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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7章 冒牌货对上冒牌货

    涂尽分身看了玉牌,摇头道:“抱歉,青玉令牌只能换取‘奇’级的灵草,钧阳草归于‘宝’级,你这令牌是换不来的。”璇玑派将草药分为了三个等级,“奇”级最低,“宝”级中等,“珍”级为上品,其实上头还有一个“异”级,只不过这分身道低职卑,从来没有见过。

    这话一出,宁小闲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涂尽童鞋,你又不是真个驻守在这片药田里。他要什么药材就给他什么好了,赶紧将这瘟神打发走,省得夜长梦多哪。

    涂尽传音回了她一句:“要做戏就做得像一点。若强换了去,怕是更惹人怀疑。”她无奈地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人是不是紧张得有些傻了?

    为首之人皱了皱眉,抱拳郑重道:“南瞻部洲中部和南部开始有疫疾蔓延,这半个月来凡人患病者甚众。师门长辈特地催促我等要换得钧阳草回去,炼成丹药。还请几位师弟师妹通融。每晚一刻,就有几多凡人丧命!”语气十分诚恳。

    宁小闲微微一愕。她前些日子倒是听说这片大陆有瘟疫出现,却不知病毒竟发展得如此凶猛。看来她成天赶路,消息相对闭塞。“看来,以后要注意培养人手、收集情报了。”她心道。

    她踏上一步,佯对涂尽分身道:“师兄,救人一命,功德无量。既是有治疗时疫这等重大作用,偶尔为之也大碍?钧阳草在这里栽种甚是容易。”其实哪怕是在极阴之地,要成功培植钧阳草还真挺难的,她这是慷他人之慨,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既都这样说了,涂尽也只能操纵分身配合她演双簧,假作沉吟道:“师妹说的亦是有理。那么,便下不为例!”他于丹道一窍不通,根本不认得钧阳草长什么模样,只好又补了一句,“师妹,你便摘取十五株钧阳草给他吧。”

    她轻快地应了,自这分身手里接过玉盒,走到药田里,取出玉刀摘草。钧阳草是通体火红的小草,离土即自萎,她熟练地在草根半尺之外下刀,连草带土取了出来,这样方能延长钧阳草的新鲜度。她一边轻快地取草,一边问那为首之人:“这位天凌海阁的师兄,怎么称呼?”

    这人微笑道:“我姓傅。你呢?”他笑起来还蛮好看的。

    “我姓谈。”她又扯出谈清荷的姓氏给自己打掩护,“您刚才说,中部和南部有时疫蔓延,这是何时开始的?”

    他语气凝重道:“小半月之前即有凡人零星染疫,当时仙派妖宗皆不在意。谁知这疫疾好生厉害,才过了十余日患病者就有十余万人。仅拿并州的一个小镇为例,就这么几天过去,全镇人就染疫死绝了,一个不留!”

    这瘟疫,好生厉害!她手上一顿,随即加快了采药的速度。宁小闲伺弄药材已久,每一次下刀、挖药都轻快而有节奏,仿若击节而舞。这姓傅的修士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赞道:“看来谈师妹于丹药一道,造诣颇深。”

    “哪里,过奖了。”她随口应了声。便在此时,长天提醒她:“又有人来了。”

    她心下一烦。这药田来来往往的人怎会这么多,再这样下去还没找到寒噬鱼就要先露出马脚。

    十五株钧阳草转眼即采完,她将草药放进玉盒合上盖子,递了过去。

    傅修士肃容道:“几位高义,天凌海阁铭感五内!”伸手过来接。

    接完就快走吧,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这样想道。

    她将盒子递了出去,傅修士伸出了手,眼看就要碰着这玉盒了。

    可偏偏就在此时,半空中传来一声高喊:“别给他,他们是冒牌货!”

    冒牌货三个字,轰隆隆炸响在地面上的所有人心间!宁小闲执着玉盒的手,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傅修士也听到了这声呐喊,面色顿时一冷,右臂暴涨,一把捏住了她的前臂!紧接着,一股强大的灵力从她前臂处传来,牢牢锁住了她身上的气机运行!他是炼虚期的大修士,起意又很突然,这一下动作极快极准,她居然没有避开。

    宁小闲踉跄一步,被他拖到身前,变为了人质。涂尽的分身才吼了一声:“放开我师妹”,耳边就接到宁小闲传音:“莫急,先看看来者是谁,浑水才好摸鱼。”

    也因着她这一声喊,涂尽和分身都佯作抵抗无力,被傅修士身后的几个人出手制住了。至于七仔嘛,自从吸收了长天赠他的凤冠翎羽之后,大概是得了本族前辈的神通之故,敛息妖术颇有长进,现在伪装成一只妖力低微的小白鸟,谁也没太将它当回事儿,居然连傅修士都没认出它的真身来。

    倒是傅修士忍不住看了宁小闲一眼。他刚刚伸手去擒她的时候,这小姑娘臂上肌肉微微一颤,变得粉腻腻地滑不溜手,将他的劲道卸去了一大半,还是他多加了几分力道才能将她紧紧擒住。这是她身体的自保反应,显然这小姑娘绝不似表面上那么柔弱。

    他轻轻取过她手上的玉盒,收入怀中。

    天上的人落了地。来者是中年修士一名,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似是弟子。女子一指傅修士,对中年修士道:“师父,就是这人抢了我们的玉牌,又将许师弟他们扣了下来,不知道关在哪里了!”她年龄不大,长得颇为俏丽。

    这中年修士点了点头,上前一步道:“我乃天凌海阁坐妄峰峰主寇允之,阁下是哪一派的高人,为何冒充我门下弟子,抢走玉牌?”他看出眼前这人道行精深,不是个好对付的。可是修为越高的人,往往性格也越高傲,怎会作出这种冒充他人门徒行骗之事?真是不可理解!

    寇允之的修为,是化神后期。

    听到这里,宁小闲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估莫傅修士和同伙抢了天凌海阁弟子的玉牌,前来冒领灵草,结果打了小的引出来老的,这寇允之就是遇劫弟子搬出来的救兵了。只是无论是修士还是妖怪,对于对手的修为判断不像长天这样直接准确,只能大概地感受到对方实力颇强,否则这化神期的寇允之若能一眼看出傅修士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境界,哪里还敢上前来?

    她心头郁闷。自己这一行人在极阴之地的行动务求隐秘才好,现在来了一伙强盗不说,还有仙派的师长驾临,在场的八个人都见着了自己的真面目。以后要是传扬开去,阴九幽会不会找上门来?

    傅修士转头,狠狠盯了身后的某个手下一眼,盯得那个长着小胡子的家伙羞惭地低下了头,这才对寇允之道:“疫疾蔓延过快,需要钧阳草入药救治,这草药方圆万里之内,只有璇玑派能种得出。无论傅某怎生相劝,贵弟子都不肯出让玉牌,我等焦急之下不择手段,还望寇先生莫怪。待得救治了灾民,傅某改日上门负荆请罪。”

    寇允之冷冷道:“疫疾染不到修仙之人身上,休要拿来说事。我若也打伤你门下弟子,抢走草药,你可肯与我善罢甘休?不若今日就将这笔账算一算罢。”

    他的想法和多数修士一样,凡人死得再多,那也不过是凡人而已。修仙之人几乎已经免疫了世间的疾患苦厄,又哪里需要以己度人,慈悲心肠?他可不信这人费了这么大劲儿,只是为了冒领草药救治凡人。只这一句话,就让宁小闲对他恶感大起。

    傅修士长声笑道:“好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既如此,我手里这三个弟子,乃是璇玑派的守田弟子,若因为你的缘故折损在这里,你猜璇玑派以后还愿意不愿意同天凌海阁做买卖?”

    宁小闲斜睨一眼,涂尽的分身立刻呼喊起来:“寇仙师,请救救我等!”

    寇允之一下地便看到他手里抓着三个人,却不知是什么来头。现在一听之下,果然蹙起了眉。璇玑派炼丹之名,整个南瞻部洲中西部皆知。无论是修行、争斗,丹药此物都不可或缺,因此谁也不愿意无故得罪璇玑派。若果真因为他之故令这三名弟子丧命,璇玑派怎肯罢休,天凌海阁也会责怪于他。

    那一枚青玉令牌只不过能换几株‘奇’级的灵草而已,他真要为此大动干戈不成?况且对方每个人道行均不低,自己虽有化神期修为,但苦于形只影单。寇允之权衡轻重便知开罪眼前之人不划算,可是树要皮、人要脸,若是咽下这口气,却让他颜面何存?尤其两名弟子还站在身后,将前因后果尽收眼底。

    不待他开口,傅修士已经了然道:“你莫担心,贵派弟子都在我这里好吃好喝地供着,没人受半点损伤。我回去之后便将他们都放走,十日之内必定亲登天凌海阁当面赔罪,寇先生意下如何?这枚天上居的入门牌,就当是我滥用青玉令牌的赔礼吧。”右手一翻,一枚淡红色的令牌就躺在他掌心。他也不愿意在这里多耽误下去了,免得夜长梦多。这里毕竟是璇玑派的地盘。

第308章 劫匪

    这枚令牌当真有些眼熟,宁小闲身上也有一枚,几个月前从炼延寿丹的修士黄忠身上收缴来的。她一眼认出魂铜的独特材质,这是冒充不得的。

    他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台阶好下。果然此话一出,寇允之即面色稍霁,冷哼了一声:“我门下弟子何在?前头领路吧。”弟子在对方手里,他怎能不管不顾地转身就走?

    傅修士肃容道:“待我回返,立刻便释放了。”他使出神通封住了宁小闲全身的力量运行,这才放开了她,随后右手往前一送,那令牌轻飘飘地飞向寇允之,被后者一把扣住。他也是个有眼力价的,伸指在令牌上抚了抚,就知道这东西是真货。一枚青玉令牌也不过价值千枚灵石而已,而天上居的发卖会由于举办之日将近,入门牌现在已经被炒到四千灵石,说起来还是自己占了便宜。

    寇允之摇头道:“不可。我门下的弟子,我要亲自领回方可。”否则门徒今后要如何看待他?傅修士夸道:“先生爱护门生若此,果然高义。请随我来罢。”说罢作出一个请行的姿势。他的面色严整,又赔了一面价值更高的令牌,显得颇有诚意,寇允之得他夸奖,心中竟有几分自得,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两步。

    宁小闲暗自鄙夷,这姓傅的修为远高于他,作出这等前倨而后恭的姿态必然有诈,再说他还扣着自己这三名“璇玑派弟子”不放,有点眼色的人就知道他的手段还未尽出。寇允之只收了对方一面天上居的令牌就忘形,实在是目光短浅、见利眼开之辈,白炼到化神期这么高的等阶了。

    果然傅修士转身欲放出飞行法器,身体便站到了寇允之旁边,空中才现出一片巨型的飞羽,傅修士袖中有银光一闪,扑向寇允之!这银光并不耀眼,反倒有几分黯淡,速度却快得无与伦比,像是被强力机簧弹射出来,直取寇允之的腕部。后者终归有一身修为,心中突然闪过警兆,护身罡气自动便激发了。哪知道这银光不闪不避,如银尖一般钉在罡气罩上,急撞了两下,居然就无声无息地一头扎了进去。

    这东西,竟然能破护身罡气!寇允之面色一变,幸好就这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经取出了法器朝着银光反击回去,另一指掐诀,要引神通来对付傅修士。可是他刚刚才要催动全身灵力,身形就是一顿,脸色突然变得又是惊讶、又是恐惧,嘶吼了一声:“你动了什么手脚?”

    他这一缓,银光居然能够中途轻松改变方向,不再取他咽喉,而是咬在他取出的法器之上。众人这时才看清,这银光哪里是什么兵器,竟是一条细长的银色小蛇,头上还长着小角。现在它两枚又尖又细的獠牙紧咬着寇允之的法器不松口,也不知道灌了多少毒液上去,这原本光华闪烁的宝剑表面就镀上了一层黑色,浓得像墨汁。

    这样猛烈的毒性,别说寇允之等三人了,就是连傅修士背后的家伙们也都微微退了一步,有人忍不住哝嘟道:“青儿姐的蛇,好毒!”

    傅修士皱了皱眉,似是没料到银蛇如此野性难驯。他想制服寇允之,却不想取了他的性命。他拍了拍手,地面开裂,从里面突然长出一株粗大的绿色藤蔓,将寇允之捆了个结结实实。这位化神期大修士身后的两名弟子高声惊呼,没料到师父竟会束手就擒。

    寇允之却没有多少意外,只是满面怒色,喝了声:“卑鄙小人!你是在令牌上动了手脚?”

    傅修士也松了一口气,哈哈笑道:“不错。那令牌上附着我们精心炼制的融冰散。普通人根本无惧之,但对身负灵力或妖力之人特别有效,只要你引动灵力运行,它就能将你身上的灵力都若冰雪般消融!五个时辰内等同于凡人。”

    寇允之既已入他掌握,天凌海阁的两个弟子自然也不在话下,很快就被抓了起来,连讯号都没放出去一个。

    寇允之望着傅修士,面色发青道:“我辈之中竟然有你这样不顾身份、不择手段之人,明明身负大神通,却要去行宵小之事!”无论他人品如何,这话却是没有说错的。修仙之人行事都有些法度,傅修士堂堂一个炼虚期的大修士,竟肯放下身段来偷抢拐骗,实在是令宁小闲大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不知哪一个仙派能教出这样的异类。

    听完这话,傅修士笑容一收,面色冷了下来:“老子可不像你们这些名门正派,霸着大好资源不分给别人,平时还要装作一派道貌岸然。咄,羞于与你们为伍的,是我们才对!”

    既已抓住了寇允之,他也就懒得再作伪装,双手环胸,眉眼间顿时露出凌厉来,整个人气势一变,有如出鞘之剑,锋芒毕露。

    寇允之不死心,复又劝他:“你这一下就树了两个敌人,无论是璇玑派还是我天凌海阁,日后都会追击于你!”

    傅修士斜眼睨着他,似乎话都懒得说,他身后有一人不屑道:“这大西北,有一大半的仙派都在追击我们,我们还在乎多这两个?”

    寇允之怔怔看着这帮人张狂桀骜的气势,灵机一动,突然道:“你姓傅!你,你是那帮子劫匪的头目!专抢修士的傅云长!”

    劫匪!听到这两个字,宁小闲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修士之间争抢宝物、杀人越货是常事,但若说到拉帮成派地当劫匪,还专抢修士,她可从来没听过。这人在西北地区这么有名么?

    傅修士也没否认,只淡淡地哼了一声。

    已经好久没吱声的长天懒洋洋开腔:“你没被他的禁制锁住力量吧?”

    “没有。”她传音道,“刚才确实被拿捏住了,可是神力一运转就突破了他所下的禁制,我无妨。”她身上流淌的是神力,不受修士们的禁制影响,这点早就从结金枷锁不住她的神力得到了验证。

    “好,不要与他们争一时之气。寇允之与这姓傅的都把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反而不会留意你们。等下他们离开之后就尽早找到寒噬鱼,此地不宜久留。”

    他所说的,正是她心中所想。因此宁小闲和涂尽低眉顺眼,仿佛周身仍然被禁制锁拿。涂尽和她在一起混得久了,原本冷硬的性子也渐渐转变,否则现在让他这样伪作受制于人,以前可是万万不肯的。

    这时,傅云长转向她,打了个响指。她估莫着这是解开她身上的禁制了,于是配合地伸展了一下手脚,看向了傅云长。其他人也放开了涂尽和分身。

    傅云长对这个小姑娘却是不怀恶意。原本他伪装天凌海阁门下递交青玉牌的时候,她一听闻要救治凡人,立刻就替他们说话,还亲自去采了钧阳草,可见秉性良善,后来自己反而要出手拿下她当人质,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低声道:“谈姑娘,我等所为,皆有苦衷,实非愿与璇玑派为难,望能体谅之。”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铁戒指,“这里面的一点灵石和材料,就当是我等的赔礼。”他的身份既已暴露,就不能称她为师妹了。

    宁小闲反倒后退了一步,不肯去接这戒指。傅云长一愣,想到刚才自己在递给寇允之的令牌上附了毒,难怪这小姑娘不敢伸手来接,忍不住苦笑,从怀里又取出一条手绢包起戒指,这才郑而重之地放到宁小闲手里。

    她嗅觉灵敏,立刻就闻到手绢上有一股淡淡的花草香气。味道不浓,但嗅之清香宜人,又兼有提神之效。眼前这大男人,断不像是个喜欢使用手绢,并且还在绢上喷香之人。

    她不动声色地收了,这才淡淡道:“我们驻守在这里,只看来人有无玉牌,不管它执在谁手里,都可换取规定的药草。”这话即是明明白白告诉傅云长,不追究他伪装冒领之事了。后者长眉一扬,嘴角露出了然的笑意,只听她接着道,“你们和天凌海阁之间的恩怨,我们一概不管,只是你们离开之后,此间风波却是要上报师门的。”

    他明白这是面前小姑娘的职责之事,因此只说了句:“多谢。”率领众人押着天凌海阁的三名俘虏转身,准备离开。

    她和涂尽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快走吧,这帮瘟神们!

    眼看着傅云长等人都已经跳上了那片巨大的翎羽,她的脚步也往后挪了挪,准备远离。

    就在这时,一枚细小的青影破空飞至,在傅云长身边绕了两圈,停在他摊开的手心间。

    别,别再生事了。宁小闲几乎想呻|吟出声。前几个极阴之地也没有这许多麻烦出现啊,难道他们的运气用完了?

    她的第六感总是该死的灵验。因此她眼睁睁地看着傅云长阅完飞讯,静立了一小会儿,然后转过身来,先是别扭地咳嗽了两声,很抱歉地对他们道:“我们的丹师路上遇到了一点儿问题,两个时辰之内是赶不回来了。几位是璇玑派弟子,想必有于炼丹一道颇有研究,可否……可否跟傅某走一趟,提取出钧阳草汁?必有重谢。”

第309章 反悔

    几息之前才刚刚把人放开,人家已经大度地表示既往不咎了,结果现在又要把人掳走。以他脸皮之厚,也忍不住面上微微发红。

    这帮家伙,当真是欺人太甚了。宁小闲摇了摇头:“爱莫能助。我等值守期间,不能擅离药田。”这倒是实话,哪个门派也不容许弟子在轮值期间跑出去干私活儿的。

    傅云长苦笑一声道:“钧阳草不等人,超过两个时辰今日就白来一趟了。还是请几位和我走一遭吧。”

    涂尽勃然大怒,冷森森道:“你们当真不将我璇玑派放在眼里。”他越是生气,面色越是阴冷。可惜面前这帮仙匪没注意到他的脸色,不然心中必定要提高警惕。

    宁小闲却扯了扯他的袖子,提醒道:“刘师兄,我们打不过他的。既是如此,我跟着他们走一趟好啦,你们留下。想必他们也不会怎样为难我。”说完却是用眼瞟着傅云长。

    傅云长斩钉截铁道:“要再麻烦谈姑娘一次,已是极不好意思。你的安全,自有傅某一力保障!”看来这个小姑娘对自己的丹术很有信心,否则怎敢这样自告奋勇?边上两个璇玑派的男人都不曾吱声呢,话说这两个男人真是软蛋。这让他对她更加高看一眼。

    宁小闲正暗中给涂尽传音道:“我引开他们之后,你速速去寻寒噬鱼,然后再来找我。我必无忧。”涂尽却是知道她的本事,当下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当下宁小闲就踏上了傅云长等人乘坐的飞羽,望了药田一眼道:“走吧。”飞羽离地而起,很快化作了天边的一个小点。

    涂尽目送他们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操纵着分身再次在谷底寻觅起来,却仍是一无所获。

    他沉吟了一会儿,转头望了望流经谷底的那一条小小河流,眼里光芒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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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小闲搭乘在傅云长的那一艘飞羽上。现在她是客人身份,傅云长也没有再给她锁下禁制,但众人都将她护在中间,隐隐有提防她跳下飞羽逃跑之势,无形中就将她和天凌海阁的几个俘虏都围在了一起。

    她心中暗自冷笑:姑奶奶若是真要跑,以七仔的速度,这里又有谁能追得上?只是仙界劫匪这个新鲜的职业实在令她很好奇,另外她也想打探一下关于疫疾的情报。

    七仔已将长天当时交给它的那一根重明鸟翎羽炼化为己用,又有玉膏和南宫真所赐的补天石相助,如今已经是跑步进入万象初期,再有几步就够着中期的门槛。它的身手本就远超普通重明鸟,这一晋阶又大大提升了它的速度,马力全开的时候,在空中几乎只剩一道白影。现在若是再让天岚别院的老K脸驭起法器来追,吐干净身上的精血都够不着它的边儿。

    她低着头不言不语。大家也知道她心情不好——无论哪个人被对手强迫办事,心情都不会太好,于是也没人来触她的霉头。这样飞了小半刻钟之后,她耳边突然听到细若蚊声的传音:“这位小姑娘,你可能解开我身上的融冰散之毒?”

    这声音明显来自于寇允之,想不到他中了这种奇毒之后,居然还能省下灵力来传音,果然化神期之后的修士,没有哪个是善茬。她奇异地看了寇允之一眼,没有作声。

    每一个成功的丹师同样都是制毒和用毒的大师。区区融冰之毒而已,光是她知道的解法就有七、八种,可是这个姓寇的很不得她好感,她为什么要帮他?

    寇允之却以为她不会传音之术,心中正焦急呢,眼前光线一暗,却是傅云长挡在了他和宁小闲之间,似笑非笑道:“我说老寇,别当着我的面整什么幺蛾子。稍安勿躁,别拖人家小姑娘下水,再过不久我就会放了你。”

    寇允之悻悻地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敢情傅云长一直放开了神识,否则这等细节又哪里会注意得到?看来这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狂傲粗放。宁小闲微微一惊。傅云长转过身来,正色对她道:“谈姑娘,我们的确是这位寇先生口中所说的劫匪。不过盗亦有道,我不仅不会为难你,你帮我这个大忙之后,我必有重谢。傅某说话,向来是算数的。”

    这回轮到宁小闲似笑非笑了:“是么?那么,刚刚又作何解释?”

    傅云长一张俊面顿时涨得通红。他平时自负智计过人,此刻却不知如何反驳才好。大概是爬上了飞羽之后人人心情放松,他身后那几个家伙当中,也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待到老大的眼神恶狠狠地扫视过来之后,又赶紧绷起面皮,卖起无辜的表情。

    宁小闲又转过头不理他们,只伸手逗弄肩膀上的七仔。这小子也配合得很,任她细长白嫩的指尖轻抚自己脑袋,眯眼作出一副享受至极的模样。别人看宁小闲时不时掏出一两粒灵果喂这小白鸟,忍不住都倒抽一口冷气,羡慕这鸟儿的好运气。

    只有她耳中能听到七仔的传音告饶:“姑奶奶,玉红草的果子难吃得要死,能不能换一种?雾隐天香的果子又大又甜,我喜欢……”

    “闭嘴,我心情不好。乖乖吃你的得了。”

    傅云长也专心致志地看她喂鸟喂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这鸟儿也是异种灵禽吧?”

    “算是吧。”她没好气道,“成天就知道吃和玩,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只能坐看主人受苦!”

    七仔被这诬蔑气得顶冠差点儿竖起来。傅云长又被她呛得无语苦笑,暗地里却是放心了不少。在自己这一大帮劫匪面前,这小姑娘一直显得太镇定了,让人怀疑她有什么后手。现在看她气呼呼的模样,原来到底年纪尚轻,城府不深。

    钧阳草的新鲜度随时间而流失,光凭这一点,宁小闲就断定他们的据点必然不远。果然就这样又飞了一刻钟左右,飞羽在一个小村庄中缓缓落地。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看打扮,和飞羽上的家伙们是一伙儿的,也是劫匪。

    这么有前途的职业,他们是怎么干上的呢?她真好奇。长天眼力刁钻,猜出这帮人都是散修,此刻正在她耳边道:“连村中人在内,这帮劫匪一共是十一人,全部是散修。修为最高的就是眼前这个傅云长,修为最低的也有金丹期,整体实力不弱。”

    的确,有些小门小派,连十个金丹期修士都凑不齐呢,傅云长能纠结这些家伙们聚在一起,算是很了不起了。

    下地之后,傅云长将天凌海阁的三个俘虏交给手下去看管,他拍拍寇允之的肩道:“老寇啊,别动什么歪心思,我这汲灵妖藤可以将你身上最后一点灵力都榨干,若是惹恼了它,它也喝人血吃人肉的。”那根绿油油的妖藤还一直缠在寇允之身上。

    寇允之铁青着脸不说话,被他两个弟子扶走了。

    傅云长转向宁小闲的时候,正了正脸色,才道:“谈姑娘,事不宜迟,请助我等提炼钧阳草汁!”

    她淡淡道:“好。”随即向他伸出手。

    傅云长一愣道:“做什么?”这姑娘的一双小手真是纤细修长、骨肉匀亭,色泽釉白润莹,他不敢多看。

    “给我个丹炉。”

    他吃惊道:“你不是璇玑派弟子么,怎能不随身携带丹炉?”

    宁小闲回瞪他道:“我门派中的规矩,值守药田时不许携带丹炉等药具,你不知道么?”她这纯是睁眼说瞎话,因为她的炉子只有一只,就是正被阿离抱在怀里反复蹂|躏的覆禹鼎。众目睽睽之下,她哪敢闪进神魔狱里去拿丹炉?

    不过在场的连半个璇玑派弟子都没有,傅云长又上哪里对质去?

    “我们的丹师有炉子,可她现在不在……”他喃喃道。这小姑娘居然没带丹炉出来,实在让他意外。没炉子,那还提纯个P啊!

    傅云长立刻转头询问众劫匪:“谁手里有丹炉,马上拿出来!”

    众大老爷们儿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起摇了摇头。

    草抢来了,璇玑派和天凌海阁一起得罪了,连丹师都被他们劫来了。可是事到临头,却没有丹炉可以提纯草汁,这TMD叫什么事儿?傅云长额上青筋一阵跳动,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可想。

    “禾老四!”他一点名,就有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猥琐老头站了出来,“这里就数你脚程最快。你去璇玑派再绑个入室弟子来,要有丹炉的!”

    老四还没回话,宁小闲就跳了起来:“你绑了我一个不够,竟然还要绑架我的同门师兄弟?”果然是劫匪啊,三句话就离不了本行。

    “没有炉子,钧阳草就废了,难道要我再去极阴之地的药田抢草药?”他瞥了她一眼,吩咐禾老四,“速去速回!”

    “慢着!”宁小闲又抢先了一步,这下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她咬着下唇道:“你炼这丹药,真是要救治凡人的?”开玩笑,要是让他们再弄个璇玑派弟子来,她这冒牌货的身份也要被揭穿了!没招儿,帮他们一帮吧。

    傅云长昂然道:“我堂堂大丈夫,何须在这等小事上骗你?”

第310章 大瘟起

    你堂堂大丈夫,还不是拿着天凌海阁的令牌来冒领草药?她心里嘀咕,但看他这副无愧于心的模样,倒有些相信了,于是道:“不用去找我同门了,时间来不及。这个村子里可有普通的火炉子?”

    众人大哗,连傅云长都吓了一跳:“普通的火炉,能用来提炼钧阳草?”

    有个劫匪就开声道:“这位姑娘,连我们丹师都得用趁手的炉子来炼丹……”

    “他不能,未必就代表我不能。”宁小闲打断他道,“废话少说,到底要不要我提炼草汁?”

    傅云长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总觉得她这满满的自信应该有所凭仗,于是挥了挥手道:“去村子里,给她弄个火炉来。”

    老大下令,小弟们自然照办。

    于是过不多一会儿,这村子里所有人家的火炉子都被搬了过来,在宁小闲面前整整齐齐地列成一排,供她挑选。

    哪怕是个炼丹的门外汉,看到这些炉子也要皱起眉头。农家烧饭的炉子,能有什么好卖相了?一个个熏得焦黑,有的炉膛还烧出了白色的裂缝,在场的人鼻子比狗还灵,都能闻到一股股的烟焦味儿,有的还有淡淡的骚臭,不知道是哪一家的猫偷偷在炉子里撒了黄金。

    她顺手挑了一个没裂缝、没猫尿味儿,炉门能关得严实的,抓起来惦了惦道:“就它了。”随手放了个清洁术,将炉膛里的灰屑除得一干二净,然后向傅云长要来了那十五株钧阳草。

    傅云长走到她边上,看她毫不虔诚地抓起所有钧阳草,反手拗成了三四段,一把塞进炉膛内,仿佛手里抓的只是乡野随处可见的稻草,而非价值数千灵石的仙草一般。然后将炉门一锁,打出一道真火到炉底,开始烧了起来。

    她的动作,透着漫不经心。傅云长疑道:“这炉子真能炼丹?”说完他就后悔了。丹师炼丹最忌讳吵闹,宁小闲原本就没有趁手工具,再一分神岂非要坏事?

    哪知她手里接连打出几道控火的法诀,淡淡道:“将就吧。”

    这也能将就?

    围观群众都觉得她这牛吹得太大了。有人就传音给傅云长道:“这小姑娘该不会是故意要炼坏我们的草药,以作报复吧?”

    傅云长笑了笑道:“那不可能。你们还记得在极阴之地的药田里,她替我们采药的情形么?我记得青儿说过,钧阳草至阳至烈,采摘者必须戴上手套,否则阳毒侵入身体,不出一刻就会血沸而死。但她当时却是赤手空拳去采药的,普通修士即使有神通护身也不敢如此大意。”

    他顿了顿,接着道:“刚才她拿过钧阳草直接拗成了几段,更是洒了不少草液在手上,结果到现在也还是毫发无伤,放在寻常人身上,怕不得手上蚀出几个洞来?若说她手底下没有几把刷子,我是不信的,且看下去吧。”

    他说话间,宁小闲往这里瞥了一眼,似是知道他们私下正在讨论。身为众人之首,傅云长口中必须说得笃定,心中却也是暗暗惴惴,见她犹有余力分心来顾视众人,反而更信她能炼好。自己所率的这一干“仙匪”,实力虽称不上极高,但在南瞻部洲西北地区的恶名却着实不小,这姑娘断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傅……”她在称呼上犯了难,这人不属于任何宗派,不好称为师兄吧?

    “叫我本名即可。”他倒是大方。

    她和他可没熟到那个地步:“傅大当家的,我久处宗派之中不闻世事,你能将本次疫疾的来龙去脉,仔细地告诉我么?”

    她的声音清脆,带有一点点南方的糯软口音。傅云长疑虑地望了一眼丹炉。

    宁小闲知道他的担忧,笑道:“这钧阳草汁我提炼过无数次了,便是闭着眼也不会出错。你但说无妨。”她说的倒是大实话,息壤上就种有钧阳草,这一味灵草的确也是炼制多种丹药的必备材料,她提取过的钧阳草汁没有一千份也有七八百份了。丹道炼到高深处,如长天提炼草木精粹都无须用到丹炉,她没这么牛掰,但随手取个炉子来用也坏不了事。

    若用覆禹鼎,这钧阳草汁只要几十息功夫就能调好,现在用烧火炉子,时间就要延长到半个时辰。她也不着急,放出的丹火色作淡紫,慢慢地焙着炉底——毕竟只是黄泥制成的土炉,烧得太猛,怕将这炉子给熔了。在她神念笼罩之下,倒是可以看到炉中的钧阳草慢慢伏软、变色,若是顺利,再过个盏茶功夫就要出汁了。

    傅云长见她自满满,也就道:“就我所知二十多天前,并州开始流行起疫疾来,当时大家谁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不甚起眼的病痛。哪知道过了不到十天,蔓延的速度突然加快,也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南赡部洲的南部、东部和西部的许多城市同时爆发,染疫者达六十余万人,就在我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染上了疫疾。”

    六十余万!南赡部洲面积十分广阔,人口也比地球至少要多出十倍,这六十万乍听之下似是不多,可是疫疾才蔓延了二十天哪!听到这惊人的数字,宁小闲忍不住都坐正了:“染疫的病患,身上是何表现?你可有亲见?”

    “我见过。”傅云长郑重道,“起先就是浑身发冷发热,形同风寒之症,便是这样大家才不甚重视。如此过了三天之后,头部开始会有剧烈疼痛,体温骤升。再三天,病者咳嗽不已,无力进食,并有血痰出现。其后数日,浑身骨节越来越疼,我见过染疫十五日之人,膝关节甚至外凸,疼痛欲死。”

    “可有人已死?”

    傅云长摇了摇头:“至今未有。”

    她蹙起了秀眉。这就太奇怪了,不是她心地恶毒盼着有人死,而是染疫的人当中必然有大量的儿童和老人,这两类人群的身体抵抗力最差,尤其刚刚出生的婴儿实在柔嫩到无以复加,如今二十多日过去了,竟是所有人病而不死,无一例身亡,太也奇怪。并且这种病似乎是循着三天的倍数来变花样的,不知到了最后会变成什么症状。

    可惜她现在无暇分身,不然这类大疫大病,真是值得去检查推敲。

    “还有什么奇特之处?”

    傅云长想了想,才道:“从并州开始出现之后,其他城市的疫疾似是同时爆发的,并且染疫的城市都是人口众多的城市,中州的大城中京患者最多,到我接着消息时,已经有十五万人染病!”

    “这不可能!”宁小闲摇头,“时疫再凶猛,也需要有传播的时间,和传播的途径。若是由凡人携病毒传播,那应该可以看到一个清晰的传播走向才对,怎可能在数个相互之间无关联的大城毫无预兆地爆发?”

    傅云长若有所思道:“病毒?这两个字倒颇形象。可是事实当真如此,邪门得很。”

    “……”宁小闲,你乱用什么现代语嘛,“各仙派宗门对此可有什么反应?”

    傅云长叹了口气:“当然是有的。莫看修士平时淡漠凡人,但拯救数十万生灵这样的大功德,却是谁也不想放弃的。再者,凡人世界是我们这些高人一等的修士世界的基石,若是动荡太剧,仙宗也要受影响的。就我所知,各大仙派都已经派人进入凡人世界,着手救治了。”

    修士们多数情况下无视凡人,是因为帮助一、两个人,一两个村镇获得的功德太低,不值得出手,正是所谓的无利不起早。可是大功德这种东西,冷漠的修士们也不愿意放过。一个人造下的孽越深重,要面对的天劫就越可怕;但反过来说,一个人获得的功德越多,他渡劫时的压力自然也越小了。南宫真是堂堂广成宫掌门,渡六重天劫的时候都灰飞烟灭了,其他人怎能不希望劫数降低几重?

    他奇怪地看了宁小闲一眼,“璇玑派是炼丹大宗,按理说派出的人手应该最多,看谈姑娘炼药的手法精纯,显然是极受器重的内门弟子,不派你下界就已是很奇怪了,怎会没有听闻?”

    这人也不是个善男信女,不愧为盗匪头子,在他面前看来还要再仔细些才好。亏得她现在已经练得皮厚心不跳,当即答道:“我门中确有一批师长带领师兄师姐们入世了,可是他们都还未回山,大家都急着要听外界的情况。”就她接触过的仙派,对门下管束极严,弟子们要么单纯可爱,要么自大狂妄,这多半是长年与外界隔绝、讯息闭塞之故。所以她这样回答,其实也没有问题。

    她转移话题道:“傅大当家,可是有你在意之人染疫了?”

    傅云长一怔,正想问“你怎么知道”,转念一想随即失笑:“不错,谈姑娘心思甚是灵敏。是我家中有人染疫,傅某心中焦急不已,让你见笑了。”

    家人?听到这两个字,她颇有些惊讶。能修到炼虚期的修士,至少也有好几百岁了,还有“家人”在世么?

第311章 又闻天岚别院

    修士和妖怪不同,妖怪天生长寿,而修士修到最后多半断情灭性,这是因为除了双修伴侣和少部分道友之外,身为凡人的亲戚友人都活不过百年即要辞世。

    任谁看着自己的家人兄弟友人一点一点老去,最后化骨成灰,心情都不会好受。所以很多修士一旦踏上仙途之后即斩断尘缘,不与世俗来往,以此断了自己的思念之情,免得日后中了魔障难解心结。

    “你,还和原来的族亲保持着联系?”

    “不错。”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就不肯多言。现在他是来去如风的大盗,自然是要将身份掩饰得好好地,若是不小心泄露出去,别人抓不着他,却能抓着他凡间的族亲。虽说修仙世界的潜|规则是罪祸不及家人,但难保就有那么几个办事喜欢出格的家伙不讲规矩呢?

    这两个字却让她高看了他一眼。有情有义的汉子才讨人喜欢嘛,看来这强盗也并非一无是处的。她掐了道法诀,炉底的火焰由淡紫色变成了惨白之色。

    傅云长还未吱声,那个被他点过名的猥琐老头禾老四恰好踱了过来,见到她的丹火吃了一惊道:“小姑娘,你用的居然是玄冥之火?”

    他的声音不小,附近的人闻声都转过头来。她现在可不喜欢受人瞩目,皱眉道:“怎么了?”傅云长听到“玄冥之火”这四个字,也略显惊异。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这群盗匪们看起来,已经足够醒目了。普通丹师炼丹,一定要用上自己以真火养熟了的法器宝炉,绝不像她这样随意而为,甚至敢用凡人火炉来凑数开炉。这群盗匪们的丹师,哪一次炼丹时不是全神贯注,哪能像她这样分神说话?

    她一直便是在长天的督促下研习丹道的,从来没有在仙宗内呆过,自然不知道旁人炼丹需要这许多讲究。所以说,没有常识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天下的丹火有数百种之多,玄冥之火能排在第二,偏生能以至阴焙出至阳之性!小姑娘,你说怎么了?这样宝贵的真火,你居然能拥有。我们的丹师已经有小天才之称了,她用的也不过是地极阳火。”

    她眨了眨眼,露出一脸无辜:“是么?这是师傅赐下的,起先我也不知道它的来历。”

    一直在旁听的长天轻咳了一声道:“玄冥神火太过霸道,收取不易,有幸遇上的人本就很少,百中一二才能收入体中而不被燃灭了神魂。”能让他形容为“不易”的,那是非常困难了。

    她恍然。原来这神火要收为真火竟是如此艰难,而她是撞了大运,由长天直接从自己的本命真火里分出来给她,全程无创伤无痛无风险。

    所以她又补充了一句道:“收取过程有些风险,不过侥幸成功了。”

    就有人叹道:“璇玑派的手段果然不凡,连玄冥之火这样的神火,也能种在弟子身上。”

    关璇玑派什么事了,是她家长天了不起好么?不过她只能暗自腹诽,然后微笑以对。这下大家对她的丹术倒不再怀疑了,能让师长如此看重而赐予神火的,必是尽得真传的得意弟子了,虽然这小姑娘身上气息模糊,不似修士,然而每一派都有自己的秘术不是?

    只有傅云长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

    炉中的钧阳草已经尽数炼化,熔出了若血一样厚重的浓重汁液,眼看就要成了。这破炉子门缝到底不够严实,大家都能闻到里面飘出来的如铁和血一般的气味,于是相信她果然是有非常手段的丹师。

    便就在此时,天边划来数道飞虹,看来这个盗匪团的其他成员赶回来了。一个年纪在二十岁上下的俏姑娘气喘吁吁地跳下了法器,向着傅云长这里奔来:“傅大哥,我赶回来了,没有误了时辰……吧?”沿途的匪徒,纷纷向她打招呼,看得出这姑娘在这个小团伙里很吃得开。

    她目光一转,顿时注意到傅云长身边的宁小闲,接着又注意到了她看顾的烧火炉子,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这不是村里烧火的炉子么,这位是?”

    傅云长望着她宠溺地笑道:“青儿,这是璇玑派的谈姑娘。你传讯说两个时辰之内赶不回来,我就请她来帮我们提炼钧阳草汁了。”

    大家都是劫匪,她很明白“请”这个字的含义,于是望向宁小闲的目光更加奇异了,待她闻到炉中传来的气味时,立刻站立不动了,想必是放出神识探寻炉内的情况。

    几瞬之后,她面露惊色:“居然,居然用凡人的炉子提炼出了钧阳草汁,这位姐姐好厉害!”

    宁小闲暗诽道:“谁是你姐姐了,姑奶奶我才十八岁好么,你这二十多岁的大龄女青年好意思管我叫姐姐?”面上却客气道:“不敢当,小妹侥幸成功罢了。是傅先生说时间太紧,与其让钧阳草放着坏死,不如出手一试。”

    青儿眨了眨眼道:“你不是璇玑派门下么,呆在这炼丹大派里怎会没有丹炉?”

    宁小闲仍然拿值守药田的规矩说事,青儿将信将疑道:“璇玑派竟然还有这条规矩,我以前怎么没听说?”

    “门规如此,纵是不近人情也只能遵守。”宁小闲淡淡一笑。钧阳草汁已经炼成。她打开炉盖丢了个牵引法术,将里面浓稠若血液的草汁牵引出来,落入傅云长递过来的玉瓶当中。青儿也是丹师,光看这药汁的色泽纯正红艳,就知道宁小闲于炼丹一道的造诣颇深。

    她瞪大了眼,语带赞叹道:“谈姑娘不愧出自炼丹大派,这等丹术真令小妹自叹弗如,不知是璇玑派哪位长老门下?”她的眼神清澄无暇,问出来的问题,却是连宁小闲也不知道答案!

    宁小闲却似是没听到这句话,反而拉过她的手,将玉瓶放进她的手心道:“听禾老四说,青儿姑娘的丹火是地极阳火?咱们姑娘家能焙出丹火已属不易,何况是阳旺的地极阳火?”女性丹师少见,多半就是因为丹火属性不对,难以炼出好丹。青儿听她称赞自己,心里一畅,只听她接着道:“傅大当家的,钧阳草汁已经提炼完毕,我可以走了么?”

    她说得越客气,傅云长就越不好意思,面上微微一红道:“谈姑娘费心了。你要走,自是随时可以的。”他自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盒,打开来,里面躺着一枚红白相间的种子,貌相奇异,另有一张细小的纸卷。“这是我自北疆偶尔得到的妙香花种子,听说这种花朵盛开的时候香飘十里,长嗅有醒心神、保安健作用。这纸卷上就是古方记载的调配步骤,可惜方子遗失了下半部分,依古法取香,气味却会转为臭气。现在这花日渐稀少,又是每十年才盛开一次,北疆的仙宗几番努力,都不能使它提前开花。我原想赠你财物相谢,不过谈姑娘是炼丹高手,也许对此物反而更有兴趣。”

    他话音刚落,果然看到宁小闲的眼睛亮了,心知这个礼送对了。小姑娘嘛,哪有不喜欢打扮得俏生生、香喷喷的?他哪里知道眼前这姑奶奶想得可是长远得很。

    此时,恰好长天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立刻让她免去了心事,又从傅云长这里得了好处,心中极是爽快,露齿笑道:“傅先生言而有信,这笔买卖真令人愉快。我便不打扰大家了,告辞!”

    她一路上都是面色淡淡地,这一下子展颜微笑,当真称得上美目眇兮、齿如瓠犀,又有让人说不出的清爽之感。许多男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暗赞“漂亮”。

    她举手召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飞剑,跃了上去。与此同时,后来回归的那几个劫匪之一走到傅云长身边笑道:“老大,在这西北之境居然能劫到天岚别院的人……”听到“天岚别院”四个字,她的耳朵顿时支了起来。

    可惜傅云长警觉地望了她一眼,打断了那人的话。

    她耸了耸肩膀,突然向村口的劫匪们嫣然一笑:“天太热,多多和水亲近是好事呢。”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驭起宝剑飞走了。这柄剑是她从被关进神魔狱的某个倒霉蛋身上搜来的,现在她还在入戏状态呢,否则若是突然让七仔亮出真身,莫说傅云长这样的狡猾盗匪了,稍有脑子的人都不认为区区一个璇玑派的入室弟子,能拥有这么高级的座驾。

    直到她消失在天边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青儿还在怔怔望向宁小闲飞走的方向。傅云长走到她身后,轻轻搂着她的纤腰柔声道:“怎么啦,可是恼恨我让她抢了你手头的工作?当时时间紧迫……”

    青儿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她面熟得很,可是总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那劫匪这时接笑着道:“天岚别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经过平遥州,让我们劫住了。点子挺硬,看样子还是个长老,还宁死不屈!我们好不容易收拾了他,这是他的储物戒。”从怀里掏出一枚镶着绿松石的戒指,递给傅云长。

第312章 小小惩戒

    傅云长叹了口气道:“我们只劫财,少伤人命为上。否则天理循环,总有一日不得善终。”

    听者有心。青儿听了这一句话,突然喃喃反复念了几遍“循环……循环……”然后一个激灵,“怪不得我总觉得她很面熟呢,我终于想起来了!”

    她攥着傅云长手臂:“傅大哥,你还记得我三年前失踪,其实是失陷在轮回困局之中?”

    傅云长爱怜地抚了抚她额前垂下来的秀发:“自是记得。当时大家都担心得要命,却又找不到你,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青儿一字一句道:“她便是打破了轮回困局,救出众人的那名女子!但我清晰记得,她姓宁,而不是姓什么谈!”

    傅云长的手顿住了,眯起眼道:“你确定是她?”

    她加重了语气:“确定!刚才她临走那得意一笑,便和她在轮回之地的笑容是一模一样的。”

    傅云长眼中露出如鹰隼般的锐利光芒,抚了抚下巴:“她若不姓谈,那说不定连身份都是假的。难怪她没带着丹炉,原来根本也不璇玑派的弟子!嘿,这回真是冒牌货撞上冒牌货,她比我们还能伪装!就是不晓得她潜去璇玑派重地,所为何事?”

    “青儿,你若早些回想起来,我们就可以留下她来细细拷问了。”他眉头突然一皱,“你看看她提炼的钧阳草汁,可是做过手脚了?”

    青儿忙自怀中取出玉瓶,打开来检验了很久,才轻轻舒一口气:“还好,确是提纯了,里头也没有别的东西。她的手法高明得很,我真不如她。”说罢自储物戒中取出丹炉。她知道傅云长记挂家人病情,打算即刻起炉炼丹。

    正在静听他人闲聊的禾老四突然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身上痒得很?”

    场中突然一静,似是在静静回味这句话,随后就有人应道:“你这一说,我真感觉胳膊上发痒,才挠了一下就忍不住想再挠!”

    “该死的禾老四,提醒这个作甚?我背上痒!老子够不着。”

    “不要运起灵力!运上了反而更痒。”

    “怪哉,我们都是金丹期修士了,怎惧虫蚁叮咬?必然是中了他人手脚!是刚才那个娘们儿!啊,好痒。”

    禾老四这一开口,就像种下了魔咒,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身上不好了。场中一片嗡嗡议论之声,终于有人觉得隔着衣服挠不过瘾,将袖子捋起。

    大伙儿目光一凝,齐唰唰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位仁兄胳膊上凡是被抓挠过的地方一律高高肿起,五道爪印上有白色的囊肿,像是某种幼虫的虫卵,上头还有细点,饱满鼓胀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裂开来一般。他轻轻伸指碰了一下这几条囊肿地带,顿时痒得那叫一个销魂|蚀骨,忍不住就要去抠抓。

    傅云长一把揪住他的手,沉声道:“别碰。所有人都不许伸手去挠!别让毒素混入血液中。”他嘴角有些抽搐,显然身上也痒得要命,但还能坚持道,“青儿,你怎样了?能配药出来给我们解毒不?”

    青儿摇了摇头:“我没事。”随即取出一根金针,在那人胳膊上的囊肿里如蜻蜓点水般轻扎了一记,白色的卵状物里就渗出了一点点白中带黄的液体。她取样之后,自去测试了。

    此时有匪徒在傅云长授意下奔入村中,去探视其他人。过了一会儿,他转回来报告道:“村人都无碍,连天凌海阁那三个人都好端端地没事。”

    那便是只有自己这一群人中了别人手脚了。恰在此时,青儿抬起头,惶急道:“傅大哥,我析不出这个,没法对症下药!”她着急之下,眼眶儿都红了。

    是毒,还是蛊?傅云长蓦地想起宁小闲临走时所说的话,揪起禾老四衣领道:“最近的水源在哪?”

    “村子以东三……三里开外。”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走,快走!所有人都动身前去!”他指了指青儿,“你看好天凌海阁的俘虏!”

    大家都是修士,这么点儿距离只要动动腿就到了。一行人强忍住身上的骚痒,歪歪扭扭地驭着法器冲进了三里外的小河中。

    清凉的水抚过周身,三下五除二就连着那侵蚀入骨的巨痒之症也一并带走了,各人身上浮起的囊肿遇了水,眨眼功夫就消逝于无形之中。这帮大老爷们儿忍不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头一次觉得寡淡的清水是如此可爱。就有人忍不住骂了出来:“那妖女是何时下的毒?”

    傅云长苦笑地摇了摇头。这便是宁姑娘的小小报复了吧。自己这伙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不是没尝过败仗,但这样不明不白的亏还是头一次吃到。不过那姑娘下手总算是有分寸,没有去祸害同为女子的青儿,否则让她一个大姑娘家和男人们同样跳进河里,那真是曲线毕露、颜面尽失。

    =====

    宁小闲飞到众人看不到之处,就把七仔丢出来当苦力。习惯了七仔的风驰电掣,自己驭剑那点儿速度真是慢如蜗牛,连自个儿都忍受不了。

    想到劫匪们现在的狼狈样儿,她一路上都咯咯直笑。长天没好气道:“不过是作弄了几个小贼,就这般得意忘形了。”

    宁羽则是好奇:“姐姐,你给他们动了什么手脚?”

    “赤蝎毒粉的升级版啦!我将三眼蛙的背瘤、青线蛇的膻液、叮咛蜂的尾毒混在了一起,调配了好久才算出这个最合适的比例,既不会取人性命,又能让他们痒得欲|仙又欲死,哈哈哈哈!我看那傅云长也是个机灵的,想必这会儿他们正在洗冷水澡呢。”她的笑容里是满满的恶意,“我帮他们提炼了钧阳草汁,傅云长给了我妙香花种,这算是扯平了。不过前头的账还得算,敢挟持姑奶奶,就得准备好吃苦头!”

    “你之前没拿出来试验过?”

    “没有。他们是幸运的小白鼠。”

    神魔狱内外的男人们都抽了口冷气,默默替那帮倒霉鬼默哀。

    苦命的七仔忍不住吐槽:“姑奶奶,你好好坐,别在我背上滚来滚去的,小心滑跌。”……

    他飞了一小会儿,就降落在一片竹林中。涂尽正倚在一丛修竹之前,等着他们。

    “寒噬鱼呢?”

    涂尽难得笑了笑:“找到了。你们走后,我跳进山谷的河底摸索小半天,果然找到了一个隐蔽起来的洞口。阴九幽差人将寒潭建在极阴之地的地底,恰好是药田的正下方。那里没有守卫,大概他以为上头有璇玑派的人守药田,变相替他们也守住了寒潭。”

    “渔获如何?”她最关心这个。再挖一、两处极阴之地就该收手了,免得招灾。

    说到这个,涂尽笑得更加开怀:“竟有七十万尾!看来这处寒潭建得早,周围的生魂也多。”

    这回轮到她倒抽一口冷气了。七十万尾寒噬鱼,那便相当于三百五十多万生魂之力!可是想一想璇玑派在此建起药田想必也是时日久远了,阴九幽在此布置肯定是更早之前。

    若是杀生得来这数字,真不知道要在大陆上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才能办得到。天道自取平衡,现在只不过是六十万人染疫,就引起了泛大陆仙派妖宗的注意,要是杀上三百多万凡人,那就是大陆的头号公敌!这样招摇之事,恐怕阴九幽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做吧?

    她沉吟了一会儿,吩咐涂尽道:“那群劫匪在自此往北九十里处的小村之中。我用痒粉拖慢了他们行事的速度,姓傅的贼首又急着炼丹,恐怕这会儿还在村子里逗留。我临走前听说他们打劫了天岚别院的人,心中总觉得此事与我们会有关联。你放个魂魄分身去控制一个匪徒,我需要进一步的情报。”

    当下涂尽爽快地应了:“小事一桩耳。”连他自己都未发现,不仅宁小闲对他的态度越来越随意,他对宁小闲的命令也越来越顺从了。

    他先将三名被打晕的璇玑派弟子洗去了记忆,扔在路边,随后就往劫匪的方向遁去了。

    此时,傅云长正陪着青儿炼丹,其他人三三两两聚在村中。这些散修虽然主业是强盗,但毕竟不同于一般的草莽之士,言行举止还是有些法度的。其中有个人就找了间屋子,自行吐纳调息去了。

    修士们入定之后,仍然保持着对周围环境的警觉。但这种警觉也是有限度的,对其无害的物事自然不会牵动他的气机。好比现在有一只小小的昆虫从被捅破的窗纸飞进来,在屋子里绕了三圈,最后决定要停在屋中最大的这个生物身上休息休息。

    这虫子比蚂蚁都大不了多少,修士自然不会对它有所警惕,所以它很顺利地降在了对方肩膀上,先用小爪子梳洗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往修士的颈部靠了靠,停下来,然后又挪近了一小段距离。

    就这样走走停停,等它仰头就能望着对方的下巴时,一缕极淡极淡,比头发丝还要细得多的黑气从这小飞虫身上袅袅而起,悄悄地钻入了修士的耳朵眼里……

第313章 该添点人手了

    这修士平静的面容骤然扭曲,全身开始抽搐起来,像打摆子一样。但仅仅过了几息之后,他的表情又重归于平静,双眼睁开的一瞬间,有紫光一闪而过,瞳孔重新变回了黑色。

    涂尽的分身,成功地占据了这一具肉身,将原主人的魂魄压制到了识海的最底端。他伸了伸手脚,努力适应新身体,恰在此时有人推门进来,看到了他的举动,一怔道:“你在做什么?”

    “无事,松松筋骨,好几天没活动了。”他不慌不忙地收起了拳脚,“何事?”

    “大伙儿手里的符录用完了,傅老大交代要再炼一些,你快点儿动手吧,再有半个时辰我们就离开这里,免得璇玑派找上门来。”

    “知道了。”他仿着肉身主人的模样,懒懒地应了一声。

    营地外,敛去了气息的涂尽咧嘴一笑,转身离开了。化神期时,他只能分出两个分身,而现在晋升大乘期以后,他已经可以化出三个魂魄分身了,并且以其中一个分身去压制金丹期修士的神魂也不费太大力气。

    待分身收集到足够的情报之后,自会去找涂尽的本体汇报。

    神魔狱中,宁小闲正与长天等人研究刚刚到手的讯息。这消息却是乌驮城的齐三胖子通过地阴童子发来的。

    自她离开乌驮城之后,齐三儿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几次的传讯往来中,他向宁小闲汇报过攘外之前先安了内,不仅杀掉了大伯和齐二,也动用了不少手段将齐家牢牢控在手中。与此同时,他买下了大片大片的水田,准备照搬桑基鱼塘模式,原本的山头上要改种其他作物了。

    宁小闲根本不怕别人照搬这个模式,因为她取了些桑种交给息壤改良。以息壤的神土特性,种出来的植物效力一般要比原来增大十倍,她已经试验过了,用新种出的桑叶去喂蚕宝宝,后者结出来的茧子上每一根茧丝都隐现光毫,偏又轻若无物。她不必再试下去就知道,缫出来的真丝必定品相不凡。她已要齐胖子将这种真丝织出来的缎子称为“天缎”,意为天工所得。

    最妙的是,这种桑树是无法嫁接,也无法结籽的。当这批桑树死去之后,只有息壤才能培育起新的种籽。即使别人能看得出桑基渔塘的好处,养出来的丝又怎能和齐胖子的真丝相比?

    齐三胖子也没闲着,他和原云虎商队的邓浩取得了联系。两人约定,今年冬天在乌驮城碰头,邓浩会将西行乌驮城的这条路作为商队的必经之道,待新的天缎生产出来之后,即通过商队运往各地。

    再接下来,就是有关各地时疫蔓延的消息了。乌驮城只是中等规模的城市,这一回还没有被波及,但齐胖子自有来消息的渠道,描绘的病症和傅云长所述的差不多。

    不过,胖子这一回飞讯却是来诉苦搬救兵的:

    第一件事,就是齐三儿的货队在本州内遇到了两次劫匪,损失不小。像这种州内城际间的交易,一般由商家自行派队出发,动用不到大型商队。货队一般也雇了不少好手,但走商这种事,本来就存着莫大的风险,齐三儿可说是运气极不好,连人命都损失了四五条,连被劫走的货物带死伤者的抚恤金,七万多两银子血本无归不说,还得倒赔上几千两白银。

    胖子接到这两个消息,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嘴边起了一溜儿四五个大火泡,滚圆的身量也凭空瘦了四五斤下去。

    第二件事,经过改良的桑种长势极快,估莫再有两个月即可完全长成,届时乌驮城外的蚕桑渔业就可以正常运作了。胖子想在此期间,先在附近的六个城市开起十家绸布庄,铺面都已经看好了,就等着来银子付定金。这是齐家的老本行,他自是熟门熟路,可是同时开启十家的成本不低,现在他又包下了大片的水田,正是银子哗哗哗往外流却还见不着收益的关键时刻,手里哪有现钱?

    他想起宁小闲说过的,骈州有一家钱庄改姓了宁,于是飞讯去筹借款子,用的也是宁小闲留下的信物,结果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回拒了,理由是这家钱庄自从被汨罗划归给宁小闲之后,原先的大掌柜已经甩手不干,现在庄中处于群龙无首的地位。齐三儿就算带着宁小闲的信物亲至,也根本没人有权利给他提钱出来。

    宁小闲看到这里,只觉得一股火气从心底蹭蹭蹭冒了上来。

    这家钱庄在汨罗手下时,想必对他的命令无敢不从,哪知道被划拨给她之后,由于宁小闲根本无暇分身去骈州打理,这么一小段真空期居然就被这家的大掌柜钻了个空子。她用膝盖去想,都知道大掌柜离开之前,肯定在钱庄的账目上动了手脚,不晓得卷走了多少公款。

    要知道,那可都是她的钱!任何敢伸进她的口袋里偷钱的手,都应该被剁掉!

    长天就坐在她面前悠闲地泡茶,看着这丫头的脸色变得铁青铁青,眼中也冒出了绿油油的光芒,觉得有趣极了。“你打算怎么办?”他呷了一口好茶。嗯,真是好茶,若是可以公开售卖,想必灵石收入会源源不断。

    宁小闲心疼自己的银子心疼了好一会儿,终于也慢慢平静下来,不再磨牙:“齐胖子的麻烦,其一在于他是个凡人,生意经盘算得再好,不要说劫匪了,遇上仙妖也无计可施。这一点,是我疏忽了,只要他给我卖命,却不给他配备相应的条件。”她叹了口气,“说到底,是我们人手不够啊。”若是她能动用的资源再多一些,也不至于这般处处捉襟见肘。

    长天慢慢抬眼看向了她:“你觉得,我们人手真的不够?”

    他话里有话!宁小闲瞪着他眼底的那一点幽深的笑意,瞪了很久很久,突然自己也笑了:

    “你说得不错,我们应该有的是人手才对。我真笨,空守着宝山而不知自取!”

    他的丫头,还是这般狡黠。长天心里暗赞一声,转头去看宁羽,见他也似有所悟,脸上露出了温雅的微笑。

    接下来,宁小闲去了第五层,先陪阿离玩了一会儿,才将妙香花的种子取出来抛到息壤上,吩咐道:“催种,马上。”

    息壤愉快地接过了种子,将它包在土层里,然后发芽、抽条、生枝、长叶,只不过十来息的功夫,一株绿油油的植物就已经长成。这妙香花的植株不高,只到她的胸前位置。息壤按她的要求来催发植物,直到花骨朵儿挂满了枝头,这才停了下来。

    阿离在这园子里玩了好几天,但息壤催发每一样灵草的速率都经过了宁羽的精密计算,务求效益最大化,绝不会如现在这般快速,因此她现在瞪着这样的奇观看直了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花骨朵儿,喃喃道:“好香。”

    宁小闲要息壤快速培起妙香花,为的就是做实验。她伸手摘了几朵,笑道:“等它盛开,会更香十倍呢。”花骨朵儿含香而未发,正是制香所需,若待它盛开,则太过矣。她打开傅云长交给她的制香古方,仔仔细细看了起来,越看越是皱眉。

    “长天。这方子应该没有问题才对,为何制出来的香会是臭的?”

    长天放出神念在纸卷上来回扫了好几遍,也陷入了沉思。

    “管它的,先制出来再说。”她心里有个想法,只是能不能实现,还要看这方子给不给力。

    要炼出这味奇香,需要整整三十六味材料,虽然都称不上名贵,但数量实在繁多。

    “哈!居然还需要麝熊的熊胆,幸好我这里有存货!”她依法取了五十个花骨朵儿,提起覆禹鼎开始提炼了。亏得她这一路走来很注意收集各种灵草、奇物,第五层的储物屋里都让她塞满了好几个柜格的东西。要知道,柜格里放着的可是容量巨大的储物袋,要将它们都装满,宁小闲可费了不少心思。

    这一炉灵香,足足炼了半个时辰。开炉的时候,阿离顿感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真的太臭了!宁小闲想起在华夏的海边见过渔家晾晒海鲜,那时就觉得臭不堪闻了,而现在她提取出来的妙香花汁,比那还要再臭十倍!

    这臭味如此猛恶,连宁小闲都闭住了呼吸,赶紧将这些黑色的膏状物体装进了玉瓶。

    “宁姐姐,我要下去了!”由于捏住了鼻子,阿离发出浓浓的鼻音,然后冲向了传送阵。她这具肉身没有神通,不能屏息太久,但她觉得自己只要再吸一口气,就一定会昏倒过去。

    过了一刻钟,第五层还弥漫着冲天的臭气。这味道如此霸道,真的是经久不散啊,古方上可没有提示。宁小闲欲哭无泪,只好让长天吩咐神魔狱刮起大风,吹走这些可怕的气体。

    “你也闻到了吧?”她问长天,得到了很郁闷的“嗯”一声。长天的嗅觉比她还灵敏百倍,估计也被荼毒得不轻。

    “我觉得这方子是可行的啊,为何会这么臭?”她烦恼得要命,命令息壤催发了一朵妙香花。这朵嫩生生的花儿绽放出双重诱惑,既有鲜血般的浓艳,又有纯情的素白,最关键的是,它的气味实在太芬芳了,不仅沁入心脾,还让闻者静心怡气,连带着周身灵气的运行速度都提高了一个档次。

第314章 当下

    修士和妖怪们调息入定,也不过是为了吸聚空中游离的灵气,吸取的速度多半视功法而定。而妙香花的香味,能令吸聚的速度提高,光只这一样,妙香花对修士来说就是了不得的宝贝。只可惜,这种奇花每十年才能开花一次,每次不超过三天,周期太长而花期太短。

    宁小闲便是看到这一点,才萌生了新的念头。她有息壤相助,周期神马的根本不是问题,若能将花香提取出来,大放光明的钱途就会向她招手!不过现在,这条大道被恶臭堵住了。

    她轻轻抚了抚花朵,发现偌大的第五层空间完全被花香所包围。这花儿的香气,竟然浓郁至此。

    如果放在外界,又会如何?她脑中突然浮起这个念头,于是闪身出了神魔狱。

    他们原本就停在一座小小的山谷里落脚。她举着这朵妙香花出现,香味开始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附近浓密的林中开始飞出了蝴蝶和轻蛾,起先是两三只,四五只,六七只……

    她将花儿轻轻放在草地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往这里飞聚而来的蝶蛾越来越多,品种也越来越奇特,她只能勉强认出阿波罗绢蝶、金斑喙凤蝶、三尾凤蝶等等,其他的就都相逢何必曾相识了。蓝的、白的、粉的、青的,还有五彩斑斓的,漫天扑扇的翅膀,组成了巨大的、耀眼的花海,铺平了这原本单调的绿地。只是这花海的构成者并不是花朵儿,而是活生生的美丽昆虫。

    这样的奇景不应被错过,她从神魔狱里带出了阿离。小女孩哪里见过如斯美景,惊愣了几秒就咯咯笑着去扑蝶了。蝴蝶和蛾子一待她扑近,立刻呼啦啦一大片飞上天空,盘旋半天,等到她离开了又俯冲而下,竟是赖在妙香花朵周围不走了。

    宁小闲深深吸了一口气,哪怕原先心事重重,此刻也都抛在一边,在这人迹罕至的深谷之中尽情感受生命演绎的奇迹。

    她轻轻闭起了眼。

    过了好一会儿,长天在她耳边道:“有人来了,化神期修士。”

    蝶儿扑香,这样的异景果然引了人来。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山谷的另一侧响起:“入秋之后,竟然还能见到群蝶飞舞的奇观,小姑娘,这是你的杰作罢?”

    她睁开眼,隔着漫天的生灵看到一个静静伫立的白衫老妪,虽是鹤发,却有童颜,尤其一双眼睛神光内蕴。

    宁小闲微笑道:“朋友送了我一朵花儿,没想到芳香若此。”

    这老妪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群蝶,和蝶影中奔跑的阿离,忽然叹了口气:“景色虽美,却是残忍了些。这些蝶儿原本有望活到明年开春,你这朵花却将他们从休眠中唤醒。这个冬天,它们多半是熬不过去了。”她伸手指向地面,“你看。”

    宁小闲凝神看去,果然看到妙香花周围落着许多蝴蝶,颜色美则美矣,在她的神识中却已经是生机全无了。像蝴蝶小蛾这类生灵,春舞而秋凋,有许多不过是一季的寿命。这里已是南赡部洲的西北部,虽说才入了九月,风儿已经透着七分凉意,凡人也要披起长袍厚衫了。能活到现在的蝶蛾,都是已经找好了温暖的所在,准备休眠到明年开春的,此刻闻到花香,竟都不顾一切地飞出,在这瑟瑟的秋风中耗尽了体力。

    妙香花的香气竟然霸道至此,将这些生灵最后一丝生命力都逼迫了出来。这些小东西,至死都要离香源越近越好,有些蝶蛾临死前将三对腹足牢牢地固定在草叶上,不让自己被风吹走。都说飞蛾扑火是自灭生机,这儿千百只蝶儿扑花,却也是用尽了所有活力。

    想来也是,能助修士提升灵力运行速度的花香,又怎会是凡香?这些没有灵智的小生物,根本无法抵御这样的香气。

    她也如这老妪一般定定地看着蝶儿纷飞,半晌,却是展颜一笑:“老夫人,此言差矣。”

    她这话一出,对面的老妪立刻挑起眉,倒要看看这个小姑娘有什么说道。只听宁小闲清声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这些蝶儿虽然今日就燃尽了生命力,化作了尘土,却也成就了这一日的辉煌,怎不比在凛凛冬日里苟延残喘,终日惶惶不知何时以终要强上百倍?”

    “譬如我辈修仙修心,也不过只争朝夕耳!在世一天,自当果敢向前,岂能学这蝶儿浑浑噩噩、惴惴度日,使我道心不得通明?”

    过去之灰暗令人沉溺,将来之未知令人惧怕。所以她不纠结于过去,她不惶恐于未来,她只要好好地活在当下。

    她只争当下!

    冥冥之中,她有些明白了。何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人非草木,即使是太上,也果真忘情?未必,只不过那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的循循生机,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坚定道意。

    只要此心坦荡,虽是萤火,却也敢与皓月争辉。

    长天似是有感,低低地赞了声:“好姑娘。”

    对面那老妪愣愣地看着她,又似越过她看到了极遥远之处,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好姑娘。我活了这么大把年岁,心胸竟不如一个小姑娘坦荡。”

    她动了动手中的拐杖,竟是不再管宁小闲,转身迈步走了。她似是放下了很多心事,连佝偻的背影都挺直了些。“譬如朝露,只争朝夕。嘿嘿,譬如朝露,只争朝夕!”言下流露出淡淡的欢喜之意,人却已经走出了数十丈之外。

    宁小闲自若有所思的意境中退出来时,这老太婆早就不见了,阿离拉着她的衣角道:“姐姐,蝶儿们都累了。”落在妙香花边的小生灵果然越来越多,阿离自然以为它们累了。

    宁小闲吁了口气,将妙香花收了起来。既知蝶儿们对这种香气没有免疫力,再任由它们扑花就不是意境了,是作贱生命。果然妙香花刚刚消失在她手中,漫天飞舞的蝶群恍如梦醒,忽啦啦一声四散开去,那些梦幻般的蝶翼很快消失在草叶林木之间,再不复见。

    妙香花是北疆的特产,西部的蝶蛾对它难以抗拒也不奇怪。

    “丫头。可有收获?”长天低声问她。

    “嗯,见微知著心法似乎又有提升了呢,但没有上一次的进步大。”

    “不急。体悟天人之道,哪有那么容易,机缘悟性缺一不可。”他安慰道,这丫头的悟性之高,每每能让他大吃一惊。

    “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知道。”她早就从玄而又玄的境界里退了出来,此刻马上记起了自己拿出妙香花的初衷,兴至勃勃地研究开了。“这花实在香得太夸张了,长天,你怎么看?”

    长天还未吱声,宁羽就插口道:“姐,这说不定是息壤造成的。”

    她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宁羽道:“息壤的本事,是将灵草的特性十倍放大之。这妙香花最大的特点,就是香啊。所以经过息壤催种之后,它的香气之浓郁,至少是原来的十倍!”若说对息壤的研究,十个宁小闲也赶不上他,他当然有发言权。

    有道理。“说下去。”

    “所以我猜,那古方上所记叙的提炼步骤,也许根本就没有错。问题出在缺失了的剩下半截古方……”

    “这个我知道,说重点!”她不耐烦地打断道。

    “从傅云长的描述中可以知道,普通的妙香花提炼出来的药膏很臭,却绝对没有息壤种出来的品种去提炼出来的那般臭到了极致。所以我的猜测是——”

    “物极必反!香过了头就是臭,香味越是浓烈,超过了我们嗅觉的承受能力,那就反而臭得越厉害了。古方的下半截,也许就是告诉人们,这东西要稀释之后才能使用!”

    她难以置信:“你,你是说,这药膏其实是香的,只是因为浓缩的倍数实在太高,所以才臭不可闻?”

    “正是!”宁羽越说越有自信,“要验证也很简单,将它一点一点稀释开来,嗅其味不就知道了么?”

    她翻了个白眼:“你说得倒是轻巧。你来给我试香啊?”

    结果他们谁也没亲自来试,而是从神魔狱的第四层里提了一只化形期的猪妖出来。猪的嗅觉亦极灵敏,不输给猎犬,宁小闲更是向这只猪妖保证,只要他肯乖乖合作,以后让他少吃点苦。这猪妖痛痛快快地点头同意了。

    他太小看妙香花膏的厉害了。宁小闲自己先进入了闭气模式,然后将原膏拿给猪妖闻。

    扑通一声,猪妖口吐白沫,很干脆地昏了过去。从这也能看出,猪的鼻子果然很灵,至少阿离闻这原膏时的表现没这样夸张。

    她将原膏进行了五倍稀释。猪妖浑身打摆子,像是受了酷刑,但没有昏过去。这很关键,初步说明宁羽推测的正确性。

    二十倍稀释。猪妖闻了之后狂奔到角落里,痛痛快快地吐了一场。

第315章 劳~改犯

    五十倍稀释。猪妖面如土色,什么话也不想说。

    她想了想,进行了七十倍稀释。大概是这一步跨得有点儿大,猪妖闻了闻,终于点了点头:“还不错,能觉出香味儿来,但还是太浓了,最好再淡些,现在闻着头晕。”

    好吧,一百倍稀释!长天已经命令猪妖跑到另外几层去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这才走回来品香。

    这一回,老猪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了迷醉的神色:“香,真是香,就是这个味儿,恰到好处!”

    她再三观察了猪头的表情,确认他不是故意忽悠自己,这才放开了呼吸。一股芬芳、悠远、清新的气息占领了她的嗅觉,即使身处神魔狱之中,也令她似乎能感觉到春日的勃勃生机。

    这气味之香鲜,竟然还在妙香花朵之上,毕竟提炼香膏的时候还加入了三十多味其他药材,佐香之物不在少数了。最妙的是,她试着催动神力运行,速度果然比平时还快了一些。这香味儿的提速作用,竟然对巴蛇的神力也同样能生效!

    她欢呼一声,将这瓶稀释了千倍的花液送到了底层交给长天和宁羽。在心上人和干弟弟面前,她得用尽一切努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大声狂笑出来。钱途一片光明,小山一样的灵石,正在向她招手哪。

    她笑嘻嘻地在大功臣宁羽面颊上,叭唧一声亲了一口。后者怯怯地望了望长天难看的脸色哀号一声“姐姐我还不想死啊”,正打算溜出神魔狱。却被宁小闲拉住了。

    当下,她修书一封给齐胖子,让他先按兵不动。如果她没料错。这场瘟疫还有席卷蔓延之势,决不会就这样草草收场。战争、天灾、瘟疫,这都是动摇商业系统和格局的巨大推手,若这场瘟疫蔓延到乌驮城附近,那十个绸布庄的价格必定应声而落,届时说不定人家还要倒过来求着他买。当然,齐家的生意也会一起受影响。胖子是个聪明人。接到这个提醒之后,自然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应对。

    关于人手问题,他们已经有解决之道。

    现在。长天从神魔狱第四层里提出了两个妖怪、两名散修,其中就包括了那头猪妖。这几个家伙跪在底层地板上,头都不敢抬起。

    宁小闲给出的选择题也很简单,立下心盟血誓后即可出狱。并被派往她名下的产业。行护持之能。这几个犯人的修为,最高在大成中期,最低也有化形后期,交给齐胖子应付他的凡人琐事,应是绰绰有余了。

    长天的原意便是如此。她一路西行以来,神魔狱里逮进来的妖怪和修士,已经近两百个了,其中大成(金丹)初期以上的都有二十多个。基本都由涂尽代长天行使典狱长之职来管理。涂尽天生心狠手辣,做起这事真是得心应手。选出来的这四个妖怪各有所长。用他的话来说,这帮白吃牢饭的家伙,也该好好地利用起来了。

    人手紧张的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这些无期徒刑的犯人被她扔出去卖命,相当于劳|改了。

    在神魔狱里被压榨到死然后变成花泥,或者立下心盟血誓行走世间享受供奉,这个单选题还有选择的必要吗?这四个早已身陷囹圄、日夜承受痛苦的家伙简直是欢天喜地地将血红匕首捅进自己胸口,然后去大牢外感受久违了的阳光。

    最多一个月,他们就能赶到乌驮城。

    “我需要你为我做件事。”她说对宁羽说,“齐胖子的问题,我自己可以解决,但骈州的钱庄那儿,我需要你帮我坐镇。”宁羽的战力并不突出,反倒是运筹帷幄之能颇令人惊艳。正所谓物有所用,人尽其才,她现在有涂尽和七仔两大打手,和别人打架未必落了下风,但她真缺个经营统筹的人才。若宁羽能替她做镇大后方,她会安心许多。

    她既有此要求,宁羽自当遵从,只是有些不舍得离开阿离。可惜这个金之精化形出来的小女孩,她是必须看顾在神魔狱里的,无法让宁羽带走她。当下,涂尽又从神魔狱里挑了四个妖怪给他作为护卫。由于此去骈州钱庄,少不得要动用些武力,震慑些人,所以这四个妖怪有三个是头脑简单但四肢发达,另有一个的真身是黄鼠狼,古灵精怪,满肚子坏水,当初宁小闲和涂尽抓它费了不少功夫,现在它帮着宁羽打理产业,估计该轮到别人头疼了。

    除了钱庄的契约文书,宁羽离开时,一并带走的还有宁小闲刚刚调配出来的妙香花膏。这东西以一兑一百,加入灵泉稀释过后的花液,她称为“聚香露”,比香水更经久耐用,想必钱景光明。以宁羽之能,在骈州站稳脚跟之后必定有办法替这玩意儿打开销路。有他为宁小闲在后方打理一切,宁小闲这甩手掌柜的钱袋子终于可以鼓起来。

    她有预感,今后要用到灵石的地方,一定有很多。

    这天傍晚,山谷外突然有一头小鹿蹦蹦跳跳跑了进来,涂尽似有所觉,自请出了神魔狱。果然这小鹿跑到他面前停住了,紧接着一股黑烟从它七窍里袅袅冒了出来,被涂尽收在掌中。

    黑烟离体,小鹿的眼睛慢慢恢复清澈,似是从梦里突然醒来,看到谷里陌生人众多,慌不迭地跑开了。

    这股黑烟,自是涂尽放在一个劫匪身上的分身,看来是打探完消息之后自行返回报告。他这魂魄分身从劫匪身上离开后,跳到小鹿身上,又驱使它跑来了这里,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神通。等那匪徒清醒之后,也不会记得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事。这一路上亏得有这项本事,宁小闲和涂尽对付难缠的妖怪或修士,常常能攻对方一个出奇不意。

    不过她也没多少高兴之意。涂尽的本事都传承自阴九幽,涂尽所会的,阴九幽只会更加精通。对上这样的对手,无论谁都不会心情愉快的。自阴九幽从玉笏峰下脱困之后,无形中和长天就形成了赛跑之势。长天推断,经过上万年的封印,这家伙甫离玉笏峰之后,留下的魂力最多和现在的涂尽在伯仲之间。

    若是长天先脱离了神魔狱,那么阴九幽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如果阴九幽先收集了庞大的魂力,那么宁小闲一行就要更加小心谨慎,不能让对方抓着自己马脚。尽管阴九幽此时,还未必知道神魔狱已经有了新主人的事实。

    扯远了。涂尽的魂魄分身,带回来一个重要情报:他们所劫杀的天岚别院长老,随身储物戒当中值钱的宝贝不少,并且有一面小小的镜子。宁小闲和七仔受天岚别院追缉,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个仙派的镇派之宝无故失踪,并且失手被他们擒入神魔狱的老k脸已经供认,这宝物是一面镜子的模样,称为分光镜,是中古时期的大能无意中炼出的法器,能照见人身上的魂魄是否有异常。

    一个多月前阴九幽和白虎脱离玉笏峰的镇压时,广成宫掌门人南宫真就遣人去天岚别院借用这面镜子,想寻出阴九幽的分身,可惜这面镜子早就失踪了,南宫真的算盘落了空,自己又在天劫中身殒道消,所以广成宫封山十日之后只得怏怏开阵,放所有宾客出行。阴九幽是魂修的祖宗,行踪隐匿诡异,广成宫这一开山即是放虎归山林,从此海阔天空再也无人能寻得到他。

    现在无意中被这帮匪徒劫杀的天岚别院长老,身上所带着的镜子类法器,很可能就是这枚分光镜。偌若真是如此,就说明阴九幽的势力在天岚别院里安插了内鬼,先是盗走护派大阵的阵眼玉璧,进而又偷走了分光镜,而宁小闲和七仔就是倒霉的替罪羊。除了同为魂修的涂尽之外,这世上惟一能让阴九幽无所遁形的法器,原来压根儿就没有离开过天岚别院的范围。直到风声过去了,这枚内奸带着分光镜上路去投奔阴九幽的势力,却无意中被劫杀了!

    涂尽叹道:“可惜这奸细死得太早,若能让我细细搜索他的记忆,说不定就能知道阴九幽手下的位置所在。”

    听到这个消息,宁小闲只催促了七仔:“快走。”奸细被杀、分光镜被劫的消息,早晚会传入阴九幽耳中。这东西是他的克星,他肯定着紧得很,必会循踪而至。她所要做的,就是赶在阴九幽之前,将这面镜子弄到手!

    当下,他们在涂尽指引下赶往劫匪们所在的位置。这帮打一枪就要换一个地方的家伙当然已经不在那个小村子里了。他们越过了重重山脉,往沙漠中的明珠——喀什纳城飞去。

    茨哈卡山麓以西,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面积辽阔到横跨了一整个大州。哪怕宁小闲心有所虑,也忍不住被黄沙垠垠的景象所吸引。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大漠,细而均匀的沙粒覆盖大地,颜色纯净到没有一丝杂质。

    她从云端往下望,视野内就有两个龙卷风正在肆虐。这种奇异的天气系统比人类、骆驼和马匹加起来都要跑得更快,所以有一支商队干脆躲在沙丘下方,支起了巨大的帐篷来抵御风沙的进攻。(未完待续。。)

    ps:  发稿为止粉红票总数64票,还有4票加更。

第316章 沙漠绿洲

    在沙漠地区,龙卷风频发,当它离开之后,地面就会出现新的沙丘和山谷。看到凡人在地面上艰难跋涉,时时面临着缺水、迷路、沙尘暴和沙盗的威胁,她再一次感叹身具神通的好处。

    和多数人想象的不一样,这片大漠幅员虽然辽阔,却并非死气沉沉之地。沙漠中有十余处大型绿洲,人们傍着水建起了大大小小的城市,数量竟比其他州郡还要更多些。可是沙漠毕竟贫瘠了些,也没有什么油水可刮,所以这片大州是三个势力的交界地带,换句话说,这里是三不管的灰色地区。

    所以,这里也是独行的妖怪和散修们的乐园,许多见不得光的交易,都喜欢在这里进行。傅云长一行所前往的,正是绿洲城市喀什纳城,这儿也是这片沙漠中最大的销金窟、交易场。

    涂尽从劫匪的记忆中得知,傅云长的小团伙自称“仙匪”,全部由散修和孤身妖怪组成,这两类修仙者都不容于名门大派,所以修仙资源比起派中子弟来匮乏很多。别的不提,单仅近五千年来成功渡劫的幸运儿当中,没有一个是散仙或者独行妖,由此可见这两类人的修仙之途崎岖难行。

    既然要什么没什么,那就干脆去抢、去劫、去勒索。傅云长组建起这支仙匪小团伙,居然在这数十年中屡屡得手,被他祸害过的仙派妖宗不计其数,只是一来他很有原则地不去招惹大门大派,二来通常只劫法器财物而不伤人性命。在西北之地,大伙儿提起这支仙匪来虽然牙根儿都恨得痒痒地,但与他们倒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加上傅云长此人谨慎狡猾,谋定而后动,必给团队留下后路,并且一击得手之后立即带着众匪徒远走高飞,所以一直逍遥法外,没有被人逮住。

    有劫赃的来路,也要有销赃的渠道。沙漠绿洲中的诸多城市都是他们惯去的销赃地,这回仙匪去的是喀什纳。不过今趟傅云长赶着去给家人送药解瘟,所以赃物是交由手下的小弟拿去出售。傅云长就是再聪明,毕竟没有参加过广成宫的大典,不知道这面小小的镜子竟然牵系着天下的安危。他拿在手里看了两眼,不觉得有甚出奇之处,就交给手下和其他东西一起拿进城,准备按照惯常销赃的渠道来脱手。

    在涂尽的分析中,傅云长这个仙匪头子不曾亲来,宁小闲一行的成功率就直线上升。

    涂尽的魂魄分身尽管好用隐蔽,却也有缺陷在。必须依附肉体才能赶路,不可在光天化日之下日行千里,当初它赶回宁小闲所在的山谷就耗去了不少时间,所以算下来,仙匪会比他们早一步抵达喀什纳。

    说实话,在她的想象中,所谓的沙漠绿洲就是万里黄沙里冒出来一个清浅小水洼,水中飘着绿藻,旁边长着高大的棕榈木和灌木,或许还有人类在这里搭起帐篷营地,到处一片脏乱差的景象。

    可是直到亲眼见到喀什纳城,她才深深地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感到羞愧。

    这个城市确实是傍水而建的,但它傍着的是八个巨大的淡水湖!这八片绿洲像缀在大漠中的明珠,其中最小的一个,都有三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水色清澈透亮且不去说它,绿洲也不完全是绿色的,至少她看到的八个绿洲中,有一个是赤红色的,有一个是浅粉色的,据说这都和生长在湖底的水藻颜色有关。

    丰沛的水汽改变了这里的地貌。八大绿洲在地下也许是相互连通的,所以这里不仅有秀而挺拔的胡杨林,还有水草田、有青草地,有低矮但很茂密的丛林,甚至还有大片沼泽。作为连缀各个绿洲的城市,喀什纳城的土墙低而矮,房屋样式都很简单,简直就是横平竖直的最佳代言,但城中的人流量出乎意料地巨大。几乎每半个时辰,都有来自远方的商队通过关卡进入城市,来此贩运其他地区的美酒、丝绸、茶叶或者其他土特产。

    作为沙漠中的城市,喀什纳对一切生活用品都如饥似渴。当然,这只是凡人看到的表象。对于所有了解它的修仙者来说,你几乎能在这里买到一切必须品,前提是你口袋里的灵石够多,而且眼光精准犀利,对危险的嗅觉也出色。

    若说其他州郡城市上头还有仙派妖宗出手治理,那么这些沙漠中的绿洲城市,则是由当地势力自行统辖,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这样争夺了数千年后,混乱中居然也诞生了秩序,即由地头蛇和当地的派阀组成的势力,维护着当地的生态平衡。

    这里仙凡混居,人们早看惯了仙老爷们从天而降的飒爽英姿。然而都说魔鬼藏身于细节,所以哪怕时间再紧迫,宁小闲也命令七仔在城外找了个角落降下来,三人再步行进入喀什纳城。这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紧盯着异乡人,她可不想给人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她和涂尽都用上了障眼法,七仔的外形太显眼,仙匪们早见过它的小白鸟形态,所以它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变作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白衣少年。重明鸟头上有凤冠,所以他变成人形之后也保留了莫干西式的发型,像极了她在华夏常见的那些喜欢穿着紧身皮衣皮裤,头上打着厚厚发胶的小青年。

    喀什纳城很大,并且这里的人口数量看起来至少也有七、八十万人。肆虐南赡部洲中南部地区的瘟疫,暂时还没有蔓延到这里来,所以整个城市看起来虽然有些无序,有些野性,但是很有活力。涂尽当年在紫霄殿搜寻宁小闲的时候,可是发动了神通来搜寻所有人的神魂印记,他现在也可以动用这个老办法,但这儿鱼龙混杂,管不准这项动静很大的神通会招来什么大能的注意,从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现在要追踪的,是自己留下的印记。

    他在自己附身过的倒霉蛋身上留下了很不起眼的神魂印记,这人自己还无所觉,但在涂尽眼中,这道印记就像明灯一样指引目标所在的方向和位置,直到三天后才会淡去不见。

    现在他站在大庭广众之下,闭目感受了一小会儿,就顺着印记的方向追了过去。这里是主大街,人潮汹涌,但他们三个都非凡人,在一片摩肩接踵中还能像游鱼一般快速前进。

    小半刻钟之后,他们就站在一栋四方而正的建筑前面。南赡部洲西北的建筑,已经和中土的大不相同,这栋建筑的外墙上居然贴有微微反光的淡蓝色砖片,入口处的两根三人合抱的巨大立柱,也表现出和内地完全不同的特色。宁小闲一看到这两根柱子,脸便红了,因为这柱子上雕刻的,乃是两个身披薄纱的半裸女子,丰乳肥臀,维妙维肖。

    正上方的门廊上画着三道弯曲的线条,这倒是泛大陆通用的标记,于是大家都明白了,这是个汤池馆,也就是澡堂子,而且说不定还是能够提供特殊服务的那一种。无论是谁,风尘仆仆赶到喀什纳城来,都会想美美地洗个热水澡地。修士也是从凡人晋阶而成的,从幼时即养成的习惯改不掉。这座沙漠之城的地热资源居然也相当丰富,专为尊贵的修士老爷们开设的汤池馆当然也是有贵宾间的。

    一句话概括,若是有钱,便能在喀什纳城过上神仙般的日子。

    不过涂尽的脸色可不好看,因为他发现自己疏忽了。被他做下印记的这个盗匪,在整支小队中的地位显然不高,所以每次到沙漠绿洲诸城之后,像销赃这样有技术含量的活儿就由头儿去做了,他一般和其他人寻欢作乐,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强盗这种工作,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得来的,他们虽是修士,却非不食人间烟火,但干这一行久了,有时也需要普通人的享乐来舒筋解压。

    傅云长出于安全考虑,也从来不让他们跟着自己去销赃,这样一旦有人失手被捉,也不会暴露出团队的机密来。所以现在这家伙和仙匪的几个头目暂时分道扬镳了,并且舒舒服服地躺倒在热水里,享受美人的按摩,倒将宁小闲他们的线索中断在这里了。

    “这人的记忆中,可有大致的方位?”给个方向也好啊,否则喀什纳这么大,他们又是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找去?

    “没有。”涂尽表示很遗憾,“傅云长很小心,每次都等手下这帮人分散离开了,他才会带着青儿去找接头的人。全队伍中,知道每一个城市的秘售地点的人,不会超过三个。”

    “三个?可是傅云长、青儿和禾老四?”见涂尽点头,她沉吟道,“傅云长送药去了,作为丹师的青儿多半也陪同前往,方便就近诊治;所以留在这城里销赃的头目,大概只有禾老四了。这家伙未必像傅云长办事那么仔细,或许有机可趁。”

    涂尽轻声道:“我进去找到那几人,看看能不能再弄到什么线索。”

第317章 喜新厌旧

    七仔却从没进过澡堂子,一时好奇心起,非要跟着去不可。涂尽无法,又想着他也许能给自己打一打掩护,只好将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带了进去,门口顿时只剩下一个宁小闲。

    这地方显然是不欢迎女客的。她在这里多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有往来的行人向她行注目礼,有些目光中还带着不怀好意。她虽不惧,却嫌恶心,所以就近找了一家会馆。

    喀什纳城贸易发达,供商人们会面洽谈的这种会馆开得遍地都是。因为饭桌上的生意最容易谈成,所以会馆是带卖酒水食物的,并且上点儿档次的会馆内都设有厢房,并由专门的结界师定期设下结界,以保证贵宾的对话无人能听闻。

    她自然不用去坐什么厢房,而是靠着大门边坐了下来,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汤池馆的动静,然后顺手点了一碟子椰枣、一份氽沙葱。椰枣是当地的特产,果肉肥厚、香甜如蜜,她只吃了一口就彻底爱上了这种味道。据当地人说,新鲜椰枣和牛奶、蜂蜜混合食用,有很好的壮阳之效。

    沙葱则是沙漠里常见的绿色植物,腌好之后其味辛而不辣,色泽深绿,质地脆嫩,口感极佳,是煲制各种营养汤剂,佐餐下酒的上佳伴侣。不过她现在时间有限,所以只向店家要了一小份儿水氽沙葱,这是将沙葱嫩茎洗净、飞水之后,加入佐料生拌,味道非常特别。这会馆里,十桌有八桌都点了这一道小食。

    她才品到第六颗椰枣,外头就一先一后走进来两个人。前头是个一身火红的美丽女子,肤质细腻,五官深而立体。这里地处西北,当地人多是隆鼻而深目,她就很像胡火儿那样的混血美人儿,穿起红衣也很漂亮,只是少了那股子昂然不驯的野性。而紧跟在后头的那个年轻男子,看起来则有些眼熟。

    这男子脸上始终都挂着和煦的微笑,既不狗腿,也不巴结,可是眼中的柔情似乎都能溢出来。他长得挺帅,若是一般的女孩子被这样盯着,估计心都会化开。可是宁小闲看着他的面容,不知怎地有些反感。

    在哪里见过这家伙呢?她细细思量。

    “你遇到白虎的森林里。”长天提醒她。

    “嗯,然后?”还是没印象。

    笨丫头,这是啥记性?“那两个叠在一起的人?”

    她顿时恍然。呀哈,居然是那个向心仪自己的师妹下催|情之药的渣男!她脑子里记得的,是他恨不得将身上最后一条底裤也扒掉的狼狈模样,今日他穿戴整齐了,她反倒是认不出来,只是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人好恶心。“长天,你记性真好。”她忍不住恶意地打趣道,“是记得他的面孔呢,还是记得那个岑师妹白花花的细腰长腿?”是个男人都忘不掉那香艳的一幕吧?

    神魔狱里突然安静了。就在她心虚之时,长天声音才响了起来,冷幽幽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宁小闲!滚进来领死!”

    好吧,她也知道这个玩笑开大了。“咳咳,玩笑罢了,神君大人莫要生气嘛!”她讨好地笑了两声,“话说那个岑师妹呢,怎么不见了。他身边的人也换成了这个红衣女郎。”

    长天没接话,显然还在生气。

    她使用了障眼法之后,面容变得普普通通。她能控制身上的任意一块肌肉,自然也包括了面肌,人的五官真是很奇妙的构成,只要有细微的改变,美丑的转换也就在一瞬间而已。这种法子类似于刀圭之术,只是面部肌肉技巧的小运用,不属于神通术法的范畴,因此也不虞被高人看出来,前提是她能敛好自己的气息,不要被人对号入座。

    不过眼前这对儿男女的本事,还没有高超到能够认出她来,女子与她素不相识,而陈师兄的注意力根本也不放在她身上。女子怒容满面,气呼呼地走了进来,还没等她开口,“陈师兄”已经站到她身后,轻轻握住她的皓腕道:“我知道你生气,可是有事上楼慢慢说,可好?这里人多口杂。”声音低沉又悦耳,但哪里瞒得过宁小闲的耳力。

    红衣女子甩了两下手,可是陈师兄握力虽轻,却搭住了并不放手。她也只是作样子挣了两下而已,见挣不脱便轻哼了两声,当先走向了二楼的厢房。陈师兄走在她身后,嘴角暗暗浮起一丝笑意,随后轻快地走在她身后。

    男女之间的亲密程度,其实只需看两人的距离便知道了,比如宁小闲和长天之间,经常就只插得下几片厚树叶……咳,陈师兄始终离红衣女子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这便说明两人的关系至少比拉拉小手更加亲密了。

    宁小闲听了他的话,又见到他的几个小动作,心里更是疑云丛生。这家伙对付女孩子很有一套,连岑师妹知道自己被动了手脚之后,对他还是一力维护,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迟早身心都会归他所有,他也不像急色若此的人,为何偏偏要对人家下|药?事出反常呢。

    现在,他呆在这个红衣女郎身边,岑师妹却去了哪里?

    不过,这男人再喜新厌旧也不关她的事。宁小闲目送这对男女上楼进了厢房,又将注意力转到自己面前的小菜。她状似悠闲,但一楼大堂的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除了各种各样的家长里短,讨价还价之外,人们议论得最多的,还是目前正肆虐中南部地区的瘟疫。若是换了其他的西北边陲小城,消息断断不会传得如此之快,可是这里是喀什纳,一切流言蜚语的集中地。

    宁小闲凝神听了一会儿就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听到的所有消息,都隐隐地指出了一个事实:时疫正在向周边地区大范围地扩散,并且座中的客人绘声绘色地描叙了疫病的传染过程,常常是一个村庄中只要出现了一例病患又未被重视的话,那么三天之内整个庄子里的人都会染上时疫。简直是健康人只要有一根手指头碰到了病患的衣服就会染病一样。扣除其中夸大其辞的成分,这时疫来势之凶猛、传播之迅速,也足以令人谈之而色变。

    这一楼的客人多半也是凡人,不像修士和妖怪那样百病不侵,因此他们所谈论的,正是自己将来要面对的隐忧。瘟疫还不曾弥漫到喀什纳城,就已经先将不祥的气氛带到了这里来。

    瘟疫这种东西的扩散,从来不会半途而废的。在十四世纪横扫整个欧洲的黑死病,带走了约二千五百万人的生命,占当时欧洲总人口数的三分之一。要知道,即使是发生在二十世纪,堪称人类史上最为惨烈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欧洲因战争而死去的总人数是总人口的百分之五。

    黑死病的源头是老鼠及其携带的跳蚤,而现在正开始在这片大陆上肆虐的瘟疫,源头又在哪里呢?

    长天沉吟了很久,才说出了三个字:“阴九幽。”

    对他的观点,她是赞同的。南赡部洲从来不是太平或公平的人间圣地,但鲜有流行病爆发。在仙妖的凌威下,凡人们虽然生活清苦、安全无保障,但很少有人会被疾病折磨到死。现在时疫几乎是同时在全大陆的几个大型城市里引爆,人为的痕迹十分明显。若说这和阴九幽没关系,打死她也不信,否则为何瘟疫早不爆发,晚不爆发,偏偏在这家伙脱困而出的十来天后就四处开花?

    最重要的是,任谁被关押了一万年都会魂衰力竭的,阴九幽也不例外。他乃是魂修,出狱之后若想及时补充能量就不可能低调,因为他需要大量的生魂来补充自身。涂尽从极阴之地挖阴九幽的墙角,挖了这么多个地方也不过得了数百万的生魂之力而已,听起来好像很多,但他就算消化完刚刚到手的这三百余万生魂之力,修为也到不了大乘中期。魂修的境界提升之难,可以想象。

    阴九幽虽然不用去艰难晋级,但他现在就像一只放空油箱的汽车,总要灌个三四成汽油才能开得动吧?当年他就是和长天同一个等级的选手,宁小闲都不敢去想象,他得吞噬多少生魂之力,才能吃个半饱?

    “这家伙成为泛大陆公敌,不是没有原因的呢。他想存在下去,他想成长,就注定要站到所有人的对立面去。”她叹了口气,好消息是,这样一来她的盟友就很多了,差不多全南赡部洲的正常人,包括修士和妖怪,都容不下阴九幽的。

    现在的问题是,这家伙是动用了什么办法,才令瘟疫到处传播的呢?他是上古遗族,有太多不为人知的手段。

    两人正以传音悄悄交流,涂尽和七仔从汤池馆里走了出来,四下望了两眼就往这里赶来。涂尽的扑克脸上没有表情,嘴角却微微上扬,看起来容光焕发。七仔却是很有些激动,他还是个纯情的小重明鸟,也不知在汤池馆里看到了什么,脸色胀得通红,直到坐下之后还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第319章 拿捏(粉红加更章)

    她说到这里,面前的小姑娘眼眶就红了,显然心怀触动。她不过只有十来岁而已,正是希望处处花团锦簇的年纪,禾老四却把一个家布置得这样平庸暗沉,她心中是颇有怨言的。禾老四虽然疼她,却是鲁男子一个,又有修士的自尊,怎会对她解释太多?直到今日听了宁小闲所言,才知道这男人用心良苦。

    宁小闲见状,知道已经动摇了她的心防,于是传音给身后两人,令他们退到院子里。她自己缓缓踱上一步,执起小姑娘的手温声道:“他如此疼惜于你,你又何忍心令他受伤?我只想问禾老四一点儿小事,并不想害他性命。”

    屋外,无所事事的涂尽和七仔竖耳倾听,发现宁小闲的语气越来越温柔,说出来的话也越发体贴。最后里面两个女人拉起了家长里短,小姑娘有时还嘤嘤哭了起来,大概是哭得太急,打了一会儿嗝还跑到里屋去吐了出来。

    “女人,女人。”七仔的脸色又渐渐红了,偷偷向涂尽道,“涂大哥,刚才在汤池馆,我……我只用了一个,你怎能一下子连用两个?”他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低不可闻,涂尽却赶紧竖指在嘴上一靠,横眉竖目传音给他:“作死!这话,是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的么?”

    他俩都立过心盟血誓,小范围内说话做事都在长天的监视下,于是此时突然听到长天在他们耳边咳了一声。做贼的都会心虚,若非都有神通在身,两人只怕背心上就要淌出冷汗了,只听长天低声道:“莫让小闲知道,否则她都要看不起你俩。”

    老大既然开口,两人赶紧唯唯诺诺地应了。

    长天接着道:“禾老四回来了。”这话却是所向有人传音的,所以宁小闲也听到了,拉着姑娘的手,缓缓从屋内走了出来。

    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去,禾老四苍老的声音果然从院外传了进来:“眉姑,我回来了!”言语中是满满的喜悦、期待和兴奋之情。

    他果然归心似箭,居然不等眉姑来开门,迳自从院外跳了进来。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禾老四现在应该特别有体会。因为他刚下了地,就愕然看到家中多了好几个陌生人,其中一个女子更是扣住了眉姑的腕脉,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这样直接跳进了敌人的埋伏圈,实在是莽撞了点。可是谁在回到家的那一刻,心情不是放松的呢?

    这几人的气息仿若无形,他在院外居然不曾感应得到,显然境界上比他要高出不少。

    禾老四想到这一点,心都沉了下去,面上却要强自镇定地对宁小闲道:“这位姑娘,祸不及家人,道上的事儿我们自己解决,不要将眉姑也拖进来!”他年龄很大了,这一生经过的大风大浪不少,情知这样的阵仗只要自己应付得好,眉姑或能不受伤害,因此只是微微一愕,立刻就不卑不亢起来。

    “我也是这样想的。”听到这句话,他才一松眉头,这女子却接着道,“就要看禾老爷子配合不配合了,若是痛痛快快说出了我们想知道的,我等掉头就走。”

    她讨厌以妇孺之命来威胁别人。但到了今日今时,宁小闲已经明白,目的永远证明手段的正确性。

    禾老四很配合道:“知无不言。”

    “禾老爷子真痛快。”她紧紧盯着禾老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仙匪们劫杀了天岚别院的长老,你将他的遗物卖到哪里去了?”

    饶是以禾老四元婴后期的修为,心跳都忍不住多跳了一拍。他努力维持着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掀起了惊天骇浪。这女子能找上他,就说明她不仅知道他是仙匪,并且还知道这次销赃是由他经手的。他们劫杀天岚别院之人,也不过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这女子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是团队里有奸细通风报信?

    魂修这种生物太过稀有,他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苦笑道:“姑娘说笑了,我们何时伤过这人?”

    宁小闲长长地叹了口气,面露惋惜道:“我刚进院子的时候,只觉得你有娇妻美眷,和乐融融,满心不想破坏了这样的美满和谐。”竟是不和他争论此事的真伪,望向眉姑的眼神已经转为冰冷。

    她刚才还和这小姑娘巧笑晏晏,家长里短地聊个不休,现在却立刻是翻脸不认人了。眉姑不过是个未满十六岁的小姑娘,被她这样盯得打了一个寒噤,求饶的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禾老四必然为难,于是强忍下去,眼里却有珠泪盈盈。她却不知道这样欲说还泪的模样,比哭着喊着“老爷救我”还要令禾老四心疼百倍。

    禾老四一生见识过的场面也不少了,这些年又跟着仙匪走南闯北,心中虽然焦急,脸上却是越发淡定,温声道:“我不知道什么天岚别院的人,但我们这次出去打猎拿到的东西,已经脱手卖出去了。”

    宁小闲知道他怎样也不会承认杀掉过天岚别院的人,好在她也不纠结于这个,只追问:“全部东西都卖了?”

    “对。”

    “卖去哪里?”

    禾老四苦着脸道:“我若是告诉了你,就是破坏了行内规矩,以后这喀什纳城可就容不下我们了。”家有家法、行有行规,仙匪在外头看似横行无忌,进了这喀什纳城,却也要遵守潜|规则的,否则在这儿哪里还有容身之所?禾老四若敢给他们指出了接赃的秘密下家,恐怕人家回头就要来收拾他们。

    权衡利弊,他为难得很。傅云长对他不薄,他在小团伙里亦得到大家尊重。可是作为一个元婴期的散修来说,他的年龄已经大到老态毕露,也寻思着再干几票就金盆洗手,定居下来。对眉姑,他虽是真心疼爱,不想她有什么闪失,但她说到底只是个凡人,天下漂亮的小姑娘多的是,他又何必执着于这一个?

    这么想着,他心里就有了些想法。

    宁小闲似无所觉,摇头道:“那便是你们的事了,我只要赃物中的一样。”

    禾老四犹豫了一会儿,才咬了咬牙:“好。那处地点也说不上秘密,就在紫金花大道的炼器店,街上门面最大的那一家便是。进去之后指名要找吴六指就是了。”

    涂尽冷冷道:“在哪里都不重要,你直接带我们去就是。”

    禾老四也不惊讶他们会这样要求,略一思忖便道:“好。”深深了看了眉姑一眼,突然柔声道,“眉姑,待我回来之后,就将这些难看的家具全换掉,换上你最喜欢的天工坊檀木桌椅和花架好不好?地砖也用安莫尔城新铸的水蓝砖,保证把这个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这些都是眉姑求过他,而他一直不曾答应过的事。眉姑愣愣地点了点头,面上有欢喜之色,旋又想起现在他们还受制于人,不知禾老四为什么说这些。禾老四又多看了她几眼,眼中光芒闪动,这才对宁小闲等人道:“走吧。”竟是很干脆地转身,看来要走在前面带路了。

    涂尽召出了一个地阴童子看着眉姑。这鬼物虽然没多少战斗力,但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了。

    才踏出了禾府,前方的禾老四突然道:“姑娘,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宁小闲的脚步,突然顿住了。她现在可是用上了障眼法,难道哪里露出了马脚让禾老四认出点端倪?这老头活了好几百岁,眼光毒辣一点也不奇怪。

    她正想开口,禾老四突然低叱一声,宁小闲三人所站的地面突然开裂,从里面钻出了十来株碗口粗细的藤蔓来,见人就缠。藤蔓通体油绿,还夹杂着暗红色的斑纹,看起来就邪异得很,尤其蔓茎上还长着尖利的倒刺,扎入人体内的感觉可想而知。最奇特的是,这藤蔓的顶端还长出了许多鸡蛋大的瘤子,模样丑陋,却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与此同时,禾老四大袖翻飞,打出十多张炎爆符,转眼间就到了三人面前,他人却不回头,几个箭步往前冲去,姿势不好看,但胜在速度实在够快。他手中银光一闪,竟是要驭器而逃了!

    他不必回头,也知道那些炎爆符必然是打到了三人面前,因为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响声之大,远远超过了普通炎爆符的动静,恐怕半个喀什纳城都能听到。

    这乃是藤蔓上的瘤子之功了,里面包裹的是极易燃烧的固体黑膏,偏偏表皮很坚韧,遇到明火之后很快便会爆炸,其动静就和一枚小型手雷差不多,而这些藤蔓上的瘤子,至少也有三四十个,所以这几十下连环爆炸一起发作起来,威力不可谓不大。

    这两男一女的境界未知,他不可掉以轻心,显然光是藤蔓攻击或许还打不穿对方的护体罡气,但若是再加上这样剧烈的爆炸呢?对方怎样也会手忙脚乱吧?最重要的是,这里是混乱之城喀什纳,爆炸引起了巨大的动静,难道城邦里的人不会赶来察看?只要这几个敌人陷入了被动,自己就有机会逃跑了,回头找来同伴,一样能够给眉姑报仇。

第318章 一树梨花压海棠

    宁小闲怒瞪了涂尽一眼,怪他带坏小孩子。涂尽满面无辜道:“我们进去之后,费了点功夫才打探到那帮仙匪订下的汤池位置,他们隔院的池子正好是空的,我和七仔就包了下来。他们设置了隔音的结界,不过拦不住我的分身。”

    他接着道:“听那几个匪徒说,禾老四虽然也将收赃的线人捂着不让他们知道,但他在这城里安了家,还养了一个漂亮的小相好。”

    “你不会凑巧也打听到,禾老四的小情人住在哪里吧?”

    “幸不辱命。”难得涂尽看起来心情那么好,“就在喀什纳城北边的一条小巷子里头,门口有棵龙血树的那户人家就是。”

    她轻哼道:“不错,不错。但是你俩为何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她话音刚落,七仔的面庞突然就变得更红了,并且一双手连放哪里都不知道了。她从这小子脸上看出了一种名叫扭捏的神情。

    “没什么。”涂尽似是老脸一红,咳嗽掩饰了一下,“许久不曾近水,泡个澡挺舒服的。是吧?”这最后两个字显然是向七仔说的,语调微微扬高,似有几分警告的味道。

    七仔一愕,赶紧点了点头。

    “泡个澡挺舒服的?我看是泡澡时享受的额外服务挺舒服的吧?”她心中暗自嘀咕,偏偏这两个家伙看来洗得很干净,哪怕干过什么坏事,身上也是一点儿气味都没有。

    唉,男人啊。她将最后一颗椰枣扔给七仔,站起来走人。这东西真是好吃。若是晒成椰枣干运往内陆地区,肯定也能大受欢迎。

    以他们三人的脚程。喀什纳城再大个五六倍,城北也是很快就到。宁小闲这一路都觉得有些奇怪。七仔似是故意落后半步,和涂尽走在了一起,有时两人还会相顾一眼,像是共享了什么秘密。她现在通常都会习惯性地扩展开神念,因此身后这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

    要知道,七仔当初是被涂尽一记震魂吼给逮住的,心中对他一直不忿,他们虽然都为宁小闲效力,但关系一向不怎么融洽。今日。怎地转性了?

    她将这怀疑跟长天说了。穷奇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还有什么比一起piao过娼,更能增进男人之间的友谊?”

    阿离正好在旁边追赶一只满地乱跑的车马芝玩儿,闻言奇道:“炉子,什么叫piao过娼?宁羽哥哥回来后,我可以和他一起去吗?”

    宁小闲大窘,长天轻轻地咳了一声,穷奇赶紧胡说八道搪塞了过去。

    宁小闲等人一走到城北,就知道禾老四对他这个小情人可真是疼爱得很。这里背靠着一整堵巨大的风化岩,所以沙漠上的飓风是吹不进来的。而山前还有绿洲的万顷碧波可供欣赏。这里的楼房虽然也是用黄土烧砖盖得四四方方,但大多掩在绿树之中,植被茂盛,看来道路卫生也有专人打扫。正是一副塞上小江南的美景,最重要的是,这里治安看起来也不错。至少在喀什纳这样的混乱之地是属难能可贵了。

    这种背山临湖的宅庭,在喀什纳城里的价格都低不到哪里去。并且这整片城北地区处在下风处,应该是殷实富户的居住之处了。就好像住在北京三五环以内的人家。能让许多老百姓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他们往禾老四的藏娇的金屋外头一站,长天感受了一下院内的气息,就道:“他还未回来,院子里只有一个人。”

    她闻言一笑,轻轻上前敲了敲纯黑的大门——他们是来寻人晦气的,不是偷东西,犯不着从墙外跳进去。才敲了三下,大门吱呀一声猛地被拉开,一个面色红扑扑的小姑娘笑盈盈地开口道:“你今天怎么提早……了?”

    她原本是开了门就要扑上来的,双手都揽了出去,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显然看到来人并非这屋子的男主人。

    宁小闲也瞪大了眼,心里暗骂一声:“这禾老四忒不要脸了,竟然老牛吃嫩草!”

    眼前这小姑娘虽可称得上芙蓉如面柳如眉,小美人一个,却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连眉眼都未完全长开!宁小闲可不会误判她的身份,因为这小女孩已经开了脸,头发盘在脑后梳成了妇人髻,已不是少女的打扮。她这等年纪,当禾老四的曾曾曾孙女都够了,他对这等嫩生生的小女娃子,居然也下得去手!

    这小姑娘望着眼前的两男一女,疑道:“你们找谁?”

    宁小闲绽出一个微笑:“妹妹,我们来找禾老四的。”

    小姑娘面色一变,手上使力,就想将门关起来。当然,这门是纹丝儿不动的,她惊得后退了两步,警觉道:“你们到底是谁?别说是他的朋友,他从不带友人上门,我也没听人唤过他禾老四!”

    这丫头年纪虽轻,却是不好糊弄。宁小闲三人轻轻踏进小院,门自动关上了,涂尽手中渐渐凝起一团黑气想向面前的小姑娘施展,宁小闲一把拦住了他:“这是无辜之人,不应承受你施术时带来的痛苦。”若在华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在家中享受父母的疼爱呢。这丫头没得罪她,她也不想乱施毒手。

    这般牵扯无辜之人入局,她最不愿为之,然而既是不得不为,只好让这个小姑娘舒服些。

    可惜对面的小女孩根本不理解她的想法,眼下正满面警惕地望着他们:“速速离开,否则我就要喊人了。”

    宁小闲叹了口气:“喊吧,我已经在这里布下了结界,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没人会来救你的。”她真没想过有一天会对一个女孩子,说出这句恶少的标准台词,“我若是你,就会聪明地有问必答,包准不受伤害……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

    宁小闲:“禾老四什么时候会回来?”

    小姑娘用力瞪着她,不说话。

    她换了个问法:“禾老四多久没回来了?”

    回答她的,同样是一片沉默。涂尽忍不住道:“还是让我动手吧,这样等下去太耽误时间。那件东西,怕会流到外面去了。”

    宁小闲在屋里院内走了一圈,四处看了看,忽然笑道:“无妨,如今已是日入时分(下午六点),不出两刻钟,禾老四必定会回来。”

    这话一出,连长天都好奇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指了指屋顶道:“屋顶上方的缝隙里长出了一棵榕树的幼苗,显然是种子被风吹来落在这里的,看长势,到现在将近两个月左右了。谁也不会任榕树生长在自家屋顶,否则房子都会被根系挤破。偏偏它生长在这种地方,小姑娘根本够不着也拔不掉,只有等禾老四回来才能拔除,所以他至少有两个月不曾回来了。”

    她又看了看屋中防贼一样防着他们的姑娘,眼神看似随意,却让对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这小姑娘身上的服饰,每一件看起来款式都有些普通,你们是不是觉得最多是质料舒服罢了?”

    几个男人一起点了点头。长天想起她看不到自己点头,于是轻“嗯”了一声。

    “你们男人对这个真是七窍通了六窍——唉,一窍不通哪。”她如数家珍,“她身上的这件湖绿色的襦裙,是中州最有名的成衣店湖锦轩去年的款式,质料是非常特别的三色渐变,从不同角度看过去,这件衣服的颜色是不一样的。据说吐出这种丝的蚕,是该店庄用秘法喂养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光这件湖绿裙,身价就在三千两银子以上。”

    “再说她身上所用的香囊。”她轻轻嗅了嗅,“味道淡雅芬芳,还有一丝益母果(柠檬)的香气,我所知道的香店里,只有平遥州的‘念芳华’这一家才会用益母果加龙涎香来定香。光是小指头大小的一瓶,身价就在四百两银子以上。”

    “更别提她的环饰、项链、云鞋,都是看着低调,但实则身价不菲的,看来禾老四对她倒是真心宠爱。”她转向小姑娘,微微一笑,“不过他对你可没有完全放心呢。你身上这件襦裙的款式平铺古板,适合中年妇人,看来是他多数时间出门在外,怕你穿得太妖娆了出去勾人。”

    几个大男人都作声不得,不知道女人这一身普普通通的打扮,居然能有这么多讲究。

    “禾老四今日进了喀什纳城,必然先去完成傅云长交代的任务,我们又只比仙匪们迟了半个时辰赶到。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回来,无论是谁放着这样的小美人在家里,都会归心似箭的。所以,如果没有意外,日落时分他就该赶回来了。”

    “再看这屋里院内的摆设,平平常常,都是普通人家中常用的,但每一样都摆在恰当的位置上,不消说,这是个阵法了,虽然对我们无用,但防范一般的宵小却是绰绰有余了。并且以禾老四的本事,把这里铺设得金碧辉煌也不是难事,他之所以不这样做,只是不希望财帛外露,令你受到不必要的伤害而已。”

    她轻叹了口气,总结道:“禾老四对你,倒是真心实意地好。”(未完待续。。)

第320章 把柄

    是的,他踏出自己家门之时,就已经打算舍弃眉姑自己逃命了。美色虽好,男人却要以大局为重。

    禾老四的手脚很快,经验也不可谓不丰富。仙匪送他的外号叫做“滑不溜丢”,意思是他的神通未必有多厉害,但逃命和躲避危险的本事确实了不起,这个小团伙每次伏击之前规划退路,都要参考他的意见。他也很有把握从这三人面前逃走,因为他还顺手丢出了一个金傀儡,这东西迎风见长,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丈多高的金人,正横眉怒目地向着宁小闲等人攻了过来。

    只要这金人能挡上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能飞得远远地了。

    可惜,这世上往往天不从人愿。他才祭出了法器想跳上去,腹股沟、小腿肚和脖子上突然一阵剧痛,随后一阵无法言语的麻痹感迅速蔓延到全身。腹股沟是人体的敏感所在,他刚觉出疼痛就忍不住小腹下一软,原本腿上施力正要跳上法器,现在顿感肌肉棉软,这一蹦就蹦不起来了。

    最可怕的是,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伤了他。元婴期修士皆有罡气护体,怎会有东西能无声无息地贴身攻击?禾老四的逃命功夫好,就意味着他是个特别惜命之人,眼下情势不妙,他赶紧抑住心里的慌乱念头,打算再次施力跃上法器。可惜,就这么一耽误的功夫,突然他惊恐地发现难以自控了,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停下一切动作,任他的神识怎样挣扎,他都不能抬起一个小指头。

    这是什么神通?他心中大骇。三人中那个漂亮小姑娘走了过来,语带惊奇道:“禾老四,这般抛妻弃子的行径都做得出来,你可真够狠的。我还以为你年龄这般大了,会顾虑老婆孩子呢。”

    孩子,什么孩子?眉姑有了他的孩子!莫非两个多月临出门前,眉姑终于有孕了?可是,可是他不知道啊!

    禾老四如遭雷击,心中突然一片茫然,不知是喜是悲,是恨是悔。

    大概是他的眼神出卖了心中所想,宁小闲望着他若有所思:“原来你也不知道她怀孕了。嗯对了,你才刚回来就遇上了我们。”她向涂尽微一示意,后者打了个响指,禾老四喉间一松,随后就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你,你确定她怀上了?她跟你说的?”他嘶哑着嗓子道,声音有一点儿颤抖,心里又是期待,又是苦楚。

    宁小闲嘴角扬起,看他的眼神像看老色狼似的:“你这小情|人年纪太小了,怀了两个月的身孕自己都不知道,只以为是身体受凉才容易呕吐困乏!我刚才摸了她的脉博,如盘走珠,确是喜脉没错,后来用神念探视,她腹中有一个正在成型的胚胎。”

    禾老四不知道“胚胎”是什么,但她这样说料来是不会错了。饶是他的心志被数百年时光淬炼得坚韧无比,此时也忍不住心花怒放,呵呵傻笑了两声才想起当下自己的处境,很有些不妙呢。

    宁小闲看着他的脸色由喜变忧,知道他的顾虑,微微一笑道:“我刚才的提议仍然有效,你若老实带我们寻回赃物,我还是能放了你和眉姑。若眉姑死了,你老禾家的香火八成是自此断绝;若是你死,我就让她从此以后守活寡。她这么年轻漂亮,有的是机会再嫁个好人家,只是以后你的孩子,就得一辈子管别的男人叫爹了。”修士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怎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若让涂尽来说,他的措词估计就是“以后就有别的男人住你的房、用你的钱、睡你的婆娘、打你的娃”。不过宁小闲终归是个女子,这样粗鲁的话难以说出口。

    禾老四心乱如麻,脑海里转过好几个念头,最后终于长叹一声,颓然道:“好,我助你们去找回那件东西。”爆炸到现在过了这么久,喀什纳城中并未派人前来查看,看来这几人事先做了手脚。

    涂尽轻轻哼一声,禾老四就发现自己能动了。现在他们已经不担心这老家伙还会再使什么幺蛾子了。禾老四活了好几百年,原本家族中的人不是死光了就是血脉不亲厚,而修士自踏入修仙之途后,生育后代的能力就直线下降,他年纪又这样大了,居然能令眉姑中奖,当真是意外之喜。

    若是眉姑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再去学老骥伏枥,抬个一二十房小妾回来夜夜耕种,也未必再能有后了。而他今生的境界显然已经止步于元婴期,看他现在发须泛白的模样,或者再过个几十年就得兵解投胎,届时他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也将被抹去,这又让他怎么甘心?

    孩子,不仅继承了家族的荣光,也是活过的证明、血脉的延续。

    “这个,还你。”宁小闲递过来一枚青蚨钱,方正的铜钱上有一个小小的刀口。禾老四沉默地接了过来,放入怀中。这是他刚才跃上法器逃跑之前放出的飞钱,想着趁场中混乱无人注意,借机通知仙匪其他人前来驰援。哪知这小姑娘应付他的花招的同时,居然还有余力打下这枚青蚨钱。

    今次是技不如人,他认栽。

    他不晓得,宁小闲事先既知他的外号叫做“滑不溜丢”,当然不会对他掉以轻心,那个隔音结界做得很大,以禾府为圆心,足足笼罩了附近十余丈距离,他把动静闹得再大,外面的人也听不到。

    刚才禾老四临走前对眉姑说的温言软语,乃是送她的临终遗言了。他自己一跑,眉姑九成要遭这帮人毒手,因此便想在她死前最后再哄得她开心。无论是长天还是宁小闲,都看出了他的意图,便知这人必定留有后手,于是命令叮咛蜂早早趴在他身上,这蜂子叮人无视护身罡气,尾针上的麻毒又很剧烈,是侦查和偷袭的好手。

    果然禾老四中途要逃跑,蜂子立刻蜇伤了他,而涂尽释出的魂魄分身趁着这档子功夫侵入了禾老四的身体,和他争抢起躯体的控制权来。魂修的魂魄分身虽然好用却不是无敌的,以涂尽的境界,只能出奇不意地控制金丹期修士,对上元婴后期还是太吃力了,所以宁小闲摆脱了藤蔓和金人的纠缠之后,就要赶紧以话语来乱他心神,令他放弃抵抗。

    至于那枚青蚨钱,则是她在长天的提示下击落的。

    宁小闲花了这么大力气折服他,而不是一上来就让涂尽放出分身控制他,除了禾老四是元婴期修士不易受控之外,他这套油滑的本事对付接赃的人显然很有用,前提是他甘心帮她。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禾老四自然是不知道。可是如今他心系眉姑肚子里的胎儿,已经不敢再耍花样了。涂尽瞅着他,冷冷道:“你的动作最好快一点。地阴童子是鬼魂之体,阴气重,孕妇和它在一起呆久了,不知道会不会对胎儿有损。”这话一说出来,禾老四的脚程立刻又快了三分。

    禾老四带着三人九拐十八弯,抄捷径走到了城西南的紫金花大道。虽说是“大道”,也可以容三架马车并排行驶,但路面拥挤不堪,往来客商行旅的车马往往将路中间堵得水泄不通。刚才禾老四若是能逃到这里来,宁小闲在这等光天化日之下也追击不易了。

    最后,禾老四停在了一家炼器店门前。他没说谎,这家店的鎏金招牌的确做得很大,上头写着“通仙”两个金灿灿的篆书,三人才刚抬头去看,就觉得一股浓浓的装|B范儿迎面扑来。

    长天失笑道:“区区一家炼器店也敢称‘通仙’,好大的口气。不过这接赃的暗桩就明目张胆地设在最繁华大街最显眼的地段,主事的人胆子可真不小。”

    禾老四率先走了进去。这里面和一般的炼器店倒没多大区别,也是将各式法器都放在架子上,并附上品阶和功能说明,供用户自行挑选,以几人的眼光,自然不会把这些货色放在眼里。不过这家通仙店的生意还十分兴隆,正在店里挑东西的顾客有十来人。

    换了别处地方,接赃这样的买卖一般都设在暗处,不过这里是喀什纳城,能在这里出现的修仙者都不会在意自己购买的法器是什么来路,所以这处接赃点干脆连遮羞布也不要了,光明正大地就设在了这里。

    当然,宁小闲推测它的后台一定也很硬。

    禾老四带着几人上了二楼,迳直走到最里头的柜子前,对一个正无聊得打呵欠的伙计道:“我想见一见老吴。”

    大概他是这里的常客,那伙计认得他,只是上下打量着涂尽三人。禾老四笑道:“这是跟我一起的。”哪知对方硬梆梆道:“不行,按规矩,只能有一人进去。”

    这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家伙,居然敢对元婴期修士如此无礼。但禾老四也不着恼,从怀里掏出两块灵石塞了过去,口中笑道:“通融一下吧。他们几个是来买东西的。”

第321章 认栽

    那伙计将灵石在手里掂了掂,没说话,结果禾老四又递过去一块,人家才懒洋洋地站开了一步,露出背后的一扇小门。

    “大家都知道这家伙在上头有人,他才敢如此嚣张。”禾老四向宁小闲传音解释了一句,随后熟门熟路地钻入了小门里。

    宁小闲曾想象过,这种地下的暗盘生意也许设在一个阴暗的石窟里,石壁上还安着摇摇晃晃的气死风灯,做生意的人也许还要满面鬼祟……不过她走进这小门之后,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小看了这些人的智商和胆色。

    一步之差,两地乾坤,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了。现在她所处的位置,是一栋气派土豪到了顶点的楼宇大厅。

    这座大楼单纯得根本没有用上别的颜色,也不必用,除了耀眼的金——桌椅是纯金的、杯具茶几是金造的、花架博古架多宝格都是纯金的,连花架上的鲜花,都是怒放的金花。她举目四望,发现整个大厅每根柱子、每面墙壁,包括壁上的每一寸地方,都镀上了黄金!

    这竟是一栋名副其实的金屋!一块金子的光芒称得上可人,一整栋金屋的光芒,真是要将太阳也比下去了。这样的耀眼,无端令她想起了长天同样闪亮的瞳色。

    在脖子上挂粗大金项链的,那是暴发户;在家里处处堆满黄金的,那叫土豪;而像这样几乎一整栋楼宇都用黄金来打造的,这份财大气粗已经足够让人肃然起敬。

    无论是人是修士还是妖,对于真正的财富都怀有敬畏之心,尤其宁小闲知道,这个世界的黄金比地球上的还要稀少得多,偏偏它又是许多神奇丹方的必备媒剂。

    估计是看到三个没见识的土包子被狠狠地震撼了一把,禾老四转身笑道:“这两层楼里所有的内饰都是金色的,连墙壁也是用纯金熔化之后做成金板贴上去。因为据说堂主大人平生最喜欢的就是金色,所以千金堂的每一个分舵,都是用黄金打造布置的。”

    七仔奇道:“堂主?”

    禾老四眨了眨眼道:“我没告诉过你们么?整个沙漠地区的暗赃,都属于千金堂的产业!这里不过是千金堂的一个分舵而已,称为纳金楼。虽说这事从来无人明说,但在沙漠之地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千金堂的意思是,楼堂要用千金来打造么?这名字似曾相识,宁小闲皱了皱眉。长天提醒她:“南宫真舍命攒下来的诛神雷,岂非就是要你转交给千金堂的堂主?”

    啊哈,确是如此。她一直以为这个仙派走的是开山立派、正大光明的传统路子,哪知道还管收贼赃,看起来邪门儿得很。她现在就想知道,千金堂到底有多少个分舵,到底有多少栋金光闪闪的楼宇。分舵都被布置成这么气派了,那么总舵呢?

    “吴六指就在那里了。”禾老四指了指大殿的角落。大家这才在一片金光闪闪之中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方案,当然也是纯金打造的,但在这一片雄奇的大殿中实在渺小得让人一眼忽略。并且案子后面还站着一个同样穿着金色衣服的家伙,个子很矮,甚至比宁小闲还低了小半个头。若不是他的皮肤黝黑,算是万金丛中一点黑,当真是不容易被看见。

    禾老四一马当先快步走了过去,一副和人家很熟的模样。待走过了一半的大殿,他突然转过了头,对三人道:“你们可知,为什么这千金堂分舵明明藏金纳玉,却一个守卫也没有么?”

    七仔兴致勃勃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整座纳金楼就是一件法器!自愿进入这纳金楼之人,便是如入彀中,若没有楼主人的同意便不得出去、不得动武,甚至不得动弹!连生杀大权都握于人手!”他的笑容中突然满是恶意。

    宁小闲心中突然嗡地一响:“不好,这厮要作怪!”

    果然禾老四接下来的动作就是放开脚步,猛地冲向前去。他这算盘已经谋划多时,当真是将全身力气都集中在了腿上,这一步就蹦过了小半个金殿,口中大呼:“吴掌柜,救我!”

    他这提气一喝,当真是声震金楼,在这空旷的楼宇里回声阵阵。那案几后面的吴六指明知有人进了纳金楼,却还在低头翻阅文书,听了这声巨喝吓了一大跳,顿时抬起头来。想来他坐镇纳金楼以来,还没有人敢这样当众喧哗的。二楼本来就人影绰绰,这声大喝响起之后,有些人就站到楼梯旁探头探脑往下望。

    禾老四自进了这纳金楼之后,心情顿时放松。这里是千金堂的地盘了,只要吴六指发话,保管教这几个人是有来无回。他在外头吃了这三人的憋屈,满肚子的火气不吐不快,好不容易将他们诱了进来,忍不住就想看看他们惊骇后悔的表情。

    吴六指望过来之后,禾老四大喜,下一句话接着就要脱口而出:“这三人想盗千金堂的宝贝,快拿下他们!”

    可惜,这话却是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他明明已经冲过了大殿,离吴六指的案头不过是两丈距离,连这老小子颌下的胡须都能数个一清二楚了。可偏偏就在这时,偏偏就在这时——

    他突然发现自己又动不了了。

    不,不是动不了,而是他“看到”自己突然放缓速度,改奔为走,慢慢踱到了吴六指的案头前,然后咧嘴笑了一声:“嘿嘿,看到你太激动了,忍不住就……我想赎件东西回来。”

    禾老四气得几乎要晕过去。他想狂吼,想掀翻面前的案几,想揪住吴六指的衣领让他赶紧收拾掉身后那三个人,但他连露出焦急的眼神都办不到,只能看到自己的身体像提线木偶一样,做出完全违心的举动,他甚至都能感觉到面肌抽动,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

    怎会这样?怎可能这样!

    他在家宅外面虽然也动弹不得,但他亲眼看到身上飞出来几只蜂子之后,自己就能动了。这一路上他都仔细检查过了,宁小闲不曾在他身上再放蜂子,现在怎地不仅动不了,并且言行还难以自控?

    吴六指望了他半天,又眯了眯眼看看宁小闲等三人,狐疑道:“禾老四,你真的没事?这三位是?”

    有事,我真的有事!禾老四内牛满面,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因为“他”又抬手捋了捋胡子,回答道:“没事,只是觉得这大殿常年空旷而已。我将仙匪这回的收获卖给你之后,回身就遇到了这几位朋友,结果他们说那里头有一样东西是他们所需。我只好带他们来赎了。”

    纳金楼二楼的客人,见楼下太平无事,又收回目光去忙自己的了。

    这时,禾老四耳中正收到宁小闲的传音:“你进了这大殿之后全身紧绷,但呼吸却更加悠长,显然心情放松却要有所行动。你可知,为什么我们明明晓得显然你包藏了祸心,却还不加钳制,让你大大方方地走在前面?”

    为什么?他很想知道。

    她的声音如银铃般动听,内容却令他的心沉了下去:“那是因为,控制你身体的法术,从头到尾都没有解开呵。我故意当着你的面将蜂子收回来,同时放开了对你的禁制,让你以为这两者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可惜,你又猜错了!”

    这一次,他又栽了!

    禾老四嘴里发苦。他接二连三算计身后这几个人,他们还能饶他,饶眉姑活命么?他都能感觉到身后传来了冰冷的目光,其中蕴着浓浓的杀气。

    禾老四是个桀骜的仙匪,又有“滑不溜丢”的外号,可是自从带路以来就太配合了,名不副实啊,宁小闲可不信他只有这两把刷子。她虽然事先不知道纳金楼和神魔狱一样是个可以容人的大型法器,但她始终没有让涂尽解除对他的束缚。

    元婴期修士的神念凝实,涂尽的确暂时还无法将他的神念打压入识海最底部,但他却能够使用傀儡术抢走他对身体的控制权。

    这是他晋升到炼虚期之后,才掌握的新神通,可以释放一个分身到其他人身上,不抹杀其意识而直接支配其身体。只是这种法子有时效性,以他现在的本事,最多维持两刻钟就要被禾老四重新夺回控制权。

    不过,这点儿时间便足够了。

    吴六指毕竟只是有权限来运用纳金楼这件法器而已,他又不是楼宇的真正主人,禾老四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地吃了这么一个暗亏,可是过程太过隐蔽,他竟是看不出来,自然也无从行动了。

    宁小闲上前一步,对吴六指道:“吴掌柜,我们路遇禾老四,才知道他的伙计这一趟的斩获当中,还包括了一面小镜子。我们便是为此镜而来。”

    吴六指捋了捋颌下的老鼠须,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小镜子?你是说那面能够察看人魂魄的镜子?”

    宁小闲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仙匪劫来的东西上可没有挂着名牌和使用说明,这个貌相猥琐的家伙,如何能一口说出那面镜子的用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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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之躯走西游?作死! 多亏随身带着妖怪帅哥,充不了打手也能当个养眼的智囊。 且看她一介弱女子如何在仙妖漫天的世界里, 吃喝玩游,样样不落。 (6月每日三更求粉红票。保证完本,不胜感激)宁小闲御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宁小闲御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