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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2章 三眼鸦

    “竟然是仙而不是妖怪?”她脚下不停,蹙起了眉。

    “不不,不是仙。女主人,这话要让仙人听到可是会怪罪的哦!”这回出声解释的是穷奇了。自从有了这聒噪的老虎,长天很多时候都不用多费唇舌了,“那不过是个仙吏的投影,本身没有神智的,威力也只有正主儿的百分之一,但胜在会听从主人要求行事,说是傀儡还差不多。”

    就是说,这掳走孩童的事是有人一手主使的喽?宁小闲心中的怒火不减反旺。在华夏,最受人唾弃的就是人贩子和侵害女人的坏蛋,那种对自己同类都要使劲儿祸害的人渣,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追了这么久,她也看明白了,眼前这道黄影是个头缠黄巾的男子,臂上套有铜环,赤脚而奔,浑身肌肉贲张。这家伙跑得确实不快,但胜在人高腿长,迈一步赶她三步的距离了。

    可是这毕竟是在岩城,不是什么乡下小地方,再多走几步就是人来人往的大路了!宁小闲不喜反急。这只黄巾力士敢在巷子里掳人,必有后手,否则让满街的人都看着了还讨得了好去?

    果然,还没拐进大街,那黄巾力士就停了下来,伸手按在路边的墙面上,墙上瞬间裂开一个黑逡逡的大洞,恰好可容一人通过。这黄巾力士扛着狗子,眼看就要逃了。

    “该死!”宁小闲咬牙道,再不犹豫,将左手所持的獠牙掷了出去,流星赶月般追上了黄巾力士,正好扎中他的背心。

    这一下正中要害,黄巾力士身上泛起一阵黄光,显然神通的效应就要过去了。可惜的是他已经一步踏入了那黑洞中,就此消失不见,扎在他身上的獠牙跟着也一起消失了。

    待宁小闲追近,那黑洞也不见了,墙面还是那堵墙面,凹凸不平还长了点儿青苔,却哪里有半分破损?

    她仔细检查了墙面,发现墙上用红色朱砂画着一个圆圈,上面还有些奇特的符文,只是这墙面原本就是用红土砖砌的,不仔细检查根本看不出来。她试着伸手按在圆圈上,却一点儿效果也没有。

    “这是简化过了的挪移阵吧?”长天开口道,声音中带着一点儿不确定,“上古时期有人会绘制挪移阵,能将阵中人传至万里之外。这个阵法看起来太简陋,最多能传送到六百丈之外,并且只能使用一次。”

    六百丈?她跃上墙头往四周探望,可是阳光下这片宅住区静悄悄地,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谁知道那挪移阵的开口在哪,说不定又设在哪条小巷子里了呢。

    她不死心,又检查了附近几条巷子,果然发现好几堵红墙上都有小挪移阵的阵法图。看来,对方有备而来,连后手都留好了。

    “长天,你可能感应到獠牙的位置?”这是临时留下的后手。她当时灵机一动将獠牙掷出去,就是赌长天能寻到这件法器。这件趁手的宝贝听从她的本心,岩城范围内都可召回,但若要定位,八成还得长天自己来。

    果然他赞了一声道:“聪明的丫头。”语中微含笑意。宁小闲平时爱犯迷糊,但遇上大事的反应却从来令他吃惊。虽然在他看来,现在这桩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女主人,普通的法器在离主人二百丈远之外,就会中断了联系,哪怕是心血养成的法器也一样。”这却是穷奇跳了出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不过您手上这对獠牙是用神君大人的蛇牙制成的,本身就是血脉相连之物,数千里内都能为你直接唤回!”

    “现在不要召回,只需为我定出獠牙现在所在的位置。”她是打算利用长天的感应,将獠牙当成GPS定位器来用的。

    “小事尔。”在长天的指点下,她最后追踪到了附近的一处荒园之中。这里野树寂寞、藤蔓丛生,最妙的是四下里无人,正是接头交赃的最好地点。不过看来她仍然是慢了一步,这儿一个人也没有。

    这么近的距离,连她都能感应到獠牙的位置,正是在一片草丛中。她俯下身,看见獠牙插在一张小小的黄纸片上。黄纸剪成了人形,有头有脸有四肢,纸身上同样用朱砂画着符文,但已被獠牙扎破了。

    真神奇,这么一个小纸片就能借来仙吏的投影给自己办事?好方便!

    “獠牙上附有我的神力,区区黄巾力士一碰就破。”长天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点儿骄傲的味道。其实对他来说,打破一个黄巾力士的符咒,真是没有半点好骄傲的。“那人办事小心,不仅亲自在这里等着接回孩子,还留了一招后手等你过来。”

    后手?宁小闲心中一凛:“这荒园里还有机关?”

    “不是机关。”长天道,“你右后方的大树上有微弱的妖气,想来是那人派来的盯梢。”

    她不动声色地转过身,佯装抬手擦了擦汗,又往前迈了两步,再次抬手。獠牙电射而出,直奔右边的大树而去!

    她连吃了两次亏,心中憋闷得很,这一下含怒出手既准且狠,只听得“呱”地一声惨叫,树上果然掉下来一个东西,落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再也不动了。

    这玩意儿黑乎乎的,看起来体积也不大,獠牙扎中它的心房,差点将它一剖两半。她小心翼翼地伸出獠牙将它翻了个儿,才看出来竟然是只乌鸦!这岩城可是座山城,四面环树,有几只乌鸦在城中飞来飞去也不会惹人怀疑。真是天生盯梢跟踪的好手啊。

    手里这只乌鸦看起来毛色黝亮,体积还比普通乌鸦略小些,最奇异的是额上还有一条竖缝。宁小闲用匕首挑开来看,差点将它抖出去——竟是一只竖着的瞳孔。

    “三眼鸦。很低级的妖怪,连心智都不太健全,幼年体即喜欢跟踪儿童。”看了这么多天的书,长天对当今世上各类妖物志怪都认得个十之七八,现在基本可以充当她的活字典了,“成年三眼鸦么,喜欢钻进人类胸腹,将心脏吃掉,然后将人类躯壳当成傀儡操控,所以也被称为尸舞鸦。不过三眼鸦可以被训练来跟踪和盯梢,并且能用简单的语言和主人汇报,这一只看起来还没长大。”

    他总结道:“所以,你打下的这只不算妖怪,而是某人的灵兽了。”

    那人好生狡猾,自己把孩子抱走了还不放心,甚至也不敢去碰獠牙,只留了一只跟屁虫在这里盯梢。可恨线索到了这里又是全断了。

    当下她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好拎起地上的死乌鸦,循原路返回。现在神魔狱吃掉的妖怪多了去了,这只三眼乌鸦的幼崽最多提供蚊子腿肉般的能量,她也不在乎,还是留下来当个证据的好。丢了个孩子这种大事,瞒也瞒不住的,所以宁小闲知会了谈清荷一声,让她给哨子留了个纸条,然后带上几个孩子同自己一起去府衙里报官。

    见了衙吏,她只拣能说的说了,大意是有个黄影抓走了狗子,自己追到巷子边上,对方就不见了踪影云云。她知道依靠凡人的力量,这孩子多半是找不回来的,因此描述得也并不十分清楚。衙吏见她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也不认得她能追得上抢夺孩子的恶汉,再说旁边又有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作证,也就信了她的话,一边录了口供,一边差人去通知众孩童的父母。

    虽然被抓走的是个不认识的孩子,但毕竟也是一条无辜的小生命。她无法做到坐视不理,长天知她心又软了,忍不住安慰她道:“那人掠走孩子必然有用,仓猝之间不会害了他的性命。”这丫头就是爱替别人操心,然后他自己又爱为她操心,真是个无解的死循环啊。

    “你说得对。既然行凶的是个人类,估计也不会是抓走孩子吃掉的,只可能有别的用处。”她沉吟道,“可有什么法术是要用到男童的血?”

    “那可就太多了。”穷奇忍不住插嘴,“要用到孩童血的法术,光是我知道的就有好几百种。若是要用到魂魄的,那就更多了。”

    那就无从查起了,宁小闲轻轻叹了口气,脑中却有灵光一闪。不对!

    她向谈清荷请求道:“谈姐,你能请温二公子来这儿一趟么?我有事相询。”当下将前几日送饭时身份被温二公子识破之事说了。

    谈清荷吃惊不小。若无宁小闲今日在场,那黄影说不定抓走的就是琤琤了。一想到自己相依为命的儿子被抓走,她就觉得心魂欲裂,当下更是感激这个姑娘。她心态早已成熟,又一个人带大了孩子,比普通女子沉稳得多,闻言也不多说什么,转身急步去了。

    过不多时,两路人马同时赶到了府衙里。一路自然是温良羽了,他已从茶会上回来,听到此事连忙赶了过来;另一路,则是狗子的父母。

    狗子娘是邻里有名的悍妇,无理也要搅三分,何况丢了儿子这种大事。赶到府衙之后几乎满地撒泼打滚,抓着衙吏要儿子。她是苦主,府吏虽然满面不耐之色,但又不便将她打出去,一时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第113章 浑水摸鱼

    这种悍妇,宁小闲一向避之惟恐不及。哪知道这女人撒了会儿泼就问起目击证人,然后将矛头对准了宁小闲,连讽带骂,似乎狗子已经命丧黄泉并且就是因为她没有全力去追的缘故。

    “这位大婶。”她也没打算受谁的气来着,因此冷着脸道,“你越在这里惊扰大人们办案,狗子生还的希望就越小。”孩子生死不知,她本不应火上浇油,可是这女人的无礼让她毫不讳言“生还”两字。

    这两个字果然刺激到了这位大婶。狗子娘双眼一下子变得血红,朝她吐了一口口水,挥舞着双手就扑了上来,尖嚎道:“丧门星!我儿子要是死了,就要你个小贱妇来陪葬!”她其实也没丧失理智,还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否则为何单单欺负形单影只的小姑娘而不对着衙吏动手?

    好险,幸好她宁小闲躲得快,愣是一个唾沫星子也没碰着。旁边的衙吏见势不妙,冲上来将她拉开,竟然在官家地方公然攻击证人,论罪可拘之。神魔狱中长天还没说话,穷奇就怒吼开了:“卑贱的人类,竟敢冲着女主人行这等龌蹉之事,让我来,看我不将她的神魂抽出来炼上一百年啊一百年!”

    宁小闲也怒了。这女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胡搅蛮缠,哪怕是苦主也没有这等蛮横法儿的。她正待给这人一个教训,温二公子已经踏前一步,肃然道:“这位大婶。我听了几句,体肤黄色的妖怪中,有四种喜欢喝‘子母血’,也就是抓走孩子之后还要再来擒拿大人取血的,不可不防啊。”

    这女人怔了一怔,想了好久才听明白这话的意思,脸色立刻发了白,口中仍强硬道:“你又是何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良羽道:“我是西山天师门的弟子,我门中专司降妖捉鬼,是衙里请来专门办这种差事的。依我之见,这只妖怪戾气很重,哪怕是官家也要小心捉拿。二位最好赶紧回家闭好门窗,最近不要出门,等待府衙的办案结果。”他到来之时就向府衙出示了城主府的令牌,衙吏们此时也就不吱声。

    狗子娘见衙吏们也默认了他的说法,心里一阵阵发寒,转过了几个念头,终究发现还是自己的小命最重要,她又磨了衙吏几句就拉着丈夫赶紧回去了。

    这婆娘一走,在场人士都长了吁一口气。宁小闲赞道:“你真有本事,这等理由都能临时瞎掰出来。”

    温二少一本正经道:“哪里是瞎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喜欢喝‘子母血’的妖怪当真存在,不过它喜欢潮湿之地,多半居住在湖边,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附近。”

    “……”所有人都无语。

    当下温良羽向府衙借了个房间,供二人密谈。宁小闲这才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又将三眼鸦的尸体拿了出来:“温二少见多识广,可知道岩城内有炼邪法、训乌鸦的修道之人?”说完紧盯住他,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说起来,温良羽身上也是谜点满满,本身是个半妖,又精通阵法,哪怕不能修炼,可谁知道他有没有豢养三眼鸦这一类宠物?只是她直觉上认为这件事,不该是温良羽办的。

    温良羽用食指在桌上轻轻叩了一会儿,然后才道:“这乌鸦看起来真有些眼熟,奇怪的是我一时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那黄巾力士捉走孩子另有他用,一时半会儿还害不了他的性命。只是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那阵法是什么样儿的?”

    她伸手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画下那个阵法图案。淬体之效不仅止于肉体,她的记忆力也大增,看了几眼便将那阵法牢牢记住了。

    温良羽瞧了瞧便道:“这是小孤山阵!上古时期的大挪移阵失传已久,偶有人得到传承却已经残缺不全,于是琢磨出了这个小孤山阵,意思就是只能将人从一座小山上传到另一座山头罢了。它的威力比大挪移阵小了数百倍不止,但能力是一样的,可以将人传送到五百丈远之处。岩城多深巷,用这个阵法倒极合适。”哇,长天的预估好精确。

    温二少想起多条巷口都有这阵法:“看来,这人对岩城的地势很熟悉,否则如何能将阵法布置得这般精确。”

    宁小闲不解道:“我不明白的是,现在正值茶会期间,城内各路修仙人士云集。这人怎敢在这个时候下手?”

    温良羽冷笑:“就是因为现在城里修士太多,并且还有一大部分是散修,他才敢出手,打的就是浑水摸鱼的主意。宁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岩城与清虚门与岩城早就定过契约,白纸黑字写着清虚门平时不在城中驻扎暗哨,不插手岩城事务。但相对地,岩城若非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清虚门也绝不会出手相助。”

    竟然还有这一层协议在,难怪岩城最近几年井喷式地发展,原来是清虚门采取了放任自流的策略!她点了点头。权利与义务原本就是相辅相成,这个在高中政|治课本上都写得很明白了。既然清虚门愿意放弃在岩城内的许多权利,那么岩城也别想仙门履行所有义务。

    听到这里,她心中一动。原本以为这温二少只是被养在深宅里的贵公子,哪知道他对岩城的秘辛和形势竟然如此了解,看来这人也很不简单。

    两人相视一眼,心下均了然:“这人连岩城与清虚门之间的玄机都知道,看来不会只是个过路作案的家伙。”温良羽突然又没来由地想到:“这人会不会与温府的贪墨案子有关联?”

    他只觉得心里隐隐约约抓到一点儿东西,急着回去梳理清楚,于是赶紧告辞。此时接了纸条的哨子已经赶到,将谈清荷与琤琤领走。

    家里有了男人,今日又发生这事,谈清荷忍不住就将他当成了主心骨,一见到他眼眶儿都红了,恨不得扑进他怀里。幸好她还记得这里是人多口杂的府衙,没有当场表现出太亲热的模样。饶是如此,宁小闲也苦笑一声,心想岩城最俏丽的小寡妇终于名花有主的消息,最多两天就会走脱了。

    回到家中,宁小闲看出谈清荷无心饮食,于是自告奋勇去下厨。几个人都没什么心思吃饭,所以她整治了几个快手菜,分别是宫保鸡丁、手撕包菜,又治了一碗开胃的酸辣汤。山城没有鱿鱼须,她便用城里常见的酸笋剁成细丝代替了。

    正做饭时,哨子走进了厨房。今日他赶着回商队帮忙,却不想宅子附近竟然发生这种事。听了宁小闲三言两语介绍完,他沉吟道:“若要掳走孩童,有更合适的傀儡或鬼物,为何偏偏驱使黄巾力士?这东西没有神智,否则也不会在你们眼皮底下就公开掳人了。”

    “依你之见?”

    “恐怕那人既无趁手的灵兽,学的也不是邪门外道。”

    宁小闲心中一动,“学正统仙术之人干这个?”哨子说的倒也是一种可能。这人经验丰富,往往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别人未曾看到的细节。

    哨子道:“凡事皆有可能……嗯?你在做什么?”

    “给琤琤做个饭团子。”

    眼见得琤琤也有些垂头丧气,显然是心惊狗子的遭遇。这小家伙虽然欺负过他,但孩子之间哪有解不开的死仇?他反倒替狗子担心起来。宁小闲知道言语劝慰有些无力,于是变点花样做了个“午睡小熊蛋包饭”。这是她来到本世界之前,华夏正在流行的一款便当,当时是很讨孩子们喜欢的。

    蛋包饭在这里还是很新奇的吃法。这款饭食,造型就像一只卡通的小熊宝宝正在午睡。她在白米饭中加入几滴酱油,揉成了棕色,小熊的肤色就做好了。随后加入芝麻、肉松,将米饭捏成一个大团和四个小团,分别作为身子、头部,两只耳朵和一只小手。拼接完成之后,小熊的身体就做好了。

    她在锅里抹上一层底油,摊起鸡蛋饼,嘴里接着问道:“再有个两三天,商队就要开拔走人。你跟着走,还是留下?”这话原本不该她问,只是她的同情心又泛滥了。唉,放着谈姐这样娇滴滴的大美人于不顾,实在太丧良心。

    哨子愣了,眼中露出了凝思的光,过了很久才低声道:“我很想留下,可惜不能。我知她孤儿寡母过日子不易,然而我的离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他突然笑了笑。这几乎是宁小闲第一次见他笑,可这笑容里却包含了几分凄厉、几分悲凉,甚至还有几分狰狞,让这张平凡的脸看起来纠结而阴晦。他一字一句道:“像我这样亡命天涯的人,哪有资格留下?”

    宁小闲知道他身上背着秘密,可没料到这样严重,这么多年来他跟着商队东奔西跑,原来只是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怕被仇家上门找着?

    她低声问道:“那谈姐怎么办?”鸡蛋饼熟了。她将摊好的鸡蛋从四分之一处切下。这四分之三要盖在米饭上成为小熊的被子,余下的四分之一折叠成长方形,作为小熊的枕头。

第114章 欺上门来

    离开浅水村时,她带走了一些晒干的海苔,此时拿剪子将海苔剪成两条细丝,这就是小熊的眼睛了;随后又剪出一个三瓣嘴——嘴巴做好了。

    哨子茫然地看着她做这一切,压抑道:“我将所有积蓄留给她们母子俩就是。”瞬间感觉到宁小闲投来的鄙视目光,“琤琤必须过上安定的生活,清荷不可能跟我走;我若留下,迟早会害了他俩。我……”话尾梗在了喉咙里,说不下去。自古多情最是伤离别哪。

    “烦恼何用,你为何不听听谈姐自己的意愿?”她说完,将眼睛和嘴巴贴到小熊的脑袋上,又将“被子”盖好,顺便还将“被角”掖了掖。周围放上些蔬菜作装饰。

    摆好盘,她扔下沉思中的哨子,将饭菜端了出去。

    琤琤毕竟还是小孩心性,一看到这古怪有趣的蛋包饭,瞬间就忘了难过。宁小闲就见这小鬼一伸筷子,掀掉了小熊的“被子”直往下瞅,忍不住大汗一下。她整治的饭菜味道向来不错,琤琤吃得眉开眼笑自不用说,连配在一边的蔬菜都吃了个干净,谈清荷哪怕是心事重重,伸了几筷子之后也不由得称赞连连。

    对面这两大一小,怎么看怎么像一家子,自己这个局外人还是早点消失的好。宁小闲一向很自觉,饭后收拾了碗筷就滚回自己的小院去了,留下一对男女深情款款。据穷奇透露,这两人每天晚上都忙得要命。她完全可以理解,一方面是**,一方面是前途未卜,两人都需要发泄自己心头的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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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才要触及小院的门,长天突然道。“你有客人上门了!”

    里面有人?宁小闲一惊,缩回了手。这一瞬间,她脑中转过了许多念头。

    是黄巾力士的主人寻上门来了么?可是她下午斩杀了盯梢的三眼鸦,这消息却是如何传回去的?若是附近有人,长天断不可能不警示自己。莫非下午府衙里有对方的耳目?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该怎么办?就听长天沉声道:“见机行事,苗头不对即回神魔狱,不许像上回那般拖拉。”

    “是!”她作了个深呼吸,伸手推门进去。她才刚踏入院子,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看来。对方来势汹汹啊,她冷冷一笑,夷然不惧。

    小楼中突然亮起了灯火,院子里却依旧很黑,仿佛潜藏着怪物。“院中可有机关?”她低声问道。

    “有。你左手边的竹林里有些腥气。估计有些见不得人的虫豸;右边是四落**阵,仓猝间说不清步法。你莫往右走就行了。嗯。前面墙上还布了个小孤山阵,屋子里这人留了后手,见机不妙要逃走的。”

    一听对方连逃跑阵法都布好了,她首先放下了一大半心。若是实力强横者,何须如此小心翼翼?

    长天猜透了她的想法,冷哼了一声:“莫要掉以轻心。道行不高的修士若精明些。照样能取你性命。”

    她调整好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走上前去,轻轻挑开了门。灯火阑珊下,和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

    然后。两人都愣住了。倒是对方先开了口:“是你?”语带无限惊奇。

    “是你!”一息之后,他又重复了一遍,语带无尽狂喜!“哈哈,终于让我找到了你!”

    宁小闲却惊得面无人色,后退了两步:“怎……怎么是你!”

    灯下这人一身黑袍,三绺长须,放在桌上的右手断了拇指、食指和中指这三根手指,仙风道骨的气韵早已不在。这不是她在互市莫名结下的仇人刘满子,却又是谁?

    刘满子见了她,却是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找了你这贱丫头好久,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仙师,您的手指不是我砍断的。”她装作害怕的神色,往屋子一角缩去。无论是刘满子的话语还是表情,都证明在这里见到她十分意外。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要找的,是住在这屋子里的人!再退一步来说,他断不会无缘无缘来找一个不相干的人,所以这必然是受人所托或指使!

    他背后的人,是掳走狗子那修士还是清虚门呢?

    刘满子见她骇得面色青白,不由得兴奋道:“你在那互市里牙尖嘴利的,这会儿怎地不行了?”这女子害他被剁了三根手指,害他丢失了那个神奇的小丹炉。虽说只是一介凡人,但祸事都由她起,他可苦苦找了她好久啊!

    “仙师饶命!我只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互市里那人伸手斩伤了您,我也事先并不知情啊!”调息术果然神奇,她减少了输往面部的血液供给,面色很快变得惨淡一片。刘满子看在眼里,心中大感快意。

    “若不是你惊动了澹台翊,他如何会斩断我的手指?!这一切都由你而起。若不将你细细剐死,怎么能消我心头之恨?”刘满子狞笑一声,突然想起,“对了,我的丹炉呢?你把它藏到哪里去,我为何寻它不着?”

    “另外那名仙师带走了,我也不知道他拿去了哪里!这些真的都与我无关啊!”说完,她抚着脸,失声哭了起来,心里暗暗骂道:

    该死的哨子,她都嚎得这么大声了,他怎还不快点过来?明明只隔十几丈的距离!该不会又在忙着做运动了吧?

    刘满子斜睨着她:“臭丫头,还有点儿心机么。你哭吧,尽情地哭吧,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他哈哈大笑,“我在这里布下了隔音结界,你就算哭破了嗓门,也休想传半点声音出去!”

    他搬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老神哉哉:“现在你来告诉我吧,为什么樊先生会要我来对付你?说得痛快些,我一会儿也让你死得痛快些。”

    就见眼前这姑娘止住了哭声,抬头讶然:“樊先生是谁?我不认得。”

    “少跟我装蒜。”他不耐烦道,“樊先生说,你和温府二公子走得很近,必有图谋。再不老老实实供出来,就有苦头吃了。”眼前这丫头眼珠子转了转,他在互市里就见她做过这表情,看来心思活络了啊。刘满子也不多说,从怀中掏出一枚金铃铛摇了起来。

    这枚铃铛的大小和挂在小猫小狗脖子上的同类没有两样,只是通体金灿灿地,绘满了淡红色的丝线。他这一摇动铃铛,铃上的红线就诡异地浮了起来,像活蛇般构成了一个个古怪的符文,飞到铃铛口之外。声音一经过这层符文墙时,清脆的铃铛声就变样了。

    听在宁小闲耳中,这声音先是幻化成了地球上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之声,一会儿又是舅舅家搓麻将的声音,可是下一秒竟像阴风呼啸,像厉鬼哭嚎,像无数冤魂齐声嘶吼。她捂住耳朵,却挡不住这声音直往脑子里钻。铃声每响动一次,她的心神就被狠狠勾住一回,刘满子越摇越快,她的心脏也跟着就跳得越快。

    这人面上还带着狞笑,显然很享受折磨自己的过程。她脑中昏昏沉沉,最后“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宁小闲!”耳边突然传来长天的怒吼。“进神魔狱来,你不是他对手!”他在这吼声中掺入了神通,顿时将她耳边的魔音震散了一大半。

    趁着这功夫,她抬腿勾起面前的椅子,一脚踹向刘满子!这修士没料到她还有余力反击,愕了一愕,手上不由得停顿了。

    宁小闲望着他,突然露齿一笑:“你刚才说,这里布下了隔音结界,什么声响也传不出去?”

    她刚刚才呕了血,银牙上还沾着血丝。这么漂亮的姑娘妩媚一笑,竟然给人几分冷森森、恶狠狠的错觉。刘满子看得心下一跳,旋即又想起这不过是个凡人,顿时恼羞成怒,抓住铃铛就要再摇起来。

    然而就在下一秒,这姑娘不见了!

    就在这小屋子里,在他的眼皮底下,倏忽消失了!

    他揉了揉眼,定神看过去,宁小闲原本站立的地方,现在只余空气。“莫非是用了什么隐身的法术?”他思忖间手上也未停顿,几记真火打了过去,就是钢铁也烧化了,可是那地方还是空无一人。

    他不信邪,又举起铃铛摇了几声。可是满屋子里除了铃铛的脆响,又哪有半点异常?

    莫非有鬼怪?他是修士,自然不怕普通的鬼怪妖物,可是现下这是神马情况,有谁能告诉他一个凡人为何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大变活人?

    且不说他一个人疑神疑鬼。宁小闲此刻当然是进入了神魔狱之中。自从上次被长天狠狠打了两记屁屁之后,她终于学会不再逞强。

    长天看着她皱眉道:“是我失算了,这修士不过筑基期,手里居然有摄魂法器,你现在神魂已受了些伤害。”

    “不妨事,我还支撑得住。”她先往自己口中塞了一颗小培元丹。唉,脑子里昏昏沉沉地直想呕吐,好不难受。可是现在须得赶紧将外头的事情处理了,否则等刘满子反应过来,脚底抹油,可就走漏了神魔狱的秘密。早知今晚有人来寻她晦气,说什么也该将澹台赠的玉佩挂在身上了。(未完待续。。)

第115章 第一名人类囚徒

    “现在该如何是好?不能放他跑了。”可是她又打不过刘满子。

    “这有何难?”长天伸手一指,“穷奇!”

    “在!”长天大人呼唤,它自然是挺胸抬头,任凭差遣。

    “外头是你的上一任主人。你可能对付他?”

    “当仁不让!”它流畅的回答让宁小闲汗了一下,这家伙卖主求荣真叫一个干脆利落啊。“先变回原来那等卖相。”

    接到指令,穷奇开始幻化起来,乌漆麻黑的外壳渐渐渗出点点紫光,也开始有玄奥的铭文篆刻于其上。几息之后,那只紫金熠熠、卖相非凡的丹炉就出现了,打开炉盖,就能看到里面的紫色星云又开始流转。宁小闲看着它叹了口气,这家伙真是当个职业骗子的好料子。

    “全靠你了,可不许给我掉链子!”她抱起炉子。还没等穷奇开口问什么是“掉链子”,她已经闪身出了神魔狱。

    这时,刘满子正冲着空气最后猜测道:“哪位前辈驾临于此,和小的开这等玩笑?”话音未落,眼前突然一花,那个小姑娘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仿佛从未动弹过。

    “你……”他支吾了一声,饶是他平时自负艺高人胆大,现在也觉得背脊上发寒。最后只有一个念头沉淀下来:见鬼了!

    “这个,还你。”对面姑娘怀中抱着一物,很有些眼熟,仔细看去,可不就是自己丢失的丹炉!“就算物归原主了。抱歉原来和你说了谎!”说完,她将这炉子向他一抛!

    刘满子不知她的用意,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才等他低头去看。就听一个沉闷而猥琐的声音从炉中传了出来:“老主人,我终于找着你了!”

    这玩意儿在他手里从来静悄悄地没有吱过声,刘满子这下子可被吓得不轻!他正待将手中之物丢出,哪知“嘭”地一声,炉子体积突然变大了十倍,将他牢牢压在身下!他急急挣扎,怎奈这破炉子同时也变得重若山岳。

    他身负神通,然而现在挨个儿使出来,却没有一种奏效,还是被这化身为巨鼎的炉子死死压住。硬是生出蚍蜉撼树的无力感来。待要取铃铛来降敌,却发现铃铛都被压扁了,摇起来声如破锣。话说世间有一种无奈,叫做“一力降十会”,而他就是被降的那个。并且耳边还传来这巨鼎得意洋洋的声音:“这就叫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宁小闲望着这瓮中之鳖、鼎下之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刘满子胀涨红了脸。眼中写满屈辱和羞愤,看起来倒像是被穷奇霸王硬上弓了一百次啊一百次。

    他被压得几欲吐血,好不容易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摇了摇头道:“我都说物归原主了,可惜你无福消受。话说,身为神魔狱的第一名人类囚徒,你应该骄傲才是。”一伸手。将这三绺须修士收入了神魔狱。

    这家伙身为筑基期修士,居然有脸对着她这人类姑娘使用了摄魂铃铛这类高阶法器,那她还和他搏斗个什么劲儿,直接丢出丹炉压倒了他。比作弊。还有谁能及得上她?

    做完这些之后,她也有些支撑不住。那穿脑魔音终究是伤了她的神魂,现在只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浑浑噩噩地恨不得闭眼躺下。

    长天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小睡片刻,我这便炼制丹药。”他这声音中用上了催眠之力,宁小闲尽量淑女地打了个呵欠,靠在柱子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知道她身心俱疲,他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来。这东西长得像犀牛角,长天信手掰下一块,又抓了不少草药,一起丢进了覆禹鼎。

    玄冥神火无声无息地燃起,穷奇露出一脸欠揍的爽快感,看来被这神火焙得极为舒服。作为一个靠着吃火而生的器灵,长天的本命真火正是它最好的饵食。

    这一炉丹药炼制的时间是前所未有的长,成丹的数量也是前所未有的少——只有一枚。宁小闲觉得自己都睡过了一觉,才被长天轻轻唤醒。

    一粒淡蓝色的药丸静静地躺在他玉白色的掌心中,看起来平凡无奇,也无宝光四射。她现在已经知道,有些贵重娇气的药丸卖相可是相当不凡的。“这是什么?”

    “养魂丹。吃了它,你好得快。”

    他说得平淡,穷奇却跳了起来,惟恐宁小闲不清楚他的心意。“女主人,这可是用滂水之侧的蛊雕尖角,融合多种药材制成的养魂丹,当世能炼这神丹的人少之又少!神魂之伤最是难治,长天大人费了好大功夫才炼出来!其实你的伤不重,休养个几天就……”它话未说完,就接到神君大人射来的两束厉光,显然是怪它多嘴了!

    若是刚才她早一点进神魔狱就不会受伤,他也不必多耗神力来炼丹。“我又让你费心了。”宁小闲脸上一红,低声道,“多谢。”伸手取过丹药吞了进去。这药没什么味道,入口即化,进了肚子里凉凉的,感觉好怪异。

    长天失笑:“何须如此见外?”转头看了一眼穷奇,心想这聒噪的炉子有时拍马屁还拍得挺到位的。

    他伸手按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摩挲。

    嗯,好舒服!长天的指法了得啊,如果他去了华夏的按摩店,以他的容貌和指法,一定会成为头牌的!啊呀,明明都很不舒服了,为什么又习惯性地胡思乱想?

    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种被呵护的感觉——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对她这样温柔了。随后有两股热力从他指上传来,顺着她的经脉而下,与腹中涌起的凉气一交汇纠缠,像两条小蛇轻快地巡回脑中,只游走了两番,那烦闷欲呕的痛苦就消散了一大半。

    她强忍住打呵欠的欲|望,身体是舒服了,可是困乏之感却越发浓烈。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乖,出去安心睡吧,很快就能痊愈。剩下的,交给我便好。你明日还有要事要办。”这丫头现在妙目似闭非闭,睡眼惺松的模样很可爱,让他很想狠亲一记,但她受了伤,他不该趁人之危。

    在穷奇看来,他状极宠溺,长天大人何曾对人客气过,更别说这般温柔呵护了。

    她困得快睁不开眼啦,勉强点了点头,就滚出神魔狱爬上|床,迫不及待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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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她太早入睡,这一觉哪怕睡得天昏地暗,醒来天也远远还没亮呢。她几乎刚睁开眼就清醒了,穷奇急不可待地将提审刘满子的结果告诉了她。不得不说,这炉子虽然聒噪,但说话还是轻重有序、逻辑分明的。

    “就是这样了么?”她皱了皱眉,“刘满子会不会说谎?”

    “您只管放心。”丹炉咭咭奸笑道,“从来没有人能在长天大人的搜魂**下说谎的!”

    她没来由地听得浑身一机灵。

    穿好衣服,她将刘满子布在院里的虫豸都抓了起来,然后就开始翻墙——没有惊动隔在中间的住户,又无声无息地翻过了谈家的高墙,在门柱上轻轻敲了三下。

    五息过去了,没有动静。

    她正在皱眉,长天突然道:“房顶上。”她依言抬头望去,果然看到房顶上悄悄多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家伙。

    哨子低头,正好看见她张大眼睛瞪着自己,心里一惊:“这丫头的功夫又进步了,居然能发现我。”原本不知来的是何人,他直接从后门上了房顶。饶是他脸皮够厚,被宁小闲逮到夜宿谈清荷家中,也不由得面上发红。

    他见这丫头望着自己的眼神已经转为兴趣盎然,于是聪明地不提此事,轻咳一声:“这么早,何事?”

    她将刘满子之事说了,哨子眼中也露出凝重,他没问宁小闲是如何逮住筑基期修士的。这丫头身上秘密太多,他也不想去深究,大家彼此彼此嘛。任谁有过他这样的经历,都会明白结果的重要性远远大于过程。

    原来三绺须倒霉蛋刘满子从互市里被澹台翊赶走之后,原想着自己时日无多,正打算找个地方了断算了。修炼未至元婴期的修士,死后是分不出元神逃跑的,真正是“人死如灯灭”。有鉴于此,许多仙派都会为门下弟子点亮魂灯,一旦弟子们在外不幸亡故,魂魄就会循着魂灯的指示返回宗派,等待机缘重塑肉身。可是清虚门已将刘满子逐出,自然不会保留他的魂灯,所以这人死了便是死了,就和路边倒毙的野狗、山中被吃掉的凡人一样惊不起微尘。

    然而也是他命不该绝。就在他“积毁”之毒引发的脓疮快要长满半个身子时,有人却递给了他几百灵石,让他去互市里买下救命所需的丹药还魂引,条件是从此以后为他效力。这人,便是樊真人。

    由于还魂引的药力,刘满子伤愈后又昏迷了三天三夜才苏醒过来。樊真人要他办的头一件事,就是离开岩城,去周围的村庄、驿站或路过的商队里抓来一男一女,要求必须是纯阳之身与纯阴之身。(未完待续。。)

第116章 生日礼物

    这第二件事,就是接着再去抓来童男童女各一名。

    原本这两件事都已经办妥了,并且人都是从外头抓的,以免惊扰到参加盛会的修士们。这年头天灾横祸从来不断,住在远郊的又都是苦哈哈的泥腿子,一个妖怪吞掉整个村庄的人都很常见,现在少了个把人又有什么稀奇的?因此刘满子分开几天抓来,居然悄无声息地,没有引起岩城府的关注。

    抓来的男女和童子,他都暂时关在城外农庄的一处地窖里了,每天还要去送些饭食。樊真人还特地吩咐过,这些人只可茹素。刘满子对自己堂堂筑基期修士要客串送饭的小厮很是不满,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然而昨天去看,小男童不知怎的挣出地窖逃走了。眼看到了“交货”时间才出这种纰漏,刘满子也无计可施,只好趁着茶会期间放出黄巾力士,到岩城巷子里随便逮个男孩来。哨子猜得不错,刘满子学的原本是正统道法,会役使的鬼神也只有黄巾力士这一种,哪怕知道用来掳人不太合适,也无法可想。

    顺便一说,树上那只用来盯梢的乌鸦不是老刘的,而是樊真人借给他的灵兽。宁大小姐一刀斩落了这乌鸦,樊真人那里马上就感应到自己灵兽已死。

    刘满子最近一定是衰神附体,黄巾力士在这城市的其他任何地方掳走孩子说不定都畅通无阻,偏偏在宁小闲的面前……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长天知道她肯定关心被抓之人的下落,重点搜寻了这个问题,不过可惜的是,昨天晚上两个大人、两名孩童都已经被樊真人带走了,下落不明。

    樊真人和温二少到底什么关系?刘满子也不清楚,只是昨天交人的时候,樊真人下达了第三个指令——有一名女子与温二少在府衙见面密谈过。樊真人要刘满子到谈清荷家中,拷问清楚。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些了。刘满子性格奸狡,樊真人也没这么容易相信他,当日赠予灵石的时候就附赠了一味“赤吻”逼他吃下。普通毒药是对付不了修士的,因此樊真人拿出来的这种药物其实也不是毒物,反而是大补之药,是元婴期修士时常在扩展体内识海时服用的慢性药物。不过这种药放给筑基期修士来说就是虚不胜补了,刘满子若无樊真人每三日赠饮一次的缓神露来纾缓药力,识海很快就会被撑爆了。

    听完宁小闲的述说,哨子拧紧了眉。既然斩了那三眼鸦还被对方追踪到这里来,说明宁小闲料得不错,府衙里一定安插了对方的眼线,这才知道是宁小闲带着谈清荷母子去录的口供。跟修士作对一般没什么好结果,他可以不在乎,宁小闲可以不在乎,但谈清荷母子怎么办?

    他行事干脆,立刻回屋叫醒了谈清荷。谈家在远郊的农庄里有个小院,住在城外虽然也不安全,但总比被个金丹期的修士惦记上要强一些吧。

    没错,在刘满子的记忆里,这樊真人是个金丹期中期的修士。对上他,宁小闲和哨子都没有一拼之力。打不过,咱躲得起啊。刘满子失手被抓才过了一个晚上,他生性又惫懒,樊真人一时半会儿还察觉不出异状来,所以哨子和谈清荷母子迅速收拾了包袱,赶紧出了城。

    为了护他们母子周全,哨子暂时要一起住去农庄。人生除死无大事,和性命相比,名节神马的可以暂时扔到一边去。只是哨子这一走,可就帮不上宁小闲的忙了。

    她没有离开。仗着高阶易容丹的效力,她决定留在城内以观动静。知己知彼,活命的希望才会更大。

    这天清晨,温良羽的小院却迎来了客人。有人在他的院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哪位?”他的访客只有那么固定的几位,这敲门的频率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人的习惯。

    外面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羽儿,是我。”

    温良羽一愕,几个大步奔出来开了门,惊喜道:“爹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门外之人面白无须,清俊潇洒,嘴边含着微笑,正是岩城城主温格!

    “我来儿子的小院里,还需要正当理由么?”

    此言一出,温良羽立刻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道:“爹言重了。只是您平时太忙……”

    温格笑骂道:“你这鬼机灵,就懂得往我脸上贴金。唉,我平时的确来得太少,你便是实话实说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他进厅落了座,细细端详了他一会儿才道,“你这面容最近灵动多了,不再那么僵硬,可是去哪里求了好药来?”

    “不错!”温良羽笑道,“前几日去互市,买到了高阶易容丹。这张面皮仿的是外庄的家丁,名叫小六子,可比原来的普通药物好用得多。”

    温格好奇道:“哦?我岩城居然还有高人能炼制高阶易容丹?”

    “哪里!茶会前后,来岩城的修士日益增多。这丹药是一名散修卖给我的,份量足够用到后年去了。儿子最近再也不用成天蹲在这院中。”在府里呆久了,能出去就是件很欢脱的事。

    温城主目光一闪,欣然道:“如此甚好!只是下次再有这般人才,可要向爹爹引荐才是。这么久了,爹身边只有一个樊真人,他修行虽精深,但炼丹太不在行,而且那张老脸看也看腻了!”

    温良羽失笑道:“樊叔一身道行,偏偏愿意守护岩城,若知道爹在背后说他坏话,包准要气坏。”

    温格哈哈笑了两声,突然咳了起来。这一咳惊天动地并且连绵不绝,直似要把肺也咳出来似地。温良羽见怪不怪,轻轻抚着父亲的后背作鼓励。

    等到温城主好不容易停下来喘气时,捂在口鼻上的丝绢已经沾满了鲜血!温良羽却是看见一回就心惊一回,忍不住哽咽道:“爹,清虚门又赐下了补天丹……”

    温格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病入膏盲了,神仙丹药有何用?这身体,快不行啦,大概老天哪天就要收了我吧?羽儿不要太过伤心,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几句话说得温良羽眼眶红红,几乎要滴下泪来。

    温格咳得再凶,倒是脸色也没有变过,依旧如此红润。

    他嘿嘿两声,才叹道:“我儿天纵奇才,原本就不该困守在局隘的城主府中。世人都说岩城得天庇佑,方才如此繁荣富庶。哪知这全是羽儿的功劳。若无你的奇计巧思,若无你的谋略布局,岩城原本不过是一座山城,如何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何能营谋得日进斗金?”

    “羽儿,我惭愧得很。这偌大的功劳明明都是你的,结果却让我一个人得了。岩城人都说温城主雄才大略,嘿嘿,雄才大略,哪知道我七八年前就淡出政务了,真正的幕后之人,乃是默默无闻的温家二公子!”说到后来,忍不住便有几分愧疚。

    这话若是让外人听到了,包准大吃一惊。这岩城烈火烹油似的繁华,原来都是这个深出简出的温二少一手谋篇布局、运筹帷幄而得;若让宁小闲听到了,也要惊得不轻:那一条一条智慧、灵活兼吸金能力强大的政令,原来都出自这看似无足轻重的小半妖之手,他竟可使一整座城池由弱至强、繁花似锦,这样的才力,远非普通智者能为。

    不过温良羽此刻却正色道:“爹何出此言?儿子能活到今日,都是爹爹的恩惠。儿子就是再聪明,若无您的鼎力支持,又如何挣下岩城的局面。因此儿子挣得的一切,理所应当也归爹爹所有才是。”他面上虽有易容药物,但双目精光闪闪,显然这话是发自肺腑。

    温格想必也被他感动了,眼中亮光熠熠,却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痴儿,痴儿!你哥哥若有你的十分之一孝顺,十分之一能力,我何至于见着他就发愁?”

    温良羽不愿多谈这个,赶紧笑道:“不过爹爹今日到来,必定有事,儿子愿闻其详。”

    温城主将手中托着的锦盒往桌上轻轻一放:“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今儿可是你生日,爹岂能忘?往常都是你往我书房里跑,今日爹就偏往你这里跑。这是礼物,你且收下。”

    温二少一怔道:“礼物?爹居然送礼给我,我可不敢收!”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温格摸了摸下巴,笑得老神在在,“这可是你娘亲留下来的东西,你当真不收?”

    娘亲留下来的!哪怕温良羽脸上抹着易容药,也盖不住十足惊讶的表情,让温格觉得大大出气。往常儿子荣辱不惊,成竹在胸的模样见多了,少有这样惊掉下巴的表情,实在值得珍藏。

    “这真是娘亲留下来的?”温良羽加重了语气,忍不住伸手摩挲锦盒。就见他老爹气得直瞪眼:“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自己打开吧。”

    他依言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木簪子。这簪子看起来平凡无奇,顶端却被人刻成了一只狐狸,它有毛蓬蓬的大尾巴,又眯眼舐着前爪,虽然是三两刀草草刻成的,却生动活泼、趣味盎然。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这是娘亲所刻的?”声音有些发干。

第117章 神火炼魂

    “不错。这是那……那日她赠给我的东西。等了这么多年,她都不曾现身。如今你年届弱冠,也该将它转赠给你了。”

    温良羽是半妖之身,嗅觉过人,立时闻到这簪子上有清清淡淡的香气,含蓄高远。“我娘……是只狐妖?这簪子上刻的是她真身?”

    温格沉吟道:“也许吧。我始终没见过她的真身,这些年四处寻访,也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我也见过你面目的,和这簪上的狐狸倒是真像,大概……她就是一只狐妖吧。”

    温良羽心里苦笑。自己长这副德性,照这簪上的萌态狐狸比,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娘亲要是长自己这副模样,爹哪里还敢靠近她,哪里还能生得下自己来?

    他手里捏到这簪子,忍不住就紧紧握了起来,再不肯松开。温格瞧了他几眼,踟蹰道:“羽儿,这么多年一直将你关在小院之中,你可会恨我?”

    温良羽一惊道:“爹说哪里话来?羽儿性命都是爹所给,所保全的,感激都来不及,如何谈得上‘恨’字?”

    “好,好。”温城主像是心口放下一块大石,拍了拍儿子肩膀道:“你是好孩子,我却不是个好父亲。唉,我愧对你。”说罢,由着温良羽恭恭敬敬将自己送到小院门口,慢慢走远。

    温良羽看着老爹仍然挺拔的背景,咀嚼着他的话,心中百感交集。

    此时,宁小闲正打算见一见被收押在狱的刘满子。这毕竟是她亲手关进神魔狱的第一个人类同胞。

    “呃,女主人,您确定要去看他?”穷奇小心道。

    她留意到,正在看书的长天虽然目不斜视,但下巴上的肌肉微微一紧。显然有些在意。嘿嘿,长天的许多下意识反应早被她摸透了,比如现在他的肢体语言就说明,他不希望她去探视刘满子。为什么呢?

    她斜睨了这只丹炉一眼:“怎么,我不能去?”难怪人人都想当贵族老爷,这拿捏人的感觉真好!

    “能,能!”穷奇打了个哈哈,“这神魔狱都是您的,哪有不能去的地方。只是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他现在的状态……不太好。”

    不太好?

    于是她做了对方看起来“不太好”的心理准备。可是等登入神魔狱第四层牢房观看时,宁小闲皱了皱眉。眼前这刘满子静静躺在牢房中,双目紧闭、神情安祥,身上的衣服也整整齐齐没有一处破损,看起来睡得正香。被严刑拷问过的人。难道不是坐过老虎凳、喝完辣椒水,外加披头散发、鼻青脸肿、满面鲜血。衣服还要被扯得稀烂并沾染了点点血渍的么?这刘满子的境况。怎么和她预想的出入那么大?

    “这哪像是受了刑的模样?”她直言不讳。

    穷奇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上刑,他可就甘之如饴了。女主人,修士与常人不同,只要紧守心神,可以不在乎身体上的折磨。加在体肤上的各类酷刑只能损伤他的肢体罢了。”

    她想了想,明白了。在她自己的世界中。有些特工受过专业训练,确实能在承受酷刑时“神游物外”,避开痛感神经的哀嚎。而在这里,修士们天生就有这种本领。修仙的福利果然很逆天啊。

    “那么,他哪里不太好了?”

    “那儿!”

    依着穷奇的指示,她看向了牢房墙上照明的壁灯,这才注意到这盏灯很不寻常。灯盏只有巴掌大,放出柔和的莹莹白光,但时常有黑气一闪而过。它是用六角琉璃制成的,雕工细致,晶莹剔透,灯身上还有极美丽的缠枝花纹,一看就是身价不菲之物,拿去外头少说能卖上几千两银子。可是真奇怪啊,这种品级的宝物,最好的容身之所不该是牢房,而应是某个收藏家的秘室才对。

    另外,灯中那一点儿豆大的火焰很眼熟啊。她细看了两眼,纯黑的火焰无声无息燃烧着,散发出妖异的光,并且随着她的靠近,这火焰似有生命般扭动起来,像是认得她、欢迎她一般。尼玛!这不是长天的玄冥神火么,并且是数种火焰之中最可怕的燃魂之火。

    她最后将目光移向了放在神火之上炙烤的圆珠。这枚圆珠大概有网球那么大,通体密封浑然一体,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被神火这样熏烤着既不爆裂也不发黑,让人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这里面的东西也很简单,就是一缕白色的雾气,像烟、像雾、像云,形体无定,幻化自由。普通人若看到这么灵异的东西,也许还会凑近观看。但宁小闲反而马上退开了两步。

    因为以她的目力可以看清,这圆珠中的白雾,凝出来的竟然是刘满子的面容!严格来说,这白雾凝成的刘满子只有肩部以上的部分,可是和真人几乎一模一样,他招牌式的三绺须几乎每一根都能数得出来。

    她心中了然,可还是忍不住要问:“这是刘满子的魂魄?”

    在她眼中看来,这刘满子的魂魄正在圆珠中翻腾打滚,不停地在球壁上聚出面貌,又不停地消散为一缕白雾。每一回映在球壁上的面容都极尽狰狞,双眼瞪得几欲裂开,嘴巴无声大张似在嘶吼,脸上每一根肌肉抽搐不已,显然忍受着非人的痛苦。刘满子似乎已经丧失了神智,除了一次又一次徒劳地撞到球壁上,或者用虚化出来的双掌拼命敲击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表情了,连她站得这么近都毫无所觉。

    他痛苦的神情太逼真了,令她感同身受,双手直冒冷汗。

    “不错。”穷奇对着刘满子的魂魄嗤笑道,“这蠢货被抓进神魔狱之后,两只眼珠乱转,看来还打算编些谎话来欺瞒。哼哼,井底之蛙。以他的见识,哪里知道长天大人从来不需要审讯犯人!”

    “咱哪里跟他废话,直接将他神魂给抽了出来。人嘴两张皮,各说各有理,总能扯尽世间谎言。不过么,神魂可是从来不会说谎的!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丹炉上的老虎恨恨地看着刘满子的魂魄,好像被打伤的是它自己:“长天大人说他打伤了您的魂魂,因此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般小火慢烤最是有滋有味了。人间形容地狱里有‘下油锅’这种酷刑,那只能说人类真没有想象力。这神火炼魂的痛苦,可要比下油锅再疼痛上万倍,难熬上万倍!”

    “撼天神君的玄冥神火,号称是无命不收、无物不焚!其中燃魂之火专攻神魂,上古时期漫天神魔,还没有哪一个能忍受住长天大人的神火炼烤。他一个区区筑基期修士,嘿嘿,能享受神火加身,那是抬举了他!”

    宁小闲只觉得这炉子拍马屁的功夫,又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天地。“这壁上的小灯,也是牢里的刑具?”她差不多看清这东西的用途了,果然漂亮的东西,真实面目未必就美好啊。

    “不错!这套刑具效果极恐怖,身形又小巧,有个美名叫做‘最逍遥’,底下的琉璃宝灯能够滋养神魂,使它在受刑过程中不会被削弱太多,方便典狱官继续收拾这些魂魄。这枚圆珠被唤作封魂球,魂魄被封在里面,连声音都跑不出来,否则这狱里成天鬼哭狼嚎的,像什么样子?那些神魔巨妖还能多熬上几十年才被打散魂魄,这刘满子忒没用了,每炼一次,他的魂魄就会被直接炼散,但在这封魂球内无处可跑,又会重新聚起,再次忍受神火炼魂的折磨。这折磨时间长短,全凭典狱官高兴,若他实在恼恨,那就是以此往复,无尽无休。上古许多神魔,闻‘最逍遥’之名而色变。”

    在这封魂珠内,永生永世受着比业火更加可怕的神火折磨!宁小闲伸手攥着栏杆,脸色不禁发白。

    “长天。”她嚅嗫了半天,“将他的魂魄放出来吧。这人虽然卑鄙,但也没有犯下滔天大罪……”

    他没有吭声,只是“最逍遥”中的玄冥神火突然消失,封魔球像被戳破的肥皂泡“啵”地爆开。刘满子的魂魄如蒙大赦,晃了两下就往肉身里钻。下一息,他睁开了眼,看到宁小闲惊得浑身一抖,只是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说不出话来,脸上神色惶恐害怕之极。

    “下来吧,没什么好看的了。”长天这才发话。楼上的两只对望了一眼,乖乖下来了。

    他太了解她了,只看她脸上的神色,就知道这小妮子被吓到了。他瞟了她一眼:“怕我了?”

    宁小闲用力摇了摇头。他绝不会这样对她,她有什么好怕的?只是长天对她一直很温柔,哪怕怒极了揍两下屁屁,力道也是拿捏得极轻,否则就凭她这具小身板,人家一把就捏碎了。日子长了,她都快忘了这个外貌俊美的男人,从根本上拥有上古巨妖的一切特质:暴戾、强横、恐怖,并且随心所欲。他也曾经跻身于神明之列,冷眼观世、草菅人命。

    文明社会的脉脉含情不适用于这里。在这个世界中,强者和弱者之间撕下了委婉的面具,强者支配一切,弱者任人宰割,真正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看长天对待刘满子,只因恼恨他伤了宁小闲的神魂,那是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若想让他活受罪,那么刘满子就会生不如死。(未完待续。。)

第118章 追踪与反追踪

    长天断然不会如此对她,可是其他妖怪或修士呢?

    他失笑道:“傻丫头,又在胡思乱想。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修仙之途,勇往直前就好,其他杂念都不应有?”

    她乖乖点了点头。

    “那为何不听我话?”他悠悠然道,“莫要多想。有我在侧,你终有一日无惧于这天下。”

    是啊,有他陪着,这天下哪里不能去得,又有什么好怕的?她想了想,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来。

    温良羽既然用了高阶易容丹,面如常人,就不需要谈清荷每天给他送饭了。现在府里都知道,接替徐谈氏送饭工作的是外庄调来的家丁“小六子”,谈清荷也就能安心离开。

    这几位一走,谈家宅院里顿时就空荡起来,可是宁小闲也不能再住在这里了。刘满子今日还未回去,那樊真人必定起了疑心。

    随身物品也没几件,她都卷起来丢进了神魔狱。这接下来住哪儿好呢?附近有一家客栈门面不小,三楼客房正对着谈家的院子,从那里监视底下的动静应该不错吧?

    她才迈了几步,想了想又缩回了脚。算啦,就当一回蜗牛好了,住回自己壳里吧!

    她将胸前魔眼摘下,跃到谈宅院子里的一棵大槐树上,比量了几个位置,最后将魔眼放在一个废弃的鸟窝里。这儿视野好,角度佳,基本能兼顾两个小院的动静,又不会被树枝挡住。嗯,就是这里了。她满意地拍了拍手,闪身进了神魔狱。

    几个时辰之后,两名男子偷偷摸摸地进了巷子,瞅着四下无人,又偷偷摸摸地翻墙进了谈宅,进了宁小闲这几天住过的小院。这里当然是空无一人啦,两人也不吃惊,就在房子里东翻西找。

    此时,宁小闲自然是躲在神魔狱中,收听长天的现场直播。做完功课之后,她刚啃起冰棍,就听到小毛贼来犯的消息。

    九月的山楂正当时,西瓜倒是快要过季了,她昨天各买了一点儿。长天监视谈宅的时候,她无聊极了,又琢磨着弄东西吃。这回想来想去,秋老虎时节还是啃两根儿冰棍好了。在华夏只值一、两块钱的玩意儿,这儿可没有哇。

    模子哪里找?简单啊,这里是座山城,就地取材还不容易么?她在心里默默地向谈清荷告了个罪,随后在谈宅的小院里打了几节和茶杯差不多粗细的嫩竹,挥起獠牙“唰唰”几刀,就将这些竹子都变成了竹筒。

    她将山楂挨个儿掏去了果核,斩成细块,又将西瓜打成了汁,一起倒进自制的薄膜里里,再仔细放进竹筒之中。西瓜很甜,就不需要再放糖了。薄膜其实是用羊肠衣制成的,将它事先晒干,接着用油脂和麦麸使其柔软,直至变成薄膜,相当坚固。

    她在每一截竹筒中都丢了两根竹签子,然后跑去找长天。后者早已习惯被她当成人形的各种食物冷凝机、搅拌机或者烤箱……现在也懒得再矫情,直接扔出玄冥神火,瞬间就将她手上的竹筒进行了急速冷却,最妙的是一点儿都没有伤到她的手。她经常会想,长天真有先见之明,几万年前就准确预见了现在她会让他做这做那的,所以才炼出了这么多功能的本命真火来……

    长天看她站在那儿自顾自傻笑,不知该说什么好,但同时也放下了心。这丫头一旦变着法子弄吃的,就说明她心情转好,看来几个时辰前的阴霾已经散尽了。

    她递了一支竹筒给长天,结果他摇摇头,不喜。

    好吧,帅哥要面子,不愿抱着冰棍啃,那咱就自己吃吧。她将冰棍从竹筒里取出来,撕下外面的肠衣,开始咂起。酸酸甜甜的冰饮,一直都是她的大爱啊!穷奇眼巴巴地望着她吃这新奇食品,哈喇子都要流出来,可惜它只是画在丹炉上的一只老虎,能吃进肚里的是火而不是冰。

    “我听到声响,那两人在你院子里翻了半天,一无所获。”比起第一次直播,长天现在熟悉多了,也不再那么简洁,“这两人脚步虚浮。”

    “那就不是修士也没练过武技了,说不定是那人请来的地痞流氓客串当了一把飞贼。幸好出来之前将阵法撤了,不然这两人还要被困在里面呢。”刘满子在她院中设了阵法,她今早起床就依着长天的指示拆除了,“最重要的是,留香粉踩着了么?”

    “嗯,他们踩了满脚,自己毫无所觉。”离开院子之前,这丫头在门前撒了不少留香粉。这东西是猎人用来追踪猎物所的材料,无色有味。踩过留香粉的猎物,可以被专门训练过的小兽追踪。她拿来依样画葫芦了,只不过在这里客串小兽的家伙么——当然是穷奇了,你以为长天会放下身段做这种事?

    这两人在院子里翻找了一会儿,一无所获,于是碰头商量了一下,又扩大了搜寻范围,四下里找了一大圈。有个家伙还算聪明,抬头看了看最近的这家大客栈,眯着眼走了进去,一会儿就从三楼的客房里探头往下看。看来,这家伙也不算太笨嘛。

    “行了,去跟着他们……吧。”长天转头看了她一眼,最后一字卡在喉咙里差点没说出来。这丫头正好张口含住了圆溜溜的冰棍前段,偏巧这冰棍里无论是山楂还是西瓜都是红汁,她啃到现在双唇红艳艳地,并且还伸出丁香小舌轻轻舐了冰棍一口,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他立刻想起了偷偷亲吻她的那一天,她的舌头也是这般柔软灵活,顿时觉得浑身一阵燥热。

    “以后不要吃这种……东西了!”吃个甜食都能变出这么多花样来,她到底是打算吃东西还是挑逗他,不知道在男人面前舐起柱状的食物简直是犯罪么?

    “嗯?为什么?”她吃根冰棍而已,哪里又碍着他了?

    他口气不太好:“不为什么。你出去吧,那两人要走没影儿了。”

    她耸了耸,不知这家伙又看自己哪里不顺眼了。算啦,习惯就好,她闪身出了神魔狱。

    看这两个小贼所走的方向,赫然是城主府。她偏着头想了想,只觉得这事越来越不对味儿。果然,那两人走到了城主府门口,递了张纸条给守卫,“这是樊大人下达的命令,请直接送交给他。”然后转身走了。

    樊真人住在城主府里!这说明了什么,捉走那四人的是温城主,还是温良羽呢?

    于是,自己还要想办法偷溜进府里去么?她叹了口气,这温府现在看起来就像龙潭虎穴呀,她还偏得往里面闯。她才动了动脚步,长天就问道:“你做什么?”

    “呃,找个地方蹲点啊。等府里有丫环出来了打晕她,再易容成她的模样混进府里。”她实话实说。

    “又要作死?”长天对新词汇的活用度还是很高的,“你想潜到里面去找金丹期修士么?他一个指头就能摁死你!”

    她不服:“我扮成丫环,他平白无故地干嘛要摁死我?”

    “你为何要冒这么大风险进府?这整座岩城都塌了也不关你事。”

    这家伙的嘴真毒啊!不过他说得有理,此事是该收手了。和金丹期的修士死磕下去,自己只会被砸成蛋花汤。狗子啊狗子,不是姐姐不想救你,只是咱实在没那本事。

    “好吧。”又变成无家可归的孩纸了!她顾影自怜了一番,然后决定上互市里去找云虎商队,顺便将哨子的信交给邓浩。

    这几日筑基丹一直热销,甚至有散修接到消息从远方赶来购买,因此日日都被买光。幸好主管互市的清虚门弟子应澹台的要求,不与她为难,否则少不得要盘问个东西南北出来;更令她惊讶的是,居然连还魂引都卖出了四枚。服下这药的人多半抱着饮鸠止渴的心理,这也反映出帝流浆日期的迫近,对妖怪乃至人族的影响之大。

    云虎商队的伙计们悠闲了很多。这支商队已经很有经验,在过去的十几天里,该收的东西基本收完了,岩城新出产的灵茶收购事宜自然是邓浩出面去谈,和普通队员没关系。现在商队已经收不到新的妖尸了,不过宁小闲还是和熟人打打招呼侃大山。商队还将在岩城逗留几天,然后又要踏上新的旅程了。

    哨子会一起走,还是留下?她将信交到邓浩手里,对方阅完之后面无表情,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唉,她事先为何不偷看一眼?

    既然城主府里有人在查宁小闲的下落,那么她也不好再用本来面目到处走了。幸好这几日卖丹药赚了不少灵石,也该见机收手了。她将还没卖掉的还魂引取回,找了个僻静无人处,回神魔狱易了容,将自己面貌改换成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小眼睛、塌鼻梁,模样儿和好看都沾不上边。

    她满意地拍拍手,正打算闪出神魔狱,长天却沉声喝道:“且慢!有人来了。”

    她选的僻静之处是互市后方的一片草地,平时是商队的卸货区。尤其今天又是茶会的第三日,这里冷清了很多。

第119章 你为何不喜欢我

    哪个闲得发慌的家伙晃过来了?幸好她每次爬进神魔狱之前,都养成了将魔眼找个地方好好安置的习惯,她可不愿路人面前玩大变活人。

    人来了吧?她看到长天忽然挑起了眉,穷奇也晃了晃脑袋作聆听状,显然来的不是路人甲,而是这两个家伙认得的人。

    “喂,外头是谁?不要欺负我听不着啊!”她心里好焦急。

    还没等长天回话,穷奇就嘿嘿一笑:“女主人,看我的吧。”

    它说出口的下一句话,变成了略带磁性的女声:“你昨日就从宗内回来了,为何不告诉我?”

    莫说宁小闲吓了一大跳,就连长天都为之侧目。穷奇竟然有这一手本事,能将别人的声音仿得维妙维肖,他们以前居然都不知道。连长天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这丹炉见了更是得意。她想了想,也就释怀了:这炉子的复刻功能强大得很,无论多么复杂难制的丹方它都能记住,何况是人类的声线、语调和情绪?

    “此等小事,何足挂齿?”这却是低沉的男音了。宁小闲暗想,这“挂齿”两字用得真妙,平时用于感谢,此时却当真是“挂在嘴边”之意了。

    这两人的声音,都曾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现在不费什么力气就辨认出来了,正是胡火儿和澹台翊!

    胡火儿噎住了,大概是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接道:“恭喜你了。清虚门原本拥有这岩城就财源滚滚,现在居然又有灵茶问世,以后进账的就不止是银两,还有大把的灵石了。”

    宁小闲拍了拍脑袋,心道这位姑奶奶的心思真是单纯啊。果然澹台就淡淡道:“这也未必就是好事了,不过多谢仙子好意。”

    “咦,为什么不是好事?”

    “这独门生意,谁看了不眼红?我清虚门又非名门大派。”澹台轻描淡写带过,不欲多说,“胡仙子,你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他向来处处躲着胡火儿,这回想是被逮了个正着,不得已才跟她寻了个偏僻地方说话。

    胡火儿沉默了,半天才扭捏道:“半个月后即是我百岁生日了。掌门师叔说要给我贺寿,你……你到时候能来么?”说到后面几个字,声音越发小了,言下却有无尽期待。普通女子过了三十岁就不爱提自己的年纪了,然而她是元婴期修士,性命悠长,百岁于她正是青春妙龄。她又是朝云宗内备受宠爱的第一美人,要办寿的消息若传出去,不知道会吸引多少俊彦上门恭祝。

    宁小闲听到她已年至百岁,哪怕知道修士的寿命都长得很也忍不住羡慕。一百岁啊,世俗女子多半活不到这个年岁,勉强有几个幸运儿也已鸡皮鹤发、老朽不堪,说不定神智都不清醒了,哪能像外面的胡火儿青春长驻、绝色倾城?

    大概她的羡慕之色都写在了脸上,长天突然道:“何须羡慕?入道越早,相貌就越年轻。如果你不回去原本的世界,再过数百数千年,我保你还能有今日的样貌!”

    她闻言望向长天,却看到他神色不变,深邃的目光中似有一小簇金色火苗正在跳跃。她心里不由得怦怦直跳:“他,他在暗示我什么?”

    这一刻,神魔狱内外,都有两人相顾无言。

    外面的胡火儿心跳想必比她更快,可惜等了半天,才听到澹台淡淡道:“那先恭喜仙子了。此间事已了,我明日就要回启云峰闭关。仙子的寿宴,恐怕我是无法到场了。”

    她似乎都听到胡火儿的抽气声。“澹台翊!”胡火儿终于忍不住怒道,“我到底哪里不好了,你偏要处处拒绝我,躲着我?!你与北冥大妖相斗负伤,是我救了你、照顾你;清虚门弟子在外遇袭,是我出手相助;掌门师叔要我杀了宁小闲,我看在你的面上才放她一条生路;就连清虚门上一次强敌来袭,也是我搬来的救兵。”

    “澹台翊,我到底哪里不好,让你这般厌恶?!”她脾气暴烈,这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穷奇依样画葫芦,震得宁小闲耳朵嗡嗡直响,心道这胡仙子外貌像混血儿,果然也是西域人士性格,说话做事直白得很。

    澹台翊冷冷道:“胡仙子哪里都好,真正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只是我澹台,配不上你而已。”

    “只是我澹台,配不上你而已”,这样拒绝的话,当真又冰又冷,偏又让人有老鼠拉龟——没处下嘴的无力感。

    胡火儿更是气得连声音都抖了:“好,好!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在这次寿宴上,挑个配得上我的男人好了!”

    澹台翊这回沉默的时间长了,过了一会儿才道:“那就祝仙子早日觅得良配,日后双|修前途无量。”他这声音里还是像掺了白开水一样,平平淡淡地,没有露出一丝情绪。

    没听见胡火儿答话,穷奇只撮嘴学了一声口技“咻”,像是有一物划过空气。随后澹台就闷哼了一声。

    “这女子抽了澹台翊一鞭。”长天的情景描绘还是这么简短。

    “抽在哪了?”

    “右边肩膀上。他没有躲闪。”

    “怎不抽在他脸上?”宁小闲冷哼一声,也知道胡火儿其实是舍不得,“胡火儿这么喜欢他,他还处处摆谱,真是欠抽!”换了她是个男人,有这样天香国色的美人儿疯狂倒追自己,早就乐不颠儿地抱回家了。眼前这两人一个未嫁,一个未娶,身份清白干净,实力又都强大,澹台还矫情啥?修道之人也讲究“神仙伴侣”啊,又不像参佛之人要清心寡欲、不事嫁娶。

    听她起了同仇敌忾之意,长天和穷奇对望了一眼,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胡火儿盛怒之下抽了澹台翊一鞭,可是动完手就有些心疼了,气也消了大半,只是嘴里仍强硬道:“你走吧,我也不是那等不要脸面之人,以后再也不会缠着你了。以后……以后我们各走各路,再……再不相干!”越说越是伤心,说到后面一句凄凉哽咽之声已经压不住了。她原本就容貌动人,这下再哭起来,不知会是怎样的梨花带雨。

    所以澹台翊只是粗着嗓子回了句:“如此甚好。那么请仙子以后保重。”随后没有动静了。

    长天通过魔眼看了看,摇头道:“他逃了。”能让他说出“逃”字,可见澹台这回离开又是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

    眼见郎心如铁,见鬼了一样地躲着自己,胡火儿跺了跺脚,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

    “好啦好啦,别学了。”宁小闲急忙喊穷奇打住。这是胡火儿的发泄时间,他们不该偷窥她的隐私。“这男人如此薄情,胡火儿真是一番情意都做给瞎子看了。”

    长天没有吱声。这狱内只有他能看到外面的动静,他可是瞅得清清楚楚,这澹台翊和胡火儿说话时,拳头都握得紧紧地,看来是真厌恶面前这女子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胡火儿才离去,想必是哭够了。澹台这一走,她也必定不会留在岩城。

    宁小闲走出神魔狱时可是吓了一跳,只见周围这绿草地像被飓风席卷过一般,处处草掀土翻,一片狼藉,看来被胡火儿拿来出气了,魔眼也受了波及,掉到了地上。幸好胡火儿正在伤心之时,也没顾及地上这条毫不起眼的项链。

    她脾气也真是暴烈,不过宁小闲对她只有同情。这女子终究本性善良,再伤心也还是手下留分寸的,否则一个元婴期顶峰的大修士要是撒起泼来,整个岩城被拆了都不稀奇。

    眼见得岩城里似有暗潮涌动,宁小闲接下来的两天里就过得很低调了,还抽空去看望搬进农庄的哨子和谈清荷。听说自家宅院第二天就被人搜了个底朝天,谈清荷不禁面上变色,让哨子好生安慰了一番才由阴转晴。宁小闲在一边看着不由感叹,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哨子这样的闷口葫芦,也硬生生让谈姐给撬开了嘴。

    日子异常平静。这一天下午,导引诀第十四式练成了,离大成之境只有一步之遥。到这一步,长天对她的要求反而缓下来了,最后一式的练成有些难度,他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只督促她反复练习前面的十四式,等待水到渠成之日。

    息壤已经很久没有变回小果冻了,现在上头种着五颜六色的各式作物,每天,她还要拨出一点时间跟着长天辨认地里的各种宝贝,因为这些天从互市里陆续购得的仙草种子已经种上了,依托着息壤的神力长势喜人。品阶越高的仙草,品相往往越好,这里的人参、芝果、首乌、黄精,都已结出硕果。若非经常顾虑到外头局势还不明朗,她几乎都能感受到采菊东蓠下的惬意。

    息壤之上,只有一种植物是按照自己的步调缓慢生长的。宁小闲今日轻轻抚了抚这株绿色的小树苗,发现它在不知不觉中又长高了一尺,从小萌物渐渐显露出树木的身姿来,不过叶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浑圆青绿。她对树木的了解不多,这株小树看起来又很平凡,和普通树木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呃,最大的不同点,也许在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它还这么不紧不慢地生长着。

第120章 一言而为天下法

    没错,记性好的看倌们或许还记得,两只小蝠妖曾拿出来两样东西与宁小闲做交易,一样是结金丹,另一样是瓜子般的种子。这株棵小树,就是那瓜子般的小种子长出来的。或许看上去普普通通,但不要忘记,它是生长在什么地方的!

    息壤,号称无物不能收、无物不能种的神土。种在上面的植物莫说是普通的灵材了,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也会有更好的品质,并且连收成的年份和时间都可以随主人心意调节。惟独这棵小树种下去之后,息壤无论如何都无法催发它生长,只能按步就班地提供它每日所需的一丁点儿养分。

    显然息壤对这个不服它管教的家伙也没甚好感,有意将它推在一个远远的角落里,远离这一地芳华。这棵小树就像个沉默又倔强的孩子,拒绝外界提供的一切帮助,在这满园竞芳的仙草当中自食其力,孤零零地生长着。

    其实若用普通的土壤来培育它也无不可,只是长天和宁小闲都舍不得,因为这棵小苗,代表着世上最稀有的灵物之一——春华秋实。

    “你可知春华秋实?”长天曾在她种下这颗种子的同时问她。

    “当然知道了,大部分植物都是春天开花,秋天结果呗。”不要小瞧她的语文水平好么?好歹是作文拿过高分的选手。

    “嗯,那你知道它们从何时起,遵循这样的规则?”

    “……这个,不知道。”见鬼了,就算在华夏,多数人也未必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吧?“这跟它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因为它的名字就叫做:春华秋实。”

    纳尼?她以为“春华秋实”只是指一种自然现象。结果却是这棵小树的名字么?“谁给它取的这名字?”

    “这世上的仙草、仙果、仙树,名字都是神仙或者人类或者妖怪取的,只有这春华秋实是独一无二,乃是由天道赐名。”

    这么牛掰?看它这小胳膊小腿儿又长不快的模样,不像啊!“痛快点!你这挤牙膏似的性格啥时候才能改掉?”

    牙膏是什么?算了,反正没好话,他没有问出口,只说:“在这世上,只有它是第一个领悟了春华、秋实的道理,第一个在春天开花、秋日结果。自此之后。千千万万种植物都只能遵循它的脚步,老老实实地春华而秋实。是它第一个领悟了这天地之间的至理,因此天道赐名为春华秋实。”

    宁小闲愣住了。“这样也行?我若随便悟个道理出来让后人遵循,岂非也是超凡入圣,受世人膜拜了?”

    长天忍不住笑道:“那是自然。鸿钧立道教、后土身化六道轮回。都是身负大功德而受天地爱戴。”他顿了顿道,“只是。你悟出来的道理要让后来者虔心拜服。并且无有不从,那就不是轻而易举能办到的了。这世上仙草种类多得无以计数,却只有这春华秋实夺下了这份功劳,这才叫‘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她总算听明白了。这棵小树第一个悟出天道,从此定下了春天开花、秋天结果的铁律。令世间的多数植物都只能依据这条规矩,老老实实地踩着它的脚印过日子。这才是真正的牛掰啊!看它这不显山、不露水,无爹亲、没娘疼的模样,竟有“敢为天下先”的闷骚豪情。当真是不可貌相。

    “确实厉害……可是我们为什么要种它?”好像确实很牛。不过她是个务实的人,这棵树本身再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春华秋实永远只会有一棵树在世。和多数的仙家果木不同,每棵树一年内就会开花、结果,然后枯死。这树一生之中最多只孕育九枚果实。若世上还有前一棵的果实留存,那么这棵树孕育出的果实就不足九枚。当然重点是……它于修道之人大有裨益。”

    “就是说……这世上永远只会有九枚果子了?”她数学不好,算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吃了这果子,会平空长出一甲子修为,还是长生不老?”

    “都不是。修为到精深处,这两样东西都不缺。”这丫头的眼界还是不够宽广哪,是他教得不好么?“小树结出的果子自然称为春华秋实果了。不过这果子的另一个名字,你可能更熟悉一点。”

    “啥名字?”烦人,他又习惯性地卖关子了。

    “道果。”

    果然如雷贯耳啊。似乎这个词在她耳边出现的频率很高,不过她从来也没留意过道果到底是什么东西。

    长天收起笑颜,凝重道:“春华秋实领悟了天地至理,又是由天道赐名。它的果子,自然而然就含有一丝天道之力。莫说是普通修道之人,即使修行如我,也视它如珍宝。有幸一尝这枚果子的人,就有机会一窥天道!”

    “因此,宁小闲。”她从未听长天如此郑重,“待这果子成熟后,你可愿意分一枚给我?”

    长天第一次向她提出了请求!他这般高傲的人,也会向她提出这般正式的请求,只能说明道果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于是她也正色答道:“自然愿意的。你九枚都拿走,我也没意见啊。”

    他又被逗笑了:“傻丫头,我要九枚何用?任何人一生中只能从道果中获益一次,能否抓住机缘一窥天道,就看自己的造化和本事了。”

    反正他在底层,看不到她翻白眼:“您太谦虚了,看您自信满满的模样,大概就有这样的造化和本事吧?”

    “到时便知。”

    这个,宁小闲倒不担心,她对长天有盲目的依赖和信任。“我担心的是,七月底才种下的这棵树,它来得及在明年春天开花么?”

    “来得及。它最高只能长到七尺,一月长高一尺,到明年二月份大概就长成了,恰好能赶上开花。”

    “七尺么?”作为一棵树来说,它长得可真够矮小的。不过一年一生的树,又长得不紧不慢地,能高到哪里去?她伸手轻轻抚着这株小苗,突然很想叹气,前途道阻且长,这树要到明年秋天才结果啊,到时她还活在人间么?她有那机会亲手摘下道果送给长天么?

    哎,振作点少年,她拍了拍自己面颊,给自己打气,拍得有点儿响。

    长天奇道:“你在做什么?”

    “没,没啥。”

    反过来想一想,面前这小树一副发育不良的模样,又是息壤怎么管教都不肯听话快快长大的倔孩子,不也能悟出天下至理么,不也能结出天下独一无二的果子么?可见天道即便不仁,也总会给弱者留下一线生机的。她宁小闲有手有脚,能跑能跳,怎能比一棵树还没出息?

    这一天炼功炼丹,她便特别卖力。

    岩城茶会已经落下大幕,茶肆区和互市也渐渐平静下来。许多商队购齐了商品先行离开,云虎商队则是整装待发,等待邓浩的命令。此时便看出商队实力强弱的好处来了,招牌更响亮的商队,无疑在与岩城的谈判中更占便宜。像先前来找过邓浩的庆丰商队,此次就购入了七百斤灵茶。这数量听着不多,但今年岩城的灵茶产量,总共也只有一万斤啊,而全城可有近两百支商队眼巴巴地盯住这笔买卖。

    这种独一份儿的宝贝,运去了越偏远的地区利润越高。茶叶的价格,终于破天荒地开始以灵石为单位来计价了。

    云虎商队谈下的,只有一百三十斤灵茶。这还是由于有三支大型商队覆灭于前往岩城的旅途中,多出了几个空额,云虎商队幸运补上的结果。这个数量离邓浩的最少二百五十斤的心理预期有点儿远,所以他还要在这里多留两天,再与官方交涉争取。

    宁小闲刚出了神魔狱,就有一样东西“咻咻咻”地飞了过来,绕着她转了三圈。她眼力很好,瞬间看清了这东西的面貌,因此伸出右手,这玩意儿就安安静静地落在了她的掌心里。

    一枚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铜钱,上头有一个细小的红点。她心里咯噔一响:“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这东西大概在外头已经停留了很久了,等到她从神魔狱里出来才能找得着她,此即大名鼎鼎的“青蚨钱”。

    青蚨是一种奇特的虫类,形状像蝉、像蝶,但形体稍大。它颜色美丽,味道鲜美,拥有一对如蝴蝶般宽大的翅膀。不过青蚨最奇特之处,还在于母子从不分离。传说青蚨生子,母与子分离后必会仍聚回一处。利用这个特性,人类将青蚨的母子血各涂在钱上,涂母血的钱或涂子血的钱用出后必会飞回,所以有“青蚨还钱”之说。

    因为它用出即会飞回的特性,世俗之人将青蚨钱当作敛财的宝贝。被人类惦记上的物种一般很快就会变成绝种的了,所以青蚨钱现在已经很罕见;修士们不看重凡间钱财,但很看中青蚨钱能够往返飞回的本事,因此也用它作为传讯的工具。

    由于青蚨钱本身的特性,使用者不需身具灵力或妖力。(未完待续。。)

第121章 搜魂入梦

    在府衙中,温良羽已送了她一枚青蚨钱,另一枚想必握在自己手里。因此当这枚青蚨钱飞来寻她时,只能说明温良羽那儿出了事,不得已向她求助。

    “你要去?”长天也看到了这枚钱,“那小子与我们非亲非故。”

    她沉吟再三,还是决定去看看情况:“若他要害我,有的是机会。最重要的是,摸清城主府内的门道,若需逃跑也知道啥时候跑啊。”

    她就是心软。“此去有害无益。但你若坚持,随你。”

    鉴于城主府此时已经隐隐散发出不友好的气息,她可没打算就这样正大光明地走进去。“嗯,还是去借一张脸吧。”

    她在城主府对面的茶楼包了个临窗的位置,此时岩城旅客已少,一座难求的烦恼不复再有,何况她现在尊容也引不起别人兴趣,因此一直平安无事。

    两个时辰里,府里一共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厨娘,一个是采买的下人。这么大一座府邸进出的人数这么少,本身也已很奇怪了。幸好宁小闲看到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人,眼前顿时一亮。

    她帮着谈清荷送饭那几天里,多少也认识了几个府里人。刚走出来的这个丫环名为宝珠,面目清秀、伶牙俐齿,是贴身服侍城主的大丫环,在府里的下人们中间说话很是有点儿份量,宁小闲看过她到小厨房呵斥厨娘所摆的架子。她就是宁小闲心目中的理想人选了,毕竟如果随便易成个小丫环进去,被人指使得团团转,还怎么打探军情?

    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费多大劲儿?她待宝珠走过小巷,便急步走出来唤了一声,亲热地挽着她的手。獠牙却已悄悄抵住了她的肋下。这丫环感觉有利器加身,又惊又怕地看着她,被她拉进巷子里。宁小闲说了声“抱歉”,一掌劈在她颈后,这小姑娘顿时昏迷过去。

    她原本想着找个客栈安置宝珠。长天摇头道:“傻丫头,万一她中途醒来怎么办?你送她进来。”

    真笨哪,身上背着神魔狱还担心没地方安置一个大活人,她拍了拍自己脑袋。这大狱的存在是她的最高机密,宝珠又是一介凡人,她下意识地忽略了可以将她收入神魔狱的事实。

    她将这丫环拉进了狱中。正待拔走三根头发,长天摆了摆手:“不忙。你既要扮成她的模样,就先掏一掏她的底儿,免得进府惹人生疑。嗯,你到泉边躺好。”

    “哎?好。”他既这么说。必定又要使些手段了。她且看着就是。

    长天伸手一指,还在昏迷中的宝珠就凭空落在了她的身边。两人并排躺好。“我可将她脑中的记忆取出给你。现在有两个法子。其一,我直接将她神魂抽出细细检查,就像取刘满子的神魂一般。”

    就是穷奇所说的搜魂**?“那有什么危害么?”

    “有。凡人的神魂很脆弱。若说刘满子的神魂坚硬如玉璧,这丫环的充其量也只是块豆腐。无论我再怎么小心,抽取神魂对她都会有些损伤,轻则伤魂三十日。重则变作白痴。”若依他的性格,当然是直接抽出神魂了事,无须如此麻烦。可是他不愿宁小闲日后为此心存芥蒂。

    “那第二个办法呢?”

    “直接将你二人的神识相连,让你直接进入她的神魂中查找她的所见所闻。不过这样一来。不经我的甄选,她的记忆你就要全盘接收。并且我只能从旁出言辅助。”

    她毫不犹豫:“选第二个办法。”她的神魂被刘满子打伤过,知道那种痛苦。宝珠与她无怨无仇,她若为一己之私随便损害他人,和那帮视凡人如蝼蚁的修士有何区别?

    他就知道她会这么选,也不多言,只吩咐她躺好,然后让穷奇取来了前些天才刚刚炼好的安魂香。这种香由龙涎草、香麝等药材制成,能挽住濒死之人一炷香的功夫,让他将身后事交代完毕,所以又叫挽魂香。用膝盖都猜得出这种香料的珍贵,大户人家要是有了这个,子孙们就不必为老人过世时语焉不详而起了财产纠纷。不过此时,长天取它另有妙用。

    他走到宁小闲与宝珠身侧,口中念念有辞,然后伸手在空中摹写了两个字,古朴方正。她若看得懂,当知这两个字是上古神文“定”与“替”字,一待写好,这两个字立刻通体散发出银光,熠熠生辉。长天也不耽搁,将“定”字按进了宝珠的前额,而将“替”字拍在了宁小闲的脑门儿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发光的大字消失在自己身上,结果什么异常也没有,随后长天将手掌分别置于两人头顶。他的手还是这样凉凉的,宁小闲睁大眼睛望着他,一时不明所以。

    这丫头好奇心怎么这么旺盛?他轻喝道:“闭上眼!保持头脑空明,什么也不要去想。”大掌捏了捏她的螓首,提醒她认真一点。

    她依言放空了自己的心思,不一会儿就觉得困意袭来,忍不住沉沉睡去。

    这厢穷奇已经点燃了安魂香,浅绿色的烟雾聚而不散,似有灵性一般分作两股,飘飘然分别钻进了宝珠和宁小闲的鼻中。宁小闲此时导引诀已近大成,哪怕在睡梦中心跳也只有四十息一跳,呼吸更是九十息才一次,然而这安魂香被吸入之后,不知不觉中,这两人的心跳、呼吸,俨然变成了同一个频率!

    宁小闲正在做梦。

    她被人紧紧拉住,混在汹涌的人群中,踉踉跄跄地冲向一扇正在缓缓关闭的大门,身后传来了可怕的吼叫声。“珠儿,再快一点!”身边传来男人的急声催促。奇怪的是,这声音是从头上传来的,她好像变矮了很多。

    随后她听到自己这具身体正在哭喊:“爹,我跑不动了!”

    “快点!跑不动也得跑,不然我扔下你喂妖怪!”

    可是她真的跑不动了。爹爹无法可想,突然伸腿绊倒了边上的一名老人。那老人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只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身边跑过。

    过不多时,身后传来了一声惨叫。可是她和爹趁着这会儿功夫,终于赶在大门紧闭之前冲了进去。他们安全了,父女二人相视一笑,剧烈地喘着气。

    宁小闲正在发愣,耳中传来了长天的声音:“这是宝珠的记忆。”他的声音很奇怪,像从身边传来,又像从茫茫天地中响起。

    “只要你心中默念,就可以决定查看她哪一部分的记忆。我看不着,但你可以。”

    这法术真是神奇,若是华夏有这等搜魂之术,还要不靠谱的测谎仪干嘛?她在心中默念了几句,睁开眼时,场景果然变了。

    屋外天色如墨,这里是一处柴房。

    面前站着一个肥胖的男子,小眼睛露出了猥琐的光:“城主大人身边的大丫环位置是何等珍贵?你道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拿到的?你若不肯,后头还有四五个丫头排队等着呢!”

    她从宝珠的记忆里得知,这胖子姓薛,是分管下人事务的管事。

    宝珠显然生出了退意,咬住唇摇头道:“这位置我不要了。”转身走向柴门,准备离开。

    这薛胖子哈哈一笑,突然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我前后帮你花了那么多功夫打点,现在都打了水漂?哪有这种好事!”

    他露出了狰狞之色,突然一发力,将宝珠直接甩到柴禾堆上,自己合身扑了上去。这姑娘大惊失色,伸出胳膊推搡。她这点儿力气怎敌得过一个大胖男人,却反被他一把抓牢定在头顶。薛管事另一只手扯住她的衣服,几下功夫就把衣裤和肚兜扯了下来,顺手就把她剥成了一只大白羊。

    她在府中这几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温府的伙食称不上太好,营养倒比外面的平民丰富些,她的身段也长得凹凸有致。薛管事没料到这样的意外之喜,顿时有中了大奖的感觉,笑嘻嘻地伸出咸猪嘴,在她身上又啃又咬。

    “不要啊!”宝珠高声尖叫,疯狂挣扎,一个顶膝拱了出去。薛管事色迷心窍未加防范,被结结实实顶中了要害,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顿时心中大怒,毫不留情地掴了她两掌,打得她眼冒金星,瘫软在柴禾堆上放声痛哭。

    “敢踢我?臭娘们儿,现在就让你知道爷的厉害!”他将肚兜揉作一团,狠狠塞进宝珠嘴里,堵住她的声音,又在她胸前的挺拔上狠狠咬了几口出气,随后毫不怜香惜玉地分开了她的双腿。

    宁小闲赶紧闭起了眼。她现在翻阅的是宝珠的记忆,对她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这段可怕屈辱的记忆还是掠过去吧,免得在自己心中留下挥不去的阴霾。

    她心中默念,及时地换去其他好几个场景:薛管事几次三番来求欢,却拖着宝珠的正事儿不办;宝珠终于如愿当上了城主身边的大丫环,最后使计弄死了他……这个小小的城主府里,也演绎着人类的生态链故事。她暗叹,唉,这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未完待续。。)

第122章 樊真人的命令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长天不太愿意让她闯进宝珠的记忆了。人类总有一些悲惨的故事,他不希望她阅读记忆的时候感受到伤害。

    这个男人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着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感慨暂且放到一边,又仔细搜寻了起来。

    嗯,温城主是个少见的极其和善的主人,自十年前夫人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续弦。并且据宝珠所闻,他这几年里从来不近女色。

    她还看见了温良羽的小院。在宝珠的记忆里,这个院子很神秘。哪怕她是温城主的贴身大丫环,住在里面的温二公子,她也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据说他生下来即患了怪病,为恐传染,不能见人,这几年来都由账房徐先生的夫人徐谈氏送饭给他。

    整个城主府里的人,见过他真面目的也只有寥寥几个,因为七年前,所有家丁、侍女、仆妇和帮佣,都换过了一批。只有城主一家人和吴伯吴大总管一直住在这里。哦对了,还有樊真人。

    还是这间柴房的门外。宁小闲暗暗皱了皱眉,正想将这个片段掠掉,冷不防注意到前头站着一名男子,年龄在四旬开外,身材高大,颌下长须修剪得很精细。他身上穿着一袭玄色的修士袍,一双眼睛寒光四射,像是能穿透人心。

    宝珠赶紧低下了头。眼前这男子便是樊真人了,听说一般修仙人士都住在名山大川里,可是樊真人和温城主的关系极好,反而客居在这府中。大家都说,樊真人性格冷硬,雷厉风行,比起向来和颜悦色的温格更像这一府之主,也更像岩城的城主,据说他刚来府中时有个小厮怠慢了他,结果第二天就不见了。这番话自然不怀好意,可是多年过去了,樊真人和温城主的关系依然那么铁,府中这点儿蜚短流长似乎根本没有传进他们耳中。

    “你来晚了一刻钟。”樊真人的声音像生铁,果然又冷又硬,难怪这府中人人怕他,“这间柴房里的人,以后归你看管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

    “是!”宝珠先应了一声,才敢抬眼往里眺望。柴禾堆早不知去向,只见里面关着一男一女,神情萎顿,还有两个孩子坐倒在地上。她没敢再多看,回头等待樊真人的下一步指示。

    “城主说你嘴巴严,靠得住,我才将你调来,可不要让我失望。”樊真人接着道,“里面的人得了疫病,我会尽力救治。若治好了他们,也有你一份功劳。”说到后来,他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宝珠又应了一声。

    “听好了,我在这门上放下了符咒,你摸着了就会被五雷劈死。将饭送到窗户让他们自取就好。”

    樊真人再次加重了语气:“我已下令,这柴房谁也不得靠近。记住,柴房之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尤其你在厨房里的朋友,否则……”

    她急忙应道:“宝珠明白。这里的事,宝珠会烂在心里。”

    樊真人满意地离开了,她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背心上全是汗水。柴房里的年轻女人见外面只剩她一个,扑到窗上冲她伸出手,哭喊道:“姑娘救命!我们是外庄人,莫名被掳到这里,不是什么染疫的病人。请救我们出去!”

    宝珠吓得退了两步。原本抱膝坐在地上那一对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声音凄惨。她心里害怕,不敢多作停留,转身快步走开了。待她走出十丈开放,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绝望的哭声。

    此后的几天中,她每日吩咐小厨房做了精致的食物,然后由她亲自送进柴房的小窗里。依照樊真人的要求,饭菜全是素食,饮料则是清水一瓦罐。

    宁小闲将这个片段反复看了好几遍,除了记住通往柴房的路径之外,还仔细观察了樊真人的样貌体态,以及宝珠说话、走路,和待人的方式。上一回她就是因为走路无声无息,甫一照面就被温良羽揭穿了,极没有面子。现在要进到这变成了龙潭虎穴的温府,她就要吸取教训。

    还有什么有用的讯息么?她又反复翻看了宝珠的记忆,终于发现了一小段对话:

    今晨去小厨房时,有个厨娘不经意间说起,“小六子”已经两天没来厨房给温二少取饭了。边上便有人插口笑道:“你不知道么,温二少爷到外庄休养去了,小六子也一起跟了去。以后不必再派送他的饭菜。”

    这厨娘恍然,又抱怨道:“既然要送到外庄休养,为何不早去?这是能传染的病,害大伙儿担惊受怕好些年。”厨房里的人都连连点头,温二少在府里没甚地位,哪里有人会替他说话?

    就是这个了,温良羽的下落!

    此时天空中响起长天的声音:“查出来没?该回来了。”

    查好了,可是她被困在宝珠的身体里,要怎么通知长天呢?她正着急间,长天又道:“你闭起眼,我拉你出来。”

    她刚刚闭上了眼就产生了强烈的不适,像是坐电梯突然从五十楼掉到一楼那般,体会到瞬间坠落的难受。这过程似乎极短暂,却又似乎极漫长。

    宁小闲蓦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额上有冷汗点点滴下。有人轻轻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她转过头,望见那对金眸中不加掩饰的关心。

    “除了头晕脑胀,还有什么不适?”看她这般难受,他有些心疼。普通人不适合借由这入梦搜魂之术潜进他人的神魂之中,这丫头虽然心志坚强,但也还不能完全承受。唉,他就不该顾忌她的想法,直接将那丫环的神魂抽出来审阅不就完了么?

    “没有。”她心口烦闷欲呕,脸色还有些发白。长天知道,这是她与宝珠两人的神魂从同步状态被强行拆分之后,留下的后遗症。这入梦搜魂法术对潜入者的伤害会更大一些。他伸手在她太阳穴上轻揉,送过两股神力轻轻安抚,这才感觉到她的身体放松下来。

    宝珠依旧安静地睡着,没有任何反应。

    “我进去多久了?”宝珠出门的时间太长会惹人怀疑的。

    结果他说:“莫急,不过半刻钟罢了。”

    看来思维的速度果然很快,她感觉在梦中经历了一辈子,结果真实世界才过去了几分钟而已。

    宁小闲从神魔狱走出时,已经变成了宝珠的模样,并且对调了两人的服饰和珠钗,对比了她的发型。

    她先去完成了宝珠这趟出来的任务——去寻芳斋给温城主买东西。寻芳斋这名字虽艳,却只是一家糕饼铺子,她要买的东西是这家店的招牌桂花糕,温城主一直都喜欢甜食。

    回府很顺利,她的这张脸就是通行证。进了府之后,她一路挺胸抬头,若有人跟她打招呼,也只是轻轻点个头就行了——温城主家的人员成分不要太简单:城主,樊真人、温大少和吴大管家。她是城主的贴身大丫环,和现代的老板秘书是同等待遇,又非谈清荷那样的帮佣,除了刚才提到的那几人,在这府里还真不需要怕谁来着。

    她先去了温城主的书房,给他送上桂花糕。才得令进去,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温格本人,而是坐在椅上面对门口的樊真人!

    这一惊可吓得不轻,幸好她已经做好了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撞见樊真人的准备,因此心里虽然惊讶,但无论是面上表情还是心跳速度,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温城主正在写字,她恭恭敬敬地将桂花糕放在他的案头,又转身沏了两杯茶水,分别递到温格和樊真人的案上。她事先观摩了宝珠的一举一动,现在模仿出来,连她倒茶时喜欢微翘起尾指的习惯都学得维妙维肖。

    然后她退到一边,低头垂手等待两人的吩咐。

    温城主仍然在自顾自地书写,只有樊真人上下望了她两眼。

    宁小闲只觉得颈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是她哪里做得不像,让这家伙看出端倪了么?

    幸好樊真人的注意力也没放在她身上,喝了一口茶水就将她挥退了。她顺势俯身行了一礼,安静地退了出来。

    “让小爷给你俩行礼,也不怕折了你们的寿!”她暗自将阿Q精神发扬光大,踩着宝珠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远离了。

    穿过曲折的回廊,秋风轻扬,一片青绿相间的叶子飘然而至,落在她的掌心。看来在山城,这繁华的夏季已经走到了尽头,肃杀的秋天即将到来。

    在宝珠的记忆里,樊真人说过,调来宝珠给柴房里的人送饭是经过温城主同意的。若这是真的,那么温城主和樊真人就是沆瀣一气,一丘之貉;若是假的,那么樊真人在这府内也真称得上一家独大,只手遮天了啊。

    她边想边走,片刻间已经走到了小厨房。厨娘见她来了,笑脸相迎:“宝珠姑娘,您今儿个来早了。小等片刻啊,饭菜马上就好!”

    她抬着头,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缓步走出厨房。九月还有些炎热,宝珠不喜欢站在厨房里挨热气。

    她才在外头站了一小会儿,身后就响起脚步声,随后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笑道:“宝珠!”

第123章 二选一

    不是吧,这种关头撞上这人!她强忍着出手卸了这人胳膊的冲动,转身去看,果然是个嬉皮笑脸的青衣小厮,相貌虽然清秀,眼神却飘忽,望之不似正经人士。

    这人她认得,是宝珠喜欢的男子,原本是个伶人,现今在城主府的厨房里做事,说得一口甜言蜜语,时常让宝珠心花怒放。樊真人所说的“厨房里的朋友”指的就是他。

    幸好腕上的袖子很长,二人才没有肌肤相亲,否则她一定会浑身发痒,难受到死。得赶紧打发了他!

    “正忙着呢,你来添什么乱?”语带三分娇嗔,让她自己都掉落一地鸡皮疙瘩。

    这里耳目众多,小厮拉着她往边上走了两步。她根本不想挪动地方,又恐惹人怀疑,只好把这人在肚里骂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我问你,温二少那小院里真的没人了?”他第一句话就让她吃了一惊。

    她打起精神应道:“应该没人的,怎了?”

    他瞅了瞅四周,这才低声道:“不对吧,我刚才路过时还听到里面传来搬动重物的声音,莫不是鬼魂作怪?”

    温二少也许还在那院子里!“是你的大头鬼在作怪!”她白了他一眼,喝道,“这府里有樊真人坐镇呢,有什么妖魔鬼怪敢上门来送死?也真亏你想得出。那八成是风吹过院子里的植物,让你听岔了!”

    说完也不理他,转身要走回小厨房。哪知这家伙又拽住她手腕,附过来在她耳边嘿嘿调笑道:“我就是找个话头儿跟你说呗……今晚上你那儿去,还是到我这里来?昨晚你可舒服了……?”

    他这一提醒,宁小闲立刻想到宝珠的记忆里,这两人昨天晚上还在花房的软土上头打滚呢,于是拉下脸来啐了一口:“晚点再说吧!”是她的错觉么,怎么感觉神魔狱里似乎散发出来腾腾的杀气?

    若非有易容药物挡着,她的脸肯定热得可以煎蛋了。她真想对这两个不知羞耻的家伙说一句“贵圈真乱啊”!

    好歹摆脱了这家伙的纠缠,她走进小厨房端犯人的饭食,照例开盖检查了一下,这一看却有些心惊。盒里的菜都是素的没错,但不乏各种大补药材,就连米粥都是茯苓栗子红枣粥,这几样东西都是生血、补中、益气之物,尤其厨娘最后端上来的热汤,那气味她太熟悉了,乃是用人参熬成的,并且至少是三百年份的!

    她在宝珠的记忆里看过,这几天小厨房给囚徒开出来的饭菜,都是依据樊真人下的单子来做的,前头已经拿灵芝、冬虫夏草、石斛、藏红花、贝母、淮山等多种药材做过了饭菜。

    樊真人抓这几个凡人来,到底是做什么的?若是按她的看法,给囚徒送素食和清水,明显就是要祛除他们体内的陈杂秽物,而灌输这么多补品,那是要他们每一块肌肉、每一滴血液里都流动着大补之物。

    她拎着食盒走到无人路,才偷偷问长天:“那樊真人到底是修士还是妖怪?”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是人类修士,绝不可能是妖怪,我的感应不会有误。”

    若樊真人是妖怪,她还能对他的行为稍加解释,也许他把囚徒当成了肉猪来养,待进补完毕就要大快朵颐;可他是千真万确的人类啊,抓几个凡人关在府里天天进补,这是什么意思?

    她总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抓到一点儿线索了,可是再凝神细想,又是全无头绪。这种感觉,不爽得令人想抓狂。

    穿过一个荒废的小园,就到了柴房。这儿地点偏僻,难怪樊真人要把囚徒关在这里。

    柴房的门破破烂烂,看起来只要踹上一脚就会四分五裂。但宁小闲知道,这上头有樊真人所下的符咒,谁挨上都要被劈成烧鸭。

    她走到小窗户边上往里面看,果然有四个人跌坐在里面,手上脚上没戴镣铐,面色也特别红润,连眼角都有些发红,精神却有些恍惚。补品其实是柄双刃剑,对身体亏虚之人有补益之效,但对身体原本就健康无碍的人来说,那是补不胜补。所谓水满则溢,月圆则亏,这几个身体原本好端端的人连吃了好些天的补药,起先周身亢奋、夜不能寐,可到了后来,精神开始涣散,神情也就日渐萎靡。

    另外两大一小她不认得,但坐在地上的小男孩,却是和她打过照面的,正是被黄巾力士掳走的狗子。这孩子现在当然也不认得她,就连原本向宝珠求救过的那女子也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想是这几日苦苦哀求,口水说干也没效果,早已绝望。

    她像宝珠那样,将食盒从小窗户递了进去,一时半会儿还没人过来接。人常有恻隐之心,她咬着唇,心里想着要不要把这几个人放出来带走?

    她肚中的蛔虫先生长天已经开口问道:“你想把他们救出来?”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温良羽和这几个人,你想救哪一边?”他给出了单选题,“我建议你想好再说。”

    鱼和熊掌不能得兼?

    他又看破了她的想法:“别想着两全齐美,不可能!我倒是有法子解开这门上的符咒,可是只要符咒一破,那姓樊的修士立刻就会知道。”

    果然是救了这里的人就得逃跑了,顾不上温良羽。算啦,她此行的目的,首先就是温良羽,还是先去看过他那里的情况,再来决定这儿该怎么办吧。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这四个人是无辜的,两个孩子更加可怜。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温良羽的小院,在更加偏远的角落。天色渐渐黑了,她走在庭院的石子儿路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草木影影绰绰,仿若鬼物。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大伙儿都不愿往这儿走吧?幸好她成天与妖怪为伴,倒不觉得吓人。

    她抬手,在小院的木门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就三下,像当时冒充谈清荷来送饭时一样。可是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人应门。

    温良羽不在?这可说不过去啊,他发出青蚨钱来求救,而他的栖身之地,她只知道这一处。并且以他的能力,怎么也能将敌人多拖延一会儿吧?

    她不再迟疑,手在墙上一撑,就轻轻跃上了墙头。话说自从学了搏命之术,她就经常骑墙了。这毛病不好,得改。

    院子里漆黑一片。但她有夜视之力,景物还能看得清楚。

    长天轻咦了一声:“这儿换过了阵法,不仅是四象阵了,还添上了雾影血煞大阵。原来的敛息阵已经撤掉了,我能感应到那小半妖就在房子里。”

    雾影血煞大阵?这阵法一听就不是好相与的。

    “很难破?”

    “对我来说,当然不难。”长天一如既往地臭屁,“四象阵重防守,雾影血煞大阵重攻掠,这一攻一守相宜相成。贸然进了阵的人有苦头吃了。”

    “胡乱闯进四象阵,顶多是迷失了方面,见到种种幻觉,但在雾影血煞大阵里只要一步走错,那就是阴风催魂、血雾夺命,没有半点情面可讲。这小半妖大概是知道有人要来找他晦气,这才布下了这种绝杀的阵法。”

    “他就在房子里么,为何我敲门他不应?”这小子太不够意思了。

    长天淡然道:“未必是他不应。我观他好久不曾动弹,大概是受伤昏迷过去了。”

    “意思是他没法爬出来带我了。现在该怎办?”她虚心请教。阵法神马的,她是一窍不通,只能听狱里这尊大神的话。

    “打起精神听从我的指点,一步不可踏错。这血煞阵的威力不小,上古时曾经困过化神期的修士。幸好他也只将这阵法学了个皮毛,不过应付金丹初期以下的修士还是绰绰有余。”

    这阵法果然很难走,她遵从长天的指示,当真是一步一个脚印啊,花了一刻钟时间才挪到了小楼正门。秋夜泛凉,然而她的额头上还在冒汗呢。

    都这个节骨眼儿了,她也不再矜持,一脚踢开大门,进去轻吼了一声:“温良羽!”

    “别喊了,他就在八仙桌下。”长天懒懒地提醒她。

    她往地上一瞅,果然桌脚下露出一双人腿来。她赶紧绕过桌子,看见温良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死了么?她赶紧趴到他胸口上,只听到心脏跳得稳健又有力,虽然频率比常人略慢,但的的确确是健康人士的心跳啊,连受伤都不曾。

    “温良羽、温良羽!”她晃了这家伙好几下,他还是昏迷不醒。

    这温府里还有一尊金丹中期的大神呢,而且是对她很不友好的大神,她可没有多少时间耗在这里。长天幸灾乐祸道:“现在你要怎办?”

    “看姑奶奶的无敌秘技!”她揪起温良羽的领子,反手使力,在他脸上扇了四记清脆的耳光!

    啪啪啪啪!这四声脆响在宁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长天和穷奇:“……”

    穷奇咳了一声道:“女主人,其实我本来想建议您将安魂香带出去给他使用的。”

    “安魂香不是安魂的么,还能叫醒他?”

    “反着用就行了。”

第124章 混合香毒

    “你不早说!”鬼知道反着用是怎么个用法?

    坏消息是,她现在力气着实不小,心里又着急,温良羽的脸很快就充血肿了起来。这从侧面也反映出她制作的高阶易容丹效果确实不错,否则温二少原本用的普通易容药物,哪怕被打得鼻青脸肿了还是一副木讷表情。

    好消息是,温良羽呻|吟了两声,终于悠悠醒转!

    他眨了好几眼才对准了焦距,看到身边的女子,惊讶道:“宝珠?你怎么在这?”

    “不,是我!”

    不是我?他还有些迷糊,不过这清脆的声音很耳熟。“宁姑娘?”

    很好,看来他还没变成白痴。“你找我来所为何事,快说吧!你这府里有金丹期修士,我不敢久留。”她原本想让他靠在自己肩头,现在见他醒了,就往边上挪了挪。不知怎的,一想到神魔狱内还有个长天,她就不想和其他男人太过亲近。

    这一闪,温良羽就软趴趴地倒下了,将她吓了一跳。她伸手勾过椅子,将他扶坐上去。“怎的了?”

    他苦笑道:“是我大意了,竟然不知不觉中了毒。等我发现时,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提不起劲道。”

    “空气还是食物有毒?”她掏出渠黄散喂了他一颗。

    “应该是空中之毒。我这几日来浑浑噩噩地都不曾进食,毒药不该是放在食物里。”

    好吧,她给自己也喂了一颗渠黄散,防范于未然嘛。“可知毒源在哪里?”

    温良羽惨然一笑:“这院中原有的事物都不曾动过。我细细想了想,几日来新进这院子里的东西只有一样。”他伸手指向桌上,宁小闲抬眼看去,八仙桌上静静放着一只木钗。

    “是这只钗子?”她屏息。隔着袖子拿起这只木钗仔细端详。

    “这钗上有香气。”穷奇提醒她。终究是辨药识材的好手,下一瞬就认了出来,“嗯……这是同心木的香气。”

    “同心木本身是无毒的,它的香气还有提神醒脑的作用,但一旦与落桂花、香满天、天雷竹散发出来的香气混合,就成带有致幻作用的毒素,轻者陷入幻境昏迷不醒,重者口角流涎变成白痴,您这小半妖朋友中的不知道是哪一种。”

    她起身到院子里走了一圈,直到穷奇喊了声停:“就这里味道最浓。是了。是香满天,恭喜他,这是混合之后毒性最重的花儿了。”

    今夜月儿开始爬上天。眼前这盆植物绽放得极卖力,花儿呈六角形,如波浪般层层叠叠。蕊子却是鲜红色的,在朦胧的光线下看来犹如血渍。花色纯白。镶有金边。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白光,更显圣洁无比。更重要的是,这盆花就放在客厅的窗台外侧,风儿吹入,即满室皆香。“这是极名贵的西域植物,南瞻部洲很少见。喜在多雾多湿的环境里生长。”多雾多湿么?难怪它在岩城能如此盛开。

    “这种混合毒素,见效快么?”

    “很慢,至少要小半天。您服了辟毒丹,不用担心。”

    那就好。她伸手摘下一朵香满天。走进厅中递给了温良羽:“这是香满天,与桌上那雕成了木钗的同心木香气相混,即生可致幻觉的慢性之毒。”

    温良羽神智不太清醒,这话过了好半晌才听进耳里,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很轻很慢地说道:“真的是他!”

    “这支木钗,是樊真人给你的?”

    温良羽伸手接过这支木钗,痴痴地望了好半天才长叹道:“不是。我生日当天,爹拿来这钗子送给我,说是我娘的遗物。”一遍又一遍地抚着这支木钗,终究舍不得拗成两半。

    她心里不由得一沉。难怪他这样难过,原来给他下套的很可能是亲生父亲!

    “或许他也不知道你这里有香满天?”唉,不知道就怪了,天下哪有这等巧事?

    “不知道?”温良羽的眼中写满阴霾,戛声道:“他怎会不知?这花是他三年前送给我的,他怎会不知?”他突然咧嘴一笑,“原来爹早在三年前就开始算计我了,可笑我自负智计过人,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哈哈,废物,我不过就是个废物!这么多年,我还以为帮了爹的忙会让他无限欢喜。哪知道到头来,我还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拔之而后快!”他似哭还笑,说到后来,喘了两声,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宁小闲见他瞳孔涣散、身体瘫软,知道混合毒药还在他身上发挥效用,此刻身心又受到双重打击,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按理说她该稍事安慰,可是现在他俩最缺的就是时间!

    于是捏住温良羽肩膀,沉声道:“温二少,你今日唤我来,到底有何事待办?”她手上使了点儿劲,令温良羽在迷茫中也能感受到疼痛。

    果然他身体一抖,眼神清明了少许,想了半天才道:“我也不知为何,大概这城里,我认得的外人只有你一个吧。中毒这几日,我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今日趁着神智尚在,将这枚青蚨钱扔出去寻你帮忙。可是丢出去之后就后悔了,你也是个普通人,我不该拖你下水。”

    这城里,我只认得你一个外人。她细细咀嚼这句话,越发觉得悲凉不已。眼前这人一手造就了岩城的繁华,本应享受“城内谁人不识君”的风光,哪知……

    “我带你出去。”她是有这本事的,只要将这半妖往神魔狱里一塞就完事了,她要考虑的无非是自己怎么出去的问题。温良羽当然不会这么想,宁小闲在他眼里尽管很神秘,但总归是个凡人。

    他此刻心灰意冷:“我不想拖累你,宁姑娘,你走吧。”

    宁小闲道:“算了,我替你先把这盆香满天处理了吧。”她端起花盆,走到僻静无人之处就丢进了神魔狱。这样的宝贝,她怎么舍得扔掉?最重要的是:“长天,你怎么看?”

    长天冷硬道:“他已有死志。你何必跟他废话,赶紧离府,留在这里太危险。”他不在乎这半妖的死活,但宁小闲不能有事。

    她心里咯噔一响。温良羽受了这个打击,竟然连命都不想要了么?长天说得不错,现在她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转身离开温府,最好也离得整个温城远远地。然而她心中终究还有一小部分柔软的地方,让她无法抛下温良羽一个人等死。

    她返身走回温良羽身边,低声道:“温二少,设计害你的人,未必就是温城主,或许是樊真人利用了他也未可知?”她这话还是安慰的成分居多,毕竟樊真人都把凡人掳到府里来了,温城主又非耳聋眼花,怎能不知情?

    然而温良羽听了这话,黯淡的眼中又亮起了光,像溺水的人捞着了救命稻草。他反复想了想,似是越想越觉得可能,口中喃喃:“不错,不错。必定是樊叔捣的鬼,我爹不过是受了蒙蔽,多半也不知情。前日送来木钗时他那般情深意重,怎能有假?”

    若在平日,温良羽心思缜密,断不会如此设想。不过此时花毒渗入他体中太久,连脑筋几乎都转不动,他紧守着灵台中的一点清明,便是死理也只好认了。

    “你明白便好。可是你若不留一条命在,怎能查证真伪?”宁小闲顺着他的话说,“你若点头,我便有七成的把握能带你出去,事不宜迟,速速决定为妙。”想带他进神魔狱,最好得他自己同意。

    温良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她这自信是哪里来的。可是一个“好”字刚刚成型还没说出口,长天却重重怒哼道:“迟了!”

    果然下一瞬,院外响起一声长笑:“温二公子,樊某冒昧来访,可否入院一叙?”这声音哪怕带着笑,也还是如生铁般冰冷,正是她忌惮的人来了——樊真人。

    长天快速道:“不要再管这半妖,你带走他反而令人生疑,速进神魔狱来!”

    他要她冷眼旁观作看客。

    这院中的敛息阵已经撤去,樊真人不消几息时间就能发现院中还多出一人。只要他起了一丁点儿疑心,对她来说都是极其可怕的威胁。

    可是与此同时,她看到了温良羽的表情。

    大敌当前,让他一激灵清醒了许多,可是那双眼睛里的光又淡了下去,嘴角原本要泛起的笑容,也硬生生被吞没了。这种刚刚兴起了希望,转眼却被无情打破的感觉,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一股消沉积郁的气场。

    她得承认,她的同情心又泛滥了。于是她不顾长天的反对,将魔眼摘下,在温良羽惊讶的目光中替他戴在项上。这项链就像个拙劣的儿童玩具,配上他此时平凡的外貌,果然一点儿也不引人注目。

    “不要摘下。”她嘟起红唇,无声说道。温二少肯定看懂了,因为他点了点头。宁姑娘冒着生命危险来帮他,而樊真人就在外面,他不可暴露了屋中还有一人的事实。(未完待续。。)

第125章 神砂破阵

    她正待直起身来,温良羽却吃力地抬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放进她手中。他现在浑身酥软,做出这动作比起风烛残年的老人家还要费劲儿。此时此刻,宁小闲知道他递来的必是珍贵之物,赶紧一把接过。

    温良羽也撮起唇,无声对她说了三个字:“谢谢你!”她冒险过来助他,他身无长物,只有这东西可以相报。

    事不宜迟,她悄悄退到温良羽身后,动作轻巧得如同灵猫,不曾发出一点儿声音。温良羽侧靠在椅子上,等他回头去看时,身后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在?

    饶是温良羽镇定过人,猝然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抬了抬眉毛。四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宁姑娘大概是用了什么符咒隐身了吧,樊真人就守在外头,不会放人出去。宁姑娘如此聪明的,必不会轻举妄动。

    未等他细想,樊真人的第二句话又来了:“温二公子在否?”他动用了神通,这话就像在温良羽耳边响起一般。

    温良羽只好压下心底的疑问,提气回道:“樊叔,天色已晚,不知何事光临?”这花毒纠缠入体,很难拔除,连宁小闲的解毒药都生效很慢,他现在仍是浑身无力。

    他掩饰得再好,樊真人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力竭之意,心里反倒有些佩服。这花毒的迷幻作用之强,他自己若不用灵力都不敢说一定能捱得住,温二公子是使不出妖力的半妖之躯,此时竟然还能保持清醒,可见他心智坚定,毅力远超常人。

    他仔细聆听半晌,这院子里只有温二公子一个人的急促呼吸,此外再无声响。“温城主见你数日没有动静,你这院子别人又进不得,托我过来探视你的情况。”

    他说得倒是合情合理,只是温良羽早就疑心,何况宁小闲还查出了毒源,此时怎么会轻易放他进院子?“多谢樊真人记挂,良羽安好,夜深了,还是请您赶紧休息吧。”

    樊真人笑道:“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温城主托我探视你,没见着面怎能回去?”说完驭起法器,飞进了院中。

    温良羽轻咳一声道:“小侄身体不适,不能上前带领,只好请樊叔自己进来了。”

    樊真人前面几句试探,也没真以为他能将自己放进去,此刻懒得跟他再说,轻哼一声就进了阵。

    温良羽言语中不露声色,心底却沉了下去。若樊真人犹豫半晌才入阵,说不定破不了阵法;可是他现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显然早做了应对的准备,看来这阵法挡不住他多久。温良羽发现自己中毒之后,才匆忙布就的这雾影血煞大阵。院里东西太少,阵法多处不尽其意,发挥不出最大的功效。

    可即便如此,这地上的石子、花盆、草木,包括中间那口喷泉,放置的位置却都隐隐暗含某种玄机,让人一看便觉得,它们出现在那个位置是天经地义的。

    一阵疾风吹过,阵中的植物竟然连叶片都纹丝不动。这阵中的小小空间竟似被定格住,独立于凡世之外。

    宁小闲临消失前,将温良羽这椅子方位调向了门口。以他的角度看过去,樊真人入阵之后就像在山上遇到鬼打墙般,一个人喃喃自语,不停地左挪一步,右闪一下。明明从院墙到楼宇只有十几丈距离,他就是不能直直地走过来。

    看到这里,温良羽心中微动,一直未想起的疑问浮了上来:“樊真人破阵都如此困难,宁姑娘方才又是如何平平安安走进来的?”这女子身上的谜团,也未免太多了点。他忍不住又往身后看去,大厅一览无余,连个鬼影也无。

    宁小闲此时当然正呆在安全的神魔狱内,听长天解说外面的情况。

    “温良羽多半要被他抓去。我们接下来怎办才好?”

    长天的回答只有简短的两个字:“离开。你救不了他。”

    可是等宁小闲打开温二少相赠的口袋时,她苦笑了一声:“恐怕咱们还不能这样轻易地走了。”

    长天俊眉一掀:“为何?”

    她翻开手掌,掌心躺着几粒细小的种子,圆滚滚、黄褐色。长天感觉何等敏锐,立即便发现这些貌不惊人的种子之中孕含着一丝灵气。

    “他将灵茶的种子送给了我们。”宁小闲道,“现在这可是值钱的东西,我欠他一次,怎样也得设法还了。”灵茶刚刚问世,这种子放到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打破脑袋去抢,温良羽这份情太大了。

    长天接过种子,沉默半晌才道:“见机行事。”

    他这便是同意了,宁小闲偷偷松了一口气。

    樊真人也有些本事,看出温良羽将阵法入口设在了院子的正大门内。他也不愿强行破入,免得破起阵来更加麻烦。这人是金丹期的修士了,当然可以直接强行破除,只是动静太大,是下下之策。

    他越走越是心惊。相识多年,他早知温良羽所学十分博杂,于算学、医道、理政方面均有涉猎,却没想到他阵法学得如此之好。这雾影血煞大阵虽然不是个奇阵,但内嵌在四象阵之中,想来是依着温良羽的思路做了些修改,不仅攻守相成、机巧多变,还于边角处屡有奇招。他刚才便踏错了好几步,若非修为深厚,当真要闹个灰头土脸不可。

    这还是温良羽仓猝间只用普通的山水石木布成的阵势,便有如此效果;如果他有了趁手的阵法器物和材料,樊真人还能不能走得出来?他又行了几步,发现又走了刚才的老路,浑然摸不清方向,更不用想阵眼在哪里,顿时有些急怒,暗道:“算了算了,正事要紧。”

    他拿出来的东西是一把砂子,砂粒颗颗晶莹透明,却分为赤、橙、蓝、绿、紫五种颜色,反倒像是水晶,在他掌中蠕蠕而动,似有生命。他默念了几句,轻声喝道:“去!”这砂子化成五道颜色各异的沙蛇,向着阵中各处钻去。雾影血煞大阵对有血有肉的生物攻伐性更大,五色神砂连器灵都没有,阵中的阴风血光、鬼神之哭对它效用不佳。

    钻营了半天,沙蛇都没有奏效。樊真人皱了皱眉,捏了个法诀,沙蛇顿时又化作颗颗砂粒。只是这回数千砂粒在阵内四处飞舞,不停地寻找着薄弱之处,阵中像刮起了龙卷风,声势浩大。

    温良羽闭目:完了。他这阵法布置得仓猝,有许多不尽之处。樊真人这种到处撒网的做法,恰好就能找出阵法的破绽来。

    果然过了一会儿,风中有不少砂粒就在某处聚集起来。樊真人大喜,驭剑击之,摆在地上的一只花盆轻轻晃动,然后咔啦一声裂成了两半。它的破裂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都爆裂开来,程度最轻的也移动了位置。

    过不多时,阵中风势渐渐小了下去,樊真人面前视野开阔,终于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温良羽。他嘴角勾起冷笑,踏出一步即走到这个小半妖身边。

    “樊叔的阵法造诣,越发精进了。”温良羽强压下苦涩之感,故作轻松道。樊真人不被这阵法所伤,本身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温良羽他也知这阵法挡不住他太久,可是阵法一破,自己生死难卜,还是感觉极不甘心。蝼蚁尚且偷生,他此时忍不住便有点后悔,刚才为什么不爽快点和宁小闲一起逃走?

    樊真人将他从上到下望了几眼,突然叹道:“你天资如此聪颖,令我都起了爱才之心。若能多活几年,不知以后会是怎样的惊才绝艳。可惜了!”

    他这话一说出,温良羽便觉得被一盆冰水自头上浇下——这人果然要杀了自己!

    他突然开口:“是你要杀我,还是我爹?”

    樊真人森然道:“急什么,这就带你去见分晓。”伸手抓起他,运起缩地成寸的神通转身走了。温良羽是百多斤重的大活人,被他抓在手里像抓根稻草似的毫不费力。他没有驭起法器玩一把天外飞仙,毕竟这府里还有许多下人。

    他没有留意到,在离开小院的最后一瞬间,在他手中的温良羽勉强转动脖项,望向了厅内。“一般隐身之法只能隐去身形,却不能连气味、心跳一同隐去。樊真人进厅之后居然没有发现她,宁姑娘的本事可当真奇妙。”温良羽心中暗忖。樊真人在厅内之时,他强忍住四下张望的冲动,目不斜视地盯住前方,就是怕暴露了宁小闲在场的秘密。

    樊真人才离开不久,厅内空气突然漾起一阵波纹,随后出现了一人的身影。这自然就是宁小闲了。她确定了一下方向,就向着樊真人急急追去。刚才樊真人破阵的动静太大,整个城主府都听到了龙卷风的响动,此时就有人往这里来了。她借着树木的掩护,悄悄混进了人群里。

    可是不能放开速度奔跑,樊真人自然就离她越来越远。幸好她也早留了后手。

    “长天,他们人在哪儿了?”她将魔眼留给了温良羽,就是让长天仔细盯住外面的情况。无论这两人走去了哪里,都逃不出长天的视线。

第126章 温良羽的真面目

    “往温格的书房去了。嗯,现在又转了个方向,去了温格小院的中庭。”

    她跟随长天的指示,在府中七拐八弯。现在这副相貌是宝珠的,她摆出一副傲气淡然的模样,别人自然就敬而远之了。

    只是绕过一处竹丛外边时,有人却挡在了她面前,笑嘻嘻道:“宝珠妹妹,怎么才来?我等得好苦。”定睛一看,不是那青衣小厮又是谁?

    莫说长天想捏爆他,连宁小闲都眼角一跳。偏偏这家伙脉脉含情道:“我今儿在府内又找着一处好地方,包管人神不知……”一边说一边凑过爪子,想拉住她的小手。

    宁小闲却晃身躲过了这一拉,捂着嘴冲他笑道:“你急什么?进来说。”当先走进了竹林里。

    她的面貌虽还是宝珠的模样,但一双妙目可谓眼波流转,顾盼传情,尤其转身那一瞥更让这男子神授魂与,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还以为“宝珠”要与他在这里成其好事,正待合身扑上,哪知对方笑脸突然一收,一掌劈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颈后方就挨了一掌刀,直接被拍晕过去了。

    呼,早就想这么做了!宁小闲拍拍手,这才觉得解气。

    处理掉这个麻烦,她接下来顺顺利利地走到了温城主的小院子里,依据长天的指示找到庭院一隅的假山。

    她用獠牙刀柄在假山轻敲了三下,又听长天道:“假山左上角放置的那支小亭子,对,就是它,往左旋转后再往外拉出。”这机关的开启设置得这么复杂,是不是为了防止小孩子在庭院里玩耍不小心打开暗道?

    她依言照做,只听“铮”地一声极细响动,转过去一看,地面上已经裂开了一个洞口。这洞口平时以铁板覆住,先覆一层沙土,上头又植了一层草皮,看起来很有欺骗性。

    她轻轻潜了进去,过了几息,这洞口自动合上了。幸好她没有幽闭恐惧症,不然一个人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穴里,还不得吓死?这通道好窄,多亏她是个女子,身形瘦小,若换了个六尺男儿走这通道,怕不得磕碰得鼻青脸肿?

    长天道:“温良羽刚才见到这洞口也很吃惊,姓樊的告诉他这是从前的府主所修的逃生暗道。小半妖自嘲平时来这里见父亲的次数太少,否则怎会发现不了机关?”

    “他们走了多远啦?”她偷偷地问,结果发现在这么静谧的环境里,再细微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二十丈。放心吧,前面有水流,他们听不到你的声音。”

    她才走出几丈,果然就听到了潺潺的水声。城主府之下居然暗藏着一条地下河流,并且依水声来判断,这条河的水量还不小!嗯,或者说,第一任城主真是好本事,居然能将城主府准确地修在地下河的正上方!大概当时找过了什么有名的风水神算大师?

    她脑中胡乱想着,脚步却不停。长天提醒她:“放缓呼吸,转过弯就到了。”

    她蹑手蹑脚走了过去,没忘了将呼吸压至最轻。导引诀修入大成之境,人体可以形成内呼吸,在水中闭气一个时辰,她离这境界还有好几步之遥,但将心跳和呼吸变得几近于无却是轻而易举的。

    前方豁然开朗,看来这条通道与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相连,大小约有一百多平方米,大概与华夏一套三室一厅的面积相当。地面像是特意打磨过了,平整得很,溶洞中央放着两具方方正正的石台。洞壁上点着火把,将洞内照得一清二楚。宁小闲想的却是,这墙上的火焰偶尔跳动,想必这儿的空气是流动的。否则人早就憋死在里面了。

    这溶洞倒有一小半是浸在水里的,在火光的照明下,水下影影绰绰,似乎还有溶洞通往远处,难怪前几任城主将这里当成了逃生应急的通道。

    她悄悄探出头去,看到了这溶洞中的各色人等。

    首先自然是樊真人和温良羽了。进来之后,樊真人双眼微闭,站在墙边,而温良羽被放在地上,他倚着石台坐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面前的人,似乎连眨都舍不得眨一下。

    他面前这人一身玄衣,身材匀称欣长。虽然背对着宁小闲,但她若从温良羽的表情上还猜不出这人是谁,那也不用出来混了。

    岩城城主,温格。

    唉,她真替温良羽感到难过。

    温良羽定定地望着他,眼里的情绪不知是迷茫、痛苦、愤怒,还是悲伤。温格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过了好半晌,温良羽才闭起了眼,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这几个字没有想象中的干涩,反倒有几分怅然迷惘之意。

    为什么要给他下毒?为什么要设计害他?为什么明明是最亲爱的父亲,却要取他性命?为什么……他心里有许多许多个为什么,但是,答案还重要么?

    温格没有吭声,从石壁边取出金盆,在地下河流中打了半盆水,自储物戒指里掏出一壶热水倒进去,兑成了温水;又自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洒入,最后取出一条雪白的丝巾,在盆中轻轻搅动。

    待药粉全部化开之后,他才拧了拧丝巾,给温良羽擦起了脸。他做这一切,从容不迫、一丝不苟。

    温良羽没有躲闪。他紧紧盯住自己父亲,眼睛渐渐湿润,宁小闲在他眸中看到的,竟是孺慕之情。

    温格这才叹了口气,笑道:“你还很小的时候,我也是这般帮你擦脸的。自从搬到岩城来,就再也没有这样做过了。”这话说完,温良羽眼中的泪珠终于滚了下来。

    温格将他的脸细细地擦过了一遍,这水中是放了药粉的,凡是他擦过的地方,易容丹的效力就渐渐消失。等到他将丝巾放回水中时,温良羽的本来面貌终于露了出来!

    他的模样果然和长天形容的很像,尖嘴尖耳、圆鼻、面上长满淡白色的茸毛,还有细长的胡须。其实以宁小闲的眼光看来,不仅不狰狞,反倒有两分可爱。她心道:这是狐狸么?不对,耳朵好像比狐狸略圆一些,嘴巴也没有那么尖。话说,他的娘亲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她自然不会发出声响,连心跳和呼吸都隐藏得好好儿地。溶洞里两个清醒的人都见过温良羽的真面目,当然也不会吃惊。其实墙边还坐着那四名囚徒,然而不知樊真人在他们身上用了什么手段,个个双目发直、眼神涣散,否则见了温良羽的真面貌怎会毫无反应?

    “那支钗子,真是我娘的么?”温良羽低声问道。这个疑问犹如骨哽在喉,不吐不快。

    温格颌首道:“不错。的的确确是她送给我的礼物。”

    “那她……她可还在人世?”

    “我也不清楚。”宁小闲看不到温格的表情,却能听到他声音慢慢放柔,似乎沉入了美好的往事,“二十四年前,我路过饶州地界,赶路错过了宿头,夜宿在一处荒庙之中。那晚是我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看到你娘亲。我那时已有家室,心里也分明知道,在荒郊野地突然出现的女子多半是妖怪,但她生得实在太美,美得令我不顾一切。”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她已经不见了,只在枕边留下了这支木钗。后来我多方打探,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和行踪。四年之后,刚刚出生的你,突然出现在我的房中。夫人大惊失色,我却猜到了你必是我儿子,力排众议将你留下。”

    温良羽长久无语,好一会儿才道:“父亲,为何如此待我?”

    温格伸手抚了抚他头顶的茸毛:“羽儿,我也有苦衷。”

    “这世道如此艰难,凡人生活不易。早年颠沛流离,还要抚养你们两个孩子,夫人熬不住,弱病而死;我虽然挺过来了,身体却一直虚耗。后来机缘巧合,我服用了小驻颜丹,外貌、气色和体形得以一直保持在盛年之时。但是,唉,你知道的,这种丹药对身体的折损极大。我伤及根本,当了城主之后再如何进补,都是枉然。时至今日,我已经是骨血崩毁,回天无术了,再如何向清虚门求取灵药也是徒劳。”

    温良羽动容:“您不是说过,至少还有五年寿命么?”

    温格苦笑道:“那是安抚你的话。你樊叔知道,最多再有七日,我就要命丧黄泉!”

    温良羽忍不住转向樊真人,见他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一时心乱如麻。

    这温城主气色看起来一直很好啊,竟然就要死了?宁小闲目光闪动。长天知道她心中疑惑,开口解答:“仙家丹药并不是万用万灵的。所谓起死回生的妙药,本身是建立在服药之人还有生机的基础之上。这姓温的若真如他自己所说,已经到了骨血崩毁的地步,那么就是生机已经泯灭。”

    他知道这样的解释太深奥,于是举例道:“自后土身化六道之后,世间生灵的寿命就都定了下来。你知道无病无灾的老人为何最后仍会死去?所谓‘无疾而终’,其实就是行将就木,生机泯灭,只好消亡,这乃是天地制衡万物之道。温格却是早年亏虚太多,积重难返,就是仙家丹药也无力回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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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之躯走西游?作死! 多亏随身带着妖怪帅哥,充不了打手也能当个养眼的智囊。 且看她一介弱女子如何在仙妖漫天的世界里, 吃喝玩游,样样不落。 (6月每日三更求粉红票。保证完本,不胜感激)宁小闲御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宁小闲御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