位夜叉最终选择按兵不动,只是调集千岩团加强了归离集四周的警戒,派出斥候接触对方。

    但血色军团的行进速度比归离集斥候的马匹还要快,在赫乌莉亚辗转难眠的夜晚,这支部队绕道轻策庄,迅速渡过了碧水河与荻花洲。

    次日清晨便有骑兵小队来到盐土的城墙边,表明了所属势力和军队统帅,并以相对温和的方式请求进行短暂的停留补给以及国事访问。

    他们是由【不焚之神】哈尔帕斯率领,支援蒙德反抗战役的部队。

    赫乌莉亚没有拒绝的理由,或者说没有拒绝的资格,早在这支骑兵小队来到盐土前,她就听到了那些机械在荻花洲进路开掘与搭桥渡水的声响。

    骄阳正盛之时,赫乌莉亚与盐土的“人之王”亲出城外,将这位不焚之神以及他的重甲骑兵部队迎入了盐城之中。

    “伟大的战争之神,您的威名从穆纳塔到蒙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赫乌莉亚神态柔顺的朝马背上的法玛斯行礼,而人之王的眸中闪着名为野心的色彩,同样恭敬的低下头,用连夜学习的古穆纳塔语赞颂对方。

    人之王从许多外国商人的口中,听到过这位【战争之神】哈尔帕斯的名号,传闻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还与许多强大的魔神结为攻守同盟,几乎雄踞半壁提瓦特大陆。

    见到赫乌莉亚如此谦卑的模样,跟在法玛斯身后的人类男子似乎有些惊讶,提前跳下战马行礼,而法玛斯也没有仗着实力强大目中无人。

    身着板甲的他同样下马,来到赫乌莉亚与人之王面前。

    “谢谢你那有些奇怪的…称赞。”

    “不请自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赫乌莉亚小姐。”

    尚且算是年少的法玛斯姿态肆意,不夹杂一丝雪白的赤红发丝在荻花洲吹来的晚风中飘扬,沉重的板甲完全没有影响他的行动,反而更加衬托出少年的英姿。

    “这位是穆纳塔重甲骑兵军团的【领军】,辛格·阿尔诸纳。”

    “我们只是需要补给些食品,最迟后天就会离开。”

    法玛斯开口解释,而站在少年身后,与他年纪相仿的人类男子微笑着点头示意,似乎还因为赫乌莉亚的恭敬而有些不自在。

    谁也猜不到这位不起眼男人日后的成就。

    以凡人之躯弑杀魔神、终结【路权战争】、受封世袭罔替的爵位与称号、穆纳塔三大元帅之一、白夜国龙族公主的私奔对象……

    以及,阿尔诸纳家族的族长、已逝领军【维卡斯·阿尔诸纳】的父亲、小雷萤术士砂布的外曾祖父。

第四百三十七章 钢铁之心

    穆纳塔的重甲骑兵军团就这样进驻地中之盐,那些造型流畅、体积庞大的工程与战斗机械也有序进入内城,按照阵型排列整齐,启动维护模式。

    背着工具箱的技术人员开始对进掘道路的器械进行日常检修。

    盐土内城里满是衣着简朴、皮肤上涂抹着蜡油制晒食盐的居民,他们端着简陋的竹筛,好奇的观察着这些极具机械与工业气息的造物。

    甚至还有胆大的小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人形自律机关身上的重型复合装甲。

    按照穆纳塔通用度量单位,这些人形自律机关足有六米高,手臂、头部和腿部各有三厘米厚的金属板甲,躯干及核心处上则覆盖着加厚的陶瓷与特种复合材料。

    陶瓷有助于防止热元素攻击穿透性进攻,而特种材料层增加了装甲防御普通弹药撞击的能力。

    自律机关的混沌炉心由阿索斯能量块供能,顶部还有供士兵操作的驾驶舱,表明这架人形自律机关不止可以进行自主攻击,也可以在智能核心遭到破坏后,由驾驶员手动操作。

    “怎么样?小朋友,这架盾式机械装甲是不是特别帅!”

    在孩童羡慕与惊叹的目光中,负责人形自律机关维护的工作人员从装甲顶部索降下来,腰间的工具箱上挂满了各种型号的扳手、改锥以及维修仪器,每件工具上都标注着编码和数字,以防遗失。

    被问话的小孩从来没有接触过陌生人,惊慌的躲回了盐堆之后,自讨没趣的器械维护人员只能撇撇嘴,拆开机械装甲驾驶舱背部的盖板,替换供能电池块。

    而那条由巨大齿轮和钻头组成、名为【进路开掘】的蛇形机械前站着三位维修技师,似乎在检查重合金浇筑而成的钻头。

    不同于常规战争机械,SI/GlP型进路开掘属于工程重机,它头部的齿轮和身上的钻头可以在地下轻松开辟出隧道,也能够瓦解地表的磐岩。

    蛇形机械的部件被细分为不同板块,例如抗金属疲劳的伸缩环节外壳、地接压力伸展性变化金属、控制行动的平衡模块等。

    齿轮转动,链条绞紧,这是一座由钢铁、阀门、螺栓、金属活塞以及重型引擎组合成的庞大器械。

    满是铁皮补丁的表面布满坑坑洼洼的弹痕,尽管它不是用作战争的器械,但依旧能带给仰视者如山般的威压。

    它的诞生是机械结构与钢铁的无间合作,铁血的气息如同魔神战争时代的照映。

    此刻的穆纳塔领军辛格正带领地中之盐的人之王,参观不同型号的异形机械。

    “这是科学院研发的代号Ald的突击型自律机关,每架自律机关携带500枚纯合金钢制子弹和20枚制导炮弹,机架上装有三相激光炮塔,由阿索斯特型转子发动机提供推力,并配有固体加压燃烧器,用于空中的紧急转向和制动。”

    彼时的穆纳塔领军辛格丝毫没有避讳“人之王”的意思,毫无保留的向他介绍每种异形机械的特点。

    “我们用最新的材料技术为它们增添伪装涂层,烧蚀来茵涂层的活性装甲,减少光学扩散的角度,让这些机械很难通过简单的传感器或肉眼观察到。”

    人之王默默听着辛格的讲解,看着这些纯粹为战争而诞生的机械,心底满是荒谬的错觉。

    因为赫乌莉亚大人的绥靖政策,地中之盐的土地甚至找不出一把长剑,而这来自极西之地的军团,从编制到军械装备,都已经发展到了同时代人类无法想象的地步。

    “重步兵装甲拥有肩扛式的三相重机枪、非超高速炮塔和用于点防御的腹部四级相控激光炮塔,装甲在脚底和膝盖上配备了磁力锚点,可以用作攀爬锚定,腿部还有隐藏的多支架重炮口,提供四枚普通弹或两枚燃烧弹的载弹量。”

    “机甲能够承受比Ald的突击型自律机关更多的伤害,虽然牺牲了些部分机动性,但装甲的灵活性主要取决于驾驶者的身体素质……”

    辛格抱着胳膊自顾介绍,盐土的人之王努力试图理解那些关于机械的专业名词,但以他的知识储备,就连提问都无法做到,只能在惊悚而担忧的心情中保持沉默,亦步亦趋的跟随对方。

    就在人之王已经有些麻木的时候,两人也走到了最后一架战争机械面前。

    “盐土之王,我想你一定在好奇,为什么我要如此详细的为你介绍这些机械的功能……”

    身着重甲的辛格突然停止了对机械功能的讲解,转头看向面露悲哀之色的人之王。

    “领军大人,我已经知晓贵国军事实力强大……感谢您没有使用武力进攻地中之盐,请您再宽限些时间,我会和赫乌莉亚大人商量关于割让土地以及赔偿的问题……”

    人之王似乎误解了对方话语中的含义,用几乎是哀求的卑微语气,俯身向面前的异国领军求情。

    辛格同样惊讶于人之王的举动,在不易察觉的短暂皱眉后,开口打断对方的讲述:

    “人之王,穆纳塔如今并不缺乏土地,因为近年来战争导致的人口减少,【国王之手】甚至提出要重启贵族时期的战俘奴隶制,好在被陛下阻止了。”

    “向你介绍这些战争器械的功能,并不是打算威胁你们割让土地,而是你所看到的机械……都是军方对外出售的型号。”

    辛格无奈的摊开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

    一枚铭刻有繁复花纹的扳指在他的拇指上闪闪发光,那花纹凋琢的好像是少年持剑斩下魔神头颅的英姿。

    “但我们除了盐……一无所有。”

    人之王为难的抬头,目光突然落在了辛格右手的扳指上,神情有些呆滞。

    “那么……你可以看看这份被我们称作【大团结宣言】的盟约。”

    “如果你们同意加入盟约,为终极理想共同奋斗,穆纳塔愿意无偿向盟友提供力所能及的一切援助……比如组织军事力量,支援反抗烈风魔神“迭卡拉庇安”残酷统治的战争。”

    趁着人之王愣神的瞬间,辛格从怀里取出了对方闻所未闻的纸张,上面印制着色彩浓烈的宣传画以及多种语言转译的同盟契约。

    而此刻赫乌莉亚的神殿中,【战争之神】哈尔帕斯正与这位仁慈盐神谈论着关于战争的不同见解。

第四百三十八章 我们的道路坚不可摧

    地中之盐的神殿隔绝了外界一切喧嚣迭荡,只留下连时间都要凝滞的静谧。

    法玛斯踏入赫乌莉亚的神殿,雪白的绸缎旗帜高悬,微光透过建筑顶部的水晶折射到神座前的案台上,石案上四散的羊皮卷与勾勒着莱艮芬德家徽的鹅毛笔,表明盐土与旧蒙德也有贸易往来。

    “这个地方真是平和……就好像不在提瓦特大陆一样。”

    彼时的法玛斯打量着赫乌莉亚清冷的神殿,倒也没有抢占对方雕琢着繁杂花纹、散发清雅幽香的神座,而是来到神座对面的案台前。

    少年用手将案台上的羊皮卷推到边缘,大刀阔斧的坐下,染血的战靴还践踏着赫乌莉亚与地中之盐周边魔神签署的短期停战协定。

    “承蒙您的夸奖,战争之神。”

    赫乌莉亚恭顺的站在台阶上,考虑到两国风俗的不同,她甚至不敢坐回自己的神座,只是挽着流散的丝绸衣裳,像一尊盐雕般安静地站在原地,抬头回应对方的评价。

    法玛斯低头注视着赫乌莉亚纯净如盐花的双眸,随后移开视线,拿起身边那几幅像是契约的羊皮卷,抖了抖上面的灰尘,展开阅读:

    “盐之魔神赫乌莉亚及轻策龙王订立和约,俾两国及其臣民重修和睦,且杜绝将来纷纭之端,彼此校阅所奉协定,认明均属妥实无阙,会同议定各条款,并列如下。”

    “从荻花洲畔至该滩抵碧水溯河口,又从该河口划至河中诸汀及石门而止,以东各城市邑,皆包括在划界线内,所括田地、岩矿、水车等属公设施及资源,永远让与螭王……”

    少年皱着眉头读完了整份契约。

    如果换算成千年后的地域,这份割地赔偿契约取走了赫乌莉亚原本拥有的整块荻花洲,以及碧水河上的汀渚小岛,换来的只是短时间的休战。

    从晦涩难懂又极其精准的用词中,法玛斯猜得出这份契约的证人,应该是归离集的岩王摩拉克斯,但他的关注点显然不在尚且与他无仇无怨的摩拉克斯身上。

    “轻策龙王……赫乌莉亚,难道身为魔神的你,连一条螭龙都打不过吗?”

    法玛斯随手将这份不平等契约扔到神殿角落的卷堆中。

    从神殿里堆砌的卷轴规模来看,赫乌莉亚签署过的割地契约不在少数。

    “……或许我能够战胜那位螭王,但孩子们也会因此而流血受伤。”

    赫乌莉亚温柔的摇头,簪着银白发丝的步摇轻微晃动,俊秀的侧颜透露出丝丝颓丧之感,只是抱着胳膊安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副圣洁而脆弱的画卷。

    “我们拥有比凡人更加漫长,漫长到可以挥霍的寿命,还有足以编著成青史的履历。这让我们能够洞悉世间的奥秘,掌握凡尘的规律。

    “凡人赤身出于母胎,从白纸开始学习,但我们的身上汇集了光阴的盛衰,已逝之物与尚未到来者的真理……我还通晓云翳和黄昏的联系,知道盐的丰收和百余种用处。”

    “我想成为他们最好的神明,最好的母亲。”

    赫乌莉亚始终保持着温柔与恭敬,但所说的话语却是如此决绝。

    “一味的退让,只会让贪婪的猎狗得寸进尺,他们先是问你要食盐,再是问你要领土城池,到最后你还会剩下什么?”

    “是那些你所珍视的孩子们吗?”

    法玛斯起身驳斥,腿部的重甲因践踏而相互摩擦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虽然法玛斯的话听上去不近人情,但赫乌莉亚却有些羡慕这位战争之神。

    因为只有拥有足够底气的国家才有胆量说出这番话,穆纳塔所拥有的军械装备与制度凝聚力都是提瓦特大陆绝无仅有的,稀有得就像是神话。

    但这般战争造成的死亡与伤痛,却让赫乌莉亚无法承担。

    “我不想做选择。”

    赫乌莉亚的声音低沉而冷静,抬头用悲哀的眼神,注视着英姿勃发的少年。

    “您说一个母亲会在自己的孩子间,挑选出该喂给狮子的人和该活着的人吗?”

    “我知道胜者长存,可胜利终归是需要拿人命来换的,您把自己的人民分成高低贵贱,给每一个生命标上价值,有的人就该去前线送死,有的人可以在后方苟活。”

    “那些被选出来的士兵,难道就应该肩负这样的命运和责任吗?”

    “尊敬的战争之神,谁都不想成为被抛弃的那个人……他们生而为人,就该为自己考虑,我们无法指责弱者的自私,因为他们从未有过摇摆的余地。“

    盐神的话语回荡在空旷寂静的神殿中,魔神战争的到来把这片大陆的水搅的浑浊不堪,赫乌莉亚的能力在这乱世下根本无法荫蔽自己的信徒与土地,比起那些拥有伟力的魔神,盐的力量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的土地被一片片占去,信徒一点点散尽,但即使如此,赫乌莉亚仍旧在尽一切努力,保护着那些还信仰着自己的孩子们。

    “在这无谓的厮杀中,您若是胜了,固然可以成为载入史册的英雄,但若是败了……”

    “您所有的思量筹谋,都会变成审判您的理由,无论如何,当您置身于战争中,您就是罪责本身,而我还有我的孩子们需要庇佑。”

    “我是他们唯一的母亲,我无法放弃任何一个孩子。”

    这是赫乌莉亚面对其他魔神时说过最为硬气的话,也许是法玛斯所拥有的战争权柄刺激到了她,这位柔弱的盐土之王直截了当的讲出对方可能面临的最终结局。

    在无言的静默里,两人对视良久。

    “我明白了,但我希望你明白,你无法为所有人类做决定。”

    “有人避免残酷统治,反而毁灭了国度,有人为了让臣民同心同德,不介意残酷的恶名。何种选择,何种程度,都是一国领主应该思虑考量的问题。”

    彼时的法玛斯没有指望自己的三言两语,能够劝动赫乌莉亚不参与战争的决心,更没有因为对方所描绘的结局而感到愤怒,只是轻声叹了口气。

    “这是魔女R制造的通讯仪器,能够联系到穆纳塔在蒙德的前锋军。”

    法玛斯犹豫片刻,从不知名的空间里取出一只球形的通讯仪器,抛向赫乌莉亚。

    盐神还在为自己刚才的冒犯之语感到后怕,听到法玛斯的话,略显慌乱的伸手,接过少年扔来的球形机械。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够明白我满手鲜血的理由,我也希望你的道路不必灰霾密布。”

    法玛斯挥挥手,迈步离开了寂静如坟茔的神殿,只留下面露茫然之色的赫乌莉亚。

第四百三十九章 终将消逝之物

    穆纳塔军团进驻盐土的次日夜晚,仿生的扑翼飞行机械轰鸣着,从排气口喷涌出炙热的蒸气,反推力吹起地表的盐花,如同雪一般纷纷扬扬地洒下,落到头发上便是灰白的一层。

    盐土的“人之王”不由得抬头望向这些悬浮的机械,直到它们厚重庞大的阴影消失在旧蒙德的天际线外。

    传闻那极西之地的火山之国已经征服了天空的航道,正在试探死亡的秘密。

    而如今地中之盐的领土中,甚至找不出一把利刃。

    “凡人…真的能够弑杀魔神吗?”

    人之王想起昨日穆纳塔领军向他推销战争机械时的景象,那枚亮银色的扳指上,刻着他从未想象过的画面。

    此时的辛格正手握着一小簇彩纸折成的花束,站在法玛斯临时居住的指挥帐篷里,显然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举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陛下,军情变动!”

    “古恩希尔德家族向我们传递了“风之花”的口令,蒙德的反抗战争已经开始了。”

    辛格将纸做的花束放在法玛斯面前的桌边,转身来到悬挂起来的战略地图旁,用碳笔标注出口令传递的位置与信息。

    “暗号的全部内容就是“风之花”?”

    法玛斯看着桌上的花束,皱起眉头追问。

    “是的,陛下。”

    辛格思索片刻,极为肯定的点点头,而听到对方确认的话语,法玛斯也只能叹息着扶住额头。

    不愧是未来自由浪漫的北境明珠,就连起义抗争的暗号都要使用这种悠扬且不明意义的词汇。

    “让将士们拔营吧,通知下去,所有自律机关将深渊弹药替换成普通子弹,不用和那只风精灵的部队汇合了,我们直接向“迭卡拉庇安”的高塔进发。”

    法玛斯看着地图上的兵力部署,似乎不打算按照商议好的计划行事,而是果断的下达命令,准备提前对孤王的高塔发动总攻。

    随着行军的动员令下达,所有保持待机模式的战争机械立即启动,骑兵集合列阵与齿轮转动的声响惊动了已经进入睡眠的盐土子民,不明真相的居民透过房屋的窗户,悄悄观察着紧急集合的穆纳塔军团。

    微凉的寒意早已随骨髓攀援而上,赫乌莉亚独自站在神殿高处,凝视着蒙德高塔的边缘,战争的残烟连绵升起,像死去的灵魂飘荡,缠绕在空中。

    她似乎早已知晓战争之神哈尔帕斯突然拔营离去的原因。

    而此时“人之王”正站在盐土简陋的城门口,送别在地中之盐临时驻扎的穆纳塔军队。

    他早早便从神殿祭祀的口中得知,哈尔帕斯冕下与赫乌莉亚大人的交谈并不算愉快,如今对方整军离去,盐神大人似乎也不准备出现送别。

    恭送对方的职责自然落到了人之王头上,为了不引起战争之神的反感,他也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数量庞大的战争机械从人之王面前走过,而卑微的人王只能默默看着这些移动的机械。

    透过工程重机外甲的缝隙,还能隐约瞧见导线和细密的齿轮、杠杆、陀螺,转子和膜片涡轮。

    多数异形机械的视觉传感器由透明的玻璃状晶体融结而成,在路过城门时会自主转向,用冰冷且空洞的视线注视着盐土中这些小小的人儿。

    “尊敬的战争之神,祝您此战旗开得胜。”

    人之王将法玛斯与领军送至城外的碧水河泽处,才堪堪停下脚步,向对方道别。

    因为前面的土地不再属于地中之盐,而是轻策龙王与归离双王争夺的领土。

    “多谢你的祝福。”

    法玛斯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来到沉默的人之王面前。

    对方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如火焰般炽热的战争之神。

    作为盐土的人之王,他十分清楚赫乌莉亚大人对兵刃与武器的态度,不得不委婉拒绝穆纳塔方面提出的军火贸易,任由机会从眼前溜走。

    “作为人王,怎么能连随身的佩剑都没有。”

    “这把剑送给你。”

    法玛斯取下悬挂在腰间的长剑,连同剑鞘一起递给茫然的人之王。

    “不论何时何地,不要忘记了你作为人之王的责任。”

    法玛斯鼓励似的拍了拍人之王的肩膀,没等对方回应便转身跨上战马,带领部队向迭卡拉庇安的高塔进发。

    人之王双手捧着这把带有硝烟气息的长剑,失落的望着重甲骑兵离去的背影。

    这把长剑似乎只是制式的那种,但人之王仍然非常喜爱,甚至有些期待。

    法玛斯离开地中之盐后,日月再度轮转了数次,战争的捷报从蒙德传至地中之盐:

    “在高塔暴君睥睨万民之时,心怀自由的人们彼此呼召冲锋……古恩希尔德家族、骑士伊蒙洛卡、红发战士莱艮芬德、女猎手阿莫斯、千风中的精灵、弹奏竖琴的少年诗人以及王城向往自由的人们全都团结了起来。”

    “极西而来的重甲骑兵军团直击孤王高塔,庞大的战争机械轰鸣作响,高塔上蹙眉自守的孤王愈发矮小瑟缩,直至人民的怒号传入耳畔,孤王自刎于王座之上,散作千万烈风……”

    神殿祭祀将盐城里流散的各种情报、流言、传说收集起来,以供赫乌莉亚与人之王参详,但赫乌莉亚听着下面信徒汇报的情况,只是眨了眨眼,把视线移向曾经的故土。

    将情报汇报完毕的祭祀恭身退下,神殿中只剩下激动的人之王与赫乌莉亚。

    “赫乌莉亚大人,这是哈尔帕斯冕下赠予我的长剑。”

    “如果与归离原的双王合作,借用他们的匠人,我们或许可以批量仿制生产……”

    人之王用双手举起长剑,缭绕着深渊不详气息的剑刃散着冷冷的光。

    而赫乌莉亚还在忧心外面连绵的战事,思虑着已经自由解放的蒙德,是否还会扩张领土。

    兵刃是否可以夺回故土,赫乌莉亚不敢确定,但兵刃势必会带来鲜血与死亡。

    “我知道了。”

    “再让我考虑……”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赫乌莉亚也不过叹了口气,摆摆手。

    “赫乌莉亚大人,我们已经没有土地了啊!”

    考虑两字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人之王双目赤红,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悲号。

    “我们退不了了啊!”

    近在咫尺的土地,肉眼可及的边界,赫乌莉亚有着白灿灿的王城,是外边的人们从未想象过也从未拥有过的理想乡,但这也是赫乌莉亚仅存的城池。

    赫乌莉亚又一次沉默了,或许她可以回答迁都,但在这片满是漆黑与鲜红的大地上,又有哪里可以容纳柔弱的盐之魔神和她的孩子们呢?

    忍让、迁就、躲避,换来的只有荻花洲外的这一小块城池。

    “但是……你们会受伤。”赫乌莉亚薄唇轻启,像是挣扎了许久,“我爱你们,我不想让你们受伤。”

    “你太善良了,赫乌莉亚大人。”

    “但善良,在这片土地上就是原罪啊……”

    人之王呜咽着,猛然调转了锋锐的剑尖,径直刺向了近在咫尺的赫乌莉亚胸膛。

    尽管那粗糙的动作不能被称为暗杀,更像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之人,只顾低头刺出自己手中的利刃,想从那带着冰凉的坚硬中寻求些许安全感。

    “我必须要……履行我作为人之王的责任……”

    人之王手握着长剑,抽泣着跪倒在地,面容扭曲。

    蕴含着深渊气息的剑刃足以伤害魔神,但赫乌莉亚仍旧没有还手。

    她张开双臂,任由武器刺穿自己的身体,甚至在腐蚀血肉般的痛楚中努力伸手,抚摸着痛哭流涕的人之王,温柔地注视着他。

    “……我明白…是我在拖累你们啊,害你们吃了那么多苦……”

    听到神殿内动静的祭祀们推门而入,但却被眼前刺杀吓得呆滞在原地,惶惶而不知所措,唯有几位忠诚的祭祀挥舞双手扑上来,想要拉开人之王。

    赫乌莉亚能够感知到自己的躯壳如同崩溃的堤坝,魔神权柄开始外泄,周身飘荡的盐晶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她最信任的孩子对着他举起了利刃,但赫乌莉亚也知道,她的孩子们似乎能做出比她更为正确的选择。

    他们不害怕流血,也不害怕死亡,孩子们有着远比她赫乌莉亚更加庞大的勇气,敢于直面这片充满血腥的土地。

    “人之王……不,你的名字,应该是“宁折”吧?”

    “希望我离开以后,你能带着孩子们……找到自己的幸福。”

    赫乌莉亚张了张嘴,抬手推下宁折,血液开始充溢她的口腔,让她接下来的话听上去有些不明所以:

    “不要哭……快点跑吧,孩子们……神力的爆散、伤害、变为盐渣……”

    赫乌莉亚并不恨她的孩子们,或者说,赫乌莉亚有点担心。

    她死后,孩子们会被自己的神力波及吗,他们会害怕吧?好不容易才获得自己选择的权利,那些逃出来的孩子们会不会生活艰难?他们没有神明的庇护,会不会被欺负?

    不对,她的孩子们很是聪慧,知道分寸,又颇有远见,肯定会去归离集寻求强大的摩拉克斯庇护,摩拉克斯强大而仁善,他一定会接纳自己的孩子们。

    更何况她的孩子们很会造盐,是外界的人无法企及的,摩拉克斯不会拒绝人才,更不会拒绝拥有这种特殊技能的人才。

    赫乌莉亚的万般思绪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无法抑制的魔神权柄迸发出白光,淹没四周的一切,晶莹的盐晶迅速包裹住周围所有的人,然后向内侵入,赫乌莉亚首当其冲,人之王是第二个。

    还对她心怀眷恋的子民迟疑了脚步,因为回首的那一眼就化成了盐柱,也有人因为无法支撑最后的人形,在哀嚎声里化作粉尘状的盐粒。

    地中之盐的神殿变成了给神明送葬的棺椁,石质的棺木,雪白的棺盖,魔神死去时的余威在刹那间吞噬了所有喧闹的崩溃、哭喊和脚步声。

    弑神的凡人终究还是需要承担起弑神的代价。

    喧嚣之后,唯有满地盐花静默绽放。

第四百四十章 远古的寒流

    来自远古的回忆至此终结,地中之盐的遗迹里,纯白色的史莱姆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盐盏与盐尺中仅存的魔神权能消耗殆尽,金色的流光如薄幕般笼罩住已经变色的史莱姆,伴随着时间缓慢流逝,浅金色的华光陡然消失。

    草史莱姆已经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发丝如雪,温婉中透着知性之美的女子。

    女子似乎还不太适应这具身体,下意识的低头握紧双拳,而后又茫然的松开,她身上的衣饰裙摆纯白如初,只是曾经簇拥着她的孩子们早已消失不见。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赫乌莉亚回到了原本属于她神殿中,人之王化作的盐雕如千年前那样半跪在地上,像是在为弑神之举赎罪。

    “宁折……”

    赫乌莉亚来到盐雕面前,神情哀伤的抬手,抚摸人之王被定格的面容,唤出对方的姓名。

    但这样的温柔并没有持续太久,属于草史莱姆的记忆不断浮现,大量人名与事件交织着出现在赫乌莉亚的脑海中,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捂住脑袋。

    “宁兰、宛烟、银原厅、叛乱……”

    赫乌莉亚悚然而惊,急忙来到神殿残缺的案台后,依照记忆中的方式推动几块布满盐渍的砖块,打开了一方暗格。

    暗格中存放的是一只闪着金属光泽的圆形通讯仪器,因为蚀刻了抗腐蚀的涂层,看上去竟和千年前别无二致。

    看到完好如初的通讯仪,赫乌莉亚长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拿起圆球,按下了代表连接通讯的绿色按钮。

    “嘟嘟…嘟、嘟嘟……”

    通讯仪自动悬浮在空中,似乎因为太久没有使用,里面传来的首先是失真的咔咔声,好像有人在她的耳边拉锯子。

    异响并没有持续太久,在赫乌莉亚忐忑不安的等待中,通讯仪终于连通,然而对面传来却不是哈尔帕斯的声音,反而是某位女性的惊疑声,还有浪潮翻涌的响动。

    “诶?!这个机器居然还没坏?”

    对方似乎在海滩边,或者某艘航船之上。

    “您好…通讯仪对面的朋友,我叫赫乌莉亚,请问您能联系到哈尔帕斯冕下吗?”

    听到对面清脆的女声,赫乌莉亚顿时谨慎起来,但还是表明了身份,并询问法玛斯的下落。

    “赫乌莉亚?哈尔帕斯?”

    通讯仪中的女声惊讶着重复赫乌莉亚的话,然后是木板嘎吱与玻璃瓶罐碰撞的声响,对方似乎从某个角落里翻找出了这台通讯仪。

    “那只史莱姆不是已经死了好些年了吗?难道温妮莎信里说得是真的……”

    “唉,人家明明想把这个丑家伙改成嘟嘟可的样子……”

    通讯仪里的传来砰砰的敲击声,仪器短暂失真,而后再度恢复正常。

    赫乌莉亚听到对面传来的各种不靠谱话语,紧皱着眉头,终于抓住对方自言自语的空隙开口询问。

    “尊敬的小姐…请问您究竟是哪位?”

    通讯仪对面的女声似乎对这个问题期待已久,分明是得意的语气,但又努力装出深沉的腔调。

    “哼哼,既然你问到了,那可就听好了!”

    “提瓦特的居民称呼我为诸世界的大冒险家、提瓦特游览指南的作者、鲸井流手鞠术的宗家、魔女会元老……”

    “还有最可爱的可莉妈妈——艾莉丝!”

    艾莉丝说话的语气和法玛斯极为相似,如果少年能够听到这段谈话,一定会忍不住感慨,千年时光流逝,原本属于穆纳塔的通讯仪器几经流转,最后竟然又回到了魔女会成员的手上。

    重生后的赫乌莉亚使用闲置了数百年通讯仪,恰好误接到了正在金苹果群岛上,为乖女儿可莉准备生日礼物的艾莉丝女士身边。

    而此时的法玛斯、钟离以及旅行者等人,已经借助七天神像快速返回了璃月港中。

    三人从和裕茶馆临街数层的铺面往绯云坡方向走,来到初步重建完毕的玉京台上。

    璃月港背倚天衡山而建,既是海港,也是山城,整体规划上采取一种强调空间纵深感的立体设计。

    初来乍到的外国人往往会被目之所及的高耸台阶、沿着地势搭建而起高达数层的璃月传统阁楼式建筑,以及复杂跨街廊桥组成的空中交通网绕晕。

    不过旅行者已经在璃月港厮混了数月,就算把她扔在云来海里,她都能自己找路游回来。

    “钟离,我们现在要去见凝光大富婆吗?是不是可以揭穿银原厅的阴谋了!”

    派蒙激动的挥舞着小拳头,而听到问话的钟离只是打量着戒备森严的倚岩殿,微微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作为往生堂客卿,在下的确需要与天权星详谈送仙典仪之事,以防止有心人扰乱会场秩序。”

    “但妄图在送仙典仪上动手的世家门阀,显然不会只有银原厅的宁兰小姐。”

    “滴水不成海,独木难成林……即使在叛乱中,亦是如此。”

    此时众人恰好行至逆光处,钟离那双湛金色的瞳孔隐隐散发出幽微金光。

    “说来说去,不还是要去见凝光嘛?”

    “那咱们快进倚岩殿吧,马上就要到午饭时间了,说不定凝光大富婆会请我们吃大餐呢?”

    派蒙心心念念的只有璃月的美食,然而传承璃月两大菜系精髓的琉璃亭和新月轩,早已被法玛斯拆了个干净。

    尽管逝去的厨师和侍者已经被复活,但望着如今的餐厅遗址,璃月的美食老饕们也只能摇头叹息。

    “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众人来到玉京台旁边的石质栏杆处,法玛斯突然停下脚步,赤红的眸光注视着台下某间打着【岩上】招牌的茶室,不知道在想什么。

    “诶?法玛斯有什么急事吗?”

    派蒙好奇的凑到少年身边,顺着对方的视线朝台下望,正好对上了一名身着藏蓝色短打服装的璃月人士。

    在法玛斯的视线里,被发现的男子瞳孔短暂收缩,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调转视线端起茶壶,自斟自酌。

    此时南码头边缘的卸货广场上,一位乔装打扮成算命先生的女子旋转着摊位上的罗盘与骰子,紧盯着进入港口停泊的至冬商船。

    璃月似乎再度暗流汹涌起来。

第四百四十一章 衣锦还乡的游子

    钟离与旅行者进入倚岩殿,而法玛斯则是从玉京台返回绯云坡,像是漫步似的来到了一间挂着“岩上”招牌的茶室前。

    岩上茶室位于吃虎岩边缘,在寸土寸金的璃月港,占据了与绯云坡隔岸相望的黄金地段,装潢颇为雅致考究。

    但此地虽与热闹非凡的吃虎岩小吃街仅一街之隔,却门庭冷落,罕有人迹,彰显出一副爱来不来、门槛颇高的态度。

    众所周知,璃月是享誉大陆的产茶圣地,璃月人嗜茶如命,程度绝不亚于在酒缸里泡大的蒙德人对酒的偏爱。

    璃月茶叶品类诸多,光按原产地划分,就分作南北两派,多个品类,其中的天衡岩骨、云来白毫、轻策落红都是家喻户晓、有口皆碑的茶种,其中门道深厚,讲究颇多。

    在璃月若想以茶叶生意谋生,绝不是普通的平头老百姓玩得转的。

    而到了夜晚,岩上茶室便会展露出另外一副面孔——璃月港最大的地下赌坊。

    璃月律法严厉禁止赌博财物,私设赌坊更是罪加一等,一旦坐实,将面临数年不等的牢狱之灾。

    但即便如此,岩上茶室仍敢在七星的眼皮子底下开设赌坊,除却其幕后老板的背景深厚之外,更关键的是,律法总有空子可钻。

    正因为璃月律法仅规定“赌博财物”为罪,那么换言之,只要没有直接博财,就无法定罪。

    而彩头、筹码、礼券等等替代物便应运而生,这些东西本身没有价值,但却能以变通的方式置换为财物。

    身为立法者的凝光自然知道要封死这个空子,但其中涉及到的利益博弈却需谨慎处理,否则禁赌不成,反倒牵扯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或者该说,适当允许某些灰色部分存在,是一个国家能够长久存在下去的必要条件。

    历史证明,人之执政永远存在疏漏,永不可能达到神灵一般的高度,时至今日,璃月港也没变成什么路不拾遗的大同治世,违禁犯科者依然存在。

    但或许因为有着岩王帝君这样绝对强势的威慑力站在人类政权身后,倒也没出现过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乱子。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半个月之前,然后,天地变幻,这道绝对的威慑力悄然消失了。

    夜兰也正是在这般乱局之后,才从他国回归璃月港。

    为了调查一桩与愚人众执行官有关的大案,她已经在外潜伏多时,收网前夕,夜兰收到驻守璃月港的线人不惜代价传来的消息,称帝君遇刺,犯人潜逃,仙众压城,亡魂复仇。

    寥寥数语,传递的信息量却触目惊心,夜兰简单估算了下返回璃月港需要耗费的时间,便知自己无论如何是赶不上了。

    以她对现任七星的了解,夜兰能够肯定,刺杀帝君之事绝不会是凝光的手笔。

    凝光这女人白手起家,凭百年难得一见的惊人智慧、魄力及好运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若是想要消弱帝君在璃月的影响力,完全不必用如此极端的方式。

    即便凝光真的要去做这件事,她也不会把最关键的部分放在台面下操作,而倘若这是一场针对凝光的阴谋,目的是想让璃月改天换日,那么自己此时回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她身为暗子,手底下可用的力量无法和任何一方势力硬拼,一旦曝光,便作用全失。倒不如把正事先处理完,倘若凝光真的败了,好歹敌明我暗,不至于连动手之人是谁都不知道。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非常正确。

    就在夜兰按原定计划完成了任务,星夜兼程回归璃月港之时,凝光已然以胜利者的姿态宣告了新时代的开始。

    与之相比,收拾岩上茶室的烂摊子,纯属顺手为之,连热身都算不上。

    此前,岩上茶室的前任老板和北国银行各怀鬼胎,签了不少内含玄机的契约,彼此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随时把对方黑吃黑。

    结果北国银行才刚刚开始清算,群玉阁事件就爆发了,拱手送给玉京台一个绝好的把柄,大部分愚人众外交官不得不从璃月港连夜撤离。

    北国银行有苦说不出,群玉阁事件让不少愚人众的早期布局一夜之间变为废纸,偏偏这是高层之间的博弈。

    为了不让更多有生力量折在【奥赛尔计划】这个无底洞里,除达达利亚之外的执行官与数十位至冬国使节不得不忍气吞声,灰溜溜的逃出璃月。

    最终,夜兰仅仅付出了些许代价就连门面带招牌拿下了这处产业,至于这样会不会导致北国银行这一季度报表的坏账率再高几个百分点,那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反正主管北国银行的那位执行官富人,对外宣称其身家可以把整个璃月港的地皮买下来修茅房,想来那般富可敌国的大人物,是不会在意区区几千万摩拉的得失的。

    只是,原本即将迎来休假的夜兰还没来得及盘算前代老板留下来的那些烂账,便从当下在玉京台风光无量、权势滔天的天权凝光那里,得到了好几条令人匪夷所思的情报:

    “【骄阳裂港】的始作俑者,“战争领主”哈尔帕斯尚未离开璃月,但如今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制约对方,务必与他保持安全距离,撤回所有监视人员。”

    “愚人众第九席执行官,“富人”潘塔罗涅不日将乘船抵达璃月,商讨战争赔偿事宜。”

    “由于这是非官方的商业访问,富人以北国银行总行长身份莅临璃月,七星没有理由拒绝对方入境。”

    “明面上的博弈便交由我来应对,但暗地里的那些腌臜事,还要麻烦你多费些心思……”

    坐在码头算命摊上,乔装打扮的夜兰回忆着凝光的原话,时不时皱紧眉头,偶尔摩挲着右手手腕上的蓝水翡翠手镯,随即轻拢衣袖,手镯像变戏法似的消失不见。

    如今的璃月只有南码头能够正常运转吞吐货物,从须弥、蒙德甚至是至冬国而来的商船,不得不挤在同一个码头进出港。

    少了岩王帝君的威慑,许多本就有宿怨的商会财阀更是借机施展见不得光的手段,打压其余势力正常的商业贸易行为。

    窃贼、走私商贩、赏金猎人、稻妻而来的偷渡客……此时的璃月南码头鱼龙混杂,各大船队的海航旗帜迎风飘扬,手执长枪的千岩军不断在港口梭巡,码头管理员江舟和小安忙得焦头烂额。

    跟着船队进入璃月港的除了大批货物,还有几艘不起眼的至冬国远航船只。

    一位样貌俊美、气质矜贵、戴着金丝半框眼镜的长卷发银行家从船舱走上甲板。

    头发花白的老管家与姿态端庄的藏镜仕女亦步亦趋的跟在对方身后。

    即使见到如此热闹繁华的璃月码头,银行家的眼神依旧漠然如北国千里的积雪,无喜无悲地注视着这个曾拒绝他的国度。

    “老爷,我们先去北国银行吗?”

    罗素躬身为潘塔罗涅引路,而眯眼微笑的银行家则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转头看向身侧的伊琳娜。

    藏镜仕女的手腕上同样戴着一只璃月制式的蔚蓝色手镯,与其冬雪般的装扮颇为相搭。

    “当然,我们得先去收拾那位末席的烂摊子。”

    “不过,伊琳娜,你可要小心上次遇到的那些璃月老鼠……”

    “他们或许会对你手上的【幽奇腕阑】颇有兴趣。”

    午后阳光斜入繁华热闹的码头,潘塔罗涅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些怀缅,黑色的长卷发如波浪,浮起金色的余晖,越发反衬背阴处浅金镜框的暗淡。

    “请您放心,大人,您的恩赐,我定会贴身保管。”

    绸布遮挡住了伊琳娜的眼神,其身姿绰约挺拔,但语气依旧如寒霜般冰冷:“妄图窃取者…必遭惩罚。”

第四百四十二章 给他上辣椒水!!

    且先不谈已经抵达璃月港的至冬执行官。

    原本在码头乔装监视的夜兰收到了暗线传来消息,由于情报人员暴露,【战争领主】哈尔帕斯已经来到了岩上茶室据点,目前动机还不明。

    “文渊,不是早就早告诉你,不要去招惹那位阁下吗?”

    换回白纻飞练帔的夜兰轻皱着眉头,快步返回岩上茶室,边走还边询问身穿藏青色兜帽的情报人员。

    “夜兰大人,我,我没有去招惹他啊……”

    文渊脸上满是欲哭无泪的神色,原本擅长以游说获取情报的他,此时结结巴巴的向夜兰解释:

    “按照您的吩咐,我今天上午去轻策庄调查了失踪天枢星的下落,然后返回岩上茶室整理情报。”

    “将情报汇总完成后,我只是伸了个懒腰,然后往玉京台上瞧了眼,谁知道无意间就……”

    文渊简单解释了自己为何会与法玛斯对上视线,而这样离奇的巧合也让夜兰忍不住扶额叹息。

    璃月总务司的工作公开透明,上至玉京台高官,下至八门基层雇员,都在政务名录中留有基本信息。

    唯独自称就职于此的夜兰是个例外。多数同僚都没听过她的大名,名录中亦查无此人。

    这一点倒是跟夜兰本人的风格相当符合,神出鬼没,变幻无常。

    她犹如一条幽灵,常以不同面目出现在各色事件中心,又赶在风暴停歇前消失无踪。

    偶尔,会有一方势力得到她的协助,但就在他们沾沾自喜时,同样的协助很快又出现在另外一方身上。

    吃过亏的人无不对此咬牙切齿,可即便如此,也始终没人能看透她的意图,更无法摸清她的立场。

    有人认为,夜兰是服务于某个神秘势力的密探,擅长推波助澜并从中获利。

    更有人咬定,她只是个狂热的无序者,没有什么组织,更没有什么像样的目的,即使有,那也不过是把水搅得更浑,把火烧得更旺,再把所有人拉进她所创造的疯狂世界罢了。

    众说纷纭中,有关夜兰的事都成了谜,真相究竟如何,或许只能由她本人解答。

    不过非常可惜,这同样不是一件易事,在夜兰乐于见到谁之前,对方永远也无法找到她。

    但显然,像法玛斯这样臭名昭著的魔神不在此列,甚至当法玛斯出现在岩上茶室后,夜兰不得不暂时放弃追踪对至冬执行官【潘塔罗涅】的监视,转而返回岩上茶室应付这位代表战争的魔神。

    此时的岩上茶室的一楼正厅,法玛斯被茶室的侍者客客气气地请到二楼雅间坐下。

    透过二楼的窗户,能够发现岩上茶室的正厅颇为宽敞,也不像传统意义上璃月茶室的典雅装潢。

    尽管此地也有着不少名贵的璃月瓷器和屏风,但天花板上却挂着硕大的枫丹灯球,厅台上站着的也不是说书人,而是一位吟咏着异国曲调的歌伶。

    歌伶空灵的歌声、客人的谈笑声、牌桌上筹码的碰撞声同时在法玛斯耳边回荡,虽然有些吵闹,但也算是一处不错的娱乐场所。

    只是透过金碧辉煌的外表,法玛斯同样发现茶室房间的角落里,堆放着些一些可疑的木箱,隐约露出浸了桐油的大捆麻绳与粗布,还有磨去产地特征的斧锯、刀剑与甲胄,散发出炼金药剂的气味。

    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显然没法在璃月如此明目张胆的开设赌场。

    “客人,这是咱们茶室最好的茶叶,请您评鉴。”

    女侍恭敬的端来茶盏与糕点,放在法玛斯面前,而后动作熟稔的为其点茶介绍:“茶汤以分轻清重浊,相稀稠得中,可欲则止,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凝而不动……是谓极品。”

    来这家茶室喝茶掷骰之人大多是打发时间的闲散之辈,码头的工人倘若手头没事,也会来坐坐小赌两把,像法玛斯这样正儿八经品茶的倒没多少,侍茶小妹自然拿出了看家本领。

    但她不知道的是,法玛斯即使找遍全身,也拿不出半枚摩拉,当然也就没法兑换筹码博彩。

    “谢谢你,这茶叶确实不错。”

    虽然不懂璃月茶道,但法玛斯还是面不改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模棱两可的点评。

    “是吗?那客人愿意尝尝在下特制的沾露新茶吗?”

    回应法玛斯并不是侍茶小妹,而是一道略显冷淡的女声。

    与此同时,茶室雅间的侧门也被人推开。

    出现在门厅边缘的是身披宽袖氅衣的女子,她用余光瞥了瞥端着茶盏的法玛斯,耳上的装饰随着她的动作微动着,发出幽幽蓝光。

    女子翠绿的瞳眸被留有修长睫毛的眼皮覆盖,浅紫色眼影悄然浮现,再加上干净利落的齐肩短发,以及胸口那点欲拒还迎的痣,身份已是不言而喻。

    天星每念之处,恰有幽客巡游。

    “既然是夜兰小姐特制的茶水,我自然不会拒绝。”

    法玛斯仰头将杯中的茶水饮尽,对夜兰的出现丝毫不惊讶,眸中似乎还有几分期待。

    而夜兰只是挥手摒退侍茶小妹,拨拉开台面上放置的杂物,拿了两只空茶杯撂在了二人面前。

    “能请哈尔帕斯冕下喝茶,是我的荣幸。”

    “实在抱歉,这是我的一个新据点,接手之后还没来得及收拾,条件简陋了些。”

    作为直属于天权星凝光的特别情报官,夜兰自然清楚法玛斯的实力,也明白自制力强的敌人不会吃下诱饵,狡诈奸猾的敌人不会落入阴谋,而实力骇人的敌人不会为陷阱所困。

    与法玛斯这样的旧日魔神交谈,还是不要掺杂过多的计谋和虚词。

    夜兰动作优雅从茶室屏风后的橱柜里取出一只镶金嵌玉、颇为奢靡的茶壶,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绒布小袋,袋口朝下,将一些闻起来似乎是辣椒面的粉末倒进了茶壶里,而后随手抓了一把翘英庄有名的沾露新茶,象征性地塞进了茶壶中。

    两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食材以热水沏就,一壶新鲜的茶水就此出炉。

    “请用吧。”

    夜兰微微低头,耳边的短发稍垂下去,露出袅娜纤美的脖颈。

    她非常客气地给法玛斯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为了避嫌,自己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大口。

    似乎是终于尝到了自己熟悉的味道,夜兰的表情放松了些许,氤氲蒸腾的热气之中,她的面孔因茶汤的辛辣口感浮现出些许诱人血色。

    而法玛斯看着面前那杯红艳热辣的茶汤,脸上的期待已经完全消失。

    少年不着痕迹的抬手,悄悄把茶盏推远了些,然后疑惑的看着大口饮灌茶汤的夜兰。

    这哪里还能叫茶,明明就是刑讯逼供用的辣椒水吧!?

    温迪生日快乐!撒花撒花!:D

第四百四十三章 苦黑之盐

    夜兰大口喝下绝云椒椒配置的茶汤,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而后用诚恳的语气向法玛斯解释了为何文渊会与他对视。

    “……那么夜兰小姐,如你所说,岩上茶室情报人员对我的监视,完全就是一场巧合?”

    法玛斯静静听完了夜兰的讲述,饶有兴趣的反问。

    “不错……”

    或许是法玛斯投下的视线太过冷漠,那双赤色眼瞳中流露出的睥睨之感太过灼热的缘故。

    望着眼前这个立场不明,仅仅只言片语之间便能给人以巨大压迫感的少年,夜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

    武力,谋略,知识……这些需要人类世家耗费上数百年的时间去积累的事物,对旧日魔神而言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身为岩港暗影中的守护者,夜兰不介意用任何手段,解决可能威胁这个国家的一切问题,但她也清楚,除非岩王帝君复活,否则倾尽全港之力,也难以撼动法玛斯半分。

    一位强大且几乎没有弱点的魔神坐在面前,让习惯掌控全局的夜兰有种束手无措的荒谬之感。

    “好吧,我姑且相信这是一个误会。”

    法玛斯环抱双臂,毫不犹豫的点头认可了夜兰的说辞。

    见到对方如此好说话,已经准备好承受神明怒火的夜兰反倒有些错愕,但少年接下来的话却让夜兰忍不住微微皱眉。

    “那因为这个误会所造成的损失,夜兰小姐能否代为赔付呢?”

    法玛斯意有所指盯着对方翠绿的双眸,而夜兰也只得在心底叹气,用清冷且略显低沉的音色回应:“那么您希望得到什么赔偿呢?”

    终于聊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法玛斯斟酌片刻,看向茶室雅间的窗外,此时恰好是傍晚,天边的云被染成渐变的瑰丽的颜色,夕阳最后的余晖落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夜兰小姐作为直属天权星的情报官,一定会有银原厅总管宁兰的消息。”

    “我对她的身世行踪……以及她所谋划之事非常好奇。”

    法玛斯提出了赔偿条件,而听到宁兰的名字,夜兰先是猛然睁大了双眸,随后狐疑的打量着面色如常的少年。

    法玛斯不知道的是,除了已经抵达璃月港口的潘塔罗涅之外,银原厅的宁兰、往生堂的钟离,以及某位异乡的旅行者,都是夜兰的重点监视对象。

    “我们对所有璃月居民都做过背景调查……那位宁兰小姐,自然也是有的。”

    夜兰翠眸微眯,对暗中调查居民身份信息之事毫不避讳,反倒是身体紧绷,目光死死的锁定在法玛斯淡漠的双眸上,似乎打算从表情变化中判断出少年询问此事的目的。

    “哈尔帕斯冕下,我能否冒昧询问,您与宁兰小姐的关系?”

    法玛斯倒是没想到夜兰的反应会如此古怪,他的神色如常,随口回应了对方的疑问:“我和她没有什么交情,只是替某位最近才复活的故友问问而已。”

    听到法玛斯不靠谱的回答,夜兰紧皱着眉头。

    她当然清楚这位战争领主能够施展起死回生的神迹,而银原厅与宁兰这两个名字又牵扯着太多的人物和事件,在无法判断对方立场的情况下,夜兰实在不想将这些秘辛透露出去。

    但法玛斯却目光炯炯的盯着沉思的夜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哈尔帕斯冕下,您听说过层岩巨渊产出的【愿望石】吗?”

    夜兰几番欲言又止,不动声色的用法器传讯给此时已悄然清空整间茶室的手下,让他们保持警戒,随即压低了声音询问。

    “没有。”

    虽然对愿望石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法玛斯还是毫不犹豫的摇头否认。

    闻言,夜兰当下便心底了然,开始避轻就重的讲解当年惊动璃月上下,逼得七星不得不设下磐键封印的愿望石大案。

    “此事开始还要从三年前说起,当时有部分矿工声称,他们在层岩巨渊的矿洞中采掘矿物时,偶然发现了某种号称能够实现所有愿望的矿石,并以此出售牟利,引得百姓与富商哄抢。”

    “但几天后,最早发掘出【愿望石】的几名矿工便得了失心疯,丧了神志,家属以矿区对工人的防护措施不到位为由状告到玉京台,七星连夜调查事件缘由,随后便以雷霆手段整肃了当时负责层岩矿区的盛露厅和辉山厅的一票班底,并在几番评估后,封锁了层岩巨渊矿区。”

    夜兰用手指叩了叩太阳穴,她的记忆力相当好,看过的隐秘卷宗又多,说起这类灰色地带的案件内幕可谓头头是道。

    “最后总务司对外公开的那份调查书中,将这种矿石定性为能够散发出辐射的有毒物质结晶,所谓的实现愿望,不过是神经和大脑被辐射改变后所导致的幻觉罢了。”

    “尽管七星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并且收缴了坊间流通的愿望石碎片,但时至今日,仍然有人笃信实现愿望的石头是存在的。”

    “而这些笃信者中,就包括了宁兰小姐。”

    夜兰面无表情的阐述,最终将话题的矛头引向了银原厅。

    “一周前,有一批号称是从矿井下面秘密渠道而来的“愿望石碎片”流入璃月坊市,传闻是从层岩巨渊紧急撤退的愚人众研究员手里流出的样品,不过也有说是某位受七星荫蔽的大人物搞的私人买卖……不管如何,这东西市面上见不到,只能通过熟人介绍才能求购。”

    夜兰取下腰间悬挂的锦袋,从用拇指和食指从其中捻出一小块碎片,摆到桌上。

    “蓝色的,会发光,薄薄一片,做工反正也就那么回事,实际上和景点那种粗制滥造的护身符差不多,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法玛斯看到夜兰展示出来的样本,已经知道所谓的愿望石究竟是什么。

    “那个【愿望石】本体,是不是一根几个人都抱不住的大柱子,散发着蓝光,柱体上面篆刻着铭文,悬浮在某个地下矿洞深处的空中,偶尔还能听到石柱里传来低沉的吟咏声。”

    法玛斯无奈的扶着额头,尽可能详尽的描述寒天之钉的外表。

    “您描述得非常准确。”

    夜兰好奇的盯着少年,似乎在奇怪对方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法玛斯毕竟是存在了几千年的魔神,见过相似的事物也不足为奇。

    “所以您对【愿望石】,或者说是这根天降石柱的来历有什么头绪吗?”

    探寻秘密是每个情报人员的天性,即便是夜兰也不例外,她格外认真的追问,但法玛斯的回应却有几分开玩笑的意味。

    “当然,像这样的石柱,我当年打碎了好几根。”

    “早知道还有许愿的功效,我就把那些碎片收集起来,没事就许愿摩拉克斯喝茶呛着,走路摔着。”

    法玛斯笑眯眯的点头,接着朝夜兰提问:“那么根据你的调查,宁兰小姐打算用这些愿望石做什么呢?”

    听到法玛斯的问话,夜兰脸上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右手上的镯子幽光闪烁,映得她的神情颇为神秘。

    “银原厅…或许打算以此筹办请仙典仪。”

    “只不过他们请的仙,是名为【赫乌莉亚】的魔神。”

第四百四十四章 傀儡神

    “原来如此……只可惜他们的虔诚用在了错误的地方。”

    诸多隐秘被夜兰娓娓道来,引得法玛斯用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语气,轻声感慨。

    此刻的夜兰收起桌上的一小块愿望石碎片,然后抬手轻轻敲了敲茶室雅间的桌角。

    头戴藏青色兜帽的文渊拿着几张文件用纸出现在房间门口,动作迅捷的将资料放在夜兰的桌面上,随即转身离去。

    法玛斯自然认出进屋递交资料的文渊就是方才监视他的情报人员,但他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好奇的看着夜兰桌上的文件。

    见对方果然没有追究文渊的冒犯,夜兰稍稍松了口气,毕竟培养一个优秀的情报人员,所需要耗费的资源与精力难以估量。

    “这是【愿望石】案件结束后,经由多方汇总的资料。”

    夜兰将资料按照时间顺序排好,递到红衣少年面前。

    而法玛斯在简单浏览愿望石案件的始末后,同样惊讶于此案牵扯出的繁杂势力。

    三年前层岩矿区前线人员整理好【愿望石】的数据资料后,最先递交的不是玉京台,而是主管璃月矿业的辉山厅,当时辉山厅的负责人立刻封锁了事发地带,并要求健康的矿工继续采掘矿石。

    如此情况持续了数月之久,直到层岩巨渊的异状无法控制之后,辉山厅才向上汇报给七星处理,凝光得知具体情况后,当即罢免了辉山厅负责人的职务,并联手其余六星封住了层岩巨渊的入口。

    然而矿区的封锁却让以经营瓷器为主的盛露厅犯了难,层岩矿区产出的矿物【琉璃晶砂】是瓷器重要的原材料,七星封锁层岩巨渊后,盛露厅迫切的希望层岩矿区重新开工,为首的行业代表若雨甚至直接找到凝光交涉,并称将亲自参与复工调查。

    而银原厅的地下盐矿采掘也受到了影响,银原厅原本尚有富余的税收直接腰斩,只能忍痛裁员,靠着晾晒海盐以及黑岩厂的几座旧矿维持部门支出,几乎说得上是在苟延残喘。

    但封锁层岩矿区的影响还远不止于此。

    此刻璃月内部产生两种矛盾冲突,一方是以七星为代表的安全生产责任部门,他们此刻开始狠抓安全责任关,坚持调查彻底探明真相,要命不要钱。

    另一方是以盛露厅、辉山厅和银原厅为代表的璃月商界,他们以封锁造成经济下滑和大量失业为由,要求层岩矿区尽快复工,要钱不要命。

    与此同时,嗅到隐秘气息的愚人众也开始和七星交涉,表示愿意派遣精锐士兵前往层岩巨渊调查,并将所获资料样本共享给负责后勤的总务司。

    彼时愚人众的名声虽然不太好,但与璃月尚无国仇家恨,既然愚人众自愿成为探索前线危险的勇士,凝光当然也没有理由拒绝,甚至还许诺愚人众前锋军在层岩巨渊矿区中所需的后勤物资,总务司愿意在适度范围内无偿供给。

    就连远离璃月尘世的仙家都注意到了封矿之事,传闻在深夜,值守层岩地表矿区大门的千岩军偶尔会遇见一位身穿无袖青衣的花臂少年,在巨渊之口附近梭巡,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向天空许愿复活一位已经逝去的神明……”

    法玛斯将捏在手里的纸张放下,似乎真的在思考银原厅此举成功的可能性。

    如今赫乌莉亚已经借用草史莱姆的躯体复活,但那位宁兰小姐显然还不知道这件事,若是银原厅按照计划,使用愿望石复活他们信仰的神祇,那提瓦特大陆上岂不是会出现两位盐之魔神?

    夜兰好像猜到了法玛斯的想法,见到少年放下纸张,便微微颔首,接着补充道:

    “早在此事发端之初,我便已奉命介入此事的调查,自打层岩巨渊封锁后,与愿望石有关的一切均列为最高优先级的情报,统统会直接汇总到我这里来。”

    “这几年,璃月各大势力为了让层岩巨渊重开做了无数的努力……既然当年是因为愿望石有害而封矿,那么反过来,只要能证明这石头是无害的,或者能将石头里的某种力量加以控制,自然就可以解封了。”

    夜兰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根据她的调查,想要擅自举办请仙典仪的势力,绝不止银原厅一家。

    “层岩矿区封锁了三年,辉山厅几百亿摩拉的利润化作泡影,破产的矿商们甚至愿意以老婆孩子的性命换得层岩巨渊开矿。”

    “尽管封矿的谕令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对于某些人而言却不啻于破家灭门的凶刃,其中涉及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挡了太多人的路,不光是璃月的商人,甚至还有至冬的愚人众。”

    “我和愚人众打交道很久了,他们比大部分璃月人还想破开封印,到那深不见底的巨渊地心深处,去探索所谓世界的真相。”

    “哈尔帕斯冕下,您曾也是一国执政,您觉得,在如此强大的局势、民意、舆论的逼迫之下,为何层岩巨渊就能实打实的封到了今日呢?”

    夜兰的嘴角勾起,循循善诱,那笑容如同午夜时分妖艳绽放的幽色兰花。

    而法玛斯只是低头凝望着面前茶盏中的红色茶汤,平静的茶水映照出他淡漠的面容。

    “……摩拉克斯。”

    少年很快就想通了问题所在,随口说出了岩王帝君的神名。

    “没错,便是帝君扛下了所有的压力,只要有他在一日,任何宵小之辈都不敢造次,哪怕他不现身,只要帝君还在,就是对璃月世家与周边各国的无形威慑。”

    夜兰耸了耸肩,无奈的摊开双手。

    “但即使是岩王帝君尚在时,也有人不断提交实验报告,论证“愿望石”是无害的,或者宣称自己已经成功开发出一套稳定的方式利用愿望石的力量。”

    “彼时七星尚能以帝君的旨意为由拖延,在帝君离去后,这些手段只会变得更加猖狂。”

    夜兰的讲述到此为止,而法玛斯已经全然理解璃月的世家门阀们到底想做什么。

    在穆纳塔执政时,他也曾遇到过同样的问题。

    璃月稳定三千七百年的支配体系,如果少了最上层默默承担一切责任,且无法被任何人指摘的神明,诸多责任便落到了各大家族的首领身上。

    而岩王帝君已然淡出璃月的支配体系颇久,他是万能的神明,凡人的权势与金钱对他而言犹如粪土,他既不需要从这个国家的统治体系中获得任何东西,又能够替所有人承担开放矿区的责任。

    矿商们只想让璃月重新拥有扛起所有责任,并且乖乖听话的傀儡神明,至于这位神明是否还是岩王帝君,他们并不在乎。

    银原厅也抓住了这个机会,善良、仁慈、不喜战争的盐之魔神赫乌莉亚,无疑是璃月上层此刻最需要的神祇。

    丧心病狂的商人与世家,甚至不愿意等待帝君的送仙典仪结束,便准备筹办恭迎新神的仪式。

    而钟离本人似乎对此还一无所知。

第四百四十五章 幽客自来去

    “我明白了……不过夜兰小姐肯将这样的机密和盘托出,想来不止是作为补偿那么简单吧,难道我与这件事还有关联?”

    法玛斯听得津津有味,那感觉就仿佛是在茶馆坐着听说书似的,他甚至对银原厅的谋划还有所期待,准备见证由人类复活的神明诞生。

    眼见着对方的问话如此直截了当,夜兰下意识的呼出一口滚烫的浊气,肃容沉声。

    “……根据国内外各种机构对愿望石的检测及论证结果,玉京台方面的初步结论是,【愿望石】是一种通过读取人类愿望,进而抽取地脉中储存的相关记忆与能量并加以再现的矿物,因其并不存在主观意义上的自我意志,其实现愿望的逻辑也与人类存在巨大的不同……”

    夜兰简单的复述了玉京台收到的研究报告,而后语气急转直下。

    “当然,文献数据不过是看个样子,反正大家都读不懂,但只要愿望石在某种程度上真的能够实现愿望,这样的风险就足以让七星警惕了。”

    “自封矿以来,银原厅与辉山厅相互勾结,源源不断地从矿井之下开采愿望石并加以研究,妄图让神明复活,但因为人类意志过于复杂多变、技术限制等问题,研究很快就陷入了停滞。”

    “在这个时候,一位假名为【埃舍尔】的枫丹工匠出现在银原厅的视野中,对方拥有整合蜂巢意志的技术,并且愿意与银原厅合作。”

    “……根据枫丹与至冬情报人员传来的消息,这位名叫埃舍尔的工匠,实为愚人众执行官第二席,“博士”多托雷。”

    此时天色已暗,茶室的灯光映照在夜兰脸上,闪着斑驳的光,她随手挽了挽耳后的青丝,微微垂眸。

    “如今愚人众执行官第九席“富人”潘塔罗涅访问璃月,我们怀疑他携带有博士提供的蜂巢意志机械,同时也有充足的情报显示,他此行璃月的目标之一便是您……哈尔帕斯冕下。”

    夜兰幽碧的眸子隐藏着晦暗不明的神色,面上却露出极为淡漠的表情。

    早在潘塔罗涅来到璃月之前,夜兰安插在至冬的眼线就传来了偷偷拍摄的几张相片。

    相片上拍摄出来的画面都略带重影,却也不碍于辨清,根据照片上的景色推断,拍摄地点是至冬宫前的阶梯,画面上是一位戴着厚重面具的长发男子,似乎挽起袖口取下了什么东西,而后交给披着华贵大氅的大银行家。

    只不过最后的三张照片中,两人似有察觉地看向偷拍他们的人,余光瞥去的这一眼,足以让偷拍者心底一凉,仿若连心里的算计都被看穿了一样,无比狼狈地想要躲闪。

    毫无疑问,这位线人的踪迹已经暴露。

    暗线远在至冬,纵使夜兰手眼通天,亦是鞭长莫及,只能联系在至冬的朋友帮忙,期冀偷拍照片的线人能在两位执行官的围猎下幸存。

    “噢……那原来还是我自己送上门来了?”

    听到夜兰的解释,法玛斯露出一副恍然之色,眨眨眼睛,满脸无辜。

    他还以为至冬派来的执行官会是“队长”卡皮塔诺,没想到是那位被赶出璃月的银行家。

    夜兰瞥了少年一眼,眼神霍亮,语气中流露出某种令人感到不安的决然狠意。

    “即使没有今日之事,我也会派人邀请您详谈……因为对那些贪婪的矿商来说,神明也只能算是一件物品罢了。”

    夜兰微微抬了抬手中的茶盏。

    “神明和这个茶盏甚至没有本质区别,根本犯不上大费周章的去造上一个,不划算。”

    “而且我始终坚信,人类才是尘世的主宰者,也是命运长河的沉浮者。”

    “人的意志附着于物品即为圣遗物,人的记忆凝聚升华即为命之座,人的渴望达到极致……那份愿望便会汇聚成神之眼。”

    夜兰坦然看着法玛斯,自成为璃月暗影中的守望者后,她极少用绝对的口吻定论某事。

    “不过唯有一点,我可以断言,那就是自属于他人的愿望之中,无法诞生真正的神。”

    “银原厅一门心思想着复活他们的神明,但对其他势力来讲,这并不是唯一的出路。”

    夜兰站起身,将双手按在了桌案上,翠眸死死盯着法玛斯。

    而法玛斯只是哑然失笑,他明白夜兰想要试探什么。

    “很有意思的推断,但是夜兰小姐,我可以非常明确的告诉你,我和你们璃月的各大世家不存在任何利益往来,这些蠹虫也没法请动我为他们站台。”

    法玛斯颇有闲情逸致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刚准备轻啜一口,突然想起杯中装的是辣椒茶汤,于是又清了清嗓子,将杯盏放下。

    “至于那位愚人众执行官第九席……大概是来给我送礼物的吧?”

    少年扶着下颌思索,紧接着鼻翼翕动,突然转头看向雅间角落里的那只不显山不露水的香炉。

    焚香是璃月人钟爱的雅事之一,因此少年便下意识的将房间内有些甜腻的香气忽略了,按理说熏香的味道应该是清新淡雅,而不是这般令人头脑昏沉。

    炉中的香末里应该勾兑了些麻醉类的炼金药剂,用以弱化敌人的武力,同时还能降低对方的注意力,有助于犯人审讯。

    这就是和情报人员交谈的麻烦,总是有着数之不尽的试探与陷阱。

    意识到夜兰使用了小手段的法玛斯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缓慢起身,如渊深的威压猛然降临,掀开了窗户和上锁的房门。

    不愧是如履坚冰的情报人员,夜兰的反应极为迅速,水色丝线自她指尖探出,错综绵密,连缀为网,瞬息便将整个房间都包裹了起来。

    这些丝线是夜兰家传的方术,虽为水形,但每根都犹如刀刃般锋利坚韧,削铁如泥。

    夜兰外表上看起来颇为游刃有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煊赫威压之下,她现在全身肌肉都在发抖,冷汗控制不住地从毛孔流淌而出,还好这些反应勉强能以络命丝及水元素遮掩。

    但法玛斯放出的威压并没有针对夜兰,仅仅只是为了打开门窗通风。

    “不论如何,非常感谢你提供的情报,夜兰小姐。”

    周遭的空间都被错综稠密、吹发可断的丝线禁锢,但法玛斯却状若无物般迈步向房门走去,所过之处的络命丝尽皆被蒸发,消散于无形。

    “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试探,不是每个魔神都像我这样和善。”

    留下的一句告诫的话语,法玛斯离开了岩上茶室,准备前往北国银行。

    此间事便是告一段落,少年并不在意银原厅和愚人众的勾结,他去往北国银行的原因,仅仅是为了取回他自己的东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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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迪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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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烈火,穆纳塔,这就是炎之魔神法玛斯。原神我是史莱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原神我是史莱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原神我是史莱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