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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下出水     大唐风华路txt下载     大唐风华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09章 巨龙终于展露獠牙【二合一】

    一个强大的国家应该具有哪些底蕴?纵观古今中外,历史每每相同。

    首先要有一支强横的大军,可以外御敌人于国门之外,甚至转战千里不断给国家开疆拓土。其次是要有强大的经济力量,可以支撑军队保家卫国,可以确保民众生活安定。

    说白了其实就一件事,外面有军队纵横四海,国内有百姓发展民生,经济发达,繁荣昌盛。

    这样的国家,才具备一个强大帝国的雏形,仿佛一条盘踞当世的巨龙,仅凭名字就可以让敌人颤栗发抖。军人在前方冲锋陷阵抛洒热血,百姓在后方织布种田富裕国家,两者相辅相成,谁也离不开谁。

    如果有外敌入侵而来,强大的军队会让百姓知道什么叫安全。

    反过来也是同样的道理!

    当军人需要粮草辎重的时候,国内无数百姓用双手创造财富,会让军人知道什么叫做富足。

    ……

    时值公元642年,也就是历史上的大唐贞观十五年,逢秋之节,重阳刚过,中原暑气消退,岭南依旧炎炎,汉家领土西侧的吐蕃高原突然狼烟滚滚升腾,一场惊天动地战事吸引了周边无数国家的目光。

    此战要从九个月之前说起,当时吐蕃高原突然遭人入侵,坐镇高原的两万西府三卫全军覆没,大唐长公主千里迢迢前往岭南。

    伴随着帝国娘娘的一声‘打回吐蕃去’,华夏帝国悍然出兵十万人远赴吐蕃,时由皇正妃游游圣女统帅,皇正妃罗静儿和大唐长公主共同随军。十万特种部队挺进高原,尽展汉家儿郎之铁血。

    征战十二日,肃清吐蕃全境,沦落异族之手整整九个月的大片领土,再次重新回到了汉人的掌控中。

    这一战,吐蕃境内一千三百座寺庙片瓦不存。

    这一战,心怀鬼胎的数十万大喇嘛屠戮一空。

    这一战,入侵而来的二十万阿拉伯军全部覆灭。

    这一战,沉浸在美梦中的阿拉伯王子做了阶下囚。

    刚刚建国的华夏帝国打出了威风,也打出了吐蕃高原几百年的和平与安定。

    帝国皇帝陛下有圣旨飘然而来,此战所有参战将领,全体官升一级,战士按功加赏,粮饷增加三倍,又封皇子李继云安西都护肤大都督之位,赐封罗家罗通为定远国公。

    “战士们,打出国门,打到中亚去,你们打下多少领土,朕便支持你们建立多大的国家……”

    伴随着帝国皇帝一声令下,西府三卫再次开启征程,十万特种部队越过高山一路向西,恰好和远征而来的阿拉伯帝国军队撞了个迎面。

    这一战,才是两个大国正面碰撞的第一战。

    西府三卫天下无敌,对方同样是极其强悍的战士,双方在西域边境惊天一战,特种部队战死八千,阿拉伯三十万全军覆没。

    只可惜战后清点全军的时候,众人才发现了一个天大的损失,原来这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是大唐的长乐公主却战死在沙场之中。

    噩耗传遍天下,特种部队悲痛欲绝,彼时恰好有一个青年被人从吐蕃私牢中救出,闻讯之后只是默默发出一声长叹。

    “长乐,祝福你……”

    这个青年长叹之时,有人分明看到他满脸都是热泪,似乎在缅怀一段逝去的感情,又似乎终于从某种苦楚中解脱出来。

    从那天以后,华夏帝国的百姓再也没有见过长孙冲,那个青年毕生坐镇吐蕃高原,再也不曾回归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

    ……

    华夏帝国,岭南浩土。

    烈日炎炎高照,火辣犹如毒蛇,然而再炎热的天气也压不住百姓们亢奋的心,每个人的脸上都灿烂着满足的微笑。

    岭南四季如夏,没有春夏秋冬这一说,当十万西府三卫远在吐蕃奋勇征战的时候,华夏帝国迎来了第一个丰收的时刻。

    有风徐徐而来,吹出一片稻浪,放眼四下而望,但见千里沃野金黄,韩跃负手站在稻田边缘,脸上同样带着满足和欣喜。

    这时有个礼部官员愁眉苦脸上前,语气明显带着又惆怅又无奈的苦求,小声道:“陛下,陛下,臣等求求您了,及时将至,请换礼装,几百万民众都等着您开镰收割,陛下万万不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啊……”

    原来是要韩跃换礼服,然后举行丰收告天的开镰之礼,这种礼仪在中原已经传承了上千年,没到收获之节皇帝们都要这么干。

    “陛下,陛下……”

    礼部官员见韩跃不语,忍不住再次小声苦求,这货已经急的满头大汗,心里不断在骂着某个人的老娘。

    他不敢骂韩跃,骂的是推他出来的礼部同僚,众人都知道陛下不喜欢冗繁俗套,所以逼迫陛下换礼服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

    但是再难的差事也得有人干,他们礼部官员就是吃这碗饭的。

    韩跃仍旧负手站在稻田边,目光遥遥眺望着眼前一片金黄色的蹈海,他如今威势越发强大,即便静默不言也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那个礼部官员汗水涔涔而下,不断挥舞着袖子去擦额头。

    吉时马上就要到了,然而陛下始终没有换礼服的打算,如果耽误了开镰收割的礼节,他怕是第一个因为此礼被撸下去的礼部官。

    也就在这个时候,韩跃终于转身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微笑道:“朕有一事不明,丰收和上天到底有什么关系?所谓粮产丰足乃是百姓勤劳所致,为什么一定要让朕换上花里胡哨的礼服去感谢上苍?朕凭什么感谢上苍,他从来不曾插手帮助我的子民?”

    礼部官员哑然无语,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总不能跟韩跃说,丰收就是上苍风调雨顺的结果吧。他也是经历华夏帝国开国的官员,一路从大唐追随韩跃到了岭南,一年前刚来此地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那时候所有人都在为吃喝而发愁。

    移民的时候,游游皇妃为了保证百姓饿不死,一路走一路抢,抢光了沿途各府各县的官仓之粮,至今大唐那边还有户部官员来信讨债。

    开荒的时候,数百万民众几乎是拿着身体换土地,因为从草原那边采购的耕牛还没能运来,老百姓就用自己去拉耕梨。

    那可真是全家老少齐上阵,无论百姓还是官员全都得干活,就连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亲自开垦了二十亩土地,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也有自己的垦荒田。

    从天色朦胧干到日落西山,从晨鸟未鸣干到百兽夜宿,华夏帝国在移民的时候没有饿死过百姓,反而在开发土地的时候累死了几万人。

    不是官府不阻拦,而是百姓们偷偷干,只要巡视的官员一个不留心,立马就有百姓大半夜偷偷跑到田地里去开荒。

    要知道他们白天可是干了一整天啊,晚上接着劳作哪里能坚持住,于是很多百姓就那么倒在了荒地之中,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救无可救。

    岭南的几千万亩肥沃之田,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用人命换来的。整整几千万亩,用时不到一年,开荒的同时还要兼顾城池建设,可想而知大家有多累。

    然后陛下派人去了一个名叫占城的地方,从那里带回了一种名叫占城稻的粮食,整个岭南的土地全部播种了这种稻米,仅仅四个月时间竟然就到了收获的集结。

    犹记得在耕种之初,陛下赤子脚丫亲自下了水田,无数百姓白天黑夜蹲守在稻田边,白天战战兢兢来回巡视,晚上还要打着灯笼吸引蚊虫,蚊虫叮咬令人苦不堪言,然而每一个百姓脸上都带着笑。

    只要不去咬庄稼,咬一咬自己算的了什么?虽然陛下好几次严令百姓不准在夜间照看稻田,但是再强大的政令也阻不住百姓们渴盼丰收的心。

    陛下说过很多次蚊虫不会啃噬庄稼,研究院的学子们甚至专门撰写了种田技术手册来解释这件事,可惜百姓们依旧放不下心来,整夜整夜打着灯笼去吸引蚊虫。

    岭南的丰收,果然和上天一点关系也没有,就像陛下所说的那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活着不看天,人力能胜天……

    “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开镰吧!”正当礼部官员在那里回忆过往的时候,忽然耳边响起了韩跃温和的声音,官员心里微微一惊,脑门上的汗水噌一下冒的更加汹涌。

    及时将至,然后陛下依旧坚持不换礼服,虽然粮产丰收和上苍没有一点关系,但是这开镰慰告上苍的礼仪可是老祖宗传承下来的啊。

    “陛下,陛下,求求您了,微臣求求您了……”礼部官员几乎哭出声来,他已经感觉到不远处那帮同僚的眼睛像利刃一般嗖嗖在砍他。

    他小心翼翼转头看了一眼,入眼只见到处人山人海一片,无数百姓已经手持镰刀静静等在稻田边缘,就等着陛下亲自开启岭南收获的第一镰。

    这等无比郑重的时刻,堪称帝国建国以来最头等大事,就算礼仪搞得再怎么庄重也不为过,结果陛下却穿着一身素服就准备开镰。

    礼部官员长叹一声,这一刻他真觉得自己要羞惭而死。

    身为礼部之官,却不能给帝国带来礼仪上的庄重,这是他最大的失职,恐怕死了都要被人嘲笑几百年。

    也就在这时,终于有人挽救了他,只听后面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一位身穿凤冠霞帔的女子款款走了过来,礼部官员心里一喜,忍不住激动喊了一声娘娘。

    他急急拱手行礼,目光却悄然观察,待到发现其她皇妃也穿着盛装礼服慢慢过来的时候,这位官员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来人正是田豆豆,身穿凤衣,头戴霞冠,当年那个出身童养媳的小丫头,如今已经有了雍容华贵的气度,她慢慢走到韩跃身边,然后冲着韩跃嫣然一笑,柔声劝解道:“相公迟迟不肯换衣,您是嫌弃豆豆缝制的礼服不够好么?”

    这声音有些调皮,依稀还有当年那个温柔少女的模样,韩跃忽然心中一荡,转身对礼部官员道:“拿来吧,给朕穿上……”

    不远处一群礼部官员大喜,几乎是狂奔着直接冲了过来,十几个人围着韩跃七手八脚伺候,转眼之间就将一身冗繁的礼服穿戴好。

    这时恰好东方旭日缓缓爬升,天地之间陡然有道道金光显现,最初那个礼部官员连说话声音都变得颤抖,惊喜万分道:“时辰刚刚好,正是开镰时……”

    这家伙顾不得擦一擦脸上汗水,陡然转头对着远处大吼高喝,无限欢喜复又无限紧张,暴吼道:“鸣响礼炮,陛下开镰!”

    轰隆,轰隆,轰隆——

    天地之间,炮声隆隆,不远处的有二十四门大炮向天喷吐怒火,发出惊天动地的二十响礼炮轰鸣。

    用大炮作为开镰之音,这是韩跃亲自下的命令,于农事来说,礼炮代表着一年有二十四个节气,于军事来讲,炮声也昭示着华夏帝国强盛的兵锋。

    这时有礼部官员拿来两把镰刀,赫然是一把黄金一把白银精巧打造,官员分别把金镰刀和银镰刀送到韩跃和豆豆手里,然后恭恭敬敬倒着后退站到了一旁。

    韩跃有些无奈,口中发出一声叹息,语带感慨道:“金刀银刀,用来割稻,想不到我也有这么摆谱的一天,往前推十五年简直不敢想,这样的礼仪,总觉得有些假……”

    十五年之前,他孤独一身穿越大唐而来,犹记得那个夜晚繁星如水,他带着豆豆在荒地之中埋头割艾草,小夫妻俩那时候可真是穷啊,全家上下只有一把破菜刀。

    旁边豆豆柔柔一笑,温声道:“相公,时辰到了,您虽不喜虚假的奢靡,然而百姓们却需要强大的崇拜,皇帝用金镰刀割稻,百姓们才会感觉满足。臣妾也是沾了光呢,我从小就梦想着用一把值钱的刀……”

    说着调皮的举了举手里的银镰刀,冲着韩跃笑嘻嘻吐了吐小舌头,虽然已经嫁做人妇,然而眉宇之间依稀还有当年的可爱。

    韩跃哈哈一笑,陡然伸手拉着豆豆走进田中,两人挥舞镰刀弯腰下去,割下了华夏帝国第一次收获的粮食。

    后面那群礼部官员激动难耐,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向天狂呼,神情振奋道:“华夏帝国历,昭武大帝元年,陛下亲割稻米,以此慰告上天……”

    这声高喝喊出,周围几十个礼部官员齐声重复,然后有人鼓起最大力气向四周暴吼,大喝道:“百姓们,收庄稼啊!”

    轰隆隆——

    宛如千军万马,又似海潮澎湃,但见无数早已急不可耐的百姓冲入田中,千里沃野顿时变成热火朝天的丰收场景。

    这一日,华夏帝国三百万汉人,外加岭南土著九百万百姓,整整一千两百万人进田收割,几千万亩土地到处是忙碌的身影。

    丰收时节,万众一心,有人说圣王之地必有祥瑞,华夏帝国韩跃就是这个祥瑞。

    千万百姓奋战三个昼夜,几千万亩稻田收割一空,期间官府不断组织人手打粮晒场,然后扬糠,然后入仓,金灿灿的稻谷不断被割倒,白花花的大米不断被打出,短短几天时间之后,华夏帝国已经填满了几百个大粮仓。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百姓们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帝国的官员们也有了底气。

    于是文官们更加热情的投入到内政中去,组织百姓继续耕种第二季占城稻,帝国的武将们却浑身都在发痒,每天朝会都要苦求韩跃出兵去开疆拓土。

    武将们的借口很简单,陛下您不是说汉人兵锋所指之地,天下尽皆是华夏的领土么?那打啊,不打怎么有领土,不打汉人怎么做人上人,现在国家粮食充足,正适合向不服的国家亮一亮獠牙。

    而韩跃的心中,同样有这样的梦想!

    但是开启这个梦想之前,先得给臣子们来一个鸡血般的刺激。

    ……

    时公元642年,历史上是大唐贞观十五年,华夏帝国历,昭武大帝元年,韩跃登临初次启用的皇宫,举行无比浩大的开国封赏大典。

    有十二位美艳女子,终证帝国皇妃之位。

    有二十四个老臣,得封开国上柱国之爵。

    西府三卫一分为五,扩军五十万,其中两支为京畿左右武卫,命名昭武天子亲军,两支为精锐远征之军,奔赴西域支援正在那里的特种部队。

    最后一支却偃旗息鼓,没有人知道韩跃留下这支强兵想干什么,只是由负责捕鱼的百姓曾在某个海岛见过这些军人,似乎正在练习从来没有过的海战和陆战结合的战术。

    时公元642年,历史上是大唐贞观十五年,华夏帝国历,昭武大帝元年,韩跃登临初次启用的皇宫,举行无比浩大的开国封赏大典。

    有十二位美艳女子,终证帝国皇妃之位。

    有二十四个老臣,得封开国上柱国之爵。

    西府三卫一分为五,扩军五十万,其中两支为京畿左右武卫,命名昭武天子亲军,两支为精锐远征之军,奔赴西域支援正在那里的特种部队。

    最后一支却偃旗息鼓,没有人知道韩跃留下这支强兵想干什么,只是由负责捕鱼的百姓曾在某个海岛见过这些军人,似乎正在练习从来没有过的海战和陆战结合的战术。

第810章 王凌云又想反叛【二合一】

    大唐辽东,原高句丽国境,秋风萧瑟肃杀,天地苍茫一片,陡然前方传来一声凄厉惨呼,有人垂死挣扎咆哮一声,大吼道:“王凌云,你这条毒蛇,我咒你此生不得好死,尸骨被野狼啃噬干净……”

    噗嗤——

    一声闷响,一道血光,一颗头颅冲天而起,一双眼睛死不瞑目。

    王凌云面无表情收回长刀,若无其事在衣衫上擦了擦血,淡淡道:“吾乃毒蛇,何须汝讲?整个天下都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咒我早死的人排队能排到长安城,就凭你也来咒我,清风能拂动山岗么。”

    当世之间,他只怕一个人,除了这个人之外,王凌云谁也不畏惧,这个人能压住他的欲望和贪婪,也能克制他的凶残和暴戾。

    这个人不是韩跃,韩跃在王凌云眼中只是个无法战胜的对手,枭雄从来不会向对手低头认输,真正能压服王凌云者只有他的姐姐。

    此时又有一阵秋风吹来,扬起枯叶漫天飞舞,不远处有一条河流澎湃汹涌,河边的茂密森林里人影绰绰。

    除了人影绰绰,还有喊杀之声,到处都有凄厉惨叫,夹杂着垂死挣扎的怒吼。然而渐渐的惨叫之声越来越少,最后终于慢慢变成了寂静无声。

    王凌云负手站在辽河之畔,眼中瞳孔仿佛没有聚焦一般看着远方,忽然林中蹿出几个刀客将领,拎着刀子匆匆走到他的身后。

    “启禀大都督,人都杀完了!”

    几个刀客将领满脸恭敬,说话之时明显带着畏惧。

    其中一人略带紧张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接着又道:“杀完这一批反抗者之后,高句丽的复国者基本肃清,从此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偷渡辽河前往大唐,那位陛下给辽东下达的任务已经完成,大都督您设在此间的防线可以撤除……”

    王凌云头也没回,似乎没有听到麾下的禀告,他目光继续眺望远方,脸色平静的有些吓人。

    后面那几个刀客不敢出声,只能乖乖待在原地等候。

    如此过了良久之后,王凌云终于悠悠吐出一口气,满不甘心道:“巨龙被绑缚翅膀,毒蛇被拔掉獠牙,猛虎被画了个圈子,大鹏永远飞不上天空,尔等都给我说说,本都督是不是活的很可怜……”

    那几个刀客将领目光一闪,忽然全都用手捂住了耳朵,这种话他们不敢听,听了很可能会送命。

    王凌云仍旧没有回头,但他似乎知道属下们肯定已经捂上了双耳,他陡然仰天哈哈大笑,伸手一指眼前波涛汹涌的辽河。

    紧接着,一声怒吼,一声长啸,满脸愤慨,尽是狰狞。

    “杀尽天下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世人不识枭雄面,只敢弱弱问姓名……”

    这诗够狠,杀气腾腾,并且诗中还带着浓浓的不甘心和不如意,王凌云脸上的平静也渐渐变成了暴戾。

    他猛地转过身躯,对着几个刀客将领厉喝发问,大声道:“越过眼前这条辽河,对面就是大唐锦绣江山,千里沃野,何等诱人,如今大唐的皇帝是李承乾,尔等敢不敢随本都督跃马中原,跟着我去抢个皇位坐一坐……”

    如今他麾下兵强马壮,当年的十万刀客卫队已经发展到五十万,这股兵力何等强大,几乎可以和西府三卫争锋。

    此际韩跃离开大唐,中原的皇帝是李承乾,王凌云对韩跃都不怎么畏惧,李承乾在他眼中只是个随时可杀的小弱鸡。

    他有五十万精锐大军,凭什么要困守在辽东一隅,中原有锦绣江山,他王凌云同样可以坐坐。

    “大都督……”身后一个刀客将领忽然开声,小心翼翼道:“您想当皇帝,您想占江山,可您想过没有,中原是那位陛下的故土,李承乾也是他亲自扶持的兄弟,如果咱们越过辽河入侵大唐,那位陛下恐怕立时会挥军北上迎头痛击……”

    他口中的那位陛下众人都知道是谁,只不过如今很少有人敢直呼韩跃的名字。

    王凌云暴吼一声,脸色十分恼怒,大喝道:“他来又如何,难道我怕他?他有西府三卫,我便没有刀客卫队吗?本都督只问尔等一句话,你们敢不敢跟我过辽河?”

    几个刀客将领噶然无声,目光里明显都带着畏惧,这一次的畏惧可不是因为王凌云,而是因为想到了越过辽河后韩跃来打怎么办?

    如此又是过了良久,终于有个将领畏畏缩缩道:“大都督还是不要了吧,眼前这条辽河是那位陛下给咱们划下的禁入线,当初那位陛下曾经说过,不管辽东谁敢踏过此河,中原都会变成踏入者的埋骨地。”

    这货畏畏缩缩半天,边说边偷窥王凌云的脸色,眼见大都督没有立马翻脸暴怒,他才小心翼翼接着又道:“麾下等人觉得咱们在辽东也挺好,至少可以做个天不管地不管的土皇帝,偶尔那位陛下还有嘉奖传来,其实这种生活也挺好……”

    “是啊是啊,大都督,在辽东挺好,何必去中原做皇帝,咱们在这里不会惹得那位陛下生气,一辈子都可以耀武扬威做个人上人!”

    王凌云怒哼一声,嘴角却显出一抹自嘲之色。他陡然一声长叹,脸上的暴戾渐渐又平复下来。

    如今他有五十万大军,而且还坐拥高句丽全境领土,如此实力完全有资格问鼎中原,只可惜他麾下的兵将已经被那人震寒了胆。

    那几个刀客将领生怕王凌云依旧想杀回中原,有个聪明的家伙忽然灵机一动再次开口,小心提醒道:“大都督,您忘了您的姐姐么?麾下记得大小姐身体不好,她每次听到您要反叛心口窝立马就会疼!”

    王凌云身躯一震,脸上骤然多了一丝紧张。

    “罢了罢了——”

    他忽然苦涩一笑,喃喃自语道:“巨龙被绑缚翅膀,毒蛇被拔掉獠牙,猛虎被画了个圈子,大鹏永远飞不上天空……”

    这句话是他第二次说,两次说话间隔不过一盏茶,但是语境和心情完全不同,宛如两个人在长叹。

    第一次说这句话,那是带着满满的不甘心和不如意。

    这一次再说这句话,语气里已经有了萧索和孤寂之意。

    身为当世枭雄,却被人画了个圈子圈在一地,大丈夫不能纵横四海,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他慢慢又转回身躯,负手再次望着眼前的辽河,大河奔涌滔滔,秋风卷起白浪,王凌云忽然又是一声叹息,淡淡苦笑道:“倘若有来生,但愿不如此,以前我从来不相信上苍,现在却想祈求上苍一次,如果我王凌云能够投胎转世再活一辈子,只愿来生再也遇不到姐夫这个人……”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猛然仰天发出一声嘶吼,吼声震荡云霄传播天际,他大声再次重复道:“贼老天你听到没有,听到就好好记住了,我若有来生,生而不逢跃!”

    我若有来生,生而不逢跃——

    这话说的何等苍凉,一个枭雄脸上竟然热泪滚滚。就仿佛当年汉末三国,周瑜临死发出那一声‘既生瑜,何生亮’,王凌云以前对周瑜的想法嗤之以鼻,然而现在却觉得自己和周瑜同样的苦涩。

    他眼中热泪滚滚,望着滔滔辽河大哭复又大笑,身后几个刀客将领完全不敢发声,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大都督丢掉性命。

    也就在这时,忽然远处有马蹄奔腾之声传来,但见一个刀客骑马飞奔而至,口中急急高呼道:“大都督,喜事啊,岭南有飞禽传书而来,那位陛下终于登临龙椅证得皇位,他有数道开国大旨遍传天下,其中有一道就是给咱们辽东的……”

    “本都督不听,去他的狗屁开国大旨!”

    王凌云忽然又暴怒起来,猛然挥手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刀上还沾着尚未冷却的鲜血,吓得那个报信骑士浑身直打哆嗦。他并不知道大都督刚刚压下了心中怒火,任何人只要稍许撩拨就会暴怒。

    大都督只要暴怒,那可是会拔刀杀人的!

    不过这货也有急智,猛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片,惊恐而又急速道:“大都督,大都督,真是喜事,真是喜事啊,那位陛下虽然下旨给我们安排差事,但是旨意却是您最为想听的那一种,大都督,大都督饶命啊,求您停一停手里的刀,等麾下把话说完全……”

    刀锋距离这货仅仅不到两指,破风之劲已经吹起了他额前的发梢,好在王凌云终于没有劈下去,目光冷冷道:“说,什么旨?”

    报信骑士哪敢耽搁,连忙大声道:“华夏帝国元年,昭武大帝有旨,赐封皇子李继跃为皇家一等王爵之位,封号取做西伯利亚王……”

    他说到这里咽了一口气,生怕王凌云的刀锋劈下来,紧跟着又急急开口道:“那位陛下其实没给您传圣旨,这个圣旨是遍传天下给别人听的,咱们的飞禽传书哦只接到一个小纸条,上面简简单单写了一句话。”

    王凌云目光渐渐缓和,忽然收刀一伸手,语气平淡道:“什么话,拿来我看。”

    骑士连忙送上纸条,然后小心翼翼退后几步。

    王凌云看也不看他一眼,抖手将那张纸条展开来,入眼所见正是韩跃的字迹,笔走龙蛇龙飞凤舞,然而语气却说不出的平易近人,只见上面写道:“王凌云,你外甥封了西伯利亚王,剩下的事,你看着办……”

    王凌云一声怒笑,猛然将纸条扔向天空,他牙齿咯咯一咬,满腹怒气再次迸发,脚下陡然重重一踏,腰间长刀出鞘自鸣。

    他满脸都是狠辣,眼中凶光闪烁,忽然喃喃道:“我看着办,好一句我看着办,你可知道辽东太小,你凭什么让我看着办?”

    说到这里猛地一停,脸上突然显出古怪之色,原来他刚才扔掉的纸条飘摇落下,依稀看见纸条背后竟然还有一行极小的字。

    这一行字仍旧是韩跃的口吻,语气十分调侃复又十分强势,但见上面写道:我知道辽东太小,但是辽河仍旧不准你越过!

    王凌云怒哼一声,脸色却变得苦涩起来,韩跃竟然连他接到纸条后的反应都能猜到,甚至知道他会暴怒说出辽东太小这种话,所以韩跃专门又在纸条背面写了出来,话里外全满满当当全都是暗示……

    韩跃的暗示很简单,他只是要告诉王凌云,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我的眼睛始终盯着你!

    几个刀客将领完全不敢出声,那个报信的骑士也畏缩不断后退,王凌云站在原地面色变换不断,最后忽然弯腰又将那张纸片捡了起来。

    他缓缓将纸片塞进怀中,动作竟然很是郑重和严肃,然后他慢慢转身看向麾下众人,眼中渐渐有一股森然厉光闪烁。

    “你们谁能告诉我,西伯利亚在什么地方?本都督的外甥封了西伯利亚王,我这做舅舅的必须把那个地方给他打下来……”

    几个将领先是一怔,随即人人心中狂喜,大都督这话说的明白,他已经把目光盯向了别的地方。

    “谢天谢地,只要不打大唐,不去入侵中原,那么岭南那位陛下就不会插手辽东的事情……”

    至于去打别的地方,打就打呗,刀客卫队如今足足五十万大军,不管去哪里都是欺负人,没停中原百姓有句歌谣么,世间两强兵,西府与辽东,西府安天下,刀客肆虐横。

    他们刀客卫队当年在中原屠杀世家,所有人的名声早已臭大街,既然名声不好听了,何不去异族之地去耍一耍风光?

    几个将领相互对视一眼,那个传信的骑士急急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这货满脸堆笑涎着脸凑到王凌云跟前,小心讨好道:“大都督您看,这是岭南那位陛下送来的山河社稷图,上面标注了当今之世无数国家的详细方向,那个西伯利亚就在这里……”

    王凌云垂目一看,随即又发出一声长叹,他满脸都是苦涩之意,知道自己的想法再次被韩跃猜到了。

    人家连地图都给准备好了,明显是知道自己要帮外甥去打西伯利亚!

    这种处处被人猜中的感觉,他一辈子恐怕都它不掉了。

    “走吧……”

    王凌云忽然挥了挥手,有些萧索道:“回去整军备战,远征西伯利亚雪原……”

第811章 兕子飘然而去【第一更】

    华夏帝国北方,大唐中原腹地,夜色迷离,风凉如水,一轮皎月垂挂中天,长安城内香飘悠远。

    八月桂花,香气袭人,今夜长安城不设宵禁,家家户户都悬挂了红灯笼,街面之上人流如织,很有后世那种人挤人人挨人的商业步行街味道,纷扰喧杂,繁华热闹。

    徒步走在大街上,时时能听到沿街商贩的叫喊,又有江湖卖艺者高声,亦有袒胸胡姬者揽客,街边小吃摊散发着香气,其间夹杂着浓郁沁人的桂花香,到处一片祥和之象,彰显大唐帝都的繁华。

    长安最繁华的是朱雀大街,朱雀大街最繁华的是皇家购物广场,这是类似后世商业综合体一般的存在,里面划分为一家一家货品各异的精致店铺。

    此处购物广场门前,设有两个巨大无比的锅灶,锅下烈火熊熊燃烧,大锅煮粥香气四溢,这是一处针对贫困百姓施舍热粥的地方,开设时间算起来足足已有七八个年头。

    施粥棚初开之时,受济者不计其数,然而随着时间缓缓推移,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来此吃饭。不是大锅煮粥的质量变差,而是长安百姓鲜少再有穷苦。

    夜色迷离,人流如织,忽然广场门前出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站在大锅旁边搅动勺子,锅中煮的热粥很稠,稠到大勺子搅动起来都显得吃力,少女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口中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就在这时,恰好门前有个百姓经过,少女眼睛猛然一亮,招手对那人道:“这位大叔慢走,还请过来喝碗粥呀,秋夜虽然不甚寒冷,但是喝完热粥总能暖暖身子。”

    她声音有些兴奋,带着一股子亲切劲,脸上嫣然而笑让人暖心,仿佛一个活泼可爱的邻家小姑娘。

    那百姓怔怔立足原地,看着少女俏美的脸蛋有些发傻。

    他这等神情顿时惹恼少女身后之人,但见一个持刀卫士猛然上前,大眼一瞪怒声轻喝道:“看什么看?放尊重点!这是当朝晋阳公主,还不滚过来好好喝粥……”

    晋阳公主?

    那百姓顿时打个哆嗦。

    这少女正是当年的小兕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初现丽质,然而她性格依旧如幼时那般温婉,举手投足全都带着一种柔和。

    她见百姓被卫士呵斥有些恐惧,连忙转头摆手让卫士离开,然后再次转头看着百姓嫣然一笑,柔声又道:“这位大叔不要怕,过来喝一碗热粥呀。”

    堂堂一国公主,张口喊人大叔,那百姓只觉得头脑蒙蒙作响,既感惶恐复又带着三分畏惧。

    他唯唯诺诺在原地搓了半天手,最后才小心翼翼站到大锅旁。

    兕子柔柔一笑,伸手取来一个大海碗,她一边用勺子给对方盛饭,一边语带迷惑问道:“大叔啊,人家想问您一个事,早几年我哥哥在的时候,这处大锅白天黑夜都有人排队,现在同样还是煮粥放饭,为什么两三天都不见有人来?”

    说着将大碗递给百姓,然后静静站在锅边等人回答。

    那百姓很是恭敬,接过大碗先是行了一礼,这才小心翼翼回答道:“公主说的这个事,俺心里约莫能明白,以前施粥人来人往,那是因为大家都很穷,现在两三天不见人来,那是因为长安城已经没有穷人啦,大家活的都很好,谁也拉不下脸吃白食……”

    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碗放在身旁桌子上,然后再次行了一礼,憨厚笑道:“要俺说公主还是把大锅施粥停了吧,老这么煮下去有些废粮食,长安百姓托了咱家王爷洪福,如今已经不需要大锅施粥来度日,谁家都不缺这一口饭,施粥已经没有…嗯…没有……”

    “没有意义对吗?”兕子帮他把剩下的意思表达出来。

    “对对对,没有意义!”百姓连连点头,咧嘴笑道:“还是公主有学识,这个意义的说法俺听过好几次,可惜总是记不住,想说说不出来。”

    百姓对皇家有种天然畏惧,面对公主自然也局促难安,这人陪着兕子小心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拱手行礼告辞而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喝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兕子怔怔站在锅边,等了很久也不见第二个人上前,她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同时又隐含着些许欣慰,但是最终她也没去责怪百姓,只是招来几个卫士帮她收拾两口大锅。

    夜色迷人,桂香浓郁,长安城的夜景越显繁华,然而兕子的心里却有一丝伤感。

    “想不到这才短短几年,长安的百姓已经不需要施粥,可惜大哥已经去了岭南,否则他看到这景象该有多开心……”

    少女情感细腻,又值喜欢忧伤的年龄,她眼前忽然有些恍惚,朦胧中似乎出现了一个青年的身影,那人是他远在岭南的大哥哥,脸上永远挂着淡淡不羁的微笑,不畏世事,不怕艰难,仿佛天下间所有事情全都难不住他,没人能看到他犯愁轻叹的那一天。

    “唉……”

    兕子微微一叹,继续收拾眼前两口大锅。

    后面几个卫士仰头看了看天色,一人忽然慢慢凑近上前,小心翼翼道:“时间已经不早,公主该当回宫了。倘若错过宫门关闭的时刻,吾等都要吃陛下的挂落和问责。”

    这是正正经经的提议,然而兕子仍旧轻叹一声,她默默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动作又慢又柔明显是在拖时间。

    那几个卫士悄悄对视一眼,然后默默上前帮助兕子收碗筷,大家都知道小公主不愿意提早回宫,但是恪于职责却又不得不狠下心做催促。

    兕子虽然刻意拖延,但是碗筷最终还是收拢一空,她口中再次微微轻叹,然后默不作声抬脚走上街面。

    后面一群卫士连忙跟随,却又小心和兕子隔开了一段距离,大家都知道公主心里难受,谁也不愿意搅扰她的心情。

    长街漫漫,人流如织,沿街到处都是小商小贩的叫喊声,然而兕子走在街上却显得很孤寂。

    大哥去了岭南,豆豆嫂嫂也去了岭南,父皇跟着去了,母后也跟着去了,就连胖墩墩的三哥也去了那里,听说已经写信来长安催促妻子们过去。

    大唐虽然繁华,长安虽然锦绣,然而兕子却觉得身边没有亲人,她日复一日越来越感觉孤寂。

    虽然承乾哥哥很疼自己,但是他新娶的皇后却不喜欢自己,兕子同样不喜欢那个东瀛女人,哪怕对方笑起来像自己一样甜美可爱。

    天上一轮明月,皎洁宛如玉盘,兕子默默走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不知不觉眼角竟然挂了两颗晶莹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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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2章 李承乾要杀妻【第二更】

    这时身后有个卫士鼓起勇气,突然从后面直直冲了过来,他脸上明显带着几许彷徨,然而却硬着头皮对兕子说了一句,大声道:“公主,去岭南吧,今夜就走,麾下们护着您,皇宫咱们不回了,回去您又要强颜欢笑一整年。”

    大唐公主虽然不像历史上那样需要和亲,但是皇家对于公主的管理仍旧很严格,所有未成年公主不得随意出宫,即便是成年的公主一年也只有一两次。

    今夜是八月中秋,兕子每年只有这一日才能出来,其余时间只能和姐妹们待在宫里,那个皇宫越来越显得冰冷。

    卫士这个提议,明显让兕子愣了一愣,然后她神情突然振奋,整个人仿佛瞬间活了回来。

    去岭南!

    找大哥!

    这是她长久的想法,然而窝在心里始终不敢多想,但是今夜,这一刻,由于一个卫士的突然提议,兕子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有时候打破一个人的纠结很简单,只需要旁人稍微给出简简单单一句话,这句话建立一个人的信心,让人有冲破囚笼的勇气。

    “走,现在就走!”兕子猛然握了握拳头,俏美秀脸已经全是坚定的颜色。

    朱雀大街依旧人流如织,商贩们的叫喊声依旧热闹,然而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位公主悄然离开,带着一群卫士出了长安城门一路远去。

    ……

    同样是朱雀大街,就在距离兕子下定决心不远的地方,街上车水马龙,大红灯笼高挂,谁也没有察觉有一道青年身影隐在街角一侧,默默注视着兕子带着一群卫士离开。

    直到人影再也看不到,这青年才微微发出一声叹息。

    “兕子妹妹终于走了,从此朕又少了一个贴心的人,唉,帝王,帝王……”这青年慢慢跺着步子离开,赫然正是当朝皇帝李承乾。

    皇帝白龙鱼服,身边自然少不了伪装暗保的侍卫,同时还有几个大臣简装相随,闻言全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陛下心情明显很差,但是大家不知道如何劝解,有人回头看了看兕子离开的方向,不知为何心中竟闪过一丝祝福。

    李承乾埋头疾走,目标正是他的皇宫方向,此时月挂中天夜色迷人,然而月光下他影子却拖的孤寂很长。

    自古帝王,孤家寡人,他也想念自己的父皇母后,他也想扔掉一切去岭南见见大哥。

    当皇帝太累了,李承乾十分怀念当初韩跃在的时候,那时他什么都不用管,朝堂里的大事有父皇摆平,天下间的大事有大哥搞定,他是古往今来最为舒畅的一个储君,活的何等逍遥自在悠闲……

    而今虽然手握大权,然而每一日他都活的很累。

    皇宫就在眼前,然而李承乾却忽然脚步一顿,他口中发出一声轻叹,突然模棱两可问了一句道:“那边如何了,近日可有异动?”

    这话问的无头无脑,然而身后立马有人恭声回答,小心翼翼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未见异常,怀胎八月以来,日日只在宫里安胎,她不曾召见东瀛使臣,也不曾和宫中各妃走动……”

    李承乾轻‘嗯’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他站在宫门口迟疑半天,忽然又沉声问道:“岭南之事呢?皇后对岭南之事怎么说?她有没有发过别样言论,是否在言论中提及了朕的大哥?”

    几个百骑司卫士不敢立时回答,相互之间悄然交换了一个眼色,最后才有一个看似首领的人小心上前,语带试探道:“陛下是想听好的一面,还是想听坏的一面?”

    李承乾眸子一冷,他已经从卫士话中听出某种端倪,登临皇位两年多,再傻的人也会被权势熏陶变聪明,况且李承乾本就不傻,李氏皇族又有哪个是傻子?

    他负手站在宫前,抬头仰望着天上星空,最后目光落在那轮皎洁明月上,若有所指淡淡发声,轻轻道:“月牙儿,月牙儿……”

    忽然举步而行,直接进了皇宫大门,他脸上的冷淡越走越少,渐渐换成了一副温柔敦厚的温和。

    众人不敢作声,静静随在身后保护,待到快要进入后宫之时,李承乾忽然脚步一缓再次停下,他仰头又去仰望天空,目光仍旧注视着那轮明月。

    “记得大哥曾有一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世事轮回,每每相似,朕忽然想起汉朝之时汉武帝,也许我也要做一做汉武帝……”

    秦皇汉武,何等伟大,李承乾这话乍听有种狂妄味道,然而众侍卫和那几个大臣却知道不是如此。

    陛下说的并不是江山社稷,陛下要学的是汉武帝另一个事迹。

    昔年,汉武帝之妃钩弋夫人诞下龙子,此乃传承皇家香火重事,按理当有厚赐封赏,然则汉武帝却赐下毒酒一杯白绫三尺,诞下龙子的钩弋夫人香消玉殒直接送命。

    “大唐,是我汉人的大唐,东瀛之人也想指染,此事不需问过大哥,朕这里也不会允许……”

    李承乾面上带着微笑,然而眼中却带着冷漠,他再次举步前行进入后宫,远远的便高声发出呼唤,宛如离家很久刚刚归来的丈夫,语气又温柔又体贴。

    “朕的爱妃,吾来矣!”

    然后推门而进,入眼正是大腹便便的东瀛月牙公主,李承乾眼中显出一抹纠结,缓缓抬脚走了过去。

    月牙公主仍是当初那张娃娃脸,然而眸子之中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天真和可爱,这个东瀛女人虽然成功晋升大唐皇后,然而她的内心深处始终留存着故国。

    她心里绝对有恨,恨韩跃当年斩杀了家和雅秀。

    她心里绝对有仇,因为韩跃曾炮轰了东瀛港口。

    李承乾知道她嫁给自己没有感情,自己对她同样也没有夫妻间的疼爱,相互都在演戏,各自皆有所需。

    东瀛想通过月牙公主侵蚀大唐,那些使节天天喊着要去研究院求知识,李承乾每每暗中冷笑,他怎么可能会允许这件事。

    他所需要的只是月牙公主手里的一张良方,有了这个方子他才是男人,才能正正经经留下子嗣传承香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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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3章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第三更】

    如今他身体已经好了,月牙公主也怀孕了,但是李承乾不准备让对方的孩子当储君,顶多也就给个闲散王爵过一生。

    大唐这片土地,还是要纯血之子来继承。他还记得当初大哥临走之前的叮嘱,那话振聋发聩犹在耳边……

    韩跃离开时是这么说的:“哪怕你娶穷家女,所出子嗣亦汉人,东瀛那个国家,我不想听到他们的名字!”

    大哥连东瀛的名字都不喜欢,李承乾哪里敢忤逆大哥的意思。如今他身体已经好了,东瀛对他再也没了限制力,也许月牙公主怀孕之后心性有所转变,但是她错就错在心里还存着那个国家。

    李承乾原本已经想好了,等月牙公主生下孩子就赐死,这个想法在他心中酝酿良久,做皇帝的狠起来连自己都害怕,但是他不曾想到今早之时他突然接到了一封信。

    那是一封飞禽传书,赫然是从岭南遥寄而来,信上只有寥寥数笔,口吻却显得异常亲切。

    信从岭南而来,能够给大唐皇帝直接写信的人不多,整个天下之间,绝不超过五个……

    这封信是四个人同时所写,有他的父皇,有他的母后,有他的大哥,也有他的嫂嫂。

    家长里短,简简单单,信中四人都没有谈什么国家大事,只是写了一些中秋时节的问候和思念。

    但是在信的最后一段,李承乾看到了大哥的殷切叮嘱,韩跃在信中是这么写的:吾闻家和万事兴,又感有子当折罪,月牙公主一事贤弟可稍作通融,彼虽异国之女,然则尚未祸乱国家,吾等垂拱而治天下,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猜测随随便便杀人,自古罪民无证尚且免死,此例又何况汝之妻妾呼?若能真心归心,伴你同床共枕,为兄认为,可放一命……

    李承乾慢慢走近月牙公主,伸手去轻抚对方高高隆起的腹部,那里面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李承乾的面上渐渐变得温柔。

    月牙公主同样面色温柔,眉宇之间却带着淡淡哀伤,这位东瀛公主虽然生性烂漫,但是最近几年慢慢也成长起来,她忽然伸手握住李承乾的手掌,幽幽叹息道:“陛下,臣妾还能活多久?”

    李承乾一怔,愕然看着这位妻子,他目光有些躲闪,微微扭头看向别处,想要伪装茫然不解,然而语气里依稀还有慌张,小声道:“皇后何出此言,朕被你问的有些发傻!”

    月牙公主甜甜一笑,扶着一张桌子慢慢在椅边做下去,她默默抬头看着李承乾,好半天才再次幽幽轻叹,柔柔道:“能给我十年时间么,我想看着孩子健健康康长大,十年之后,不管陛下心中有何想法,臣妾自己会给自己挂一条白绫……”

    李承乾忽然情感爆发,眼角竟然溢出了泪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月牙公主或者不爱自己,但是李承乾毫不怀疑她肯定爱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

    这个女人嫁给自己之后从不曾开口求过什么,然而现在却柔柔哀求想要留一条命,大家都是聪明人,而且还是同床共枕的父亲,李承乾知道月牙公主已经猜透了自己的心思,她知道自己想要下屠刀杀了她。

    李承乾陡然伸手上前,然后一下拦住月牙公主,他口中厉声发声,大声喝问道:“朕只问你一件事,东瀛你还沾不沾?”

    他目光有些凶狠,甚至有些凶残,紧跟着又喝道:“如果你回答是,那么孩子生下来就是你丧命的一刻,如果你回答不是,朕可以给你留十年时间。”

    声音很严厉,犹如冬寒冰,然而月牙公主只是柔柔一笑,伸手轻轻一捋额前的发丝。

    她扬起小脑袋看着李承乾,目光里竟然有妻子才会有的那种温柔和柔媚,然后她小手慢慢下探腹部轻轻抚摸,悠悠柔笑道:“其实陛下您猜的很对,我曾经的确恨过大哥,恨他斩杀了家和雅秀姐姐,恨他用铁甲舰炮轰了东瀛,然而世事慢慢推移,人心也在慢慢变化,臣妾有身子啦,很快要做母亲啦,如果我所有的恨需要用罄竹难书来形容,那么我的爱就像东瀛和大唐之间的海水那样浩瀚,这个爱不是因为你,当然也不是因为大哥,臣妾要做母亲啦,我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长成人……”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出嫁之前或者心思百转,然而出嫁之后她只是一个母亲。

    母亲的眼中只有孩子,何曾有故国或者娘家这一说?后世许多女人出嫁前要这要那,一旦出嫁立马心思发生转变,婚前动辄你对我爸爸妈妈如何如何,婚后经常说的口头禅就是要不我再去娘家借借看?

    李承乾大受感动,忽然醒悟自己误解了月牙公主,这位妻子虽然出身东瀛,但是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东瀛。

    在一个即将做母亲的女人眼中,天下任何事情都比不上自己的孩子。

    李承乾忽然探手入怀,略带激动掏出了早上收到那封信,他指着信纸大声开口,语带欢喜道:“月牙你看,大哥并不想杀你,只要你真心归心,大哥大嫂都认你这个弟妹。”

    月牙公主有些惊讶,取过信件仔仔细细阅读,然后这位东瀛公主仰天幽幽一叹,轻声道:“我很庆幸,活了一命,世人都知大哥眼中只有两种人,要么亲人,要么仇人,他的仇人快死光了,幸好大哥帮我当亲人……”

    她忽然看了李承乾一眼,柔柔轻声再次道:“夫君,等到咱们的孩子降生,勿要给他储君之位吧,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王爵,臣妾觉得极好的。”

    这是月牙公主第一次称呼李承乾为夫君,而不是恭恭敬敬称呼为陛下。也许直到这一刻,月牙公主才真正把李承乾当成自己的男人。

    李承乾不是傻子,他能体悟到月牙公主的变化,他默默点了点头,忽然满脸温柔轻抚对方隆起的腹部。

    夜色迷离,月挂中天,浩瀚星空繁星点点,月光如水倾泻在窗台上,大唐的新一代皇帝皇后就这么相视无言默默相对,谁也没有开口打破眼前的宁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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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4章 韩跃身后的守护神【第四更】

    月牙儿心中没有东瀛,这对李承乾和大唐来说,足够了!至于腹中的孩子未来封不封储君,李承乾也许很在乎,但是月牙公主肯定不在乎……

    身为母亲,她只想孩子过得好,聪明女人都知道,不该争的不能争,因为大唐的背后站着一位守护神,只要他活着一天,没人能动这片土地分毫。

    窗外有风吹过,送来浓郁桂花香,后宫之内虫声轻唱,气氛说不出的静谧祥和。

    皇宫之外,街面依旧喧嚷,麓麓一条朱雀长街,尽显繁华热闹之象,位于街边某个小吃摊位前,有个青年道士刚刚吃完了一碗油泼面。

    他衣衫有些破旧,但是洗的很是干净,然而道士吃完面后却直接用袖子擦嘴,看那动作竟然娴熟到了下意识的地步。

    这动作顿时惹得他身边一个红衣女子怒目相视,大声道:“徐不言,你又用袖子擦嘴,下次再敢这样,老娘不管你了……”

    然而青年道士闻言之后一脸木讷,面色古井不波仿佛没有听见,红衣女子悻悻翻个白眼,恶狠狠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付面钱。

    然后她拉起青年道士,仔仔细细帮对方整理衣衫,又把一柄古色斑斓的长剑给对方插在背后,举手投足说不出的温柔。

    然而说话依旧带着忿忿不平,大声指责道:“看看你混的,到现在也不曾发财,可怜我跟了你十几年不曾享福,整理里茫无目的瞎晃悠,这回终于看完长安了吧,看完长安跟着老娘走,我要去岭南投奔我弟弟,从今以后好好享享福……”

    原来这青年道士正是徐不言,红衣女子乃是他的妻子阿红,徐不言为人木讷不知世事,然而一手大五行剑术极其了得,他是紫阳真人的二弟子,同时也是韩跃的二师兄。

    至于阿红的身份,至此也终于水落石出,她的父亲正是上代潜龙,也就是韩跃灵魂上的父亲。

    阿红和韩跃之间,实乃同父异母的姐弟。

    “走吧!”徐不言忽然呐呐出声,然后直接抬脚向前迈步,他脚步迈的很慢,奇怪的是赶路速度很快,街上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闪,等到仔细看时已经找不到人。

    阿红在后面跺了跺脚,随即满脸无奈抬脚猛追,她对自己的丈夫很是熟悉,这家伙怕是要去皇宫走一趟。

    果不其然,追上后一问正是如此,阿红恶狠狠瞪了丈夫几眼,小声斥责道:“你不是说看看长安就走么,怎么看着看着又想进皇宫?皇宫也是能随便进的啊?咱们毕竟是江湖上的人……”

    说到这里突然发现丈夫又要抬脚,阿红顿时气忿忿跺了跺脚,咬牙骂道:“姑奶奶这辈子算是栽了,我走到哪里都得给你擦屁股,前几年你去西域大杀四方,结果惹得十几个国家派兵追缴你,现在进大唐皇宫想干啥,难不成你还想杀皇帝?”

    当时两人已经距离皇宫大门不远,徐不言满脸古井无波淡淡一笑,悠悠道:“皇帝我不杀,因为他是我师弟的弟弟,但是我听闻宫中有个东瀛女子,我师弟一向不喜欢东瀛人……”

    阿红呆了一呆,随即再次跺脚道:“你师弟你师弟,你师弟还是我弟弟呢,那个臭小子不喜欢的人太多了,难道你都给杀干净吗?”

    徐不言淡淡一笑,背后的斑斓古剑嗡嗡一响,他负手看着眼前的大唐皇宫,面色郑重道:“你说得对,只要师弟不喜欢,我就帮他杀干净,那个东瀛女子心性如何,我必须进宫亲自看一看……”

    说完再也不理妻子,就那么直愣愣的向着皇宫大门闯,这样的举动瞬间引来金吾卫的警惕,一群战士轰隆隆冲上来抽出来横刀。

    然而徐不言面色变也不变,背着长剑继续慢慢向前走,后面阿红无奈跺了跺脚,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光闪闪的精致令牌,她冲过来对着金吾卫上下一摇,趾高气昂训斥道:“看清楚了,这是西府赵王金令,我弟弟亲自给我的护身符,赶紧都给老娘滚远点,你们眼前这个傻道士是赵王的二师兄……”

    西府赵王?

    那不就是如今的华夏帝国陛下?

    听闻那位陛下已经登临皇位,立国的封号叫做昭武大帝!

    一群金吾卫面面相觑,最后有人小心翼翼上前检查金令,令牌自然是真的,但是没听说那位陛下有姐姐啊,大唐李氏皇族,当年的赵王似乎是嫡长子啊。

    但是这位红衣女子却有言之凿凿,看那神情明显不似作伪。金吾卫们纠结了,想要阻拦又不敢冒然上前,一群人眼睛盯着阿红手里的金牌,脑中不断猜测着莫非是偷窃而来的信物。

    也就在这时,宫门后面突然响起一声大笑,笑声有些苍老,但是仍旧带着爽朗之色。但见一员老将龙行虎步而来,远远的便大声呵斥金吾卫道:“还不快快放行,这确实是昭武大帝的二师兄……”

    来者白发苍苍,面色却黑如锅底,赫然正是大唐有名的黑脸将军尉迟敬德,当初李世民和长孙随着韩跃离开的时候他并没离开,至今仍旧掌握皇宫金吾卫大将军之职,同时还是京畿左右武卫的统兵大将军。

    既然有大将军出面,拦路的金吾卫自然放行,徐不言仍旧一脸木讷不见喜怒,阿红却恭敬冲着尉迟敬德行了一礼。

    尉迟敬德哈哈一笑刚要说话,哪知徐不言竟然绕过他继续往宫门前行,老黑脸愣了一愣,转头满脸迷惑看着阿红问道:“贤侄女,你这夫君要干啥?”

    阿红来不及回答,直接双脚一跺追了上去,直到她伸手拉住徐不言之后,这才抽出功夫向尉迟敬德解释一句,急急道:“尉迟国公快去宫里通报一声,就说我夫君犯傻要去杀皇后,让李承乾和他妻子赶紧躲躲,天下没人能挡得住我家这个死脑筋……”

    尉迟敬德愣了一愣,随即额头蹿出一层冷汗,他想也不想拔脚便跑,穿过宫门轰轰隆隆向里面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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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5章 他要杀的人,谁也拦不住【第五更】

    徐不言是个武痴,大唐上下早已耳闻,据说此人一辈子只有两件事挂在心中,练好武功,保护好自己的师弟,他曾在西域大杀四方,也去过辽东刺杀大宗师。

    现在突然来了皇宫,不用说也是要找东瀛出身的月牙公主。

    尉迟敬德也是堂堂老将,甚至还是大唐时代唯一一个晚年还能保持战力的大将军,但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徐不言,整个长安也没有人能拦得住徐不言。

    至于调动大军围困阻挠,此事明显也不现实,先不提对方是韩跃的二师兄,就算跟韩跃没有关系也没办法动兵马,武功到了徐不言这等境界,就像当年李元霸那样压根不是军队能够围剿的。

    当世应该还有四个不畏群战的人,一个飘然不知踪迹的宇文都成,另外两个则是远在岭南的韩跃和游游,最后一个不是旁人,赫然正是徐不言。

    这样的人要进皇宫杀皇后,由不得尉迟敬德不紧张。

    最无奈的是这个人不通世事人情,在武痴的眼里总共只有两人,一种是他师弟的朋友,另一种则是他师弟的敌人。

    现在看来,东瀛出身的月牙公主被徐不言当成了师弟的敌人。

    尉迟敬德身为金吾卫大将,他有资格在紧急之时直闯后宫,此时一轮明月垂挂中天,刚刚解除误会的李承乾和月牙公主正在默默相对,陡然惊见尉迟敬德冲门而来,所报的消息把李承乾吓了一大跳。

    他对韩跃的势力有心理阴影,对韩跃这个只知其人不见其踪的师兄更是早有耳闻,据说是个习武成痴的呆子,同时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人。

    “怎么办,怎么办?”李承乾额头明显冒汗,战战兢兢在椅子旁来回走动,口中焦躁道:“朕的大内侍卫能不能挡住他?朕的左右武卫能不能挡住他?”

    挡住对方并非要做恶事,而是争取一点时间做出解释。

    否则徐不言一见面就拔剑杀人,说不定看自己不顺眼也顺带杀了,毕竟李承乾知道自己当初也曾反过韩跃,而据说凡是韩跃的对头经常被人一剑削掉了脑袋。

    倒是月牙公主显得沉稳,扶着椅子缓缓站了起来,她慢慢向前走动几步,挽住李承乾的胳膊温柔一笑,轻轻道:“总归是大哥的师兄,想来不会不给我们一点机会,夫君勿要焦躁,臣妾与您一起去见他……”

    也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人影一闪,徐不言来的好快啊,仅仅只比发足狂奔的尉迟敬德慢了一点点。

    屋中三人面色一变,尉迟敬德下意识挡在了前面。

    外面紧跟着又是一阵急促脚步,身穿红衣的阿红急急追寻而来,正当众人全都浑身僵直的时候,陡然见到徐不言目光冷冷一瞥,然后他那万年不变的风霜冷脸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突然就那么转身而去,月光下照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李承乾满脸迷惑,月牙公主同样皱眉不解,尉迟敬德长长出了一口气,但是他也不知道事情为何有了转机。

    急追而来的阿红呆了一呆,随即恶狠狠一把抓住徐不言的手臂,然后才急促喘了几口气,十分迷惑道:“你竟然没有拔剑,老娘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放过你师弟的敌人,奇也怪哉,莫非中秋之夜不宜见血,所以你只是来踩踩点子,臭木头,你虽然是个道士,但你并不迷信啊……”

    徐不言步履不停,似乎并没有听到妻子叽叽喳喳追问,两人就那么穿过皇宫一路走远,待到离开皇宫大门之后,徐不言才微微回头一笑,淡淡道:“那个东瀛女子,并非师弟的敌人……”

    说完再也不肯开口,携着妻子一路向长安城门而去,月色朦胧之中,长街熙攘喧闹,街面上依旧人流如织,谁也不知道身边经过的青年道士乃是天下第一刺客。

    阿红越发迷惑,心里好奇的像猫抓一般,她很想知道徐不言为何放过东瀛女子,但又知道自己这个呆子丈夫只要不肯说,那么她问再多也是白问。

    两人顺着长街一路而行,渐渐出了长安城飘然离去,这一夜大唐帝都波澜不兴只余欢闹,很少有人知道大唐的皇后差点就没了。

    皇宫之中,李承乾和尉迟敬德仍然心有余悸,明明徐不言进宫之后一言不发,然而李承乾却觉得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

    至于对方为什么突然到来又突然离去,李承乾和尉迟敬德真是挖空心思琢磨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月牙公主有些明悟,忽然急急回身走到桌子边,她一手抚着高高隆起腹部,一手指着桌子上的纸张,语带感激道:“陛下您快看,是这封信的功劳,臣妾记起来了,刚才徐先生在门口冷冷一扫,他的目光似乎在桌子上稍作停留。”

    李承乾恍然大悟,伸手将桌上书信捧起来,这封信当时正好露出结尾韩跃那段话,也正是这段话救了月牙公主一条命。

    “想不到大哥远在岭南,他的影响力能让深入大唐皇宫,错非今夜我拿出这封信,朕的妻子孩子怕是早没了……”

    月牙公主心有同感,她对韩跃也悄然生出一股感激。明明放过她的是徐不言,然而这两口子感谢的却是韩跃,就连尉迟敬德都忍不住轻叹一声,语带感慨道:“当今之世,碌碌众生,昭武大帝名之所至,直如免死金牌也。世人不得招惹,招则性命之危,因为这位陛下太强大了,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位不讲理的守护神。”

    李承乾和月牙公主对视一眼,两口子明显心有戚戚焉。

    此时皇宫突然响起钟声,乃是向着整个通告宵禁将到,天中一轮明月,照得彩云轻飘,李承乾忽然缓缓吐出一口气,浑身放松拍了拍妻子手背,轻声道:“没事了!”

    月牙公主明显感到李承乾手掌潮湿,明显自己的丈夫心中很是畏惧,但她不但没有心生嘲讽,反而生出一股淡淡的感动。

    这样的男人,也许才是最好的归宿。

    她下意识伸手抚摸自己腹部,脸上不知不觉流露出满足的微笑,女人有此一生,这样就足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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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6章 女人不讲理【第一更】

    宁静的夜,清爽的风,孤寂的人,璀璨的星,远处长安城里钟声悠扬,催促着街面行人回家过节。

    长安城外,一条官道笔直向前,夜色朦胧之中,徐不言背负古剑踏月而行。后面还有一个女子大呼小叫,那是追逐他脚步的妻子阿红。

    “死呆子,你慢点走,你就不能学学我弟弟,看看他是怎么疼媳妇的?过来扶着我,人家走路走的脚很疼……”

    女人都喜欢撒娇,尤其是对自己心爱的人撒娇,可惜阿红注定要失望了,因为她的丈夫丝毫没有情商。

    眼前这种事若是搁在韩跃身上,那肯定是拔回头扶着女人嘘寒问暖,说不定还会吟诵一首情诗,然后趁机和妻子互动一下。

    但是徐不言做不到这样,他只会慢慢停下脚步,然后神情平淡看着妻子,说一声道:“阿红不要闹,你身负武功,已入一流,短短路途何能让你疲累,双脚也没有受伤的痕迹……”

    “你这个呆子,蠢货,白痴,笨蛋!”

    阿红跳脚大骂,怒道:“人家就是脚疼,你过来扶着我,我弟弟如果听到豆豆脚疼,肯定想也不想慌张上前,你再看看你,同样是男人,差距怎么这么大?”

    徐不言面色平静,仔细给阿红分析道:“豆豆弟妹没有武功,师弟扶她应当应分,但是阿红你武功很好,当世女子可以排到前三!”

    “我…老娘我……”阿红无言以对,气的面皮发鼓。

    她恶狠狠跺了跺脚,忽然抬手出掌如风,直直拍向自己的腿部,大叫道:“那我打断自己的腿,你总该过来扶我吧?”

    手掌罡风四溅,竟然真是用足了力道。这一掌如果拍中大腿,绝对会是腿断而骨折。

    眼前忽然人影一闪,徐不言后发先至近前,他挥手轻轻一格阿红手掌,满脸无奈道:“阿红不要闹,你亦年纪不小也,为何总是胡搅蛮缠,天天做些小孩子的事,你的腿不曾犯错,为什么要把它打折?”

    “老娘乐意,要你管?”阿红满脸气怒,想也不想反唇相讥。

    她手掌被丈夫握住不能挣扎,忽然低头狠狠咬了一口,气忿忿又道:“还有,你刚才说谁老呢?我阿红如此花容月貌,什么时候苍老过……”

    徐不言呆了一呆,愕然道:“我没说你老啊!”

    “还没说有,你刚才明明说了!”阿红越发显得气怒,双手掐腰跳脚大叫。

    她忽然伸出手比比划划,对着丈夫指责不断道:“你刚才说我年纪不小,这不就是说我已经老了么?好啊,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你肯定在江湖上看见了更小的小妹子,呜呜呜,死呆子,笨呆子,你气死我了,你学什么不好非去学我弟弟,你是不是羡慕他有十几个媳妇,所以也想尝尝左拥右抱的感觉?呜呜呜,告诉你,只要我阿红活着一天,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呜呜呜,老天爷啊,我真是个苦命的人……”

    徐不言目瞪口呆,站在那里痴痴有些发傻。

    他只不过稍微辩驳一句,结果妻子长篇大论说了几十句。

    听听刚才那番语言,阿红先从自己年龄说到别的女子,然后又从别的女人说到她的弟弟,再从她的弟弟引申到自己身上,最后的结论却是她是个苦命的人。

    “阿红,不要闹,好不好,你亦年纪不小了……”

    徐不言武功确实高,高到几乎能和韩跃不相上下的地步,但是他的情商实在有些低,偏偏又摊上个古灵精怪的黏人婆。

    这时天色已经很晚,一轮明月遥遥垂挂中天,月光如水倾泻大地,驱赶夜色照亮银白。

    徐不言似乎心中有事,因而耗不起时间和妻子争论,他陡然轻轻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把将妻子拦腰抱起。

    彼时阿红正在絮絮叨叨指责丈夫,忽然觉得自己被丈夫大手抱进怀中,她神情明显一怔,随即胸口砰砰乱跳,两人结婚足足十几载,这呆子还是第一次主动抱自己。

    “莫非今日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阿红有些迷糊,忍不住抬头看天,这才发现夜空明月高悬,眼下分明还是大晚上。

    “呆…呆子,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唬我?”突然遭遇丈夫的怀抱,阿红一时有些发傻,甚至心里还有些担忧,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丈夫额头。

    “莫非是中了邪?或者是生了病?”她在丈夫额头来回抚摸,然而并没感觉提问有所变化。

    徐不言将她拦腰横抱,然后脚下忽然一弹,阿红只觉得迎面一阵夜风袭来,官道两旁的树木在飞速后退。

    夜光之下,她偷偷抬头去看丈夫的脸,只见这个呆子的脸色仍旧古板木讷,然而眉宇之间是那么的耐看和俊朗。

    “这个呆子……”

    阿红心里突然有些甜蜜,轻轻把头搁在丈夫的怀抱里。

    其实她武功不比徐不言相差多少,就算赶再多的路途也不会疲累,但是女人就是喜欢这种感觉,她喜欢丈夫抱着自己的这种霸道。

    爱情不需要华丽的辞藻,爱情只是平平淡淡的争吵。她从少女之时就和徐不言争吵不断,如今年纪已有三十出头,然而每天还是喜欢和丈夫拌嘴。阿红喜欢这样的争吵,喜欢看自己的呆子被憋得满脸无奈。

    徐不言抱着她一路疾驰,转眼之间两人已经远离了长安城,此时长安城里的钟声还在鸣响,然而随着两人不断远离渐渐弱不可闻。

    阿红忽然从徐不言怀里抬了抬头,然后眸子之中闪过一丝迷惑的颜色,她伸手扯了扯丈夫的衣襟,有些好奇道:“呆子,你赶路这么急,这是要去哪?我只记得你去西域杀人的时候这么赶,难道今晚还要帮我弟弟杀仇人?”

    徐不言脚下疾驰,速度越来越显得迅猛,阿红只听到耳畔风声呼呼,官道两旁的树木后退更加快速。

    前面出现一个岔路口,隐隐还有河水哗哗声,徐不言脚下忽然一折,顺着岔路口离开了官道。

    ……

    ……第一更到,2500字,今日三更连爆,后面还有

第817章 曾经那些人和事【第二更】

    远处影影绰绰有个村庄,说是村庄但是规模比一个镇子还要庞大,入眼可见一排一排粉刷着皎洁白粉的墙壁,那是一家一家红砖青瓦的四合院。

    阿红心里猛然一惊,愕然脱口道:“这是田家庄,你来田家庄?”

    徐不言脚下慢慢放缓速度,但是仍然拦腰抱着阿红没放下来,他顺着道路直奔田家庄前行,语气平平淡淡道:“八月中秋,家人相聚,师弟不在此间,我来看看岳母……”

    简简单单一句话,然而落入阿红耳中却如振聋发聩之音。她在徐不言怀里痴痴抬头,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丈夫。

    “这个呆子又笨又傻,竟然知道来看我娘?”

    月挂中天,清风微荡,眼前渐渐出现一条大河,赫然正是田家庄旁边的渭水,渭水之上竖着两架巨大水车,隔着老远就听到轰轰隆隆的声音。

    徐不言终于将阿红放下来,两人沿着河道慢慢往庄上走,途径水车之畔的时候,徐不言忽然脚下微微一停,淡淡道:“当年我师弟横空出世,这两架水车见证了他的辉煌,如今师弟远在岭南,这个村庄应该由我来守护……”

    听他口中意思,竟然有种在此隐居的味道,所谓知夫莫若妻,阿红明显感觉到丈夫语言中带着孤寂和萧索。

    虽然萧索孤寂,然而阿红却很喜欢,她其实并不想追着丈夫东奔西跑,也不想在辽东西域闯下什么青红双煞的名头,作为一个女人,她只想安安静静和丈夫找个小村庄生活。

    她喜欢丈夫的孤寂和萧索!

    也该孤寂和萧索了!

    如今弟弟已经建国,弟弟的敌人大多被自己和丈夫暗中干掉,从今以后她和丈夫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再也不需要为了弟弟的事情而烦忧。

    渭水滔滔,河流奔涌,两人顺着河岸慢慢前行,渐渐走进了田家庄。

    如今田家庄早已成了远近闻名的巨镇,镇中繁华甚至有和长安城一较上下的资格,到处是青砖绿瓦,入眼是洁白院墙,然而在村子的最后面那一处,却还保留着许许多多的老建筑。

    那些全是田家庄当年的老屋子,时至今日仍然没人去拆除,这些老屋见证了一个时代,如今已经成为长安人最荣耀的地方。

    一条小溪从渭水分流出来,绕着田家庄的老宅区域慢慢流淌,徐不言单手牵着阿红,夫妻俩慢慢在溪边继续前行。

    他们经过了半间茅屋和一个院子,正是韩跃和豆豆当年的祖宅,他们经过了许许多多长满青苔的土房,那全是当年村中百姓生活过的地方。

    可惜这些老宅虽然保存的很好,但是宅子之中早已没了百姓留存,如今的田家庄富裕无比,百姓们早已搬去前面的新村。

    两人继续前行,沿着小溪迈步而进,最后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一个小院,柴门虚掩,有犬在吠,那里依稀有微弱的光亮投出,赫然竟是有人还在居住。

    阿红忽然抽了抽鼻子,口中轻轻叹了一声,幽幽道:“蚊香的味道,母亲正在做蚊香……”

    蚊香,蚊香!

    当年的蚊香,田家庄的蚊香!

    蚊香同样见证了一个时代,对某些老人来说寄托了无数回忆,做蚊香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回忆某些人和事。

    徐不言面色平静,似乎并没听出妻子语气中的忧伤,但是你若细看这个情商不高的青年道士,就会发现他的眉宇间其实带着脉脉温情。

    “岳父在此间生活过,岳父在此间娶了岳母,所以虽然这片老宅区破落不堪,但是对于岳母来说这里就是她的家……”

    这话听起来有些拗口,然而语中饱含的深意不言自明,阿红呆呆一怔,仿佛首次认识自己的丈夫。

    她忽然有些感动,觉得自己所托实乃良人,其实女子想要的并不多,在阿红心里这就足够了。

    两人顺着小路继续前行,很快穿过几排房子来到小院前,这小院依稀还是当年模样,里里外外收拾的很干净。

    徐不言忽然又做了一个让阿红惊讶的动作,自己这个木讷发呆的丈夫竟然开始整理衣衫,他先是将背后插着的斑斓古剑正了一正,然后仔仔细细用手一点一点磨平衣衫的皱折,然而脸色依旧木讷严肃,看起来分明还是那个呆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徐不言才猛然踏前三步,他平日里与人交流都是阿红出面,但是这一次徐不言竟然没喊妻子。

    他自己亲自上前,站在小院落的柴门前,然后双手垂下身挺笔直,正正经经开口道:“中原护族之人,道家紫阳一脉,吾乃新任红花,特此前来拜掲……”

    阿红怔怔站在一旁,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圆圆睁着,她俏脸全是吃惊,不知道丈夫怎么突然变了个人。

    徐不言刚才那话,明显是按照江湖礼仪的拜见,当年紫阳真人和潜龙半生为敌,但是同样也可以说是半生为友,徐不言自称道家新任红花,这是按照江湖晚辈礼仪来拜见师尊的仇人。

    虽然是师尊的仇人,但是在徐不言来说仍旧是他长辈,他骨子里还是刻板,但是这种刻板分明透着一股子可爱。

    然而徐不言的话不止刚才四句,他陡然再次向前,竟然伸手轻扣柴门,这一次声音更加爽朗,语气似乎也有了波动,

    只听他温声再道:“敢问岳母在家否?小婿徐不言,今夜特来见,岳母若是方便还请言语一声,小婿来时有些饥肠辘辘,我很想进家吃一点暖食……”

    “我的老天!”旁边阿红惊呼一声,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小嘴。

    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这个木讷丈夫竟能说出这种话。

    听听,小婿饿了,想进家吃口饭,这是正正经经的用晚辈身份向岳母撒娇啊,世间哪个岳母不喜欢这种女婿?

    也就在这时,小院里面的茅屋终于有了动静,但听房门吱呀呀一声轻响,一个略显苍老的人影慢慢走了出来。

    这人影不是旁人,赫然正是田大婶!

    ……

    ……第二更到,5000字,今日三更连爆,后面还有

第818章 月是故乡明【第三更】

    两鬓有些斑白,面上有些沧桑,当年韩跃初见田大婶时以为是个悍妇,然而现在的田大婶脸上全是慈祥。

    一抹月光静静投下,宛如流水一般涂抹这个小院子,阿红陡然眼中溢出泪水,仿佛归林的倦鸟一般投身过去,她一下扑倒田大婶怀中,口中呜呜啼哭喊了一声娘。

    田大婶伸手轻抚闺女头发,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徐不言,她声音完全没有当年那种粗狂和凶悍的味道,细听竟然有种灵动温柔的感觉,她笑呵呵冲着徐不言招了招手,举手投足分明就是个盼望女婿和闺女回家的老妇人。

    她轻声道:“来了就进家啊,我今夜做了好些菜,猜着你们也要来了,再不来为娘可要伤心呐……”

    徐不言正正经经跪倒在地,竟然乒乒乓乓连续磕了六个响头,然后他才起身一正神情,满脸严肃道:“岳母在上,小婿有礼前面三个有,是我的,后面三个头,是师弟的!”

    田大婶呵呵一笑,眉眼之间无比的慈祥。

    她一手搂着闺女阿红,一手又冲徐不言招了两招,忽然轻轻叹息道:“可惜跃儿身在岭南,否则今晚还真是团聚,自从老头子走了以后,我这里越来越显得冷清了,那孩子就是个坏种,明知道要喊我我一声姨娘,然而从来不曾登门!”

    徐不言不言不语,默默上前扶着田大婶,他陡然惊讶抬头,怔怔看着自己的岳母。

    刚才只是微微一扶,徐不言已经察觉岳母经脉之中内力鼓胀,那种感觉宛若长江大河一般,也许比他的内力还要强横几分。

    然而田大婶完全不像个高手,反而眉花眼笑让徐不言好好扶着,她口中有些絮絮叨叨,像极了一个碎嘴的老婆子,因为突然见了亲人,所以开口全是抱怨。

    “哼哼,跃儿这个臭小子,待我陪着老头子的坟头再守几年,等老了走不动的时候就去岭南搅扰他,他建国当了皇帝,我要让他养老……”

    这话看似开玩笑,然而徐不言却郑重点了点头。

    古代极其看中礼节,女婿只是半个儿,孝顺岳父岳母可以,但是无有资格谈养老,这个养老说的不是供养老人,而是指的老人死后给披麻戴孝。

    田大叔就是潜龙,也是韩跃穿越之前的灵魂父亲,穿越之后娶了田大婶,所以按照正理田大婶就是韩跃的娘。

    虽然田大婶和韩跃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从田大叔那边论起来她就是韩跃的娘,是娘就得给养老送终,田大婶这话搁在哪里都不突兀。

    田大婶还在絮絮叨叨,像极了一个农村老妇人,然而徐不言明显感到岳母体内内力浩瀚无匹,他脸上怔怔半天也想不明白。

    这位岳母江湖上从来不曾听她名头,自己的师尊紫阳真人和岳父潜龙打了一辈子不相上下,如果当初岳父有岳母帮忙,恐怕会是另一种结局。

    田大婶数落了远在岭南的韩跃半天,忽然转过头来又开始训斥闺女,语气明显很是不满,复又带着三分疼爱。

    但她的脸色是虎着的,刻意装出很生气的模样,大声斥责道:“看看你自己,如今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到现在还整天像个小姑娘,穿着大红衣服,打扮花枝招展,花枝招展有用啊?你得赶快生孩子,整日跟着丈夫东奔西跑喊打喊杀,你们真以为你弟弟需要帮助啊,这个世界谁能害了他?两口子没一个省心的人,为娘何时才能抱外孙……”

    这话连徐不言也一起训了,但是徐不言完全不会反驳。

    阿红倒是稍微扭捏一下,小声小气道:“娘,您想抱孩子也可以,大弟在岭南当皇帝,膝下已经有十个孩子,二弟也在那里当官,年前听说妻子也怀了,算起来他们的孩子才是您孙儿!”

    说到这里嘻嘻冲田大婶吐了吐舌头,调皮又道:“要抱还是抱孙子,您盯着我和徐不言干什么,我们就算生了孩子也只是您的外孙,里里外外总归还是隔着一层呢。”

    她口中的大弟就是韩跃,二弟则是田大叔和田大婶共同生育的孩子,当年韩跃给家里送蚊香的时候,那个小屁孩还在屋里拉裤裆,一转眼悠悠十五年过去,如今那个孩子也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田大婶眼中明显很是思念,但她口中却再次轻哼一声,故作不悦又道:“你弟弟是你弟弟,为娘现在说的是你,赶紧给我生几个外孙出来,否则明年再也不要来见我……”

    阿红轻‘嗯’一下,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田大婶忽然轻叹两声,伸手抚摸着女儿满头秀发,她满脸都是慈祥,轻轻劝解道:“丫头啊,不小了,该有个孩子啦,女人过了三十岁……”

    剩下的话没有说,忽然摇了摇头放开阿红,她转身向茅屋走去,帮助女婿和闺女打开了房门。

    徐不言拉着阿红慢慢跟随上前,耳中却听到田大婶似乎声若蚊蝇又叹了一句,语带落寞道:“那边的孩子不能争啊,一争就会暴露你父亲和跃儿两个人的出身,这个世界接受不了这种事情,你父亲倒还无所谓,跃儿最怕别人知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况且我也不想和长孙无垢争,她同样是做母亲的人,我不想夺走她的孩子……”

    徐不言和阿红同时一怔,呆呆看着母亲脸上的落寞。听刚才这话意思,母亲和长孙皇后竟然是熟人?

    田大婶慢慢走到屋中坐下,地面上到处都是刚刚做好的蚊香,她拿着一盘蚊香送进火中烘烤,眼中渐渐显出回忆的神色。

    火光微微跳耀,照亮她慈祥的脸,她两鬓有些斑白,然而眉宇间依稀有美人的影子,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极其美丽的人,只不过嫁给潜龙以后一直伪装成村妇掩盖了颜色。

    徐不言静静站在一旁,看到屋中还摆放着一张大桌子,桌上盘盘盏盏放着很多菜,另外还有一壶酒和五个小酒杯。

    六个酒杯?

    徐不言怔了一怔!

    阿红突然幽幽一叹,轻声道:“父亲的,母亲的,大弟的,二弟的,你的,我的……”

    徐不言恍然明悟,这是要在中秋节一家团聚啊,虽然岳父潜龙已经故去,但是在岳母眼中他仍然活着,然后就是远在岭南的韩跃和二弟,今晚岳母同样给准备了酒杯。

    这时已是深夜十分,月挂中天冷冷清辉,田大婶忽然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将一地的蚊香全都小心收拾完,然后她慢慢走到桌边坐下,目光却分明指向茅屋外面的月光。

    她忽然拿起酒壶给酒杯倒酒,然后自己拿着酒杯和其中一个酒杯碰了一碰,神情落寞复又带着无边思念,幽幽道:“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老头子啊,你每一年都会念这首诗,我知道你很想那个家,不知道如今你回家没有呢,阴阳分两路,人鬼各殊途,为妻在这里敬你一杯啦……”

    两行清泪,慢慢溢出眼角。

    田大婶一生,姓名不闻于人,然而谁都不知道,当年隋文帝曾有一位聪明绝顶的公主,后来约见一个男子一见倾心。

    从以后杳然无踪,世间只余一妇人。

    这,就是爱,携手相随,一生跟着自己的丈夫,哪怕他是祸乱天下的潜龙,哪怕他晚年隐姓埋名做了个农夫,潜龙也罢,农夫也罢,在田大婶眼中,他只是自己的夫君……

    如此而已!

    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田大叔一生波澜壮阔复又凄楚可怜,田大婶一生默默无闻静静相随,如今田大叔不在了,田大婶仍要敬他一杯酒。她希望自己的夫君达成心愿,能够回答那个世界看一看家乡的明月。

    这,就是爱,夫君的渴望,就是她的渴望,夫君不在了,她继续帮夫君念叨这个渴望。

    “老头子,喝一杯啊……”田大婶举起酒杯,一仰脖喝了干净。

    然后她才面带慈祥看向徐不言,笑呵呵招手道:“好女婿,坐!”

    ……

    这一夜,月色清冷,如冰如霜,世间只有一轮明月,一轮明月能照九州,中原沐浴无边月色,岭南同样笼罩月华。

    韩跃负手站在院落之中,仰头望着天中悬挂的昭昭明月,忽然后面脚步声轻轻响起,有人给他披上了一件袍子。

    韩跃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披袍子的肯定是豆豆无疑,他反手向后捉住豆豆手掌,十分温柔攥在自己手中,两口子并肩站在月光之下,谁也没有开口说句话。

    这座新建的皇宫,远处不时有金吾卫经过,然而无人上前打搅帝国的陛下和皇后,总是提前绕开路线向别处巡夜。

    陛下武功无敌,压根不惧刺杀,所以华夏帝国的金吾卫也许是整个天下所有国家中最轻松的一支,他们的巡夜严格来说只是为了彰显皇宫的威严。

    宫中也有钟声,悠扬而又厚重,声音慢慢传播远方,催促着逛街的百姓早早回家团聚,今夜华夏帝国同样不设宵禁,但是韩跃希望百姓们都待在家里过这个节。

    月色如水,很是迷人,他一直仰头看着明月,脸上带着无边的思念和惆怅。如此过了良久,豆豆忽然轻轻叹息一声,幽幽道:“相公,是不是又想家了?”

    韩跃身躯微微动了一动,然后冲着豆豆慢慢摇了摇头。

    无边明月夜,月是故乡明,但是他的家已经不在后世,他的家已经在华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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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9章 欧洲人?女巫?

    依旧是大唐长安这边,距离长安不到五十里的蓝田县,中秋之夜已经过去,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

    一轮旭日隐在朝霞之中将升未升,整个东方天际被渲染的艳丽而又赤红。

    此时还是大清早,然而蓝田县牛家镇已经变得喧嚣起来,但见镇内行人络绎不绝,镇外车马拥挤不断,有前来进货的商贾,有前来送货的百姓,有从西域之地远道而来的客商,也有从辽东草原慕名而至的贩子。

    牛家镇,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商业集散地,十年时间,扩地十里,如今就连蓝田县城也被囊括其中,数大产业养活了几十万讨生活的人。

    朝有白露,打湿衣衫,有远道而至的客商拿着布巾擦脸,也有夜宿客栈的商贾端着脸盆正在洗漱。

    牛家镇镇外忽然出现一群蓝眼高鼻的行人,这群行人夹杂在汉人之中显得突兀,然而奇怪的是牛家镇百姓压根没有表现出惊奇,只是有一些店铺小二哥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不断挥舞,语气十分厌恶道:“走远点走远点,身上的气味熏死人,滚去那边摆摊,咱家门口不准。”

    原来这群蓝眼高鼻的行人全是胡子,早在数年之前已经开始在蓝田县讨生活。

    可惜他们不像其他西域客商那样有货物出售,也不像妖媚的胡姬那样能跳激烈的旋转舞,这群胡子似乎来得地方更为遥远……

    他们除了会用一种小牌牌帮人算命之外,再也没有其它讨生活的手段。

    这种算命的小牌牌,他们虔诚的称呼为塔罗牌,可惜大唐的百姓不信这个,这群蓝眼高鼻的胡子生意十分差。

    但是奇怪的是,他们竟然也不沮丧,整整数年时间,始终坚持在镇内讨生活,既不去更加繁华的长安,也不想着离开这里回归故土,每每连续好几天没有生意,这群胡子就会去卖苦力赚些钱果腹。

    等到他们吃饱之后,又会找个街边铺上带有异域风情的地毯,然后满脸虔诚拿出一幅一幅精美的塔罗牌,静静等候着有人过来算一算。

    可惜他们算的实在不太准,最初几年还有人贪图稀奇,所以会过来光顾,但是最近几年这群胡子的生意越来越差,到了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找他们。

    倒是多了不少看笑话的人。

    比如镇内的刘三就是这样,他每天都会等着这群胡子出现,然后哈哈大笑嘲讽两声,再然后他会拉着偶尔经过的外地客商说上两句。

    刘三说话总是言之凿凿,他经常这么对别人说、道:“这位客官您看到没有,那边摆摊的是一群骗子,他们整天拿着一些小牌牌给人算命,但是算来算去从来就没算准过……”

    然后他的老搭档会猛然从一边跳出来,大笑接口道:“啊哈哈啊,你看他们又开始铺地毯摆摊了,俺记得当初他们摆摊的时候,那地毯精美的不像人间之物,现在再看看,乌漆嘛黑像块破布一样丑……”

    有这哼哈二将存在,胡子们的算命生意更加差,奇怪的是这群胡子总是不反驳不解释,每天踏着清晨旭日而来,每晚追着晚霞落寞离去。

    他们很穷,连牛家镇里最便宜的客栈也住不起,牛家镇的百姓们都知道,这群胡子在镇外一个小山坳里落了脚。

    牛家镇越发繁华了,繁华到镇子里商铺已经有了寸土寸金的味道,这群胡子一大清早踏着朝露而来,然而整整半个时辰都没有找到摆摊的地。

    他们不管去哪个商铺门口,总会被人挥手呵斥离开,胡子们又不会祈求和反驳,只会无比落寞继续向前寻找。

    可惜,依旧没能找到!

    胡子们的身材很是瘦弱之人,浑身上下都裹得很严实,无论春秋还是冬夏,他们始终带着连在衣服上的那个连衣帽,有牛家镇百姓曾经好奇想要掀开,结果惹来了胡子们拼死一般的反抗。

    这群胡子性格很怯懦,很少会去反抗什么,但是唯独有一件事他们反抗很凶,那就是不准任何人掀开他们的连衣帽。

    今天,他们又没有找到摆摊的地方,胡子们明显很是落寞,然而依旧不甘心的继续寻找。

    也就在这时,东方一轮旭日,终于冲破云涛,天地间陡然大放光明,浩浩万道金光充斥了天地。

    胡子中那个身材最为瘦弱的首领慢慢转头,他幽蓝的目光注视着初升的太阳,他明媚的大眼睛微微在眯起,他口中忽然发出一声落寞叹息。

    “西方已经绝望,最后的希望只在这里,然而,我的老师啊,阿雅没有找到您说的希望,我在东方同样不敢掀开自己的连衣帽……”

    这个阿雅叹息的声音,赫然是一个女人。

    她再次落寞一声,慢慢向着街边一个角落走去,那里有一点十分狭窄的空地,空地旁边是污水流淌的臭水沟,这个地方应该不会有人驱赶,她决定让族人们今天在这里摆摊。

    这个地方确实没人驱赶,但是同样的也没人会过来,街面行人途经之时无不掩蔽快走,臭水沟里的味道比胡子们更熏人。

    阿雅落寞的摆好地毯,然后满脸虔诚跪坐在地上,她明知不会有人前来,然而依旧带着渴望看向大街。

    或许是她的虔诚感动了东方的天神,今天阿雅的摊位前竟然一下来了两个贵客。

    这是真正的贵客,因为阿雅认识这两个人,虽然对方不一定认得自己,但是阿雅却早早就认识了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牛家镇的镇长,女的是牛家镇的经济属官,阿雅还曾听人说过,牛家镇的女经济属官后台强大无比,他的义父是曾经的西府赵王大殿下,哦,如今已经不是西府赵王了,听说那位殿下已经建立自己的强大帝国,他现在是皇帝了呢。

    贵客临门,令人欢喜,然而阿雅内心却没有多少波动,她只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十分文静而又礼貌问道:“请问两位贵客,可是要占卜么?”

    到达这片土地已经数个年头,阿雅的汉语很是字正腔圆,她行礼之后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同意,自顾自就拿出了自己的塔罗牌。

    “有趣,真是有趣……”对面的女子悠悠一笑,语带稀奇道:“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头,竟然还敢给我算塔罗牌?”

    阿雅怔了一怔,仿佛不懂她的意思。

    对面女子正是田秀儿,同时也是被道家袁天罡赐名收为关门弟子的李淳风,她忽然俯下身子蹲在阿雅摊位之前,咯咯轻笑又道:“你来牛家镇有八年了吧,其实八年之前我就关注过你,你来我大唐腹地这么久,应该知道本姑娘乃是中原道家的子弟……”

    话已挑明,遮掩无益,阿雅恭敬点了点头,然后再次行了一礼,轻声回答道:“您说的没错,尊贵的封号郡主殿下,阿雅确实知道您的身份,也知道您是中原道家的新白藕!”

    这话倒让田秀儿微微一怔,忍不住好奇道:“既然你知道我是道门白藕,还敢继续在我面前谈算命?”

    道家有红花、白藕、绿荷叶之分,红花如血娇艳,代表征战杀伐,所以红花一脉是中原护族者,比如当年的紫阳真人,比如现在韩跃和徐不言。

    白藕隐藏淤泥之中,洞察天机万物,所以白藕代表的是道门推算之学,研究的全是穷尽天地之理,上一代的道门白藕是袁天罡,这一代的白藕则是田秀儿。

    至于绿荷叶更容易理解,悬壶济世,救人生死,这是道门的医学之道,历朝历代代表人物有很多,比如扁鹊,张仲景,上一代的道门绿荷叶乃是神医孙思邈,如今已经快八十高龄,然而还没寻到关门弟子。

    据说老人家很是急躁,不久之前千里迢迢去了岭南,他找到了自己师侄华夏帝国昭武大帝,要让韩跃帮忙给他找徒弟。

    田秀儿学着阿雅那般跪坐在地,似乎完全不在乎旁边的臭水沟脏污,她身后站着牛家镇的镇长牛老三,看见妻子跪坐在地同样也想学着做一做。

    哪知田秀儿回头呵斥冷声,满脸恨铁不成钢道:“这里是学问人的事,你的脑子不够使,这几日琉璃烧造厂出货压力很大,你若闲着没事可以去那边做调度……”

    牛老三被呵斥个狗血淋头,然而脸上丝毫不减愠怒之色,反而呵呵一笑站起身来,满脸憨厚道:“夫人说的是哩,俺确实要去琉璃厂看一看,还有水泥厂和砖瓦窑,还有玉石加工厂,哎呀真是好多事,俺走了俺走了,夫人在这里好好做学问,镇上事情让俺来……”

    说着抬脚而行,转眼踏步流星消失在街尾。

    田秀儿和阿雅谁都没有关注牛老三离开,两人依旧跪坐在地四目相对,过了好半天之后,田秀儿忽然悠悠一笑,意味深长道:“身为一个女人,整天把容颜遮在面巾下,本姑娘真是替你可惜,难道西方之人不爱美么?但我怎么记得义父曾经说过,西方女子比东方女子更喜欢露脸呢?”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忽然俯身微微向前,双目直直盯着阿雅的眼睛,郑重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该长得很美,为什么要掩盖自己的容颜,我大唐没人敢做欺男霸女的事情……”

    说到这里再次停了一停,忽然伸手指着自己的脸,笑嘻嘻道:“你再看看我,本姑娘长得其实不算漂亮,但是我每天都要好好收拾自己的面容,让人时时能够看到我的脸!”

    阿雅怔了一怔,随即摇头苦笑一声,她的面容仍旧遮掩在连衣帽和面巾之下,忽然仰头眺望了东方的旭日一眼,无比落寞道:“我们已经习惯了遮掩,不习惯拿下自己的面巾。”

    田秀儿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这么为何?”

    阿雅语带苦涩,好半天才轻声答道:“因为怕死……”

    这次轮到田秀儿怔了一怔。

    阿雅幽幽看她一眼,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羡慕,小声又道:“尊敬的封号郡主殿下,您应该庆幸自己有一位强大无比的义父,他张开的羽翼能够遮住天空,所以任何暴风骤雨都吹不到您,而我们这些人则不行,别说是暴风骤雨那种天气,哪怕是细如牛毛的雨丝也会打湿衣衫。”

    这番话明着是说天气,其实暗中却是在说人心。田秀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忽然道:“这么说来,你们在西方遭遇了性命之危?”

    阿雅陡然振奋起来,大声解释道:“性命之危,我们不怕,就算被烧死在火刑柱上,我们仍旧保留着信仰的虔诚,我们害怕的是学问失传,我们害怕的是失去了梦想,我的老师告诉我,去东方,唯有去东方才能继续自己的信仰,在东方这片土地上,百家思想都可以生存……”

    说到这里猛地戛然而止,语气仓惶道:“所以我们千里迢迢来了东方,结果却发现老师所说的是几百年前的时代,那是你们汉人的春秋战国,那时候才允许百家思想共鸣。”

    她眼睛里突然有泪,猛地抓起地上的精致塔罗牌,大声又道:“尊贵的封号郡主,您真以为我们放不下塔罗牌么?我们之所以坚持每天使用它,看起来是要借这个工具算命挣钱,其实是在提醒自己不能忘了出身,大唐这片土地太美了,人民的生活太富足了,我们如果不能时时用塔罗牌提醒自己,那么很可能会被大唐的文化熏染而忘了出身,这是非常恐怖的事,比绑在火刑柱上更可怕……”

    这番话语气很是激动,导致说话的句子都有些啰里啰嗦,然而田秀儿却肃然起敬,陡然郑重行礼道:“今日方知义父说的一点没错,无论东方西方,皆有可敬之人,你们千里迢迢远道而来,我田秀儿在此要郑重道歉了,对不起,整整关注了你八年,然而始终没有伸出援助的手,我很抱歉,这不是对学问的尊重,我的义父如果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对我的做法很失望。”

    田秀儿说话同样没有采用之乎者也,而是学着阿雅一般使用了近似西方的白话文,虽然听起来有些啰里啰嗦不如汉语精美,但是这样做却能让阿雅最大程度感受到话语中的尊敬。

    她眼睛里明显有泪水溢出,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塔罗牌,她将塔罗牌捧在自己的胸口,口中喃喃自语道:“唯有东方,才能继续自己的梦想,可惜八年来我只见到一个,这里已经不是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谢谢您,尊敬的封号郡主殿下,您的鼓励很是及时,让我快要熄灭的希望之光不再摇晃……”

    然而,也只是不再摇晃!

    阿雅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她的同伴们能坚持多久。

    田秀儿忽然探手入怀,然后十分郑重掏出了一封书信,她面色严肃展开书信向前一递,突然展颜微笑道:“看看吧,我义父写的信,邀请你去岭南,他要在那里建立更大的一所研究院……”

    阿雅顿时怔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惊呼道:“西府赵王…哦,不,华夏帝国昭武大帝?”

    她心情十分激荡,伸手一把夺过那封信,但见上面笔走龙蛇写着一行诗:莫道岭南难生活,观鱼胜过多瑙河。东方不存火刑柱,朕心深处爱博学。

    阿雅再次惊呼,吸引了旁边的伙伴慌张围过来,阿雅双手发抖指着书信,满脸震惊道:“你们快看这首诗,这是我们的文字啊……”

    一众胡子神色震惊,目光呆呆滞滞盯着这封书信。

    田秀儿忽然微笑站起身来,然后冲着不远处街面招了招手,然后她转身冲着阿雅调皮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道:“去岭南吧,义父在那里等着你们,不过你可不要勾引我的义父,否则咱们的友谊化成灰……”

第820章 二师伯,一路好走

    田秀儿招手喊来的是一辆马车,车轱辘竟然是橡胶做的那种,这种马车在大唐统共不超过十辆,搁在古代完全是长途赶路的利器。

    她转头看了一眼阿雅,然后满脸微笑指了指车,道:“喏,你们坐上这辆马车,然后从牛家镇出发一路南下直到江淮,江淮之地如今已有通往岭南的船队,你们到了那里之后拿出我义父的这封书信,居时任何一艘船都可以搭乘……”

    阿雅有些吃惊,她身边那群容貌遮在连衣帽下的胡子同样也很吃惊。

    阿雅有且怯懦站起身来,小心翼翼打量着田秀儿招来的马车,她眼中带着稀奇,同时也有羡慕。

    这架马车不但装有橡胶轮胎,而且车架四周配备着防御甲板,前后各自装有一具微型八牛弩,车厢里似乎还存放着五六把燧发枪。

    最主要的是车前插着一杆小旗子,上面赫然用汉字写着‘西府’两个字,这两个字可是不得了,无论到哪里都是一个强横无比的护身符。

    田秀儿见她打量马车,站在一旁微笑又道:“你不用看啦,这正是我义父当年的座驾,西府是他以前封号,放眼天下无人敢阻,不过这辆马车如今归我使用,嘻嘻,它是我义父送给我的嫁妆礼……”

    说到这里微微一停,面色稍微显出不舍,接着又道:“我拿这两马车当宝贝一样,平时连我夫君都不准坐,但是考虑到从牛家镇前往江淮路途不近,故而决定借出来给你们用一用,等你们到了江淮之后,车夫会架着马车再回来,咯咯咯,所以阿雅你还是收起脸上的震惊吧,这马车我可舍不得送给你!”

    阿雅连忙欠身行礼,慌乱解释道:“尊贵的封号郡主殿下,阿雅绝不敢有贪婪之心,我只是有些羡慕您的出身,这样华美的马车也有人送。”

    田秀儿有些骄傲,捂着小嘴咯咯直笑。

    她上前拉住阿雅的手,然后将对方拉到马车旁,忽然压低声音道:“如果你真的喜欢,那就在岭南好好表现,我义父出手最为大方,说不定也会给你造一辆。”

    阿雅微微一怔,她张口还想说话,然而田秀儿已经摆了摆手,大声道:“旭日东升,正合启程,本郡主还要兼顾镇子上的事务,我就不远送你们啦,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说完飒然转头,提着裙角沿街而去。

    阿雅怔怔有些发呆,她想不到这位大唐封号郡主行事竟然如此干练。

    这时那个马车的车夫忽然一甩鞭子,对站在车旁的阿雅那些同伴恭声邀请道:“贵人们,上车吧,小人牛四,负责送你们去江淮……”

    阿雅又是一怔,七八个掩盖容貌的胡子也是一怔,其中一个萝莉音的小小家伙语气吃惊,小心翼翼道:“你…你…你喊我们贵人?”

    车夫牛四哈哈一笑,满脸郑重道:“能得家小姐看重,能得家主公邀请,尔等从今而后已经不是平凡人,你们的身份注定是贵人,各位贵人,还请上车!”

    ……

    车轮滚滚,马蹄蹬蹬,阿雅等人终于上了马车,然后车夫一甩长鞭轰然启程。

    道路两旁,时有围观,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满脸羡慕,其中有两个人最为震惊,这俩货正是到处宣扬胡子算命不行的哼哈二将。

    他俩全程目睹了田秀儿代替韩跃邀请胡子南下,而且还借出了那位陛下当年用过的马车,两人目瞪口呆看了半响,忽然相互对视一眼咽口唾沫,第一人张口一声大叫,第二个紧跟着同时放声,两人喊得全是一个意思,道:“贵人等等,小人意欲投奔也,鞍前马后,不辞辛劳……”

    可惜马车轰隆而行,转眼之间已经消失在街面尽头。

    哼哈二将十分沮丧,耷拉着脑袋长吁短叹,旁边有人哈哈大笑,传进两人耳中越发显得刺耳。

    “真他娘的,咋就成了贵人呢?唉唉唉,早年间俺还曾帮助过她们呢……”哼哈二将其实也不坏,只不过喜欢嘲讽一下别人显摆自己而已,说起来当初阿雅等人初到牛家镇之时,曾有半个多月寄住在两人家里。

    天下之事,熙熙攘攘,每天都有事情发生,阿雅她们离开的这一幕虽然惹来些许惊起,然而众人的心思渐渐便又淡了,别人的生活是别人的,自己的生活才是自己的,牛家镇是个商业大镇,镇上的人更注重务实,很快众人又开始忙了自己的事情来。

    这时东方旭日已经爬高不少,天色也渐渐变得明朗起来,抬首仰望上苍,但见白云悠悠飘荡,天空湛蓝,幽碧如洗,秋风微微吹拂,白云变幻不断。

    那辆马车已经消失在牛家镇镇口,镇内某处高大建筑上却有人一直盯着看,这人正是不久前飒然离开的田秀儿,她俏脸之上明显带着一抹感伤。

    “秀儿,她们走了!”

    “是的,她们走了!”

    “你也想去,对不对?”

    “没有,我忙的很,我才不想去见爹爹,他更忙,见了我也没时间说句话……”

    “秀儿,你在说谎,为夫虽然是个粗人,但我曾经是陛下的亲兵,我们当亲兵的时候都被逼着读过书!”

    “牛老三,你烦不烦?”

    田秀儿忽然呵斥起来,气鼓鼓恶狠狠推了一把丈夫,佯装恼怒道:“我说了不想去,要你在这里啰里啰嗦,镇子上那么多事,你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去工厂里做调度……”

    她的丈夫正是牛老三,一如当年初建牛家镇时那般憨厚,虽然被妻子狠狠推了两把,然而牛老三眼中却全是宠溺。

    他忽然伸手将田秀儿揽在怀中,温柔轻声道:“等你完成心愿,咱们就去岭南,快了,很快了,牛家镇已经养活了几十万人,整个蓝田县都跟着受益,只要再坚持五年,只要再坚持五年……”

    当年韩跃要建十万大镇,田秀儿和李恪身为膝下两门徒各自发下誓言,欲要建立一座能够供养百万人口的超级大镇,然后师兄妹之间拼一拼成绩。

    可惜后来李恪谋反,田秀儿被韩跃收为义女,虽然比拼已经没了对手,但是田秀儿依旧不愿放弃。

    身为西府赵王的义女,她不想躲在义父的羽翼下受庇护,她要干出一番成绩,像义父那般庇护万民。

    但是也许,这只是田秀儿的表象,其实她不愿去岭南还有一个原因,只不过这个原因她连牛老三都没说过。

    犹记得十五年前,她和田豆豆乃是村中好友。

    那一日,义父封了爵位,要在村中款待朝廷来的贵客,田秀儿还记得她喂了一头名叫阿花的大肥猪,那天恰好被选中用来屠宰宴客。

    她无限欢喜跑去找田豆豆,准备结算肥猪阿花的卖身钱,然后,在那个日光浩浩的上午,她见到了一个满脸璀璨笑容的少年。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然后微笑打趣道:“小姑娘俊的很啊,来给侯爷笑一个,你笑一个我就娶你做小媳妇,怎么样……”

    义父年轻的时候喜欢口花花,然而田秀儿却忘不了那一天,忘不了那一个璀璨的笑。

    可惜世事无常,她做了义父的闺女。有时候她也会气恨自己,恨自己那天为什么会惊慌失措逃跑,如果那天她没有跑掉,说不定会鼓起勇气对着那个少年笑一笑。

    天上白云苍狗,田秀儿脸色有些发痴。她站在屋顶眺望镇外远方,发现再也看不到自己的那辆马车。

    阿雅她们走了,她们可以去岭南,而自己呢,自己不能去……

    田秀儿幽幽一叹,慢慢将所有的心思压下去,少女情怀总是诗,然而她现在已经嫁做人妇生育有子,年轻时的懵懂只能藏在心中,那也许只是一个无限朦胧的梦。

    这时身后忽然有响动传来,听脚步似乎不是一两个人,田秀儿和牛老三心中有些诧异,因为牛家镇镇府衙门的屋顶一般不准别人上来。

    两口子同时回头而望,赫然发现来的竟是一群老道士,其中一人白发苍苍,另一人则是面红如火,两个老道士领头上前,突然同时单掌竖在胸前,面色郑重道:“八年时间,匆匆而过,道门恪守约定,始终不曾滋扰,然而今日天罡归位,特来求请淳风就职……”

    牛老三虎目一闪,田秀儿却觉得心中一颤,两口子满脸都是震惊,同时脱口而出道:“袁天罡(师尊)他?”

    两个老道士微微点头,然而面上却不见太多悲伤,反而淡淡轻笑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我道门对于生死看的极其清楚,并不然为这是一场悲事,天罡归位,淳风当出,此乃轮回传承不断,按理该当大喜大贺也。”

    虽然说得如此轻松,然而田秀儿仍旧痴痴站在那里,她恍惚记起八年前在刚到牛家镇,因为有个百姓发现一块巨大美玉导致蓝田世家来袭,她带着百姓仓惶躲进秦岭之中,然后预见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道士。

    那是袁天罡,也是自己的师尊,世人都说他是当世老神仙,然而田秀儿却觉得他像个老爷爷。

    她从小是个孤儿,在师尊那里享受了所有的疼爱。义父虽然也疼爱自己,但却不如师尊那般用心。

    然而今天,忽然有人告诉她,自己的师尊离世了……

    她恍然又记起,这八年来道门一直在暗中帮助自己,师尊每隔十天就会上门潜心教导自己,他教给自己的东西好多啊,易经八卦之道,穷极天地之理,奇门遁甲,象数象形,师尊和道门从来都是无偿给予,但是从来不曾对自己有过要求。

    这时忽然有一阵秋风袭来,吹得两个老道士白眉飘荡,然而他们自从说完话后再也没有开口,没有逼迫田秀儿选择,没有逼迫田秀儿表态。

    仿佛只是按照礼节前来通知一声,通知田秀儿你的师尊故去了,你应该就职道门新的白藕一职。

    至于田秀儿愿不愿意这么选择,他们并不做过多的影响。

    秋风萧萧,忽然显得有些肃杀,田秀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开口道:“家师教我,足有八年,义父曾言,传承有序,我闻道门有一口撞天钟,不知今日可以敲响否?”

    佛门若有高僧坐化,会有规模宏大的珈蓝法会,道门则显得飘然出尘,只会敲响一口撞天钟。

    田秀儿这话说的很是明白,她要敲响撞天之钟,向天下宣告自己师尊故去,然后自己就职道门白藕一脉。

    两个老道士先是怔了一怔,随即面上显出欣喜之色。

    那个红脸老道士年轻时候性格应该较为轻浮,听了田秀儿的话不由想要抓耳挠腮,似乎忽然想到身后跟着一群徒子徒孙,最后才深深吸气使劲压下去。

    那个白眉老道士则是一捋长须,爽朗大笑道:“撞天钟,撞天钟,何谓撞天,撞的是人心也?此钟何时能响,此钟随时能响……”

    说到这里猛然探手入怀,然后摸出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铃铛,他手持铃铛震碗一摇,顿时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脆鸣声。

    旁边牛老三呆了一呆,满脸迷糊道:“这就是道门撞天钟?太小家子气了吧……”

    话还没有说完,陡然看见老道士身后那些倒是全都探手入怀,然后各自掏出一个小铃铛震碗摇晃,于是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发出,顺着牛家镇镇府衙门顶楼传播,很快传播到镇府旁边的一座简易小道观……

    随后,那道观有钟声响起!

    随后,更远处又有钟声响起!

    再随后,秦岭深山,长安郊外,然后关陇道,然后河南道,西北道,江淮道,剑南道,天下无数群山,钟声络绎不绝,彼此传递悠扬之声,渐渐笼盖了浩大的土地。

    牛老三嘴巴张的大大,这才知道原来人家道门也不可小觑,当初韩跃搞科举用钟声传递信息的手段,现在看来竟然是学习的道家之法。

    田秀儿陡然伸手头顶,然后将自己的妇女发髻散开,接着两个老道士上前帮她结了一个道门女观髻,然后又送上了一顶冲天紫金冠。

    这竟是要在原地直接就职!

    牛老三有些焦急,忍不住脱口道:“秀儿,别忘了家中有孩子……”

    田秀儿微微一笑,目光温柔看着自己的夫君,这个夫君其实她不满意,但是同床共枕多年没有爱情却有亲情,她柔声道:“我是李淳风,也是田秀儿,身在汝家,心系道门,夫君勿要恐慌,你的妻子始终是你的妻子。”

    说到这里,单掌合适在胸,举手投足无不长相道门风范,看的两个老道士不断欣喜点头。

    牛老三这时也反应过来,道门好像并不想和尚那般强制要求出家。

    田秀儿慢慢走到屋顶边缘,抬头仰望着东方一轮旭日,她恍惚又记起袁天罡这八年来对她的疼爱,老人满脸慈祥谆谆教导的影像还历历在目。

    “我欲发扬道门,传承家师之道,今发宏愿大誓,要著一卷《推背图》,或有泄露天机,然则此心不悔……”

    推背图,中国历史上的四大奇书!

    田秀儿铮铮誓言,众道士轻声而贺,牛老三皱了皱眉,满脸担忧道:“秀儿,泄露天机……”

    “无妨,我有庇护!”

    田秀儿微微一笑,转头看着自己的夫君,然后她伸手一指天空,语带深意道:“有义父在世,老天也不敢折我,这一卷推背图,我写定了!”

    钟声悠扬,仿佛田秀儿的大誓,从牛家镇传遍蓝田县,从蓝田县传至长安城,天下万山皆有钟声,世人至此才知道原来道门实力如此巨大。

    只不过盛世之时道门不出,一直隐在山中默默守护着汉家。

    当钟声越过中原向南传播,最后终于传到岭南这片土地,彼时韩跃正在处理政务,听到钟声霍然从椅子上站起!

    他纵身一跃出门,然后再次纵身跳上大殿之巅,目光向北而望,忽然一声叹息。

    “二师伯,一路好走……”

    ……

    ……今天还是二合一大章,6000字,这么做是为了增加均订成绩,希望大家理解,字数是没有减少的。

第821章 等朕死的那一天

    韩跃轻叹这一声后,站在大殿之巅沉默良久,然后他转身跳跃而下,慢慢回到书案之前继续处理政务。

    此际正是一日清晨之际,书房里还有一群重臣在汇报华夏帝国的事务,有些人隐约猜到震天钟声代表的意思,有些人则面带茫然不知何故。

    道门乃中土护族之教,然而这个守护一直默默存于暗中,道门不像佛家那般喜欢大张旗鼓,所以很多大臣不知道震天钟意味着什么。

    但是毕竟有人懂!

    比如老程等一众国公,比如李勣和李靖两位军神,诺大书房里还有一人最为明白这件事,那就是独据一张小躺椅闭幕养神的太上皇。

    李世民已经老了,很少愿意抽出精力管顾多余的事。

    这位大唐帝国和华夏帝国双料太上皇如今最喜欢闭目养神,每天韩跃上朝的时候,他会让人抬着躺椅跟着去,等到韩跃在书房办公的时候,李世民又让人把他抬到书房里。

    他喜欢守着自己的大儿子,看着自己的长子处理各种政务,每当群臣在大儿子面前恭敬聆听的时候,李世民就觉得好像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父子传承,世间之道,当爹的老了,就把精神寄托到孩子身上。

    当震天钟声响起的时候,韩跃固然蹿出房门跳上房顶,李世民同样目光一闪若有所思,他原本也准备起身看看,想了一想最终又躺了回去。

    依旧闭目养神,仿佛不为所动。

    待到韩跃回来之后,李世民才微微睁眼瞥了一瞥,他看到自己的儿子面色平静,眉宇之间似乎并没有多少伤感,李世民暗暗点了点头,口中却故意询问道:“是袁天罡?还是孙思邈?”

    韩跃微微一叹,没有开口回答。

    李世民慢慢从躺椅上坐起来,目光悠悠看着书房门外,仿佛喃喃自语道:“道门震天钟很久不曾响起了,朕记得上次敲响还是大隋末年之时,虽然道门不喜欢大张旗鼓,但是中原护族之教更换领袖绝对是件大事。吾儿难道不派人去看看么,按照正理你得派个大臣去观礼,而且还要给道门新领袖赐名赐田……”

    中国古代没有****这个说法,但是皇帝仍然有权插手教派的事务,无论佛家还是道门在中原行事,首先都要活的皇帝的许可和赞同才行。

    韩跃沉吟片刻,最后默默摇头,一脸淡淡道:“不用了,我亦道门出身,不需凡俗礼节,这次道门更替让他们自己搞吧,孩儿我就不插手滋扰了,况且道门隐在中原,真要插手也该是承乾去做……”

    李世民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是袁天罡还是孙思邈?”

    韩跃轻轻吐出一口气,小声道:“袁天罡!”

    李世民再次点头,不紧不慢道:“那么说是你的二师伯了……”

    韩跃走回桌案,抬手拿起一个奏折,李世民看他一眼,忽然又道:“跃儿真的不去看看?你至少应该尽一尽晚辈礼啊!那袁天罡毕竟是你师伯,按照正理你应该去哭一场!”

    “哭?”

    韩跃缓缓抬头,面色有些迟疑。

    不过他很快摇了摇头,语气平静道:“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见者,亲也!逝者已矣,生者当宽怀,尊敬记在心里便可,不需要刻意去做作……”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李世民,然后目光又微微扫视书房里的一众大臣,语带深意道:“比如父与子,又或儿和娘,活着的时候如果不曾孝敬,死后哭天喊地又有什么用?那是给外人看的,爹娘不需要这个。”

    李世民若有所思点头,忽然爽朗一声大笑,哈哈道:“这话倒也有理,吾儿所言极是,朕忽然想到等到我大行归天的时候,臭小子你们最好都不要哭,朕活着的时候你们好好孝顺,朕死的时候不需要你们哭,啊哈哈哈,我要做古往今来最奇特的帝王,大行归天让孩子们大声的笑……”

    韩跃怔怔发呆,想不到李世民竟然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他下意识看了父皇一眼,心中忽然抽搐几下。

    一直不曾注意,或者是刻意忽略,然而今日经过李世民这么一提醒,韩跃忽然发现父亲真的很老了……

    外面钟声还在,悠扬直入人心,李世民的话题让韩跃有些沉重,书房里的大臣们也变得屏气凝息起来。

    韩跃忽然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面上浮现出一缕极其温和的微笑,他猛地把手中奏折向下一扔,然后大踏步走到了李世民的躺椅前。

    他弯腰下去,然后慢慢抱起坐在躺椅上的李世民,微笑道:“自从当了皇帝,真是好生疲累,索性今日孩儿偷个懒,我什么政务都不干了,外面天光极好,适合游逛消闲,孩儿陪您到四处走一走,咱们看一看华夏帝国的新风貌……”

    说着也不等李世民反对,直接抱着他放到自己背上,李世民明显怔了一怔,随即心花怒放开怀大笑。

    “好,好啊,逛一逛,吾儿带我逛一逛!”李世民说话之间满脸红光,兴奋仿佛得到玩具的小孩子。

    他甚至十分炫耀看了一眼在场大臣,哈哈大笑对着众人不断显摆道:“朕要出去逛逛,你们都跟着过来吧,不过嘛,朕的儿子只会背着我,尔等只能跟在后面走路啊,啊哈哈哈,逛一逛……”

    只因越说越开心,忽然眼睛变湿润!

    这位名声赫赫的千古一帝其实很孤独,年轻的时候孤独,临到老了更加孤独,他离开了拼搏半生的大唐,跟着儿子来到岭南偏隅之地,他放弃了最为心爱的皇位,只为了能够安享一个晚年。

    然而大儿子刚刚建国,每天都有无数政务要处理,李世民为什么每天让人抬着躺椅进进出出,正是因为他孤独不舍得离开孩子。

    孙儿孙女们都在向学,他狠不下心思去打搅,大儿子需要处理政务,他同样狠不下心思去打搅,跟了他一辈子的长孙皇后最近脾气很差,李世民还是狠不下心思去打搅。

    他很孤独,但是全都埋在心里。

    他是雄才大略一代帝王,他绝不会自己说出自己的苦楚。

    幸好他的大儿子很聪明,终于察觉到了他的渴望,今日他只不过稍稍暗示一句,儿子便决定背他出去逛一逛。

    李世民仍在哈哈大笑,开心的像是一个小孩子,韩跃背着他慢慢出门,走着走着忽然感觉鼻子一阵酸楚。

    父子二人出了华夏皇宫,然后慢悠悠在街面上漫无目的游逛,李世民没有要求韩跃放他下来,韩跃也没有说老爹您自己走一走,后面一群大臣远远跟着行走,老程等人脸上全都带着羡慕和欣慰。

    人老了,就喜欢让孩子陪一陪,这是人间正道之理,谁也逃不出这个循环。哪怕强如李世民这样的帝王,哪怕强如老程李勣这样的将帅,只要人老了,他们就需要孩子。

    “陛下今日很开心啊,很久不曾这么开心了……”老程等人远远跟着,忽然轻声叹息轻声了一句。

    旁边李勣缓缓点了点头,语带感慨道:“老夫忽然也想召回家中长子,让他背着我在街上走一走,这种感觉当是不错,两位陛下开了一个好先河!”

    几位老国公怦然心动,目光之中明显带着渴望。

    这时街面上的百姓已经发现了韩跃等人,无不带着孺慕之情翘首以盼,韩跃并没有喝令金吾卫清场,就那么背着李世民慢慢的游逛着。

    远处依稀还有钟声,似在山中会想不断,李勣侧耳倾听半天,忽然目视北方微微一叹,语气萧索道:“袁天罡去了,他只比老夫大五岁,故友一个一个离开,说不定哪天就轮到我……”

    程咬金哈哈一笑,满脸无所谓道:“死就死啊,长吁短叹个鸟?咱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杀胚,能从战场上活下来已经是老天开眼,就算明天身死老子也觉得值!啊哈哈哈,咱喝过最烈的酒,睡过清河崔氏的娘们,生的儿子如今也算成才,这一辈子没什么可遗憾!”

    李勣怔了一怔,忽然伸手指着老程同样大笑,笑声很是开怀,鼻涕眼泪都笑了出来,他大声道:“我李勣聪明了一辈子,想不到老来竟然不如你看的开,程知节,算你有本事……”

    老程嘿嘿一笑,露出刚刚掉了门牙不久的大豁口,旁边几个老国公也在笑,忽然发现不少人也都掉了牙。

    钟声悠扬,震荡帝都,这一日华夏帝国很是悠闲,无论昭武大帝韩跃还是太上皇李世民,无论年老的国公还是年轻的大臣,所有人全都在做一件事,逛街,陪家人,今日春光尚好,正合举家悠闲……

    这一日,道门的震天钟不断传递,响彻中原,响彻华夏,无论大唐还是岭南全都沉浸在悠扬钟声之中,这钟声似乎寓意着某种新老交替的大时代。

    时华夏帝国昭武大帝二年,历史上属于大唐贞观十七年,道门袁天罡去世,白藕李淳风就职,这在史书上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对于很多老人却是一件铭刻在心的大事。

    因为在这一日,华夏帝国的皇帝让他们重新体悟了两个字,一个字曰孝,另一个字曰顺!

    钟声悠扬,到处皆是,当韩跃背着李世民在岭南闲逛的时候,大唐关陇地界有一辆马车隆隆而行。

    车上坐着七八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不时挤到车窗旁边向外观察,她们眼中带着好奇,她们心中带着振奋。当悠扬钟声传递到马车之中的时候,有个小姑娘甚至拉着她们首领阿雅赞叹一声,很是开心道:“阿雅你快听,好美的钟声啊……”

    阿雅幽幽一叹,伸手抚摸她的额头,小声道:“这是人家送别老人的钟声!”

    她默默抄起车帘,怔怔眺望西方,钟声悠扬,一如自己老师被火刑柱烧死之时她流泪的清唱。

    马车隆隆疾驰,两侧风景后退,阿雅忽然收回眺望西方的目光,然后满怀憧憬看向了南方。

    她们要去岭南,去见那一位传奇的陛下!

第822章 这是一个神奇的国家

    却说田秀儿借出的这辆马车不愧是韩跃当年所用,全车采用五匹骏马同时拖动,车轮滚滚,马蹄声声,虽然拖着巨大车架,然而速度并不慢于奔马多少。

    阿雅等人在日出之时离开牛家镇,等到傍晚之时已经出了关陇道,粗粗一算路程,竟然狂奔三百七十里。

    一整天,三百七十里。

    拉车的马匹竟然不见力气衰竭,车上的乘人也没感到疲累,仿佛这一路没有什么颠簸,就这么平平静静奔跑了几百里地。

    阿雅很是惊奇,其她六个小姑娘同样迷惑,她们在故国也曾见过大人物乘坐马车,但是那些大人物的马车绝对比不上这一辆。

    最后还是那个车夫得意解释,专门指着马车的轮胎告诉阿雅等人,说这是一种名叫橡胶的东西,能够最大限度减小颠簸,并且马车还装了减震弹簧,把最后一些颠簸也给消除掉。

    橡胶轮胎?

    减震弹簧?

    这些名词让小姑娘们面面相觑,阿雅则是拿出一卷羊皮恭恭敬敬记载下来,她甚至还围着马车写写画画,用了很久把全车的草图画出来。

    车夫并没阻拦,相反脸上带着得意,他知道这是人家学问人的事情,陛下当年的马车明显震惊了这些学问人。

    他开始绞尽脑汁回忆,想把自己听过的关于这辆马车之事全都说出来,不是为了炫耀,而是因为荣耀。

    身为昭武大帝曾经的车夫,他认为自己是这个时代最荣耀的人物。

    “几位贵人,你们知道么……”

    车夫咳嗽一下,满脸红光开始解说,大声道:“俺们中原自从周朝开始,天子出行才能驾乘六御,然后诸侯驾乘五御,卿爵只能驾乘四御,制造这辆马车的时候,俺家主公还是泾阳侯,但是太上皇陛下和太皇后娘娘很疼爱他,特例允许可以用五马之驾。”

    这些说法是中原的规矩,阿雅等人明显听不太懂,但是阿雅仍旧仔仔细细记载下来,面色虔诚把车夫所说全都写在了羊皮卷上。她真是个不错的学者,哪怕最困难的时候也不忘写游记。

    今日已经到了黄昏,夜间不适合再次赶路,于是车夫直接赶车进入一个小镇,然后满脸骄傲将车头的旗子一插。

    夕阳西下,晚风习习,这杆旗子飘飘摇摇迎风招展,上面赫然用金丝银线绣着八个大字,可以说龙飞凤舞,也可以说金钩铁画,总之那金光闪闪的八个大字十分带劲,配合这辆车架更显的尊贵不凡。

    “西府赵王,王爵之架!”

    八个字,一杆旗,剩下的什么不用说,车夫只是静静坐在车头等候。

    他眼睛呈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身躯懒洋洋斜靠在车厢上,倘若这幅场景被韩跃看见,说不定都要踢他一脚骂他装的一手好比。

    然而奇怪的是,镇子上忽然狂奔而至一群人,这些人有的体态已经发福,然而双目依稀还有精光在闪。

    这种精光,有人熟悉,这是曾经上过战场见过鲜血的神采,许多人脸上都带着激动和亢奋。

    噗通,噗通!

    七八个人直接跪倒尘埃。

    虽然人到中年身体有些发福,但是胸膛依旧挺得笔直轩昂。

    他们单膝跪地目视马车,然后同时齐声而呼,几乎是咆哮着喊出了一段话:“西府三卫亲兵,躬迎主帅车架,想不到时隔十年时间,吾等终于又见到了这俩车……”

    当年韩跃建大唐十万大镇,以此来对抗世家门阀的基层官员统治,那一批大镇的镇长全是他麾下兵卒,很多人甚至担任过韩跃的护卫亲兵。

    十年时间匆匆而过,韩跃已经远去岭南,这些亲兵同样卸了军职,然而他们心中始终忘不掉当年的从军经历,忘不掉那一个青年主帅的身影。

    车夫依旧懒洋洋斜靠在车厢边,他双手抱着膀子,目光挨个扫视地上的人,如此好半天过去之后,车夫忽然哈哈一笑,大声喝道:“李二狗子,孙老彪,李阿牛,李阿虎,想不到你们也变样了啊,个个都变成了官老爷……”

    地上单膝跪地七人,闻言也都哈哈一笑,有人从地上捡起一块土坷垃恶狠狠砸过来,笑骂道:“你这夯货还是车夫,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改行啊?”

    都是当年韩跃最贴心的手下,亲兵和车夫相互之间自然很熟悉,十年时间不见,友谊一如从前,车夫从车架上跳了下来,和几位曾经的袍泽相拥而笑。

    这一夜,这个镇子,热闹欢腾,彻夜不息。

    然后次日清晨,车夫再次赶着马车上路,那七个大镇官员遥遥相送,直到马车看不见影子还在依旧不愿回转。

    就这样,韩跃的这辆马车载着阿雅等人一路南下,出关陇,过河南,途径山东边缘,然后驶入江苏,慢慢进了江浙。

    沿途二十四天,每到一处都有接待,只要车上那杆旗帜迎风一展,必然有当年的亲兵来迎接。

    阿雅等人从西方千里迢迢逃来中土,整日里过着惊惊慌慌的生活,她们何曾见识过这种场面,她们何曾享受过这种待遇。

    在西方,她们随时会被烧死在火刑柱上!

    在大唐,她们走到哪里都有人恭敬迎接!

    这份恭敬如此真诚,原因仅仅是因为韩跃曾经用过的一辆马车,阿雅和小伙伴们越来越渴盼,她们急迫的想要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陛下。

    马车送她们到达江淮之后,再走陆路已经不太合适,车夫亲自带着阿雅等人找了一艘大船,然后拱手告辞驾车而去。

    上了船,阿雅等人依旧受到礼遇。

    这艘船属于江淮官船商队,最初的创办者正是任静,阿雅等人有韩跃所写书信,再次被船家当成了尊贵的人。

    船队沿着大运河南下,然后转折进入另外的水路继续进发,风鼓扬帆,一去千里,阿雅每天都会待在船头,和伙伴们仔仔细细记载着一路的事。

    她们经过麓麓群山,山中传出轰轰隆隆的巨响声,阿雅和小伙伴们吓得面色发白,然后才被船夫们满脸骄傲告知道:“那是修路的工程队在炸山,岭南和大唐将要修筑一条铁路……”

    船夫又道:“这条路乃是汉家人民的腾飞之路,道路全长九千余里,起点岭南,经过大唐全境,然后贯通南北,直达草原。这条路由华夏帝国和大唐帝国共同投资兴建,华夏帝国出七成,大唐这边出三成,如果资金不够,缺口部分草原补,两国陛下雄心壮志,麾下臣民奋勇争先,这一条路,必须建!”

    阿雅等人很是震惊,望着麓麓群山不断赞叹,有个小姑娘性格烂漫,忍不住问了一句道:“这么高的山,如何能炸完?九千多里的路,何时能修完?”

    船夫们哈哈大笑,神情昂扬大声道:“不管多难,都要修路,陛下曾经发下豪言壮志,此路若有山川阻挡,那便一举炸平山川,此路若有大河截留,那便凌空跨越大河,不管多难,都要修路,在华夏这片天空下,没什么可以阻挡汉家的民……”

    阿雅暗暗咋舌,然后再次拿出羊皮卷,仔仔细细把这些都写上,她心里有一个梦想,要把自己的游记写成一本巨著,然后想办法寄往西方自己的故国,让那些肥头大耳的贵族们知道知道什么是东方。

    船队继续南下,期间又换了几条大河,阿雅等人看到不少大河修了桥梁,有些桥梁竟然全是用钢铁建成的。

    她们站在船上通过钢铁桥梁,满怀崇拜仰望着头顶的大桥,桥上依稀刻着许多题字,读起来分明是一首大气磅礴的诗。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阿雅虽然会说汉语,但是对于中原的诗词掌握不多,不过她仍然能从这诗中读出强烈的自信和霸气,她心里对岭南那位陛下更加好奇。

    船队继续向前,终于进入了岭南地界,这时眼前风景陡然一转,但见大河两岸稻谷青葱,一望无际全是田野。

    微风吹拂,推动河边无数水车,田野两旁的沟渠里全是水流,昼夜不息在灌溉着稻谷。

    “真是富裕无比的地方啊……”

    阿雅不断惊叹,双手捧在胸口,她偶尔会眺望西方,口里轻轻念叨着老师的名字。她希望老师能看一看这种景象,让老师知道这个世上有一个肥美无比的国度。

    船队最后进入一条大江,速度渐渐变得迅猛起来,于是阿雅等人也开始变得目不暇接,她们每时每刻都能看到新事物。

    比如那河畔远处,有占地上千亩的巨型工厂,高高的烟囱直插云霄,工厂门口无数车辆在装载货物。

    那全是精铁,一车一车的精铁,装载精铁的车辆数之不尽,一眼看去根本望不到头。

    “这得是多少铁啊?”

    小伙伴们惊呼,阿雅同样满脸呆滞,她们想起了自己的故国,欧罗巴洲如今还是城堡经济,国内的民众穷困潦倒,只有贵族老爷们才能使用铁锅。

    就连军队打仗的兵器,都鲜少使用铁器打造,很多骑士使用的还是木枪,然而东方这边的铁器已经成车拉。

    阿雅又看到了更多的工厂,她不断追着船夫们给她做解释,于是她知道了什么叫做新式砖窑,知道了什么叫做琉璃工厂,她知道了瓷器是用泥土烧纸而成,她知道了煤炭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石头。

    船队速度很快,这一路上阿雅目不暇接,她的羊皮卷已经用光了,然而还有更多的东西需要记,船夫们给她送来了精美的纸张,那种洁白的颜色让她不舍得用。

    但是学问是无价的,阿雅不能原谅自己漏下一丁点东西,她喊着眼泪满心不舍,用笔在一张一张精美洁白的纸上写游记。

    这种纸,她们的故国从来不曾有,无论过往还是贵族,没人用过这种纸。

    路途再远,终有尽头,渴盼再多,终能梦圆,这一日天光浩浩,船队终于开始靠岸,阿雅和小伙伴们神情振奋站在船边,放眼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码头。

    那里人头攒动,正有旌旗招展,阿雅留意到码头上整齐划一列着无数军阵,那些战士蓬勃的英姿让她震撼。

    人人腰中一口长刀,精光闪闪可见其利,背后是传说中的火绳枪,臂上还挂着一把神臂弩。

    这是西府三卫,天下闻名的西府三卫,阿雅安奈不住心中的激动,连忙拿出纸笔开始书写。

    然后她的小伙伴又发现了更厉害的东西。

    那是五艘巨大的战船,通体全部是钢铁所造,船头巨大的主炮,炮口彰显着狰狞。负责运送她们的船夫忽然哈哈一笑,神情振奋走过来道:“想不到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远洋船队出海的大日子,你们的运气不错啊,今日帝国所有大臣都来送行,就连我们的昭武陛下也会来……”

    昭武陛下,韩跃?

    阿雅心头砰砰乱跳,忍不住跑到船头拔着船舷去眺望,但是她只看到诺大码头人头穿梭,就算穷尽目力也无法看到哪个是皇帝。

    这时码头上忽然有传令兵过来,然后摇着气质给船队进行引航,船夫们连忙按照指引的路线靠岸,但又专门留下一人给阿雅等人做解释。

    “今日远洋船队出海,码头的军港不准民船进入,咱们需要在这边停锚上岸,然后沿着码头到那边……”

    阿雅语气有些迫切,急急脱口而出道:“那么我能见到陛下吗?能见到华夏帝国的昭武大帝么?”

    船夫想了一想,随即呵呵轻笑,他伸手指了指阿雅手中的纸笔,然后面色郑重道:“虽然小人不知道陛下为什么邀请您,但是我这一路已经看出您是个学问人,陛下是我们中土的圣贤,号称有通天彻地之学问,想来他是愿意见你的,陛下他的性格很温和……”

    阿雅心口又在怦怦乱跳,忍不住转头去看前方的大码头,她看到人山人海,让她想起了很久前的事情。

    那一年,她们的导师被绑在火刑柱上,也是人山人海在围观,她们几个小姑娘则是惶惶选择了逃亡。

    阿雅忽然有些恐慌,她悄悄把连衣帽使劲扣了扣,岭南天气有些炎热,但她不敢掀帽子。

    她怕被烧死!

    她不知道那位传奇的帝王能否接受她的身份。

    砰——

    大船微微一晃,终于靠近岸边,那个船夫忽然语气惊奇,满脸震惊道:“咦,想不到你们身份竟然如此不凡,我们华夏帝国的一位娘娘亲自来接了,这位娘娘曾经是我们船队之主,俺已经两年多没见她抛头露面啦……”

    阿雅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岸边!

    她看到一个优雅女子,正在船边向她淡淡轻笑,那笑容很是温柔,让阿雅少了一些紧张。

    似乎,这里不会烧死自己!

第823章 从今以后,海洋是华夏的采邑

    旭日东升,天光浩浩,和风徐徐吹拂,撩起秀发飞扬。阿雅和小伙伴们心中略怀忐忑走下船舷,然后小心翼翼走到了岸边女子的身前。

    她们弯腰想要行礼,结果却被伸手拦住,任静面上带着柔和微笑,温声道:“两月之前,陛下接到秀儿的飞禽传书,得知有西方之客将欲南来,陛下心中甚是关注也。因我执掌江淮船队,故而托我予以留心,本妃推算尔等行程,估摸着你们应该是这几天到……”

    剩下的话任静没有说,然而阿雅心中已经有了吃惊,她面色带着诧异,下意识道:“如此说来,您在这里等了好多天?”

    任静微微一笑,淡雅如风中露荷。阿雅很是感动,强行推开任静阻拦她的手,然后带着小伙伴们一起恭恭敬敬弯腰行礼。

    眼前这是一位强大帝国的皇妃啊,竟然会为了她们一群人在码头等,阿雅忽然又想起自己的故国,在那个国度她们绝对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在那个没有温情的故国,迎接她们的只有骑士们不断围捕,贵族老爷们不顾她们的哭喊和祈求,先是强占她们的身体,玩弄之后再绑到火刑柱上,火光熊熊燃烧,照亮她们绝望的脸。

    这时码头不远处忽然传来嘹亮的汽笛声,初听震耳欲聋令人发颤,细听则有回味悠长之感,天上白云缓缓飘荡,一抹阳光从东方而来。

    汽笛声中,码头上山呼海啸,阿雅等人能从百姓的呼喊声中听出振奋和激动,那是一种语言无法描述的强烈自信心。

    “汉人有家国情怀,我们只有惶恐绝望,这一片土地,这一处国家……”阿雅轻轻一叹,满脸都是羡慕。

    她和小伙伴们遥遥眺望码头那边,心中皆有一股按耐不住的渴望。她们也想感受那种喜悦,渴望变成那样的子民。

    任静同样回头眺望码头那边,然后微笑开口解释道:“这是远洋舰队出海前的大礼仪,百姓的欢呼应该是因为陛下到了现场,你们是不是想过去看一看呢,本妃可以带你们走个后门哦……”

    说着冲阿雅等人眨了眨眼睛,神情带着一种闺蜜好友间的调皮和亲近。阿雅怦然心动,连忙急切点了点头。她的小伙伴们同样也很渴望,但是胆量方面略为比阿雅差一点。

    任静再次一笑,伸手拉着阿雅转身,前边早有两个宫女提前开路,众人一起朝着人头攒动的地方挤。

    这时阿雅等人才又发现一件奇事,这个强大帝国的百姓竟然不畏惧当权者,比如在她们西方如果有贵族老爷出巡,那么所有的农夫都要满怀敬畏跪倒在地,但是在这里则完全不同,码头上的百姓们认识皇妃,然而并没有选择跪倒。

    不但没有跪倒,有人还冲着皇妃热切打招呼,如果不是两个宫女急促出声呵斥的话,有些百姓甚至想冲过来和王妃握握手。

    就是这样的状态,就是这样的放松,仿佛人和人之间没有阶位之分,无论皇妃还是百姓相互没有压榨和逼迫。

    阿雅永远忘不了这一刻,她们明明被一位尊贵的皇妃领着,然而依旧要努力在人群中往前挤,那些面带尊敬的百姓并没有选择让路。

    场面很是热闹,像是赶集那样拥挤,对,就是赶集,在东方这片国家阿雅曾经赶过集。

    她们和任静努力往前挤,慢慢终于到了码头的最前方,这时才发现此地也是人头攒动,帝国的皇帝和大臣们同样被百姓挤得满头大汗。

    阿雅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位陛下,他有东方人独特的相貌,身材挺拔修长,相貌谈不上英俊,然而他的气质十分独特,让人一见面就不舍得转开眼。

    阿雅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金发碧眼的英俊骑士,可是在人群中看到那位青年陛下她竟然怦然而心动,但是她骨子里又很自卑,她小心翼翼拉了拉自己的连衣帽。

    旁边突然响起咯咯轻笑,这笑声是接应她们的任静皇妃所发出,皇妃的语气明显带着打趣,笑嘻嘻道:“是不是看顺眼了?那你可有的盼了哦。本妃十六岁拜在陛下门中,苦苦期盼多年才达成所愿。帝国还有很多漂亮小姑娘盯着陛下,阿雅你的心思恐怕很难成功呢……”

    这种口吻很是亲和,宛如闺中密友在调笑,阿雅小脸蛋有些发红,她略显慌乱的低下头去,小声解释道:“尊贵的皇妃娘娘,阿雅不敢有这样的幻想,我们是一群不详的人,不被烧死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任静微微一怔,目光隐约有些怜悯。她忽然伸手轻轻拍打阿雅的手背,温声致歉道:“本妃刚才只是开个玩笑,阿雅你切莫把这事放在心上,陛下他已经不想再娶妻子,所以刚才那只是个玩笑。但是陛下很喜欢交朋友,你或者能成为陛下的好朋友……”

    阿雅连忙点头,心里很是期待。

    这时她们已经很是接近韩跃,任静没有领着大家继续上前,阿雅等人也知道那位陛下现在肯定很忙,直接过去拜见的话肯定十分失礼。

    忽然海面有一声巨响,但见一道巨浪冲天而起,在场百姓全都发出一声欢呼,然而所有人目光全都看向那位陛下。

    阿雅和小伙伴有些不解,旁边任静却嘻嘻一笑,柔声解释道:“陛下要做出海动员了呢,百姓们早就盼着这一刻,你们看看人群中那些学子,是不是个个手里都拿着纸和笔?咯咯咯,陛下文才盖压一个时代,他每次动员讲话都有澎湃人心的言辞,这些学子最喜欢记录陛下的诗词,然后拿回家当做传家宝……”

    阿雅诧异看去,果然见到人群中站着许多小书生,他们手里拿着纸和笔,很多人都被百姓们挤得东倒西歪,但是小书生们并没有开口呵斥,似乎并没有把自己看成读过书的人上人。

    他们一边苦苦和百姓争夺立脚之地,一边双眼放光看着前面那位陛下,有几个聪明的家伙高高把手举过头顶,以此来保护手里的纸笔不被挤坏。

    阿雅心中一动,连忙也掏出了自己的纸和笔,作为一个虔诚对待学问的学者,她必须把今天的一幕记下来。

    也就在这时,他看到那位陛下脚下微微一弹,然后他挺拔修长的身躯离地而起,仿佛随风飘摇一般飞上了岸边的铁甲舰。

    “这是神奇的轻功,是神奇东方的神奇轻功……”阿雅奋笔疾书,用文字开始记录道:“就好像西方的天使可以飞天,东方的轻功者同样也可以飞天,但是他们背后没有翅膀,轻功的神奇让人无法揣度!”

    阿雅不断记录,很快写满了一张纸,她对韩跃的描写明显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对于轻功这种东西的描写也存在着太多的夸张,旁边任静探头看了一眼阿雅所写,脸上显出一种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颜色。

    阿雅的小伙伴里有人会画画,此时也拿着纸笔在负责描绘韩跃的影像,任静同样探头瞥了一眼,愕然发现小姑娘把自己夫君画的很是离奇,气势宛如天神,凌空站在云中,奈何背后竟然多了两道翅膀,脑袋后方也过了一个光圈。

    “这还真是……”任静哑然失笑,好半天才找到一个词汇形容,满脸古怪暗暗道:“这还真是东西合璧,夫君竟然被你们画上了翅膀,如果被家里的那群好奇宝宝知道,说不定又要追着问一问为什么!”

    就在这时,韩跃终于在铁甲舰上发出一声清啸,嘈杂的码头顿时人声一静,所有人全都把目光投视过去。

    “要开始了!”

    阿雅心里轻轻一颤,不知为何只觉得双手都在发抖,她努力握着手里的纸和笔,生怕漏掉了那位陛下任何的语言。

    韩跃卓然昂立船舷,目光放眼微微一扫,他陡然伸手一指身后大海,扬声高喝道:“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已是五年,朕,昭武,犹记得华夏帝国建立之初,三百万百姓移民而来,九百万土著携手并进,那时候,咱们没有存粮,要到地里挖芋头吃,那时候,树皮也是菜肴,用开水煮后认为是一种美味……”

    整个码头黑压压全是人,然而满场寂静无声落针可闻,许多人遥想当初白手建立国家的往事,眼睛里隐隐竟显出一丝恐惧。

    那时候真苦啊,大家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呢?

    只听韩跃大声又道:“然而穷,拦不住华夏的臣民,饥与饿,吓不住汉家的百姓,我们白手起家,在浩瀚岭南开拓出一方富饶之土,如今,国库充裕,衣食丰足,但是人不能满足眼前,永远要为了未来而奋斗!”

    不愧是动员之词,果然能澎湃人心,阿雅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却隐隐有些迷惑,她忽然感觉这位陛下的语言很是直白,听起来竟然有种西方化的味道。然而东方之人不应该张口之乎者也么,这位陛下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韩跃还在大声说话,声音清晰的笼盖全场,他继续道:“朕曾说过,天下极大,大到不可想象之际,海洋极广,直有陆地两倍还多,所以我们要走出长久生活的陆地,踏足浩瀚无际的海洋,我们扬起张扬的风帆,我们驰骋无尽的水面,我们要做的不是征服,我们要做的是把华夏文明散播四方!”

    “好!”

    码头上忽然响起大声欢呼,一群手持纸笔的小书生嗷嗷开始叫唤,有人壮着胆子努力挤上前边,仰头对韩跃大声道:“陛下还请一诗,吾等翘首以盼!”

    就知道是这样,似乎华夏帝国的臣民已经习惯了,只要是陛下出现在大场合之中,不赋诗一首总觉得意犹未尽。

    韩跃也很痛快,大声回了一句‘好’,他负手望着这个小书生,忽然语气和蔼打趣道:“朕念诗可能会很快,就怕你记录的速度跟不上啊……”

    那小书生胸膛一停,满脸自信道:“陛下请言,学生有这个信心。”

    韩跃哈哈大笑,对他赞许点了点头。

    然后韩跃缓缓转身,目光遥遥眺望波光粼粼的海面,此时旭日从海面攀升,照亮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整个码头上人人屏气凝息,无数小书生面带紧张握住了手中的纸和笔。

    韩跃忽然清啸一声,口中悠悠吐出一段诗:

    今开远洋佳话多,华夏史上起长河。

    舰船斩开千重浪,冲破大洋道道波。

    四海文明开眼界,一腔热血化干戈。

    东西更著风云景,喜启新航猎诸国。

    这诗并不如何唯美,也不像那些传世名篇朗朗上口,然而小书生们还是听得神情激动,手中奋笔疾书快速记载下来。

    最后韩跃一声爽朗大笑,忽然极目远眺整个大海,他陡然手臂重重一挥,高声大喝道:“从今以后,海洋是人类的后花园,华夏舰船所到之地,任何国度都可以插旗帜,臣民们,华夏远洋舰队,成立了……”

    简简单单的语言,然而听起来却有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四周都是百姓的欢呼之声,听起来震耳欲聋的感觉。

    阿雅怔怔有些发呆,一时忘记了继续记载。她目光有些痴迷,呆呆仰望着舰船上的身影。

    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素腕,然后轻轻在她小脑袋上敲击一下,阿雅猛然惊醒,转头发现敲她的是任静皇妃。

    只见这位皇妃面色带着古怪笑意,嘻嘻打趣道:“醒醒吧,小傻瓜,我看你刚才目光痴迷,你怕是要跟本妃抢男人哟!”

    阿雅一惊,连忙摇头,急急解释道:“尊贵的皇妃娘娘,阿雅不敢有这样的幻想……!”

    她之前曾经这么解释过,郑重说自己不会有幻想,然而这次解释却觉得心里发虚,说话的声音也越变越小最终弱不可闻。

    任静吃吃笑了两声,面色显出一丝促狭,她忽然调皮冲着阿雅眨了眨眼睛,吃吃笑道:“陛下是开国大帝,按理该有七十二妃,阿雅啊,让我来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有一次本妃夜间侍寝,曾经听到陛下在梦中呓语大洋马,我第二天好奇询问陛下什么是大洋马,结果得知大洋马乃是西方的金发女郎,嘻嘻,西方哦,金发女郎哦,陛下梦中都呓语这个,也不知他心中挂牵了多久,阿雅小丫头,这话你听懂了么……”

    阿雅呆了一呆,只觉得心口砰砰乱撞,她感觉自己的脸蛋有些发烧,然而小手却忍不住探进了自己的连衣帽。她摸着自己的头发,依稀响起自己正是一头金发,如果没有连衣帽遮住的话,她的头发在日光之下很漂亮。

    “大洋马,我好像就是大洋马……”

    她喃喃一声,只觉得身上有些发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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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华路介绍:
穿越成为李世民的私生子,然而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个媳妇,种着几亩地,没事发明点东西,慢慢将一个烂泥村落发展起来。
韩跃感觉这种日子挺好,如果没有人打搅他情愿一辈子都这样。
然而男人总要长大,小人物也会慢慢变成大人物,举手投足,会当凌绝顶,岁月是一把杀猪的刀,韩跃却慢慢成了一把锋利的剑。
大唐风华,谁人领舞,这是一个小人物慢慢成长为大人物的故事。
有装逼,有犯浑,有发财,当然也会有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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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新书《大唐第一狠人》正在连载,可往品鉴,必不失望)大唐风华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风华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风华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