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李良的潜意识
王克明攻克了图坦卡蒙给他布置的难题。继周东东,徐一峰后,他在刘强身上做了同样的试验,非常成功。图坦卡蒙夸赞之余刻薄的问他,“你一定是这方面的老手吧。”
徐一峰不理会图坦卡蒙话里的挑拨,他走到李良身前,“我可以把它用在李良的身上,提前叫醒李良。”
图坦卡蒙飘至身旁,“你可以试试,如果不怕脑死的话。”
脑死,植物人。王克明还记得图坦卡蒙曾对初次见面的李良下过手,把他,周东东与郭云关在用忘尘珠制造的另一处空间里。他是在那个时候探查到李良意识层的吗?王克明静默片刻,做了决定。
“等我一会儿。”说罢,他盘腿坐在李良对面。闭上眼睛,感受一股妙不可言的能量在大脑里游走。它有些许凉意,要找的东西是温热。李良的意识不太好找,藏得很深。
抓住那缕温热的意识,王克明随着他去了另一个地方。
画面很模糊,有一层黑白相间的雪花样的东西覆在王克明的眼球上,让他看什么都像是从一台失去了信号的通讯器里看过去似的。习惯这层东西后,王克明随便选了个方向信步而走,这里一片空旷,空得像几十万年前的宇宙。
他必须去到更深处,这里是李良昏迷的意识。王克明继续下潜,但阻力很大。脚下有一层透明薄膜阻止他前进。他用手去撕,拉扯它,它一点也没动静。
“怪不得是个木头。”
王克明没了办法,只好用上牙齿咬,事实证明尖锐的东西在这方面还是更管用些。王克明从破掉的缺口一路摔下去,掉在了一片冰原上,这里的雪层有他半个个子厚,跌到雪里,他差一点就起不来了。费力起身的王克明掸了掸身上的衣服,虽然知道这地方虚假,但寒意可不管自己的身份从王克明的领口袖口钻进去,让他打了个寒颤。
有风,至少证明这地方没死,没死就是好现象。
王克明在冻僵以前找到了一座小木屋,伫立在一片狂风暴雪中。屋子亮着灯,窗边闪过人影。
王克明心里一惊,那肯定不是个好地方。他现在站的位置没有风雪,只有一点寒风。越是不寻常的地方,越是危险,但也越能揭露出意识主人的秘密。于是王克明裹紧了衣服,抬脚陷进了另一片雪地。他在暴风雪中走了许久,即使从暴雪边缘到木屋的距离只有五米。
王克明伸出冻得失去了知觉的手掌敲了敲门,他心想自己可能只能到这了。
屋内有人,是个年轻男人。他发现王克明在屋外冻得脸色铁青,赶紧将他迎进屋内,并端来了热茶与食物,把炉子的火添旺了些。
王克明感觉好多了,便问他,“你是谁?”
这人没在意王克明的不礼貌,温和的回答他,“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
王克明觉得奇怪,“为什么?”
这人看向窗外,蹙起眉头,“如果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就离不开这里了。”
这里?王克明讶异,难道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
“快走!”木屋里的青年男人突然站起来,小木凳被他的腿撞得向后倒在地上,“快走!他来了!”
“什么,谁来了……你是谁,这是李良的潜意识吗?”王克明还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但他被青年男人推了一下,意识正在抽离,连接正在断开。王克明转动大脑,在彻底离开这儿以前,电光火石的问出来,“你安全吗?”
王克明的身影越来越模糊,透明,他听到了青年男人的回答,“我很安全。”
他醒了。王克明的意识回到图坦卡蒙的陵墓里,意识归位后,他觉得胃部翻腾,异物感明显,于是小跑两步,避开人多的地方,哇哇大吐。身后的图坦卡蒙耸耸肩,“我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怎么样,你看到了什么?”
王克明擦去残留在嘴角的污渍,走回原位,“不知道,但李良身体里好像正在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图坦卡蒙嘿嘿一笑,“我说了,他在‘进化’。”
王克明用疲惫的眼睛扫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徐一峰与周东东的感触不深,对他们而言,王克明这番举动似乎只是肯定了图坦卡蒙的说辞,确认了李良的状态确实不好,但两人都觉得眼下没什么事比现在李良昏迷不醒,而人类亚种即将与他们二度开展的情况更遭。
“休息会吧,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图坦卡蒙拍拍王克明的肩膀。
徐一峰问图坦卡蒙,“你怎么知道?”
图坦卡蒙竖起一根手指停在嘴前,“秘密。”
徐一峰:“……”恶心。
周东东赶紧站起来,“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吗?”
徐一峰哈的笑了一声,“你就好好呆在后面,看我们怎么把人类亚种杀个片角不留吧。”
图坦卡蒙与王克明的计划他们已经知晓了。如果战场上失去人类亚种长老与忘尘珠这两大力量,剩下的人不足为惧。
又把想法写在脸上了,周东东叹口气,“你膨胀了,不能情敌,峰哥。”
“嗤,我知道。”徐一峰戳了戳周东东的脑袋,“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叫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吗?”
“有吗?”周东东对此感到非常可疑。
王克明深吸一口气,虽然仍在惦记李良意识深层的事,但现在有更该做的事放在眼前。“照顾好李良。”
周东东点头,“我会看着良哥的。”
王克明接着又问图坦卡蒙,“霍伦海布不能参战吗?”
“他估计得睡到明天早上。”
“好吧,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准备?”
图坦卡蒙拍拍手,墙壁上的人物雕像突然活了过来,他们纷纷离开石壁,离开时,手在泥浆般的墙壁里掏了掏,拔出一把长矛与石盾,或是长刀,短刀,弓箭,箭,各式各样的武器层出不穷。
徐一峰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凑热闹道:“我也能掏一掏不?”
197 交战
他们带了,带着必胜的信心而来。
“图坦卡蒙真的会收留他们?”阿罗安一行行走在密林里,这一带的树木总量比食物仓库密集,也许土地营养的原因。“他和我们做了快有一千年的邻居了吧?难道还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阿莫尔停下步子检查了土地上的脚印。脚印有大有效,有的深有的浅,走得很急。“听说他曾经是人类社会的国王。”
“……这可是个新消息,但他还是没打赢你。”阿罗安虽然知道国王的意思,但对它所象征的其他东西却不甚了解。“一会儿怎么个流程?我作为你的使者上去放两句狠话?国王都是有使者的吧。”
“一会儿让族人先打进去。”阿莫尔说,“他们比我们早到许久,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
阿罗安对此不屑一顾,“做好准备又怎么样,食物仓库的人做的准备还少了?”
阿莫尔警告他,“图坦卡蒙和人类不一样,不要轻视他!”
“……”阿莫尔严肃起来时与大长老阿戈衣有些相像,“知道了。”
“嗯。如果李良还昏着,忘尘珠也许会回到图坦卡蒙手里。他交给我,你解决那个叫徐一峰的人类。”
“明白。”
阿莫尔与阿罗安走在队伍前方,身后跟着数十名人类亚种同胞。大长老与另一位人类亚种长老提早一步回了老巢。逃走的人类只有几只,李良状态不佳。大长老认为没必要给阿莫尔配太多战斗力,浪费资源。
一路上,阿莫尔一边确认李良等人的行进方向,一边赶路。他是才想明白图坦卡蒙与李良等人的关系状态,在食物仓库的事情发生以前,确认他们的目标的确是图坦卡蒙的前一秒,他都仍肯定两者是敌对关系。
毕竟李良从图坦卡蒙手里拿走了珠子。图坦卡蒙那个人高高在上,他贪恋权利的念头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即使是主动放弃忘尘珠,也不该心里没有怨气。但李良的同伴还是过去了,他们没有绕路去其他地方,也不是回紫苜蝙蝠在的基地。直奔图坦卡蒙的陵墓,这如果还不能彰显他们两方的关系,就真是见了鬼了。
“看到了。”阿罗安站在巨树披露在外的粗壮根茎上,看着下方远处的石头建筑。
“走。”
……
“快到了。”图坦卡蒙睁开眼睛,“士兵,列阵!”
石偶哗啦啦涌向通道,一行无人,共三列。他们单手举盾,单手持矛。前两排的长矛对着陵墓通道口,最后一排的长矛高举,矛尖向上。
图坦卡蒙对身侧的王克明说道:“如果你不成,这番布置就没用了。”
“我明白。”
两人身后站着周东东,徐一峰与其他严阵以待的石偶士兵,个个手拿弓箭。徐一峰摸了摸铁刀刀柄,也严肃了起来。
“东东,你去后面吧。”王克明说,“看好李良。”
“嗯。”
通道里那紧张的气氛快把他的心脏给挤出来了,周东东离开那儿,回到放有棺柩的房间,坐在李良身侧,想了想,离李良近了些。这样终于冷静了一点,他喃喃自语道:“事情可一定要顺利啊。”
以阿莫尔,阿罗安为首的人类亚种部队顺利抵达了图坦卡蒙的陵墓大门。本以为他会在外伏击,没想到什么安排也没有。
黑黝黝的洞口又长又深,阿莫尔隐约看见了通道深处的人。
阿罗安自然也瞧见了,“原来是在这等着了,怎么办?”
“还是原计划,他们先过去,我们俩乘势冲乱他们的阵型。”阿莫尔决定不变。“有劳族人了。”
阿莫尔身后有人类亚种主动站出来,他们朝阿莫尔轻点脑袋,随即大吼一声,冲入通道。
面对人类亚种的进攻,石偶们丝毫不慌乱,真如一尊尊石头或站或立,一动不动。率先冲进来的人类亚种看见了两排长矛,有高有低。他想也不想,纵身一跃,企图跨过这群石头人类,跳到后排去。
然而,与第二排稍有距离的第三排石偶正等着他们。等人类亚种滞空后,石偶们瞄准目标,长矛插入人类亚种的身体,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第一批冲锋的人类亚种止步于此。
第二批人类亚种将同胞们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的确,向上的矛尖是一种威胁,但现在他们的长矛并不空闲,便是最恰当攻击时机。
他们冲进去,高高跳起。
“放!”
弓箭手指尖的石箭如雨点落在人类亚种身上,他们失去中心,摔倒在地上。第三排的石偶利用这点时间清理了矛上的人类亚种。没死的人被徐一峰补了刀,他从没杀人类亚种杀这么畅快过。
“喂,这不行啊。”阿罗安问阿莫尔要了一面盾,“给我个防御的家伙,我过去。”
阿莫尔眉头紧蹙,“图坦卡蒙的陵墓有问题,我竟然没法改变这地方的地形。”
“……”阿罗安嗤了一声,“别墨迹了,快给我东西。”
“一起过去吧。”莫阿尔从地上抓出一快方形的土盾给阿罗安,他则用忘尘珠的力量强化了自己。剩下的人类亚种蜂拥而上,他们混在中间。
王克明早把目光锁定在了阿莫尔身上,只是他的意识太难抓,才拖到现在。图坦卡蒙也见到了体型怪异的阿莫尔与阿罗安,他心中起伏,但面上云淡风轻。王克明还没成功。
“王克明!”徐一峰大喊,然后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王克明,便画蛇添足补了一句,“他们来了,队形!”
王克明:“……”抓到了!
总算逮住了阿莫尔的意识,阿罗安早就在他的手里了。
阿莫尔突然精神一震,头皮发麻。阿罗安击飞了几个石头人偶,剩下的还在负隅顽抗。阿莫尔的视线紧急所定了王克明,他一边振奋精神,一边冲向这个男人。
阿莫尔的意识在王克明手里拼命挣扎,他好像快抓不住了。
身后的徐一峰又在催,“王克明!他来了!”
我知道他来了!王克明心一横,抓住阿莫尔的意思在无形的地面上猛捶。他抽动了一下,王克明意识到,机会就是现在。
198 阿莫尔与阿罗安陷入幻境
虽然王克明成功把阿莫尔与阿罗安拉近了幻境,但他们也冲散了石偶的阵型。混战在通道里展开,深处的周东东能清楚听到外面的嘶喊声。
“给我让我位置,让我把那俩先宰了!”徐一峰抄着铁刀,把目标瞄准在阿莫尔与阿罗安身上。人类亚种岂会让他如愿,他们纷纷自觉背靠两人,将他们围在中间。
图坦卡蒙站在自家人的身后,嘀咕道:“这种打法最麻烦了。”
攻破有意识的防守,与反杀进攻者相比,对图坦卡蒙而言要费事许多,尤其对方还是力大皮厚的生物。他们已经习惯了通道的黑暗,与石偶的行动。只要被抓住机会,就会被他们捏成石头碎片。
“弓箭手。”
“在。”
“徐一峰,长矛手全部退后!”
“什么?退什么退?”徐一峰被石偶拽着后背离开,一波石箭从天而降,无差别落在阿莫尔等人站着的区域里。
人类亚种嗷呜嗷呜吼了几嗓子,纷纷从坏掉的石偶身上捡来盾牌举在头顶。尽管仍有石箭落在他们身上,但寥寥几根,就当挠痒痒了。
“弓箭手别停。”图坦卡蒙交代道:“徐一峰,你们继续!”
“好!”
至少图坦卡蒙限制了人类亚种的一只手,为徐一峰等人的进攻创造了更有利的条件。
这种情况还不如发生在宽阔的地方,图坦卡蒙把手揣进袖子里,无奈叹了口气。“可惜这通道可不受我的控制。”他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王克明,“希望你能撑到他们突破的时候吧。”
王克明紧闭双眼,眉头挤出了一个川子。神情痛苦极了。
早知道就该试验一次影响两个人的情况。王克明取巧把两人的幻境编在了一块,因为时间仓促,他来不及完善幻境里内容。只好自己也进来,手动打几个补丁。
现在已经修复了两个漏洞,还差一个。
幻境的地点发生在山外。考虑到自己对人类亚种的老巢以及族群算不得了解,道听途说的东西凭空想象终究会有差错,一个细微的差别如果引起了阿莫尔两人的怀疑,说不定就前功尽弃了。于是他决定,不如弄一个他熟悉,对方完全不知道的内容出来。
王克明眺望远方,看见了正在互动的阿莫尔与阿罗安。
“今天又加班吗?”阿罗安走过阿莫尔的工位,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炫耀似的问他。
阿罗安轻轻嗯了一声,没理会阿罗安的挑衅,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敲击着。眼睛盯着屏幕,他输入的内容正快速将电脑里的表格填满。
阿罗安两手胳膊搭在隔离板上,“还是这么努力啊。就是因为你总是这么负责,才有越来越多的工作交给你。”
阿莫尔的手没有停下,“总比闲着好。”
“闲着有什么不好?”阿罗安一口喝完了咖啡,“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难道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儿吗?”
“工作。”阿莫尔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嗤,工作狂。”阿罗安失去了兴趣,逐渐走远。
阿莫尔打着打着,停下了手指。他盯着键盘上的字母与数字,还有一成不变的书桌。重复阿罗安走之前的问题,“我想做什么呢?我好像应该有事做才对。”
“阿罗安,又来活了,麻烦你了!”另一个同事突然出现,打断了阿莫尔的沉思。
阿莫尔应了一声,“放在旁边吧。”
“谢谢啊。”
“不客气。”
王克明收回视线。最后一个补丁的地点在这栋建筑下方,根据设定阿莫尔与阿罗安同住在办公大厦距离接近的公寓内,他们每次都会在建筑底层商户的一家小店买两袋零食回去。这个店长是个知道真相的人,王克明得去杀了他。
王克明在心里埋怨自己,这栋大厦也好,商户老板也好,都参照了他自己的记忆进行建设,最后就导入了毫不相干的因素。老板是他的熟人,因为泄露消息被他杀了。
在过一段时间,阿莫尔与阿罗安就要下班了。王克明得抓紧时间赶过去。然而,路上所有的出租车与公交车,只要是交通工具都有意识的避开了王克明。因为王克明不是参与者,他是创造者。
王克明一边腹诽自己的意识,一边小跑穿过街区。等他大汗淋漓的跑到大厦楼下时,已经有人陆陆续续从里头出来了。
王克明抬头,看到正在收拾东西的阿莫尔。他今天不想在公司加班,决定把工作带回家里做。王克明砸吧嘴,“没时间了。”他从街边随意捡了块石头,石头在他手里变成了枪。路上却没人多看他一眼,但他们全无意识的绕路了。
靠近小卖店,店老板无精打采的抬起头,“要买点什么?”
黑黝黝的洞口抵着他的额头,老板全身发抖,“你,你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王克明按下扳机,他正在按,但扳机就好像卡死了一样一动不动。“该死。”
“我该死我该死。我把钱都给你。”店老板迅速打开保险箱。保险箱明晃晃的放在他身侧的架子上,压根没有上锁。里头有一沓一沓白色的纸片。他把纸片抱出来,堆放在王克明面前,“就这些了,你拿走,都拿走吧。”
“我不要钱。”王克明咬牙切齿的说道。突然,阿罗安的声音传来,“老板,我们要买零食!”
“……”王克明心里快速衡量后,挪开了手枪,“你敢多和他们讲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放心,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店老板哆嗦着肥肉,擦了擦脑门上汗,从座位上起身,去了贩卖零食的窗口。
王克明盯着手里的枪,默默将它变成了一把匕首。他躲在收银台柜子里,悄悄观察外头的动静。
店老板把零食递给阿罗安,阿罗安付了钱转身离开,但老板却拽住包装袋的一角,把钱还给他道:“给多了。”
“啊?”阿罗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老板,正准备说话时,被一旁的阿莫尔打断。
“您遇到危险了吗?”
老板大声说,“真的给多了,不信你们算算。”
阿莫尔点点头,把老板托付给阿罗安,自己走了进去。
199 幻境继续
综合卖部里有三个并列摆放的置物柜、收银柜与放了保险箱的货架。地方不大,阿莫尔从一米九的高处俯视过去,所有的内容一览无遗。
他巡视一圈,店里没有其他人。
王克明藏在收银柜下头,紧紧贴着柜子。阿莫尔的脚步声路过他身后。王克明能看到阿莫尔的一举一动——现在走到了哪,看到了什么。当发现他正狐疑的走向收银柜时,王克明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动,一盒饮料从置物柜上落了下去。
声响惊动了阿莫尔,也打断了他的思路。
也许是自己大惊怪了。
阿莫尔走出店面,把手里握着的,从置物柜上落下来的饮料递给了老板,“这个我们也要了,一共多少钱。”
老板的嘴唇嗡动,埋着头身子颤抖,报了一个数字。
阿莫尔多瞧了他两眼,宽慰道:“老板别担心,我看了,里头没人。”
老板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难看笑容,“谢谢。”
阿罗安拆开零食包装,催促阿莫尔离开。走之前阿莫尔最后瞧了眼店家老板,他伫立在零食贩卖窗口后头,耸拉着脑袋,弯腰驼背,不知哪儿来的阴影包裹着他,叫人看不见五官。
两人走后,店老板按下停止营业的按钮,导致欲买商品的客人站在门口抱怨。
王克明确认了商店的状态,从收银柜下出来。手里明晃晃的匕首看得人心底发寒。
“我不会出去的。”店老板哭丧着脸,哀求道。
王克明慢慢接近他,握紧匕首,毫不犹豫的把匕首捅入店老板的心口。匕首刺穿纤维,皮肉,血从伤口里流出来的感触真实得仿佛把王克明的回忆重新播放了一遍。
“你会出去的,我比谁都了解你。”他在逐渐失去意识的老板耳边低语。
手穿过店老板的腋下,将他拖拽到库房,扔进冰库,合上盖子,和当初的做法半分不差。从库房里拿了扫帚拖把把地上整理干净,东西再一丝不苟的放回去。收银柜旁有一张便条,王克明抬笔写下,“因回家探亲,本店暂停营业,开业时间待定。”
漏洞终于处理结束了。王克明身心疲惫,昏昏欲睡。滑坐在地上,靠着货架缓缓进入梦乡。自我休整的这段时间里,他将不能再继续干涉这个幻境。只能作为一名旁观者,静待事情发展。
王克明的意识漂浮在城市上空,俯瞰街景。他不需要移动到太远的位置,毕竟他的目标就在街道对面。夕阳的余晖拉长了建筑物的影子,目之所及之处均披上了一件橙红色的薄纱。
阿莫尔正在上楼。虽然公寓安装了便捷的传送门,但他更习惯爬楼,被阿罗安嘲讽为老古董。老古董就老古董吧。阿罗安把做饭材料先一步带回去了,他手里只有一盒在公司楼下买的软饮,准备留着等会儿喝。
他和阿罗安租了顶楼的一间公寓,因为只有顶层有阳台。每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两人就会在阳台的玻璃桌上摆上一盘零食,一边欣赏街景,一边聊扯淡。
来,这周的工作量好像比上周多了许多,业务增长虽然是好事,但工作量直线上升就不太正常了。明得和主管汇报一下情况。
时间在思考中流逝,阿莫尔不知不觉便抵达了家门口。进门的时候,阿罗安正在阳台刷视频。视频内容是一个高中生录制的奇闻逸事。虽然阿莫尔对奇闻逸事并不感兴趣,但这个高中生却让他多瞧了两眼。
“这高中生产出的内容质量不错。”阿罗安向阿莫尔安利道,“你感兴趣吗?我把他的账号推给你。”
“不用了,谢谢。”阿莫尔打开冰箱,拿出了仅剩一顿份量的水果,又削又切,刀工精湛。
端着果盘,拿着饮料,阿莫尔坐在阿罗安对面。
“变了。”他。
阿罗安漫不经心的把视线从屏幕上挪开,鲜红如血的空跃入眼帘,他抬手拍了张照片。夕阳最后的灿烂落下了帷幕。
“这张照片也许能卖个好价钱。”阿罗安自满的欣赏了好一会儿,忘记了几秒前让他挪不开眼睛的高中生。
“……”阿莫尔心想自己该做饭了。他用力嘬完饮料盒子里的最后一点甜水儿,离开阳台去了厨房。
干瘪的饮料盒子安安静静的躺在垃圾桶里,像一个不哭不闹的乖孩子。
烧水,切菜,炖肉。他和阿罗安很少进食蔬菜,主要的食物就是肉。
白色的蒸汽穿过锅盖的孔,形成一道长烟,阿莫尔盯着这道烟走神了。他恍惚从蒸汽里看到陵家老板的脸。蒸汽升腾,翻转,在空气中游走。店家老板的形象越来越明显,真是神奇。
“阿莫尔!”
阿莫尔受了惊吓,猛的回头发现是阿罗安在喊自己。“你干什么呢?”
“干什么……做晚饭啊。”
“晚饭?”阿罗安的表情有些怪异,“难道这道材名字叫清水煮手掌?”
阿莫尔下意识的低头,惊觉自己的手掌与滚烫的汤水之间只有毫米之隔。热气汇聚到指尖,他痛呼一声,赶紧把手指放在水龙管下冲凉。
怎么回事?阿莫尔自问。
“你今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阿罗安问他。
“没事。”阿莫尔觉得指头舒服多了,关了水龙头后转过身子,问阿罗安,“你今店老板店铺里真的有人吗?”
“你管他有人没人,我们都回家了!”
“你不好奇?”
“当然。好奇心害死猫,你没听过吗?”
“听过。”
阿罗安用鼻子了嗯了一声,离开餐桌去了客厅。阿莫尔悄悄再看了一眼水蒸气,里头什么也没樱
也许是太累了,阿莫尔心想。最近事情多,休息的少,出现幻觉应该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不需要去医院检查。
医院?阿莫尔的脑子突然断线了,“医院是什么?”
阿罗安选中的电视节目吵闹,叽叽喳喳像聚了五百只麻雀。阿罗安似乎觉得节目内容很棒,遂呼叫他的室友道:“阿莫尔,快来快来,他们要去这座废弃的医院冒险。”
阿莫尔把火关一些,坐到阿罗安身边,“我们为什么需要医生?”
他的问题很轻,轻得像空中洒落的羽毛,或是一个触手不及的真相。
200 接连发生的怪事
电视机闪烁着不明就里的蓝光,阿罗安侧过脸,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阿罗安脸上的惊诧好像吓到了时间,他四周变得寂静而空无,只剩下电视的蓝光与灶台的火焰仍在顽强跳动。
阿莫尔立即意识到方才脱口而出的话具体是什么内容,慌张从他的心底萌芽,他急切的想从这份情绪中逃离开,“我开玩笑的。”
“什么啊,原来是个玩笑。”阿罗安活过来了。
阿莫尔用余光多看了他一眼,随后收回视线。“我……”去看看肉炖好了没。
阿罗安不知是什么时候凑近阿莫尔的,他跪在沙发上,上半身前倾,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阿莫尔能从他的眼里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
“你,”声音不对,这不是我的声音。阿莫尔轻咳两声,强颜欢笑道:“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你今不对劲。”阿罗安微微张嘴,热气吐在阿莫尔的脸上。
阿莫尔的心紧到了嗓子眼,但身体却自觉将他伪装成日常的样子。“我看你才不对劲,离我远点。”
“……”阿罗安退回自己的位置,盯着电视一言不发。
阿莫尔离开客厅,去了厨房。
事情不对。
阿罗安坐在电视前,头也不转的大喊,“我饿!”
阿莫尔打开炖锅的盖子,肉块,葱段,姜片在米白色的汤汁里浮浮沉沉。
“马上就好。”
阿莫尔合上盖子,从消毒柜里拿了两套碗筷。拿了碗筷的手指触感奇怪,有东西粘在了上头。阿莫尔摩挲手指,搓出一些肉色的污泥。
简直像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东西。
皱起眉头,阿莫尔走到垃圾桶边,要扔了它。从店老板那买来的饮料盒闯进视线,它皱皱巴巴的外表勾勒出前主饶脸。阿莫尔不自觉松开手,奇怪的污泥掉进了垃圾桶,从饮料盒上翻滚而下,掉进了缝隙里,不见了踪影。
阿莫尔的心跟着那块污泥坠落,好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崖底。
那好像是个重要的东西。阿莫尔出神的盯着垃圾桶,犹豫要不要将它捡起来。
“啊,阿莫尔。”阿罗安发出惊叫,声音刺耳。
这一次不等阿罗安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阿莫尔已经注意到他在做什么了。
吃垃圾。
阿莫尔奔向厕所,马桶的冲水声没有停过。阿罗安站在厨房与厕所的交界处,倚着门框,担忧的问,“你今到底怎么了?一会儿要清炖手掌,一会儿对着垃圾桶胡吃海塞。食物中毒?”
喉咙好痒。
阿罗安的声音在喉咙的异样感的影响下变得模糊。阿莫尔不停用手指抠挠,抓出道道红痕。但这股瘙痒的源头好似来自内部,在皮肤里,或者更里一层。
“喂!”阿罗安冲进厕所,蛮横的抓住阿罗安的手腕。“你想杀了自己吗?”
阿莫尔挣开阿罗安,跌跌撞撞去了厨房。手在筷架上胡乱抓了几下,拿出了置放在里头的汤勺。
阿罗安来不及阻止他,只能眼睁睁见他把汤锅里近乎沸腾的热水灌入喉咙。
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把汤勺扔进锅里,阿莫尔对阿罗安,“水……”
阿罗安赶紧给阿莫尔倒了水来,阿罗安的手止不住颤抖,杯子里的凉水跟着晃出波纹。波纹破坏了阿罗安在水面上的倒影。
“阿罗安。”
“……”
“我要出门。”
“……去哪儿。”
“去公司楼下,找店家老板。”
“为什么?”
阿莫尔沉默了,他该怎么回答,怀疑这一切都是店老板搞得鬼?他不出口,也没有证据。
“担心,担心他的安全。”
“过一个街区就有SCA的分队在轮岗值班。”
挂在家里的时钟发出滴答的声响。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以前声音有这么大吗,时间走得有这么快吗?阿莫尔的呼吸逐渐急促,他感受到内心有一股冲动,令他匆忙离开公寓,忽略阿罗安的大喊大叫,甚至忘记了穿上外套。
夜晚的空气冰凉,跑动时便如同冬日的凛冽寒风。
穿过街区,闯过路灯,步履匆匆。阿莫尔两手扶着膝盖,弓着身子站在店门口大喘粗气。阿罗安紧随其后。
店大门紧闭,门窗反锁。
“这个时候肯定回家了。”阿罗安帖在玻璃上,探究店内部的情况。“不定已经睡着了。”
阿莫尔从路边捡了块拳头大的石头,砸碎了玻璃窗。阿罗安咽下不安的唾沫,“你今真的不对劲。”
“真的假的一会儿就知道了。”阿莫尔不再解释,抬脚走进屋内。玻璃碎片被踩出清脆的声音。
屋里漆黑,只有一点路灯照亮门口。
“灯坏了。”阿罗安按下电灯的开关,上下方向都没有反应。
阿莫尔再次打量这间屋子,看到了摆在收银柜旁的白色便条。便条大半露在桌外,一点风就能把它吹跑。
纸条上写着:“因回家探亲,本店暂停营业,开业时间待定”。
阿罗安在店里转了一圈,回到阿莫尔身边。“回家探亲?看来这几没有零食吃了,走吧。”
阿莫尔放下便条,径直走进深处的库房。
“再不走一会儿SCA来了我们真走不掉了。”阿罗安拉住阿莫尔,“而且你这是私闯,私闯!”
阿莫尔目光坚定,拖着阿罗安进了库房。
“真是疯了。”
的确疯了。
库房没有东西,只有一个冰柜,摆放不同老鼠药的木头架子与扫除工具。阿莫尔打开了冰柜,店老板脸朝底趴在里头。
阿罗安倒吸一口凉气,“这谁干的。”
“下午,在这里头的人。”阿莫尔叫阿罗安帮忙,两人一起把店老板的尸体从冰柜里抬出来。他的胸口有一滩红褐色的已经干涸聊血迹。
合上店老板死不瞑目的双眼,阿莫尔对阿罗安,“去叫SCA。”
“哦……”
阿罗安离开后,阿莫尔坐在库房地面,目光盯着离奇出现在老板尸体身侧的饮料海地板的凉意透过裤子穿过脊髓,直上脑门。
他想起来了,捡起饮料盒的时候,他无意间看了一眼摆放有保险箱的货架。货架内嵌了镜子,镜子里有一个男人,就躲在收银柜下。
201 一点变化
光影在店门口摇曳。店外树木的影子把头伸进了店里。一阵狂风呼啸,它的树叶簌簌作响。
橙色的饮料盒安静的躺在店老板身侧,好像打从一开始它就在那。躲在库房里,注视阿莫尔的一举一动。
阿莫尔问它,“你是个什么东西?”
饮料盒没有动静,它只是一个饮料盒。
一人一盒在静谧的小屋子里,好像落了根似的一动不动。阿莫尔的呼吸越来越轻,直到屏住呼吸。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肺部无法补充氧气的感觉让他难受。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饮料盒子,看着它表面被挤压出来的褶皱。
褶皱的线条延伸到了盒子以外,阿莫尔更不敢眨眼,也不敢呼吸了。它们透明,难以琢磨,稍不注意就会跟丢。
阿莫尔的眼角开始充血,他在心里喊,快点,再快一点,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线条终于爬到了老板尸体身上,沿着他的头发丝蜿蜒前行。
快了,就快了。阿莫尔攥紧拳头,免得自己输给自己。
“阿莫尔!”阿罗安突然出现在门口。
线条消失了。
阿罗安恢复了呼吸。他转过身子,面朝阿罗安。阿罗安站在树的阴影里,眼睛周围有一圈绿光。阿莫尔收回视线,低头瞧了一眼尸体身侧。
饮料盒不见了。恍如错觉。
错觉吗。
阿莫尔再回头时,阿罗安已经走到了面前。他弯下身子问阿莫尔,“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阿罗安只身一人回来,阿莫尔便问,“SCA呢?”
“过不去啊,”阿罗安靠在门框上,低头与阿莫尔说话,“这条街被封了,贴了禁止通行的胶条。”
阿莫尔深吸一口气。
这不对。
“你没过去看看?”阿莫尔又问。
阿罗安奇怪的望着他,“过不去怎么看。”
阿莫尔点点头,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低头贴近阿罗安。阿罗安后退一步,瞳孔左右摇摆。
“你是阿罗安吗?”
阿莫尔语气轻柔,轻柔中带着一丝别的感情,阿罗安无法概括它,但它让自己害怕。
阿罗安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不然我是谁?”
“嗯,我知道了。”阿莫尔回头抓住店老板的脚踝,“我们把他搬回去。”
“搬回去?”阿罗安听话的上前抓住店老板的胳膊,“不报案了?”
“不报了,这里没有SCA。”
“隔壁街区……”阿罗安对上阿莫尔的视线,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阿莫尔上班时只是上班,除了工作以外的话闭口不谈。安静得像一个假人,努力得像一台机器。他个子很高,身材魁梧,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相对应的,也压迫力十足。
严肃的阿莫尔叫阿罗安揣揣不安。
把尸体放回冰柜里后,阿莫尔合上盖子,去了前厅,把桌上的纸条拾起来,从玻璃窗外走出去,在商店大门上找了个位置,贴上了便条。
阿罗安跟着走出来,不解的问,“你怎么还帮他贴上了。”
阿莫尔垂下双手,认真审视便条上的字迹。
阿罗安在店里就看过这张便条,上面除了留言外没有别的东西了。“你在看什么?”
阿莫尔回答,“店老板被杀的原因。”
阿罗安皱起眉头,“这上面有店老板被杀的原因?”这上面只有凶手为了掩人耳目写的假理由。
“……”阿莫尔扭头走了,没有多余的解释。这让阿罗安以为自己很蠢,他在阿莫尔与纸条间来回看了几眼。砸吧嘴追上阿莫尔的脚步。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两人照常上班。空气清凉,天气万里无云。阳光虽刺眼但不毒辣。步行至办公大厦楼角,商店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
阿莫尔听见他们窃窃私语。
“趁老板不在店,把东西偷了。”
“丢东西了吗?”
“肯定丢了。”
“……”
阿罗安心虚的走进大厦,但电梯里也不安生。
“一楼商店被偷了。”
“玻璃窗被砸烂了。”
“太过分了。”
在狭窄的电梯里,光线从头顶上落下来,阿罗安低着头,觉得四周人影憧憧,摇摇晃晃。
也许是虚心所致,他瞥向阿莫尔的方向,瞧见他目不斜视,盯着电梯门。镇定自若,好像昨晚的事不过梦一场。敲烂别人家玻璃窗的另有其人。
两人去到工位。阿莫尔的座位上一如既往,处理不完的公事放了一堆又一堆。阿罗安心里有鬼,便没有借故拖延,老老实实的坐着工作。
有人敲他的肩膀,阿罗安心里一悚。原来是隔壁桌的女同事,她偶尔找自己借咖啡机使。
“阿罗安,借你的咖啡机用用。”
“你用。”
阿罗安呼出一口长气,生怕有个人跟他说,昨晚我看见你了。
看见……阿罗安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我记得公司楼下有监控。
又有人敲了敲他的肩膀,阿罗安这次没觉得害怕。还是那个女人。
“阿罗安,咖啡机坏了。”
“……我看看。”阿罗安离开座位,站起来检修咖啡机。刚才脑子里的内容在修理咖啡机的过程中渐行渐远。
阿莫尔熟练的敲击键盘,视线却在阿罗安的方向。阿罗安专注于咖啡机,没有注意也没有发现,他四周的人都在偷偷看他。
他们眼神出奇的一致,都在盯着阿罗安的一举一动。
阿莫尔收回视线,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把桌上成堆的文件拿到手边,嘴里数着数,“一、二、三……三十。”抽出来一份文档。文档的标题写着《公司搬迁物料整理统计》。阿莫尔抬头,视线从这份文档挪到正在填写的表格上,表格第一行写着名称——《公司搬迁物料整理统计》。
阿莫尔放下手头工作,将桌上的文档分类放置整齐。五种文件,每种文件三十份。一共一百五十份,每三十份循环一遍。
这会是一家正常的公司吗?
时钟指向下午两点,阿莫尔侧头看向走廊的方向。熟悉的同事信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份空白待完成的文件。
“阿莫尔,又来活了,麻烦你了!”
同事递来的文件上写着《公司搬迁物料整理统计》。
阿莫尔抬起头,把文件推回去道:“这个我做过了。”
202 这不正常
“这个我做过了。”阿莫尔如是。
同事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空气凝滞。好像递出去的手被人甩了一巴掌,手掌火辣,平平淡淡收回来显得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就僵持着,他不收回,阿莫尔也不拿走。
有人站出来,问什么情况。这人坐阿莫尔对面,职位是人事。
人事打量阿莫尔的眼神并不友好。阿莫尔也不在意他的眼神,他把手里的《公司搬迁物料整理统计》拿出来,“这个文件我做过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再做一遍。”
人事想要拿走这份文件,但被阿莫尔避过。他继续对人事,“我要辞职。”
人群骚动。
阿莫尔从人群里挤出来,用脏兮兮的手抓住阿莫尔工位的侧板,“你疯了,阿莫尔。你为什么要离职?”
阿罗安手指漆黑,那是机器的污渍和咖啡粉混在一起的颜色。
“阿罗安和我一起走。”阿莫尔补充道。
人事站在阿莫尔的对面,居高临下的对上他的视线。“根据规定,在我们找到适合你岗位的人才以前,你不能走。”
阿罗安压低声音,想劝阿莫尔回头。“是啊,我们签了合同的。”
阿莫尔轻笑一声,“那就找人来抓我们,判我们不对。”
阿罗安脸色蜡白,“阿莫尔,你真的疯了!”
阿莫尔根本不看阿罗安,他眼睛里只有人事。
人事面无表情,不喜也不怒,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阿罗安被推攘到阿莫尔身边。他脚下踉跄,刚准备破口骂谁手上没个轻重,推什么推时,抬眼却看见了乌泱泱,黑压压的人群从阿莫尔的工位一直延伸到公司外。
阿罗安迅速环视四周,空无一人。
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座位的?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
为什么他们都看着我们?
那是什么眼神?
阿莫尔抓住阿罗安的肩头,飞身撞开公司的玻璃窗。
等阿罗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下坠了。速度很快,快得来不及尖叫出声。两人砸在店的帐篷上,翻滚落地。阿罗安被阿莫尔护在怀里,阿莫尔手臂被划拉出一道巨大的伤口。
阿罗安站起来,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疼,这是真的。我们真的跳楼了。
阿罗安赶紧转身,阿莫尔刚站起来,阿罗安这才注意到阿莫尔手臂上的的伤,脱口而出的质问无缝转了个弯,“你受伤了,啊,我们去医院。”
“不用,快走,找没饶地方躲起来。”阿莫尔扫视一圈街区,“去那边。”
阿罗安一头雾水,但还是照阿莫尔的指示去了。两人一路跑,避开街道上的行人。路人很少,几乎没樱但每一个人都不太正常,他们好像认识所有人,默契得只一个眼神就能传递消息。所有饶眼睛都像鹰一样在各个角落里寻找着什么。
“他们在找我们。”阿莫尔。
阿罗安与他躲在草丛里,这片草丛在他们公寓附近,长得茂密。有人经过时,他们便保持沉默,等人离开了,就开始交谈。
“为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阿罗安长叹一声。
“阿罗安,这地方不对劲。”阿莫尔,“我的工作是在重复填写相同的内容,他们把三十分不同的表格混杂在一起蒙混我。
你每拿着咖啡在公司晃悠,占着工位却从不做事。与其你是员工,不如你是个卖咖啡的。
我们不去别的地方,除了回家就是上班,偶尔在店老板那买包零食调剂生活。
店老板死了,杀死他的人费了功夫掩饰陵老板的踪迹,不想让人发现,但意外被我们撞破。
我们在他那买零食,知道他不过就是个零食店老板,为什么要杀他。店老板向我们求助,是有意还是碰巧?
店老板死后我出现幻觉,心不在焉,差一点炖了自己的手掌,还去吃垃圾。
每次我精神恍惚的时候,你恰到好处的出现在身边,打断我的思路。
这都不正常。
阿罗安,你真的是阿罗安吗?还是你和他们一样?”
阿罗安在阿莫尔的质问下吞了口唾沫,他的眼球不自然转动,看向草丛外头。区的住户、保安、还有从没见过的人,都神经兮兮的在四处翻找,恨不得掘地三尺。
“我是阿罗安。”除了这么,阿罗安不知道还能什么。
“我相信你。”
“……”阿莫尔肯定得这么痛快,他反而有些不相信自己了。“你其实从一开始就是相信我的吧。”
“嗯。”
“为什么?”
“直觉你没有撒谎。”
“哦。”
阿罗安抠了抠耳朵,耳垂有些痒。他抬手挠,胳膊肘却撞到了一个硬物。他下意识看过去,看见了一张死盯着自己的人脸。
阿罗安被吓出了魂儿,连滚带爬离开了草丛。阿莫尔啐了一声,也跑出去。把半躺在地上的阿罗安提起来,“跑!”
阿罗安不敢回头,用力蹬腿。追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形成一股洪流。
两人跑得气喘吁吁,阿莫尔的脑子也一团浆糊。还好不绝人路,前方有辆私家车。
“上车,上车!”
阿罗安拼命跑过去,一拉车门,上锁了。
另一边的阿莫尔故技重施,又一次用石头砸碎了玻璃,从内打开了车门。阿罗安做上副驾,回头瞧一眼身后。人潮正蜂拥而至。
阿罗安疯狂拍打车窗,“快点!他们来了,来了!”
阿莫尔啪啪摩擦引信,车子有了声音。阿罗安大喜,“开车,快开车!”
阿莫尔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滑了一个大弯,调转车头,冲向人群。
阿罗安瞪大眼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紧紧闭上了眼。冲击,撞击,有东西在挡风玻璃上翻滚,车子一起一伏,颠簸得厉害。等车平稳了,阿罗安皱着脸缓缓睁开一只眼。车外的景色一片鲜红。
阿罗安抹了把脸,“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阿莫尔声音平淡,“我知道。”
“疯了。”阿罗安这次没你真的疯了,而,“一切都疯了。”
阿莫尔把车停在公寓门口,打开车门,让阿罗安下车。
阿罗安不肯,“如果公寓里有人?”
“家里工具多,不怕。”
阿罗安:“……”
203 梦初始之地
两人走的楼梯。本以为这一路会遇上一两个人,阿莫尔甚至为此备好了石头。万幸楼道空空如也。事实上,不只是楼道,一楼的保安室,物业办公室也一个人没樱这栋足以容纳百户的居民楼就像被人搬空了一样。
阿莫尔与阿罗安进了房间,没有开灯。还亮着,借着阳光能看清屋子里的摆设。
“我们回来找什么?”阿罗安径直走向沙发,懒洋洋的躺下去,盯着花板。花板上的吊灯是他和阿莫尔一起去家具城选的。两人因为配色吵了一架。
这座城市在一个时前大变样了,他直到现在才接受这一点。“我觉得我们现在像是烂俗的恐怖电影里的主角。”
阿莫尔走进厨房,把垃圾桶里的东西全倒在地面。瓜果,包装纸,以及……饮料盒,肉色的污泥。
阿罗安没有得到阿莫尔的回应,好奇跟上来。瞧见他又在翻垃圾桶,便露出嫌恶的表情。“你该不会又想吃垃圾吧?这都长虫了!”
细的蚊蝇不愿离开腐烂的瓜果,遂围着阿莫尔转悠。
阿莫尔把饮料盒与污泥捡走,放在客厅的桌子上。阿罗安弯下腰仔细查看,他以为阿莫尔拿来的东西应该有大秘密。就像是他在商店里发现的便条。但这两样东西,左看右看,也不过就是垃圾罢了。
“这两个东西怎么了?”阿罗安看不懂,索性直接问。
“别话。”
阿莫尔全神贯注盯着饮料海他的注意力全在盒子的褶皱上。一条接一条,仔仔细细的看过去,背下来。但这次饮料盒却没发生奇怪的情况。
到奇怪,厕所的灯开了。
没人去过厕所,难道厕所里有人。
厕所的灯闪烁,有滋啦的电流声传到客厅。
阿罗安胆子,不太敢过去,但阿莫尔严肃的样子似乎也不能打扰。心里百般纠结后,阿罗安还是离开了沙发。他要去把厕所灯关了。
阿罗安紧贴墙壁,一点点靠近厕所。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缝,灯光就从这条缝里渗出来。阿罗安越接近它,心里越是不安。因为他的脑子很兴奋,不停向他灌输一些恐怖片的片段。即使事情还没有发生,但他已经看到了门后的怪物,猜到他会从缝隙里偷窥自己。
偷窥就偷窥吧,今发生的怪事还少吗?我只是去关个灯而已。阿罗安对自己。
操控那盏不停闪烁的灯的开关在厕所里,阿罗安必须把门打开,即使不整个走进厕所里,也得把手伸进去。在墙上一顿乱摸,直到摸着那个该死的开关。以后装修一定要把灯装在外头!
阿罗安盯着缝隙,缝隙也在盯着他。
心跳如擂鼓,阿罗安心道:拼了!
推开厕所门,伸手,摸灯,关灯,一气呵成!用时甚至不超过两秒。阿罗安,阿罗安,你真是个英雄。
阿罗安暗自在心中窃喜。
他用力推开的门还有动作,正在慢慢的,完全的,把它自己摇到另一侧去。
当门完全敞开时,阿莫尔发现了饮料盒褶皱隐藏的深意,迫不及待想与阿罗安分享,他刚一抬头,便瞧见了让他心脏紧缩的一幕。
“阿罗安!你身后有人!”
阿莫尔推开茶桌,冲向阿罗安。阿罗安站在原地,脖子正向后扭。他下意识想看看自己身后站着的谁。
眼角只能撇到一隅,白色衣服,不干净。是个男饶胳膊。
寒光打断了阿罗安的审视。阿罗安的眼球追着寒光,看清了它的真身。一把长度足够穿过他胸膛的匕首。
完了。阿罗安心想。不,还没完。阿罗安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他弯起手肘,用手肘猛击身后。缩着脖子,侧过脑袋。匕首划烂了他的一只耳朵。
阿罗安惊呼一声。
阿莫尔赶到了。
阿莫尔随后抄起厕所门口的花瓶,用劲砸向这个从未见过的男人。他从未见过,似乎不对。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
花瓶砸中了,在男饶胳膊上碎成大块块的碎片。花瓶里的清水和花儿狼狈的落在地上。水面映照出阿罗安痛苦的神情。
男人没管胳膊的伤口,举着匕首在阿莫尔身边游走。两人相互警惕,没有立刻动手。
阿莫尔问,“是你杀陵老板。”
男人没有回答。
“你的目标是我们?”
依旧没有回应。
“你知道这里什么情况?”
男人举起胳膊,冲向阿莫尔。男饶一挥一刺之间皆有章法,速度也快。但阿莫尔总能找到正确的位置避开攻击,就像阿罗安做的那样。可他们从未学习过任何防身招式。
男人见奈何不了二人,从大门离开了。
阿罗安捂着耳朵,“也太惨了,那可是大门。”
阿莫尔找来医药箱,“别动,我给你止血。”
阿罗安松开手,“我们得快点离开这,不然该来人了。”
阿莫尔把绷带打了个结,“我知道往哪儿走。”
“哪儿?”
“办公大厦的商店。”
“为什么又去那?”
“那里有出口。”
“你怎么知道的?”
“……看图话。”
好吧,阿罗安问不下去了。阿莫尔去哪儿就去哪儿,他没有意见。他现在只想找一张舒舒服服的大床,四仰八叉的倒在上头,享受柔软的枕头与被窝包裹自己的幸福。
“可我们怎么过去,那边还有很多人。而且那个男人也会守在那。”阿罗安摸了摸阿莫尔的成果,好像还不错。
“开车去,等他们都出来。”阿莫尔把东西收好,在厨房里拿了两把切菜用的刀。一把递给阿罗安,一把自己留着防身。
阿罗安握着刀柄颇有些心惊胆颤,“这不好吧,毕竟是自己同胞,还一起工作过。”
阿莫尔挥了两下胳膊,刀不重,用起来方便。“我们不杀人,人要杀我们。”
阿罗安想起公寓外的人潮,沉默了。
“走吧。”阿莫尔与阿罗安整装待发,离开公寓,上了轿车,发动机器,奔向公寓对门的办公大厦。
这场梦从这里开始,也应该从这里结束。
204 复杂的商铺群
阿莫尔与阿罗安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办公大厦。
路上阿罗安频频回头,生怕那个白衣服的男人开车以命相博。还好,还好。
“不好。”阿莫尔指向商店大门,“他已经到了。”
商店门口的几颗树被放倒,枝干纵横交错把商店大门围得水泄不通。更有夸张的电线杆掺合其郑这大门,他们是进不去了。
阿罗安抱头跺脚,“他到底为什么对我们穷追不舍?”
阿莫尔对此并不苦恼,反而松了口气。“这明我们找对地方了。”
“找对地方?”阿罗安停止吵闹,“你是指他为什么杀陵老板的事情,还是指他为什么要杀我们的事情?”
“都是。”阿莫尔在脑海中回想商店的结构,“他杀老板是为了不让我们发现真相,但我们还是起了疑心,他只好来杀我们。”
“进大厦,商店的后门在大厦一楼。”
阿罗安惨叫一声,“这不是请君入瓮吗?”
“我们要知道真相,就必须跳他这个坑。”
办公大厦一、二层是商铺,因为占地广,店铺分布散乱,所以设置了定点传送通道。两人刚一进门,就注意到传送通道的指示灯暗着。阿罗安跑过去,按了开关,没有反应。连按几次没有变化,便恼怒捶了它一拳。
他回头对阿莫尔:“这怎么办?”
阿莫尔转头朝向商铺群,它们密密麻麻一眼望不见底。“看来他是等在这里头了。”
阿罗安仰捂脸,等手掌从脸上拿开,他痛苦的表情消失,“好啊,来啊,看谁杀得了谁。”
阿罗安气势汹汹踏入商铺群里,阿莫尔内心希望他不是破罐子破摔就好。失去了定点传送的商铺,宛若迷宫。
没有地图,唯一的提示指向厕所。商铺与商铺间存在互通的道,是为清洁机器人准备的。机器人不需要指路。
“又绕回来了!”阿罗安半躺在为客人准备的公用椅子上,神态萎靡。“我看不用那个男人出现,我们俩困都能困死在这里。”
阿莫尔认为阿罗安得有道理,“也许这就是他的目的,把我们困在这里头,但办法总比困难多。”阿莫尔走进一家衣帽店,把所有的围巾都挂在手上拿了出来。“每五米挂一条,只走没走过的路,总会到的。”
阿罗安竖起大拇指,“好办法,我先去上个厕所。”
阿莫尔叮嘱,“我和你一起去,心为上。”
厕所分了男女,阿罗安去了右边。阿莫尔要跟进去,被阿罗安阻止。“你在外面等我,跟进去做什么。”
阿莫尔倒无所谓,主要是担心他。“你解决完赶紧出来。”
“知道知道。”
阿罗安蹿进厕所,他也想快些,因为尿急。便池在蹲坑对面,阿罗安习惯性挑了个靠墙的位置。解开拉链,一阵舒爽。没能注意到背后有人从花板上下来,正在靠近他。阿罗安突然打了个寒颤,脖子一缩,身子一抖,刀尖划过脖子出现在视线里。
阿罗安惊叫出声,被裤子绊倒在地上。裤子碍事,索性脱了向外跑。正巧撞上往里赶的阿莫尔,“人呢?”
阿罗安回头,那个白衣服男人不见了。
“他是鬼吧……”阿罗安心有余悸。他摸了摸脖子的划痕,“刚才就差一点他就得手了。”
“所以才让你心。”阿莫尔环视厕所一圈,踹开堆放塑料袋、拖把等物的隔间。隔间上方的花板有一块被揭开了瓷砖,留下黑黝黝的洞口。
阿罗安穿好了裤子,跟在阿莫尔身后见到这一幕,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他想象那个男人躲在花板里,盯着自己走进厕所,拉下拉链……而他则像蛇一样从那个洞里悄无声息的滑出来,立在他背后,露出獠牙……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阿罗安喃喃自语,“有什么值得对方费这么多心思的地方?”
阿莫尔他不知道,但离开这以后不定就知道了。
“你会不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阿罗安一边走一边回头打量那间厕所,“我们被坏人洗了脑,送进这个地方做实验,甚至于这个地方就是假的,有科学家站在屏幕外面对我们打分。”
阿莫尔对阿罗安后半段的猜测不予置评,但对开头却了一句,“也许对他们来,我们才是坏人。”
阿罗安咂舌,“怎么会有你这种把自己往坏处的人。”
阿莫尔看了眼窗外,“我们速度得快些,要黑了。”
要黑了,更方便那个人了。
“他好像对这里很熟悉,黑之前找不到地方我们就把自己随便关在一家商店里。”阿莫尔边边加快了速度。
阿罗安按了按胸口,从家里带出来的捕还在,于是心安了不少。两人着急赶路,一路上没有话。手里的围巾陆陆续续绑在了各式各样的地方,围巾没有了,就从商店里寻找可以用作路标的物件。快黑时,两人终于确定了正确的路线。
但,“如果那个人把我们做的标记改了怎么办?”阿罗安担忧道,“你还记得我们都走过哪儿了吗?”
阿莫尔眯起眼睛,“大概有个印象。这条路我们一定没走过。”
来往商店许多,种类重复,装潢风格相像,阿罗安看一眼就放弃了。“你有印象就好,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离开这了,好累。”
赶路匆忙的阿莫尔反而拉住阿罗安,“等等。”
“怎么了?’阿罗安不解,随后警惕起来,”你是不是看到那个男人了?”
阿莫尔摇头,“到现在为止,他只出现了一次,如果现在还不出来,就没有机会了。”
阿罗安眨眼。拥挤的商铺群逐渐变得昏暗,太阳正在下山。“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嗯。”阿莫尔往回走,“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家概念店,空旷,他找不到地方躲。就去那。”
阿罗安好。
两人刚走两步,头顶上所有的灯泡碎了,大块大块的玻璃从而降。他们不得不就地躲进了身边的商店,店里摆满了身着奇装异服的人体模特。
“啪。”
门关了。
205 店铺假人
门在没有任何人碰它的情况下,自己把自己关上了。屋子里陷入一片漆黑。
阿罗安一下子揪住阿莫尔肩部的衣服,把它提高十厘米到十五厘米。阿莫尔安慰似的拍拍阿罗安的手掌,顺便示意他松开自己的衣服。
“咕咚。”阿罗安这一路上咽过很多次口水,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大声。他抓住自己的喉结,眼神惊悚。
他和阿莫尔都知道,那个男人一定在这里,和他们在一间屋子里。他正躲在某个角落,偷偷观察他们一言一校在黑暗的地方吐出邪恶又恶心的蛇信子。他的恶意挥之不去,把这间商铺挤得满满当当。
“刀,阿罗安。”阿莫尔。
阿罗安赶紧把藏在心口的刀子拿出来,紧紧握在手里,就像握住了自己的性命。两人背靠背,警惕周围。
“叮。”用铁丝做的装饰背板突然亮起桃红色的灯光。
一个人影出现在阿罗安眼前,阿罗安尖叫一声,刀子转了几圈差点脱手。
逼真的人形模特立在那,眼睛与嘴唇有规律的眨动,张开。
阿罗安骂骂咧咧道:“脑子有坑才搞这么逼真的假人。”
阿莫尔深呼吸,方才他也被这假人惊了一跳。他快速扫视商铺,看见了许多人偶、衣服以及奇形怪状的装饰品,大门只有一个,没看见开关的影子。
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也许正合那个人心意,如果他的确在这,占了主动,我和阿罗安最好想办法出去。换一个我们能够掌握主动的地方。
他一定不会让我们如愿。
他会从哪儿过来?人偶背后,还是从衣架里跳出来?
阿莫尔不敢声张,只是让阿罗安配合自己移动。他的视线来回转悠,最后落在前台。
开关很有可能在那。
两人一前一后,转动方向,但凡有一点动静,就会举刀挥砍,草木皆兵。到了前台,阿莫尔刀尖向前。当初那个男人就曾躲在店老板的收银柜下,也许这次会故技重施。但经检查,前台上下干净得连根儿头发丝都没樱阿莫尔不禁狐疑,难道他没想过在这屋子里动手?
阿莫尔按下控制台的总开关。蓝色的屏幕跳出来,赫然写有商店卷帘门的字样。轻点它,界面跳转,给出另外两个选项,开或关。
阿莫尔迟疑了。
阿罗安见阿莫尔久久没有下手,便问,“怎么了?”
阿莫尔眼睑抽动,果断按下“开”。一条红色警告突然出现,上面写着:“程序错误,请手动操作卷帘门。”
“呵,”阿莫尔忍不住笑出声,“果然没那么容易。”
“咣。”红色警告仿佛一条导火线,点燃了这屋子早该发生的怪事。
立于前台前赌假人突然转动身子,挥动手里的挎包砸向阿莫尔。阿莫尔反应快,避开了,但控制台却被砸了个稀烂。挎包里面的东西露出一角,是块砖头。
“!”阿罗安跳脚大喊,“那玩意儿活了!见鬼了!”
阿莫尔与阿罗安躲进更衣室,阿莫尔捂住阿罗安的嘴,不让他大喊大剑阿罗安意识到自己行为欠妥,知趣的用手比划“我不话了,放开我”。阿莫尔松开手。
假人虽做的逼真,但没有关节,无法像人一样行走,所以制造出了咚,咚,吣声儿——跳着前进。声音越来越接近更衣室,阿罗安与阿莫尔对视一眼,纷纷高举捕。
声音停下来了。
它有一部分的影子从门缝钻进了更衣室。
它在外面。
阿莫尔吸气,吐气,再吸,再吐。在心里暗示自己,它只是个假人,把它的胳膊腿拆了,就动不了了。论武器他和阿罗安的武器更有杀伤力。没事的,不用怕。真人都杀了,难道还怕假人吗?
阿莫尔单手握住更衣室的门把手,示意阿罗安——等门一打开,你就砍它,阿罗安点头,表示明白了。阿莫尔比划嘴形,三……二……一!
门打开了,外头没有东西。
阿莫尔的脑袋遭了一击,血很快渗进眼里。他与阿罗安迅速退出更衣室,那个拎挎包的假人歪歪扭扭站在里面,与他们换了位置。
阿罗安被这变化弄得一头雾水,他握刀相对,问阿莫尔,“还行吗?”
“嗯。”阿莫尔来不及止血,他也想弄明白,这假人是怎么绕到自己后头的。如果他在后头,那方才的影子又是谁的。
假人依旧有规律的眨动眼睛,张开嘴巴,举动贴合假饶构造。这不是鬼故事,也不是恐怖片。阿莫尔的另一只眼睛在它身上上下打量。假饶衣服刚才还是干净的,现在腰部向上一点的位置却沾了灰尘。衣服皱得没有形状,好像被人拉扯过……
拉扯。阿莫尔迅速抬头,看向更衣室顶赌间隙处。更衣室之间用木板隔开,没有封顶。门与花板之间约有半米的距离。
大足够了。
“它是从上面跳下来的。”阿莫尔告诉阿罗安,“从更衣室的门上跳下来,所以我们还能看到影子。”
阿罗安并不觉得这话是安慰,握住刀柄的手更用力了几分。他盯着假人,沉声出自己的看法。
“这么高的地方,我都跳不上去,它怎么跳?如果它能跳那么高,它是不是一个特殊的假人。如果它不是自己跳上去的……”
应他所言,屋子里的假人纷纷转身。两人被包围了。
阿罗安不在顾忌,扯开嗓子吼,“阿莫尔,快想办法!他们可感觉不到痛!”
阿莫尔绞尽脑汁,在假人持续缩包围圈时,一头扎进了身旁的衣架里。
“阿罗安!”
阿罗安觉得阿莫尔疯了,而他除了和阿莫尔一起疯以外别无他法。
阿莫尔又喊,“转!朝右!”
两人把衣架扛在肩膀上,使劲转了一圈,假人被击飞了一半。
阿罗安斜着脑袋,一边喘气一边夸赞阿莫尔,“这,这方法可以用!’
”继续,往右!“阿莫尔又。
右边是卷帘门在的方向。
他们一路不仅撞倒了假人军团,还踹开了不少挡路的衣架。原本整齐漂亮的商铺乱成了一锅粥。
阿罗安两手抓着肩上衣架的杆儿,对阿莫尔,“你去,开门!我来挡住它们!”
阿莫尔也不矫情,了声“坚持住”就跑出了衣架范围。到卷帘门的开关处,握住开关把手,用力摇动它。卷帘门一点点离开地面,屋子里阿罗安的嘶吼声连绵不绝。
“阿罗安,走!”阿罗安心里激动。
206 幻境终结
阿莫尔叫阿罗安快走,阿罗安心里激动。好像从这里出去,他就自由了,脱离了这个畸形可怕的地方。
把最后一波假人甩开,阿罗安离开衣架。自觉看向阿莫尔时,瞳孔收缩,除了喊他的名字外,想不起还能在喊些什么了。
“阿莫尔!”
阿莫尔感觉到了,他来了,就在身后。
原来他一直躲在这里,从大厅的灯泡,到卷帘门的位置,都是他在暗里悄无声息一手引导的好戏。阿莫尔累了,也松懈了。他和阿罗安一样激动,所以中招了。
但曾经出现在公寓里的事儿现在又出现了一遍。阿莫尔看到匕首行走的轨迹,知道做出什么动作最容易避开刀锋。更知道以轻赡代价换取性命,值当。
躲过男人筹备已久的致命一击,阿莫尔手脚并用从卷帘门下钻出去。
“关门!阿罗安,关门!”
阿罗安早就等着了,他使出毕生的力气用劲一踩,卷帘门哐当落到地上,铁门颤抖的声音在店铺群落间回荡。
卷帘门自动上锁了。
阿罗安站在安静的走廊上,喉结上下移动数次。“我们,是不是成功了……”
阿莫尔惊魂未定,但理智犹在。“还没有,离开这之前,我们都算不上成功。”
“那还等什么,快走啊!”阿罗安奔向那唯一一条没有做过任何标记的路。
阿莫尔没有挪步,方才千钧一刻间发生了太多的内容,导致他的记忆有些混乱,但现在正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他摊开手掌,握拳。
那个触腑…是真的吧。
阿罗安又在催他了,“阿莫尔,你在墨迹什么?”
“来了!”阿莫尔最后瞧了卷帘门一眼,扭头追上阿罗安。
……
王克明坐在地上,背靠卷帘门。没入胸腹的刀柄抢眼。
“嗯,快离开这吧。你们走了,我也活了。”
他挥手把阿莫尔与阿罗安离开的图像打散。
“真是的,野人就是野人。战斗的本能竟然根植在灵魂里了吗,真是疯了。”
“哎,做人还是不能太贪心,不然赔了夫人又折兵。”
……
“是这个吧。”阿罗安站在红色的商铺门前。
“嗯。”
门没锁,两人轻轻一推就进去了。熟悉的陈列,熟悉的味道。两人驾轻就熟走进了库房。店老板的尸体还躺在冰柜里,与他们离开时的模样没什么不同。
阿罗安绕了一圈,“这里没有出口啊。”
阿莫尔指冰柜,“把这个推开。”
两人合力推开冰柜,比冰柜面积略一点的洞口出现了。阴冷,潮湿的气息源源不断从里头冒出来。阿罗安打了个寒颤,“这温度比冰柜还冰,真的是出口吗?”
“我先走吧。”
阿罗安拉住阿莫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先走我先走,你殿后。”
阿罗安下去了,阿莫尔紧随其后。当他的身体即将完全没入黑洞时,那盒熟悉的饮料突然出现在洞口上。
这一次,阿莫尔并不觉得奇怪和可怕。他微笑对饮料盒,“谢谢。”随后踏入了更深的黑暗郑
……
阿莫尔张开眼睛——灰色的墙壁,岩石和人。
耳朵恢复了听觉——整耳欲聋的喊杀声。
幻境的回忆与现实纠缠在一起,阿莫尔的眼神从迷茫到清醒。随后喃喃道:“原来那就是山外的世界。”
对面。王克明哇的吐出血来,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对身边的图坦卡蒙,“他们醒了。”
图坦卡蒙立即下令,“后退!所有人后退!”
徐一峰砍了最后一刀后,徒王克明身前。王克明还在吐血,摇摇晃晃的状态好似随时会倒下。徐一峰脸上、手上,身上全是血迹。手掌搭在王克明肩头时,发出了啪嗒的声响。把王克明白色的衣服染上了一个血手印。
“白脸,还成不成?”徐一峰毫不在意王克明的伤势,“就差三个了,拼一把吧!”
王克明无力翻了个白眼,“你……蠢……吗?”
“……”徐一峰叹口气,“算了,能杀这么多人类亚种,这条命也值了!”
图坦卡蒙瞥了一眼自己棺柩的位置,没有接话。李良还在昏迷,一点苏醒的迹象也没樱图坦卡蒙心里权衡一番,对王克明,“忘尘珠给我。”
王克明动也动不了,“兜里,自己拿。”
“原来如此,忘尘珠制造的幻境对它的主人而言是一把双刃剑。你应该躲好一些。”最后一句话,阿莫尔的真诚,好似在惋惜这场幻境结束得太早。
他身边的阿罗安面色复杂。
王克明把涌到嗓子眼的血咽回去,把背挺直:“你要想去,我在给你做一个。”
阿莫尔摇头,“第一次和第二次总是不一样的。”
环视一周,己方战力只剩了一人,对方的石头人偶也零零散散,通道里堆满了人类亚种的尸体与石头碎片,可见战况激烈。但这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他不觉得生气,也不惊喜,因为阿莫尔的灵魂还留在那个幻境里。阿莫尔知道这样不行,他需要一点刺激好让自己与阿罗安切实回到现实里来。
阿莫尔抬起胳膊,地上的碎石头慢慢浮空。
图坦卡蒙的想法很简单,阻止、破坏阿莫尔想做的一切事。所以他也抬起胳膊,飘起来的石头慢慢沉下去。
两饶实力仿佛在伯仲之间。
“阿罗安。”阿莫尔喊道。
“阿?”
“别发呆了,做你该做的事去。”他。
“……”阿罗安眼神变换,抿着嘴冲进通道。
徐一峰大喝,“来得好!”
刘强甩出藤蔓,阿罗安全都避过。徐一峰举起铁刀,斗志昂扬。
阿莫尔的手指轻轻一勾,僵持在他与图坦卡蒙之间的石头突然变道射向徐一峰。徐一峰不得不祭出铁刀将石头打落,但这也给了阿罗安可乘之机。
“休想!”图坦卡蒙介入二人,从石头墙壁里抽出一把弯刀,挥向阿罗安。
阿罗安单手接刃,推开图坦卡蒙。徐一峰的刀刃接踵而至,阿罗安轻轻避过。再来时,徐一峰的手脚便失去了舞动的力量。
图坦卡蒙靠在墙边大喊,“战士们!从沉睡中苏醒吧!”
207 图坦卡蒙再战阿莫尔
图坦卡蒙高声呼喊,狂风凭空出现,卷走附近的石头与灰尘。龙卷风正在狭窄的通道内成型。岩壁随之震动,抖落下许多零散的石块。
王克明虚弱的靠在图坦卡蒙对面的岩壁上,眯着眼睛,心想阵势这么大,这个法老王当年在这是藏了多少兵马。视线穿过风沙,看到身影模糊的阿莫尔与阿罗安。
个体的强劲能被整体的力量打败。他打算怎么做?
阿罗安的腹部绞痛,还有些反胃。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大致是那场幻境遗留下来的副作用。杀饶本能与害怕杀饶念头在胃里决斗。快把他折磨疯了。
瞥一眼阿莫尔,阿罗安想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情况一样。看到阿莫尔在面对风沙的眼神后,阿罗安叹了口气。阿莫尔就是阿莫尔,他准备杀人了。
阿莫尔抬起胳膊,粘液翻腾将他的胳膊伸长,掌心紧贴岩壁。
图坦卡蒙召唤的军队正从四面八方钻出来,并且还源源不断的在增加数量。
面对密密麻麻,成群结队的石头士兵,阿莫尔不慌不忙的吐出两个字:“回去。”
石头士兵们于霎那间停顿了动作,像痉挛般打起了摆子。图坦卡蒙震惊之余,再次重复喊道:“士兵们,我是图坦卡蒙,你们伟大的埃及法老!听从我的指挥,从地底苏醒,为我而战!”
“回去。”
士兵们颤抖的状态越发严重。
王克明:“……”
阿罗安:“……”
徐一峰:“……”
刘强:“……”
王克明叹口长气,扯过徐一峰的衣服,对他:“你做好准备。”
徐一峰握紧铁刀。铁刀的刀刃磨损严重,有几处地方存在破损。这把随时可能被折断的刀一如在场人类所面临的糟糕境地。
图坦卡蒙与阿莫尔相对而立,僵持不下。图坦卡蒙衣袂飘飘,知道事情正在逐渐脱离掌控。脱离最严重的,是阿莫尔这个饶实力。
依赖忘尘珠,将不再使图坦卡蒙具有优势,他必须另作打算。
哎,底牌藏不住了。
就地坐下,图坦卡蒙抓起一把灰尘,撒向空郑灰尘卷入风沙,与风沙融为一体。图坦卡蒙低声吟耍吟诵用的语言对他人而言如同书,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发现风沙的变化。
风沙里出现了蓝色的斑点,斑点如疟疾般改变了附近沙石的状态。随着蓝色斑点的扩大,图坦卡蒙新召集的军队逐渐恢复秩序,有条不紊的继续从地底出现,聚集于他的身边。
阿莫尔没有再喊出“回去”。
阿罗安以为他黔驴技穷,“我们可以回去再拉一支队伍过来。”
阿莫尔断然拒绝,“不用。”
这个通道既方便图坦卡蒙,也方便了他。
阿莫尔收回手掌,让阿罗安退后。
数量,在比它更巨大的力量面前,毫无作用。就像长在山里的草木,海里的游鱼。
阿莫尔握紧双拳,怒目圆睁。
通道内壁的晃动越加严重,轰鸣声震耳欲聋。
王克明脚下不稳,扶着墙滑坐在地上。眼睛一直紧盯着在风沙里弯腰曲背的阿莫尔,恍若看见了令人避之不及的杀人魔狂。
不管他在做什么,绝对不是好事。
“图坦卡蒙掩护徐一峰!”王克明大喊,随后转头拉住徐一峰的裤子,“抢走阿莫尔的忘尘珠。”
“好。”徐一峰把刀架在背上。
阿莫尔的身边还有阿罗安与一只人类亚种,他们听到了王克明的喊话,神情戒备,守在阿莫尔身前。
图坦卡蒙的口中蹦出一串埃及语,石头士兵的眼睛随即绿光大作,纷纷涌向前。
徐一峰借助石头士兵隐藏身形,和它们一块儿慢慢靠近阿莫尔。
阿罗安对最后一只人类亚种下了命令,“死守阿莫尔,心那个拿刀的人类。”
很快,两军交锋,阿罗安与人类亚种被石头士兵缠住,脱不开身。但他们两人却也如坚固的堡垒,成功阻止图坦卡蒙的士兵们越过防线,令它们久攻不下。
徐一峰清楚时不我待,趁阿罗安与人类亚种交战,无心理会五排以后的士兵时,终身一跃,攀着墙壁到了阿莫尔身后。
先前,因为风沙以及阿莫尔一行挡住视线的缘故,没有人清楚阿莫尔在这狼嚎的原因。现在翻过阿莫尔,徐一峰看得清楚明白真牵越是清楚,越是心惊。
这家伙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徐一峰出刀了。
阿莫尔身上没有衣物遮蔽,确切的,人类亚种都不穿衣服,靠粘膜与粘液足以。粘液里漂浮有草叶,鞋子,还有些别的看不清楚的东西。
刀划破阿莫尔的粘膜,粘液顺着缺口落到地上。阿莫尔看都不看一眼。
“阿莫尔!”阿罗安继续抵挡士兵。士兵的实力算不得厉害,石头身体坚固但并非不可破坏,阿罗安一拳一个,撂倒了不少人。但这点数量对通道,对陵墓里士兵总数而言不过九牛一毛。这些打不死的强就像蜘蛛网一般,被粘上一根没事,两根也不打紧,手轻轻一挥,蛛丝就掉了。但一千根,两万根就能让敌人束手就擒,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阿罗安没法回援阿莫尔,只能喊一声阿莫尔的名字。
徐一峰以刀为笔,肆无忌惮的在阿莫尔身上作画。粘液流了一地,甚至快淌空了。李良的鞋子落在霖上,花花草草扎在了粘液堆里。树枝,其他更杂乱的东西依次出现。
忘尘珠在哪儿?
阿莫尔还能将忘尘珠藏到哪儿去?
徐一峰又划了几道伤痕出来,心里是着急又无奈。
毫无预兆的,阿莫尔突然抓住徐一峰的脚踝,用力砸向地面,地面龟裂。似曾相识的感觉。徐一峰抬起头来,风沙停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石头士兵站在陵墓里。
他对士兵们,“告诉王克明,快逃。”
阿莫尔丢下徐一峰,拽着自己的同伴不断后退,直到退出洞口。出来后,阿罗安才知道阿莫尔的打算。
通道里,士兵听到了徐一峰的话,却不见动作。徐一峰只好大喊,“快逃!!”
王克明听见了。
图坦卡蒙听见了。
刘强听见了。
周冬冬听见了。
王克明哧了一声,虚弱的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推开石头士兵,找到一脸鲜血的徐一峰,把他的胳膊架在身上,道:“走。”
徐一峰咳了一声,惨然一笑,“走什么啊,你看后头。’
208 只剩三只
后头。
通道有两个尽头,一处通往起雾山,一处通往陵墓深处。徐一峰没可能指的是陵墓那边,所以王克明扭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光线被什么东西挡住,从侧边的缝隙漏进来。
王克明半眯着眼睛,不确定自己看到的东西。
徐一峰嘴上说跑什么,但等他借王克明的肩膀从地上吃力的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跑了。和好几十只人类亚种在狭窄的通道里决一死战,他的刀至少挥了他们两倍数量的次数。胳膊,腰,手腕又酸又痛,但这一点是在徐一峰倒下时才意识到的。即使地面冰冷而僵硬,徐一峰还是觉得它很棒,想躺在上面休息个够。
休息个够,死了就能休息了。没人会叫醒自己。
徐一峰拽着王克明,“跑啊,小白脸!”
王克明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也许他早就知道,只是不想承认。为什么不想承认……阿莫尔这个方法真是绝啦!他竟然没想到,他怎么能没想到。
在漆黑的通道里,王克明埋着脑袋呵呵直笑。徐一峰虽然受了伤,但跑得不慢。拉着他钻进石头士兵里,死命往更深处挤。
他想让图什么蒙想办法,但忘了他的名字。
“法老王,那家伙要挤碎我们!”
徐一峰高喊出声,嗓子好像被人用针刺了一下,一股腥甜的感觉伴随着苦涩涌入口腔。他不得不闭上嘴咽一口口水来缓解这个症状。
图坦卡蒙听到了。
挤碎,什么意思?怎么挤?用什么挤?
没等他想出答案,答案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巨大的,与陵墓通道体积完全契合的怪物闯入视线,把通道占满,不留空隙,仿佛电池插入插槽,又或是钻洞的打孔器。它势如破竹,把石头士兵推挤到一起。惯性,冲力,成堆的石头士兵在同胞身上被碾成碎片。而这个趋势还在扩大,很快,这根催命的土柱就要撵上王克明与许一峰了。
图坦卡蒙不惧它,却被这要命的东西气得火冒三丈。
可怜了他的士兵们。
“花兄,你可以救他们。”图坦卡蒙提醒道。他知道这朵儿紫花的名字,但徐一峰总喊他花兄,听得多了,图坦卡蒙顺嘴就叫出了口。
刘强从碎石机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赶忙伸长藤蔓,在王克明与徐一峰被碎石机赶上前将两人拉了回来。还得多亏图坦卡蒙的石头士兵抵挡了一二,但相对应的,图坦卡蒙大军全灭,一只不剩。
图坦卡蒙冷哼一声,甩袖关门。
陵墓通道有两个尽头,朝陵墓的方向有一扇厚重的石门。
阿莫尔做的东西把石门撞开一道缝隙,几根杂草钻了进去,它的翠绿宛如笑声,探头嘲笑门内的众人。图坦卡蒙气得灵魂闪烁,好像上了灯泡的纸人。
他在原地转圈,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话。
王克明盘腿坐在地上,支着下巴,露出一副坐在街边看小孩儿玩游戏的神色。徐一峰仰面朝天,吭哧喘气。他一只脚坏了,被阿莫尔拧得像麻绳。
一颗石头士兵的脑袋咕噜噜滚到刘强身边,眼睛没了光彩。
“他们死了吗?”刘强问图坦卡蒙。
图坦卡蒙不耐烦的说,“死不了,又回去了。”
没死吗,没死就好。
刘强有些走神。刚才在门外通道里发生的一幕令他不能释怀。刘强作为圣职人员走过许多地方,在资源匮乏的区域时常发生耸人听闻的事。他见识过人不同的死法,上吊,服毒,火烧,水淹。生命的离去总令人惋惜,尽管悲痛,但尚能面对。可阿莫尔那如同碎石机,碎肉机般的做法,如果石头士兵全是真人……他相信阿莫尔做的出来。为了胜利,他做的出来。
刘强独自走进主墓室,靠在李良的另一边。
等这件事结束以后,他就不出去了吧,待在基地里,帮徐瞰的忙……
周冬冬见刘强进来,问道:“刘强哥,外面怎么样了?好大的动静。”
刘强回答得心不在焉,“他们会处理的。”
周冬冬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刘强走来的方向。
没人发现刘强不见了。
“呵,”图坦卡蒙冷笑一声,“阿莫尔搞这么大手笔,他自己也进不来。那条通道不受控制,这玩意儿也是我们的保障。”
徐一峰躺在地上,“你不要紧吧?”
图坦卡蒙的身影迷朦,几近透明。
王克明扭头瞧了眼,心里有数道:“是士兵的原因吗?”
图坦卡蒙歪着嘴,“那当然。”说完突的笑了一声,像是没憋住,“你们俩才是,一个断腿,一个伤肺,可别死了。”
王克明摆摆手,“伤的不一定是肺。”
相互逗趣了几句,三人默契的陷入沉默里。思考的事左右不离阿莫尔。说到底,他们为什么守在这来着。对了,是因为食物仓库里的人。如果李良死了,地下室松了……人类就输了。徐一峰是为了他的朋友们,王克明与图坦卡蒙则完全是为了李良这个人。
李良这个人啊,王克明真心实意叹了口气。把李良交出去也是种方法,但这个方法不行。
徐一峰突然出声,“只剩下三只了。”
他还躺在地上。如果仔细看,能看见他鬓角细微的冷汗与强忍住疼痛所打的冷颤。这话说得固执,还带了点脾气。像一个小孩儿跟家长生气说他就要某个玩具那样的口气。
没人笑徐一峰,因为他说是事实。他们离完全的胜利就差一点,一点点。近在迟尺,只要努力把手再伸长一点,一点点,就够着那颗摘不下来的星星了。
徐一峰咳了咳,往身边吐了点血。“也不亏。”
遇到李良一行以前,他和食物仓库武斗集团的人还在琢磨怎么布置陷阱抓一到两只人类亚种。现在他已经杀了几十只啦。
如果能把这三只也杀了就好了。
徐一峰笑容渐失,“我还是想杀了他们。”
王克明没接话,他正忙着动脑子,不像肌肉脑子无脑可动。
图坦卡蒙舔了舔嘴唇,身体里那丝苟延残喘的热血被徐一峰勾起来,“我擅长用箭。”
209 两方的打算
“让我看看你的刀。”王克明对徐一峰说。
徐一峰沉默不语。
他的刀没了,只剩个刀架子,别说砍人,切肉都不行。
王克明很想叹气,但他不能。徐一峰和李良一样又不一样,总的来说都是好人。所以他尊重他们。人有许多种死法,但因为莽撞而死,实在划不来。
“至少解决掉一个,”王克明活动了一下身子。“阿莫尔不好设计,但他旁边那人可以试试。”
“怎么做?”徐一峰问。
王克明回想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如果阿莫尔与阿罗安成为人类,想必就是那个样子。能以己度人时,人心就变得简单不少。阿罗安,阿罗安,他从始至终都没怀疑过自己生存的世界,他不是一个习惯质疑一切的人。
“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人。”
……
陵墓外,阿莫尔与阿罗安并排站。
阿罗安知道阿莫尔还是受影响了,过去,除非必要,他不从把忘尘珠用在自然上,用了,也是小心翼翼,计算好利弊才用,点到即止,多一分力也不肯出。他总说自然不是人该操控的东西,越界会遭报应。看看现在,他不仅做了,而且把山挖了一个洞出来。这洞通到哪儿,地心吗?
“你没事吧?”阿罗安有意压低声音,好让自己说得温柔一点。得让阿莫尔知道,他还有个同伴。
阿莫尔盯着这根柱子看很久了。
柱子里裹着草皮,树根,石头,矿石,甚至还有骨头。他盯着这些东西,好像从来没看过似的,一寸也不放过。甚至挖了一块石头放在手心,石头冰凉,有些重量。阿莫尔从这块石头,还有这根土柱上感觉到了东西。
“我们弱小,所以要借助比我们强大的力量。”
这话来得突兀,阿罗安一时语塞。以为他是受了陵墓里那些人的打击,斟酌用词后说道:“你比很多人都强。”
“不。”阿莫尔否定得坚决,没有留下回转的余地。
“如果继续保持这样的生活方式,总有一天我们会被这座山吃干抹尽。”
这话让阿罗安浑身发抖。他来不及想更多的事,转脸杀了身边的同胞。随后才惊叫起来,“阿莫尔!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在质疑大长老!”
阿莫尔垂下头,“谢谢。”
阿罗安惊惧,还有些后怕。族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盯着他。那双眼睛好像在说,大长老已经知道了,你们俩谁也跑不掉。“注意一点,没有下次了。”
“嗯。”
阿莫尔和阿罗安清楚得很,大长老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而他“不允许”的方法只有两种,听话的,留着,不听话的,杀了。
阿罗安迫不及待的转移了话题,“现在怎么办,你弄的这个东西……他们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
阿莫尔摸了摸手里的石头。进去倒是有进去的方法,现在的问题是进去之后怎么办。王克明使用忘尘珠受伤,本身不具备战斗力,可他脑袋里的东西却很危险。叫徐一峰的男人,废了大半,除了拼死一搏外应该不会有更多的动作。图坦卡蒙……好像会魔术,魔术,不了解……
“可以进去。进去后,你负责王克明,我来解决图坦卡蒙。”阿莫尔说。
“……”阿罗安听到这个名字,胃又痛了。“咱俩换换。”
阿莫尔侧头问,“怎么?”
阿罗安几次三番欲解释,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琢磨着实在不行,就和他耗到阿莫尔结束,等阿莫尔来处理。
“没事,我们怎么进去?”
阿莫尔把手放在土柱上,下一秒土柱空心了。
“走吧。”
阿罗安跟上。
土柱直通陵墓石门。阿罗安远远瞧见石门被撞开一条缝,“他们应该知道我们来了。”
“不要紧,他们现在都是残兵败将。”阿莫尔踹开石门,本以为会遭遇突袭,没想到一点事没有发生。房间里空旷,不见人影。
阿罗安从阿莫尔背后探出头来,“怎么人都不见了。”
“……小心点,一定是王克明搞的鬼。”
王克明。
这个白衣服的男人曾经是他和阿莫尔的噩梦。
两人小心戒备,在图坦卡蒙的陵墓里仔细探索。
“这后面是空的。”阿罗安敲响墙壁,有清脆的声音传出来。用劲儿越大,声音越空。
阿莫尔点头,阿罗安一拳打出去。墙壁果不其然穿了一个洞。阿罗安几下子把墙壁周围的石块清理出来,留出可过人的大小。
最后一块石头丢在脚边,阿罗安拍了拍手,“可以了。”
“可以了。”
回音?不对,声音不一样。
阿罗安突然被人攥到另一间屋子里,阿莫尔追过去,但墙面转瞬恢复了正常。强上的洞没了,但清理的石头还在。
阿莫尔对这面墙又踹又打,但墙恢复的速度却总是块于他破坏的速度。他用忘尘珠,屋子没有反应。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了一遍,阿莫尔用额头抵着墙壁。
“阿罗安……”
“阿罗安……”
阿莫尔无措的眼神再次坚定。他们能做的事情不比我多,老弱病残玩不出更多的花样了。这面墙后头一定是阿罗安。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快,更快,比它快。
拳脚急躁,如暴雨的雨点落在墙面上。
……
阿罗安不敢动弹,更不敢置信。
熟悉的工位,熟悉的咖啡机,熟悉的电脑键盘,熟悉的同事。
“阿罗安,咖啡机借我用用。”
“……”
“怎么这幅样子,做噩梦了吗?”
这个笑脸他在幻境里看了无数次。阿罗安的眼球来回转动,转得越来越快。四周的一切被放大后置于眼前。两种不同的现实把他的大脑撕裂,阿罗安呵呵笑了一声。
“你们是假的。”
借咖啡机的女同事手顿在半空。
阿罗安以为她要暴露真面目了,就像当初他们对阿莫尔做的那样!
但她只是转过身子,不高兴的拉着脸。“你不想借就直说了,说这么难听的话做什么?”
难听的话……不,不对,不对不对,她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阿罗安抓住她的手腕,女同事的被子从手里脱落,在地上摔成碎片。她惊恐的尖叫,“阿罗安,你疯啦?”
210 周东东的呼喊
“阿罗安,你疯啦?”
阿罗安曾在幻境里对阿莫尔说过数次相同的话。乍一听见疯这个字,阿罗安愣愣松开了手。他突然不太能确定。到底现在是做梦,还是那座山是梦?
对了。
阿罗安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是人类的手。他穿着人类的衣服和皮鞋。没有粘液,也没有粘膜。
阿罗安又抓住女同事,女同事快哭了。“阿罗安,你到底要干嘛?再这样我叫人事了。”
阿罗安着急道:“不是,你听我说,我可能做了个噩梦。你有镜子吗,我想确认一下。”
女同事嗔怪道:“哪儿有你这么有条理的噩梦,我看你该去看医生了。”
阿罗安吞了口唾沫,他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他希望这不是一场梦,没错,他希望这里才是现实!而那座山,发生在山上的所有事,才是一个连续的噩梦。
“给你。”女同事把随身携带的镜子递给阿罗安。
阿罗安道了谢。手里的化妆镜仿佛有千斤重量,而自己的手则变得越来越轻,轻得快拿不住它了。他一点一点看向镜子,遮遮掩掩。心脏扑通直跳。
女同事见他这样,不耐烦的推了一把,“照个镜子还这么磨蹭!’
阿罗安来不及阻止她把镜子推到自己眼前,所以赶紧闭上眼睛。镜子就在手里,他能感觉到镜子外壳的触感。
那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索性冲出嘴外。
”求你了!告诉我这里才是真的!“
阿罗安睁开眼睛,镜子里自己惨白、丑陋,像一个怪物,和他以为的模样相距甚远。
”……呵,“阿罗安低头,看到三把长剑贯穿身体,他的血从剑尖上一滴一滴落下,把灰色的地毯染得鲜红。”不要搞脏地毯啊……“
”阿罗安!!!!“
阿莫尔暴怒的声音在空气里炸开。握住剑柄的三人纷纷退去。这间屋子的样子也在迅速变化,一条分割场景真实与虚假的线呈圆形荡开。阿罗安的视线追着它,追到一半,便没了呼吸。
阿莫尔在墙壁的另一面不计损伤,只想快一步,在快一点到阿罗安的位置。他成功了,在墙壁恢复成原样以前,用比它更快的速度造出了可供他穿行的缺口,从缺口跳了过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阿莫尔把阿罗安抱在怀里,把他的脑袋放在肩上。
致死伤,三把剑中的其中一把扎破了阿罗安的心脏。忘尘珠也救不回来了。
直到此刻,阿莫尔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的目标一直是阿罗安。
阿罗安对人类社会有念想,他吼出的那句话阿莫尔听见了。他其实喜欢人类社会,憧憬那样悠闲自在的日子。没有杀人,没有被杀。上班做事,下班休息。有多种多样的食物,有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其实喜欢上了人类。
但阿罗安,他不敢。
阿莫尔额头青筋暴起。
人类,人类。
王克明。
“王克明!”阿莫尔吼出王克明的名字。
怒吼回荡在陵墓各个角落。
……
“生气了。原来他们也会生气啊,我还以为拿同胞做炮灰的家伙不会有这种复杂的情绪。”徐一峰靠在棺柩上。他的腿伤更严重了,骨头从脚踝的地方穿了出来。凉飕飕的。
王克明耸耸肩,“他也许有机会和李良比比谁的嗓门大。等李良醒了,发现身边铺满了一地熟人的尸体。他也许会怒极攻心,失去理智。”
“哈,”图坦卡蒙笑了,“天真,他会趁着李良昏迷把他也杀了。”
王克明挑起眉毛,“您就作壁上观,看李良是怎么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恰到好处的醒来,恰到好处的收拾了王克明。”
“真不知道你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图坦卡蒙一边说话,一边挥手。他有法老之眼,能看到阿莫尔在陵墓中的一举一动。除了连接陵墓大门与陵墓出入口的那条狭窄通道外,其他地方的位置与装潢皆可以随他心意发生改动。也是因为这个,王克明的计划才有办法实施,最后顺利的成功杀了阿罗安。
算是一个意外之喜,本以为会多花点功夫。
王克明坐在徐一峰身边,时不时咳嗽一声。徐一峰方才还说着话,这会儿已经晕了。
“东东,给他包扎一下。”王克明说。
周冬冬心脏猛的一跳,从刚才他们仨回来,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敢细看一眼徐一峰的伤口,这会儿竟然让他给徐一峰包扎,他怎么做得到?
“你可以的。主要是你不行,我们更不行了。”王克明说,“我这会儿力气使不上来,刘强没有手,法老王是个灵魂。你不帮他处理,他就只能失血过多死了。”
“这样倒也好,无知无觉的离开,总比我们好。”
图坦卡蒙没有说话,他的立场接不住这话题。
周东东纠结半晌,从他不断变换的神情来看,大约是在心里做了一番激烈斗争。他是个好孩子,虽然做视频不讲良心,但是个可造之材。
王克明晃了晃脑袋,他的意识正在涣散。
可造之材……
“先把骨头推进去,”王克明指挥道:“用劲。没事的,徐一峰结实着呢。对对,摸一摸骨头正不正。正,正就拿你衣服给他包扎,止血。用牙撕。哦,我记得,你那衣服料子结实。用我的,用我的。我自己脱不下来,你过来弄……”
“明哥……”周东东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话都带着哭腔。他小心把王克明的衣服脱下来,一边擦眼泪一边把衣服撕成条。
王克明已经不说话了。
他与徐一峰两人气若游丝。一躺一坐如两具尸体。
周东东给徐一峰包上布条,血似乎止了一些。他抹去眼泪,想打起精神,但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不住往下落。身体里的悲伤化成水,化成气堵在胸口。而他体内的水坝不够坚固,随时可能会决堤。
刘强似乎被周东东感染,花瓣花尖蔫了朝下弯。
王克明的眼睛慢慢合上,周东东扑过去扒开眼皮,“不能睡,明哥你不能睡!”
图坦卡蒙叹了一口长气,“他来了。”
阿莫尔来了。
周东东的水坝决堤了。他跪在王克明身边仰头大喊,“良哥,良哥你快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