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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07章 那么……真相?

    “即使他殒落,神躯依旧不灭,不会随着时间而腐朽。我只知道,因怕蛮祖再度复活,他的残躯被分作了五份,分别镇压,从此下落不明。”

    宁小闲动容道:“难道那树洞里面所藏,就是蛮祖的残躯之一?”

    “我有六成把握,应该就是这东西了。”长天轻哼了一声,“对于处理蛮祖遗蜕这种事,天道怎么会亲自动手?所以一定是有人服其劳。你猜这个走狗是谁?”

    为天道服务的人?她不假思索道:“谛听一族……言先生!天道一定会找个最可靠的人来处理蛮祖遗蜕。言先生出身谛听一族,原本就是天道的地面行者,兼之他满门都被蛮族所灭,彼此之间就是深仇大恨,所以一定会妥善处理。”说到这里她终于恍然,“难怪树洞里摆着的是镇魂棺,那是镇压而非藏宝,镇压的就是蛮祖的遗蜕!”

    “我们都以为,蛮祖遗蜕会被镇压在几大绝地或者灵气最充裕的地方,估计阴九幽原本也是照这线索来寻的,结果一直未能找到。哪知道姓言的家伙将它带回了谛听一族的故乡,故意镇压在被屠杀的先人脚下以作祭奠!所谓藏木于林,藏水于海,人皆视而不见,以其与众同也。再加上藏躯之处根本也不设阵法,连蛮人都侦测不到灵力的半点波动,这才长久地保住了这个秘密。”

    言先生此举,应该也算是为族人报仇雪恨了吧?她接触到的言先生,一直都是温敦和善,不近人间烟火,却不晓得他心中是不是真正化解了灭族之恨?

    “这里原本就是土绝之地,大概天道化身又动了些手脚,让十二里乡也隔绝了煞气,蛮人进入这里实力大减。估计皇甫铭进入十二里乡之后感受到了这一点,反而能确定蛮祖的遗蜕是被葬在这里了。”

    她这才想起来,十二里乡对进入其中的蛮人有压制作用。也就是说,在树洞中与她过招的皇甫铭,实力已经下降了三分之一,居然还能险些击伤她!

    这小妖孽进步之快,每每想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啊。

    最关键的问题来了:“既是如此,那么蛮祖的遗蜕又去了哪里?在巨柳杉的意识当中,没有第二人进过这个树洞了,难道遗蜕还能长出脚跑掉不成?”

    “或许真是长出脚跑了。”

    她一愣:“什么?”这么荒谬狂野的话居然会从长天口中说出来,她是不是要修正一下对他的印象?

    他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不由得伸手在她额上打了个爆栗:“虽然已经没有魂魄寄居,但是那副身躯足够强大。只要条件允许,这么漫长的时间足够再衍生出新的意识。我很早就和你说过,肉身是魂魄的居所,听从魂魄支配,但它反过来也可以影响魂魄。当年我的魂魄居于这具身外化身,被困在神魔狱当中,巴蛇本体不也衍生出了极弱小的全新意识来?同理。蛮祖的魂魄离体太久了,不排除肉身重新长出新的魂魄,而后逃离这里的可能。那棵巨柳杉毕竟只是植物,蛮祖的残躯若要离开这里,有的是办法不让它发觉。”

    她茫然了:“还有这种事?”

    “发生的可能性很小。”长天皱眉道,“按理说,这些事情姓言的比我还清楚,所以才选了十二里乡,这里灵气虽然稀薄,煞气更是几近于无,蛮躯在这里长期得不到滋润,并且经过谛听的镇压,蛮祖的残躯不该会逃离才对。不过世事难料,连我都能从神魔狱当中脱身出来,蛮祖这块身躯要逃离的不过是镇魂棺、树洞,没有什么不可能。”

    蛮祖的身躯可是被切成了五块啊,难道每一块都可以衍生出新的意识来吗?其实仔细想一想,这并非不可能。华夏神话当中,许多神灵被切下来的躯干甚至会变作其他形态的生物,谁规定蛮祖就不可以呢?

    可是这么一想,蛮祖大人和地瓜好像啊。她种地瓜也是将发芽的部分切成块,挨个儿种到地里就能活……咳,这么一想就瞬间要出戏了有木有?

    她突然道:“长天,你既已猜到皇甫铭和阴九幽来挖拙的是蛮祖遗蜕,这等大事为何不告诉我?”

    长天抚着她秀发的手为之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好奇心重,若说与你知,你为了不延误攻山时间,必是遣返大军,自己留在十二里乡继续搜寻。然而那里对你而言,已不安全。”

    她张了张口,一时无言以对。这男人真的摸透了她的脾气。

    的确,若她知道十二里乡所埋的是蛮祖的遗蜕,说什么也不会轻易离开的,必然要继续深入搜索。天知道皇甫铭离开了没有,现在双方已经反目,若再狭路相逢,她可没有把握自己能全身而退。

    蛮祖的残躯对长天怎会没用?那可是真神的遗蜕,若是拿在手里,说不定能参悟出更多道理,再配合玄武的修行心得,就可令他在晋升真神的大道上往前再多走几步。

    然而长天却在蛮祖遗蜕和她的安全之间,毫不犹豫地作出了选择。在他心目中,她始终更重要。

    她想明白这一点,心里甜沁如蜜,再见到他绷着脸,显然这般直白地表明心迹很是尴尬,不由得笑着在他下巴上轻啄两下,随后重重咬了一口。

    他微微仰头,轻按住她后颈,声音有两分低哑:“方才还没将你喂饱?”

    她赶紧埋在他胸膛上,乖乖低头闭眼:“不要了,我睡啦。”挑|逗这家伙可是高危行为。

    他的气息环绕着她,令她倍觉安心。十多日积累的疲乏涌上来,她终于沉入黑甜乡中。

    大帐中,明珠灯散发着柔和的光,长天将她抱在怀中微微阖目,室中一时静寂无声。

    ……

    犹记得她离开时,十二里乡夜色如墨,满天星光。

    宁小闲恍惚又回到了那一处山坳当中,立在那棵苍老的巨柳杉底下。

第1208章 天罚!

    然而这一回,天空灰蒙蒙地,说不上亮,也谈不上暗,像是山雨欲来的前兆。UU小说,www.uu234.com她有过一回经历了,于是猜想自己这一次又是踏入梦中,低头一看,果然自己又变作了魂魄之身,可是同时还觉出了深深的疲惫,那种乏力感似是发自灵魂深处。

    她再度将手掌轻轻放到树身上,感知这株巨木旺盛的生命力。

    然而这一回,大树却告诉她,底下有人!

    大战结束,渊善军被消灭,隐流、朝云宗也都离开了十二里乡,这里人从何来?

    她迅速低头。被白擎一剑劈开,又被卓尔秀神通扩大的巨大裂痕还在,她凝目望进去,希望看见的是误入其中的凡人。

    里面只有一个身影站在石台边上,并且她也很熟悉。

    这人似也感知到她的目光,突然抬头,对她微微一笑。

    星光极其微弱,却足以映出这张轮廓坚毅、朗眉星目的面庞。这一笑,意味难明。

    宁小闲却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因为这人竟是皇甫铭!

    从这个角度,她看不到他眼前的镇魂棺。皇甫铭望着她,突然道:“姐姐,你来晚了。”

    来晚了,这是什么意思?宁小闲紧蹙黛眉,思索着他话中的涵义。这时有个疑问蹦进她脑海:既然蛮祖遗蜕早就不翼而飞,皇甫铭为什么还要杀卓尔秀灭口,不肯让她,或者说不肯让长天知道十二里乡地下的秘密?

    皇甫铭见着她面上显露出来的迷惑之色,薄唇扬起。显出了得意来:“原来姐姐还不知道。为免误伤,你最好走开几步。”突然伸手探入镇魂棺中,从中抓取出一件物事!

    这件东西有海龟壳那么大。呈扁柱状,通体黑乎乎地,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上头还有三、四个大洞。就是这么一件看起来残缺不全的东西,不知为何竟传递出一股悍烈之气,见到它的人无不心生畏怖敬仰,第一时间就是两股战战。不自觉地跪拜下去。倘是凡人如此也就罢了,宁小闲如今已是渡劫前期的修为,竟然依旧无法豁免于这样的威势。只觉得心神震荡,似乎有个威严而悠远的声音不断在耳边重复:“跪下……献上汝所有……满足汝所愿……”

    这声音宏大得无远弗届,充斥着整片心灵,令人情不自禁要照做不误。若换了别个修士。说不定就道心失守。真个跪了下去。不过她与长天相伴已久,对于巴蛇的神威都早已免疫,现下一个激灵,终是没有下跪,反而退开好几大步!

    就在此时,她心头突然涌起一阵大恐怖!

    这样全然攫住了身心的恐惧,她从未品尝过,像是全身浸在冰山地狱之中无法自拔。连心灵都不得自由。

    并且她本能地知道这股畏惧来自于哪里,不由自主地仰头向天。看向她所有畏怖的来源——

    群星不知何时已经隐去,漆黑的天空中炸出一声闷响,随后一点亮光自虚无中生出。

    似乎只用了半秒,这点亮光就直扑下来,变得更亮、更粗壮。

    再过半秒,宁小闲的乌眸中都倒映出了一道耀眼至极的亮光,似是从天界直劈入人间。

    这东西她并不陌生,乃是九天之上降下来的劫雷。可是无论是南宫真还是玄武渡劫,他们引发的天雷和这一记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一记天雷没有任何花俏,居然是呈圆柱型地兜头砸下来。只不过这圆柱实在庞大了点,直径至少达到了三十丈(百米)!其中电光霍霍,降下来的刹那间可谓是天崩地裂,时连一方天地都在颤抖,显然天道震怒不已,决意要施以惩罚。所以这一记天雷,实在不能称为雷劫了,而该叫做——

    天罚!

    皇甫铭从树洞当中取出来的物事,居然引发天怒,降下来了天罚!

    毫无疑问,天罚要施加在皇甫铭身上,必然以他为中心降下来,却将她也一并笼罩在轰击范围之中。

    宁小闲也知道自己该躲,可是身体如铅,双脚也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她的道心还未完全澄清,而对于雷霆天罚的恐惧,正是深深印在每一个生物脑海深处,早已成为一种本能!

    然而她可不想死,不想糊里糊涂地死在这里!

    在这一瞬间,她也不知给自己打气鼓劲了多少次,终于艰难地抬腿往外奔去,可是手足酸软,速度与往昔都不可同日而语。

    站在下方的皇甫铭,周身已浮起一层鲜艳的红光,再细细观之,这哪里是什么红光,分明是细细密密的红色丝网,每一层都薄如蝉翼,这样逐层叠加起来,厚度不大,却至少有近百层!

    见到她的情形,皇甫铭眼里也露出了骇色,略一思忖就要往她身边跃去。

    偏在此时,宁小闲感觉到身前的空气当中传来了无尽的吸力,紧接着一双手从虚空中伸出来,一把揽住她纤腰往回拽。这双手修长、干燥、稳定,最重要的是,熟悉得令她只想流泪呵。

    随后,长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犹如当头棒喝:“醒来!”

    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景致立刻模糊。天空、大地、巨柳杉,树洞,还有从天而降的那一记恐怖天罚,尽皆消失不见。

    她还躺在大帐之中,温暖的明珠灯光照在身上,眼前只有长天俊美无俦的面庞。他紧紧抱着她,长眉拧起,脸上是罕见的焦急之色:“无恙否?可有伤及魂魄?”

    她呆怔了几息,突然一把抱着他脖子,把脑袋埋在他颈窝里,浑身颤抖。

    都说天威难测,来到南赡部洲这么久,她终于头一次见识到老天爷的威力。再没有哪个时刻能像现在这样令她清晰无比地认识到,“天道之下皆为蝼蚁”这句话的涵义。在这样恐怖的天罚之下,她连半点反抗意识都提不起来,若不是长天及时将她拉回,她方才一定会被轰作齑粉。

    这是每一个有意识的生命体,对天道之威发自本能的恐惧,她境界不足,根本无法豁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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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9章 在这里,不在这里(求月票)

    “嘘——莫怕,我在这里。”长天又是心疼又是懊恼,俯首抵着她额头,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她的脸色雪白,显然是被嚇怕了。这丫头虽惫懒玩劣,但意志坚定,秉性也极为坚韧,他都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将她惊吓成这般。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又看到了她甫入仙途的模样。

    无论这丫头道行有多深厚,她始终还需他的仔细呵护。

    “有我在,谁也伤不着你。”他低沉而耐心地反复哄慰,以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温柔语调,不过成效也是显著的。她很快就平复下来,娇躯渐渐放松,只是还赖在他怀里不肯起来。

    随后,她才将方才见闻三言两语概括了,并附赠一记香吻以示感谢,但是声音里依旧透着沮丧,“蛮祖的遗蜕还在那里,不过现在大概被皇甫铭拿走了。”

    他反亲了她一口:“你若是回复过来,我助你入梦一次以确认。”

    她虽仍有几分后怕,却毫不犹豫道:“好。”运起口诀,努力平抑了心境。长天伸掌在她后颅轻轻揉捏,传递过来一阵阵舒适无比的感受。她知道这是长天的神力正在起作用,也不抗拒,果然睡意如潮,很快涌来。

    过不多时,她就沉沉睡去。

    有人轻轻执着她手。

    她睁开眼,果然看到长天牵着她,她又重新站到了十二里乡的山坳里头。他的身体凝实,没有光芒闪动,显然是以肉身出入梦境。

    眼前,物是人非。

    那一记强大无比的天雷轰下来,巨柳杉不见了、地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非常规整的圆形深坑。

    两人走近,站在边缘低头看去。

    底下一片焦黑,地底深陷下去至少百丈(三百米),天罚的威力可见一斑。惟有这一记雷击的正中央,那个石台依旧存在,上头摆放着的镇魂棺也完好无损。

    这一块圆形的区域,就像是被玻璃罩子罩住过。居然连巨柳杉原本的木质都保留下来。当然最重要的是——

    镇魂棺里,空无一物。

    “他拿走了。”言下有些失望,却又理所当然。她没忘记,这一小块地方原本就是皇甫铭站立之处。看坑洞中的情形就知道,天罚被某件强大的法器抵挡了,“蛮祖的遗蜕原本该在这棺里的。”

    她又不笨,皇甫铭从树洞里拿出来的那样东西,上头附着的赫赫神威是她生平仅见,接着又降下来了恐怖的天罚,显然天道对于他擅取此物极是震怒。这种情况下,她要是还猜不到那物就是蛮祖遗蜕,真的可以一头撞墙去了。

    至于皇甫铭会不会殒在天罚之中,她直觉上是认为不会的。这小家伙身上还住着一个老家伙,人家活着的年头比长天还要久远,可说是油猾似鬼,估计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吧?当时她转身逃走之前,目光从皇甫铭身上扫过,见到他周围浮现出一层红光,显然也是应对天罚之举。只有她傻乎乎地被拉进梦境里面,毫无防备地直视天雷。

    结果长天的声音很平稳,既不懊恼也无失望:“我知道。”

    她忍不住抬头瞪着他:“你知道?”

    “见到了那一记天雷,我就明白了。”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谛听奉天命藏起蛮祖遗蜕,皇甫铭偏偏要把它掘出来,必定会引发天怒。现在回想起来,你从巨柳杉那里得知,从没第二个人进过树洞。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蛮祖遗蜕还留在原地,根本没有挪动。”

    他的声音里有着清而淡的喟叹:“我们终究还是比蛮祖慢了一步。”

    她不服气道:“那是因为我们一直不知道卓尔秀来这里挖取何物,皇甫铭和蛮祖却是从一开始就清楚的。他们自有大把时间来考虑。言先生这一招藏物于梦中着实高明,可惜还是被蛮祖所破。”

    “你见到的,是哪一块躯体?”

    “应该是……身体,连着头部。”虽然没了四肢,但光从躯干来看,蛮祖的身形应该颇为高大。

    方才见到了蛮祖遗蜕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言先生将蛮祖躯干带回这十二里乡镇压之后,或许是发现它产生了异变,又或许是他想要将遗蜕藏得更加稳妥——他活的年头太久了,早已明白这世上绝不会有万无一失的防御,也绝不会有打不开的墓葬。无论他将蛮祖躯干藏在哪里,都有被找到的风险,除非……

    “若要人不知,除非将蛮祖的躯干藏在这里,却又不在这里。”她幽幽道,“若非德水城中的遭遇,我还真不知道世上竟有梦中世界之说。按照梦中世界因循现实的规律,现实世界里有什么,梦中世界就有什么。可是反过来却不一样了。言先生的天赋,原本就是能够自由出入青冥之间。”

    “他将蛮祖躯干藏在梦中,仍是巨柳杉下的树洞,仍是镇魂棺之中。然后返回现实世界,将镇魂棺打开,造成被人移动过的假象。这样后面再潜进来的人,会以为棺中之物已经被盗走,哪怕心中存疑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因为这树洞的确是空无一物!谁能料到,这东西竟然是被藏在了梦中的世界里。”

    然而言先生要完成此举,首先这里得构建起梦中世界,也就是说,这里得有人!

    人类入梦之后,魂魄会自发投射进入方圆四百里内最繁华的大城之内。可是十二里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近的一个城市都在七百里之外,所以言先生必须令人类往这里迁徒,并且数量要达到满千之数。人数过少,就组构不起梦中世界了。

    “昔年指引罗浮村先人到神树之下采集番红花的,果然是言先生!”此事环环相扣,解开一环,其他即不言自明,“他需要人类定居于此,这才能组构梦中世界,方便他将蛮祖躯干藏进去。可我不明白,言先生为什么要将人类数量牢牢压在千人左右?”

第1210章 有取,有舍

    “还是为了镇压。”长天指点她道,“蛮祖遗蜕不同于他物。这么多年来,姓言的大概尝试了很多种法子,都不能对它进行有效镇压,最后才萌发了将它藏入梦中的构想。”

    “你到了我的境界就会明白,神境以上,万物之力无不可以拿为己用。他要镇压蛮祖遗蜕,自然要避开煞气最重的几条地阴脉,可是灵气最充沛之处,其实也不行。神王虽然是蛮人出身,但到了真神之境,也可以汲取一部分灵气为己有,甚至居住在这里的人类数量增多,他也可以聚拢起生灵之力,也就是人类的生命力来养护自己。所以姓言的一定要保证十二里乡的居民保持在一个恒定的数量,也即是刚好能组建起梦中世界,却又不会让蛮族遗蜕有机可乘的临界点!”

    她轻叹一口气,把心事都丢在一边,问长天:“你怎知要来找我?”

    这一次入梦,她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班师回军营的路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思索十二里乡之事,并且她的神魂远比普通人凝练坚固得多,所以睡着之后,居然出现在数千里之外的十二里乡,难怪她当时在梦中颇感疲惫,原来是长途跋涉的关系。

    “你就在我身边,我若还感受不到你的魂魄异常,那就枉自这一身修为!”他声音中有浓浓的不满,“德水城之事,我决不会让它再发生第二次。”他将她安置到床上之后就出去了,幸好这一次离开得不久。他甫一回返就发现她不对劲儿。

    方才他只是将她的魂魄召回,这一次随她闯入梦境,见到天罚后的场景也是吃了一惊,想想她原本就站在那一记天雷落下的范围当中,若不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魂魄收回,她必定是被击得魂飞魄散。

    只消一刹那功夫,倘若他慢上那么一刹,就要与她神魂永诀了。

    莫说是她了,就算他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心慌后怕不已。

    也多亏这傻丫头从十二里乡赶回来这一路上都不曾停歇,没有入梦,否则难保不出什么事来。

    她担忧道:“皇甫铭得了蛮祖遗蜕,却要如何利用?说起来,阴九幽来抢蛮祖的遗蜕作什么?”那小子的修为进阶原本就够变|态了,蛮祖得回了自己的遗蜕,却不知要怎样搅风搅雨了。

    “阴九幽最害怕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蛮族,更遑论蛮祖现身。想拿这东西在手,估计也是当一件护身符来使吧。”长天揉了揉她秀发:“只念当下,你忘了么?蛮祖当年的残躯可是被分作五块,他想齐集可没那般容易。眼下,先收收心对付广成宫吧。这一仗,输不得。”说罢擎出南明离火剑,往虚空中一斩,眼前的空气顿时如画布一样被划出个巨大缺口,甚至可以窥见里面有另一片天空,色浓如墨,那上头才有群星闪烁。

    “回去吧,你该醒了。”他揽紧她的纤腰,大步走了进去。

    临行前,他最后看了树室一眼。其实,方才他第一次入梦如果不是顾着救她的话,本可以顺势逮住皇甫铭的。不过这话说出来于事无益,反招她懊恼,索性就这样沉默吧。

    #####

    十二里乡以东九十里,有一处破旧的村庄。

    这本是六百余年前十二里乡人口爆发后迁出来另起炉灶的小村,可惜在言先生无形的掌控中,十二里乡连同周边地区的人类,数量始终是上不去的。可想而知,这个村落最后只有被遗弃的下场。

    不过现在,这里头最大的一户宅院已经被打扫得焕然一新。庭院里的荒草被薅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月季、紫薇、海棠花、腊梅、桂花和百合,晓风拂来,芬芳满园。

    院里只留下一棵大椿树枝繁叶茂,原本这里还有另一株龙爪槐也生长得旺盛,形貌奇特苍古,原是富贵人家会接收的好树,结果新主人嫌它蟠曲如“蛇”,心中不喜,差人将它砍了。

    槐树下池塘里的陈水也被换过,又掏了塘底的淤泥,变作一池碧波,里面种上几株睡莲,七月份里正是娇艳欲滴。莲叶下有锦鳞游泳,追逐嬉闹。

    原本破漏的大屋更是早被补好,里面纤尘不染,空旷的房间摆上了博古架,八仙桌,还有精雕细镂的黄花梨木榻,上面铺的是飞驼毛褥。

    皇甫铭此刻就半倚在这张榻上,双目微阖,俊美的面庞有几分憔悴,胸前新换上的衣衫不一会儿就透出血渍来,而后这件湖蓝色的、价值数百两的云锦袍子又不能要了。立在边上的侍从要上前替他更衣,他微微摆手道:“待会儿。”

    只说了这么三个字,就让他连咳了几下,捂嘴的绢帕上鲜血艳若桃花,还有少量内脏碎块也一并被咳了出来。这一回侍从就赶紧从案上取过一瓶药膏,小心地剜了一勺,再捧了温水喂他服用。

    药膏的颜色也是血一般的红,却出奇地让人感觉到一股柔软恬适之意,仿佛女子所用的胭脂,一打开瓶盖还带着一股兰芷般的香气,闻之令人心宁气和。若是长天在这里,当会认得这东西居然是聚合了生灵的血肉精华而成,便这么小小一勺,就相当于数百人的生命力,几乎不输给隐流和海中牧族换来的海王鲸精华了。

    吃进这样的东西,原本怎样的伤势都该愈合得七七八八,毕竟连修仙者的体质都承受不起其中蕴含的巨大能量。补品这种东西,适当进补有益身心,要是大补重补过了头,那和夺命毒|药也没甚区别。不过此刻用在皇甫铭身上,居然也不过是让他的伤势不再恶化下去而已,他的脸色都没能红润一分。

    他服了药之后又全身放松下来,再度闭目养神,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叹道:“果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当时就不该分心,老老实实地操控天罗地网和另外两件宝贝就好!”

第1211章 殊途可同归

    “天罚虽然厉害,也不至于将你劈个半死不活!现在雷霆之力还在你五脏六腑里头四处破坏,有你小子的苦头吃了罢?”

    皇甫铭哼了一声:“我怎知姐姐会突然入梦?她可也把我吓了一大跳。再说怎么天罚来得这样快,亏你和天道斗法多年,连它的脾气都拿捏不准。”蛮祖遗蜕太过重要,他不假思索就拿了起来,哪知天罚紧跟而下?若按蛮祖的预测,也该是带出了梦境才会降临。当时眼睁睁看着雷霆直劈向宁小闲,他也吓得亡魂大冒,几乎就要冲过去将她护在法器当中,不过撼天神君来得倒及时,一把就将她带出去了。

    也省得让她看到他现在的狼狈样儿。

    蛮祖讥讽道:“你都自身难保,还想着救她?啧啧,怎不想想先前她还要你的小命来着?”

    皇甫铭更正他道:“她没想要我的命,那一记乌针上的药量扎不死我。”

    蛮祖冷笑:“不想要你的命,只不过想把你交给巴蛇罢?落进他手里,和直接死掉有什么区别?你以为这活了三万年的妖怪,会像你的姐姐那么心慈手软?到时候你我都得不了好!谈什么皇图霸业,转眼成空!”他接着道,“我怎么说来着,这女子一颗心全系在巴蛇身上了,他让她往东,她必不会往西。你不比巴蛇更强大之前,她连正眼也不会望你一眼。这世上女人千千万万,你何必非取这一瓢饮?”

    皇甫铭淡淡道:“即便我放弃她,撼天神君也会是今后横亘在我们面前的麻烦。姐姐得我喜欢,却也是撼天神君的软肋。将她抢了来,于我大业怎会没有帮助?”

    蛮祖不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算你运气好,巴蛇忙着救他的心上人,终是百密一疏,没料到你身受重伤。否则他追杀过来,你我提前玩完。”

    皇甫铭微微侧头,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姿势,才悠悠道:“我那好姐姐记挂我得紧,还派了人来盯梢。现下村子外头至少有六、七对眼睛望向这里,挖之不尽呢。”自从两边决裂之后,他就知道宁小闲派人缀在他后头,只不过这回隐流派出来的密探着实有些本事,他只差人逮着了两个,剩下的加倍警觉。

    偏他是在蛮祖的帮助下肉身入梦,那一记雷罚是直接打烂了几样法器之后,再劈到他身上的。探子若是觉出他身受这等重伤,报上去引来撼天神君或者其他什么对头,那可就不妙了,所以现下村庄外头布置了层层结界,哪怕眼神最犀利的鹰隼从空中飞过,也望不见这里面的动静。

    他想了想道:“阴九幽要你的尸块做什么?”

    蛮祖斥道:“小鬼头说得恁是难听,什么尸块,那叫遗蜕!无论是修仙者还是蛮人,修习的奥秘都集中在识海、丹田,以及身体的脉轮当中,也就是集中在躯干部分。阴九幽怎样说也是进入了神境,拿到我的遗蜕当能功参造化,再进一步。”

    皇甫铭啧啧称奇:“他不是魂修么,怎会用得上蛮人的功法?”

    “以你现在的境界,还理解不了什么叫做‘殊途同归’。魂修不过也是一种修习的法门,你们都将阴九幽尊为魂修的始祖,嘿嘿,却不知他这法门脱胎于我族的炼魂之术,所以他若想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少不得要从这门功法的源头追溯起。蛮人的修行之法都由我始创,他不来找我,还能去找谁?”

    “再说,他是我族叛徒,最忌惮我族东山再起。得到我即将入世的消息,怎会不提早应对?若将我的躯干拿在手里,说不定日后兵戎相见时,就是一张筹码,可以迫得我不敢轻举妄动。可惜啊可惜,被隐流一搅和,他这如意算盘又落空了。”蛮祖的声音里杀气四溢,“胆敢算计我的遗蜕!日后我若是逮着了这小子,当要令他魂魄尝遍万般凄苦。”

    他说的是“我”。皇甫铭听在耳里,目光微一闪动,随后笑了笑,那张苍白的面庞就带上了难以言喻的凄艳来:“昨日债昨日了,他和我族的过节都是几万年前的老黄历了,何必纠结于这个?我倒觉得,他若不算威胁,日后不妨先联合起来,对付难啃的骨头。”

    蛮祖一怔,似是陷入沉思:“你这话居然有几分道理!阴九幽的本事用在战场上,倒真是防不胜防。”

    皇甫铭转了转眼珠,接着道:“你的‘遗蜕’既已入手,接下来要怎样使用?”

    “小子,莫心急。凡人不是有句话么,心急吃不了热豆子。”

    皇甫铭嗤笑:“什么热豆子,分明是热豆腐好么?”

    “……随便吧,谁耐烦去记凡人的物事,我生活的年月里哪有这些花俏东西?”

    皇甫铭暗地里骂了一声“老东西”,面上却要笑道:“好不容易拿回来,你真不打算试试还能不能把魂魄装回去?”

    蛮祖的声音立刻变得冰冷:“嘿嘿,你小子还想试探我?是不是急着想将我赶出去?”

    皇甫铭心道你在我识海中倒是住得舒服了,可问过我这原主人没有,当下指尖轻轻叩着榻延,得侍从喂了一口药膏,这才同身体当中的这个房客计较道:“是。”

    他回答得这样干脆,又是一副惫懒模样,蛮祖反而一噎,愠道:“你以为我愿意呆在你的识海里?我的魂魄虽在石心中温养,时间久了却也脱离不得,现在它是你的心脏,我也只能呆在你的身体里头。”说到这里,终于低叹一声,“谛听一族灭于我手,那借机逃离的小崽子恨我入骨,这么几万年来对我的遗蜕镇压得不遗余力,最后这几百年来更是狠辣,居然连半点灵气、煞气和人气都借不到。就算我魂魄能够离体,原来的躯体早已失了活性,也回不去啦。”他生前再强大,毕竟已经死去数万年,这副遗蜕抗得住时间的考验没有化作灰烬已很了不起。

第1212章 麻烦

    尤其在真空一般的梦境里面,遗蜕得不到半点滋养,现在已经和化石等同。

    当然他还有一句没说,那就是当年他的遗体被分作五份,光拿回来这副躯干有什么用,就算他成功地移魂回去,不过也是个没手没脚的人棍,要长出手脚还要花费许多功夫。眼前这臭小子年纪不大,却是一肚子坏水,在他没长出手脚的这段时间内干出任何出格的事都不稀奇。所以怎么看都是寓居在皇甫铭的识海中更安全也更划算哪。

    所以他咳了一声道:“别人取走我的遗蜕,都不过是要参悟其中奥秘,哪里有你获益最大?等你养好了伤就回去罢,我教你秘法将躯干磨成齑粉。若在我刚刚殒落之时,你就是穷世上之金也难以伤我身躯分毫,不过现在嘛……”

    皇甫铭打断他道:“既然无物能够伤你,那么当年你的身躯是怎么被分作五份的?”

    蛮祖语塞,不由得恼怒道:“你还要不要听使用之法了?”

    皇甫铭连连应道:“听、听。你说罢。”

    “现在它强度不若以前,化灰后再配上药物炼制成丹丸,每日服用两次,就能将我遗蜕中残余的力量渐渐转移到你的身体当中去,甚至连血脉也能进一步纯化。也亏得你是真命之体,寻常蛮人只要吞服我一粒骨灰,立刻就得暴毙而亡。”

    皇甫铭微笑道:“有劳了。”

    蛮祖轻叹道:“你是我族中兴之望,怎样扶佐都不为过。”

    一老一小相视而笑,均感对方言不由衷。

    #####

    宁小闲已经不是西行路上事必躬亲的主儿了,所以哪怕前线上杀声震天,她也必须呆在火工营当中岿然不动。

    她的职责在此,而不是挥洒一腔热血,奋战在联军第一线。

    第二天清早,宁小闲重新坐到火工营大帐里头的时候,黛眉紧锁。

    她威严日益深重,微一板脸就令副主事都有些提心吊胆了。幸好她最终说了一句:“果然如此。”

    以隐流、奉天府和朝云宗三家仙宗为主体的联军,将大营驻扎在嶂栾镇及其郊外。

    这里离广成宫驻地,只有区区三十里路程,对修仙者来说腿还没迈开就到了,进可攻,退可守,地位位置极佳。并且这里一样秉承了南赡部洲的代表性地形,较为平坦,方便地面部队进出和迁移。

    嶂栾镇是距离广成宫最近的重镇。这个地方非常有趣,广成宫驻地内就是崇山峻岭,险恶难言,然而以嶂栾镇为分水岭,往西就是一马平川的空旷原野,所以这里明明只是镇子的规模,却比许多城市还要繁华,其特产是蔗糖和牛黄。每日进出的商队至少都有三百多支,堪称车水马龙。

    宁小闲随黑锋军赶回主力大部队时,七仔就化出真身带她从嶂栾镇上空飞过。只往下望了一眼,她就发现了异常。

    这个镇的街道的确修得很直、很宽,除开中央大街不说,就是市坊间的道路也足足可容六辆马车并行。地面也用青石砖铺得很平。她长年走商,只看这两点就知道,嶂栾镇平时的确是商贸往来络绎不绝。隐流联军选择这里作为大后方,也是看中了它方便运粮、运兵的特点。

    不过现在,这样宽敞笔直的街道上除了修仙者之外,只有寥寥几个行人走动,沿街店铺十间九关,更要命的是别说酒楼茶肆了,居然连最草根、最民生的粥饭铺子也大门紧闭。

    整个嶂栾镇内,一片暮气沉沉,更有绝望气息隐隐萦绕在这一片天空上。

    当时她心里就有了谱。直到她坐到自己的案头前,查阅一份又一份奏报,这才基本了解目前联军的重要压力隐约来自哪里。

    其实现在双方的强弱对比,远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强的不能说是联军,同样不能将弱者的帽子扣在广成宫阵营身上。

    一言以概之,就是广成宫实行坚壁清野之策。

    这四个字的意思简单明了,就是坚固壁垒、清除郊野、抢救物资,使敌人既攻不下据点,又抢不到物资,无法补给。宁小闲早知道仙宗之间的战争与地球上曾经发生的攻城战都不一样。仙宗多半占着福地洞天,哪里来的围墙?并且像广成宫这样的名门大宗,其幅员辽阔得令人乍舌,光是驭剑飞行都要耗费许久时间才能走完一圈,所以沿着驻地外围筑墙是不可能的,“坚壁”一说无法实现。

    “清野”却不同了。

    宁小闲随黑锋军离开了十余天时间。在这期间,隐流、奉天府和朝云宗拧合而成的大部队继续前进,真正深入了敌腹。

    这样一支人数远超百万的部队行进,即使从高空俯视下来,那视觉效果也是杠杠惊人,所以怎样也不可能瞒得过对方。事实上,广成宫早在月余前就下了一纸死令,要求收缴方圆七百里内所有的粮食、肉类、药材!

    宁小闲看到这纸命令之后,就明白广成宫对于即将开始的恶战,已有充分认识。虽说联军貌似强大,无论是隐流、奉天府,还是朝云宗,都是南赡部洲上赫赫有名的妖宗、仙派,战力强横,甚至还有仙人境、神境的大能压阵,看似战无不胜。然而这里是广成宫的地盘,主场作战的优势之一,就是可以提前布局,待君入瓮。

    无论这一次战斗的主事者是谁,他都清晰无比地意识到了接下来广成宫获胜的关键,其实只有一个字——

    拖!

    联军当中仙宗无数,然而巨无霸却只有三个。撇开奉天府和朝云宗这两个老巢相对较近的仙宗不提,隐流这一次东征最大的弱点,或者说是软肋,就是战线拉得过长,物资得不到补充。长途奔袭一直是兵家大忌,宁小闲从神魔狱里面搬出来的海纳袋解决了大部分问题,但仍遗下一个矛盾尤其突出:

    哪怕火工营一路走来都奉行以商养军的策略,然而妖怪和修士毕竟不同。

第1213章 坚壁清野

    这些家伙需要定时进餐以保证充沛体力,甚至在大型战斗前后都需要补充血食,以激励士气或者帮助伤口愈合。这也就意味着,隐流在长途行军的过程中,需要不断向当地商户、农家甚至是府衙购买粮食、肉类,以保证妖员的体力充足。

    这两样东西都有个共同特点:消耗品。并且肉类还有保存期,再新鲜的肉块也不可能放上三个月而不腐。实话实说,隐流从巴蛇森林开拔之前,火工营就做了大量而充分的准备,甚至向海中牧族购买了大量鱼肉和富含油脂的鲸肉,随后晾晒成干。东征过程中,火工营总会抓紧机会购入海量兽肉,和城邦的交易里面,肉类和粮食的购入也是一大项目。甚至在经过某些部族占据的大草原时,还将草原上超过半数的牛羊和马匹都收进囊中,当然这其中也用了些手段,说是半买也好,说是半抢也罢,总之并不那么光彩。

    鉴于隐流的行军速度太快,歇息的时间太少,再也无暇晾晒,伙头兵们只好将肉类切割完毕之后,抹上盐巴腌制起来,做成咸肉。

    尽管宁小闲着力约束,然而她心知肚明,这样大量掠夺牲畜的行为一定会对当地凡人的生产生活造成巨大影响,并且妖兵野性难驯,出去搜运粮食时,少不得还要再做些破坏。要知道牛、马、驴等牲口都是极重要的生产资料,一旦失去,也许农人无法耕种、商人无法买卖,城邦之间的交易也根本不能进行。

    然而别无他法,为了保证大军的正常行进,她只能默许。因为隐流这一战,许胜不许败。

    广成宫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才会实行清野之策,并且宁小闲都能猜想到它接下来面对联军的进攻,一定是采取守御为主,然后将一个“耗”字诀施展得淋漓尽致。

    任你狂风暴雨,我自龟缩不动。这才是广成宫目前最有效、伤亡也最小的策略。

    只要耗下去,隐流的后勤补给就一定会出问题。

    只要耗下去,隐流见不到获胜的希望,就一定要退兵西还,因为它的老巢在极度遥远的南赡部洲最西端!

    只要耗下去,耗到隐流铩羽而归,那么它战无不胜的光环就会被打破,声誉扫地。最重要的是,就算它再攻下广成宫以正声名,那也至少是数年之后的事了,理由还是那么简单:它的老巢位置太远,从南赡部洲最西走到东边,伤筋动骨。

    所以此刻实行清野之策,就是要狠狠收紧隐流的命门。她看了案上文书,才知道广成宫做得也够绝,居然以其驻地为中心,将方圆七百里之内各个城、乡、县、镇的各类粮食全部缴收上来,凡人家养的猪、牛、马、羊、驴、狗这六种牲畜尽皆要上交。每一户凡人家中,只允许留下二十天的口粮,以及三天的肉食,当然如鸡鸭、鼠兔这等散养的小动物,也不够给妖怪塞牙缝的,倒是没有催缴。

    原本一向宽厚示人的广成宫,这回也拿出了严律:但凡有隐匿粮食拒不上交者,一律是杀无赦!

    这可是一纸绝户令。

    对于凡人来说,是被斩立决还是择日再死,这个无奈的选择不难做罢?可是人被逼到这个份儿上,那离暴动也不远了。若是搁在地球上,这个地方的老百姓必然是揭竿而起,反他娘的了!可惜这里是南赡部洲,有神仙的地方,凡人连力量都显得微乎其微。发自百姓眼里的那种愤怒、悲哀而绝望的眼神,令她目不忍视。

    所以火工营派出去的搜粮队伍,真的也就几乎绝收。凡人的二十天口粮,对百余万修仙者大军来说,塞牙缝都不够。

    这里就必须提到南赡部洲中部的特殊之处。这里地形以平原为主,地势平坦、气候湿润、雨露丰厚,被称为天赐之地,正是整个南赡部洲都有名的鱼米之乡。联军行进时,常常能看到广阔的田野从脚下延伸到天的尽头,并且走上几天几夜都走不出去!

    也正由于地域广阔,物产丰饶,所以这里也诞生了人口数量集中的城市,以及规模更加庞大的巨型城市。

    大家都知道,城市的出现意味着社会分工的细致化、层级化和专业化。而城市的数量越多、规模越大,就意味着越多人放弃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传统,进入城市当中生活,也就意味着土地、田野这样的生产资料大规模地集中到少数人手中,划片经营;再往宏观来看,则诸多地市开始出现闻名远名的特色生产,并为城市供应专类的大量物资。比如饶平县就盛产小麦,它的产量足以供应方圆七百里内的几座大城使用;而在它二百里外的另一个倨瑶乡,虽说只是乡镇的规模,拳头产品却是大豆、玉米和茯苓,甚至广成宫脚下、联军目前所驻扎的嶂栾镇,其所用的牛马饲料也是出自倨瑶乡。

    正因如此,广成宫要收缴民间的粮食实在再迅捷无比,只消到这几十个产粮的县城走一趟就能拉回来六成粮食,再从城市里头逐级下手,当能保证九成的粮食都收入广成宫库房,重重锁起,民间余粮,不过二十日矣。这情况也只在南赡部洲中部才能发生,若换了其他任何地方,无数农户分散种植,粮食统归统收的方式很难实现,民间总是有粮。比如隐流数年前吞并西南地区的时候,就从未为粮草发愁过,就是这个原因。

    而在此时,联军已经深入了广成宫腹地,所经之处的城县就和嶂栾镇一样,不仅粮食被收缴一空,药行里连五十年份以上的老山参也被搜刮干净,剩下的只有当归、熟地这些普通药材,整座城市死气沉沉。所有人都用仇恨的目光望着联军——若不是你们来,我们怎么会没饭吃?因此广成宫在缴粮的过程中,也成功地将这种无以生存的仇恨转嫁到隐流身上。

第1214章 口腹难填

    可是问题在于,修仙者们可以不在乎这种眼神,却不能不索求物资。

    他们对食物的需求虽然不像凡人那样,要照着一天两三顿的标准来,可是大战一旦开始,修士固然需要吃饭休息,妖怪更需要血食肉食补充元气。一百多万人马,一顿下来消耗的食物就是个能吓昏人的天文数字,那么如果战争进入了加时赛阶段呢?

    所以彼时宁小闲虽然不在,但长天却已意识到这问题的严重性,并且火工营也开始着手应对。

    平心而论,眼下这局面是早在火工营意料当中的。如果仅仅要供应隐流数十万妖兵所需,那么火工营里的储备再坚持一个半月都没有问题,可是除了隐流之外,还有大量参援的中小仙宗,人家自带的口粮不足了,隐流身为老大,要不要给人管饭?

    朝云宗和奉天府不若隐流这样有海纳袋可以轻便运输,他们的粮食和物资转运,同样要通过地面部队来进行,这就给了广成宫以可乘之机。

    要知道这里已经是广成宫的地盘了,凭借主场作战的优势,拦截下这样运送物资的队伍简直不要太轻松。所以十支运粮队里头,有三支能安全抵达就很不错了。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难道隐流可以抛开两大盟友,只管自己吃饱,冷眼看同伴挨饿?

    既然广成宫将多数物资都锁在了防守严密的库房当中,这种情况下火工营的选择当然只有一个:派出队伍,开赴七百里之外的城市和产粮大县里头获取物资,再用海纳袋转运回来。

    凭心而论,这可说是惟一的好办法了。放在宁小闲案头,就有一份各地汇总上来的物价报表,如麦子、大豆、玉米、黄黍等,竟然在短短一个月内身价飞涨了十倍不止!基础粮食的涨价也带动其他农副产品价格上扬,红枣、胡萝卜、枸杞也涨了四倍有多,可见广成宫腹地的收粮策略产生的影响,也呈辐射性向四面八方快速延伸。

    现在宁小闲就拿着几份急报看了许久。

    形势不容乐观。火工营往远处派出去的十几支搜粮队伍,只有两支满载而归,其他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狙击。损失最严重的一支队伍全军覆没,连首领都当场战死,管事身上的二十余只海纳袋落入敌人手里。

    前头说过,这一带粮食作物的分区化太明显,广成宫对自己的地盘又了若指掌,自然知道产粮的集中地点就是那么几个,隐流可能去哪里运粮,干脆就派了伏兵守候,果然将隐流伸出来搜粮的爪子给打折了一大半。

    她沉吟了一会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们现在的储备,还能使用多久?”

    副主事躬身:“这便要视战事强度来定了。如果都像现在这样局部作战,只需供应出战的兵员战前饱餐,战后再补一餐就可以了;若是大规模作战,那么用量自然大增;另外就是伤员每天都需供应,随着战斗持续下去,伤员必然也会越来越多;假设以三天用一餐的频率来换,如果只供隐流自己使用,那还足够三十次之需;如果要供应三军,恐怕只有七次了。”

    仅仅七次!她眉峰顿时紧蹙。也就是说,目前这场战斗在隐流阵营全无损耗的情况下,后勤供应也只能支撑二十一天!然而就是对战争再无知的人,也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随着这场战斗深度和广度的不断推进,食物的损耗只会呈几何式递增。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真真是为当下局势量身而造。

    副主事见她面色沉下,当即建议道:“如果节缩用量,可以延长许多时日。毕竟妖兵和修士不像凡人那样,要雷打不动地每天用上两三餐。以最长时日计,倘若每七天供应一餐,并且缩减饭量,那么可以坚持一个多月。”

    “只能不得已时为之。”宁小闲凝重地摇了摇头,“食不饱,力不足。更重要的是口腹难填,士气必然下降。再说这场战还不知道要打上多久,这么节缩食粮也不是办法。”军中一向是流言传播最快的地方,隐流的妖兵倒也罢了,若是其他仙宗的修仙者发现伙食缩水了,流言蜚语很快就要甚嚣尘上,首先就动摇了军心,消减了兵员对这支队伍的信心,那时隐流该不该打压呢?

    因缘巧合,这一次军队的规模又实在太庞大。她掌管后勤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棘手问题。在以往,可从未听说过修仙者组建的队伍会为粮食而发愁呢。

    她将急报一份一份验看,都没甚好消息,最后只留下一份拿在手里,那上头有副主事用红笔画圈标注,格外醒目。

    据这份急报所言,派往饶平县的队伍遇伏,连为首的妖兵头子都被杀了,广成宫的人更是在全县范围内搜捕。不过两名管事遇上贵人相助,对方施金蝉脱壳之计,带他们有惊无险地逃出了饶平县。

    蹊跷的是,这人却不肯留名,只将两名管事送到安全地区即转身离去,并言之凿凿道过些时日会亲自上门,拜访宁小闲。

    火工营副主事在“贵人”这俩字边上画了大大的圈号。要知道广成宫之役举世瞩目,现下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紧紧盯住这些地方。但终归是看热闹的居多,若是要他们来援助隐流阵营,那么谁也不敢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否则就是将自己直接推到了广成宫的对立面去。这人居然敢在广成宫的主场帮了她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忙,又这样藏头露尾,想必不是特地来做好事学雷锋的。

    她想了很久,也猜不到有谁会临阵相助。也罢,就等着这人上门好了。

    她兀自出神了一会儿,即派人去请汨罗:“粮草又不是隐流一家的问题,奉天府也该拿出些对策来罢,休想光是吃用我家的。”

    结果不到一刻钟,那个火红色的飘逸身影就走了进来。

第1215章 殷勤

    “这么快?”她小小吃惊。三军虽然并进,但彼此之间并不玩混搭啊,从火工营到奉天府的大帐,走路来回至少也要半个多时辰。

    汨罗的气色倒是一如既往,一来就有若春风拂面,半点也不显出焦急的模样,看起来确招人恨。

    领路的侍卫道:“我在恭请府主的路上,巧遇府主大人也往这里行走。”

    她挥了挥手,侍卫就退了下去。汨罗和长天相看两厌,除非召集中军会议,否则等闲不会见面。她心知肚明,这么一大早还无甚会议要开,汨罗往这里来,只可能是来找她的。

    她坐在案后,以手支颐,显出了十足的苦恼:“府主大人一早前来,有何要务?”

    “无事就不可以登三宝殿了?”她这帐内现下没有婢女随侍,汨罗环顾左右,见到帐篷角落的矮桌边有精致红泥凉炉一具,上头的鹤嘴壶水汽氤氲,显然是灌饱了热水慢慢焙着,于是自行走到角桌边,随手取了茶具煎茶。

    他动作娴熟,修长白晳的手掌翻转间带出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显然是深谙此道。

    宁小闲叹了口气道:“奉天府这些天也被截了六、七支运粮的队伍罢?”

    汨罗应声道:“确是如此。广成宫在地界内严防死守,唯恐让我们多吃了几口去。”

    “奉天府的余粮,还够吃多少日?”偌大一个妖宗,总不会半点干粮不带。

    茶已煎好。汨罗取两只白玉杯,将清澈透亮的茶汤快速注入其中:“军中后勤,我甚少过问,你若想仔细了解,我唤人与你对接便是。”

    他坐奉天府头把交椅,后勤琐事自然有专人去处理,通常情况下用不着他去费心。

    然而那是指通常情况。宁小闲找出广成宫的绝户令,往他一指,这纸片儿就飘飘飞起,直往汨罗飞去,而后被他接在手里:“广成宫早我们一步,在方圆六七百里之内早将食物搜刮得异常干净,运去驻地当中储存起来。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若是后面这一百来万人吃不上饭,麻烦可就大了。”这个问题在短时间内未必显现,可是一旦暴露出来之后,那就是刻不容缓需要解决的大麻烦。

    汨罗接过来看了两眼,伸手将白玉杯递到她面前:“确也耳闻此事,来,请用。”

    放在她面前这盏茶水,细白瓷底更衬出汤色清亮,袅袅腾起的水汽送来灵茶特有的芳香。宁小闲目光一凝,不为别的,乃是这茶水的煎制之法。

    时下南赡部洲主流的煮茶之法,仍是在茶汤中加入薄荷、盐、红枣、桔子甚至是葱姜来缓解其天然的涩味。宁小闲来自华夏,那里的制茶和饮茶工艺早就发展得更加先进,因此她向来只饮清茶,算是较少有的一种偏好了。然而她方才注意到汨罗却是将沸水静置一旁,等备茶完毕再行加工,此时水温已经降到了七十度左右,最适宜冲泡。并且其煎茶手法乃是先往壶中注入三分之一水量温润茶叶,随后注水至七分满,再静置十息左右才开汤奉茶。

    这样煮出来的茶水,其香清正、袭人,其味甘冽、酽醇,汤水亦是清澈见底,不过这是她自己特有的习惯,身边婢女熟知她的喜好,也会这样煮茶,外人却无从了解。汨罗做完这一套规定动作,却是驾轻就熟的模样,显然也不知动手多少次了。

    汨罗见她只盯着茶汤看,却不端起来饮用,不由得笑道:“赏个面子?女子当中能得我亲手奉茶的,你可是头一个。”

    这话说得甚是狂傲自大,宁小闲却是露齿一笑,举起白玉杯,浅浅啜了。

    果然香气隽永,齿颊留香,就是她自己来烹,也不过就是这种水准了。此时若说她不感动,那是假的。有个男人肯花功夫知其所好,并且肯花力气投其所好,那是当真用心了。

    男女之间,难就难在心意二字。

    不过她随即就将心头这点感动压了下去,伸手叩了叩案头:“好茶。不过府主大人今日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奉茶一杯罢?”

    她方才灿然一笑,汨罗已经收在眼底,此刻端正了脸色道:“若是煮一杯茶就能博美人一笑,天天这样跑上数趟又有何妨?咳,莫恼,莫恼,我却有个好消息要给你——”

    “我已经知会了附近仙宗,请他们运些粮食过来。”

    这话说出来,他就看到宁小闲果然目光晶亮:“然后?”

    汨罗举起另一只杯子,饮了一口清茶:“然后他们就有些为难了。”

    宁小闲微微一哂。广成宫挨揍,分布在它附近的大小仙宗不是声援就是保持中立,若是哪一个不开眼到公开支持隐流阵营,恐怕联军未至,这个仙宗就先被广成宫分化或者扑灭。非常时期,它可不会留个心腹隐患在侧。

    汨罗这一次申援,自然是向那些保持了中立的仙宗发出的了。这可也真是让人家为难至极:

    若是帮了联军,万一广成宫坚持到最后赢了,那么以后自己还要不要在广成宫眼皮子底下混了?

    若是不帮联军,隐流倒还好说,这仗打完总要返回西南巴蛇森林老巢,从此天高皇帝远,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奉天府和朝云宗却是本土势力啊,人家此刻有求于己的时候不伸手帮忙,等到广成宫被打下来了,这两位还能容自己得个好儿?

    所以汨罗这一声粮援传出去,立刻就是将这些仙宗架在火上烤了。两大巨头掐架,难免就有群伤,这些小个子却要偏帮哪一边才好呢?战斗才刚刚开始,他们就要被迫站排了,宗派的掌门人估计都要愁得掉光头发。

    当然别人家的苦处都不在宁小闲考虑的范围内了。她只关心:“结果如何?”

    汨罗耸了耸肩道:“我往十二个仙宗发出了请求,直接拒绝的有三家,至今无回复的有五家,打马虎眼的两家,答应了借粮的两家。”

第1216章 意外的援助(为心心vv和氏璧加更)

    他信手提起案上的笔,在纸笺上写了十二个仙宗的名字。

    宁小闲在脑海中翻寻这些仙派的资料,指着最后两个仙宗道:“赤焰谷和归元道,这两个宗派倒是很有野心,地理位置也算优越,离这里都不算远,可惜的是规模太小了些,不知能添补多少粮食出来?”

    援粮这事儿说起来很小,却是清晰无误地表明了宗派本身的立场。直接拒绝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那是把宝押在广成宫身上;无回复的,实施的也是个“拖”字诀,只望哪一边的荤腥都不要沾上,哪一个巨头都不要得罪,最好战争结束之后,他还能悠哉游哉地继续当他的山大王。

    而干干脆脆、明明白白地答应借粮出来的,那不仅是看好隐流阵营,还有了破釜沉舟之意。

    汨罗笑道:“就是小家小业,才希望以小博大,趁着这次南赡部洲中部势力洗牌的时候,赶紧捞些好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些小宗派在广成宫和其他仙宗的打压下倍感艰难,若是广成宫不倒、南赡部洲中部不乱,他们始终也就是这样的生存状态,哪有半分崛起的机会?与其如此,不如玩一把大的,万一这事儿就成了呢?

    届时广成宫倒下,奉天府和朝云宗势力大涨,那些原来和它作对的、墙头草一样摇摆不定的,难道会有什么好下场吗?反观这两家仙宗,却是给人家雪中送炭了,这份恩情尤其可贵,说不得战争胜利就有它们出的一分力。待得战事结束,新的老大难道不要论功行赏吗?

    所以宁小闲才说,这两家仙宗“很有野心”。人生也本是如此,寻求稳定的,可能一辈子平稳安逸,但与富贵权势无缘;有野心的,当能抓住机会,放手一搏,要么成龙,要么成虫。归元道和赤焰谷的掌门人,无疑也是具有不成功就成仁这样的赌徒精神。

    汨罗接着道:“归元道名下只有两州,赤焰谷的地盘还要更差些,那里山高谷深,不适宜凡人种植,不过领地内倒有一大片草场,能提供不少肉食。我这里刚刚接到回讯,归元道能够提供一百一十万石粮食,赤焰谷则是四十万石加上二百八十万斤肉食。我于此道并不精通,这两家提供的是多是少?”

    宁小闲无奈道:“果然是小家小业。二百八十万斤肉食,嘿嘿,这么一百多万人,每人两斤就没啦。权当暂解了燃眉之急罢。”一头奇楠巨象的体重都有数万斤呢,所以二百八十万斤肉食听着似乎是个很大的数字,但扔到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里面,都听不到一声水响就无影无踪了。“我已经传令,让宁记商行筹集粮食和药材往这里运送,但要运到这里至少也是两个多月之后的事。”南赡部洲太过广袤了,哪怕宁记商会在中部也设立了分会,可是要将物资从中州运过来,哪怕借用了海纳袋的便利也要飞足两个月时间。

    她心里盘算计较,纤长的手指就轻轻叩击案头,发出有规律的轻响。汨罗识她已久,晓得这是她心里烦郁的标志,不由得将手臂按在案上,身体微微前倾,离她又近了些,几乎都能闻到她秀发上传来的香气。他正要开口,冷不防长天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凭空响了起来:“府主可有高招?”

    果然如此。他就知道,撼天神君不会放任他和她独处的,这帐内虽然没有第三人,那家伙却把神念牢牢锁定在这里,严防死守。

    汨罗还保持着这姿势不动,却轻轻笑道:“办法么,倒真有一个。不过成与不成由不得我,却要看你的意见了。”

    他还有路子?宁小闲心里倒是欢喜,却直觉他话里有话:“由不得你?”

    “正是。”汨罗懒洋洋道,“有个人一直想见你,已来央了我好多时,却不知你意下如何?”

    “谁?”

    汨罗神秘道:“你见到自然就知道了。”

    #####

    能解三军麻烦的人,她自然是要见的。

    所以小半个时辰之后,这个人就跟在汨罗后面走了进来,一身黑衣,连头面也用罩笠蒙住,只有颌下露出几缕白胡子。

    这人站定了,沉声道:“宁营主,好久不见。”

    他头上所戴的罩笠似也是件宝物,能隔绝他人神念窥探。不过宁小闲出于礼貌起见,原本也未用神念扫视这人面貌,此刻听他一开口就觉得几分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曾经见过这人,不由得微微皱眉道:“你是?”

    这人似是叹了口气,随后伸手,将头上罩笠抓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瘦而苍老的面庞来。

    宁小闲顿时皱起了眉。这张面庞看着有些熟悉,然而她对自己的记忆力很自信,这张脸,她绝对不曾见过。

    这名老人似乎也是人精,从她面上神情看出了她的想法,微微苦笑道:“你或许不识得我,我却是见过你的……在白玉京之内,在那一战之中,长老席所有人,都见到了你。”

    他提到了“长老席”,那么这人当时就在白玉京之内?也就是说,他是天上居的长老之一!宁小闲眯起了眼,然后听到长天冷肃的声音回响在大帐之内:“权长老,确是好久不见。”

    她顿时动容。这老人居然就是权长老!

    怪不得他要说,好久不见。想必白玉京之战,他从白玉京的第十三层是可以通过镜子望见她争夺南明离火剑的全过程,当然也就认得她了,不过她反倒是从没见过权十方的这位长辈。

    权十方的面部轮廓,和这位老人有几分相似,莫怪乎她觉得眼熟。

    天上居是个多势力联合的大型商会,没有实际意义上的首领。权长老在长老席中的席位最高,所以其威望最著,说话的份量也最重。

    听得长天声音,权长老当即肃容正声道:“神君别来无恙?”

    这就要说到宁小闲昔年在白玉京身殒之后的往事了。

第1217章 饥荒(为Prudencewa 和氏璧加更)

    当年长天重获自由后就杀入白玉京第十三层,将元凶杀了,又将剩下几位长老抓起来关入了神魔狱,让其背后势力付出巨大代价来赎回。这行径其实形同绑架,这位权长老背后的力量最大最着急,付出的代价最高,所以他是第一个被释放的。

    也亏得他第一个出狱,终于稳住了自己在天上居的位置。后面被释放出来的长老,待得回去之后都已经物是人非,商会内部早就进行了大洗牌,位次重新分割。

    那一段沦为阶下囚的经历,对于向来是位高权重的权长老来说恐怕很不愉快,不过除了一开始的苦笑之外,此刻他的形貌之间,竟是见不到一点局促和尴尬。这一份面皮和镇定功夫,当真叫宁小闲佩服不已。

    当然她转眼就想到了最重要的一点:

    天上居在这个当口找上门来做什么,并且还指名道姓来见她?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狠狠瞪了汨罗一眼。这家伙心计实在深沉,明知道她为物资筹集而发愁,偏偏东拉西扯,谈什么向归元道、赤焰谷借粮,将她的胃口高高吊起,又轻轻落下。他自然知道借来的这点儿粮物根本不够大军食用的,权长老找上门之后,估计两人就合计了许久,今日才借着话由将他引荐过来。

    这么做的理由,无非是她和天上居的梁子结得有点深,毕竟当年她力竭而亡,这个商会也要负上很大责任。权长老商海浮沉多年,早知道想见她必须得选在最合适的时机。

    她确也是面色不愉。

    接收到她的眼色,汨罗微微耸肩,笑得很是无辜。

    此时帐帘掀动,一个高大的身影迈步而入,带起一阵微风,直走到她身边才站定。

    正是长天亲自赶了过来。

    他望着权长老,目中有精光闪动:“我派去饶平县搜粮的人,是你救回来的?”

    曾经囚禁自己数月的上古大妖骤然出现,权长老面色不变,将手放在胸口上微微弓身,以示敬意:“路过而已,当下就救了。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

    从他踏入这里,宁小闲就隐隐有些预感,现在听他亲口说出,也暗道一声“果然”。火工营派出去搜粮的队伍成效不显,饶平县又是产粮大县,广成宫埋伏在那里的人手尤为精锐。原本派去那里的人马也会全军覆没,结果权长老恰好来追赶联军,见状当即出手,将两名管事连同护卫一共七人救了下来。

    这份人情,就是他送给宁小闲的见面礼。

    长天金眸转向她,眼中的问询之意再明显不过。他虽然霸道,在这方面却极尊重她,轻易不替她拿主意。所以宁小闲往前踏了小半步,往长天那里靠了靠,才道:“权长老所为何来?”

    重头戏来了。

    “我专为一事而来。”权长老面上缓缓绽起一个笑容,“隐流、奉天府和朝云宗三家联军势不可挡,目前压着广成宫穷追猛打。外人都道这一次广成宫大势不妙。不过权某好歹也活了这么几百年,深知许多事情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比如,贵军在用粮方面恐怕遇到一些问题,若不妥善解决,后面与广成宫的强弱之势或不好说。”

    宁小闲淡淡道:“你和奉天府主商榷多时,自然对联军现下情况了解甚深,有话还请直说罢。”她偏是气量狭小,对天上居没甚好印象,尤其这几年她掌管隐流后勤,又是宁记商会的幕后大老板,自然知道天上居和宁记经营的货品有些重合,所以在南赡部洲中部的市场上难免会有摩擦和过节,天上居也使过一些不大上得了台面的招数。宁羽前期吃了些小亏,后头随着他经营手段的日益提升,也觑准机会找补回来。

    这在生意场上,原是极稀松平常之事。若是三年半前的天上居,宁记商会是断然不会这样硬碰硬;可是经过白玉京之变,尤其长老席成员都被长天杀的杀,俘的俘,实力重挫下滑。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今非昔比已是既定事实。

    机缘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天上居从南赡部洲第一商会的宝座上掉下来了,想再爬回去可就是千难万难喽。

    可以说,她和天上居相看两瞪眼,谁也不喜欢谁。她的死,天上居要负连带责任;天上居落到今天这步境地,也基本是因为她,两方是有些夙怨的。

    权长老望了长天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显然是对她听任之,这才徐徐道:“天上居在八百里外、一千六百里外,以及三千一百里外各有一处隐蔽的分支。”这句话刚说完,他就见到宁小闲眉心微动,显然是听明白了,不由得赞她一声聪慧,口中接下去道,“这些天来,广成宫将驻地七百里范围内的粮食几乎缴空,就是连大户人家都短缺了吃喝。他们手里有银钱却买不到粮,天上居当然要慷慨援助了。”

    他说到这里,宁小闲已经恍然大悟。

    广成宫实施清野之策,将民间的粮食都收缴上去,被牵连在其中的不仅有平头百姓,还不知道包括了多少富户人家、名流显要。若在平时,他们多少享有特权,广成宫也不会去轻易动摇这些凡人当中的基石。可惜这一回关乎到门派自身的生死存亡,它哪里还管顾得了这许多?那是一视同仁了。更何况风闻伯已经下了死令:但凡偷偷藏粮拒不上交的,灭其满门!

    所以现在,就连这些地方上的富豪手里也没了粮食。

    南赡部洲中部何等富庶?这里头许多人一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惯了,出门即有香车怒马代步,有的连走上几步路都要喘个不停,还得美貌侍女搀扶着上车。

    这样的人,怎可能忍饥挨饿?

    他们手里有银钱却缺粮米,所以天上居几乎在广成宫下令的同时,立刻就嗅到了其中的商机,并且抢先周转运筹起来。虽然修仙者少用银子,可是要知道银子和灵石也是按比率兑换的。

第1218章 谈判(为璇儿飞飞和氏璧加更1)

    权长老道:“这三地俱是不起眼的小县,并不得广成宫重视。我们待得广成宫收粮的队伍离开之后,就往这三处分支秘密运去了诸多物资,现在里面的库房尽皆充盈,合起来共计有大米一千二百万石,白面六百万石,黄黍八百万石,腌猪肉及腊猪肉约莫十万口规模,处理过的牛羊约九万口,其他各式肉食也有两百万斤左右。其余食品都是凡人所需,估计你们也不会看在眼里,我就不赘述了。”

    如今是盛夏七月,天热得要命,哪怕府库里贴了寒冰符,肉类如果不经处理就会快速腐败。所以天上居运来的肉食多以腌制品为主,并且经过了脱水工艺,肉类变得硬实,毕竟一斤肉干大概要用到两斤鲜肉才能做出来。

    钱真是个好东西,哪怕是在这样的绝境下,有钱人家依然可以从天上居这里买到维生所需的食物。宁小闲也不禁要感叹天上居嗅觉之灵敏,商机把握之精准,真不愧是老牌的大商会,宁记比起它来仍显火候不足。毕竟民间藏富无数,但凡是大型商会,灵石要赚,凡人的银子也万万不能错过的。

    不消说,她对这么一大笔物资是砰然心动的。若能握在手里,则可暂解三军目前的补给窘境,从容应对直至宁记商会和奉天府、朝云宗的下一批物资运到为止。

    并且权长老既然将这秘密都说了出来,想必是要来做交易的,所以她只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开价罢。”

    她可没有天真到会以为,这笔物资能够用银两买到手。天上居审时度势,偏偏在这个时候上门来雪中送炭,恐怕所图甚大,连灵石也不是对方能够接受的价码。

    她都做好了被狠宰一笔的准备,哪知道权长老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扩大:“落井下石非我辈所为,天上居愿意将这批物资以成本价卖予贵军。”

    成本价?宁小闲红唇一抿,连站在边上的长天都眉峰微动。

    这批东西是天上居耗费许多功夫,冒险运进了战区的,卖给凡人富豪显贵的时候,免不得要狮子大开口,届时恐怕一斤大米一两银、五两银的天价也叫得出来。毕竟人是铁、饭是钢,凡人不能不吃。不买?不买就等着饿死!所以这批粮肉必定是不愁卖的,天上居原本打的也是趁机捞一把的心思,所谓水涨船高、洛阳纸贵,囤积居奇从来都是商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可是现在,权长老居然说,要将这批物资以成本价卖给联军?

    她知道行里的规矩,白送太不吉利,所以这批货品必然是要带上价格的。对商人来说,不赚就是亏。说白了,这次是天上居主动要割肉给她。她能不心存疑虑么,尤其在双方关系明明不太融洽的前提下。

    宁小闲强捺下心里的思绪,平稳道:“权长老,你可以将条件开出来了。”

    权长老深深望了长天一眼道:“这条件原也简单得很,天上居卖出这批物资,就是希望借着这机会与营主冰释前嫌,将以往的罅隙一笔勾销才好。”

    他眼里显出了十足的诚意来,长天却转头对宁小闲温声道:“丫头,此事全由你作主。你须记住,即便没有这笔物资,我们也另有他法坚持到宁记商会运送新的粮食过来。”当初阴九幽分身卞祖善混入天上居当了长老,也借用天上居的力量给她制造出巨大的麻烦。隐流和天上居的矛盾自她而起,如果有心化解的话,仍需她首肯。

    他眸中的金光柔和而温暖,她望进他眼底深处,就明白他当真把选择权交给她。长天明明知道联军急需这笔物资,这么几千万石的粮食到手,这仗立刻就好打了,然而他并不打算做出所谓理性的决定,也绝不会因此而委屈她,令她不痛快。

    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始终是独一无二的。

    宁小闲心底泛上来一股暖意,若非这里还有权长老,还有汨罗,她都会抱着长天狠狠吧唧两口。

    不过么,现在她却要先应付眼前人了。

    宁小闲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却忽视了一直保持沉默的汨罗目光在她身上一转,随后就对上了长天的视线。

    汨罗的目光中有了然,长天的眼底却有讥讽之色。前者顿时明白了,先前他亲手沏茶时,宁小闲心中生出的悸动必然是被长天所察觉,这才不动声色地扳回一局。这姑娘的性格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撼天神君这一下不是表白却胜似表白,恐怕她心里要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这个对手,还是老辣得紧。

    宁小闲却不知身边有暗流汹涌,她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权长老身上:“哦,只有这么一个要求么?东西一运到我手里,天上居即是为联军雪中送炭了,有这份情意在,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说白了各为其主,只要利益足够,她不介意将以往的过节放下。

    权长老当即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另外,长老席也想邀请宁营主加入,作为联席长老,不知你意下如何?”

    宁小闲这回才真正吃了一惊:“邀请我加入天上居?”

    权长老道:“正是。宁记商会在南赡部洲西南部和中部生意越做越大,再说宁营主本身掌管隐流后方,管理有道,原本也是天上居寻求的人才,早有资格列席为长老了。不过天上居每两月就要召集一次长老会,你长居巴蛇森林,往返不易,因此才邀请你作这联席长老。只消每两年到中京走一趟就成,又拥有天上居内的诸多特权。以后你再到中京去,必定也是那里的座上客。”

    联席长老,一听就和华夏的荣誉主席、荣誉教授有异曲同工之妙啊,这就是没有实际职务,但享有部分便利的一个席位,显然天上居需要借用到她的能力和人脉,同时也愿意给她相应的好处,这里面必然就包括了各种商品和原料的优先购买权。

第1219章 联席长老(为璇儿飞飞和氏璧加更2)

    宁小闲话中还带着惊奇之意:“天上居也真是大度,居然将竞争对手也迎入长老席。”她和天上居打过交道,自然知道长老席的位置每一个都炙手可热,哪怕这样没有实权的也是一样,不知多少仙宗打破脑袋想安插人进去。结果这一回,天上居竟然主动向她伸出橄榄枝,她是握住呢,还是不握住呢?

    权长老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其实在席的长老们手下多半各有产业,生意也做得很大,未必就和天上居经营的项目没有重合之处,此为常态,宁营主大可不必担忧。当然你若愿意将宁记商会引入天上居,我们更是欢迎得很。”

    宁小闲皮笑肉不笑道:“那倒不必了,我的宁记商会虽然小打小闹,比不得天上居,好歹是自己的心血。”

    权长老看起来是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后从袖中取出一枚金色的令牌递给她。虽然看起来光辉灿烂,尽显天上居财大气粗的本色,然而抚之若肌,竟还有柔软细腻之感,显然不是冰冷的金子制成。牌子很精致,最上头用红宝石雕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蔷薇花,底下刻了个“宁”字。

    “宁营主既是答应,那么请将这枚令牌收好。用它可以在天上居任何一处分支直接支取四百万灵石的额度,只消三年内还清即可,无需付任何息金,并且对于天上居,不过还有一条——”

    “那一笔物资,恐怕联军得自己去取了。”

    他紧接着道:“由我们往这里运送,风险太大。宁营主也是生意人,自然知道做生意都讲究以和为贵,赚个安心钱,所以这三个库房都不会有天上居的任何标识,日后更不会承认我们之间有过这样一笔交易。这笔物资,必须由联军自取。”他话语不停,“若我未记错,隐流自有搬运货物的奇法,不像我等地面行走运输那般醒目?”

    自取么?宁小闲一时沉吟。

    权长老的顾虑有道理。别的不提,一千二百万石大米,要用多少辆大车才能运送?若非天上居长年累月地在这里囤了货,一时半会儿根本休想运进来海量粮食。数量这样庞大的物资若是由地面往嶂栾镇这等深入了广成宫腹地的战区运送,沿途要经过漫长的路途,恐怕早被无孔不入的广成宫及其盟友队伍阻截下来,也很难平安送到联军手里。加上这笔物资的数量特别巨大,普通商队根本押运不了,因此也就是极度明显的目标,只差在车身上贴“来砸我、快来砸我”的标语了。

    所以她最后也只能说:“好,我会派人前往。”

    当下双方交换了接头和交易的暗号、信物,权长老更是提出来要在联军作客一段时间,亲眼见证这场举世瞩目的战争。毕竟旁观的观众席位置,哪里有投入战斗的大军当中惊险刺激?

    宁小闲却知道,他这潜台词是自愿留下来当人质,当下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散了去。

    两方这合作可以算皆大欢喜,顺手将过去的怨隙一笔勾销,所以此刻她面色轻愉,问权长老道:“后勤食粮问题,一向甚少出现在修仙者的战争当中,天上居又是怎样事先觉察到的?”

    权长老捋着颌下长须道:“既然宁长老也不是外人,老朽也就不替天上居脸上抹金了。这回情况却是我那曾孙儿早早提醒了我,偏巧天上居在这一州的物资储备又足,这才起了念头。”既然宁小闲已经同意做天上居的联席长老,他这一下就改口称上了“宁长老”

    曾孙儿?她慢了半拍才想起来权长老是权十方的曾祖父呢!

    权十方竟有这样的远见?

    她再回头想一想,似乎也不奇怪。权十方原本就是白擎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的,无论是眼光又或者大局观,都要远远优于同龄人。再说和权十方相识的人,往往被他温敦和善的品性所瞒,却忘了他本质上也是极聪慧的。权长老能爬到天上居这个原本几乎垄断了南赡部洲中部的大商会首席长老的位置上,足见其机狡,这种特质只要遗传一点点给权十方也就够了。

    并且她严重怀疑,权十方比旁人更早发现这个问题的端倪,恐怕是他更加关注凡人的缘故。要知道,广成宫的一纸缴粮令,最直接的受害者当然是凡人,不过十日光景,许多地方已经哗变,田野里根本还未成熟的作物遭哄抢,甚至当地府衙的粮仓也受到冲击,被强行打劫。不过高高在上的修仙者何尝会过问民不聊生?若从这些现象再去推演,其实也不难得出和宁小闲相似的结论,只不过权十方的出发点和她不同罢了,这就即是所谓智者见智,仁者见仁,最后殊途而同归了。

    想到这里,她都有些赧然。这些天她忙得团团转,明明权十方也在大军之中,她却把他忘到了脑后去。不料权师兄居然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决了这么一个棘手的问题。

    权长老城府很深,光从他笑眯眯的神情上,根本看不出这老头子知道不知道曾孙儿爱慕于她。现在他反倒是问长天:“方才听神君所言,哪怕没有这批物资,联军也能挺到后援到来。敢问,这又是什么法子?”一个成功的商人,首先就要有旺盛的好奇心。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联既撑到后援物资送达,士气又不至于被压到低弱。

    宁小闲笑容微微一凝:“确有此法。只是……”她望了长天一眼,欲言又止。

    长天倒不忌讳这个,淡淡道:“无粮,却有俘虏。”

    权长老等了半天,却没等来下文,乃知他已经说完了。

    旁边的汨罗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俘虏多半都还是活的。”

    权长老也是人精,此刻经他这么一提醒,嘴巴张了张,突然明白过来,后背上顿时泛起一股子寒气。他知道宁小闲未说完的下文是什么了:

    有伤天和。

第1220章 原本的后着(为雨菲斯和氏璧加更)

    这一次对广成宫发起的讨檄战旷日持久,光是大大小小的战役都不下三百余场,战俘营里的人口更是急剧暴增,到现在至少也有六万余员。这个数量的俘虏,对于联军来说原本就是沉重的负担了,吃喝住治,还要花费精力照管,中途还时常有人尝试越狱逃跑,若非宁小闲将抓来的较强大的修仙者都关到神魔狱的牢房里面,俘虏们群龙无首,否则早不知道哗变多少次了。

    联军自然不会平白养着他们。假使真到了无粮可用的关键时刻,这些人就要作为肉牛被送上屠宰场!在南赡部洲,妖怪原本就常常以其他妖怪或者人类为食,吃起来哪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修仙者的血肉更是富含灵气,为大补之物。

    其实别说是南赡部洲了,就算在地球上,屠宰战俘来果腹的凶厉之事从古到今也不知道有多少件,殊不稀奇。而南赡部洲的许多妖怪更是体型硕大,比如披毛犀就重达上万斤,这么一头巨兽宰掉了能让多少人吃饱?况且俘虏都还是活的,杀掉之后取的也是鲜肉,怎样不比腌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咸肉干来得好吃?

    所以权长老知道,撼天神君其实说得真没有错,哪怕没有天上居这批粮食援助,联军依然有很大把握可以靠着宰杀俘虏渡过困难期,直到迎来后勤的新补给。

    想通这一点,他心中涌起的那一点点拿捏了联军命门的自得已经荡然无存,当下和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宁小闲已经吩咐下去,着人单独给他搭了顶帐篷。

    直到权长老的身影消失了好一会儿,宁小闲才奇道:“天上居怎地突然转了性,要和隐流交好了?”隐流和天上居之间结下的梁子可当真不小,权长老自己都曾被拘禁在神魔狱当中作为人质。昔年的白玉京一战,更是成为这原本强盛一时的大商会由盛转衰的转捩点,于情于理,天上居都该将隐流恨之入骨才对,这种时候不落井下石就算仁厚了,怎地会反过来帮忙?

    汨罗笑道:“不过是逐利为之。”徐徐站起,对长天道,“此事既已圆满,我的任务已经完成,神君一会儿中军大帐再见罢。”红眸扫过宁小闲,其中盈满笑意,随后亦是转身离去,修长的身影有无限潇洒。

    宁小闲目送他离开,眼神凝滞,很久都未闪动一下。长天还当她念着这狐狸方才的示好,脸色阴沉得要滴下水,却听她轻轻叹了口气道:“要我做事如天上居这般圆滑,恐怕再过百年、千年,我还是办不到。”

    她的疑惑也只是一时,再得汨罗那一句提示,转眼就想明白了。区区千万石粮食,对于举办一次白玉京发卖会额款就高达数亿灵石的天上居来说,哪算什么值钱的物事?对隐流和奉天府来说,原本也不算的,偏在此时、此地、此境,其意义非凡。天上居将这些物资卖给了联军,就是卖了个大大的人情,同时也押上了宝——赌联军胜。

    往深了想,它这一次资助又是藏头露尾,秘密库房没有任何标识,物资还要联军自行扛取,就算被截留下来,谁能指认这就是天上居的东西?所以这一次押注的代价其实是极其低廉的:只动用了些粗糙的粮食罢了。并且就算联军输掉了最后的战役,天上居也没有马脚被广成宫抓到,它在南赡部洲中部依旧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买卖,不虞广成宫给它穿小鞋。

    无论这一场战争最后谁是赢家,它都进退自如。

    然而宁小闲感叹的,却是天上居的这一份主动求和的胸怀。时至今日,隐流在整个南赡部洲的影响越来越大,天上居继续与隐流作对,除了发泄无谓的怒忿之外还有什么好处?想杀敌一千,都要自损八百的。反而在最合适的时机和隐流冰释前嫌,却是大利于以后,别的不提,巴蛇森林里琳琅满目的药材资源和丰富的药物储备,都是外界眼馋已久的,天上居和隐流结了盟,自是理所当然地可以拿到第一手货源。

    可是话虽如此,能够坦然放下以往过节,不受个人情绪左右,只专注于未来的获益,这样近似机器的冰冷无情却不是一般人或者组织能够拥有的。就以权长老为例,他对隐流、对长天、对宁小闲肯定心怀芥蒂,但在天上居的整体利益面前,他依然明智并且笑容可掬地前来商谈。

    这种在商而言商、无限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态度,大概就是天上居在南赡部洲上始终成功的秘诀之一吧。可惜宁小闲就算知道了,自己也断断做不到。她的好恶太分明,她的情绪太容易波动,永远做不到这样冷静的遂利而为。

    长天伸手揉了揉她的顶发:“莫忘本心。修仙的初衷就是修个自在逍遥,若是本心不通透,行事再圆滑又有何用?天上居这般处世,就永远只是个商会而已。”

    结果,取粮任务求的是稳妥隐秘,所以七仔没有捞着这个差事,长天反倒派出了他的道侣青鸾带队前往。青鸾曾在仙植园代理了三年的副园长,于统领运筹颇有心得。

    ……

    当天午后,火工营迎来一名客人。

    宁小闲将狼毫放到一边去,对朝云宗长老步天成笑道:“真是稀客。易形蛊的操纵之法并不难学,步长老按约定将人送过来就好,怎要亲自跑这一趟了?”

    弱萍已经将清茶端了过去,步天成伸手接了,脸上犹挂着两分愁容:“若是有人,自然会送过来,可是……”

    宁小闲微惊:“人选上出了问题?”这可是件大事,原就半点纰漏都不能有,何况是临时缺人这样的重大问题。

    “是。”步天成叹了口气,承认道,“目标里头惟一的女修,偏偏是水火双系灵根。”

    这话一说出来,宁小闲就紧蹙蛾眉,也感觉出了棘手。

第1221章 后备人选(为朗☆月和氏璧加更)

    她刚到南赡部洲时,就为加入仙门伤透了脑筋,自然对灵根了解颇深,这片大陆上人类普遍以单灵根为主,出现双系灵根的机率万不足一,其中通常又是金水灵根、水木灵根这样彼此相辅相成的两系灵根,都说水火不相融,这两种灵根齐集在一人身上的机率实在小得可怜。

    偏就这么巧,目标人物里就有一个?

    步天成接着道:“这种灵根太稀有了,我遍数朝云宗门下女弟子,只有两名水火双系,并且一名金丹期,另一名元婴期,均不能胜任。唉,未知隐流的附庸门派当中,有没有这样的高阶女修?”

    宁小闲也不敢耽误,召来黑狼吩咐了几句,后者点了点头,迅速去办这差事了。

    可惜,这天下午传上来的消息,却是隐流和奉天府的附庸门派都快将弟子的名册给翻烂了,也没能找出一名水火双灵根的女修。这并不奇怪,要知道具有这特质的人,由于灵根之间属性彼此相克,所以一开始表现出来的修仙天赋并不好,如果投身在小门小派当中,缺乏相应的功法和门派扶持,可能就被埋没了。

    步天成几乎要揪胡子了:“这可如何是好!”

    宁小闲道:“你禀告上面没有?”

    “未曾。”步天成苦着脸道,“兹事体大,若是上报就要直接撤销这一次行动,另寻攻破之法了。”

    “也就是说,还未报去中军大帐那里喽?”宁小闲望见他满面苦相,纤指在案上叩了几叩,沉吟良久,才轻轻道:“其实,还有一法可以解决。”

    还有转机?步天成目光一亮:“愿闻其详?”

    宁小闲微微一笑:“步长老,你看我怎么样?”

    步天成愣了一下,闻言上下她几眼:“宁营主,请恕步某眼拙,实看不出你是什么灵根。”眼前这一位从来都很古怪,身上的力量似灵力而非灵力,似妖力也非妖力,想来也确不辜负了妖女的外号。

    话刚说完,他当即感受到对方身上气息一变,居然隐隐有两分迫人的灼热和燥动,似乎能将身边的空气都点燃,可是下一瞬间,这一股子火气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绵泊清凉之意,难得的是这二者之间的转接竟然是圆融无碍,找不出半点滞涩之处,正是火、水两系灵根齐备的表现。

    原本五行术法是每个修仙者都学过的基础神通,不过让水系灵根的人去释放火系神通,难免要花更大力气,并且还有些不顺手、不如意,反过来也一样。放在步天成这样的行家眼里,一下就能看出来。像这样无缝对接使用,才是水火双系灵根的基本表现。再仔细感受,她的修为也自行压制下来,大概是人族炼虚期的水准。

    步天成不由得大喜:“正和目标的气息、修为一般无二!料不得宁营主有此奇术,你若肯亲自出手,胜算更是大增。”心底暗暗吃惊,他倒是听闻过一种可以自行转换灵力的途径,然而能这般行事的都是真仙之境以上的大能!当世之中,能办到的屈指可数,这女子明显还未到仙人境,居然就能这般轻而易举地自行转换,她身上流淌的难道是神力?

    她的神力可以模拟出妖力,自然也可以模拟出人类身上的灵力。宁小闲眼珠子转了一转道:“我可以去,不过却有一样:谁也不能告诉。我估摸着上报之时,那群家伙不会细问,长天更是忙得团团转,没空理会。他们若是不问,你可绝不能主动提起我!”

    步天成微愕道:“这是为何?”

    宁小闲长吁了一口气:“我做这事儿也是担了风险,幸好也就是四、五个时辰即可办完……你只管照做就是,否则我可帮不了你了。”

    一切以大局为重,只要能完成这任务,步天成自然不会有异议。再说能得她出手,成事的机率大增,他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事儿也就这样定了下来,计划照常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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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广成宫内突然玉罄齐鸣,响彻群山——联军再度发兵,攻打广成宫驻地。

    这是七天以来第十二次了!广成宫多少修士挂着黑眼圈,只听得罄响就险些跳脚大骂:对面那些魂淡都不用休息的嘛!

    其实他们自然是知道的,进攻的主动权掌握在联军手里,人家坐拥百余万大军,可以天天拉练不同的人马上来玩车轮战,可是广成宫的地界实在太大了,就算只守其中的二十三峰,人手也显得有些紧张,毕竟谁也不知道对手会从哪里发动进攻。这些守宫的修士顶多就是三班倒,又要应付连绵无绝的攻势,有些人已经开始借助灵丹来回复精力了。

    天空中的子母镜缓缓转动,将底下的动态尽收眼底,所以广成宫此时是极清楚地看到,联军这回又动真格的,竟然驱兵十三万余人,并不是前几回那么小打小闹。

    七天以来,联军共发动人数在三万人之下的小役八场,八万以上的大役四场,隔三岔五,中间并无任何规律。

    面对着汹涌而来的敌人,广成宫修士自然是要奋起抗战,为领域争取时间。

    所以约莫在三个时辰之后,领域的淡红色光罩再度亮起,不过和前几次大型攻山战役一样,联军并没有急着退兵,而是压住阵脚缓缓前进,始终保持游离于光罩以内两百丈处。

    有远见的修士见状即明白,这是隐流和奉天府正在驱赶妖兵们,尝试令他们适应领域的力量。

    宁小闲更是知道,地球上许多物种能够在高山或者深海当中生存,要么空气极度稀薄、要么压强大得惊人,那里的环境可远远比七、八倍重力更加恶劣,人家依然生活可以自理。不过这些生物都经过了无数世代基因的缓慢转变,才适应得了这样的极端环境。相比之下,妖兵原本生命力就极其强悍,多数都可以在恶劣环境下生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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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御神录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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