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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欲说还     原神我是史莱姆txt下载     原神我是史莱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一章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黄金屋三楼的后台临时仓库里,顶上挂着暗金色的萤灯,两侧陈列着大量油画、雕像和陶瓷,而一对几近血红的罐装知识悬浮在空中,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看上去分外诡异。

    “须弥的土地上发生任何奇谈怪事,皆是须弥人自己的问题,我等异国之人无权过问,但若是有人试图以异国而来的魔神余孽侵扰璃月,则必将付出相应的代价。”

    钟离面不改色缓缓摇头,瞳孔中倒映出如水波摇曳的赤色光华。

    “那钟离……你有办法解决掉这两枚【神明罐装知识】吗?”

    派蒙急忙开口询问,但钟离却没有正面回答小家伙的问题,只是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用极为复杂的眼神注视着缓慢旋转的罐装知识。

    “知识本身只是储存在媒介之中的信息,实质仍是无形之物,想要从根源上彻底消除其影响,仍需意识层面的能力才行。”

    派蒙有些紧张地追问:“那还是没办法吗?”

    “也不尽然。”钟离的神情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语气也异常沉稳,“正如我所说,在虚空系统诞生之前,人脑是唯一能够独立承载知识的容器。这些所谓的【神明罐装知识】确实有种凶煞之气,但不去理解其内容,再断绝其传播的途径,比如在洞天中将容器毁去,应当不会酿成更大的祸患。”

    “但如若任由这场【请仙典仪】进行下去,这些知识将成为从地脉之中召请神明意志的信标,并将作为构成伪神的养料,毫无保留地映射在赴宴者的脑海之内,被宾客们直视学习。”

    “此等禁忌知识,足以让所有目视者在瞬间陷入疯狂。”

    钟离静静望着旅行者,瞳孔里原本属于人性的部分似乎在逐渐散去,来自神明的沉重压迫感在刹那间浮现。

    “除此之外……法玛斯也能解决禁忌知识污染的问题,直接将这些知识录入他的脑海就可以了,毕竟他知道的禁忌知识绝不会比任何人少。”

    钟离语出惊人,引得派蒙与旅行者暂时忽略了对方冷冰冰的神色,同时睁大双眼用好奇的眼神注视着钟老爷子。

    “出于无法言明的理由,法玛斯曾与命运做出交易,担任禁忌知识的守秘人,在此后的数十年间保持缄默,不再开口言语,直到名为【喀俄涅】的雪花落下……命运已然终结,但他仍将永世负担此任。”

    “臭保底人?喀俄涅?”

    派蒙急忙向前探出身子追问,但钟离却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抬手朝空中虚握。

    两枚神明罐装知识周围迅速汇聚起浓郁的金芒,逐渐压缩成只有日落果大小、形似琥珀的光滑球体,丝滑的落进钟离手心。

    “派蒙小朋友若是好奇,不妨直接问他,想必他不屑隐瞒……但我与法玛斯都只是今日之事的变数,倘若无人处理此事,璃月又应作何应对?”

    钟离捏着手中的圆球皱眉思索,下意识的活动手指盘了起来,等到旅行者与派蒙脸上同时出现了欲言又止的神情,钟离才想起琥珀球里是足以威胁璃月安危的禁忌知识。

    “咳…在下已经用洞天之力将这两枚禁忌知识暂时封锁起来,稍后转交给法玛斯即可。”

    “此事便算是解决,我们可以返回主会场……”

    钟离环顾四周,确认没有遗漏后,刚想带着两人离开这处临时仓库,但话还没说完,宴会厅方向就传来了沉闷的爆炸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令人步履摇晃的剧烈震动。

    “宴会厅里发生了战斗!”

    经验丰富的旅行者立刻判断出,这种响动是由武器与异种元素力碰撞导致,遂拔出了藏匿在身后的无锋剑。

    只是当旅行者看向钟离,想要询问下一步行动时,视线却逐渐模糊起来。

    少女胸前的徽章泛起微光。

    旅行者只觉浑身无力,面前的所有东西都带着重影,视野不断缩小,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映入眼帘的是钟离关切的目光以及派蒙朝她伸来的小手。

    下一瞬,少女像是进入了其他人的视野之中,目所能及之处均被烈焰染作鲜红,燃烧的书架木梁、丝绸地毯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焦糊味,被烧成焦炭的人类躯体蜷缩弯折、嶙峋阴影横陈,场面犹如炼狱。

    能使躯壳融化的高温与剧痛炙烤着旅行者的肌肤,痛苦自呼吸道蔓延,似乎整个人要从芯子里烧起来,她被千钧力道死死按在某个角落,激烈萦绕的痛楚麻痹了行动,无知无觉的死亡反倒像是解脱。

    但在此般炽烈蚀骨的大火之中,仍有微弱如火星般的生命在不断挣扎。

    旅行者努力睁大双眼,隔着浓烟与不断生长的火焰,只能依稀分辨出燃烧的书桌后蜷缩着一位幼小的女孩。

    她吸入了过多浓烟,声音暗哑地开口呼救,却连个完整的音节都未能吐出,剧烈的求生欲使她努力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那个早已僵硬、却依然死死将她抱在怀中的双臂。

    小女孩周围零落着十数具焦黑的尸骸,但并不全是被烧死的,从逝者身上伤口来看,在大火燃烧之前他们便已死去多时了。

    以孩童稚嫩的力量,能在火场中存活到现在已是奇迹,她无法挣脱已然逝去多时的母亲怀抱。

    在一个时辰之前,一伙歹徒闯入她的家中,在短短半炷香时间里,将她全家上下十七八口人悉数斩杀剑下。

    那伙贼人行事潦草,幽蓝刀刃自她母亲心口当胸穿过后,杀人者并未费心确认妇人怀中小儿的生死。

    她屏息躺在凝固的血泊之中许久,之后便是凌乱脚步声,与沉重之物被丢弃在房间地板上的声音,几桶火油,一把火折子,不消片刻,烈火便会焚尽一切罪恶。

    犹记那时是请仙典仪当日,万人空巷,女孩家的祖宅就在玉京台内,不过是数个街坊的距离,青天白日之下遭此横劫,却足足半个时辰都无人问津。

    毕竟那可是整年唯一能够目睹岩王帝君真容的机会,怎么想都比十几条凡人性命更加重要。

    那时她尚且年幼,尚不懂得将这一切归咎于神明,归咎于街坊四邻,归咎于玉京台的政敌,归咎于玩忽职守的千岩军巡逻队,归咎于无力的自己。彼时她渴望获救的理由,如正在折磨她的剧痛一般单纯而炽烈——

    复仇!向“真凶”复仇!

    “哪怕只有一线机会,微茫的可能性,漫天的神明啊,如果能获救,如果能活下来,我一定……”

    下一瞬,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握紧了她的手,一股不可违逆的力量将她从死尸怀中强行扯了出来,紧接着,头顶烧垮的房梁伴着令人牙酸的重响轰然垮塌,将她原本所在的位置永远地埋葬在了瓦砾之下。

    救她那人身边无风无烟,热气在他周围折射扭曲,看似凶猛的烈火不能贴近他分毫。

    孩童瘫倒在地,意识模糊,隐约瞥见似乎有一袭绣着华贵纹饰的白袍凑近,空气中隐约传来一股典仪上才需用到的霓裳花熏香的香气。

    “孩子,你还好吗?”

    温和且带着宏大回响的声音响起,那个救了她的男人以手托起她的项背,那是一双自肌理血管皆为鎏金色,如同名匠以黄金与墨玉为底雕琢的手臂。

    女孩用手掌狠狠捏住了身下被烤得滚烫的一抔焦土,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有棱有角的沉重物件硌痛了掌心。

    那是一枚如眼前这个男人垂下的眼瞳那般,闪烁着摇曳绚烂金色光泽的神之眼。

    就在男人将孩童抱出火场之时,女孩朝着

    旅行者站立的方向瞥了一眼。

    在那瞬间,荧妹看清了女孩的眼睛,那是与自己几乎相同、却更加懂得隐忍与伪装的琥珀色眼眸,而这双眼睛日后的主人,就是如今晚宴的举办者、银原厅主管、隐匿的八门之首……

    宁兰。

第四百九十二章 典仪已成

    “呜呜……旅行者!荧、荧,你醒一醒啊!”

    “钟离!你明明知道银原厅的徽章有问题……为什么不早说?”

    派蒙带着哭腔的呼唤声如惊雷炸响识海,旅行者从巨大的恐慌之中骤然回神,冷汗瞬间自额角涔涔滑落,如同刚被捞上岸的溺水之人,她惊惧交加地瞪着近在咫尺的派蒙与投来关切眼神的钟离。

    钟离的模样与记忆之中那张面孔逐渐重合,时光与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环境、人群、因果,在变幻的时间之中,惟独他的面孔未变。

    神明的注视超越时空与维度,投射在每个经历人生陡峭之时,向神明许下愿望之人身上,以此眼瞳为证,赋予人类登临天穹的资格。

    此即是人类升华的过程——原神的诞生。

    但此刻的旅行者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胃里翻腾着涌上来,那种嫌恶与恐惧如生吞了块冰块,炸裂般由后脑扩散到全身:

    “派蒙,钟离、快…宁兰她、神之眼……”

    荧妹的话语声听上去相当模糊,小派蒙努力扶住摇摇欲坠的旅行者,将耳朵凑近对方,似乎想听得真切些。

    “眼下黄金屋的地脉萃取装置应当已经全功率启动,依循这些徽章装置与仪式,地脉中的所有记忆都在被重新梳理提纯。”

    “旅者想必是被不知谁人的记忆带了进去,被迫重新体验了一遍。”

    钟离言简意赅的解释,而那枚原本戴在旅行者胸口的徽章已经被派蒙丢到了地上。

    尽管三人都佩戴了通行宴会的徽章,但受到莫名影响的却只有旅行者一人。

    “钟离…宁兰和你……”

    旅行者一把扯住钟离胸前的衣襟,手臂颤抖,用全身的力量挤出了几个字,但那种潜入记忆的恍惚并未远去,即便凑到了荧妹身边,还是没能听清少女在说什么。

    钟离微微皱眉,犹豫片刻后握住了旅行者的冰凉的右手,五指微微用力,也不见他怎么动作,甚至连元素力波动都没有传出半分,但从指尖而来的暖流却轰染窜入经络百骸,摧枯拉朽般将阴寒之感驱出了躯壳。

    璃月武林中的易筋洗髓恐怕也无外乎如此,少女瞬间感觉全身上下热乎乎的,头脑清醒,精力百倍,似乎能再打十个愚人众先遣队士兵。

    “冷静些了吗?”钟离很绅士的把手抽了回去,顺便还安抚了下焦急的派蒙,“不必担心,体验记忆本身无害,尽管情绪上不会那么愉快就是了。”

    “哦…嗯?”

    旅行者晕乎乎地站在原地反应了好一阵,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死命攥着钟离的衣襟,她刚刚不动声色地把手松开放在身后,又猛地意识到自己还有话要说,慌忙把钟离扯了回来。

    “不不…钟离,我刚刚好像看到了宁兰小姐的记忆……她是神之眼持有者,而且是你……从大火里救了小时候的她。”

    旅行者犹犹豫豫的说完记忆里的见闻,然后用那双琥珀色的瞳眸注视着泰然自若的钟离,派蒙则是眨巴眨巴双眼,既好奇又惊讶的向少女确认。

    “旅行者,你确定看到的是宁兰的记忆吗?那岂不是说宴会厅那边……”

    “没错,仪式已经开始了。”

    钟离点点头,肯定了小吉祥物的猜想。

    虽然对银原厅请神之事还存有诸多疑问,但旅行者还是决定先赶回宴会厅帮助凝光。

    毕竟除了自己以外,凝光与众多参宴者也佩戴了银原厅送来的入会徽章,如今仪式启动,他们恐怕也被拉进了地脉记忆的洪流之中。

    旅行者手握长剑直奔向宴会厅,钟离与派蒙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黄金屋宴会厅里的局势同样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刻晴手持斫峰之刃不断攻击着宁兰面前的岩盾,以佑旭为首的千岩军拱卫着陷入恍惚状态的凝光,其余的士兵则是竭力镇压已经失去理智的宾客、协助刻晴攻击展台上的宁兰。

    由于凝光上任后实施的新政,璃月世家明面上的武装力量已经被极大消减,玉衡家的族叔恭明冷眼旁观着这混乱的局面,悄悄挪动脚步进入主展台的阴影之中。

    “魔神战争期间,母亲曾无数次庇佑其子民,德配天地,泽被苍生!良善之神却因契约恶行而死,我等无不痛心疾首……”

    宁兰语气肃穆恢宏,语调之间带着奇异的韵律,摄人心魄,刻晴击破展台最外层的岩盾,浓郁到已经化为云雾的信仰又再度汇聚转换,形成新的屏障,庇佑着展台中央的宁兰。

    恭明口称大祭祀,但在璃月的醮坛科仪之中,宁兰所处的却是高功之位,负责沟通人神,拔度人鬼,若所信善神,自有信仰庇护其身;所信恶神,亦有自祀之效。

    而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在宁兰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巨大拍卖品。

    整件器物被华贵的法披覆盖,并由数道符箓与金绳捆得严严实实。

    “但母亲真的离去了吗?尔等休听世俗之辈胡言,母亲已与寰宇真理同在,神明永远不会抛弃我等而去,感应到我等的呼唤,便会重新降临此世!”

    宁兰平静的抬起手,U看书hunt那尊华丽锦缎包裹之物上的红绳骤断,刹那间宝光万象,出现在展台正中的是一座陌生女子的雕塑,但其形制与规格却让刻晴瞳孔骤缩。

    “七天神像?!”

    刻晴惊讶失言,而宁兰只是温和的朝她笑了笑,紧接着便张开手臂,朗声宣告:

    “诸位信众,你我皆是母亲的孩子,也是她的力量之源,受尔等感召,母亲将依托这具残骸,死而复生!待她苏生之际,渺渺亿劫,皆得光明。紫霞朝映,甘露泉流。香云凝空,寿用无穷……”

    宾客不约而同的跪倒在地,恍然之间,自身后悄然吹来的和煦微风掀起了刻晴犹如蓝闪蝶的翩跹裙摆。

    只可惜那不是风,而是凝实信仰掀起的风暴。

    信众的诵念,子民的呼唤,无数声音同声祈求那位母亲降下恩典、复归尘世。

    祈愿化作暴风,自贯穿世界的古树枝叶上结出果实,自无限之海的浪潮中掀起波澜,化作光辉照耀在眼前的神像之上。

    刻晴站在距离七天神像最近的地方,仰头望着神座上的那位女子模糊不清的面容,冥冥之中的某种东西提取并扫荡整个宴会厅内所有人的记忆,提纯归元,汇聚为一,悉数加诸在了眼前这座分明是死物的石头之上。

    或许是刻晴的错觉,她隐约可见那神像的眉眼面容似乎隐约变得清晰了起来,似乎她下一秒就会走下神座,对自己说话一般。

    刻晴身形一晃,意识模糊,几乎握不住手中的佩剑,下意识往前走出了一小步。

第四百九十三章 请神召临

    此地空气中的每一颗粒子都充斥着浓厚的意志与记忆,地脉污染已经达到了常人呼吸就会直接晕眩的程度。

    饶是像刻晴这般拥有神之眼的原神也承受不住,此刻玉衡星头晕脑胀,眼前虚影重重,无数记忆与意志在脑海中蠢蠢欲动,若不集中精神,顷刻间便会沉溺在他人记忆的迷宫之中。

    直到某个黄毛阿姨的呵斥传来:

    “等等……都住手!”

    少女似乎要以实际行动彰显自己话语的说服力,话音未落,轰然爆炸声便响彻了整个宴会厅,自归终机射出的流光箭矢穿过从内侧被锁死的大门,紧接着闯入的是大量装备精良、气势恢弘的千岩军士兵,以及气质绝尘脱俗的月海厅秘书甘雨。

    巨大的爆炸声与震动传来,刻晴瞬间从恍惚状态里回过神来,差点跌坐在地,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依旧保持着不知多久前的姿势与位置,单手握着剑柄,仰望着盐神赫乌莉亚的私铸神像。

    她竟然就这样在原地站了不知多久,稍加想象后果她便心有余悸,冷汗涔涔。

    “凝光大人,刻晴小姐,你们没事吧?”

    冲在最前面的是千岩军教头逢岩,他先是不自觉的瞥了眼拱卫在凝光身边的弟弟佑旭,而后谨慎扶住方才恢复知觉的刻晴,朝宴会厅里的千岩军士兵发号施令:

    “摘下所有宾客身上的徽章!”

    逢岩话音刚落,三根霜华矢便射向了展台中央的宁兰,不同性质的元素力交抵相冲,发出剧烈的眩光,无数雪光如星辰般在空间中骤然抽亮,随即又消泯无踪。

    甘雨柔软的发丝如流水般倾泻,勾勒出温柔的耳廓线,两根黑红相间的麒麟角生长在头部两侧,只是此时的仙麟嘴唇紧抿,淡紫色的眸中满是冰冷的寒霜。

    少女腰间悬坠神之眼霍然擦亮,如以靛紫色的丝线织就的长弓握在手中,仙麟驱使的冰矢并非纯粹的冰元素,还揉合了多种性质的仙力,触之即裂。

    援军到来,刻晴微微垂下视线,发现自己剑尖上翻涌的紫电尚未褪去,宁兰所张开的岩元素光幕也尚在嗡嗡作响,周遭诡异气氛分毫未减。

    显然,距离方才她目睹异象至今或许才过了不到几息的时间,危机仍未解除,仪式仍在继续,仅凭她不可能阻止这一切,若是不将充作阵眼的神像破坏,则璃月危矣!

    “……甘雨!逢岩!”刻晴立刻决断,推开扶着自己的千岩军教头,“不要管我和凝光!毁掉那座神像!”

    地脉流淌交汇之处,大地的潮涌如血流鼓动,黄金屋是璃月的心脏,也是一切权柄与愿望的汇聚之处。

    冥冥之中,甘雨能隐约察觉到某位存在君临的气息,那一缕神力波动异常微弱,仅凭一丝名为盐花的细线牵引,却又极尽精粹,虚实变转,仿佛就在顷刻。

    霜雪汇作箭矢,仙麟动作优雅的挽弓,以手捻弦,心眼合一,在瞬息的时间里,趁着爆散的冰元素尚未褪去的刹那,向着展台上的七天神像连发数箭!

    冰渣飞溅,霜矢爆散,极寒之气以箭头为中心氤氲扩散。

    然而这几根霜华矢并未收到应有的效果,所有元素力都展台被下方的法阵悉数吸收分散,依循如根系般细密的金色文字脉络,瞬息传导到了地下深处。

    甘雨捏着弓箭的手指一紧,思忖片刻,仰头凝望着那以奇妙岩石雕凿而成的女子神像,带着丝绒手套的掌心上扬,迸发出炫目的霜华。

    “降众天华!”

    饰有麒麟纹饰的冰灵珠自她掌中诞生,无数冰棱如天华降下。

    “甘雨,刻晴……这样硬来是没用的。”

    凝光的虚弱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而此刻众人才发现,站在凝光身边除了佑旭外,还有从临时仓库赶来的旅行者、派蒙与钟离。

    事实上,大声吆喝着破门而入的旅行者还没站稳,就被宴会厅的诡异氛围吓了一跳。

    不论是谁在夜晚走进豪华的宴会会场,发现现场百十来号宾客全都直挺挺地站在座位旁,眼神呆滞,双手虚捧在胸前,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时候,都会感到头皮发麻。

    紧接着便是归终机轰出来的大洞,爆炸产生的流弹与碎石朝着旅行者与派蒙疾驰而来,钟离抬手唤出岩盾阻挡,三人便顶着混乱的元素力与纠缠的信仰之力来到凝光身边。

    “旅行者……还有钟离先生,既然几位回来了,那想必已经找到阻止仪式的办法了吧?”

    凝光幽幽抬眼看了过来,赤眸中漂浮着某种十分深沉、难以揣摩的情绪。

    尽管夜兰没有出现,但凝光知道对方不会将自己置之险地。

    除了较远处的千岩军士兵外,听到凝光话语声的刻晴转过头,看向盘着圆球的钟离,而甘雨虽仍在挽弓瞄准,但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旅行者这边。

    “事实上,在下并没有找到阻止仪式的办法。”

    钟离顶着众人投向他的情绪各异的目光,平静的摇了摇头,“但我们或许不必阻止宁兰小姐复活神明,因为缺少信标,这场仪式的成功率并不高……甚至注定会失败。看书www.ukans”

    空气中弥漫的信仰丝线环绕在钟离的身侧,将他衬得像是金色的美玉。

    钟离平日里那喜爱喝茶听书的习惯,经常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无欲无求的老年人,但他偶然的言行却丝毫掩盖不住那种独属于长生种的倨傲,再怎么平易近人、天衣无缝地融入人类社会,还是会在涉及世界观的讨论中漏出无法遮掩的上位者气质。

    美玉纵然和光同尘温润平和,也会不经意间露出掩不住的锋芒;游龙即使隐入云间,人们也难以忘记他瞬间流露的夺目金芒。

    “钟离先生,你是想劝我们就此袖手旁观吗?”

    刻晴最先投来了不赞同的目光,但她很快就发现,除了自己以外,旅行者、派蒙、甘雨甚至凝光都相当确信的点了点头。

    等等,在她进入黄金屋之前,还发生了什么让钟离先生得到所有人信任事情吗?

    “很遗憾,刻晴小姐,这种召神仪式藉由地脉中对赫乌莉亚的信仰启动,想要叫停,最快的办法是以人为手段在短期内让信仰崩落,但此刻信仰的输送已经完成,即使唤醒所有宾客也无济于事。”

    钟离语调低沉,漫不经心的盘着手上的琥珀圆球,而在观景席位上的红衣少年与大银行家同时将目光投注在成为焦点的钟离身上。

    只不过潘塔罗涅的注意力全在钟离那张俊美的脸上,法玛斯则是用嫌弃的眼神盯着客卿先生手上的两个琥珀球,自言自语般嘀嘀咕咕:

    “……摩拉克斯,这东西你都盘,也不怕盘炸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至冬国最棒的外交官!

    “银原厅的本事还真不小,连私铸造七天神像都搬得出来。”

    席位上的法玛斯低头打量着展台上那座散发出通天彻地般幽蓝辉光的岩石造像。

    神像上女子的面容依然模糊不清,但其所代表的权能却能从弥漫的信仰里窥见。

    私铸七天神像曾是提瓦特大陆诸国的禁忌,这种代表神明权威的造像最初由平民与彼时的统治者、教会组织通过各种途径制造出来,在此后数千年的时间里受到信仰侵染,最终才能获得神明本尊认可。

    可以说提瓦特大陆的七天神像,本身就是尘世七执政伟力的体现,非官方的私自铸造神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象征着对神明的亵渎。

    不过这条禁忌很快就提瓦特人抛在脑后,原因无他,七天神像里蕴含的伟力来源于神明,自然也需要神明赐予,而能够沟通七神者除神明眷族外,无不是各国执政者与教会成员。

    比起为神明塑像,他们显然还有更加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因此铸造七天神像的成本被飞速拔高,收益却无限降低,即便像深渊教团这样的别有用心者,在执行【命运的织机】计划时也只是直接从誓言峡偷了一座风神像,而不是靠自身能力进行建造。

    但银原厅弄来的这尊七天神像却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似乎已经得到了对应神明的认可。

    “自我意志并不等于虔诚的信仰,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法玛斯阁下。”

    “只不过在璃月做事……似乎也没有比信仰更好用的借口了。”

    说话的是从钟离出场开始就保持沉默的潘塔罗涅,法玛斯侧眸,只见对方的半框眼镜在阴影中泛出细碎的冷光,唇边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温和又不失分寸。

    “你是想说这尊七天神像和愚人众没什么关系,是吧?”

    法玛斯听出了银行家的弦外之音,而潘塔罗涅则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

    习惯混迹于商场上的人总会有这样的讲究,不令对方轻易拿住自己的话柄,以备意外时脱身。

    “是与否的回答于您而言只不过是消遣罢了,但您若是想为故事制造戏剧性的冲突……那么我愿意给予肯定的回答。”

    潘塔罗涅面上的笑容逐渐扭曲,低头正对上钟离如金如玉的眸子。

    那看淡千载春秋的神明微微颔首,目光似磐岩间披云而往的圣人,让人读出些睥睨又悲悯的意味。

    “法玛斯阁下,还记得您不久前掀起的那场战争吗?”

    “如果摩拉克斯去意已决,根本就没必要再以任何形式向璃月宣示他的存在,完全可以在任意时刻永远消失,但他偏偏选择与您演出了这样的戏份,这无疑折射出某种真相……”

    “即他对璃月七星的信任有限,也不放心完全将璃月交给人类掌管。”

    潘塔罗涅笑着念诵神明的名字,声音又轻又快,像是熟稔到了极致,只是每当他提起那位契约的守护神时,眸中又带着憧憬与迷离的光彩。

    “摩拉克斯不信任七星又如何,难道他还会让你来治理璃月吗?”

    法玛斯斜着瞥了眼潘塔罗涅,大银行家却并未将法玛斯的嘲讽当一回事,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更加愉悦的眯着眼微笑,然后又轻柔的摇摇头。

    “虽然我不是普契涅拉那个官僚,但我也看得出璃月的政治生态演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皆是凡人为讨好神明所致,谁能为这个国家赚到更多的钱,谁就能当上璃月七星。”

    “越是世俗的力量,便越会使人疯狂,而世俗的力量本就该由世俗中人来掌握,神明高高在上,又如何懂得在世俗中挣扎之人的苦痛?”

    潘塔罗涅开始输出自己的观点,嘴里毫无对

    神明应有的尊敬,但法玛斯却不以为意,甚至用手撑起下颌,将集中在会场的注意力转移到银行家身上。

    “哦?纵使贫者无立锥之地,也不愿将金钱的权利交托给神明吗?”

    “当然,一切原本都应该是我们的成就,正如数字与数学本是为金钱额度的计算而生,有文字以撰写借据,有法则以框定易手之财……人应当是金钱之主,黄金心脏也应为人的世界而搏动。”

    潘塔罗涅顶着那张言笑晏晏的面容,言谈腔调令人倍感亲切,但其说辞内容却残酷异常,虽然他主张凡人是金钱的主人,但在他所信奉的经济体系中,商品的交换、人的接受与认可,都会促进金钱价值的提升,而弱者就应该被金钱奴役。

    “在这样的经济条件下,唯一法律就是囤积者的私法,唯一制裁便是贫乏或死亡,食利掌权而支配,被支配而劳碌至死,规则总是公平的,那些在竞争中失去所有的弱者终将被人世的洪流吞噬。”

    大银行家注视着法玛斯沉思的神情,几乎算得上是憧憬般朝虚空摊开双手。

    “不再有神的力量介入,从贫者面前粉饰富者的威势;不再有神的财富涌入,从富者脚下拯救贫者的尊严……待到那时,威慑、恐怖,乃至战争本身也算得上一种财富。”

    “哈尔帕斯冕下,您的国度也曾发行属于人的货币,应当比其他人更清楚我所描绘的繁荣景象,财富与战争将成为最亲密的伙伴,我们会代替神明支配整个世界……”

    潘塔罗涅兴致高昂,但仍在努力克制,他朝着法玛斯伸出右手,期冀与对方缔结盟约。

    但法玛斯只是用揶揄且冷淡的眼神注视着潘塔罗涅,好像知道对方骨头与骨头连接的罅隙里都流淌着刻薄、嫉恨与偏激组成血肉与经络,再用温吞优雅的皮肤覆盖,戴上虚假的笑面。

    “……不愧是吃人饮血的虚伪资本家。”

    法玛斯沉默良久,不知道回想起了什么,最终还是抬起手,与潘塔罗涅戴满戒指的右手握在一起。

    大银行家歪着脑袋微笑,黑檀色的发丝搭在氅衣的立领上。

    他并不在乎法玛斯的讥讽,毕竟通往高位的路由尸骸拼成,不是自己就只能是他人,而抛在身后的和踩着脚下的败者只会畏惧他的心狠手辣,也为他的心平气和而胆寒。

    权利、财富、地位,这些东西只有攥进手中才会显得云淡风轻,被上等人从骨头缝里榨取血肉、一无所有之人只能歇斯底里罢了。

    “战争是为了达到严肃目的而采取的严肃手段。”法玛斯思考了一下,突然说起了明显不是临时构思的话语,“在战争中,由仁慈而产生的错误思想是最为有害的,不择手段、不惜流血地使用暴力的一方,在对方不同样做的时候,必然会取得优势。”

    “哦?非常正确的观点,这是您的名言吗?”

    潘塔罗涅松开法玛斯的手,两人又坐回席位的沙发上,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不,这其实是某位柔顺、弱小得不像话的魔神的言论。”

    “您是指……”

    潘塔罗涅低头看向宴会厅中央的神像,而法玛斯从鼻腔里哼出几个音节,然后点了点头。

    “不错,这是赫乌莉亚说过的话,她比许多人都清楚战争的残酷,所以才从不反抗。”

    “或许她如今已经明白我满手血污的理由。”

第四百九十五章 致盐土的母亲

    谁是整个璃月最有权势的人?

    如果在这场晚宴开始前,旅行者与派蒙会毫不犹豫的说出凝光大富婆的名字。

    但当两人正式身处进行的晚宴大厅中,才发觉宁兰的权势与人脉同样大得惊人。

    水晶吊灯折射出的璀璨光芒将今夜的华彩反射到每个角落,会场外夜幕低垂,这里却灯火辉煌,名贵漂亮的须弥玫瑰颇有格调地插放在花瓶里,层层落下的米黄色垂纱在华美灯光的映衬之下如同无暇的壁画底色。

    精致的长桌,雪白的餐布,方尊和水晶杯在柔光中闪着细碎的光芒。

    熟肉,美酒,海鲜,美人……似曾相识又充满铜臭气息的高贵格调,忽略掉部分凌乱的餐具与包围展台的千岩军,此地仿佛是枫丹的名贵油画再现。

    如果抛去双方立场,单从礼仪与规格的角度上来讲,钟离或许都要承认这场精心安排的盛宴堪称无可挑剔,完全配得上宁兰“八门之首”的身份。

    “钟离先生,您确定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吗?”

    凝光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开口询问身边的客卿,视线却停留在幽光越发耀眼的仪式展台之上。

    “不错,没有必要为本就注定的结果加入不稳定因素。”

    钟离的声音同样低沉,他的双眸在华光溢彩的灯火中依然沉静得像一弯冬涧,蕴有湛然光辉,却无波无澜,既不高傲也不温和,仿佛之间隔着最合适的距离,安全且舒适。

    此刻仪式已经到达最终时刻,收到命令的千岩军收戈严阵以待,刻晴横剑而立,甘雨挽弓待放,地中之盐那带有脱水感的盐风好似在此地吹拂而过,整个宴会厅都仿佛削凿陡峭、深不见底的盐井。

    记忆的碎片沉沉浮浮,人之王赴死的慷慨,祭祀们濒死的不甘,化作数千年前刺穿盐神的利刃,迸发出的无数感情交织,汇成指向同一人的洪流。

    “为了此世最为纯净的盐花……”

    “母亲啊,请看,火与柴都有了,燔祭的羊羔在亦存于此处。”

    宁兰似乎在微笑,她的声音并不咄咄逼人,可当第一个音节发出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静止了须臾,以致于再明亮的灯光也无法穿透展台,只能看到那双琥珀般温柔的眼眸。

    在那一瞬,赫乌莉亚的神像上生出无数裂纹,宴会厅的地面不断摇晃,好像有什么巨大的存在即将从地脉中涌出,金玉铺就的地面已然被毁去,只能在边角处觑得一丁点残留的尚未被岁月磨损殆尽的纹饰。

    高大的梁柱大多已经在先前的战斗中损毁,只有寥寥几根依旧巍峨耸立,支撑着宴会厅残存的华丽穹顶,为下面的神像留了片瓦之地。

    “千岩军!列阵!”

    从神像中心散发出来的元素力让没有神之眼的逢岩都感到了压抑,仿佛周围的空气被扭曲起来,像是热浪翻涌导致的光面折射,带着闪烁的诡谲光芒。

    某种冲动似乎就藏在他们的皮肤下面,藏在他们的肌理和血液中。

    那是对神明诞生过程的敬畏与恐惧。

    焦虑、躁动永远在他身体内沸腾,且永远无法被满足,澎湃的激情无时无刻不在翻涌和滚动,炙烤着他们、摧残他们,同样也重塑他们。

    神明不可直视。

    旅行者与派蒙同时睁大双眼,注视着逐渐开裂的神像,磅礴的压迫感与恐惧似乎自天际降下,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震得喘不过气。

    就连席位上的潘塔罗涅都受到了影响,握着錾银手杖的右手微微颤抖,只是银行家并未太过在意,嘴角甚至扬起几分笑容,那副模样反倒像是期待到极致。

    坐在潘塔罗涅对面沙发的法玛斯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而站在宴会厅角落的钟离看

    了眼被神明威压震慑住的旅行者与派蒙,同样动作轻柔的抬腿,向前走了半步。

    在法玛斯站直身体之时,钟离的脚步也同时落下,因仪式产生的神明威压顷刻消失。

    但此时赫乌莉亚的神像已经布满了裂纹,隐有风声自众人脚下升起。

    彼时万籁俱寂。

    常青的林木遮掩住隐逸在神像中的阴影,盐花的色彩无声吊唁灵魂氤氲的死朽,由磐岩构成的心脉不断搏动,盛放的花朵组成脏器,弥漫出极强的生命力。

    永流的地脉铭记着一切,喷涌的元素化为灵体,复现着盐中住民的一切旧日美梦与噩梦,就像失去孩子的母亲,努力从已经逝去的过去寻求一切挽回的方法,无心的地脉一遍又一遍地塑造着往昔居民的身影,重复着每一声婴儿的啼哭,每一句老人的磋叹,重复着每一个喜剧或悲剧,就像海中巨兽的歌,无意识般引诱着所有擅自闯入的灵魂。

    宴会厅里的众人只看一个个过去的身影变得透明,在那些几乎数不清的回放倒退的记忆里,逐渐失去目视的能力。

    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的地方,钟离悄然紧了紧拳头,随即又低声叹息。

    正如屹立不倒的天空,高高悬挂的大地,凡尘流动的烟雾,山间奔流不息的溪水,一如以往的不变,又永远的被时间推动。历史被巨浪淹没,神明被尘世蒙蔽,翻涌的时间永远都是如此无情,世间之理维护这一切。

    已逝魔神断无复活的可能。

    而这场仪式的结局也如钟离所料。

    当宴会厅里缤纷绚烂的异象逐渐淡去后,包括参宴宾客在内的所有人都恢复了神志与视力,而他们恢复理智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展台上那尊已经碎成粉末的神像。

    赫乌莉亚并未通过神像复活,宴会厅中央只有双手高举、维持着祭祀姿态的宁兰。

    四周莫名的空旷让她的举动看上去颇为荒谬可笑。

    “母亲?”

    宁兰茫然失措朝周围张望,随即又低头看向原本安置着神像的方位,但如今那里只有些粉末状的雪白盐花,证明此处确实举行过充满亵渎的仪式。

    “不……不可能!”

    宁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洁白的牙齿不住打颤,如溺水之人想要从海底获得氧气般大口喘息,而后扑通一下跪在赫乌莉亚神像化作的粉末旁,颤抖着双手想要掬起那些雪盐,却又因难以置信迟迟无法动手。

    她那酒红色丝绒礼服沾上了灰尘,双眼因恐惧和悲哀而瞪得滚圆,就连系大腿根部的岩元素神之眼,也因持有者的情绪波动过大而忽明忽暗,属于宁兰的愿望似乎正摇摇欲坠,即将崩塌。

    面对此情此景,即使是再蠢笨的人也看得出银原厅的请神计划已然失败,主谋与始作俑者宁兰无法接受现实,状若癫狂的匍匐在地。

    隐藏在阴影中的同谋者悄然挪动身形,偷摸靠近被归终机轰出的洞口与宴会厅侧门,却发现黄金屋的所有出口都守卫着大量的千岩军士兵。

    旅行者与派蒙同样心情复杂的看着这出草草收场的闹剧,也不知是该庆幸对方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还是该同情那位从未谋面、或许也此生都不太可能相见的盐神赫乌利亚。

    因为旅行者在恍惚间惊觉,宴会厅中央的盐花与跪倒在地的宁兰,与千年前地中之盐人王刺杀魔神的景象何其相似。

    只不过彼时盐土的人之王已经化为盐柱,而宁兰还有机会为她的所作所为忏悔。

第四百九十六章 哪来的乌鸦嘴?

    岩王帝君的逝世对璃月来讲太过突然。

    纵使凝光从国内某些势力的举动中嗅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气味,但随之而来的璃月港灾后重建、平衡国内各大势力的诉求、划分最高统治者逝去后的权力真空、摩拉停产后的璃月货币政策……诸此种种皆需要她投注精力尽快处理,实在没办法事事亲力亲为。

    更何况以她现时的身份地位,很多事情,反而不方便由她本人去做,只能由他人代劳。

    权力给予了多少自由,就会在同等意义上夺去多少自由,不论对神明还是凡人,皆是一视同仁。

    而为了维持治安,缓解民众情绪,凝光近日以私人身份,向过往和她保持良好合作关系的商会缔结契约,以“璃月港联合商会”的名义在商户间开展了许多有补贴可拿的纪念活动,涵盖餐饮食宿、祭拜斋仪、品茶饮酒、曲艺评弹等等领域。

    简单来讲,就是在送仙典仪举办前,让躲过战争残害、急需心理安慰的璃月普通百姓有点事做,免得整日在仅存的吃虎岩街道与绯云坡闲逛,伤春悲秋,耽误南码头的重建工作。

    事实证明此种举措收效甚好,或许是舍得花钱的缘故,形似游街集会的活动反响热烈。

    只可惜这种活动即将于今晚子时结束,盖因明日辰时便是岩王帝君的送仙典仪。

    在战争中受损最小,也是最快修复的玉京台园林与临时栈道上,已经聚满了千里迢迢赶来祭拜璃月百姓,他们提着灯笼,举着烛台,自发前来看望已不会再回应祈祷的神明。

    平日里精于算计、锱铢必较,喜好打探市场消息的璃月商人,这次似乎才是真正为了岩王帝君本人而来,为向某种微茫不可知的天地大道,祈祷岩神摩拉克斯来世之幸福。

    但靠近玉京台广场边缘栈道的百姓却眼尖的注意到了天衡山角落亮起灯火,以及不断向黄金屋调动的大队千岩军士兵。

    常人只道是七星为了送仙典仪顺利进行,调动用以维持秩序的巡逻部队,但在某些有心人看来,璃月方才经历了战争的洗劫,七星调动这般庞大的军队,显然不止是为了维持秩序那么简单。

    他们的揣测并无错误,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已经非常接近真相。

    天衡山麓的黄金屋宴会厅中,凝光神情肃穆的注视着几近癫狂的宁兰,沉默片刻后垂下眼眸,瞥了眼站在身旁的钟离,抬手虚招。

    “千岩军听令!捉拿贼首,镇压叛乱。”

    “……如遇反抗,无需审理,就地格杀!”

    喊出后半句话的却不是凝光,而是面若冰霜的刻晴,少女平日里温柔坚毅的眉眼间满是肃杀之气,堪称冷酷的话语在瞬间便震慑住了宴会厅的宾客与蠢蠢欲动的同谋者。

    与此同时,三台造型庞大、极具压迫力的归终机也被推到了黄金屋正门,架设在天衡山上的数架备用归终机同样被启用,为防不测,弩机早就校准好弹道,瞄准黄金屋三楼墙上的大洞。

    “母亲…母亲……”

    宁兰依旧跪倒展台上喃喃自语,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已经被千岩军包围。

    最先发动进攻的是千岩军的中队长佑旭,他放下白缨枪,拿着枷锁朝对方扑去。

    尽管刻晴大人有遇反抗就地格杀的命令,但身为主谋,宁兰必定还有讯问的价值,何况她大腿上的那枚神之眼已然暗淡无光,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反抗能力的模样。

    佑旭迅速为宁兰铐上连枷,更多的千岩军士兵扑了上去,将对方按倒在地面上。

    面对叛乱贼首,千岩军的抓捕动作自然算不上温柔,宁兰被三名士兵同时控制住手脚,盘在脑后的秀发散乱,脸颊紧贴着地面,脑袋更是直接被按进赫乌莉亚神像化作的盐末当中。

    即使面对如此粗暴的手段,宁兰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呆滞模样。

    凝光知道部分神之眼持有者在失去愿望后,通常都会表现出浑噩的模样,就像是被无法抵抗的外力从灵魂中剥离出属于人性的部分。

    将某一瞬间的渴望贯彻一生,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镇压与逮捕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甘雨在认定平叛行动不再会有周折后,便退到了黄金屋外协调归终机与部队调动,似乎不想过多沾染黄金屋中暴戾的氛围。

    麒麟本是盛世瑞象,若非迫不得已,又如何会喜欢世人纷争相残。

    刻晴以雷霆手段控制住局势,就连隐藏在暗处、想要通过宴会厅暗门逃离的八门同谋也被揪出,当逢岩押着玉衡家族的族老恭明路过时,刻晴冷峻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怒其不争的复杂神色。

    被押送的恭明没了方才站在展台上的意气风发,保养的不错的将军肚反倒成了累赘,蹒跚的步伐看上去颇为滑稽可笑。

    但在恭明在即将路过刻晴面前时,这位玉衡家族的族叔磨磨蹭蹭,试图用被反锁在身后的双手整理衣着,在与的少女插肩而过的瞬间,悄悄往对方裙兜里塞了张字条。

    凭借多年混迹商场的本事,恭明看似行贿的小动作竟然没被周围的人发现,面对刻晴紧皱的眉头,恭明只是用轻蔑的眼神瞥了下押送自己的千岩军士兵,找书苑shuy依旧保持着高傲的姿态与商贾向来维持的体面。

    拿到字条的刻晴没有避讳身边的士兵,当即便想展开阅读,但此刻端着烟枪的凝光却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抬手敲了敲对方的手背,示意她回去再看,似乎早已对恭明所行之事心知肚明。

    纵使是岩王帝君在时,璃月的诸多命脉产业也由世家势力把持,这些人贪婪如饕餮,狡诈似豺狼,且以家族血缘关系相互联系,对内对外都是铁板一块。

    即便凝光手眼通天、资本雄厚,也根本撬不开璃月家族生意的口子。

    如今这些别有用心者被凝光一网打尽,势必会引得其身后的家族重新洗牌站队。

    这对无依无靠、白手起家的凝光来讲是毫无疑问的机遇,但对刻晴来说却象征着更加沉重的责任,作为家族推到明面上的代言人,她在今后还会面对更多两难的抉择。

    当璃月的国家利益与玉衡星家族兴衰相冲突,她是否还会像今日一样做出正确的判断?

    解决完刻晴这边的事,凝光走向钟离、旅行者与派蒙所在的位置。

    这三位可是促成此次事件顺利解决的大功臣,岂能冷落在一旁?

    然而当凝光来到荧妹身边时,却发现少女正不断扫视着宴会厅中的宾客,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宁兰身上,用略显疑惑的语气询问同样在思索的钟离:

    “钟离先生,我们好像什么战斗都没有经历……”

    “就这样阻止了银原厅的造神计划,会不会有点太过顺利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永不止歇的金流

    今日这场典仪声势浩大,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银原厅显然不是临时起意,或许在岩王帝君尚未仙逝之时,宁兰便已有所谋划,只是受限于各种条件,不得不将隐藏在暗中,伺机而动。

    但旅行者想不通的关窍也在此处。

    按理来说,似这般复活已逝神明的亵渎行径,本应遮遮掩掩,但宁兰却毫不顾忌的邀请了如此多璃月权贵观礼,甚至还在仪式举办前来到往生堂,委托她与法玛斯调查岩王帝君的真正死因。

    即使想要借用其他人的脑海容纳庞大的信仰,宁兰也可以选择更加隐蔽的方式,而不是想这样招摇过市。

    钟离、凝光、刻晴、夜兰还有法玛斯……宁兰通过各种方式将璃月稍有脸面的人物都招惹了个遍,作为场中唯一看过宁兰幼年回忆的人,荧妹实在想不通对方如此行事的原因。

    在整个造神计划的流程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手将众人汇聚到一起,所有人曾说过的话与各种猜想在旅行者的脑海中串联排序,最终形成某个惊人的结论。

    “喂,旅行者,你没事吧?”

    派蒙眼见着少女站在原地半晌,时而焦虑地来回打转,时而喃喃自语的模样,开始怀疑宴会厅中的异常地脉信息还未完全散去,她刚刚伸手去摇晃旅行者的肩膀,却被后者冷不防开口的嗓音吓了一跳。

    “或许宁兰小姐并不是这场造神计划唯一的主谋,或许还有我们没发现的人……正在什么地方旁观这一切。”

    旅行者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瞪着尚未被押出宴会厅的宁兰,面上满是坚定的神色。

    黄金屋宴会厅里的声音并不嘈杂,偶尔有千岩军踹门巡查的呵斥声,听到少女的推理,正准备靠近的凝光下意识停下步伐,皱眉看向被千岩军拖下展台的宁兰。

    宁兰方才主持仪式的风度早已不再,但崩溃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些许,仰头用呆滞的眼神注视着头顶的某个地方,似乎那里有什么引人注意的事物。

    “宁兰小姐曾委托我、派蒙还有钟离先生和法玛斯调查岩王帝君真正的死因,她想要帝君仙逝的明确证明,却不认可仙祖法蜕的真实性。”

    荧妹的琥珀色的眸中闪烁着黄金般的光芒,条理清晰的指出那些不符合常理的部分。

    “可问题是,宁兰小姐完全没有必要做出这种委托,对她来讲,帝君真正的死因与银原厅的造神计划并无联系,如果银原厅没有将徽章送到倚岩殿,凝光与夜兰小姐或许也不必以身入局。”

    “所以真正委托我们调查帝君死因、将徽章送到银原厅的……恐怕另有其人。”

    旅行者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少女独有的自信与坚定。

    派蒙还没完全理解旅行者推理,身边的钟离却深深叹口气,而凝光在讶然片刻后,露出了颇为严肃的神情,随后抬头看向宁兰注视的方向。

    那里是一处铺有深色流苏悬布的壁间席位。

    此时席位上突然响起了沉闷而缓慢的掌声,其中还夹杂着戒指相互摩擦碰撞的声响,紧接着,鞋跟与手杖叩击地板的动静由远及近,愉悦且懒洋洋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席位上传来:

    “仅凭这些线索就敢做出推理,不愧是受神明青睐的旅行者。”

    伴随着令人紧迫感陡增的低沉腔调,一个颀长的身影一边缓缓鼓掌,一边步伐沉稳地走到了裹着皮革的护栏旁,光线似乎都在此时不自觉的移动,赫然显露出潘塔罗涅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容。

    银行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高领毛衣遮住了线条分明的喉结,如眼般的金属纹饰紧密排列在锁骨处,给对方带去几分凛冽的雪国气质,即使相隔甚远,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冷硬的檀香味。

    “久闻诸位大名,请允许我先自我介绍……”

    昏黄的暖色灯光照得大银行家眉眼温和,黑发散落间垂下一枚湖蓝色的单边耳坠。

    “愚人众十一执行官,第九席【富人】。”

    银行家的话语声回响在宴会厅中,正在推理的旅行者抬头打量着对方,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而潘塔罗涅也注意到了少女探究的视线,微笑着点头回应。

    尽管这位第九席执行官眯着眼浅笑的状态,看上去与钟离颇有几分相似,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暗藏在深海下的庞然大物,处处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似乎稍有不慎,就会被吃得尸骨无存。

    钟离脚步微顿,很多事情如预料中发生,但已经退休的他并不想过多掩饰,只是转过身,平和地看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执行官第九席。

    “啊!是愚人众的坏蛋!”

    小派蒙急忙躲到旅行者身后,找书苑www.zhaohuyua.cm而潘塔罗涅的视线只是在众人身上稍作停留,便转移到钟离身上。

    客卿先生柔软的玄岩色长发束起,眼尾勾勒着丹霞色的影彩,为这张儒雅俊秀的面容增添了些许神性,更重要的是那双璀璨的黄金瞳,让人呼吸一窒。

    “愚人众…可是我还是不明白……”

    旅行者疑惑的看着垂眸的潘塔罗涅,欲言又止,而富人似乎瞧出了少女的不解,稍稍偏头,面上的笑意更甚,那副模样就像是布好陷阱、等待猎物上钩的猎人。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以及宁兰小姐为什么要帮我转达委托,对吗?”

    潘塔罗涅的神情相当温柔,举动也堪称绅士,但居住在常年俯瞰覆雪的冬都,或许也会让瞳孔也覆上一层冰冷的傲慢,气质同样会被压弯贫民窟屋脊的冷酷冰雪同化。

    “但事实上,我的目的就如委托中所说,只是想知道神明真正的死因罢了。”

    银行家凝视着客卿金色的眼睛,声音压得极轻,用算得上是亲昵的耳语低声呢喃。

    那些曾发生在璃月的旧事早就被雪国刺骨寒温磨灭,隔着千重山万重水,在云来海呼啸的风暴中逐渐失真。

    苦难并不会因为回忆而刻骨铭心,反倒会因为自我保护的缘由迅速淡化,直到具体事例不可考,只有从垂见神明的麻木中回味一二。

    “非常感谢你在这场闹剧中的出演,但委托已经结束了,旅者。”

    “毕竟,你早就将神明带到我眼前了,不是吗?”

第四百九十八章 冰中水镜

    或许是潘塔罗涅注视钟离的眼神太过炙热,又或许是话语中的暗示太过明显,旅行者不自觉的挡在了钟离身前,而凝光似乎也听出些深长的意味,当即将手背在身后,朝逢岩与刻晴做出包围对方的手势。

    千岩军毫不掩饰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但潘塔罗涅仍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显然没有将这些看似杀气腾腾的千岩军放在眼里。

    “所以……富人阁下,我可以认为是你、以及你所属的愚人众组织全权策划了这场罪同叛国的典仪吗?”

    凝光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但潘塔罗涅只是歪着脑袋蹙眉,表现出惊讶与无奈的神情,黑檀色的发丝垂落在眼镜前,嘴角勾起的嘲讽意味却越发浓重。

    “背叛璃月这么大的罪名,区区在下可承受不起。”

    “我只是因为远隔重洋,不得不借他人之口,向大名鼎鼎的旅行者发布委托,而后又恰逢其会的收到了银原厅的商业邀请……本想借此机会跟天权大人谋面,谁曾想竟见到了璃月人迎接新神的场面。”

    潘塔罗涅双手交握于身前,看上去温和而无害,遣词造句中甚至还带着璃月人特有的文雅,与某位说话直来直往、整天想要和人战斗的末席截然相反。

    但瞧瞧宴会厅中杯倾碗覆、遍地狼藉的局面,迎接新神这种话听起来更像是讽刺。

    “作为至冬国派往璃月的特使,在下本应受璃月法律保护,但我只是出席正常的商业活动,便遇到此等叛乱……将至冬来使置于险地,这难道不是七星的失职吗?”

    潘塔罗涅反客为主,摆出至冬使节的身份,指责璃月对外国使节的保护措施存在纰漏。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所述论调的正确性,数道狭长的水光棱镜突然在席位前的半空中展开,从水镜中钻出的是如繁星般抽亮的水元素力。

    在感知到水元素的瞬间,旅行者与凝光等人便警惕起来,但这些璀璨的水元素力在空中猛烈变轨之后,不约而同地向着宴会厅正中呼啸而去,逐渐凝聚成三颗六面骰子。

    凝光立刻认出了宴会厅上空的水元素力属于消失许久的夜兰。

    此道法术乃是夜兰家传,由方术籍册中记载的术法改良而来,本是一种卜算之法,需以古钱三枚投掷之后,卜出最吉卦象方可发挥最大威能。

    而夜兰将古钱外观改良为骰子之后,也需掷出六六六的大数方能最大化发挥这道术式的威力。

    但宴会厅顶上的骰子只是显示出一三四几个数字便瞬间崩溃,紧接着轻盈且有粘性的水元素丝线如蛛丝般黏在了房间各个角落。

    片刻后所有丝线骤然绷紧,一道身影也从水镜中倒飞而出,借着宴会厅顶部横梁稍做卸力后,便颇为狼狈的落地。

    “夜兰小姐!”

    派蒙认出了倒飞而出的身影,只不过如今夜兰的状态很不好,向来隐藏在暗中的幽客被细碎的水光棱镜贯穿了的左肩,锁骨后探出的尖端正滴滴答答往下淌血。

    在夜兰落地的瞬间,水光棱镜猛然扩大,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从镜中出现。

    即使肩膀受伤,夜兰手中仍紧握着幽蓝色的长弓,指尖凝出的箭矢骤然射出,飞向泛起涟漪的镜面。

    但那数发几乎能斫入石板数寸的破局矢箭尖,却在靠近水镜时逐渐悬停在空中。

    原因很简单,因为它们被悬浮在空中的冰棱之花悉数封冻了,极寒之气以来者为中心氤氲扩散,凡其身姿掠过之处,一切都被纯白的冰雪冻结。

    身着仪仗制服的冬国仕女踩着薄冰从水镜中踏出,腰际多个相连的金属环扣闪着冷光,交叉束缚的皮质海蓝色腰带与挂在腹部的斜眼相得益彰,洋流般的靛青色衣摆延伸到脚踝处。

    见此情景,旅行者拔出了藏匿在身后的无锋剑,身体微屈随时准备进攻。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面前这位愚人众仕女方才同时使用了冰与水两种元素力。

    凝光则是瞥了夜兰一眼,想要确认对方的状态,但夜兰只是面不改色的拔出了嵌在肩膀里的水镜碎片,快速用随身携带的药粉止血后,朝凝光微微摇头。

    “哦?伊琳娜,你也遇到了不明人士的刺杀吗?”

    潘塔罗涅朝身旁的仕女随口问了句,便将视线投向捂着肩膀的夜兰,披在女子肩后的那件白纻飞练帔同样染上了血渍,雪白的毛发粘成一股一股的,不复初见时的蓬松柔顺。

    “的确如此,潘塔罗涅大人。”

    伊琳娜神色平静,收起了弥漫在身侧的元素力与水镜,双手交叠在腹前,恭敬的站回潘塔罗涅身后。

    即使吃了这种大亏,夜兰仍用眼神示意凝光不要轻举妄动,而后收起长弓,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富人身后的冬国仕女……更确切的是看向冬国仕女手腕上的幽蓝色镯子。找书苑www.zhaoshuyom

    早在旅行者等人藏身桌下躲避千岩军搜查时,夜兰就察觉到了家传玉镯因互相靠近而产生的感应,随即便借由转移千岩军士兵注意力与众人分道扬镳,循着玉镯间的感应回到黄金屋二楼愿望石天幕的位置。

    在那里,夜兰碰到了前来收集实验数据的藏镜仕女。

    或许是同样具备幻形藏身的能力,伊琳娜几乎是在瞬间便发现了隐匿在水元素潜形里的夜兰,战斗随即开始。

    直到两人交手,夜兰才震惊的发现对方竟然能够同时使用水、冰两种元素力,这是除异乡的旅者外,她迄今为止所见过的第二位双元素力使用者。

    “你应该就是潘塔罗涅大人说老鼠吧……夜兰?”

    伊琳娜抬手凝聚出数量庞大的细碎水镜,字正腔圆的念出夜兰的名字,森寒的坚冰同样成为伊琳娜的助力,透过流动的水光,夜兰几乎都能看到藏镜仕女脸上那冷漠淡然的表情。

    闪烁着寒光的棱镜旋转着朝夜兰飞来,边缘极为锐利镜面限制了夜兰的移动,而她同样没法预测展开的水镜会将伊琳娜送抵何处,泛着涟漪的水镜又会在何时冻结消融。

    这几乎称得上是夜兰获得神之眼后,所经历最艰难的战斗之一。

    好在夜兰在执行任务前便记住了黄金屋建筑群的设计图纸,借由家族所传的方术仪盘,她成功控制了伊琳娜唤出的水镜,将传送地点设置在了黄金屋宴会厅中。

    若非如此,此刻的夜兰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第四百九十九章 计划通!

    “除此之外……潘塔罗涅大人,实验数据已经收集完毕。”

    伊琳娜清冷沙哑的嗓音在银行家耳畔响起,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极不想在潘塔罗涅面前失去应有的仪态。

    愚人众十一执行官虽互称同僚,但私下仍有数之不尽的勾心斗角,自然也因此延伸出各自的派系和忠仆。

    而伊琳娜真正的效忠对象并非面前富埒陶白、赀巨程罗的大银行家,而是愚人众十一执行官的第二席【博士】多托雷,此次跟随潘塔罗涅同行,除了保证潘塔罗涅安全外,还有收集博士所需要的实验数据的任务。

    这也是管家罗素称呼潘塔罗涅为老爷,而伊琳娜极为公式化称呼潘塔罗涅大人的原因,即使她被市长先生委任为潘塔罗涅的秘书,但于伊琳娜而言,潘塔罗涅并非养育她成人的【仆人】阿蕾奇诺,也不是赐予她力量的【博士】多托雷。

    所以当潘塔罗涅取出那只幽蓝色手镯,想要赠予伊琳娜时,向来冰冷且不近人情的冬国仕女才会表现出刹那的茫然与不解。

    她只当这是博士最新研发的测试装置,由潘塔罗涅大人代为转交,毫不犹疑的将其戴在了手上,并在银行家告诉她有老鼠觊觎着这只手镯时,表现出极为冰冷的杀意。

    只可惜让夜兰趁机逃了出去,而如今的宴会厅满是璃月士兵与掌权者,为了不影响博士与潘塔罗涅大人的计划,伊琳娜只好罢手,退回观景席位上。

    听到伊琳娜的汇报,潘塔罗涅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随即又将目光转回夜兰身上。

    “哦?我看这位不明身份的夜兰小姐倒有些眼熟……想必在璃月也是身居要职。”

    潘塔罗涅慢条斯理的开口,语气是说不出的温和,只是这种温柔有别于发自内心的安宁,更像是暴雨欲来前夹杂着尘沙的山风。

    银行家并不担心夜兰会出言指认伊琳娜,因为夜兰的身份同样见不得光,虽然宴会厅里的大部分宾客都已经撤出,但仍有不少无关人士留在场中,用或热切、或惊奇的眼神审视着宴会厅中的变故。

    凝光此刻同样进退两难,她知道潘塔罗涅有恃无恐的原因,囿于七国明面执政者共同遵守的外交协定,出使他国的使节拥有极大的外交豁免权。

    即使如今璃月已与至冬交恶,但无理由的扣押、攻击他国使节,仍然会被视为对他国执政权威的严重挑衅,甚至可以说是宣战前的预告。

    除了某个孤悬海外、封锁日久的岛国,各国执政者几乎不会贸然对他国使节动手。

    凝光作为璃月当下的最高领袖,行事必然要考虑各方面的影响,以免七星与国家权威受到损害,如果想要对潘塔罗涅发难,必须掌握对方犯罪的确凿证据,否则也是无可奈何。

    而方才从水镜中逃出夜兰显然收集到了某些证明,但同样受限于暗探的身份,她的证词只能加以整理后由凝光参详谋划,无法用以国与国之间罪犯指证。

    众所周知,间谍甚至都不适用提瓦特大陆通用战俘管理条例,一旦被敌国抓住,等待夜兰的无非是严刑讯问与死亡。

    何况夜兰身份的暴露,对凝光而言同样有害无益,毕竟如今的宴会厅中已经有世家商贾用怀疑眼神打量着夜兰,揣测这位不明身份的璃月人士与天权星是何种关系。

    凝光那双本就赤红的眼眸在昏沉灯光下更显幽深。

    单凭口舌之利很难从潘塔罗涅那里讨得好处,更何况即使凝光知道富人与此次银原厅的造神有关,甚至掌握了关键性的证据,恐怕也不一定留得下看台上的愚人众执行官。

    毕竟执行官的实力有目共睹,凝光也不认为潘塔罗涅真的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银行家。

    潘塔罗涅此时仍然笑着,似乎未觉凝光脸上渐沉的神色,那种难以形容的眼神仿佛像是在怜悯宴会厅中的所有人,同情他们宁可苟活于神明权威之下,受到神明愚弄而不自知。

    言语上的交锋并没有占得便宜,在知道事不可为后,凝光眉眼间严肃隐去,朝夜兰使了个眼色后,用冷淡且疏离的语气回答潘塔罗涅的指责。

    “很遗憾让至冬使者看到这样的场面。”

    “按照璃月的外交原则,还请富人阁下与伊琳娜小姐下榻玉京台厅殿,等处理完此次事件的主谋后,再行商讨赔款事宜。”

    凝光对夜兰的身份避而不谈,暂时性选择服软,而还没厘清局势的派蒙急切的向前探出身子,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旅行者眼疾手快的拉到身边,捂住嘴巴。

    平时看起来憨憨的少女可不傻,她也能大致理解凝光与夜兰的忌惮,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自然选择了手动禁言派蒙小笨蛋。

    宴会厅中气氛古怪,众人都没有再开口,潘塔罗涅突然出现与委托调查之事似乎就此揭过,但很快,某道有些恍惚的女声便不合时宜的响起:

    “是你们…愚人众、博士、那些徽章…假的……”

    戴着枷锁、被多位千岩军同时押送的宁兰似乎暂时恢复了神智,找书苑随着潘塔罗涅的出场,她突然瞪大眼睛挣扎起来,断断续续的言语中充斥着对愚人众的指责。

    凝光皱眉看向胡言乱语的宁兰,又转头看向席位上的潘塔罗涅,赤红的眸子闪过几抹亮光,随即挥手示意佑旭放开正歇斯底里、剧烈挣扎的宁兰。

    宁兰的神之眼已然熄灭,失去元素力的她几乎无法对周围的人群构成威胁,既然如此,凝光倒也愿意顺水推舟,让宁兰当场指证愚人众的罪行。

    宁兰说的话很快引起了宴会厅中所有人的注意,旅行者、刻晴以及部分千岩军士兵已经用虎视眈眈的眼神盯着潘塔罗涅。

    而夜兰则是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悄悄挪动脚步,来到靠近墙壁的阴影处,随时准备离开此地。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多留无益。

    面对宁兰逐渐具有条理的指责声,潘塔罗涅依旧保持着从容且冷淡的微笑,似乎对此早有预料,用低沉且柔和的嗓音打断对方的讲述:“原来宁兰小姐在这里……非常感谢您替我向旅行者转达委托任务。”

    银行家俯身,微卷的墨发如瀑倾泻在肩边,悬于眼镜架的纤细丝线轻微晃动。

    “不过在前往宴会厅的途中,我倒是遇到了您的一位朋友,想必他也非常乐意与您再度会面。”

    潘塔罗涅向右手边走了半步,侧开身子,将视野最好的位置让给来者。

    “麻烦您了,法玛斯阁下。”

第五百章 何物将复返?

    “诶?臭保底人?”从潘塔罗涅口中听到熟悉的名字,旅行者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席位之上的阴影处,而派蒙趁机挣脱的旅行者的禁锢,同样好奇的抬头注视着大银行家身侧,忍不住叫出了声。

    “刚刚是谁在喊我保底人?!”席位上传来法玛斯咬牙切齿的声音,紧接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少年俊朗的面容,以及手里端着的那份尚未吃完、还在插着精致甜品勺的落落莓蛋糕。

    鲜红的落落莓酱顺着勺子的间隙往外滴落,就像被谋杀者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

    “呃……”派蒙急忙捂住嘴巴左顾右盼,心虚的躲回了旅行者身后。成功吓唬到小派蒙后,从栏杆后探出头的法玛斯脸上浮现出温和的微笑,不甚明朗的光线从背后而来,让他的脸沉浸在一片阴影之中。

    正常情况下,笑容可能会抵消眉眼带来的锋利感,可惜背光强调了五官上的特质,以至于这个笑容反而让法玛斯看起来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反派角色。

    少年快速扫了眼宴会厅中的所有人,最后似自言自语般叹了口气。

    “北国银行的友谊好像不那么容易获得啊……”众人对并不清楚法玛斯出现在此处的目的,但宁兰却在少年目光落下的瞬间,像是被烫到般移开了视线,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沿着后脑勺攀上了天灵,她整个人似乎被施加了定身法愣般定在原地。

    心脏的剧烈搏动中,宁兰指责愚人众背信弃义的话语声陡然哽住。宴会厅里的众人疑惑回头注视着不再出声的宁兰,而距离席位最近的凝光却后知后觉般迎着法玛斯的目光看了回去。

    她并未从法玛斯那双赤红的瞳孔中看出任何情绪,唯有神明一贯的冰冷与淡漠。

    直到此刻凝光才惊觉法玛斯要做什么,刹那间的灵感让她本能做出了反应。

    “佑旭!离开宁兰身边!!”凝光高声急呼,抬眼时却发现法玛斯手中赫然多了一柄雕刻着哭泣假面的手杖,底端尖锐,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完全可以当做利器使用。

    “跑慢了……可就得陪葬了哦?”法玛斯赞赏的朝凝光点点头,似乎有意给押送宁兰的千岩军反应时间,以少年所在席位为中心的空间发出清脆的嗡鸣,周遭的事物如同泡影般不断碎裂。

    火焰在法玛斯紧握的手杖上升腾,向外扩散的红色光晕作为点缀,饰金着红,而在普通人眼中,看到的却是整个宴会厅正在火焰的炙烤下不断融化,目之所及皆带着重影与回音。

    或许蚁穴中的蚂蚁也曾经感受过顽童投来的目光,生命位格上的威压引发的巨大恐惧在凝光的血液里流窜,使得她的双手都微微发抖。

    银原厅为了唤回盐土的母亲,在璃月大地上实现前所未有的召神伟业,无数与赫乌莉亚相关的记忆齐聚黄金屋,凝结成的深不可测的深潭,所造成的影响却也不及法玛斯此刻显露出的威压。

    下一瞬,火焰鲜亮的色彩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兀按掉开关的映影机,悬浮在空中的手杖吞噬掉声音,以超越凡人认知的速度朝宁兰的心口刺去。

    除钟离外,宴会厅中的众人恐怕都没法看清法玛斯攻击的动作,更不用说动手拦截。

    而唯一能够阻止少年进攻的钟老爷子,只是用那双黄金般的瞳眸平静的注视着即将到来的伤亡,丝毫没有展露实力的想法,缀着岩纹的衣角翩跹,卷起气浪的声音。

    他清楚银原厅召神事件发生的原因,便是璃月摆脱了神明的存在。信仰是神明最为稳固的力量来源,而岩王帝君则是璃月千百年来的唯一正神,其地位无可撼动,璃月百姓为他着书立碑,将他的功绩铭刻于石碑之上,撰写在史书之中,万家生祠供养,日夜香火不辍,如此璃月上下有节,纲纪四方。

    而这一切最基本的条件,便是神明统治国家。在璃月过往三千八百年的历史中,钟离始终执掌着国之重器,从未完全将国家权利放予他人。

    如今岩神故去,以璃月八门为代表的商业资本和门阀世家显然也知道,只有岩王帝君的意志与恩眷存在时,璃月七星才有掌握国权的正统性。

    倘若没有帝君站台,缺少了砝码的天平只会迅速恢复其应有的平衡,凝光固然手段通天,但想要和这些存续百年的世家扳手腕,还是少了些底蕴。

    此次造神事件无疑是璃月八门与他国势力对七星权威的挑衅和试探……钟离同样期待着,失去神明的震慑后,凝光能够做到何种地步?

    附着残阳火光的手杖在空气中显现出所有色彩,夜幕降临,群星闪烁,灼热的温度让呼吸都泛出白雾,旋即又消失不见。

    宁兰惊恐万分地与法玛斯对视,日光像血一般滴入她的双眼,她嚎叫着站在光中,但众人都无法看到她的身影。

    手杖如热刀切割黄油般刺破了宁兰的心口,伤处的血液翻涌沸腾,仿佛豁开黄金屋地下熔铸车间里,盛满灼热液态黄金的高温熔铸炉。

    火焰会将宁兰直接蒸发,就像那些葬身在烬寂海的冒险家,什么都没法留下。

    除非象征希望与转机的微风拂过。光线不断轮转的刹那,一道灰白的残影迅速掠过宴会厅,径直冲向跌坐在场中的宁兰。

    残影法玛斯投掷出的手杖相撞,爆发出通天彻地的声浪与尘屑,以及飘飘然洒落、似雪花般的晶莹粉末。

    宴会厅中的众人惴惴不安,唯有在紧急情况下,被千岩军士兵按倒在地上的犯人还有力气挣扎,更有甚者还大着胆子伸出舌头,舔了口落在地上的。

    “呸呸…好咸!这是谁家的盐卤?”闻听此言,刻晴、凝光、钟离与旅行者等人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宴会厅中央,会场中的热意还未完全散去,一支霜华矢从归终机轰破的大洞中疾驰而出,裂分成无数的碎冰,稍稍减少了烧灼之感。

    等到盐尘与热浪散去,宁兰的身前已经站着一位衣着古朴华美、眉眼柔顺的陌生女子。

第五百零一章 请在繁星中寻找我

    提瓦特大陆的占星术士普遍认为,“命之座”是神之眼持有者命运在星空上的映射,过去、现在和未来,所有的一切都在其中昭示。

    但事实上,星空之上所昭示的命运不止那小部分的神之眼持有者,而是覆盖了提瓦特大陆的所有生灵。

    星流浩瀚如海,在时间的尽头接住了无数凡人流离失所的眼泪,然后把他们无尽的悲欢仇怨推向终末,直到再无人知。

    而如今漫天璀璨的星辰中,那座早已熄灭、昭示着“盐”的命星再度焕发出耀眼的辉光,引得天穹周围的其他星辰临时改变轨迹,暂避锋芒。

    今晚提瓦特大陆的星象变化,对须弥教令院明论派的部分学者来讲,是堪比“重绘星图”的重大打击。

    由于他们论文中研究的星辰距离赫乌莉亚的命星太近,受星象变动的影响,这些学者不得不重新规划论文方向,耗费数月甚至数年心血的演算绘制的星图尽皆付诸东流。

    今夜无数正在观星的明论派学者难以置信的跪地哀嚎,让偶然路过观星所的其他学派学者忍不住感概:

    “这群研究星星的家伙果然还是疯了。”

    暂且不谈赫乌莉亚对须弥学者的影响,当钟离看清宴会厅中央那与千年前别无二致的身影时,竟然也产生了片刻的恍惚,随即在震惊与疑虑的心绪中向前走了两步,脱口而出:

    “……这不可能。”

    话音刚落,钟离后知后觉的停下脚步,迅速恢复了以往沉稳持重的模样,用那双带有审视意味的金眸注视着赫乌莉亚,似乎在考量着某种可能性。

    展台上的赫乌莉亚面容清冷,银亮的眸中是无奈与温柔,灰白的长发在颈后用瑰色发簪束成低马尾,衣袖上饰有盐花般的晶状纹路,纯白的长裙华美但却是极为古老的款式,裙摆遮掩下是青藤与皮革编织的鞋履。

    纵使她深爱的孩子曾将剑刃插入她的心口,纵使她深信的祭祀在白布猎猎作响中低吟背叛的曲调,但那些曾经的怨恨、忿怒、失望、痛苦已尽皆融化,消失在灿烂雪白的盐乡之中。

    盐已重构于爱与仁慈,从空中洒落的灰白盐晶附着在宴会厅的墙壁和餐具之上,原本宏伟的厅殿似是在瞬间披覆上千年光阴遗落的尘埃。

    众人似乎还没从法玛斯攻击被挡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躲在旅行者身后的派蒙探出头,在看清会场中的景象后,突然睁大双眼,用手指着展台方向惊呼。

    “诶!钟离!难道她就是……”

    “盐之魔神…赫乌莉亚。”

    接话的是眉头紧蹙、面色严峻的凝光,她的身侧乍闪出璨璨岩光,身体逐渐悬空;原本押送罪犯的刻晴此刻手持斫峰之刃指向展台中央,雷元素力翻涌激荡;先发而后至的甘雨站在归终机的轰出的大洞边,双手合十唤出冰灵珠,震慑四方宵小。

    与此同时,宴会厅的千岩军中暂时放下被镇压的囚犯,手持锋利的斧钺迅速移动,对主展台形成合围之势。

    以七星为首的璃月势力皆是如临大敌的模样,本该趁乱离开现场的夜兰同样震惊于突变的局势,稍做思量后,隐藏在角落里的幽客决定按兵不动,但注意力却并未像众人那样停留在赫乌莉亚身上,而是悄悄观察着潘塔罗涅和法玛斯的反应。

    目睹了赫乌莉亚复活的过程,潘塔罗涅扶着栏杆眯起眼睛,似乎并未太过惊讶,桌上的熏香升起袅袅烟雾,银行家的脾性本来就淡得像烟,说话也是平平淡淡,现在不显山不露水地坐在那里没有丝毫违和。

    “潘塔罗涅,这件事也在你们的实验计划中吗?”

    法玛斯显然对赫乌莉亚的出现早有预料,甚至还有饶有兴趣的侧头,询问身旁银行家的看法。

    少年干

    净柔白的耳垂上,一只暖红色的耳坠在昏色里摇曳,散发出微弱的淡光。

    “计划中并没有这项进程,即使是博士的紧急预案里也没有……但您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潘塔罗涅微微抬颔,从席位上的视野望过去,细致扫过每个死角。

    “真是遗憾,看来宁兰小姐在死局中找到为数不多的生存之法。”

    大银行家并不畏惧赫乌莉亚的魔神身份,他抬手接住落下的盐簇,稍稍揉碾后便任由尘粉从指缝间落下。

    “潘塔罗涅,你就这么想将宁兰小姐置之死地?”

    “再怎么说她也是愚人众的合作对象,阴谋戕害合作者的事迹要是传出去,愚人众本来就挺恶劣的名声只怕是雪上加霜……”

    法玛斯随口说着,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声音逐渐降低,紧接着是一段不算太长的沉默,月光穿过宴会厅的天窗,空气里浮现出盘旋的盐尘。

    又是几秒钟,好似再不说话便失礼似的,潘塔罗涅偏头看了眼法玛斯,单手扶着的栏杆,轻飘飘的微笑:

    “愚人众何时谋害过合作者?宴会厅里的观众有目共睹,我不过是向他们介绍新认识的朋友……向宁兰掷出手杖的人,不是您吗?”

    潘塔罗涅说得理所当然,语气没有丝毫停顿,仿佛类似的话早已萦绕百转千回。

    法玛斯闻言也不气恼,甚至表情都没怎么变,只是以近乎淡漠的态度观察着会场中的局势,眼中带着说不出来的情绪,仿佛同时包含着讽刺、宽容、怜悯与欣赏。

    “富贵儿,听我一句劝,钟离喜欢那种直来直去、看上去傻乎乎的执行官,你这么狡猾,平时聊天的时候很难让他有成就感。”

    “……另外,我扔出去的是你的手杖,上面有愚人众的徽记。”

    沉默再次出现,只是这次闭口不言的是潘塔罗涅。

    而造成如今这幅局面的赫乌莉亚仍然平静的站在宴会厅中央,坦然接受各方投来的不同的视线,她低眉颌首,把垂到脸侧的几绺发丝捋至耳后,然后伸出左手将神智不清的宁兰揽在怀中,像是想要聚拢她那如沙堆般倾颓的灵魂。

    此时宴会厅里的众人才发现,赫乌莉亚的遮挡在身后的右臂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衣袖断口处不停洒落的细碎盐粒。

    看在钟离的面子上,法玛斯在攻击时尽量控制住了力道,避免波及无辜的千岩军士兵,但战争之神掷出的攻击,即便是位格相当的魔神也不愿硬碰,对权柄弱小的赫乌莉亚而言则更加危险。

    一条胳膊换得孩子的性命,在赫乌莉亚看来,这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

    火焰炙烤,盐渍粘身,赫乌莉亚怀中的宁兰看上

    去茫然无措,像是受到过多刺激后,大脑自我保护机制启动时产生的不真切感。

    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宁兰大腿处的神之眼开始绽放出微弱的光芒,似乎是害怕眼前的景象如梦境般消散,宁兰用轻到几乎微不可闻的嗓音开口呼唤: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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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盐游记

    盐是地脉中的常绿珍宝,时节轮转的跃动脉搏。

    凡及活物,若是缺少了盐的滋养,便会如缺少泥土的花朵般凋萎,可惜盐的神明并未能长久存续,但话说回来,又有什么东西能够永不泯灭呢?

    虽然对世界千年演变已经有所预料,但见到如今归离集残破衰败的模样时,赫乌莉亚还是忍不住驻足了良久。

    似乎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在地中之盐的遗迹中,赫乌莉亚只是大致讲述了自己面临的困境,法玛斯给予的通讯仪器便断开了连接。

    在艾莉丝女士断断续续的话语中,赫乌莉亚几乎没能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除了通讯末尾的劝告:“往南边走…盐的慈母,世界早已不同往昔……”

    尽管赫乌莉亚选择避世,但却并非首次踏足归离集的土地,或者应该这么说,如今归离集的部分土地本就归赫乌莉亚所有,只是因为战争时期各路魔神在此混战,而盐神却没有能力将这些魔神驱逐出领地,不得不放弃了陷入战火的土地。

    如今记忆中的魔神再次出现,瞬间就让魈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魈思考片刻后,暂时放弃了动手的打算,转而跟在赫乌莉亚身后监视。

    赫乌莉亚想不出原因,殊不知负责清剿魔神残渣的降魔大圣此刻就站在望舒客栈顶层的屋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进入归离集警戒范围的赫乌莉亚。

    只不过魔神战争时期的钟离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对象,带着玄岩面具的岩王处事公正、决断无情,如同永恒的磐岩一样冷硬,那偶然流露出的无边杀伐之相足以震慑任何尚有知觉的生灵。

    前几日进入璃月的是【战争领主】哈尔帕斯,现在【盐母】赫乌莉亚又踏上了归离集的土地,璃月已经繁荣到会引起这么多已逝魔神的注意了吗?

    神明的回忆与草史莱姆的记忆碎片融合,赫乌莉亚对如今的世界并非一无所知,但却也只限于草史莱姆最近所闻所见的画面与言语。

    教之以智,律之以德,坚其筋骨,众志一心,四者汇之而成归离集。

    赫乌莉亚的权能比之往昔更加弱小,就连生命特征似乎都发生了改变,即使是以他夜叉的实力,也能轻易制服眼前的盐之魔神。

    只是强大如摩拉克斯与哈艮图斯,也未能维持长久的统治,荻花洲上遍寻不到琉璃百合的身影,赫乌莉亚伫立在荒芜的平原上,远处残阳如血,满目荒凉。

    那里理应是漩涡魔神奥赛尔的领土,但赫乌莉亚已经感受不到海边的威压。

    尽管骄阳裂港的战争已经结束,并且帝君亲口承认引魔神入港乃是他的谋划,但魈上仙仍对璃月港遭受的战乱感到自责。

    尽管这么说有些不太尊重这位称得上是善良的魔神,但魈可以确定,彼时的赫乌莉亚死得很彻底,就连居住的神殿都被劫后余生的暴民洗劫一空,除了满地的盐渣,什么都没有剩下。

    归离原上的赫乌莉亚看上去和少年仙人记忆中的盐母别无二致,但魈在仔细感受后却又发现了诸多不同。

    所以当赫乌莉亚发现归离集的土地虽然荒凉,但却并无魔物肆虐时,还是颇感惊奇。

    出于对相邻魔神的警惕及战备所需,尘王哈艮图斯曾以东道主的身份邀请赫乌莉亚前往归离集共饮闲谈,彼时的岩王摩拉克斯同样列座其中。

    想必往昔浅海漩涡的霸主,同样在时间的磨损下身死魂销。

    起初摩拉克斯还对赫乌莉亚抱有戒备与杀意,但很快他就看出了盐神的柔顺与弱小,而哈艮图斯的许多观点则与赫乌莉亚相似,在长此以往的走动中,两位神明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建立了相当的友谊。

    魈手握翡绿长枪

    ,青黑色的业障在身侧不断浮沉。

    港城已经入夜,四处张灯结彩,灯饰繁变,可谓琳琅满目,燃时万火齐明,金碧相射,满城皆洋溢着锦绣光辉,耀得如白昼一般明亮,远远的彩带灯棚上,不但盘踞着蜿蜒如飞的灯龙,又缀有喷泉射珠溅玉,流光溢彩。

    在此后的很长时间里,地中之盐以南都是无主之地,直到【归离双王】出现,附近的土地才结束了上百年的混乱战况,迎来短时间的和平与安宁。

    经历千年战斗磨砺,魈自认心性坚韧,可当他看到赫乌莉亚那熟悉的面容与衣着时,还是忍不住瞳孔巨震。

    若是当初在望舒客栈时,他便阻止法玛斯进入港城,璃月也不会祸逢此等大难。

    所以当诸事尘埃落定后,魈魈加大了对归离集魔物的清剿力度,荒原上本就稀少的丘丘人和史莱姆遭了大难,被迫东躲西藏。

    “是岩王清理了此地的灾祸?还是尘王离去震慑了四方宵小?”

    赫乌莉亚因服饰与举止被看守入港大桥的千岩军拦下盘查,站在拱门飞檐上的魈深深看了眼面对士兵盘查、态度柔顺的赫乌莉亚,然后极目远眺着黄金屋方向。

    在赫乌莉亚因凡人背叛逝去后,魈还曾跟随帝君前往盐土接收逃难而来的凡人。

    他觉察到港城中异常的信仰涌动,身为岩神眷属的夜叉同样感知到帝君稳若磐岩的神力,稍做权衡后魈收起了和璞鸢,玄青色的业障波动,少年仙人瞬间消失不见。

    “这难道又是帝君……钟离大人的计划?”

    赫乌莉亚的目标相当明确,在归离集的荒原伫立片刻后,她继续沿着道路朝南方前进,直到来到天衡山边缘的栈桥造景处,入目便是恢弘伟岸的璃月港城。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赫乌莉亚向着南方的海边而去。

    归离原迎来了少见的安宁,就连过往的客商与蒙德的吟游诗人都在赞叹,纵使失去帝君神谕,璃月七星的治理仍卓有成效,就连港城野外都是如此清平。

    作为在魔神战争早期追随岩神摩拉克斯的护法夜叉,魈自然也见过地中之盐的慈母,虽只是寥寥几面,但仙人自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如果说刚才只是怀疑,那么现在魈宝就可以肯定的说,赫乌莉亚的出现必定与钟离大人有关。

    “帝君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魈的身形重新出现在天衡山顶,平静的注视着灯火辉煌的璃月港。

第五百零三章 盐游记·其二

    “留步,千岩军巡查!”

    “陌生人,请出示七国官方提供的通行公验或身份证明。”

    在赫乌莉亚即将踏入璃月内城时,守桥的千岩军士兵同样注意到了衣着不似常人的盐母,当即来到对方面前例行盘查。

    “千岩军?实在抱歉,我并没有通行凭证和身份证明。”

    赫乌莉亚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如同璃月古时的大家闺秀,向盘问自己的士兵行礼。

    守卫桥梁的千岩军士兵并没有被赫乌莉亚的表象所迷惑,在听到对方无法提供通行公验和身份证明后,他眯起双眼,目光立刻锋锐起来。

    “银、银原厅…您是宁兰大人的母亲?”

    即使是长期看守璃月大桥的千岩军士兵,也从未听说过地中之盐尚有百姓居住,更不知道赫乌莉亚的姓名,因此守城士兵只能抓住唯一的线索,带着疑惑与疑惑开口:

    “那么夫人,容我冒昧询问,您的孩子姓甚名何?家住璃月何处?是否需要我们帮忙通知?”

    负责盘问的千岩军同样皱起眉头,露出思索的表情。

    “赫乌莉亚…地中之盐?”

    千岩军士兵恭敬的登记了赫乌莉亚的信息,侧身让开道路,还不忘提醒对方:

    而银原厅的主管宁兰虽然看上去稍显柔弱,但出手却阔绰大方、行事果断狠辣,许多璃月底层的矿工和士兵们都认为,宁兰会是下一届七星的有力竞争者。

    赫乌莉亚语出惊人,而听到宁兰的名字后,守桥的千岩军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展开胳膊向前探出身体:

    璃月街道两旁热闹非凡,一排红漆栏杆利落地隔开了车水马龙和络绎不绝的行人,再靠外点是巨大条石砌成的结实渠岸,岸边上栽满了各类灌木竹林,水渠旁边是还未盛开的霓裳花与琉璃百合。

    在进行例行检查时,另一位守桥的千岩军士兵已经用元素力检测装置确定赫乌莉亚并没有携带含有元素力的违禁品,更不是神之眼持有者。

    提及自己的孩子,赫乌莉亚绷着的眉眼柔和下来,睫毛簇拥着少有时分漾着滢滢清波的眸子,抿紧的唇微微颤抖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的名字叫宁兰,居住地……应该是叫银原厅?”

    最让赫乌莉亚感到奇妙的,当属璃月外展的霄灯招牌,径足有三四尺长,六壁由五色琉璃所制,内燃烛火时无风自转,晃耀夺目,中部朝外的位置则用红墨工整描绘着诸如“和裕茶楼”、“北国银行”、“明星斋”之类的招牌。

    守桥士兵开始连珠串般的发问,用目光从头到脚仔细审视着赫乌莉亚,想要判断对方是否藏有武器,抑或是未登记的神之眼持有者,而赫乌莉亚还是那副优雅柔顺的模样,开始逐一回答士兵提出的疑问。

    而赫乌莉亚既没有藏匿武器,也并非原神,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守桥士兵得出了赫乌莉亚不具有威胁性的结论。

    千岩军态度的转变同样让赫乌莉亚感到惊奇,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询问的欲望,欠身表示感谢后,迈步进入灯火辉煌的港城。

    “我名赫乌莉亚,如果记忆无误的话,我走出的土地如今名为“地中之盐”,进入璃月港是为了看望我的孩子……”

    赫乌莉亚来自地中之盐,本就是调查时难以统计的区域。

    许多璃月百姓虽然在七星与帝君治下,但因居住地区过于偏僻分散,总务司进行普查时也难以尽数记录人口数量,部分居民的确没有办法提供身份证明。

    廊桥棚楼里正上演着方术异能,歌舞百戏,鼓吹乐声不绝于耳,即使隔得老远,也能清晰地听到一阵阵欢呼叫好声排山倒海而来。

    银原厅主管宁兰的名字并不像天权凝光那样家喻户晓,但对守卫道路关隘的士兵、盐井矿场工人和码头水手来讲却是如雷贯耳,毕竟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食盐开采和运输的参与者。

    千岩军士兵立即挺直腰板双手侧握长枪,将枪尾重顿在地面,朝赫乌莉亚敬礼。

    “该怎么说呢……”

    前些日子的战争影响正在淡去,绯云坡街道不但衔接着纵横交错的街巷,还有无数幡幌迎风招展,道路两侧堆放着为海灯节提前准备好的灯山,当它们齐齐点亮时,几乎要将黑夜都照得亮如白昼。

    变相来说,他们都在银原厅的辖制下工作,养家糊口。

    神之眼象征着持有者强烈到极致的愿望,几乎没有人会选择将愿望隐藏起来,绝大多数原神都会将神之眼安放在身上较为显眼的位置。

    从偏僻地区赶来港城看望孩子的父母,这对守桥士兵来讲并不稀罕,每天几乎都遇得上好几位,但绝大多数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像赫乌莉亚这样看上去如此年轻的母亲倒是少见。

    “尊敬的夫人,欢迎来到千帆之城,璃月港。由于受天灾影响,璃月北码头暂不开放,如果您有乘船需求,请前往南码头津渡。”

    按理来说盘查应该就此结束,但出于好意,守桥士兵还是询问了赫乌莉亚是否需要帮助。

    然而等进到内城后,即使是经历过魔神战争的赫乌莉亚,也忍不住为摩拉克斯治下人类所创造出的繁华盛世惊叹。

    “帝君在上,实在抱歉…夫人,我没想到您会这么年轻……”

    守桥的千岩军士兵并不担心赫乌莉亚谎报身份,毕竟璃月港每日的出入城记录都会送抵总务司进行核查,若是有旅客被查出冒充七星八门长官亲属,等待谎报者的恐怕就是牢狱之灾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从什么地方而来?进入璃月港的目的是什么?”

    最后是数之不尽的铺席,街上罗绮如云,多是妆造清雅动人的少女,跟在她们身边的则是打扮得胡里花哨的风流少年,此般种种具汇在一起,构成了最繁盛浩闹、生机勃勃的画卷。

    赫乌莉亚蹙着眉尖,垂落的嘴角连着肌理拉出的纹路荟聚成明晰的线条,像是陷进了回忆的泥沼中。

    在赫乌莉亚过得乏善可陈的几百年时光里,哪怕穷尽言辞也难以描绘出如此盛美的画面,置身其中,恍惚间如临梦境,是地中之盐从未有过的喧嚣与美好。

    “哈艮图斯…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你向我描绘的景象,原来都是真的啊……”

第五百零四章 千花万蕊,慈母哀悲

    赫乌莉亚怀缅并没有持续太久。

    顺着街道进入绯云坡后,她同样感知到了异常的信仰洪流涌动,那庞大到遮蔽星空的信仰朝黄金屋方向汇聚,仅仅是从记忆中回味到一丝余韵,就足以让人战栗得屏住呼吸。

    只可惜赫乌莉亚已经失去了收集信仰的能力,那信仰中夹杂的呼唤萦绕在盐母耳边,随后又像是被狂风吹散的云层,消失不见。

    但这已经能为赫乌莉亚指明方向,她加快了脚步,朝着黄金屋方向而去,而在抵达黄金屋大门前时,宁兰聚拢的信仰终于抵达了顶点,星空之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至冬国天际绸缎般的极光。

    遗憾的是这样的盛景,唯有魔神或灵感通达之人方才有幸得见。

    当赫乌莉亚赶到黄金屋时,才发现此地已经被先前见过的千岩团士兵们包围,而在这些士兵身边,还摆放着哈艮图斯发明的“翳狐机关”,也就是如今世人口中的“归终机”。

    盐土的母亲说出了她复活后最为严肃的劝阻,或许是因为曾经的忍让与迁就,赫乌莉亚的语气听上去更像是恳求,而非魔神对凡人毋庸置疑的命令。

    周围的千岩军只感觉带有脱水感的微风掠过,稍有恍惚却发现一切如常。

    只有身为当事人的潘塔罗涅与凝光才明白,赫乌莉亚行礼的对象恐怕并不是他们,而是在席位上吃着小蛋糕的法玛斯,还有抱着胳膊站在凝光与旅行者身后的钟离。

    “孩子,请不要再说了。”

    战争则弥漫着铁锈味,像是铸造厂与琉璃车间咆哮着迸裂出的光芒,即便是隔着这样的距离,赫乌莉亚也能感知一团不洁的暴烈火焰正在世界表皮之下闷燃。

    尽管从未见过宁兰的真实面貌,但赫乌莉亚还是在瞬间便判断出坐在宴会厅中央的就是当年盐土“人之王”的后裔,银原厅如今的主管,宁兰。

    赫乌莉亚眉眼低垂,脸上的温柔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哀愁与不知因何而起的忧虑。

    “我不明白,母亲,我不明白…您在担心什么?”

    “母亲,您还好吗?”

    而此刻赫乌莉亚已然踏入宴会厅中,入目便是跪倒在地上的宁兰,以及站在壁挂席位上、面带愉悦笑容,向展台掷出手杖的法玛斯。

    不论是摩拉克斯还是哈尔帕斯,两位魔神的力量都更盛往昔,夹在中间的赫乌莉亚仿佛赤脚行走在干燥且愤怒的土地上,而大地因干涸裂开的那些缝隙中还流淌着熔融状态的岩浆。

    对魔神而言,这样的攻击力并不特别,甚至可以说是稀松平常,但翳狐机关的操纵者无需拥有元素力,甚至只要会瞄准就能发挥出机关的全部威力。

    宁兰诚惶诚恐的跪伏在地,赫乌莉亚却温和的转过身,用仅存的手臂稍稍牵起裙摆,向潘塔罗涅与法玛斯所在的席位躬身示意,而后再度转动身姿,朝钟离、凝光与旅行者的位置行了相同的礼节。

    真正终结这段友谊的是赫乌莉亚的死亡。

    当赫乌莉亚的手掌抚上宁兰的脸颊时,经历绝望与惊喜快速转换的宁兰已经泪流满面,她断断续续的回应,随即又虔诚的跪在赫乌莉亚脚下。

    彼时众人尽皆称颂哈艮图斯的聪慧巧思,唯有赫乌莉亚提出了反对意见。

    她认为威力强大的武器不会终结人与人之间的战斗,只会让战争愈演愈烈。

    “母亲…我、我没有受伤……”

    如今盐母复苏,沉眠者却换成了尘王。

    赫乌莉亚曾见过这些机关发射时的模样,无数流光朝着目标区域轰击,直到将其炸为平地。

    环顾四周,她怎会不知道宁兰想要做什么。

    暗红色的烈酒倾倒满地,赤红的烛火如落日般搏动,隐约可闻的心跳声应和着灯光黯淡。

    但如今直面两位魔神战争期间赫赫有名的凶神时,仁慈的盐母还是忍不住轻叹。

    法玛斯坦然接受了赫乌莉亚的行礼,而钟离则是颇有涵养的颌首致意。

    更令赫乌莉亚惊惧的是,法玛斯与钟离的威压同时锁定在她的身上。

    “我的孩子……”

    在壁炉柴火的噼啪声中,有一种只有魔神能听到的音乐,而凡人若是不幸聆听,其眼中的世界就会变为玫瑰般的靓红色。

    宴会厅中的千岩军士兵与神之眼持有者无法辨认出神明真身,而在同为魔神的赫乌莉亚眼中,法玛斯与钟离就像是黑暗中的阳光,磅礴的权能如浪潮般以两人为中心涌动。

    往往当争吵发生时,神殿中侍者、仙家与祭司们都习以为常地远离,因为即使再如何激烈的冲突,也不会消磨尘盐二人的友谊。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由银原厅发起的盛大邪祭。

    赫乌莉亚露出温柔的微笑,转过头回应宁兰的呼唤,而后抬手抚摸宁兰的脸庞,就像千年前安慰人之王时的模样。

    在常人看来,赫乌莉亚只是向席位上的愚人众执行官以及璃月如今的统治者天权凝光展示友好态度,看上去虽有些过分恭敬,但对方毕竟是数千年前的魔神,所行礼仪与当今有所差异也不奇怪。

    “母亲,请允许我为您的降临献上祭品——这座原本属于恶神摩拉克斯的港城,璃月。”

    “摩拉克斯曾用阴谋篡夺了您的土地与荣耀,企图用谎言蒙蔽您最虔诚的信徒,但如今那依靠诡计登临神座的恶神已然逝去,这片失去神明庇佑的土地将奉您为新神……”

    “你没有受伤吧?”

    任何有形之物都会被时间的利刃杀死,哪怕神明亦不例外,百年、千年……时光的长度无法计量,无论长寿还是短寿的种族都必然会随时间流逝,遗忘一位已然逝去的神明,对魔神而言,这也是最为彻底的死亡。

    强忍着断臂的疼痛,赫乌莉亚在千钧一发之时,救下了失魂落魄的宁兰。

    这也是哈艮图斯与赫乌莉亚治国理念中为数不多的分歧。

    宁兰侃侃而谈,近乎狂热的阐述着早已规划好的政治蓝图,但当她抬头看到赫乌莉亚的脸色时,讲述声却逐渐变小,话语中满是不解与错愕。

    那时候尘王埋怨盐母的优柔寡断,盐母则是叱责尘王的磐石心肠,争论并不时常发生,就像庆云顶偶尔的电闪雷鸣、风雨交杂。

    从地中之盐赶往璃月港的途中,赫乌莉亚在沿途的游人行商口中听到过岩神摩拉克斯仙逝的消息,也曾在草史莱姆的记忆里看到哈尔帕斯动员“史莱姆大团结”的场面。

    魔神战争……饶过了谁,又吞噬了谁?

    不过赫乌莉亚并没有多少时间缅怀逝者,黄金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信仰震荡,她顾不上应付包围建筑的千岩军士兵,脚步轻点,径直朝归终机轰出的大洞飞奔而去。

    但若有一人铭记,神明便有再度归来之日。

    宁兰看出了赫乌莉亚的愁苦,她扫了眼包围展台的千岩军士兵与凝光等人,语调茫然的追问,但此刻的盐主终于展露出身为魔神应有的威仪,不再回答宁兰的疑问,只是用失望的眼神注视着对方,垂下环绕着宁兰的手臂。

    岩土的力量坚于表,固于里;难唤醒,更难抑。地震甚至都是大地最温和的颤动,仅是为了提醒众生,大地从未逝去,只是保持沉默。

    千年前,盐土的“人之王”举剑刺穿赫乌莉亚的胸膛,背叛了曾许诺下的誓言;而千年后的今天,盐土人王的后裔举行秘密典仪,仿佛命运复现般,再度背叛岩港之神摩拉克斯。

    背叛就像是弑神的诅咒,流淌在人王的血脉之中,且随时间流逝不断孳长。

    在这万花千蕊的血红时光之中,唯有一位慈母伫立在原地,为孩子们错误的选择感到哀悲。

第五百零五章 何处觅仁慈?

    母亲的慈爱原不至尽,他的怜恤亦不至断绝。

    赫乌莉亚沉默不语,将宁兰挡在身后,白裙随风携霞翩跹流转在脚踝,不知道是在为谁抵御经年茕茕孑立的孤寂。

    盐母听说过穆纳塔“国王之手”阿赫塔的故事,传闻那位王手便是于谢肉祭中得到魔神哈尔帕斯的救赎,方才成为提瓦特西大陆权势最高者之一。

    而哈尔帕斯在救下阿赫塔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剿了所有谢肉祭的参与者和计划者,包括接受献祭的魔神,并且下令销毁所有与谢肉祭相关的文献资料与秘密教义。

    可见战争领主对此种典仪的深恶痛绝。

    对岩王摩拉克斯而言,下属宁兰的行为无异于叛国,即便是在礼崩乐坏的魔神战争期间,背叛也是无法容忍的大罪,纵使割地也无法偿还。

    何况赫乌莉亚已经没有能够割舍的土地。

    在哈尔帕斯与摩拉克斯两神的注视下,想要保下宁兰与银原厅孩子们的性命,唯有交出赫乌莉亚生而具有的事物。

    自由、尊严,抑或是魔神位格。

    赫乌莉亚垂下眼帘,盐湖般的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柔波,她微屈着身体,摸了摸宁兰两耳之间的乌发,而后用仅存的手臂牵起裙摆,看向凭借仙家法术,悬停在半空中的璃月天权。

    “想必您就是港城如今的人之王,天权凝光?”

    魔神多有悉知悉见之能,赫乌莉亚道出凝光名讳,引得包围展台的千岩军心头一紧,随即紧握斧钺,齐齐踏步向前,想以此震慑远古大魔。

    遗憾的是,原本“千人偕阵,可敌魔神”的千岩团,如今就连前辈所留的千岩长枪都无法拿起,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威慑力。

    凝光同样神情肃穆,言辞冷峻,空气中凝结的岩元素力已是盛极,似乎稍有触动便会化作璨璨岩晶倾泻而出:“不错,不知赫乌莉亚小姐有何指教?”

    岩王帝君逝去后,凝光的表态就代表着璃月的外交态度,她自然不能在与魔神的对峙中展现出丝毫的怯懦。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赫乌莉亚并未过多犹豫,平静的将手掌放在胸前,躬身弯腰,朝着凝光所在的位置跪了下去。

    “我的孩子们,在高天写下的律法中,限定了其他生物为之所束缚的天性,但你们却能依凭自由决断行事,我将这决断交于你们,让你们能为自己确定本性之极限。”

    “我将你们置于世界中心,叫你们方便环视周遭,看清世间种种。我创造你们,非属天空,非属尘世,你们是自己的铸工与造主,你们将雕琢自己,让自己成为钟爱的模样。”

    “你们可以堕落自己的自然本性,及至成为牲畜;也可以藉灵魂之因,升华自己的自然本性,直到成神成圣。”

    “这是我能为你们所做,为数不多的事情。”

    赫乌莉亚动作轻盈,即使此等屈辱的举动也被她做得极为优雅,膝盖与地面碰撞时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唯有雪白的银盐仍旧泛着微光,卷起些许埃尘,仿佛在为盐土的慈母哀悼。

    “天权阁下,我既知宁兰与银原厅之罪恐难容赦。”

    “但我愿以我之所有作为偿报,恳求您能免去银原厅众人的死罪。”

    赫乌莉亚眉眼低垂,全然没有身为远古魔神的威势,仿佛璃月最普通的母亲,正在为孩子们所犯下的错误求情。

    或许在弱肉强食的魔神战争期间,盐母此时的举动并不算什么,但对长期接受“赫乌莉亚大人是强大、仁慈之神”这种观念的宁兰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母亲!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摩拉克斯已死,只要杀了璃月七星,一切都是我们……”

    宁兰语调凄厉且无措,然而赫乌莉亚并却没有回应孩子的话语,面上的神色平静又决然。她挺直脊背,将手掌按在腹部,从身体中取出了布满岁月侵蚀之感的盐盏与盐尺。

    尺盏取出的刹那,浮华从赫乌莉亚身上褪去,女子眉睫栖息的落霞尽数暗哑,环绕在身侧的盐花逐渐消散,深邃的皱纹藉着数百年的光阴一点一点爬上她的鬓角、眼尾和下垂的脸颊,在浓艳的血色烛火下烙印出立体的阴影。

    “此即是盐之权柄,纵使凡众,亦能凭此登临魔神之位。”

    赫乌莉亚偏过头来看了宁兰一眼,眸中同样蒙着垂暮的雾气,她轻轻晃了晃头,安抚不知所措的宁兰,而后态度柔顺的颌首,等待着凝光的决断。

    但事实上,悬浮在空中的凝光以及璃月众人更加震惊于赫乌莉亚的举动。

    刻晴稍稍垂下武器,抬头看向凝光,而经历过魔神战争的甘雨则没有丝毫松懈,她曾在追随岩王帝君的战斗中见识过魔神的狡猾,仍捧着手中的冰灵珠,警惕的注视着跪在地上的赫乌莉亚。

    凝光是何等机敏聪慧之辈,她微微皱眉,很快就捋清了其中的关窍。

    与其说赫乌莉亚是在恳求她,倒不如说是在恳求站在她身后的钟离以及潘塔罗涅身边的法玛斯。

    凝光微微侧目,用余光看向旅行者身旁的钟离,却发现客卿先生早已悄然挪动身位,走向宴会厅另一侧,显然不打算直面赫乌莉亚的跪拜,也不愿干涉凝光的决定。

    而壁挂席位上的法玛斯在赫乌莉亚跪下的瞬间,便随手将吃剩的小蛋糕扔回桌上,像是失去了所有兴致的看客,躺回愚人众特供的柔软沙发上,默然不语。

    潘塔罗涅嘴角却在此刻出现了不合时宜的上扬弧度,抿紧的唇微微颤抖着。

    银行家先是瞧了眼沉默的法玛斯,然后又将目光投向钟离,似乎在忍耐发自内心的嘲讽与蔑视。

    他曾在冬宫保存的诸多典籍中读到过有关赫乌莉亚的史料记载。

    尽管历史总是在时间的长河里被扭曲而失真,潘塔罗涅所捕捉到的那些只言片语也未必就是真相的样子,但从许多常人没有在意的细节中,大银行家分析出,赫乌莉亚的死因或许并不仅是盐土人之王的背叛。

    刺杀赫乌莉亚的剑刃来自哈尔帕斯的馈赠,而赫乌莉亚与螭龙签订的割地契约中,则有摩拉克斯的意志存留。

    只可惜往昔时代的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只有身为当事人的法玛斯、钟离以及赫乌莉亚才知晓。

    但如今在场的三位魔神皆是闭口不言,静默的等待着凝光做出宣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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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迪抱抱!”
一只火红色的史莱姆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飞向那位不干正事的风神。
“法玛斯,你能不能正经一点,你可是炎之魔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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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柔软,可塑性,这就是火史莱姆法玛斯。
战争,烈火,穆纳塔,这就是炎之魔神法玛斯。原神我是史莱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原神我是史莱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原神我是史莱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