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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05章 广德总结的规律

    “广成子在临终前终于醒悟,将最后的记忆封印在铭仙剑投入虚空,以免它落回南赡部洲,被天道拣去销毁了证据。”

    神境的极限在哪里?以前宁小闲不清楚,可是陪着长天走了一趟天外世界的试验场,她就深切体会“人力有时而穷”这句话的精粹。巴蛇身躯何等强悍,却还是敌不过天外世界的混沌之力,那么广成子试图关闭天隙的过程中,被虚空力量反噬又有甚奇怪的?他的身躯,到底不如神兽坚固。

    它小闲紧紧盯着铭仙剑:“广成子最后的记忆,还被封印在剑中?”

    广德真君伸手一让,微笑道:“宁夫人何不亲自一试?”

    宁小闲迟疑一下,伸手按住剑柄,缓缓抽了出来。

    顿时,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纷至沓来,她一时连呼吸都顿住了,应接不暇。

    广成子见她面色发白,知道她神力被封,忽然要接收神境临终迸发的大量讯息有些儿不易,想全盘阅尽也要花点时间,当下他也不催促,只静静等候。

    果然,小半盏茶功夫以后,宁小闲才缩回了手,长长纡一口气。

    她汲口热茶,纤长的睫毛眨动几下,俏面才慢慢恢复了红润。

    广德已知结果,却还要问她一声:“如何?”

    他说的都是真的!宁小闲心下沉重。便在方才那小会儿功夫,她的确“看”到了广成子留在铭仙剑里的碎片,从月娥来寻他帮助,一直到虚空力量侵袭入体,历历在目。广成子临终的怒吼甚至在她脑海里回荡,充满悔恨:

    “天道误我!”

    如果没有天道抛出来的诱饵,只凭他自己的力量去冲击真神境,且不说仍有成功的机率,就算是失败了,顶多遭受反噬以后再默默疗伤,或许花个几百、几千年时间仍能重回神境巅峰,却不至于这般身殒道消。

    宁小闲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就算事实如此,天道也没有强迫他关闭天隙,这是他自行选择的结果。”天道并没有强按牛头喝水,它给了广成子选择的余地。是个成年人都懂得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何况堂堂神境。

    “修仙问道,是每个修仙者自行选择的结果。参与这场南赡部洲之战,也是我们自行选择的结果。”广德像是早知道她会这样说,“宁夫人,请从你踏入仙途的机缘开始仔细想想,我们真地有选择的余地么?”

    她的仙途始自西行,不修仙就只能在那个小山村里孤独终老,到现在估计骨头都成灰了。因此她的修仙是势在必行。

    仔细想一想,其他人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寻仙证道,对于任何生命的诱%~惑力都无可比拟,哪怕是一头小鹿、一尾游鱼,甚至像怀柔上人那样的冥顽石头,都有超然物外、脱胎换骨的野心。

    放着那样的机缘在前,有几个人可以摇头拒绝、而后走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势在必行”。

    至于投身南赡部洲这场混乱的修仙者,粗看起来似乎可以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水深火热。可是大黑天据守西北,领地还不曾被战火波及,却为什么一定要加入战盟、加入战争?

    只因他心底明白,此时不奋起抗争,战火迟早要烧到自家门口。到得那时,还有谁能来援救?

    参与这场大战的每个人,其实也都身不由己。

    这和广成子的境况,是何等相像?

    宁小闲默然。

    广德似能感知她的想法:“宁夫人可是觉得,就这样一个特例说服不了你?”

    宁小闲看他一眼。

    “那么宁夫人就想一想,从上古大战结束至今的三万年当中,南赡部洲出现过多少神境大能?”

    宁小闲默默计数,最后才道:“不足十二人。”

    “真仙和仙人又有多少?”广德嘴角露出微微冷笑,“这些数字,对比上古大战之前呢?”

    “按理说,蛮族已经被赶到天外世界,修仙者在南赡部洲已无对手,为何大能的数量反而只有上古大战爆发前夕的三分之一?若说是大战当中折损太多,漫长的三万年过去了,被损伤的元气再怎样也应该修补回来了罢?”

    然而,并没有。

    “这三万年当中,修仙者当中好不容易又有出类拔萃之辈崭露头角,你看接下来又遇上甚意外?”

    宁小闲已明白他想说什么:“中古之战。”

    “不错,一万年前中古大上战适时爆发,几乎将仙人境以上的大能又扫荡一空,其影响深远直至今日。”广德凝视着她,“宁夫人,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规律可循么?”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跟随天道,只有死路一条?”宁小闲缓缓往后倚去,“这就是你背叛南赡部洲的原因?”

    “纵观南赡部洲历史,蛮族最强横时,人类和妖族也最兴旺,远古、上古时期,皆复如是。远古有玄武、怀柔这样的大妖,上古时期有巴蛇、朱雀、白虎、虚泫等等。”广德低声道,“可是蛮族变弱、甚至被赶出南赡部洲以后,妖、人二族并没有随之强盛,反而每况愈下。你看今日南赡部洲上的神境,多数都是远古、上古留下来的巨妖。而这三万年里新晋的神境,除了大引上人之外还有别个吗?”

    “你想说什么?”她已经料到广德的潜台词,却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我想说,妖族、人类,不过是天道扶植起来用于对抗蛮族的工具。”广德轻轻摇头,“狡兔死、走狗烹。这一回我们若是彻底战胜了蛮人,对天道来说,我们也没有用处了,反变成了威胁。广成子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修仙者同样得不到什么好处。”

    他摊开掌心,即有金光一闪,功德牌现。

    这东西跟定他的神魂,因此换了皮囊也一样能唤得出来。

    和上次露面不同,这回功德牌上的字只剩下个“广”字,并且颜色很淡很淡了,显然天道恼恨他将宁小闲送给神王,祸及天下,因此又将他的功德抹到了快要见底。

第2606章 靠不住的老板

    反面来看,广德当年积累的功德可真不少,经得起天道这样七除八扣。宁小闲想,或许他当好人当了一辈子,对天道的愤恨才比任何人都深吧?

    广德抚着它,轻轻道:“天道不仁,阻住我辈出路;我的功德,再不须由你来定。”

    像是听到他的话,最后一个“广”字慢慢淡去,最终消失不见。功德牌上只剩一片空白,而后喀啦声起,牌身上裂开细纹如蛛网,未几化作一摊细粉。

    广德从窗外引了清风进来,轻轻一拂一卷,终是什么也不剩下了。

    这次谈话已到尾声,宁小闲轻轻道:“你就那样有把握,神王是指引你渡过彼岸的明灯?长天也快要晋入真神境。照你方才所言,天道为了让他与神王抗衡,必不会阻挠他了,你为何不站在我们这一边?”同样是抱大腿,广德为何不找本阵营的抱,反要去抱神王的,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修仙者走不出那个怪圈。”广德真君神情凝重,“撼天神君再强大,修的也还是仙,终究不过是天道的棋子,跳不出天地束缚。古往今来,也只有蛮祖一人打破了天道的规则。我想押宝,当然要押在他身上。”

    “是么?广德真君果然心忧天下。”宁小闲阖上眼,嘴角浅浅一笑,“却不知你置朝云宗于何地?”

    朝云宗以“仁义”立道,多年积攒下来的口碑,在诃罗难真面目一朝曝光后已经荡然无存。南赡部洲上也不知有多少人指着权十方等人的鼻子痛骂不已。

    广德的脸色果然变了。他再如何想得开,再如何能自圆其说,对朝云宗依旧有抹不去的愧疚感,同宁小闲被掳一样,这会成为扎进他心头的一根刺。

    宁小闲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教他翻不得身。

    广德无言以对,叹口气,站了起来。

    宁小闲看着他道:“广德真君今日就是特地来和我说这些闲话的?”

    虽然居高临下,广德望向她的眼神依旧有掩不去的愧意:“我不敢奢求,却还是希望宁夫人能体会我的苦衷。”

    “我还道你想说服我。”

    广德摇头:“撼天神君等人是万万不会反叛天道的,否则就是逆反自己立足之本。这也是我认定惟有蛮祖可以直达彼岸的原因。我说这些,只想让宁夫人知晓,天道不值得为之一战。”

    天道不靠谱,她早知道了。“所以你昔日才跟我说食婴恶兽的故事?”宁小闲话中满是讥讽,“你觉得牺牲我一个,可以为天下苍生找到其他登天之路?”

    “牺牲小众以求大成,这般行事又与你厌憎的天道有何不同?”

    广德不说话了。

    宁小闲冷冷道:“倘若你真觉有愧于我,那就答应我一个条件以作弥补。”

    广德苦笑道:“宁夫人,我可不能帮你越狱。”

    “我求你帮我越狱了么?”宁小闲嘴角一撇,“以你对神王之忠诚,无论心里对我怎样愧疚,恐怕也干不出来这种事。所以说……你把铭仙剑给我便好。”

    广成子的铭仙剑?广德真君大奇:“你要它作甚?”

    “广成子身亡的许多细节,我还没看明白。”她现在神魂被削弱,见微知著的能力也降低了,“反正留在你那里也是无用,它又失了原先的神能。”

    刚才她一眼就看出,铭仙剑的神性已经消失,和普通法器也没甚区别了。这应该是它在虚空中飘荡的时间太久,失去主人神力温养之故。哪怕是神器,没有神力灵气的供养,终究也会泯然众法器矣。

    广德真君还在犹豫:“这个……”

    宁小闲立刻翻脸:“好小气,连一把破剑都不给我!还来对我提什么常怀愧疚,原来不过是嘴上说说?”

    铭仙剑失了神性,宁小闲握着它,就和握着一柄玄级法器没甚区别,的确也搅不出什么风浪。

    广德听她这样一说,也只得讪讪道:“好罢,那么铭仙剑就留在宁夫人这里。它神性不再,但锋锐犹存,你还是要小心些。”将剑放在桌上,告辞而去。

    宁小闲取在手里,一点一点抽剑。剑身果然光亮不再,甚至长出一些锈斑,昔年广成子手握铭仙剑、勇战阴九幽的风姿,永远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了。

    她伸手轻弹,连好剑特有的嗡嗡声都听不到。

    宁小闲忽然道:“你杀掉了食婴恶兽,那个部落后来怎样了?”

    在广德真君给她讲过的故事里,部落的每一代勇士在杀掉恶兽以后都会变成它来守护自己的族人,而后将食婴的习惯继续沿袭下去。直到广德真君杀掉了最后一头恶兽,将这诅咒彻底终结。

    没有了恶兽的守护,部落的未来又会如何?

    广德真君还未走出锦书楼,闻言脚下一顿:“它同时失去了勇士和守护恶兽,很快就被严苛的环境所打败,最后被附近一个强盛的部落给吞并了。”

    宁小闲淡淡道:“恶兽的守护,让它失去了独自存活下去的能力。”那个世界里还有其他人类部落存在,没有恶兽守护,一样能够活下来,代代繁衍,反而是恶兽部落经不起外头的风浪。

    广德真君不语,好一会儿才点头:“是的。”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锦书阁门口。

    宁小闲手抚剑身,心里想着却是怎么将广成子这段过往告诉长天。

    这其中涉及天道,却是不好令转轮王和柳青璃知晓。这两位是替天道办事的人,他们知道了,天道自然也就知道了。

    虽说她还不晓得广德方才所说那一番话是否切中要害,却下意识地不愿让天道洞察。当然她也明白,广德今日所说的不过是一家之言,其中有多少是主观,有多少才是事实,尚待推敲。

    不过她和长天手里掌握的秘密越多,以后才越是能游刃有余。

    话说回来,和强大的蛮人抗争不休的同时还要与天道斗智斗勇,也实在是够糟心的了。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所有修仙者背后的这位终极大老板,真是靠不住啊。

第2607章 隐忍

    说到底,她还是得自己想办法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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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宁小闲是不是难捱,时间总在缓慢流逝。

    她看着群山之中的桃花盛开,看着夏荷含苞,看着枫叶飘红,看着冬雪皑皑。

    如此,竟然过去三个轮回。

    终于又到一年秋好时,观明峰有几个山尖上白雪终年不化,山腰以下却层林尽染、花树竞艳,仿佛生命要在隆冬到来之前释放最后的热情。

    宁小闲的日子过得古井不波,多数时间都在山海阁里打发。大约是战务紧要,皇甫铭也不常来扰她,每过七、八日才来寻她吃饭,就算陪她到山下游逛,来回也不超过两个时辰。

    从前迫得她心神疲惫的神王,好似变作了温敦君子,连吃饭都要离她三尺开外,没有更过分的举动。

    她求之不得的同时,也在暗暗警惕。那可不像皇甫铭的性格,这家伙该不会是在背地里憋什么大招吧?但无论如何,她强行抑住自己的本性,在这三年半里按兵不动,努力扮演一个乖巧的俘虏,不搅风、不搅浪,安静而无声。

    就算在长天身边,她都没有这样安份守己过。显然这违背她的本性,却不得不为。

    她以为自己坚持不下来,不过时间还是在她一日日的细数中过去了。原来人被逼迫到极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幸在这样艰难的时局里,美好的事情也总会发生:

    两年前,小白龙顺利产下一子,得名唐心;青鸾也不甘示弱,继她之后产下一整窝共五枚鸟蛋,其中多半都已经孵化。由于它们还在娘亲肚皮里就已经换血,因此生下来的有纯血的鸾鸟,也有纯血的重明鸟。

    依照花想容和宁小闲的约定,唐方夫妻只给孩子取了乳名,大名则交给宁小闲。当晚花想容的祷告就特别幽怨:“娘娘,您今天是不是凑巧吃了水煮蛋?”

    由于宁小闲的神通受限,也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这几年玄天娘娘的信徒数量下降。但其中的虔信徒比如花想容和青鸾,依旧每天坚持向她祷告。

    青鸾一般将南赡部洲和隐流的事务作些简单汇报,仍当宁小闲在隐流主持大局一般地例行公务;花想容就跳脱得多,无所不言,最多的则是抱怨自家男人笨手笨脚,比如:“娘娘您都不知道,儿子刚出生时这傻瓜第一次见他的神情,就像看到四脚蛇!好气哦,要不是我当时手脚没劲儿,非跳起来抽他几个大耳光不可!”

    宁小闲当时正在喝川贝雪梨糖水,闻言险些呛着。龙生下来的儿子当然还是龙,就是小上百来号。身长最多不过三尺,背棘和龙须都未长出来,看起来确实像个加大版的四脚蛇……也不怪唐方面色怪异,哪个人类男子见到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四脚着地长尾巴还能跑能跳,表现都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不过信仰纽带暂时只能单向传输,她只能默默地听,却无法直接给青鸾和小白龙回讯,不过两女还是乐此不疲。

    宁小闲自己的努力也有了成果,暗地里一直监视着她的那道神念,从最开始的全天十二个时辰无间断,变成了现在的每隔一、两个时辰会横扫过来,检视她的状态。

    只要是人,终究会松懈。

    其实她还想等着皇甫铭对她的兴趣减弱。毕竟孩子对于刚入手的玩具总是兴致勃勃,时间久了新鲜感褪色,也就弃之一边了。

    虽说皇甫铭把对她的爱恋化作了执念,但她心里还存着微小的希望,企盼自己就是那样的玩具,可以被神王遗忘在角落里。

    可惜,皇甫铭对她的热情好像没有减退过。虽然不能近身,但他望着她的眼神始终明亮而有野心。

    那种眼神她很了解,正是男人看待心爱女人的。如若没有两大神境的协议,如若没有他心中种下的执念,她都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处境。

    在卓兰看来,这位玄天娘娘越发沉默寡言了,时常能整天坐着不发一语。她也曾小心翼翼问过娘娘,为何心绪不佳。

    宁小闲当时正在出神,轻飘飘回了一句:“他们怨我入骨。”

    这话是什么意思?卓兰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彼时转轮王传来一个消息,言简意赅,对南赡部洲来说却如晴天霹雳,也把她炸得半天回不过神:

    “西夜覆灭,郎青战死。”

    自从隐流撤回大西南,南赡部洲的局势就步步恶化。终于,连西夜也扛不住了吗?这可是个糟糕透顶的讯号,任凭哪个智者从当中解读出来的,都是悲观的现实和未来。

    郎青、晏聆雪,这两个曾与她命运有过交集的名字,现在听来恍如隔世。南赡部洲风云变幻,也不知悄无声息地埋葬了多少英雄。她还记得第一次见晏聆雪,那是软玉柔柳一般的美人儿;第一次见郎青,那是意气风发的一方霸主。

    结果,连郎青也没能挺过南赡部洲上这一轮狂风暴雨,化土归尘,从此人事两忘。

    和他们相同命运的修仙者,还有许多许多,消逝之后却连名字也留不下来。

    宁小闲也只得长叹一声,不胜唏嘘。无论郎青为人如何,最后也是不屈战死,临到末了,终归还是铁骨铮铮一条好汉!

    西夜的覆灭,也意味着修仙者在北方筑起的最顽强攻势也宣告失败,抵抗蛮族的行动要进入下一个低潮期了。尤其西夜背后的靠山是怀柔上人,说不定还有白虎,连他俩都保不住西夜,这其中深意更加耐人寻味。

    这个消息,对于原本就动荡不休的南赡部洲、对于还在奋力抵御蛮族进攻的仙宗来说,都是当头一棒。由此带来的影响,连她也不敢判断。

    这一日清晨,宁小闲再度起身。

    平日里,只要她掀动帐帘,卓兰就会进来替她更衣挽发。不过这一回,直到她自行换好衣物,侍女还未进来。

    宁小闲忍不住轻唤一声:“卓兰?”

    “在。”卓兰的声音顿时从外间传来,带着两分沉稳。可是很奇怪……

第2608章 殉难

    可是很奇怪,她并没有走进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宁小闲皱起秀眉,直觉不对,穿好外衣即推门走了出去。

    卓兰正站在门边,双手交叉盖在腹前,望向她的目光,似乎别有深意。

    宁小闲还未开口,忽然闻见一阵隐约幽香,若有若无。

    这种薰香……她目光下意识从墙角的香炉上扫过,面色却悄然变了!

    只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外头即有一人直直朝她走来,一边笑道:“你起得倒早。”

    能在观明峰如入无人之境的,除了皇甫铭以外还有谁?

    他走到宁小闲身边,忽然嗅了两下:“好香。这香气优雅沉著,倒与之前的都不同。”

    卓兰立即端了清茶过来:“这是娘娘亲手调制的,藏得好深,称作洄龙香。”

    皇甫铭接过来啜了一口:“姐姐还有这一手,平时也不显露。”

    宁小闲扯了扯嘴角:“我就一无是处么?”她被掳到这里,每日思虑无数,哪有闲心调香?

    想到这里,她目光忍不住要往卓兰那里扫去,最后却还是忍住了,就听皇甫铭道:“姐姐要作些准备,两日以后随我下山。”

    宁小闲吃了一惊:“下山?去哪?”

    “广成宫。”

    宁小闲的目光顿时为之一凝。

    这数年来南赡部洲上的战况,宁小闲一直通过转轮王实时跟进,掌握的几乎都是第一手消息源。

    南赡部洲上的战斗,只能用惨烈来形容。隐流从战争大舞台上退出,却再一次彰显出它的强大和不可替代:它留下的空白无人可以填补,失去了隐流的战盟战斗力下降不止一个台阶,中部和北部频频告急。

    最重要的是,这时候的仙宗已经意识到,天塌下来也不会再有高个儿顶着了。

    生死存亡,全靠自己。

    圣域的手段又是格外凶狠,征讨之前先发通谍:不降者,满宗抄灭!

    有些中小宗派,胳膊都没有人家腿毛粗,圣域大军压境时只能选择望风而降打又打不过,跑还能跑去哪里?不如降了吧,反正自己不是第一个投降的宗派,要丢人就大家一起吧。

    却有更多仙宗不愿屈服于异族的统治,选择了拼杀到底,与祖辈基业共存亡。那种举宗上下血战到最后一人、共赴死难的场景屡屡在中部上演,宁小闲听沃娓娓道完,才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襟。

    惟患难时,才见气节。

    她这时偏还得杏眸圆瞪,吃惊道:“广成宫也……?”

    “也入我囊中矣。”皇甫铭笑道,“若我未记错,这宗派和姐姐还结过梁子吧?我将它血洗了一通,给你再出一口气。”

    宁小闲轻轻“嘶”了一声:“好狠。”

    广成宫是一年半前被杀灭的,她早就知道,这时却不得不装作震惊模样,不能让皇甫铭发现她还有对外通联的渠道。

    这个宗派从前虽和她有过节,可是主事者已被逮进了神魔狱中,连宗派领地都被瓜分大半,三百年来虽然恢复了些元气,当年真仙坐镇时的无限风光却是一去不复返了。不过广成宫作为万年大派的底蕴和骨气仍在,圣域挥师西进的时候,它可真真演绎了何谓“威武不能屈”,全宗上下一万三千四百三十五人,从堂堂掌门到后厨伙夫,全部殉难!

    宁小闲接到这消息时,也久久不能言语。无论她和这宗派曾有过多不愉快的恩怨,这时候也只能衷心感佩了。

    皇甫铭啜一口清茶:“据说广成宫秋景极美,我们这时候过去,还能赶一个尾巴。”

    宁小闲却问他:“去那作甚?”圣域的虎狼之师出没于大陆各处,也没见这家伙挪过窝。她原本还指望这家伙离开神山,给她一点动手脚的空间。哪知现在他终于打算出去了,却要带着她一起走。

    啧,无论她表现得有多听话,神王的警惕性还是没有降低啊。

    这也说明,外界必有大事发生,否则怎能惊动他出山?

    皇甫铭笑道:“去了便知,在那里,你说不定还能遇上熟人。”

    熟人?她满腹疑云,这会儿却要道:“后天么?那我要加紧了,去了广成宫,就看不到山海阁里的书。”

    “以前从不知姐姐嗜书如命,涉猎如此庞博。”宁小闲看什么书,他也会跟着看。这大半年里看的书,真比他过去几百年加在一起还要多,连他都觉得获益匪浅。何况同一本书先经宁小闲之手,再流到他这里来,总觉得二人有些说不出的默契。

    他碰不着她的人,但能碰着她经手的书,和她看过同样的东西,虽然知道她别有目的,却不知怎地就是令他心头欢喜宁静,因此百忙之中每天也一定要抽空看完。过来陪她用饭、逛市时偶有提起,能得她或赞同、或反驳、或争辩,而不是从前那样一味对他恶言相向,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

    “从观明峰过去,多少有些距离。不若这趟回来,就将姐姐的行宫安排在山海阁旁罢?”

    宁小闲瞥他一眼,脸上露出笑容:“善。”

    她可没打算再回来!一定要趁着前往广成宫的机会,逃离神王身边。

    机会,其实近在眼前。

    皇甫铭到底忙碌,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去了。

    按照惯例,卓兰将他送到启承殿外,目送他腾云而去,这才回转了来。

    殿里除了卓兰以外,是不留任何侍女的,显然皇甫铭知道宁小闲有摄控人心的本事,不愿留下奴婢受了她的控制。他打探得很清楚了,巴蛇麾下大将涂尽是魂修,然而魂魄分身的力量比本体要弱上很多。卓兰修为精深,不会被魂修分身所操控。

    也正因如此,宁小闲从不用魂修分身去对付她。

    可是现在……

    卓兰返回以后,不慌不忙地给宁小闲又换了一杯热茶,才挺直了腰站在一边。

    这姿势和往常也没什么不同。

    宁小闲看她一眼,很快垂下眸子,挡去了眼底的欣喜。

    她这神情,和平时也没甚不同。

    直至一道神念例行公事地从启承殿扫过,从她和卓兰身上扫过。

    没察觉出甚异样,因此它很快消失不见。

    下一秒,宁小闲就紧紧抄住卓兰的手臂,紧声道:“你来了!”

第2609章 自己人到了

    喉咙有点儿堵,因此声音中带上两分哽咽,却是因为狂喜!她心知肚明,自己绝未在观明峰上亲手制过洄龙香。那是她在巴蛇山脉时常点焚的薰香之一,又只在卧室里才用,卓兰本不该知道这个名字。

    知晓洄龙香的人寥寥无几,眼前这一位只可能是……

    她虽然抓住卓兰,握的却是她的上臂,有衣物覆盖之处。

    “卓兰”眼中也有热切的光芒闪过,她低声道:“娘娘,我来得晚,请恕罪。”

    “不妨事!”宁小闲笑容满面,难遏心中喜悦,忍不住站起来踱了几步,才转头问她,“他、他可知道你的动向?”

    “自是知道的。”“卓兰”也笑了,“神君未说,大概想给您一个惊喜。”

    果然是个惊喜,是她被困神山以来接到的最好消息。

    不消说,现在的卓兰已经是涂尽了。

    魂魄分身办不成的事,魂修的本体亲来总可以了。

    难怪“她”不进内室,不替宁小闲着装,只因本体是个男子,又始终尊她为长上,还是要避嫌的。

    至于洄龙香,涂尽虽然从未踏入宁小闲寝殿,不过道侣鸠摩却是那里的常客。毒凤喜欢这个味道,宁小闲于是将配方告知,由得她自己去调试。因此涂尽从夫人那里获知洄龙香的配法,也不奇怪。

    他在这里点燃洄龙香,宁小闲立刻就知道是他来了。

    宁小闲只觉得呼吸都通畅了许多,她望了一眼卓兰腰间佩挂的墨晶小鱼:“未婚夫?”

    “是。”涂尽恭敬道,“多亏娘娘将墨晶双鱼给了卓兰,我才能辨明她未婚夫的身份。”

    宁小闲平素与卓兰交谈,发现侍女对未婚夫甚是满意,两家又是世交,而以蛮女普遍开放的个性,卓兰和未婚夫见面的频率应该不低。虽说卓兰被调作宁小闲的侍女,但每两月至少应该有一次机会见到未来的丈夫。

    宁小闲在过年时赠给卓兰的墨晶双鱼原本得自沙度烈,是一位老臣的馈赠,纯度高、雕工巧,为难得的精品,辨识度很高。她这样的好东西,卓兰自然与未婚夫分而佩之,以表心迹。这男子军职为副将,平素呆在军中,很少回家。单凭沃转发过来的外表描述,涂尽想在神山里找出卓兰的未婚夫难度不小,有墨晶鱼为辨认标志,大大省力。

    “你何时进入神山?”

    “六个月前。”涂尽依实以答,“我用了两个月才混入王庭,用了一个月才找到卓兰的未婚夫,后面三个月,我都在刺探军情、观望机会。”

    藉由未婚夫,涂尽就能接触卓兰,并且将其控制了。他继而低声道:“娘娘见谅,我虽然早抵神山,却不能立刻就来见你。有契约保护,您的安全暂时无虞。卓兰这具皮囊,用了之后短时间内就不能替换,以免引人怀疑。”

    他说得轻描淡写,宁小闲却明白圣域对神山中间几大山峰的稽查之严,定非常人能够想象。何况他要钻入的是神王所在的王庭,即便以魂修之能,要站到皇甫铭麾下而不致其怀疑,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需要充足的时间,才能安全地渗透。而这时宁小闲被软禁在观明峰,并无人身危险,所以他的第一要务虽然是将她解救出去,却要从容规划。

    关于如何解开足上金环,宁小闲想过办法无数,都被自己一一否决。青鸾曾提过建议——不妨让涂尽对付液金妖怪。然而魂修虽然强大而隐秘,可以附身千万,却有一样重要限制:

    他只能附于血肉之躯。

    如液金妖怪这样的,他只能望而兴叹。再加上长天和宁小闲后来商定的诸多决策需要他亲自执行,涂尽一直忙到六个月前才想办法混了进来。

    至于他的最后一句话,宁小闲也不难理解。这里处处都有摄魂镜,涂尽虽然得了阴九幽秘法,可以改换神魂面貌,不过侵占他人皮囊以后除非连魂魄也一起吃掉,否则经过摄魂镜底下会被照出一体双魂,立刻露馅。

    因此他若是侵占了卓兰的皮囊,短时间内不能再离开了,否则仅仅在卓兰身上放个分身,不晓得能不能瞒过神王的耳目。

    宁小闲笑道:“不迟,你来得正好。我恰有一事,由你去办最是妥当。”

    “请吩咐。”

    宁小闲轻声一叹:“长天解了你的心盟血誓,我们已不是上下级关系,你对我不须再如此恭敬。”

    涂尽却道:“倘若没有娘娘,我还被镇压在素霞仙子的结界当中永不得出。又怎有今日之成就?这份恩情,我不敢忘。”

    魂修的本事虽然逆天,晋级的难度也同样逆天。如果没有宁小闲,就算他能从赤霞仙子的结界中逃出来,也几无可能修炼至现在的境界。他所获得的修为、魂魄、资源,多半都从隐流、从宁小闲而来,饮水自当思源,道心方得清澄。

    这也是他解除了心盟血誓、脱离了隐流之后,也依旧尽心尽力为长天办事之故。

    宁小闲心下甚慰:“我先问你,皇甫铭打算带我去广成宫作甚?”

    “娘娘可知如今天下大势?”

    宁小闲点了点头:“多少听闻些许。”她足不出神山,自然只能从转轮王那里获知大陆战局。

    “那么娘娘大概也清楚,如今南赡部洲泰半已是蛮族的天下,他们横扫大陆,难逢敌手。”

    宁小闲沉默,良久才又一点头:“是的,我知道。”在蛮族铁蹄之下,战盟并没能坚持多久,早在两年前就已分崩离析,彻底瓦解。就连朝云宗、奉天府这样的仙宗巨头,也只得全盘收缩,踞守本地,再无余力对外扩援,幸好彼此领地相隔不远,还能在小范围内守望互助。

    原本占领南赡部洲食物链最顶端的仙宗,已经被扫得七零八落。说得直白些,如今留存下来的也有自身难保之虞,再难对外伸张、重夺失地。

    看起来,蛮族的时代已经降临。

    “圣域和沙度烈一直都些儿不对付,从自今年开春以来,越发显著了。”

第2610章 时间的考验

    涂尽娓娓道来,“说来有趣,雪化时冰川移动,将庞龙雪山的边界地标往南移动了六十里,沙度烈的边军就不干了。”他惟恐宁小闲听不明白,补充一句,“庞龙雪山是沙度烈和圣域去年下半年定好的领地边界,双方各得一半。现在地标移动,就相当于圣域的地盘悄悄往南扩张。沙度烈边军找人把它挪了回去,结果圣域的守军将这人打死了。”

    “边战就这样爆发。”涂尽耸了耸肩,“这只是开始,后面两国摩擦不断,事态逐渐升温。到了今年过夏,乌驮城附近就打了一仗,双方死伤都在三万人以上。”

    平时沃转述大陆战局给宁小闲,都说大势,很少谈及具体案例。毕竟阎罗王从来没闲着,这几年大陆上死的人又多,沃要安排善魂往生,工作量巨大。他抱怨过几次,如今大陆上新出生的人口远远低于死亡率,如今地府已经人满为患,长此下去,人间与地府之间的轮回很可能被打破。这也会变作天地失衡的一大前兆。

    她也通晓军事,当时听到这个死伤数字可是吃了一惊:“竟有这么多!”死伤三万,那么单边投入的军力至少在二十万人以上,两边合起来说很可能超过了五十万。

    放在几年前的大陆争夺战中,那也是超大规模的战役了。沙度烈和圣域的矛盾,竟已到了这等地步?

    那对南赡部洲来说反倒是好事了,两强相争,才给弱小者更多空间。

    “再说北方。”涂尽换了个角度,“您可接到西夜亡宗的消息?”

    “是。”她心下嗟叹。凡天下人,都免不了兔死狐悲吧?

    “强敌刚灭,摩诘天内乱也在三日前爆发,阴生涯、阴生渊兄弟各执牛耳,两相对立。”

    对这情况,宁小闲一击掌,赞了声:“好!”阴生涯兄弟之间的罅隙由来已久,三年前就已初露端倪,大祸即起于萧墙,便不可能和睦如初,只可能愈演愈烈、最后势如水火。

    西夜倒下了,摩诘天最强大的敌人消失,阴氏兄弟就迫不及待开战了。她也相信这其中必有长天及其他蛮族势力贡献的一份力。“谁先动的手?”

    “阴生渊。”

    宁小闲点了点头:“果然不出我所料。阴生渊行事果决,对战机的把握之精准,远胜乃兄。若无圣域帮忙,阴生涯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神君大人与你意见相同,早就断言西夜覆灭后,先挑起内战的会是阴生渊。”

    宁小闲瞥他一眼,忽然笑道:“这许多乱象纷呈,你没少贡献力气罢?”

    “幸不辱命而已,都倚赖神君大人周密布置。”涂尽嘴角一扯,也算是笑了,“奉天府出力甚巨。”

    她就知道是这样。

    魂修最拿手的本事,原就是祸乱天下。一万年前阴九幽做得,现在涂尽自然也做得。沙度烈与圣域的摩擦、摩诘天的内乱,少不得有他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之功。

    自然,宁小闲相信长天还有其他布置接应涂尽,这才让他如鱼得水。不过她现在神魂受缚,长天恐她应付神王之余太过伤神,这些琐事都不跟她多说。并且奉天府原本就细作遍布全大陆,战事上虽然占不到便宜,但暗地里搅风搅浪依旧在行。

    几方要素加起来,真叫作唯恐天下不乱。

    涂尽话锋一转,“因此神王招集蛮人三巨头在广成宫会面,商议今后规划,就想化解了这些矛盾。”

    蛮人现在几乎富有四海,想开个会再也不必偷偷摸摸,尽可以大张旗鼓、昭告天下。

    难怪神王这回要带上她,敢情是放她一个人在神山里不放心,惟恐被长天趁虚而入。宁小闲冷笑道:“若局势如此,神王能做的不过是粉饰太平,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神王自己也有吞并天下的野心,并且比谁都大、都坚决,他的所谓调停矛盾,不过是给圣域雄霸四海争取更多时间罢了。三足鼎立之势已成,三边矛盾就不会消失。

    看到现在,她实在佩服长天。有些问题,只有经过了时间的考验才会慢慢暴露出来。

    她的夫君,从来都是最有耐性、最明辨事理的那个。

    大陆局势与三年前可是完全不同了。圣域的铁蹄几乎横扫了整个中部,现在已经没有战争中轴线之说。广成宫的位置适中,到沙度烈、摩诘天的距离相差无几,很适合蛮族三大首领碰头商议。

    难怪皇甫铭说她会遇上熟人,这里可不是个保个脸熟?

    涂尽又道:“阴生涯似是下了决定,要将女儿许与神王为妃,藉此机会大概要将此事敲定罢。”

    宁小闲不满道:“他抗不住了啊?要是早些妥协就好了。”如若阴素霓能早些进入神山服侍皇甫铭,后者就不会成天来打扰她了。

    她就想当个安静的俘虏,偏偏一直不能如愿。

    阴生涯三年前就想将女儿嫁给皇甫铭了,哪知对方只许她一个妃位。阴生涯颜面大损,拂袖而去;现在他却肯了,宁小闲很容易就能分析出,阴生渊迫他迫得太紧了,至少摩诘天国内的局势于阴生涯很不利,这位曾经声威显赫的帝王已经失去了对国家的主导权,否则不会低声下气再找圣域缔结这种私人盟约。

    圣域的强大已是不争的事实,莫说对仙宗,就是对蛮族另外两大势力也有震慑作用。阴生涯想借的,也就是这种威势。

    “好了,且不提它。皇甫铭就快要离开了,这趟出去以后我可不打算再回这鬼地方。神山里如果还有秘密,这两天就必须打探出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卓兰——”宁小闲站了起来,冲他露齿一笑,“安排一下,带我去山海阁吧。”

    “是。”涂尽掩去眼里的精光,大步走出殿外,着人通传娘娘即将启程前往山海阁的消息,而后回来拿出狐裘,替她披好。

    这些程序,和卓兰本人亲为并无二致,连宁小闲都挑不出半点错处。

第2611章 动手脚

    在山海阁的访客记载中,玄天娘娘在午后如约而至,陪在身后的依旧是卓兰,就如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子。

    她来得太频繁了,即便以她身份之尊贵,每日记载中也只留下“玄天娘娘午时造访,阅XXXX书共十一册,日暮方去”的字样。

    依旧是副阁主弁庆走到山海阁外迎接她:“娘娘来了,请!”

    在他的陪同下,宁小闲走向锦书楼,中途脚步稍顿,对卓兰道:“去,换新的蜜菊茶给我。”

    这个秋天,中州的贵女们流行喝花茶了,还是多色花茶。看着花朵在盛着热水的透明琉璃盏中徐徐绽放,被当作了风雅趣事。

    待得茶汤渐温,再搅一勺冬蜜,香甜而美好。

    据说这个风气是远在神山之上、被神王宠在手心的玄天娘娘率先带动的。巴蛇和神王这两大当世最强神境都为她倾心不已,就必有过人之能。其他女子见不着她的真容,就只能依靠想象在脑海里勾画出绝代佳人的形象了。

    哪怕有人背后骂她“狐媚惑众”,心底也是好生羡慕。

    宁小闲由皇甫铭陪着在沙西城游逛,曾在一家酒楼点了花茶。当时她只是嫌茶水太涩,才唤人来添了勺蜜。哪知她返回观明峰的小半个月后,也不知谁走漏了消息,酒楼获知大名鼎鼎的玄天娘娘竟然曾来喝茶,当即大肆宣传,也将她品茶的过程传得神乎其神。

    花茶的这么个喝法也就散播开去,等到传入宁小闲耳中时,已经红遍了半个神山。酒楼也赚得钵满盆满,每天都有客人点名要坐玄天娘娘坐过的桌椅,要用和她同款的杯盏,要和她喝同样的花茶,连份量都得一模一样。

    这其中不乏名门淑媛。

    宁小闲对皇甫铭道:“这酒楼既然打着我的招牌,赚到的钱也该分给我一半。”

    皇甫铭当时正在陪她喝燕窝粥,闻言笑道:“好,姐姐有理。”

    隔天,那笔银钱就送到了她的手中,都是五十两一锭的大银,整整齐齐摞了一大箱。可见皇甫铭深谙她见钱眼开的本性,知道怎样讨她欢心。

    山海阁招待她的,一直是朴实无华的清茶,若说她今日想换换口味也无可厚非。只是这样一来,卓兰就要离开她一小会儿,去膳点房交代——山海阁备有小厨,专给身份特别尊贵的客人茶歇,不做热菜,只供应精巧的点心。

    换在最初,这行为可是不符合规矩的。可玄天娘娘毕竟是这里的熟客了,这一路上又有众多侍卫盯着,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因此弁庆也不阻拦,只陪着宁小闲继续走进锦书阁。

    她最常待的静室在三楼。宁小闲解了外衣,跟在弁庆身后拾阶而上,忽然“啊”了一声,身前碰着一物,反作用力下险些倒地。

    弁庆不假思索,回身就扶。虽然扶住她的小臂还隔一层衣物,却依旧能感觉到她的肌肤柔软而有弹性,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淡淡体香,雅而不媚,十分沁人。

    弁庆自认道心坚定,这一瞬间却些微摇摆起来,不由得暗道一声“厉害”。宁小闲在他面前一向端庄有礼如大家闺秀,这会儿稍显娇弱之态就能撩动人心,真不愧是三百年前名闻天下的红颜祸水、乱世妖女,连神王也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当然他只这么轻轻一扶,待她站稳就赶紧放开了。宁小闲蹙眉道:“这里怎地这般黑?”

    这里是个拐角,壁上的明珠灯却暗了两盏,她瞧不见路,被半人高的花瓶绊住了脚步。

    弁庆赶紧赔罪:“今晨有两只蝙蝠钻进来,咬坏了珠子,新灯还未换上。”

    宁小闲嗯了一声,继续往上,直走入自己静室。

    她才坐定不久,卓兰也向膳点房交代完毕,重新走了回来立在她身后。

    弁庆照例问她:“娘娘今天想看什么书?”

    她早就想好了,这会儿即道:“给我《酉末杂俎》、《黄天十二道经》……”一口气不停,点了五本书名。

    弁庆默记下来,退去拿书了。

    不多时,膳点房供应的点心和蜜菊茶送到外间,由卓兰端了进来,再掩上门。

    美器美点,望之令人心悦。

    宁小闲才刚刚吃下一块云片糕,弁庆就举着木盘走了进来:“您点的书,都在这里了。”

    “请坐。”宁小闲取书的同时,卓兰也给弁庆沏了一盏蜜菊茶,摆在他桌前。

    有必要一提,蛮人所用的的藏书载具可不是玉简。玉为天地灵气凝结而成,也只有灵力可以激发玉简中的神念或者讯息,多数蛮人是灵气绝缘体质,当然用不了玉简。所以蛮族的“书”,其实是抄录在兽皮卷上,再施展神通令它长年不腐不坏。

    这样一来,刻录的效率远不如修仙者,并且保管起来也费功夫,但好处则是直观易看,和阅览一般的书籍并没甚区别。

    宁小闲取了一本,静心翻阅。

    通常情况下,弁庆取了书之后就没别的事了,只要陪着这位娘娘看到完就行。所以他也就放松下来,伸手端起案上的茶水来喝。

    难怪神山的姑娘们喜欢,这味道确实不错。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神念扫过山海阁,也从静室当中的每个人身上扫了过去。

    宁小闲头也不抬,仿佛无感,卓兰也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

    对于神念的扫视,她们早就习以为常。

    但在神念消失以后,弁庆的头脑却在瞬间恍惚。

    宁小闲看着他的眼神慢慢涣散,而后又重新聚焦,最后对她称了声:“娘娘!”

    同样的声线、同样的称谓,宁小闲却分明知道,眼前这人已经不是弁庆了,至少暂时不是。

    “快,纸和笔!”她转头对卓兰吩咐一声,“在下次神念扫来之前,我们只有一炷香的功夫!”

    她的眼神熠熠生光。

    三年了,她苦苦等候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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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傍晚,弁庆带着山海阁当天的记录,拜在神王面前。

    “起来吧。”皇甫铭正奋笔疾书,头也不抬,“今天她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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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云昨晚开始头疼,今早爬起来一看没好,反而开始发烧。咬牙弄完一更,但是眼眶烫得厉害,下午的更新可能推迟,时间不确定,望大家海涵。

第2612章 蒙混过关

    “娘娘在老时间驾临山海阁,借阅了十三本书。”弁庆呈上宁小闲所阅书目,而后听皇甫铭问道,“有无异样?”

    “没有,一切如常。”弁庆答道,“只是今日娘娘看书有些快了,比平时多看了一两本。”

    “她知道我快要带她下山了,这时多看几本也是应该。”皇甫铭停笔,搓着下巴道,“要不要从山海阁里带上一些,让她路上打发时间呢?”

    “圣主这念头甚好,娘娘应该会喜欢。”托娘娘洪福,他这三年来每天都能见着神王,虽然只有短短十几息时间,也就是作个简单的汇报。但在别人看来,能在圣主面前多多露脸,让他留个印象,那已经是求都求不来的天赐良机!

    就连王庭里的诸多贵族,都向他频频示好。

    皇甫铭笑了笑,忽然问他:“她今天喝的,还是灵茶?”

    “不。娘娘改喝了蜜菊茶,就是最近神山流行的蜂蜜花茶。”

    皇甫铭当然知道这潮流是怎么搅起来,不由得笑道:“好。还有别事要禀报吗?”

    弁庆犹豫一下:“没有了。”

    皇甫铭重新执起狼毫,口中却道:“你犹豫了,说明有话不知要不要说出口——可是但凡关系到她的,都不是你能作主的,你可明白?”

    弁庆顿时后背沁汗,赶紧道:“是,是,都该由圣主定夺。今日锦书楼的明灯珠坏了两盏,灯光大暗,娘娘经过时不小心拌到花瓶,就是这件事了。”

    “她摔着了?”

    “没有,娘娘随后站稳,安然无恙。”弁庆对答如流。其实他当时伸手扶过娘娘,可是他不认为实情以告是聪明之举。横竖阁里当时也没第三个人在,娘娘对神王的态度又一向不好,她不说,弁庆自己不说,这世上还有谁会知道?

    “她身手极好,就算失了神力也不可能摔倒。”皇甫铭想了想,“你那花瓶是何时增设的?”

    弁庆一怔:“啊,两天前。”怪了,他此前并没有汇报这个,神王怎么知道换了花瓶?

    皇甫铭却知道宁小闲失了神通,目力大不如前,不能夜中视物,也在情理。可是上锦书楼的路,姐姐走了三年罢?她那么精明仔细的一个人,又最擅于见微知著,怎么记不住锦书楼里物什的位置呢?

    如果说花瓶是最近新换上的,也还说得过去。

    “明珠灯是何时损坏?”

    “今天早晨,有两只蝙蝠飞进来,咬坏了。”

    那就不是宁小闲进去时才弄坏的了:“掌管灯具的是谁?”

    “是……”弁庆正要说出属下名字,皇甫铭已经摆了摆手,“算了,我不想知道他的名字,就在山海阁里处决了吧。”

    弁庆呼吸都为之一顿,只觉颈口一凉。

    他这属下也没犯甚大错,只因为修缮灯具不及时,绊倒了玄天娘娘,神王就要将他杀了!

    伴君如伴虎,这几个字果然不掺半点水分。

    这当口,弁庆再一次庆幸自己没将扶住娘娘的实情说出,否则恐怕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罢?

    “好了,辛苦。”皇甫铭俊面上笑眯眯地,“你也去休息罢。”

    “是。”弁庆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皇甫铭挥毫片刻,方才停了笔,喃喃自语:“只是不小心绊着?”

    弁庆方才所说的,都太合理了,简直不该起一点点疑心。再说宁小闲去过山海阁一千多回了,偶尔出点意外也在概率之中。

    可是这么合情合理,总让他觉得哪里有些儿不对。姐姐可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她在神山里呆了三年,当真老老实实、什么花招都没耍出来?

    这反而才是古怪罢?

    他望向窗外,目光不由得一凝。

    今晚群星璀璨,那光芒疏冷清远如钻石。其中又以东方七宿的星光最为明亮。

    唔,却也是太亮了些,光度至少有原先的三、四倍之多,甚至超过了黎明前东方的启明星,可以用“耀眼”来形容了。

    这三年里面,东方七宿时常如今晚这样爆发不止。

    东方七宿对应的是乙木之力,看来巴蛇不甘雌伏,也是动作不断呢。

    皇甫铭眯起了眼。

    ¥¥¥¥¥

    南赡部洲中部,鲁家浜。

    这里水泽密布,或面积宽广,或星罗棋布,每到夏末秋初,撑船入水不见人,惟见芦花荡漾、洁白如雪。

    王记饭庄离城门口不远,就挨着一片大湖。所谓吃水靠水,它这儿从酿酒的水到红烧的鱼,都取自八十步外的湖里。

    这是吃饭的点钟,饭庄里也只有三两桌客人,点的还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最近的生意太萧条了,守门的几个粗壮大汉抱着胳膊打盹,任苍蝇停在肩膀上也不动一下。

    饭庄的掌柜名字雅致,不过瘸了一腿,所以私下里大伙儿都唤他王瘸子。现在王瘸子就坐在柜台后头,给自己点了一袋水烟,一边听湖边草丛里传出来的啾啾虫鸣。

    他默默听了会儿,吐出个烟圈,喃喃道:“人活着,还不如外头这些纺织娘自在。”

    “说的是啊,掌柜的。”有个客人听到了,也附和一句,“咱活得时间,指不定还没它长呢。虫子被鸟吃,咱们……唉,或许哪天也进了别人肚皮吧?”

    王瘸子哎哟一声:“这话可乱说不得,晦气得紧。有句话叫做一语成谶。”

    客人咦了一声:“在你这店里还怕事?”伸手指了指天花板。

    挂在二楼的招牌,额外钉上了一块兽头牌子,黄澄澄地,是打磨得光滑的黄铜,上面做了些处理,就算风吹雨打也不会变色。

    虽然很久都没下雨了。

    有这兽头牌子,才能在鲁家浜做生意,否则……

    王瘸子没好气道:“那也不是免死金牌,蛮人大老爷们,我们谁也得罪不起。”

    客人点点头,往桌上丢了银子:“再拿一角酒、三两熟菱角来。酒要你们这里最好的芦花香。”

    虽然现在钱不好赚,王瘸子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一句:“小七儿,芦花香不便宜。”这小子口袋里没几个铜板了,还敢出来喝酒,也是心大。

第2613章 希望总是要有的

    小七儿嘿了一声:“怕什么,我听过一句文绉绉的好话,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有命明天活。反正……世道已经这样了。”

    王瘸子亲自给他打了酒端上来,却轻轻道:“无论世道怎样,总还有希望的。”

    “我家田都被收走时,希望在哪里了?”小七儿冷笑,“你叫它出来见我一面,我就信。”

    王瘸子将热腾腾的菱角放上桌,抿了抿嘴,低声道:“在西边儿,人能过好日子,有田种、有衣穿、有饭吃,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也能参与选拔,居高位、做大事。”

    小七儿哦了一声:“你说的是隐……”

    “嘘。”那个名字在这里是忌讳。

    小七儿小声道:“我听说东边儿也是这样,我家死去的老头子给我托梦两三回,说好日子不远了,我……”他闷了一口酒,“东西两边都有好神仙,可惜我们在中部,他们够不着我们,我们也跑不掉。”他自嘲道,“都等了两三年了,也不知我们等不等得到。”眼下的生活,每一天都是水深火热,熬得下去的人又有多少?

    “希望总是得有的,万一实现了呢?”王瘸子笑了,“那一位是被绊住了脚,施展不开。我们要能帮他把绊脚石拿走就好了。”

    话未说完,外头忽然传来短促的嘶吼,像豹子轻吼,又像锯子锯木。

    王瘸子吃惊抬头,守门的大汉也如梦方醒,却见饭庄前头立着一套马车,打头的是六匹毛色纯白、目光猩红的驳兽,每一匹肩高都超过了一丈,远远高于普通同类。它们像是远途而来,喘息有些儿急促,浑身都笼着淡淡水汽,那是毛孔蒸腾出来的汗珠直接气化。

    六匹驳兽,拉着一驾华车。车身以纯黑海底木制成,长度达到了三丈(十米),没有多余线条和刻镂,却尽显森严气派。

    可是这马车来得无声无息,竟然谁也没听到响动。

    一名大汉靠近,想拉住驳兽的辔头,可这头豹首的怪物却暴怒起来,张开满嘴利牙去咬他的手。

    “手不想要了?”车夫叱了一声,用力勒缰,大汉才保住了自己胳膊。

    声音清脆,却是个女子。

    这是有大人物驾到,王瘸子一瘸一拐走到大门口候着,却见车夫跳下前驾,打开朱红色的沉重车门,而后立在一边。

    接着,车内走下来一对玉人。

    男子玉面朱唇,目若朗星,是第一等的相貌,原本该令女子痴望不已的,可惜顾盼生威,目光锋利得能将人眼割伤。

    另一名青衣女子肤白貌美,衣袍虽然宽大,盖不住腰细腿长。她衣著朴素,面上也不施脂粉,肌肤却莹润有光。王瘸子知道如今的豪门贵介喜欢养美姬取乐,可这女子看起来眉目沉静,气度华胜,绝不似以色%~侍人的姬婢。

    果然那俊美的贵介公子落下来之后,就挨在她身边道:“姐姐不想进城,方圆十里就只有这里看起来整齐些儿。”

    青衣女子嗯了一声,打量一下门面就抬步就往饭庄里走。

    车夫也是个美貌姑娘,三步作两步进来,朝着整个大堂接连放了三两个清洁术,连木椅缝隙里的陈年污垢都剥了个干净,这才问王瘸子:“可有雅座?”

    “没有。”他这只是个饭庄,最初等的最大众的,哪来的包厢?

    “就在这里吧,空气好。”青衣女子挑了一张离门口最近的桌子坐下。坐在这儿确能远眺不远处的芦苇荡,称得上风光正好。

    贵介公子也踱过来,自己扯了个椅子坐下,问道:“有什么吃的?”

    “这位公子,小店有好几个招牌菜……”好不容易迎来贵客上门,王瘸子打点精神,正要挑最贵的菜肴游说一番,贵介公子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他,“我问她,没问你。”

    她?王瘸子还在错愕,车夫兼侍女的声音已经从背后传了过来:“青门城进献的黄油蟹用三十年陈酿花雕养了三个时辰,这会儿该是养好了。”

    贵介公子点头:“你去做来。”

    侍女应了,自回车上取了一只青釉瓷坛下来,就往后厨去,想来蟹是醉在里面了。

    这有钱人出门还要自带吃喝?王瘸子顿时有些沮丧,不过已经入座的青衣女子看着他,忽然道:“你这里有什么拿手菜?”

    她的声音,清脆而甜美。

    “鲁家浜的稻花蟹可是一绝,吃着稻穗长大的……”王瘸子不假思索开口,才想起对方自备了蟹,虽然不知道什么叫黄油蟹,想必是不会吃店里的了,赶紧改口,“啊不对,我这里活鱼三吃卖得最好,还有刚起炉的烧鸡,远近的父老们都愿意包一只带回去。”

    远亲的父老?青衣女子下意识举目四顾,却见门口空荡,哪有半个人影?

    她心下喟叹,却对王瘸子露出笑容:“三吃是哪三种?”

    她原先细眉轻颦,似有烦忧,这一笑竟令满堂生辉。王瘸子看得呆住,却还能下意识地对答如流:“鱼头做砂锅,鱼尾做红烧划水,鱼中段做瓦罐醋鱼。”

    “好,那么鱼和鸡都来,再给我用竹筒焖点湖虾,放些儿当归。”她流利道,“对了,再添个鱼腥草抱鸡蛋。”说罢,在桌上放了一锭大银。

    “啊……好!”这姑娘竟对鲁家浜的本地吃食这样了解?王瘸子怔怔地看着她,直到边上的贵介公子脸色快要由晴转阴,才回过神来,“这,这就安排,两位稍候!”麻利地收钱转身,一溜烟儿奔去后厨交代了,瘸腿好像半点儿不耽误速度。

    这两人自然就是皇甫铭和宁小闲了。

    “竟然让姐姐请客,这怎么好意思?”话是这样说,他笑嘻嘻地哪有半点“不好意思”?这种小店自然供应不起灵茶,王瘸子只端上一只锡壶,里面是热腾腾的芦根茶。

    皇甫铭正想唤人换茶,宁小闲却摇头:“这就很好,我很久没喝到了。”原先战盟的总部就设在鲁家浜,她对这里的美食了若指掌。

第2614章 天怒人怨

    鲁家浜人靠水吃水,常饮的芦根茶清凉降火,她在这里居住时,也时常用它来熬凉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湖里的小虾几乎透明,长度不过尾指,肉嫩得很哩。一般人喜欢抓把韭菜炒着吃,或者裹点儿面粉下油锅,不过宁小闲却觉得剥壳生食最好,或者拿它做个药膳虾也格外鲜美。

    “拿酒来。”皇甫铭对王瘸子吩咐一句,回头给她斟了一杯芦根茶,“果然还是得带你出来走走,你才肯多吃一些。”这三年她住在神山观明峰,饭量越来越小,到最后每顿米饭不足一两。神王所用的是天下第一等的美味,可无论他怎劝,她只说吃多养膘,不肯再食,哪像今日这样胃口大开?

    宁小闲望也不望他一眼,平淡道:“别人都没饭吃,我也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她也知天下局势不好,可是出来这么一路走、一路看,才知山河糜烂,竟已到了这样触目惊心的地步!

    这一路驳兽马车都飞在半空中。她从窗口俯瞰大地,还时常望见残垣废墟,那是多年战火留下的创伤;赤地千里,那是大能们激烈拼杀过的地方,或许因为神通作用,也或许因为煞气太重而变作不毛之地,数百年内都长不出植物了。

    他们也经过大片大片的农田,可是田地虽不荒芜,庄稼的长势却很不好。这会儿已经是稻子收割的季节了,她望见的稻田却有片片倒伏,穗小而瘪,反倒像狗尾巴草,一阵风吹过,说不出的凄凉,哪有昔年穗实累累的丰收景象?

    再说棉田。这时候该是棉花的吐絮期了,农人通常要保根保叶促早熟,以利于增结秋桃。可是连她飞在半空中都能望见田里的成片黑点,活像老年男子脑门儿上的秃斑。她在大西南也主持过农务水利,知道这是干旱和病害双重作用的结果。

    南赡部洲已经大旱三年,仅有少数地区例外。山河如此,凡人生活之困窘可想而知。

    皇甫铭面不改色:“战后会有改善。”

    宁小闲摇头:“这是天谴。”偌大天下,蛮人已经五有其三,天道自然不愿让他们好过了。

    皇甫铭哈哈大笑:“姐姐,其他地方我没去管,中部这里只是神山临世,改变了地貌之故。”

    他也知道呢,宁小闲妙目在他身上一转。原本南赡部洲中部、中州一带风调雨顺,千年不曾有大灾大疫,可谓鱼米之乡,天府之国。可是三年前蛮人入侵以来,地气失和、疫病横生,竟致天降大旱、河流断绝。若非她知道海勒古身处在大西南,简直要以为旱魃溜来了中部祸害人间。

    可是旱魃的威力也没有这样广阔。

    其实她明白,其他地方的气候也许是天道搞鬼,可是中部附近的气候变异,归根到底是神山问世的结果。中部地势平坦,南北都没有巨大山脉阻挡,所以水汽输送丰厚,温度宜人。

    结果,柳青璃破开了神山的封印。

    神山面积广大,横跨数个大州,并且它还是要命的东西走向,高耸入云的巨大山脉阻挡了冷空气和水汽的南下,所以中部地区雨量锐减,不足原先的三分之一;同时气候变为高温炙热,现下已近八月下旬,地面还热得狗都要吐舌头。

    从前这个时候,鲁家浜人都要改披秋装了。

    她摇了摇头:“天怒人怨,蛮人这么倒行逆施,早晚要遭报应。”

    王瘸子正好抱一坛“芦花香”上来,闻言赶紧出声:“这位夫人,小心祸从口出。这话我几天前还听人说过,那人隔天就没了。”

    宁小闲望了皇甫铭一眼,微笑起来:“怎么,这里连真话都不让说了?”

    皇甫铭摸了摸鼻子,不敢接腔:姐姐今天的火气好像很大。他顺手拍碎酒坛的泥封,给自己斟了满杯,抿一口,皱了皱眉。

    她又道:“鲁家浜怎么变得这样荒凉了?”坐在这里,一边望见湖光山色,一边就能望见城门。可是她数了半天,只有十余人进出城门。

    这和三年前的盛况可是完全不同。战盟还坐拥此地时,城门车马喧,市井接踵行,也不知有多热闹。

    “您来过这里?”王瘸子叹了口气,“这里……变天了。”

    想要一言道尽辛酸,却是欲语还休。

    可不就是变天了?宁小闲默然,好一会儿才问他:“课税多少?”

    “八成。”王瘸子呼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重重烟味儿,“一年到头的收成都被收走了,我们能留在手里的不足两成。”

    宁小闲还未有反应,皇甫铭已经皱眉:“不该是课税三成么?”

    他下过命令,白纸黑字规定了税费的名目和金额,对凡人来说,最多也不会超过收入的三成才对。

    宁小闲斜睨他一眼:“大少爷,你在山里住太久了,可知‘层层盘剥’这四个字的意思?”八成!那是要活活逼死人的节奏,她倒相信这不是皇甫铭亲下的政令,涸泽而渔可不是一个神智正常的统治者能干出来的事。

    圣域在许久以前就转变为一个国家,从制度、调控上来说甩开仙宗好几十条街。可是福兮祸之所倚、利弊相辅相成,它就必然滋养一个庞大的官僚体系。这个国家存在越久,其官僚对权谋利益的了解也就越深刻。

    神王或许还想着据南赡部洲为己有,不打算对作为基础百姓动刀放血,不过各级官僚可就没有这层顾虑了,横竖这又不是自家的天下。在其位,怎能不谋其利呢?

    所以课税三成的指令发下来,真正落实到平民头上时已经层层叠加,最后达到了令人乍舌的八成!

    神王高居神山、远离世俗,在彰显其威严与权力的同时,却又远离了民情,不知世间疾苦。远古时候的蛮祖如此,现在的皇甫铭同样没有脱离这个怪圈。

    被她这样奚落,皇甫铭眼底有愠怒闪动,却不是针对她。熟悉他的人当会明白,神王打算杀人了。

    他最讨厌旁人欺他瞒他,何况那都是他的手下。

第2615章 追缉

    宁小闲看在眼里,笑了笑,也不说话。

    这时忽有异香扑鼻,却是卓兰亲自整治的花雕黄油蟹端了上来。

    白瓷盘中装两个红彤彤的大蟹,只用了最简单的酒姜蒸法,不放任何佐料。青门城多滩涂,又是咸淡水域交界,那里出产整个中东部最好的锯缘青蟹,这会儿又是珍稀的黄油蟹正当时令。凭心而论,青门城出产的海蟹比这个头更大的可多得是,两三斤重的都不少见,可是几百个蟹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两头贵重。

    所谓黄油蟹,其实是青蟹中的个体变异。每年夏末秋初,成熟的雌膏蟹就得爬出去浅滩产卵。这时天气仍然炎热,退潮后热辣的阳光使得水温迅速升高,有些母蟹架不住高温桑拿,身体里的蟹膏逐渐融化成金黄色的油质,然后再慢慢渗透至体内各个部位,黄油蟹因此形成。

    这种蟹呈现通透的橙黄色,肉眼甚至能观察到关节里头液态的红油。当下的季节,平均每百只膏蟹才能形成一只黄油蟹,其贵重不言自明。

    宁小闲自幼生长在海边,当然明白吃鲜蟹最好的烹饪方式就是原汁原味。这两头蟹都用三十年陈的老花雕事先浸醉了,再上屉蒸,老酒逼出油脂的荤香,世上美味也难出其右。何况黄油蟹的做法也有讲究,连一爪断却都不能,否则要“漏油”了。没有好酒就要冰浸或者捆绑,浸醉了蟹,也可免此麻烦。

    如果和长天一起吃蟹,她可以祭出十个爪子左右开弓,五十息内干掉一只大蟹,丈夫顶多无奈地损她一句:“吃货!”不过现在身边坐着的是皇甫铭。

    和不对的人一起吃饭,她也就收敛形色,取过卓兰递上来的银制蟹八件老老实实开始琢磨眼前的黄油蟹,以她的手速,也得足足两炷香时间才能将一只大蟹拆完。

    吃蟹还有一点好处,就是可以装作聚精会神,不必理会身边人。

    皇甫铭吃得不比她慢,剔过的蟹壳半丝儿细肉也不存留,显然亦是个中高手。他原先是镜海王府的小王爷,后来又变作了只手遮天的神王,从未游离出富贵乡。

    她这里剔到尾声,外面的官道儿上奔来三个蛮人,视年纪均是壮年,都骑着大马。当先一人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香炉,虽是纵马狂奔,里面插着的一根线香飘出来的灰烟却是逆风而飘,在空中凝聚不散。

    莫说是皇甫铭了,就是宁小闲都看出这几个人实际就是跟着线香的灰烟行路,烟气若是飘向别处,他们也立刻就换方向。

    这么踢踢哒哒地,居然就往王瘸子的饭庄来了。

    此时神王的驳兽大车已经驾去后院歇息了,饭庄前空空荡荡。这三人往店里瞅了两眼,又看了看手里的线香:“就是这里了。”

    好巧不巧,那线香烧到了尽头。无论它再怎样违背物理常识,烧没了就是烧没了,香头吐出最后一缕轻烟,熄灭了。

    三人中有个摸了摸脑袋:“大哥,这怎么办?”

    举香的蛮人就说了一个字:“找。”

    谁都能看出他们是来搜人的,那线香就是蛮族通用的寻人术法之一,不须是巫凶就能施展。宁小闲目光在这三人身上一转,即看出其衣履平实,用的线香又是最下等的便宜货。

    她打量对方,这三人也在打量店中人。

    王瘸子堆着笑上前:“三位客人,打尖还是住店?”

    方才说话的蛮人一把推开他,目光在店内客人身上逡巡。

    王瘸子这店里生意不好,伙计都没请,跑堂的活计要他自己来。有多余的钱,都用来雇外头守门的大汉。不过他们显然不是用来防蛮人的,这三人闯进店里,他们拦都未拦一下。

    店里最显眼的,当然是皇甫铭主仆三人了,男俊女靓,连婢女都娇俏可人。不过三人气度从容,在这乱世里还敢着装这般贵气,显然有所倚仗,所以这三人恋恋不舍地盯了宁小闲和卓兰两眼,先去骚%~扰其他桌的客人:

    “你,起来。”

    “你,摘了帽子!”

    却没看见皇甫铭一闪而过的杀气。

    店里一共就四桌客人。这年头能吃得起馆子的人已经不多,其他三桌客人里,有一桌也是蛮人,一桌是三名客商,里面就包括了方才跟王瘸子说话的小七。还有一桌是独客,身材瘦弱、面貌清秀,皮肤却有些黝黑,随身只带一个小包裹。

    他原本举箸用饭,这时已经放下,手悄悄握紧,如此才不显得颤抖。

    三人里那老大走到他桌边,喝了声:“站起来。”

    这客人看看王瘸子,再看看门口的大汉,确认无人可以帮他,只得缓缓站了起来。那蛮人大汉眯眼看他:“从哪里来?”

    “株洲……湖口。”客人开口,声音低哑。

    蛮人大汉“哦”了一声:“倒是挺远啊,路引在哪里?”

    客人期期艾艾:“你,你们是谁,有什么权力看我的路引?”

    “你没有路引?”蛮人大汉嘴角一点一点拉开狰狞笑容,“这里距离株洲已经超过三十里,没有路引就上路,要依律治罪的。”

    客人咬牙道:“我有没有路引跟你们有甚关系,你们又不是署衙的人!”

    蛮人大汉笑了:“你怎知我们不是署衙的人!”突然伸手,拽住他的领口用力一撕!

    “嗤啦”一响,伴随着惊呼声,客人连中衣都被他撕出一个大洞,露出里面白晰的肌肤。

    最重要的是,他胸口上缠着几圈亚麻布,勒得很紧。

    这种模样的,不是胸肺受了重伤就是女扮男装。宁小闲三人走进饭庄时,一眼就看破了“他”的伪装,当然知道这是女子改扮,只不过服了药物改粗了嗓音。

    蛮人大喜,嘿了一声:“果然就是你!”伸手将她提了起来,仿佛抓小鸡一般。

    那女子脸都白了,在他手里拼命挣扎,一边大呼:“救命!”

    蛮人大汉捏了捏她的肩膀,遗憾道:“身无三两肉,只能炖个汤。不知道主人用完之后,会不会赏我们一口吃。”

第2616章 苦海无边

    竟是嫌她太瘦。

    他的兄弟在后面笑道:“不如上个味道好。”

    蛮人汉子摊开大掌,顺手扯掉了她胸前布条,顿时有两弧雪白隆起,规模竟然不小。他目光一亮:“看着不错。”

    三人逮着了女子,也就达成了目的,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三分好奇:“什么是路引?”

    却是宁小闲开口了,正在询问身边的卓兰。

    卓兰躬身答道:“娘娘,路引是圣域近三年来在南赡部洲的推广,不管是人类还是蛮人平民,离开居住地三十里之外都需要署衙签发的凭条,以作为离乡的证明,这就是路引。圣域制定律法,无路引而上路者,一律要治罪。”

    “一律么?”宁小闲面露忧色,“我们没有路引,那可如何是好?”

    那三个蛮人大汉喝了一声:“吃喝你们的,别搅局!”若不是看这三人非同一般,他们怎容别人来拆台?

    皇甫铭按了按眉心。姐姐在天外世界也呆过不止一天两天了,摩诘天、圣域和沙度烈都下发过路引,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若不知,为何当初要和巴蛇冒名顶替重溪兄妹?为的不就是一个户籍制度承认的身份吗?

    显然,这桩闲事她是管定了。他也很干脆地问:“杀掉还是打残?”

    他并未使用传音,那几个蛮人大汉的耳朵也不白长,听了个一清二楚。泥菩萨也有个土性子,他们大步冲来,一边怒道:“小狗你作死!泯安都护府的闲事你都敢管……”

    “原来是泯安都护府。”皇甫铭要的只是这个出处,否则怎容这几人对他咆哮?他微一点头,伸手打了个响指。

    “卟”一声轻响,三个蛮人大汉同时在原地爆成一团血雾。

    卓兰挥了挥手,引动店外清风拂进,瞬间将血腥味儿吹得半丝儿不留。

    三个大活人,一下消失得干干净净,在这世上不留半点痕迹。

    这对主仆杀人竟比宰鸡还要利落,饭庄掌柜王瘸子惊得一抖,手里的水烟袋都掉在地上,颤声道:“公子,这、他们是蛮人……”蛮人死在他地头上,这家店还要不要开下去了?

    宁小闲伸手指了指屋顶:“你这招牌上还有兽头令呢。”

    “那个,只是开店营生的依据。”王瘸子苦着脸,“当不得挡箭牌。”

    宁小闲笑道:“放心吧,泯安都护府很快就要自身难保,哪有闲暇来追究这种小事?”她看了皇甫铭一眼,后者又在懒洋洋地举杯啜饮,好似先前雷厉风行杀人的不是他。

    宁小闲却了解他的脾性。这小子不会在乎区区一个民女的死活,他在意的是泯安都护府的上令下违。

    蛮人大汉爆了,原先被他抓在手里的女子落在地上,赶紧伸手去掩胸口。宁小闲向卓兰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取了自己一件衣裳给这女子裹起。

    “起来说话。”宁小闲纤指敲了敲桌面,“你在泯安都护府犯了什么事?”

    她生得面善,却有上位者的威严,这女子又知道眼前几人远比三名蛮人还难惹,赶紧站了起来。宁小闲见她下意识地低头含胸、双手按在腹前,就知道这应是大户人家的侍婢。

    果然依她述说,这女子并非来自湖口县,而是株州平遥乡人士,姓越名宝儿。三年大旱令家田寸草不生,她只得跟着双亲进城寻一条活路。家里开了个靴履铺子,结果生意惨淡,各种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又常有地保来收钱,外地人营生太过艰难。经不住人牙子上门游说,父亲只得狠心将她卖了。

    越宝儿生得水灵,没两天就被泯安都护府的管家买走了。进去不足半月,她就先后被二公子和泯安都护本人挑中。人类奴婢在蛮族权贵府中被糟¥~踏以后,连侍妾的名份都要不到,充其量只是个玩物。蛮人男性又普遍生得强壮,常将她弄得半死不活。

    倘是这样倒也罢了,越宝儿知道外头更加艰辛,不若在都护府里苟活。然而大都护前些天设宴,越宝儿随侍倒酒,却被一名客人看中,张口讨要。她在府中就数次听说这客人的名声很差,喜烹人心来吃,当然吓得魂不守舍,当晚就趁着后府忙乱逃了出来。

    她顺手偷了银两和两套小厮的衣物,又食用一种野果刺伤了声带,涂黑手脚、绑了胸口,女扮男装逃出数十里。实在饿乏,又没有路引进城,才在王瘸子这里打尖,不想还是被对方的恶仆追了上来。

    直到尽数说完,越宝儿一滴眼泪也不流,只钝钝地看着宁小闲——过去半年里,她早就将泪水都流光了,现在只想知道这位尊贵的夫人要怎么处置她。

    宁小闲问她:“都护府上要走你的客人,是谁?”

    “我听说是驻守西界的将军木离。”

    “木离么?”宁小闲回忆这人,“倒是很早就听说他嗜食人肉。”对于蛮人势力的高层情报,她很早就拿在手里了。在天外世界时,木离就喜食人心,尤其喜欢取人类的心脏烹炒,据说鲜美柔嫩又不缺嚼劲,牛羊不能匹及。越宝儿落在这人手里,最可能的下场的确是被吃掉。

    宁小闲叹了口气,对皇甫铭道:“给她弄个身份,让她在鲁家浜活下去。”

    她知道世道凄凉、苦海无边,比越宝儿更可怜的还大有人在,她不可能尽数救得。可是既然遇上了,能捞一个也就顺手捞上一个罢。

    这不是恳请。

    皇甫铭耸了耸肩,随手从腰间解下一枚墨晶符,打入一道神念,而后丢给越宝儿:“进鲁家浜,找最大的官儿,把这块符拿给他,他就会给你安排好差事了。”

    越宝儿接在手里,将信将疑,宁小闲指了指城门:“去吧,无人可以阻你。”她能看出皇甫铭还在符上施放神通,能护着佩带人不受伤害。

    神王的神通,这世上能出手破解的,恐怕也是寥寥无几。

    越宝儿张了张嘴,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却也向两人下跪称谢,然后爬起来往城门去了。

第2617章 要一个玉石俱焚

    从头至尾,她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木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饭庄里的客商小七低声嘀咕:“这小姑娘倒是镇定。”

    王瘸子已经将水烟袋拣起来塞回嘴里,闻言摇头:“不如说是心死。”

    最坏不过一死时,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这时饭菜做好,他就去后厨端来,一一呈上桌面。

    不得不说,他这饭庄其貌不扬,做出来的菜肴却很地道,样样都是色香味俱全。宁小闲夸他家好手艺,王瘸子笑得眼都眯了起来:“夫人喜欢就多吃点。”

    宁小闲瞥了一眼柜台上的菜牌子:“一道红烧鱼竟然也要两钱银子了?”

    她理解物价飞涨对平民的影响。所幸鲁家浜水泽成片,不乏湖鲜,多少缓解一点饥荒。

    王瘸子朝城门呶了呶嘴:“现在哪里还有贱价?您这还是在湖边吃的,进了城得更贵,要三钱银子还不一定有这样新鲜。”

    卓兰望着他,忽然道:“掌柜这么快就能对答自如了。”

    王瘸子一愣:“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平民见着蛮人被杀,还是在自己店里,鲜有这样镇定的。”卓兰眯起眼,“这会儿功夫你就抽了两袋烟,还是在我们面前,不知怠慢客人吗?”

    王瘸子送完菜,的确就坐在柜台后面抽烟了,并且抽得起劲。饭庄虽然宽敞,坐在三人位置上却还能嗅到浓重的烟味儿。

    王瘸子这才放下烟袋,如梦方醒:“哦哦,我烟瘾大……”

    “你不仅烟瘾大,还喜欢往那里头加料。”宁小闲突然停箸,笑了笑道,“这使药的法子倒也精妙,可惜你不知道我是丹师出身?”

    王瘸子走了出来,迷糊道:“夫人您说的是什么……”他原本就跛了一足,又显得着急,绕过柜台时踉跄一下,身子就矮了半截,胳膊撑在了柜底的格子上。

    皇甫铭唉了一声:“臭虫一般的东西,姐姐竟还没玩够么?”言下却已经不耐烦了。

    紧接着,这店里所有人都觉出空气仿佛微微一滞,像是有事发生,却谁也说不上异样。

    王瘸子也按在了柜底,突然脸色大变,猛一抬头,却见皇甫铭还坐在原位,连姿势都没变化,只是桌上多了个粗陶大瓮。

    宁小闲往瓮里看了一眼,不由得乍舌:“好家伙,这么多震山雷!爆起来可以连那边的城门都一起炸上天了?”

    里头是一个个黑黢黢的圆球,每个都有芋包那么大。

    说起这玩意儿,当世比她更了解的人恐怕不多了:正是千金堂出品的震山雷,只不过是很早之前的初级版本了。南赡部洲战争如火如荼,千金堂作为军火贩子,生意就格外火爆。如震山雷这样的常规巧器,目前已经推出第十几代版本了,远比眼前这些黑球精细得多,威力也要巨大得多。

    方才,王瘸子诈作摔跌,就是要趁众人不备,以烟袋去点燃这些震山雷!

    初代震山雷的稳定性不太好,遇明火就会爆炸。若非皇甫铭一眼看破,顺手给夺了过来,这整整一瓮雷炸开,少说也是方圆二十里内灰飞烟灭。

    他冷笑一声,五指箕张,顿有一股巨大吸力将王瘸子拽到桌前。后者只觉肩上剧痛,却是皇甫铭很干脆地伸掌拍碎了他的琵琶骨,紧接着就是一股狂暴的神力以摧枯拉朽之势冲进他身体当中,瞬间走完两个周天。

    “你是人修。”皇甫铭一下就将他的状况摸清,“不过丹田已碎,不能再修行。”

    王瘸子正对着饭桌,剧痛传来,他不由得张口惨呼。可是唾沫四溅中,却有一点微小的火星子同时从他口里射了出来,直取桌上的陶瓮。

    这一口气弊了许久,他竟能忍烫将一小撮点燃的烟丝偷偷含在嘴里,也不知怎样保持它不灭的。只要点燃了震山雷,就能将这娘们儿炸上天!

    这一手倒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下一瞬间,众人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而后就是王瘸子吐出的火星落在桌面上……

    却没有点燃任何东西。

    它仅仅是最后一亮,随即熄灭。

    装着震山雷的瓮,不知何时跑到了皇甫铭的脚边去。他好整以暇地抓着王瘸子,却没作声,显然在等宁小闲发落。

    宁小闲微微叹了口气,问王瘸子:“为什么?”

    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这瘸子为什么想杀她?他此刻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否则也不会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去炸震山雷了。

    他丹田碎裂,早成凡人,雷一响,能不能炸死宁小闲且先不论,他自己必无幸理。

    就算这样,他也心甘情愿吗?

    王瘸子瞪着她的眼睛早就红了,破口大骂:“你这祸水,害得整个南赡部洲战火连天、民不聊生!你要还懂些儿羞耻,怎不尽早一死以谢天下?”

    他现下面部肌肉扭曲,尽显狰狞,哪还有先前做生意时的半分和蔼?

    皇甫铭手里制着他,眼神却紧盯着宁小闲,要看她怎生反应,不过接着就有些失望了。因为宁小闲连面色都不变,好像王瘸子骂的不是她。

    她的声音很平很淡:“哦?我活得好端端地,哪里对不起天下了,为何非死不可?”

    “就因为你,隐流不得不退回西南,将南赡部洲交由蛮人践踏!”王瘸子自知必死,这时咆哮厅堂,声音远远传了开去,附近的客人目瞪口呆,都不知如何是好,“你在神山里养尊处优、在这里吃黄油蟹,日子过得好生逍遥自在!你可知我们这些仙宗飞蛾扑火、拼死阻敌?可知过去三年里,我们死了多少人!”

    她怎么不知?沃会将大陆上的战况实时播报。宁小闲心里都明白,口中却问他:“你的丹田和腿,是与蛮人交手时被击坏的?”这人原是修士,后来大概是因战导致身体半残、修为尽失,才返回人间做这小本买卖度日。

    从修士变回凡人,不啻于从天庭被打回人间,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可想而知。

第2618章 值 还是不值

    王瘸子嗤嗤冷笑:“就在鲁家浜被夺占那一役!我的同门都死了,只有我昏在死人堆里,成为漏网之鱼!我还以为余生只能这样苟且了,没料到老天有眼,还是将你送到了我面前来!”他朝宁小闲吐了一口唾沫,不过腮帮子才动一下,就被皇甫铭拧住了。后者喜欢看戏,却不愿心爱的女人当真被他唾中。

    宁小闲慢慢汲一口半温的茶水:“我还以为,是蛮人杀你同门、废你丹田,不想原来是我。”是了,王瘸子没瘸之前也在鲁家浜,这里曾是战盟总部,那么他见过宁小闲的机率就很大,这回也不难认出。

    王瘸子眼珠转动,看看皇甫铭,再看看她,嘶声道:“你们不过一丘之貉!杀了你,就破了神君和蛮人的协议,隐流就能重返南赡部洲了。撼天神君要给你报仇,必然尽心尽力对抗蛮人。妖女,你怎忍心亿万生灵因你而遭此大劫!”

    普通人对于长天和神王签订的协议内容不甚了解,在蛮族的大力宣传之下,只大略知道宁小闲落在蛮族手里,为保她平安,隐流必须退守大西南。

    皇甫铭忍不住插口:“你的意思,要姐姐自尽才可救天下人?”

    王瘸子横声道:“舍小我以保天下,我辈莫不如此!”他为抗击蛮人,连修为身份都不顾了,眼看现在即将丧命,可不就是置生死于度外?

    他可以,这世上千千万万修仙者可以,这妖女却为什么不可以死?

    宁小闲长长叹了一口气:“听你这么说,我都觉得自己不死好像有点对不起观众了。”

    和“观众”什么关系?王瘸子心里有这念头一闪而过,口中却沉声道:“正是!”

    “就你一人如此,还是大家都这么想?”

    王瘸子大声道:“自然是……”说出这三个字,幡然醒悟,“自然是我单独行事,与其他人无关。”

    皇甫铭好整以暇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王瘸子茫然看他一眼。这小子长得俊极,他印象里却不记得见过此人。可他能陪同玄天娘娘出行,地位不会太低,莫不是神王麾下哪一员大将?

    皇甫铭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你要是能将我炸死,巴蛇同样能重返人间的。”

    将他炸死,协议就……破除了?王瘸子一怔,眼中慢慢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这人、这人难道是……?

    没等他回过神来,皇甫铭手上用劲,咔嚓一声捏断了他的颈椎。

    王瘸子丹田破裂已成凡人,受此重创,当即一命呜乎。

    “姐姐,我真替你不值。”皇甫铭随手将尸体丢出去,仿佛扔掉的只是包着烧鸡的油纸,而后轻笑出声,”你为他们耗尽心血,他们满脑子却想着除你而后快。”

    宁小闲眼皮也不抬:“我也替你不值,唔,我是替蛮祖不值。”

    莫说皇甫铭,就连他神国当中的蛮祖都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

    宁小闲在他扬起剑眉表示疑问的时候接下去道:“蛮祖为了蛮人耗尽心血,他们满脑子却想着除之而后快。”她一字一句道,“这难道不也是同样悲哀?”

    蛮祖呵呵笑开了,突然对皇甫铭道:“好,说得好,我喜欢她!”他向来目无余子,连长天都隐隐不放在眼里,这回却是首度对宁小闲透出了尊敬之意。

    宁小闲入住神山以后,在山海阁看了三年的书。虽说有些秘密被皇甫铭下令重新编修而不复得见,可是那里书籍浩若瀚海,总有些漏网之鱼被她找到,因此通过雪泥鸿爪的隐晦记述,基本也能拼凑出这位千古第一神人在世前后的历史概况。

    留给她最深刻印象的,就是这位蛮族的大圣贤此生真是风光与凄凉并存。他在世时固然风光无限,连风头都险些儿盖过了天道,可是他和蛮族王室的关系,却一直不怎么好,甚至时常可以用紧张来形容。

    她清楚记得古籍中的一则记载,蛮族王室一向也有嫡长为王的惯例,第六十四代蛮王年迈,原本打算遵先例立自己的长子为继承人,不过远在神山当中、很久不问世事的蛮祖突然降下神谕,要求立其第三子。所有人都一脸茫然,后来才知三王子供奉蛮祖格外乖巧虔诚,又常常到民间搜罗各式美女进献,因此讨得了蛮祖欢心。

    整个王庭因此震动,蛮王更是数入神山面觐蛮祖,苦心劝说,却依旧不能央他收回成命。没奈何,最后王冠落到了三王子头上。

    只凭个人喜好就插手王位继承,蛮祖此举听起来昏聩。其实宁小闲站在他的角度,完全能够理解他为何要这样做。

    蛮祖虽然高居神山,却也并不是对来自王族的不满一无所知。与其选精明能干的大王子为王,不若选对自己俯耳贴耳、毕恭毕敬的三王子。反正整个蛮族有神王坐镇,就是天下第一等强大的种族,连天道都莫之奈何,谁来当王,真地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这只是蛮祖无数事迹中的小小一项。宁小闲读过几本野史,里面甚至提到蛮祖杖责蛮王的故事。

    杖责还能打哪?pp呗,这一点无论古今基本都不例外。试想堂堂一族之王,原本该是权倾天下、威伏四海,却被召进神山里面,趴在地上任老祖宗打p股,还剩下甚颜面可言?

    蛮祖之强大、刚愎、任性,可见一斑。但是他和王族、也就是自己后代子孙之间的罅隙越多,双方也就越是离心离德。

    然而越过数万年后再回头看历史,寄住在皇甫铭神国当中的蛮祖一定知道自己身殒以后,后世子孙对自己都干了什么事:

    他们改写了历史,将蛮祖的生平、功过都湮没在时间的无尽长河当中,甚至不留给后人一点评说的机会。蛮祖最看重什么,他们就要毁掉什么,比如名声和荣誉。

    “蛮祖”这个名字变作了一个空洞的符号,不再鲜活。

    可是重新苏醒过来的蛮祖并没有沉溺在仇恨当中,他依旧帮着皇甫铭强大了圣域,依旧帮助蛮人反攻回南赡部洲,重建昔日家园。

第2619章 不在意

    宁小闲毫不怀疑,如果在这之后还有机会,他仍要与天道一较高下,继续自己数万年前没有来得及完成的使命——改写天地、为蛮族博一个更好的出路。

    如若只看他对自己种族的心血、执著和贡献,蛮祖无疑可称伟大。尽管他有那么多缺憾,可是真的猛士,从来只独行于自己认定的真理之路,从来只埋头于自己应尽而未尽之责,别人的赞叹与敬仰、谩骂与中伤、敌视与冷漠,真有那么重要么?

    这也是宁小闲对答皇甫铭的真义。无论是声名、气节还是大好头颅,在她认定的目标面前都是可以轻轻抛却的。

    这即是她的“道”,也是不被理解、却也不需被理解的“理”。

    这才是蛮祖身为不世出的豪杰,对她依旧击节赞叹的原因:

    他在她身上,找到了共鸣。

    皇甫铭的眼色变了,变得更深。

    好一会儿,他才轻轻道:“是,他也求仁得仁。”

    这句话说出来,他就见到宁小闲的杏眸微瞪,似有惊奇。不过自己神念锁定了方圆二十里,附近太平得紧,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怎么了?”

    “没什么。”宁小闲却在下一秒恢复了正常,“我累了,想歇会儿。”

    当下卓兰去后边带出了马车,陪两人主人登上。六匹驳兽仰天咆哮一声,再度踏空而起。

    方才发生在鲁家浜的,不过是一小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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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小闲登上马车,即返回自己客间休息。

    她虽与皇甫铭同处一车,但这驾豪车里面设有两客间,一茶室、一观景台,还有一间下人房。空间宽敞、布局合理。她和皇甫铭各踞一个客间,关上小门就互不干扰。

    按理说,卓兰身为婢女是该服侍她就寝的,不过现在占据那具皮囊的是涂尽。尽管两人相熟数百年,还是西行路上的好伙伴,她却也不想自己睡姿被别的男人看去。幸好皇甫铭这趟出来精简人手,卓兰这会儿要在前头驾车,分不开身,也就避免了这种尴尬。

    她将枕头垫高,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怔怔发呆许久,才开始通过生死簿呼唤转轮王:“沃!”

    “在。”沃的声音传来,在这样密闭的空间听起来很暖,“晚上好。”

    “地府也有晚上?”外头确实天黑了。

    沃好像在叹气:“地府从不天亮。”

    她不由得失笑。沃这公务猿当得,真是兢兢业业,在暗无天日的地府一干就是数万年。难怪他对她不抱敌意:大概在神魔狱坐牢的日子,乐得无事一身清闲,简直放松得像渡假罢?

    沃一向很敏%~感,今天也不例外:“娘娘心情不错?”被困神山、身陷囹圄,她纵然乐观豁达,没在这三年里被磨灭了心志,却也免不了暗中戚戚,浑不似今日灵动。

    宁小闲笑道:“沃可真厉害。我今日忽有所得,心境倒是见长了。”

    沃闻言微微吃惊,也不由得拊掌赞道:“妙!恭喜,恭喜!娘娘终于找着了自己的‘道’。”宁小闲如今在真仙之境,已称得上“位极人上”,毕竟泛大陆的神境也就这么几个。她想再往上提升境界,靠的多半不是出笨力气,而是机缘了,何况是最难的“心境”一途。

    被软禁三年,她也时常惜道自省,可惜道心被她砥砺得坚若磐石,优点和缺点都是不易动摇——太坚固,就不够柔软,就不容易感悟。这也是修行到真仙以上的修仙者的共同烦恼了吧?

    可是今日她与皇甫铭对几句,居然发现自己静若止水的心境居然松动了,乘着这一次感悟又往上冒起一阶。

    回首过去几次心境和修为的提升,都是实力扎实的前提下碰撞了机缘,方才得此善果。也就在方才的一刹那,她才明白,心境的再度提升,要感悟的已经不是内在的见微之境了,也不再满足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仙途走到了这里,多数人面临的已是断头路,终身不得寸进,想得开的劝自己一声“回头是岸”也就开解了;如她这样想不开的,才要再去挑战十倍于前路的艰难险阻。

    不在意人情冷暖、不在意蜚短流长、不在意千秋万古的赞颂或者诅咒……甚至不在意他人、不在意自己,只不过是这条孤独之路上的一道关卡。

    由己而及人,再由人照见自身,如此方谓明心、见性。

    这一次心境的提升如冬雪春融,似是消无声息,可是河湖的水位终是一点一点上涨。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神魂同样是一点一点强大起来,对于神王束缚的抗争力也越来越大。

    甚至她都觉得,那道束缚再不是不可动摇的了。

    黑暗里望见了这样的曙光,任谁心情都会好罢?她回过神来,却又神秘道:“我今日还查证了一事。”她犹豫一下,“虽然仍无真凭实据——估计也永远找不到证据了——但是距离真相或许不远。”

    “洗耳恭听。”

    宁小闲轻吸一口气,才对他道:“我怀疑,当年的神山变故,是由蛮族的内部叛变引起的。”

    昔年蛮祖与天道争锋,才打到一半,神山上骤发变故,令他急速赶回处理。他在山中将心脏剐给了亲生儿子皇甫铭,又封印神山,将儿子保护在时间缝隙当中。

    但这里有许许多多谜团待解,最直接的一个就是:谁挑起了神山事变?

    “确切来说,应是蛮族王室。”

    沃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只问她:“何出此言?”

    “直接的证据自不会有的了,可是神山初现南赡部洲时,各家仙宗都派人入内查探,在里面搜出过无数天材地宝,也见过那里头激烈战争的痕迹、随处可见的蛮人遗骸,却有一样东西是始终都未被找到的。”

    沃听得入神:“是什么?”

    “妖族的尸体。”

    “如果这场大战是妖族蓄谋已久,趁着蛮祖与天争锋时杀入神山,为何从头到尾都没见着一具妖族的尸体?难道妖族在这场战役里一个不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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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御神录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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