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钥匙与门
“我看见你了。”
小男孩儿,不,也许此时该称作男孩儿才对,因为他比初次见面时要高了不少。俨然有了青少年的姿态。
他为什么在这?郭云也见过他吗?
“对,这是她的幻境。”男孩儿依旧侧着脸,回答了李良心里的疑问,“那你为什么在她的幻境里?”
李良虚着眼睛,从男孩儿的话里琢磨出了答案。
因为我在郭云的幻境里,所以他也出现在了这。属于他的幻境以及郭云的幻境重叠了。这无疑会令本就迷雾重重的幻境更加复杂。
李良再抬头打量男孩儿。因为郭云离开了,所以他才出现的吗?以一个侵入者的方式。郭云的幻境对她而言具备很强的意义,这个男孩儿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进入奇雾山的契机?
“这些问题都不重要,”男孩儿慢慢说,“重要的是你们想做且正在做的事。”
“寻找方琳身上的异常?”李良脱口而出,但另一个答案不声不响的出现在心里——进入植物园。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男孩儿的投影模糊,他的身体被接触不良的信号分成三块,上中下错位了几公分。“祝你好运。”
啪嗒。投影关闭。机器人的小眼珠子快速眨巴,似乎有些迟疑。但它很快恢复过来,投影出问卷,并问李良:“先生,请填写您的个人信息以及身体状况。”
“……”李良默然片刻,来不及思考男孩儿像风一样出现的原因及意义,注意力便被小机器人闪烁的指示灯打断,不得不集中到眼前的事儿上,“我来找为方琳诊治病情的医生。”
小机器人说,“您要找的是华特医生,02室,请进。”
李良走到02室门口,金属格栅门上贴了一张字条,字条上有两行字。
“它会导致郭云的成功或失败。时限内不成功,既失败死亡。”
“回去吧,它看见你了。”
李良把视线从字条挪到格栅门后头的身影上。华特医生穿着白褂,戴了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格栅独特的视觉效果叠加在他身上,让人觉得华特医生颇有些不可琢磨的味道。
李良与华特医生的视线交汇。后者的眼神以及手边的武器让李良打消了开门问个究竟的打算。
那把武器是华特医生为自己准备的。
李良将字条扯下来装进口袋,站在门外朝里头鞠了一躬。
走出诊所,他站在街道上神游。
华特医生字条的后一句,指的应该是男孩儿。医生不是我记忆里的人,却对男孩儿的出现作出了反应,并且直接回答了我没有问出口的问题。男孩儿的出现也许按下了我和郭云幻境重合的开关。
那把钥匙会导致郭云的成功或失败。真正的郭云正躺在方琳的衣柜里,所以医生指的是还活着的“郭云”。成功——离开幻境,时限内没有离开幻境——死亡。既然是钥匙,就应该有对应的门。但这把钥匙在方琳的身体里,是不是意味着方琳本人就有钥匙的作用?把她带到门前就可以了。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时限是多久。为什么失败会导致死亡。
徐一峰以及食物仓库接触过植物园的人并没有谁死了,他们只是失去了这一段时间的记忆。是郭云本身有特殊的地方?
李良想不到答案。他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站在运河边,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夫妇惨遭入室劫匪杀害,百万身家失踪》李良一目十行阅读了事件报道,文章内容除了描写夫妇的惨状外,另外着笔墨交代了“百万身家”藏匿于保险柜,而保险柜下落不明的消息。
放下报纸,李良揉了揉太阳穴。
是错觉吗?自己的意识和身体好像遭人操控了。
沉思间,熟悉的台词在李良背后响起,“哧,穷鬼。”李良转身,看到那个昨日见过的小孩儿跑远。他抬脚追上,小孩儿突然拐弯,从楼房的空隙中穿过,身影消失于人流中。
这空隙只有十来厘米宽,除非小孩只剩下骨头架子,否则没可能挤过去。李良皱起眉头,觉得这个幻境越发耐人寻味。人事物正在逐渐变得奇怪。
李良绕了一圈,到了楼房背面。虽然跟丢了小孩儿,但也许能在这找到其他线索。
本以为得花些功夫才能发现的事,竟然一眼就找到了——方琳与郭云。李良靠近郭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郭云猛的转身,挥动不知从哪儿捡来的螺丝刀,直抵李良的咽喉。
李良举起双手,问她:“怎么样?”
郭云缓了一会儿才拿开螺丝刀,回答道:“没什么问题,除了看病以外,其他事情都和记忆里的一致。你问出什么了?”
李良拿出撕去了第二句话的字条递给郭云,“我认为我们应该着手找钥匙对应的’门’,然后把方琳带过去。”
郭云的手指在“死亡”二字上摩挲。“你觉得方琳就是钥匙?”
“嗯。”
郭云把字条还给李良,“你觉得门会是什么?”
李良在来时的路上思考过这个问题,直接回答道:“从钥匙的存在角度来看,门不太可能是常规意义上的门。我猜测应该是与方琳相关的人事物。”
郭云沉思许久,她一直看着方琳的方向,但视线并未落在她身上,或者说,她其实什么也没看。
“如果方琳是这件事的开始,那么郭云就应该是结束。”
郭云的话音落下,李良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努力按耐下心中的震惊,分析这话的可能性。但他的第六感在理智得出结论以前,已经预感到这话没错了。
李良一次次咽下口水,他想说些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郭云在方琳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她面对面见了,但并没有出现“离开”幻境的预兆。再联想到华特医生的字条,失败既死亡五个字快把李良的脑袋撑炸开。
这是不是意味着,方琳与郭云二人间存在生死关系?
但她们是同一个人!
无论咽下多少口水,李良仍然觉得喉咙干涸。他沙哑的说道:“也许……让她知道你的身份……才算有效……”
“呵,这话你自己信吗?”
242 郭云与李良各自的抉择
“呵,这话你自己信吗?”
他不信。
相比较李良的震惊及无措,郭云本人反而淡定许多。
李良通过观察郭云的表情与动作,得出她“早有准备”的结论。眉头相撞,他问道:“你好像对此并不惊讶?”
郭云呼吸如常,但眼神却有些暗淡。“从一开始,我就强调过关于奇雾山的’邀请’。进山之人必须满足某项条件。”
“嗯,我记得——摧毁别人或者摧毁自己。”
“对。”郭云转头对上李良的视线,“这就是我的条件。”
明白了郭云的暗示,李良心里一惊。虽然时机不对,而且“窃取身份”的这件事本身有巨大的问题,但李良觉得自己必须提醒她,“杀了方琳这件事需要面对的不仅是简单的心理障碍,还有更深一层,关于你存在价值与否的事实。我们不应该如此草率的做出决定,至少应该再找找别的方法。”
郭云没有理会李良的大道理,她抓住对方话里的问题,轻笑道:“草率?李良,看看你的背后。”
李良狐疑的回头,灰蒙蒙的天空出现了一串数字,03:48。并且数字正在减少,03:47,03:46……它在倒数。
【时限内不成功,既失败死亡。】
李良瞪大眼睛,“为什么?”
“李良。”
李良回头,他纠结某事又坚定原则的表情让郭云扬起笑容。
“对于杀死自己这一点而言,我不存在你所谓的心理障碍,至于存在价值与否,我活着,就是存在价值。”郭云把螺丝钉抛向天空,雾霾里的数字是03:10。
李良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郭云摸向方琳。
他不希望郭云死在这,但又觉得杀死方琳太过荒谬。自己杀死自己,什么玩意儿!但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这是幻境,这个世界是假的,方琳也是假的。杀死一个假人很重要吗?
……但这是郭云的回忆,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经历。杀死方琳,不意味着否定过去的自己吗?并且方式极端。
方琳作为郭云活了多长时间,八年?十年?就算杀死幻境里的方琳,她也还是郭云……
郭云背负这个秘密进入奇雾山,是因为对郭云本人的愧疚,还是对窃取身份自己的憎恨,从而导致了“摧毁自己”的状态?李良倾向于后者,否则她如何会说出“不存在所谓心理障碍”的话。这份憎恨会不会因为幻境的结束,而增强现实的无力感,进而加重郭云的负面情绪?
李良内心千思百转,转眼间,郭云已经到了方琳身后。年纪尚幼的方琳并未发现郭云的靠近,她正专心致志摆弄墙角的泥土。金属一角探出头,似乎是保险柜。
郭云举起螺丝刀,猛的扎向方琳的后心。一阵强风吹过,郭云没有眨眼,动作继续。但等螺丝刀到了它本该到的位置时,却落空了。方琳失去了踪影。
郭云心有所感,歪头看向左侧。
李良怀里抱着方琳,这个小女孩儿倒在李良的臂弯里,失去了知觉。
郭云叹口气,抬头看了眼时间。
00:59。
郭云““李良,现在不是圣母心泛滥的时候。”郭云握紧螺丝刀,“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
李良:“方琳不该死在你的手里。”
00:51。
郭云挑起眉毛,“那应该死在谁的手里?”
李良吞下喉咙里的异物。
【重要的是你们想做且正在做的事】……【祝你好运】
00:38。
李良没有动作,半耷拉着眼皮好似在想事情。
郭云气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真是比木头还木头。
“把方琳给我,我还没找到囡囡,没能让教授父女团聚。”
00:29。
李良深呼吸一口气,紧紧盯着郭云。他眼神认真,让郭云一时语塞。
“我收回昨天对你讲的话。”
“我不关心什么话,把方琳给我。”
“我那时候说’你是谁对我们现在而言不重要’,我更正这句话,你是谁都可以,我们认识的是现在这个你。方琳也好,郭云也罢,只是一个符号。符号没有意义,有意义的是你。”
郭云愣在原地,嘴唇嚅嗫,要不是时间快走到尽头,她可能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等我活下去你在说这话吧,现在赶紧把方琳给我!”
00:05
李良手腕轻轻一扭,方琳的脖子处传出咯哒一声。
李良小心将她放在草坪上,四周的幻境在方琳死亡刹那间迅速分解,变成拼图样的碎块。
00:01
方琳体内的钥匙浮出,白光刺眼。
00:00
郭云听到李良的声音:“我也是门。”
……
……
意识游荡在黑暗里,郭云看到两个亮点。其中之一是李良。她看不到光点内部的情况,但直觉就是如此。另一个光点是什么她不清楚,但只是匆匆扫过一眼,战栗便从脚底直升大脑,让她不敢在看。
这个令郭云感到害怕的光点靠近李良,它的光波又长又亮,似乎正在同步李良的光。郭云不清楚其中具体的缘由以及它可能象征的意义,但她直觉这不是好事。可能会改变李良的某个部分,一些特质。
就像恐怖电影里的剧情。
不行,不行,李良,你要反抗,反抗啊。
郭云在心底呐喊。
……
……
郭云腾的“坐”起来,实际她只是睁开了眼睛。
植物园的大门已经打开,王克明与李良还没醒来。
徐一峰凑到郭云身边,“门开了!你们三个真厉害,给我说说你们看到了啥呗?”
郭云皱起眉头,没有回答。刘强拽开徐一峰,对郭云说,“休息一会儿吧,正好李良和王克明还没醒。”
好奇心重的人纷纷围在植物园四周,探头探脑的观察园内的情况。郭云一反常态的没有挪动位置,寻个清净的地方独处。
刘强轻轻问,“发生什么了吗?李良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郭云对刘强的问话略感到诧异。
刘强解释道:“虽然你们俩的距离没有变化,但我感觉你似乎在守着他。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郭云抱紧膝盖,微微张口,想要说出自己最后在黑暗里看到的那一幕,但李良与王克明却卡在这个点醒来了。
郭云把话咽回去,道:“没事。”
243 初入植物园
李良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植物园敞开的大门。全身,尤其是脖子部位又僵又酸,所以他稍稍活动了了一下。转头的途中注意到一旁郭云瞧自己的眼神。
担忧,关心,戒备。
李良失笑道:“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郭云下意识咬了咬嘴唇,开口问:“你……没事,我们什么时候进植物园?”
如果他被那个奇怪的意识寄生了,也许能得到李良过去的记忆以及了解并模仿他的行为习惯。贸然询问反而会打草惊蛇。
郭云在心里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她决心进入植物园后仔细观察李良,再做打算。
希望他没有变化。
李良看出郭云有心事,但她心里似乎存在顾虑,所以不愿意说出口。既然她不愿意说,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勉强。他跳过郭云的问题,转头看向王克明,“你怎么样?”
王克明怔怔不知在看哪儿,听到李良的回答后才突然回神,并且表现出了不同以往的手足无措。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夸张,他无奈的解释说道:“这个幻境实在太厉害了,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随后他吐出一口气,再吸入一口气,慢慢的直起身体,恢复成以往的模样,带着微笑继续说道:“我很好,随时可以出发。”
李良在心里暗叹王克明对自己情绪的调整速度。不仅是他,自己也还没能完全从幻境里走出来。继杀死紫苜蝙蝠幻境里的五十八人后,又在郭云的幻境里杀死了幼年的她。虽然在人数上不对等,可就人物的重要性而言,方琳比那五十八人更有冲击力。
自己好像正在一步步发生变化。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快速闪过,李良惊觉于自己无意识感叹的背后意味着的可能性。
根据图坦卡蒙以及郭云与林教授在外收集到的信息来看,奇雾山的目的在于掀起入山人之间的矛盾,使得他们之间自相残杀。
自己被扩大的另一面,也许就是受到影响的事实。
李良吞了口唾沫。
“你怎么了?”王克明问李良。
郭云紧接着问道:“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王克明有意无意的看了郭云一眼,郭云感觉到王克明的打量,没有放在心上。
李良收敛心神,呵呵一笑,“没事,没事……我们进去吧。”他叫来徐一峰,让他组织食物仓库的人。
徐一峰挑起半边的眉头,“这样办事就不对了,你们打开了了植物园的大门,说明你们的确在碰到那把钥匙后经历、发现了什么东西。你们不打算把这份经历和我们分享?”
徐一峰身后的人连连点头。事实上这份经历于他们而言,可能有用,但他们不在乎。他们只是好奇。
李良认同徐一峰说的话,信息的流通非常有利于彼此间的进步。但现在时机不对,他们身后还有人类亚种,危机尚未完全解除。所以他原本是打算等进入植物园,找到一处相对安稳的地方后在详细说明本次幻境之旅的。
“我们可以等……”
李良正对徐一峰作解释,图坦卡蒙从天上飘下来,打断道,“人类亚种来了,阿莫尔没在,但也有三四十只的样子。我还没有恢复,召唤不出军队。”
李良便顺势改口道:“走,先进去植物园。”
徐一峰没有意见,他大手一挥,“何能,你来组织。我殿后。”
何能是李良从地下室里放出来的男人。李良对他组织人手的能力记忆深刻。现在看来,何能也许就是专门负责徐一峰武斗集团的相关工作的人员。
何能清了清嗓子,然后气沉丹田,大声喊道:“女人走中间,男人围在四周,做好警戒!身体不舒服的忍一忍,相互照顾,相互搀扶!”
李良转头对图坦卡蒙说:“麻烦你前后多跑跑,我们没有合适的通讯工具。”
图坦卡蒙点头,“小事。”
李良接着对刘强和霍伦海布说道:“霍伦海布去队尾,帮徐一峰一块儿殿后。刘强和我一起,里头应该都是植物,如果遇到攻击,能沟通,我们首选沟通的方式。”
刘强:“好。”
霍伦海布颇不耐烦的道:“哧,麻烦死了。”话音刚落,就被图坦卡蒙踹了一脚,只好收起散漫的性子,踮着四条腿小跑到徐一峰身边。
李良又嘱咐周东东、徐瞰、陈爱、小李良及王勇道:“你们在队伍中间,不要放松警惕。”
四人点头,“好。”
“东东,王勇,交给你们了。”
闻言,周东东与王勇挺起胸膛,“放心吧。”
最后,李良郑重其事的看着植物园大门,“走吧。”
他首当其冲,第一个人跨进大门内。
植物园的一小部分由蓝色透明玻璃与银色的金属框架组成,隐约能看见里头茂密的植物群。另一部分嵌在奇雾山山体内,估摸不出占地面积。
走进大门,一片迷幻的蓝色阳光洒在植物园里,仿佛让空气也染上了蓝色。在这样的光照下,植物的颜色深了一层,与蓝色的背景相称,显得有些诡秘莫测。
映入眼帘的大多是绿色植物,少有白色、黄色的花朵穿插其中。它们安安静静地立在土里,轻轻摇晃。
预想中的土腥味并不严重,反而有股清香淡雅的味道,似乎能缓和精神。李良此刻便觉得心情平静。注意到自己心境的变化,李良迅速警惕起来。
刘强、王克明、郭云、图坦卡蒙紧随其后。接着是徐瞰等处于队伍中间的“弱势群体”,最后是徐一峰与霍伦海布。
郭云皱了皱鼻尖,“好甜。”
图坦卡蒙提醒道:“你们最好小心这个味道,虽然我闻不见,但你们看后头。”
李良等人回头,看到了人群里陆续有人出现了神情恍惚的情况,更有甚者脱离了队伍,慢慢靠近花丛。
李良赶忙上前阻止。
就在他把队伍里的同行者拉到身边时,花丛里的一株绿色植物突然高举枝叶,缠向这人的胳膊。李良抽出匕首,轻轻一划拉,袭击他们的枝叶与主体分离,落在地上,细长的躯体缓缓展开,变成肥大而常见的叶片。
“砰。”
植物园的大门,关上了。
244 迷路
来不及观察落在地上的肥大叶片,猛然关上的植物园大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原本神情恍惚的人也突然清醒,疑惑的环顾四周。
有战斗力的人纷纷举起武器,警戒周遭的环境。
李良大喊:“小心味道!”话音刚落,他面前的一排植物纷纷露出獠牙,朝他发起攻击。面对密密麻麻的植物叶片,李良镇定自若,手里的匕首化作银光闪烁,植物的叶子,躯干被接二连三的斩落。
这是食物仓库的幸存者第三次见到李良出手,第一次是对自家武斗集团的老大哥,第二次是对人类亚种阿莫尔。与徐一峰的战斗只有武斗集团的内部人员见到了,与人类亚种在食物仓库一层的打斗没有人更是无人观战。所以不少人在李良这快刀斩乱麻的操作下发出感叹。
“不愧是SCA。”
更多的人则是咂巴嘴,不知该如何表达心情,但唯有一点使他们与徐瞰等人产生了共鸣——李良是个可靠的人。
李良本人的心情却并不轻松。他在这轮的攻击中意识到他们不仅要防备气味,恐怕还得防备声音。
挥手招来图坦卡蒙,寻求他的帮助。压低声音道:“你有办法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讲什么吗?不发出声音。”
图坦卡蒙把手揣在宽大的袖袍里,“有办法,但是对你不友好。”
李良点点头,有付出有代价,这很正常。“怎么个不友好?”
“你会虚弱一会儿,时间因人而定。”
“好,怎么做他?”李良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图坦卡蒙眨了眨眼睛,然后才说:“给我一撮你的头发,然后一杯水。效果维持两分钟。”
李良从包里拿出水杯,他们带来的水资源不多了。这期间,李良发现身后的队伍再次出现了躁动。刘强与徐一峰正在维持秩序。那股香甜的味道又在影响人了。
他皱起眉毛,用匕首随便抓了一点头发割下来,连同水杯一起递给图坦卡蒙。
头发与水杯在图坦卡蒙的作用下漂浮于半空。把头发扔进水杯里,图坦卡蒙低声念了一段咒语。咒语的语言对其他人而言十分陌生,李良曾经也是“其他人”中的一份子,但他现在却离奇听明白了绝大部分。
“伟大的法老驱使……(听不懂),你将溶解于水,化作……(听不懂),你是他的一部分,彼此相通,成为回音。”
图坦卡蒙念完最后一个音,杯子里的水突然旋转,黑色的头发丝在旋转中逐渐消融。咒语完成后,图坦卡蒙飘到王克明身边,对附近的人悄声说:“张嘴。”
他操纵水滴进入这些人的嘴里,见他们把施过咒语的水咽下去后,便更新了目标。
李良目睹了一切,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听懂了图坦卡蒙的语言,这不是应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是因为忘尘珠的关系吗?但他从没有向忘尘珠请求过这样的事。
先前闪过的念头再次一闪而逝。
【变化】
李良心情沉重。
图坦卡蒙给所有人喝了杯子里的水,包括神志再次恍惚的人。他们被徐一峰拿绳子捆在身边,原地踏步。
“好了。”把水杯还给李良,图坦卡蒙说道:“你在心里说话。”
李良收起发散的思绪,在心里说道:“这里的气味有问题,把备用衣服拿出来捂住口鼻,减少气味的吸入。不能大声说话,会引来攻击。”
李良说完了,侧脸看向郭云。郭云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他的话。
所有人照做,也有的人把袖子扯烂,拴在头上。李良见了,有样学样。他想了想,又说道:“刘强和霍伦海布一左一右,小心附近的植物。”
霍伦海布是石头,没有器官,所以并未饮下施了咒语的水。徐一峰体贴的想到这一点,把他打横抱起,放在队伍右侧。用手指狠狠的指了两下地面,然后回去队尾。
霍伦海布翻了个白眼。
队伍继续前进。
玻璃房里的植物全部种在白色瓷砖的花坛里,花坛有低有高,形状诡异。一条路上的花坛形状,高低对称,但拐个弯,便成了别的样子。这份整齐营造出了另一种诡异感。
除了光线,气味,有攻击倾向,以及花坛的构造以外,还有一点让李良觉得奇怪。
没有树。
一座没有树的植物园。
走得越深入,李良越小心。
他不敢让队伍走得太快,也不敢距离花坛太近。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小心翼翼的走在道路中央,四周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停下来。
一个半小时后,郭云拍了拍李良的肩。“别走了,我们迷路了。”
李良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郭云一提醒,他便意识到了问题。虽然植物园的真实面积没法猜测,但玻璃房占地多大他们在植物园外便有了概念。在直走的情况下,一个半小时足够走上一圈,绕回大门了。
李良停下脚步,身后的队伍便也停了下来。
周围的花花草草,奇形怪状的花坛,李良不确定有没有见过它们,只觉得这些东西见多了就都长一个模样。
从包里摸出小册子,把其中两页纸撕成了碎片。再握住匕首,李良对郭云和王克明说:“做标记再走一次。”
两人没有意见。
一边走,一边丢下碎纸片,在碎纸片的地方用匕首划出痕迹。白色的线条在粗糙的泥石路上非常显眼。
用这种方法又走了一个半小时。阳光减弱,光线渐黑。蓝色玻璃把这昏暗放大,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良再次停住脚,与郭云,王克明对视。三人用眼神默契的传递出“有问题”的信息。
一个半小时后又一个半小时,他们不仅没有看到哪怕一张碎纸片——尚且能以风刮过(不存在)为理由解释这件事,但李良刻在地上的痕迹一条也没有,这就很奇怪了。
三人在“奇怪”的事上有丰富的体验,遂作出决定——找一个相对宽阔的位置坐下,商讨办法,于天亮再次出发。
245 方法
一百五十来号人围成圈,人挤人挨在一块儿。李良与徐一峰等人坐在最外围,借助图坦卡蒙的咒语,分别做了李良、王克明、郭云、刘强、徐瞰、何能的神奇头发水,让他们不用出声就能达到沟通效果。
李良首先解释了现在的情况,“你们有什么想法?”
王克明与郭云全程见证了李良是如何留标记,而这一路上又是怎么一个标记都没见着的,这途中二人均未发现异常,所以没有立即发表看法。徐一峰动脑子了,但除了闹鬼和李良眼瞎以外想不出别的原因。徐瞰和何能并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员,一时不敢开口。
作为植物一员的刘强斟酌后说道:“我尝试与这里的植物产生联系,但都失败了。这不符合李良你说的植物园的情况。”
植物园里的植物与紫苜蝙蝠相同这件事是阿莫尔告诉李良的,李良现在有些怀疑这话的真实性。“还发现了其他情况吗?”
“嗯。他们虽然是植物,但情况很特殊,我无法感应到它们的活动。”刘强担心李良等人不明白他的意思,进一步解释道:“更像是塑料……机器植物。”
刘强的解释让其他人不自觉屏住呼吸。李良拆解下的叶片与一般植物没有区别。切断的横截面,不是金属也不是塑料。
明明就是植物的东西突然被说是死物,这场玄幻的交流会刚开始就遇上了阻塞。
时间有限,李良不得不推进话题道:“还是想想怎么离开这,我们现在甚至没法以植物园的大门作为参照,也不清楚到底是在什么范围内转圈。”
王克明等李良说完,问起刘强刚才那个话题,“是因为这些植物的近乎’死物’的特性,使得你没法感知它们动向?”
“是的。”
“那会不会在我们离开标记的地点后,这些植物把碎纸片给拿走了。”
徐瞰与何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有阵阵凉风从背后吹过。
为什么偏偏要用她“拿”字,徐瞰在心里腹诽,腹诽之后才意识到当事人可以听见自己的心里话。她惊慌的用手掌捂住嘴巴,赶紧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对不起。”
她不敢在想些别的事,只敢专心听其他人的分析。
王克明显然没把徐瞰的吐槽放在心上,他自问自答般的接上了自己的话,“但是这样解释不了地面的刻痕他。”
郭云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和李良刚进入奇雾山时,发现对地面的破坏,偶尔会恢复正常。”
王克明点点头,“这样就说得通了,那么接下来是怎么辨别方向的问题,在讨论这个问题以前,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她明确一点——让我们迷路的原因是什么。”
他直接点名刘强,“刘强,你知道什么吗?”
“我不清楚。”
“也许是气味。”徐瞰没想参与讨论,再次不小心说出了心声。
“是一种可能。”王克明说。
徐瞰没想到王克明竟然将自己的意见纳入了考虑范围,心里有些高兴,于是参与度提高了不少。
接下来包括徐瞰在内,连徐一峰都发表了见解。
王克明将想法汇总整理说道:“目前来看,我认为比较可能的因素有四个,气味、幻觉、结构、暗示。”
郭云插嘴道:“集体性幻觉的可能性太小,更不可能产生我们现在的讨论。而暗示无法证明,并且构成暗示的条件是什么?这里除了我们,只有成片的植物。”
“那么还剩下气味和结构。”王克明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从进入植物园到此时此刻众人的经历,他说:“那些花坛的结构……”
郭云眯起眼睛。猜到了王克明正在考虑的问题。
植物园花坛的结构奇形怪状,设计的位置不符合一般人的审美。如果不是设计者本身具备独特的审美习惯外,那会不会有可能是他故意这么做的。而故意意味着目的,在奇雾山里,这个目的绝不可能是恶心参观者。
郭云谨慎的说道:“那些形状导致了暗示、引导、扭曲……有这个可能。”
王克明补充道,“还有光线。”
“嗯。”
植物园,花房,从常理出发,正常选择的会是透明玻璃,为了更加还原植物本身的美感。但这座植物园却选择了蓝色玻璃。
徐一峰找到机会,附和道:“从进入这座植物园开始,我就特别不自在。”
李良进一步问:“你们有什么好建议吗?”
王克明与郭云不约而同的沉默了。怎么屏蔽植物园的干扰?除非闭上眼睛,但在这座危险的植物园里,闭上眼睛等于慢性自杀。
“闭上眼睛不就好了。”徐一峰大咧咧的说道,“李良闭上眼睛在前面带路,我们喝了头发水给他指路。”
王克明:“……”
郭云:“……”
有时候想得太多不见得是好事。
王克明:“我认为可行。”
郭云:“嗯。”
李良见事情达成了一致,便敲定明日一早出发。晚上由两人搭档,轮番共同值夜。考虑人员搭配的问题,李良将王勇,周东东和小李良也算了进来。但非战斗人员必须与战斗人员组一队。目前他们拥有五个战斗力,李良、徐一峰、图坦卡蒙、刘强与霍伦海布。每隔一个小时换人,到天亮为止,这无人至少得轮两次。
头一对负责守夜的是李良与徐瞰。
图坦卡蒙制作的头发水剩了不少,每两分钟喝一次,熬两个小时没有问题。
徐瞰坐在人群里,李良也不跟她说话,空荡荡的感觉让她不安。情不自禁打量四周,可头刚转到左边,就觉得右边可能有东西,把头立马转到右边,左边又不安生了。黑暗里什么东西都可能出现,而在它出现以前,那东西只可能是她最害怕的那个。
李良坐在人群边缘看到人群里的徐瞰坐在原地僵直得像个假人,眼睛却在四处乱瞟,知道这只会让不安加剧。遂点了一滴徐瞰的头发水在嘴里,说道:“别紧张,冷静一些。”
脑子里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徐瞰吓得差点惊叫出声,万幸及时闭上了嘴巴。
“我,我就是觉得太安静了。”
246 刘强发现异常
太安静了。
李良哑然失笑。
他知道这个时候该和女孩子说点什么,但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久违的想起了郑立。如果是那个老奸巨猾,游走于花丛中的郑立,现在应该会这么说。
“我们会保护你的。”
李良把“我”改成了“我们”。
徐瞰感觉心脏扑通直跳。李良的可靠不仅表现在强大的实力,还有他的个人坚持上。尽管这份坚持十分老派,但老派有老派的魅力。他本人一定不清楚这一点。
徐瞰的手指交错,温柔的说道:“从奇雾山出去以后,你准备做什么?”
李良愣了愣,如实回答:“我没想过。”
徐瞰隔着三层人脑袋看到对面的李良,他略微错愕的神情瞧着有些呆傻,她甜蜜的笑了笑,好像回到了和学校同学之间有了共同小秘密的时候。
“你打算做什么?”谨记着郑立“尽量维持话题不断”的教导,李良把问题抛给了徐瞰。
“离婚。”她说。
“……”李良竟不知道自己该作什么反应。
徐瞰自发跳过了这个话题,“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李良悄悄松了口气,“我们会尽力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主要是徐瞰问,李良答。他不敢问了。很快,一个小时过去,轮到徐一峰与王克明值夜。
李良对这两个人很放心,抱着胳膊慢慢睡着了。
徐一峰用手指沾了一滴头发水在舌头上,迫不及待对王克明说:“外头的人类亚种一定气疯了。”
王克明:“要赌吗?”
徐一峰怔怔的望着他,奇怪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和我对着干。”
王克明观察四周。天快黑尽了,视野也相对变窄。他在考虑把手电筒拿出来照明,但又有些担心光线会不会引起别的变化。
我为什么要和你对着干?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那你为什么不对李良、郭云这么说话。”
“怎么说话?”
“嘴贱。”
王克明:“……我认为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各自保持沉默,专心警戒四周更有利于值夜的效果。”
“不行,那样我会睡着。”徐一峰说的坦荡,丝毫不觉得这句话与他的个人形象有什么关系。
“……”王克明自觉无话可说。
徐一峰和他又叨叨了许久,王克明偶尔回上一两句。这两人的一个小时就这样结束了。
下一队是郭云与图坦卡蒙。
郭云睡了两个小时,精神不错。轮到她值夜时,天色已暗。除了就近的人事物外,远处的东西要么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要么干脆就是黑压压的一片。
图坦卡蒙是个幽灵,没有头发,也没有相应的替代品,做不成神奇头发水。两人干巴巴的熬了一个小时后换了何能与刘强。
刘强同样没有头发,但它可以用根须替代。
何能心理活动剧烈。
“怎么和一朵食人花打交道?”
“我该怎么称呼它?”
“怎么拉近距离?”
“食人花真的吃人吗?”
“怎么能够说话的?”
“……”
刘强:“不用刻意打交道,我叫刘强,随缘就好,我不吃人,我也不知道我能够说话的原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认真值夜。”
何能:“……我完了。”
刘强没有再回应。它用不同于人类的视角仔细观察周围。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植物的活动可以被感知了。他开始全神贯注查探它们的动态,顺着植物间独特的感应察觉到地下的异常。
“有更多的分支……延伸到植物园深处……不对,是从深处延伸到玻璃房……本体在很远的地方!”刘强强制扩大查探范围,“该死!”
何能听到刘强的自言自语,感到一头雾水。
刘强用藤蔓吸收了李良等人的头发水,在心里喊道:“不好了!有人被寄生了!”
李良迅速睁开眼,手指依次从不同人的杯子里点过。“怎么回事?”
刘强说,“何能后头那个人,他被这里的植物寄生了。花坛里的部分是它们的根茎,真正的主体在植物园深处。”
刘强话音刚落,何能便赶紧把自己附近,除了后头那个人以外的所有人拉出一段距离,这些人迷迷糊糊的睡得正着,突然被人用力推动,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刚睁眼便看到徐一峰等人如临大敌的模样。何能的动作吵醒了许多人。紧张逐渐蔓延开来。
周围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个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垂着脑袋,睡得昏昏沉沉。
“小心,他的身子下头有一条根茎。”刘强提醒道。
李良与徐一峰慢慢靠近。
当他们站在这人面前时,他突然睁开了眼,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哈欠,之后才小声说:“这是怎么了?”
李良见他状态正常,便在心里问刘强,“他看着没问题。”
刘强视角里的这个人已经算不得人了,“他体内全是根须。”
“……”
李良相信刘强。
他问这人,“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熟悉的问话)李良想到了郭云。
徐一峰补了一句,“宋阳,不舒服直说,不要藏着掖着。”
宋阳越发疑惑,“可是我真的没有不舒服。”
李良与徐一峰对视一眼,手里的武器迟迟挥不下去。
宋阳感觉到附近凝滞的气氛,他侧头看见惊恐的何能以及担忧的其他同伴。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己也怀疑起来。“的确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感觉都是对的。”
他皱起眉头。夜里徐一峰的模样不太清晰,只有那副见惯了的身型还能勉强认出来。
宋阳反问徐一峰道:“队长,我哪里奇怪吗?”
徐一峰没有立即回话,他和其他人都专注在刘强对何能情况的详细描述上。等刘强说完,徐一峰面色凝重,“宋阳,你站起来。”
宋阳吞了口唾沫,虽然不清楚原因,但还是照做了。
他的屁股刚刚离地,就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拉扯。他惊呼了半声,咬牙把另外一半吞了回去。满头细汗的说:“好痛……”
何能与徐瞰等人站的位置刚巧能完整的看见何能的情况。他的臀部与脚底,与地面直接接触的地方出现了粘丝。粘丝荧光,能看见些微的蓝色亮光。
包括李良在内的所有人,静静地,不说话。
247 异变陡生
在寂静无声的坏境里,只有宋阳颤抖的呼气声。他不敢坐回去,却也起不来。何能看他身子颤抖,面色发白,不忍心的往前挪了两步。
扶他一把,至少在他被老大和SCA干掉以前,让自己心里好过点。
何能又挪了两步,差点迈过了徐一峰的位置。
徐一峰抬起胳膊拦住何能,让他退后。
何能咽下口水,没动。
李良握着匕首,蹲下身子,对宋阳说:“我试试把粘在你身上的东西割开。”
“谢,谢谢。”
李良多瞧了宋阳一眼,才把视线转移到他的屁股上。荧光蓝的粘丝粘成一片。李良用匕首轻轻一划,就割开了一撮。挥了三刀,粘丝便去了大半。
粘丝软趴趴的倒在地上,像一盘弄洒的鱼冻。
割完最后一点粘丝,李良让宋阳站起来。
宋阳喘了一口气,捶了捶腰。苦笑道:“真是太倒霉了。”
“抬脚。”
宋阳又轻又慢的抬起右脚,先前的感觉还回荡在他的每一根神经上,那种钻心的痛真是要命了。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宋阳觉得事情应该会好接受一些。
“再抬高一点。”李良皱起眉头,他没看到亮光。
宋阳做了一个深呼吸,把脚再抬高了一厘米。
李良尝试性的把匕首探入宋阳的脚底,用力一划。鲜血从宋阳脚底喷涌而出,溅了李良一脸。
宋阳挨不住这种痛苦,发出了绵长的惨叫。
其他人被宋阳这惨叫声影响,一颗心突然掉到了嗓子眼。
声音会招来植物的攻击!
李良顾不得在心里说话了,“都小心!要来了!”
有武器的人纷纷握紧武器。
一个呼吸的功夫,便听见了不少人的惊叫声,“啊!”
“救命!”
“有东西!”
李良在黑暗里几头跑,但他一个人在密集的攻击下顾不上一百五十来号人的安全。王克明注意到了这一点,从书包里拿出电筒。打开灯后,又摸出焰火与照明弹。
三管齐下,他们这群人所在的地方就如白昼般明亮。
谁,以什么样的方式,从哪个方向攻击他们,这一切都明朗了。
藤条,枝叶,枝干,像巨人一样从四面八方将众人围在中央。如同被电影里的巨型章鱼抓住的帆船。它们铺天盖地的身影让人类幸存者们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眼睁睁看着巨大的植物朝自己扑面而来,他们却没有办法。
哪怕是手里的武器都不能再给他们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对付人类亚种时,知道对方有血有肉,可以杀死,多多少少便还能看见点希望。现在?他们的绝望就和这些植物的体型一样巨大。
完了。
真的完了。
不少人在心里追悔。
还不如面对人类亚种。
有的人闭上眼睛,有的人流下眼泪,有的人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愈来愈近的植物,愈来愈近的死亡。
“徐一峰!’
”丫的劈死你!“
李良一手拿着弯刀,一手拿着匕首。徐一峰手里握着食物仓库的同伴给他的铁剑。两人一左一右,在半空交叉越过彼此。两道银光划过植物的躯体,巨大的植物被拦腰切断。
如巨星坠落,又或是高楼倒塌,横在了人群中。
本以为死定了的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徐一峰与李良的背影。
渺小,但不可忽视。
徐一峰与李良没有停留,他们与其他三人游走于受到攻击的地方。王克明、郭云拍拍手,集中起其他人的注意力。
”我们需要为他们五人创造出有光亮的环境。请各位把包里的电筒,焰火以及照明弹准备好。听我和郭云的指挥,看准时机,依次点燃手里的东西。“
王克明与郭云将具体的事情交给徐瞰与何能,由两人搭档整理队伍。
”最多能撑半宿。“郭云表情严肃。
王克明点头,”我们至少要找到阻止这些植物暴动,或者离开这里的方法。“
接下来的战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进入了白热化,而排成长列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寥寥几人手里还有照明道具。
砍不尽的植物源源不断的冒出来,看不到尽头。徐一峰喘着粗气,体力不支。李良与其余人还好,但徐一峰的效率降低,必然导致他们的压力增强。
“……我可是,每天坚持锻炼的男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不行了。你们,吃药了,吧。”徐一峰一边说话,一边砍断了一棵相对体型较弱的植物。
王克明眯起眼睛,和身边的郭云购通道:“先前有这些植物吗?”他指向刚被徐一峰砍下来的植物。
郭云严肃的想了想,“没见过,才出现的。”
两人抬起头,巨型植物的身影印入眼帘。
“好像变小了。”
“嗯。”
“什么原因?”
“……我们改变了环境的什么因素?”
“光线。”
“光线。”
两人对视道,“阳光是抑制他们活性的条件!”
惊喜不过一瞬,两人很快陷入沉思。
“我们没有制造长时间,大面积明亮光线的办法。”
“……给我一点时间,也许我可以做出来。”郭云沉吟。
王克明挑起眉头,“差点忘记了你的本职工作。”
郭云冷言回答:“我的本职工作是教授助理。”
王克明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他问:“大概需要多长时间,需要什么材料。”
“两人份的照明弹和焰火。时间需要半个小时。”
他们目前剩下的照明道具仅供维持战场用,减少两人的情况下,黑暗将很快再次笼罩所有人。届时有没有郭云的照明设备都不重要了。但如果没有照明设备,他们熬不到白天,最后还是会出现大面积伤亡。
王克明陷入了两难。
何能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他悄悄与食物仓库的伙伴们商量了几句。回来对他说:“我们已经逐渐习惯这些怪物了,而且他们的攻击力不如以前。我们可以靠自己撑一段时间。”
王克明定定的看着何能。
何能被看得有些心虚,忍不住挺直背给自己打气。
片刻后,王克明说,“好。”
何能松了一口气,“我去告诉大家。”
王克明叹气道:“这件事也得告诉李良,让他做好准备。”
248 并不安生
王克明喝了李良、徐一峰、刘强的头发水。告诉三人他和郭云对植物与光线之间的猜测,并告知他们接下来的打算。
由于李良几人腾不出时间沟通,这件事便只能是单方面交流。王克明等了十几秒,才等到李良的大吼声:“好!”
王克明对郭云点头,“我来安排,你着手制作吧。”
郭云拎走自己的,以及王克明的书包,再从排队的人手里拿了两根焰火和照明弹,盘膝坐下开始捣饬。
徐瞰推了一把王勇,“拿上刀,去保护郭云。”
王勇怯懦、娇羞的斜着眼睛,没有动弹。
徐瞰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没来由的涌出怒火,手上多使了几分力气。
王勇半推半就的走到郭云身边,手里端着一把比他凌厉靠谱的铁剑。
郭云抬眼瞧他,清冷说:“谢谢。”
王勇怔怔的挠了挠耳后,转过身子认真起来。
王克明在心里计算。焰火可以忽略不计。郑队给的照明弹是老式改良品种,照明时间延长了一倍。一支照明弹可以维持一分钟左右,现在剩下五个人,五分钟。前后已经消耗了一百只照明弹,共支撑了一小时四十分钟。植物暴动的时间是在刘强与何能值夜时开始的。李良值夜时刚到十点,四个小时……也就是凌晨两点出现的异常。现在的季节是夏转秋,四点半,就算五点开始天亮。我们至少还需要撑上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时间不用我提醒郭云,她应该心里有数。
所以间隔的二十五分钟是关键。
王克明对李良等三人说,“你们还有五分钟时间,尽可能多砍断一些植物。”然后转头吩咐徐瞰与何能,“不拿武器的人通通拿上手电。”
徐瞰与何能点头离开。
徐一峰拎着铁剑不要命的一顿挥砍,李良手里的匕首与弯刀刀刀见血,图坦卡蒙的咒语,刘强的藤蔓,霍伦海布的爪子游荡在人群周围。他们在和时间赛跑。
人群盯着五人,暗自期待他们动作在快一些,最好能在这点儿时间里把植物全都砍光。但这期待必然落空。
五分钟到了。
“打开电筒。”王克明的声音在徐瞰等人心里响起。
有最后一支焰火过渡,光线的昏暗没有众人预想的突然和惊慌。
风声,不明的咔擦声,和拖拽物体的声音爬过他们的耳朵。
手里拿着铁剑的男人咽下口水,紧张的注意四周。
王克明与郭云站在人群中间,前者负责指挥,后者负责希望。
“不要乱晃电筒,慢慢移动。”王克明依旧沉稳冷静的语气让内心打鼓的人缓和了不少。
电筒的光线较之于照明弹少了许多方便,尤其体现在视野的宽阔度上。它导致人下意识的将注意力放在明亮的区域,从而忽视黑暗的部分。
何能手里也拿着电筒,他不善于舞刀弄棒,在队上时常遭人调侃。按照王克明的要求,他们所有人统一按照顺时针的方向移动。速度缓慢。
李良五人还在战斗,看起来似乎与之前没什么变化,但何能却觉得变了。
光线暗了以后,他总觉得有东西潜藏在周围。躲在手电照不着的地方,勾着身子,藏在比它高大的植物丛里,阴测测的等待时机。
他们一共一百五十二人,丢了四十二人。现在的一百零五人里,有六十人拿剑,四十三人拿电筒。剩下两人是王克明与郭云。四十三人隔了一点距离,围成圈。在顺时针移动的过程里,何能偶尔会瞥见一个或几个黑影。刚开始的时候总是会被吓到,心脏过了一拍就会察觉那是错觉。是光影交叠产生的东西。现在习惯了,也就不大惊小怪了。
但只要黑暗存在,那四十二人没有回来,对植物园的恐惧便不会消散。
又是一个黑影,嘿,我可没那么胆小。
何能自嘲了一句,往右踏了一小步。
窸窸窣窣。
何能耳尖,听到了声音。但他安慰自己,这也是错觉。
黑影动了。
这错觉越拉越高级了,何能暗自摇头。
他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警告何能,“去看看,仔细看看,确定那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不然我要被逼疯了。”
何能企图无视它,不停用错觉,错觉麻痹自己。
窸窸窣窣。
这声音让他头皮发麻。他受不了了。抬手碰了碰身边的人,“诶!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什么动静?”
“没听到吗?”
“没有,你别吓我。”
何能赶紧闭了嘴。对那个心里的声音说:看吧,没有人听见。是你大惊小怪了,好好的给老大照明。
窸窸窣窣。
你听见了!你听见了!
何能疯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手电筒照向那个黑影的方向。
突然变道的光线吸引了王克明的注意力。他没有立即斥责何能让他把电筒放在原位,而是下意识顺着光看到了尽头。
一株探头探脑的植物。
有些可爱。
它察觉到光线落在自己身上,叶片颤抖,紧接着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震耳欲聋,不少人捂住了耳朵。
“拿剑的把手放下来!把手放下来!”王克明在心里大喊。
他的速度不慢,至少是在尖叫声刚响了一秒就警示了。但那株植物的速度更快,它的叶片从叶尖开始向两边分开,绿色的粘丝缠绕在两半叶片上。如一张大嘴,咬向外围拿剑的人。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它一口带走了三个人。
何能忘记了呼吸。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位置。旁边的人习惯性动了一步,踩到了他的脚背。两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惊悚。
王克明一颗心沉到谷底。
却还是不得不开口,“动起来,外围的人继续警戒。”
有王克明的提醒,何能与徐瞰稍稍回神。他们不停鼓励自己周围的伙伴,但颤抖的声音反而使情况变本加厉。
王克明抬头看了眼远处,李良三人忙不迭的还在对付巨型植物。低头看了看郭云,她鬓角全是汗水。
于是平视前方,说道:“何能和徐瞰,你们注意异常。其余人不要乱动。”
249 希望
何能与徐瞰的手电四处游走,他们俩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以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奇怪植物。
两人的心口砰砰直跳,过快的心率让他们呼吸急促。
站在最外围的男人们更加紧张。
李良五人的打斗声好像离他们十万八千里。取而代之的是吞咽口水的声儿,以及因为手汗不得不使劲捏紧剑柄的声儿回荡在耳蜗。
何能与徐瞰交流了关于“黑影”的情况,所以他们俩格外注意手电的盲区。
“那里!”徐瞰尖叫。
在徐瞰灯光附近的人一下子把心悬到了嗓子眼。他们的瞳孔变得狭窄,呼吸变得缓慢。
当那怪物从植物丛里冲出来时,其中一个人手里刀落将它斜着削去了大半。这叶子样的东西倒在地上扑腾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挥刀的男人瞪着牛一样的眼睛,呼哧喘气。
“死,死了吗?”
另外一人用刀尖戳了戳它,声音细小,“死了。”
王克明听到两人的对话,“很好,继续。”
死了,他们杀死了它。有了一例成功的壮举后,这植物带给他们的恐惧小了许多。接连又斩断了五只。
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停了。
何能的心脏漏了一拍。他竖起耳朵,仔细辨别植物丛里的声音。听了一会儿,果然没了!
他不知道这情况是好是坏,只知道不停涌向大脑的血液让他失去了判断的能力,“王克明,没有动静了!”
王克明目光冷峻,“继续警戒。”顿了顿,“提高警惕。”
还有八分钟。
不少人的后背已经被凉汗浸透。
何能与徐瞰从王克明“提高警惕”的四个字里品出了森森寒意。两人握紧手电,加快了游走的速度。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有人低声祈祷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到这里就结束了。但也有的人不敢放松警惕,比如徐瞰与何能。他们生怕有东西再次从黑暗里冒头。
不,与其僵持在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出现的情况里,不如让他们实在的看见它们的踪迹。心里的臆想远远比事实来得折磨人。
仿佛是为了回应两人的祈愿似的。
花坛里的植物没有预兆的,蹭蹭从土里钻出来。原以为躲过一劫的宋阳被一株植物抓住脖子,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
其他人看见他脚底的细小树枝(不是粘丝)被扯断,血像雨水浇在他们身上,带着温热的血腥气。
有女性用手指抹去脸上的东西,但看到掌心的红色血迹后,控制不住的尖叫出声。这声音像病毒般在人群里传染,扩散。一声接一声的尖叫响起。
宋阳已然没了身影。
郭云没有抬头,手里的动作不断。“吵死了。”
王克明郑重的对王勇道:“郭云手里的东西是我们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现在只有你能保护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勇困难的吞下唾沫,“我……我明白。”
“嗯。”王克明随后扯开嗓子,“戒备!准备攻击!”
说是攻击,实际完全看个人发挥。
花坛里的植物丛把花坛撑裂,它们的身高一点不比第一批出现的巨型植物小。不只如此,它们甚至能张开叶片变成别的东西。
更多,更厚,这是触摸得到的绝望。
男人们咬牙挥动铁剑,硬着头皮站在巨型植物面前。徐一峰教给他们的东西让这些没有多少打斗经验的人担起保护他人的责任。
有人被豌豆荚似的植物包裹了身体,吐出了铁剑。没有经过锻炼的人捡起它,勇敢补了空缺。
王克明在心里默数被植物抓走的人数,二,五,十,十一,十五……
“郭云,你得加快速度了。”
郭云的十指舞得像花儿一样。“别和我说话。”
王克明转头看向李良,果然,他们那边的植物数量也增加了。
一把铁剑突然落在王克明身前,徐瞰正要捡起它。事已至此,女人们也上了前线。他们努力将更年轻的人留在身后。
王克明闭上眼,然后睁开,捡起了脚下的剑。
王勇叫住他,“我去吧,你……你还得继续指挥。”
王克明摇摇头,“在郭云制作成功以前,没有指挥得必要了。徐一峰很会带队伍。你留下保护郭云。”
王勇欲言又止,目送王克明加入前线。一道熟悉的身影同一时间冲了出去,是陈爱。
“陈爱,你回来!”徐瞰喊她,陈爱头也不回的追上了王克明。
徐瞰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转身看了眼李良。持续了这么久的战斗,他好像一点也没有疲倦。手起刀落的速度令人望而却步。
王勇看着徐瞰的侧脸,眼神暗淡的转移了视线。
前线的人还在源源不断的减少,王克明好似有些底子,他比徐一峰队里的人敏捷,也比他们更有力量。但诺大的战局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的加入,就出现转机。
手电落了一地,光线越发昏暗,越来越有利于植物行动。
它们突破了一层又一层的防御。
徐瞰数了数幸存人数,一百零五人还剩下了五十三人,少了接近一半。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巨型植物,徐瞰固执的又看向李良。他试图摆脱植物的纠缠,来到这边。但每当他一找到机会,就会有更多的植物缠上去。让他脱不开身。
徐瞰压下眉头,心里悲戚。
再多几天,多几天的话……
“小心!”何能的叫喊声惊醒徐瞰,她顺着何能的声音转过头去。
巨型植物张开嘴,绕过王勇咬向郭云,王勇反身用两只胳膊卡住它的叶子,如同一名挣扎于鲨鱼嘴里的人类。
“好大的力气……”何能感叹。
王勇在紫苜蝙蝠的洞穴里也算经过了千锤百炼,虽然块儿没有变得纤细,但曾经的肥肉都变成了力量。
徐瞰惊讶的捂住嘴。
叶片上的牙齿嵌入王勇的胳膊,十几二十条血线顺着王勇凸起的肌肉流到地上。
王勇的五官皱巴在一块儿,张开嘴怪叫。
王克明注意到王勇的情况,想过去帮忙,但和李良一样也被缠住了。
郭云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机械,这东西已经有了具体的形状。
植物蜂拥而至,另一棵植物压低身体朝郭云俯冲而去。
何能的脚自顾自跑了起来,但他速度远远不够。
王勇怪叫的声音变大,他眼睛瞪得凸起。用尽力气从植物嘴里挣脱出来后,他首先把剑丢给了何能。然后转身死死抓住背后的植物,紧接着冲进俯冲而去的植物嘴里。
他扭曲的朝何能喊:“郭云和徐瞰交给你了!!!”
眨眼的功夫,王勇不知道被植物带去了哪儿。
留下愣在原地的何能与徐瞰。
“完成了!”郭云用力一扔。
她把太阳挂在了植物园上空。
250 新的地方
亮光。
植物园里的幸存者纷纷抬头,目光追随那块巴掌大的东西直至它挂在高空。刺眼的光线没叫人闭上眼睛。他们痴痴的望着,心里的雾霾被驱散了大半。
充足的光线抑制了植物的活性,花坛里的植物陆续缩了回去,白色花坛不知不觉恢复了原样。围攻李良等五人的巨型植物动作迟缓。被他们几刀解决了大半。
没一会儿的功夫植物园便恢复了清净。
留下满地狼藉的植物尸体。
李良走到王克明等人身边,抬头看了眼亮堂的机械设备,心知这东西出自郭云之手,遂问:“它能亮多久?”
郭云疲倦,声音不怎么有力气。“两个小时。”
“能重复利用吗?”
郭云怔了怔,想起植物园的构造,心下了然,“可以,但是需要燃料。”
王克明在一旁旁听,不由得皱起眉头,“照明弹和焰火?一个不剩了。”
郭云捡起脚边的植物残骸,“这个就可以。东西做成以后,对燃料的要求不高,量足够了就可以驱动。”
李良点头,把身侧的植物尸体解剖了装在衣服里。再从书包里拿出干净的换上。“损失了多少人?”
王克明与郭云看向徐瞰和何能,何能汇报道:“一百零二人,包括王勇。”他知道王勇是李良一边的人。
王勇。
李良神色严峻,“我想他们应该还没死。”
王克明附和道,“我也这么以为。这些植物虽然攻击人,但没有把人往死里逼。只是咬住、缠住了,跑往另一个地方。”
“嗯,也许就在植物园深处。”
接下来,幸存者们整理了东西,准备再次上路。徐一峰一言不发的走在最后,伤亡惨重,让他无心讲话。
经过此前的讨论,李良等人决定尝试徐一峰的建议。由李良闭上眼睛,感知方向变化,王克明与郭云在后头指路。
“向左。”
李良向左。
“等等。”郭云叫住他,“你走的方向前面是死路。被石头、花坛和植物丛挡住了。”
李良退回到原来的位置。“这里是路口,我面朝正前方,对吗?”
“对。”
李良向左转身九十度,“我转了九十度,左面。”
王克明与郭云对视一眼。李良身前还是那条死路。他们两人往前走了几步,站到李良身后。
“这是?”
郭云惊讶的发现这条死路的侧面,竟然有一条小路。它被泥石遮掩,寻常看过去看不出端倪。
“障眼法,”王克明微笑,“魔术师爱玩的一套东西。”
李良摘下眼罩,也看到这条小路。它不算宽阔,勉强可容两人并行。红泥铺路,寸草不生。路上有不少脚印,没少被人踩踏。李良猜测脚印的主人该是比他们早几批进来的人。
“走吧。”
他们的目标是在植物园里找到囡囡的踪迹。
穿过小道,是一条林荫小径。李良站在两条道路的衔接处,有些踌躇不定。
眼前出现了一片宽阔的林子,小径途径其中。林子深了看不见里头有什么东西,黑袄袄的一块。像怪物的喉咙。
“树。”郭云声音很轻。
分贝高了,会引起植物的暴动,他们一路上都很注意。
“……都小心一点。”王克明说。
李良走上石板小径,进入树林,后头的人鱼贯而入。没人不知道植物园危险,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
鬼才知道这里头的植物又怎么变异了。
……
……
腰酸背痛,眼睛也酸。
王勇慢慢掀开眼皮。
木头梁子,还有风铃。
风铃?
王勇坐起来,手掌地下一片温软,他竟是睡在了极高级的床垫上。
咽了口唾沫,他小心下床。床边摆了一双样式简单的拖鞋。他自个儿的鞋不知道去哪儿了。穿上拖鞋走到窗户边。
窗户关着,他轻轻一推就开了。
嘈杂的人声差点将他淹没。
街道,人流;商店,小贩。
王勇坐回床上,呆楞片刻后扇了自己一巴掌。声音又脆又响。
这声音引来了别的人。王勇听见了脚步声,然后看见门把转动。他眼睛四下乱瞟,看中了床头柜上的陶瓷台灯。
这手刚碰上台灯,清凉的手感浸透手心直抵大脑深处,勾起了他过往的专业经验。一时爱不释手。
这可是古董,好东西,能卖个好价钱。
眼里一时陶醉,那门早就打开了。
进来的是个女孩儿,高挑丰腴。脸上长了一溜麻点,梳着两条麻花辫。
“亲爱的,你醒了?”
亲爱的?王勇眨巴两下眼睛。这不像我老婆年轻的时候啊?难道是我长得太像她老公了?
这事儿罪过,不能瞎占便宜。王勇想赶紧澄清,清了清嗓子说:“这位……”他眼轱辘直转,对方一副小家碧玉的打扮,看眉眼还透着股温婉专情,“女士,我想你可能认错人了。”
姑娘伸向王勇额头的手顿了顿,然后贴上去道,“哎,听列兵说你在战场上受了伤,醒来记忆会有些混乱。我本来还不相信,我想你看到我时就会记起这里的一切……没关系,重要的是你回来了就好。”
“我可以等。”
姑娘把手收回去,“你哪儿不舒服叫我,我就在楼下。”抿了抿唇,“我叫安诺娃。”
对上安诺娃希冀的目光,王勇露出傻笑。安诺娃失望的离开了。
安诺娃离开后,王勇揉了揉肚皮。
没错啊,我是叫王勇,2998年12月2日生于阿苏拉港。娶了妻子生了姑娘,明面上一直在做摄影的活计。我那好几件值得吹嘘的事儿都在脑子里,比我这阵子练出来的肌肉还真实。我怎么可能出去当兵,上了战场,还有房媳妇?
王勇在原地转圈。
被植物园的奇怪植物拖走以后我到了这里……安诺娃提到了列兵,会不会是他们救了我。这处城镇里人类数量不少,也许他们和人类亚种一样找到了在奇雾山里生存下去的方法。并且建立了城镇。对,也许是这样,我应该去打听打听。
事不宜迟,王勇穿着拖鞋跑到楼下。
安诺娃看到王勇急匆匆的下来,正在准备餐点的她小跑到楼梯口,连忙问:“你怎么了?你的伤还没好!”
伤?
251 王勇的疑惑
王勇感觉自己虽不至身轻如燕,但手脚轻便还是有的。从楼上一路跑下来,腰不酸,腿不疼。反倒是想起了被变异植物咬在胳膊上的伤口,撩开袖子检查,自己胳膊光滑如初,哪有齿痕。
……皮肤光滑?
再次扯开袖子,王勇眯起眼睛。
他的汗毛没有了!缺了好几块!
这不跟癞皮狗差不多了,王勇心里是又急又气,冷静下来后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谁治好了他?
安诺娃担忧的望着王勇。
王勇咳嗽一声,“我的伤好了。”
安诺娃眉头皱得更紧,“医生说了,这镇上没有药,我们的病得等药来了才能治。”
“我们?”
“是啊,这里是战线后方,用于安置士兵的家属。如果不是你从前线退下来了,我都不能来这。列兵说这里有奇怪的磁场,会让人生病。所以镇上的人都有病。只要不出小镇就不会有危险,但你刚来,还不适应。得再躺躺。”
阿诺娃说的诚恳。王勇心里却觉得狐疑,世上哪儿有这种病。
“我去镇上转转。”
安诺娃赶忙拿了雨伞递给王勇,“今天可能会下雨,你带着伞。”
王勇皱起眉头,下雨?他们可是在山洞里。王勇的视线在安诺娃身上来回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接过了雨伞。安诺娃又变戏法似的拿出王勇的皮鞋,“鞋子我给你上过油了,你出去小心点走路,如果头晕都停下来休息,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等舒服了再走。”
她蹲下身子,为王勇穿上鞋。
王勇支支吾吾的道谢,安诺娃捂着嘴笑,“竟然还跟我客气了。失忆也不全是坏处。”
王勇像逃命似的夺门而出。
安诺娃站在门边朝他招手的身影越来越远。
踩在碎石路上,王勇不停在心里盘问自己。
我是王勇吧?我的回忆没问题吧?
安诺娃与他亲近,这份亲近自然随和,没有一点造作。王勇从她身上竟看不出一点矛盾来。他忍不住心里打鼓。
等这事过去了,王勇正坐在喷泉边的长椅上发呆。
他时不时抬头看天。蓝天白云,风和日丽。白鸽在广场上蹦跳,一点儿也不害怕人类。和煦的微风带着甜味来了又走了。
植物园的玻璃房子尾端嵌入山体……就算与植物园无关,他可是在奇雾山里。奇雾山的天空亘古不变,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被厚重的白雾遮掩。没有蓝天白云,更没有小鸟白鸽。别说这清香的甜味,只有一股子土腥味。
王勇再次问自己,【我真的是王勇吗?】
突然,他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阳?
他起身追上去。
“宋阳!”
宋阳身影微颤,一瘸一拐的跑了。王勇追了一路,最后不得不应拥挤的人流放弃。他失望的离开街道,找了个角落靠着墙歇息。
他跑什么?
王勇不解。
休息差不多了,他准备找安诺娃说的列兵。刚一拐出街,就看到了硕大的木头招牌:列兵值班室。
真是巧了。
王勇凑到列兵值班室的窗口处。
“你好。”
窗口高得离奇,比王勇的眉毛还高几公分。他不得不后退几步才能看见窗口里面的情况,但也只能堪堪看到对方的半张脸。
那张脸被阴暗的环境衬得苍白,瞳孔黝黑。视线笔直的落在王勇身上,王勇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我,”王勇咽了口唾沫,“请问我是被你们救了吗?”
“是。”
“从巨大的植物嘴里?”
“从战场。”
“这里是不是奇雾山?”
“这里是埃森小镇。”
“……我在战场遇到了什么?”
“被导弹碎片击中。”
“这里真的不是奇雾山?”
列兵放下帽子,离开了窗口。
王勇欲言又止,丧气的回到喷泉广场。天色阴沉,乌云压境。远处响起一声炸雷。
没有一点缓冲,雨水倾盆而下。
王勇赶紧撑开伞。
雨势太大,四周没有店面,他只好匆匆的回去安诺娃的家。
隔着老远,王勇就看见安诺娃站在门边张望。雨帘模糊了她的身影,但王勇肯定自己没有看错。整条街只有她开着门。
王勇匆匆进门,脱了鞋袜和衣裳。
“还有衣服。”
“啊?衣服也要脱?”王勇扭捏的侧过脸。
阿诺娃好笑道:“怎了,我又不是没见过。赶紧的,衣服我都拿来了。不能着凉。”
王勇瘪嘴道:“那你转过去。”
安诺娃失笑,宠溺的说了两声好。
王勇臊得脸都红了。“不准转过来。”
“是了是了,你快些。我还煮了热茶,你趁热喝。”
王勇脱了精光,拿起桌上的换洗衣物。
一声炸雷把窗外照了个透亮。
王勇看见了一个人影。
雨水落在那人身上,把他的头发压塌。那个人,也许是个男人,用一种王勇看不懂,但害怕得紧的眼神盯着他。
王勇的心脏跳到高处,一直没落下去。
直到这个身影消失在窗边。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惊叫声。
安诺娃的声音反倒让他喊出了声,“你还没好吗他?”
“啊!”
安诺娃转过身来,王勇赶紧拿衣服挡住身体,“转回去!转回去!”
安诺娃呵呵笑,“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快点儿把衣服换了。”
“马上,马上……”
王勇又看了眼窗户,那里什么也没有。
热茶顺着喉管进入胃里,王勇觉得全身上下暖洋洋的。窗外阴暗的天色和瓢泼的大雨瞧着也没那么糟心了。
安诺娃洗了衣服出来,嘀嘀咕咕说:“这衣服今儿是晾不成了,得等雨停了再说。”
王勇半眯着眼睛,“那就等雨停呗。”
安诺娃瞧了他一眼,“你好像精神好些了。”
“我一直挺好啊。”
“什么话,早上那会儿我看你跟失了神似的。”
“……”安诺娃提起早晨,王勇又想起了正事。他知道这事没法和安诺娃说清楚,哈哈一笑敷衍了过去。
大雨从下午一直下到深夜。王勇抱着手里的杯子坐在窗口,从回来后就没挪过位置。安诺娃前后给他添了十来道茶水。茶味都快淡没了。
安诺娃打扫完屋子,把围裙摘下来挂到墙上。坐在王勇身边。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王勇回过神,有些茫然,“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
“真的?”
“真的。”
“……”安诺娃看向王勇手里的杯子,“再给你添点水?”
王勇盯着杯子里茶叶。杯里还剩了三分之一的水,茶梗飘到表面。这东西在阿苏拉港不是寻常人可以喝的东西,资源稀缺,茶叶变得愈加珍贵。
“以后……这东西我们就喝不起了。”
安诺娃奇怪的看着王勇,“为什么?”
王勇久久不语,然后放下茶杯,“没什么,我回去睡觉了。”
安诺娃轻轻嗯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
这一夜王勇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从他年轻时在阿苏拉港底层摸滚打爬的事到长大后混迹于各色场所,偷偷私会情妇的事。接着莫名其妙的进了奇雾山,被郭泽收拾得颠来倒去。又遇见SCA……食人花,人类亚种……植物园。
“郭云和徐瞰交给你了!!!”
王勇从梦中惊醒。
【我果然是王勇吧。】
252 黑影真相
一阵微风卷过风铃,风铃发出阵阵脆响。
王勇的心和风铃的声儿缠在一起。
他坐在床上沉思,可光坐着,理不出个一二三来。索性下床洗漱,出门再找找线索。
安诺娃戴着围裙,听见楼梯上脚步声,头也不转的说:“早饭差不多了,先坐会儿。”
王勇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发愣。他看到安诺娃,才想起昨日窗外的黑影。
安诺娃没有得到回复,转头问:“怎么了?”
王勇赶紧从台阶上下来,“没事。”
安诺娃的手艺很不错,王勇昨日吃了一回。今早上再吃,仍止不住感叹,“你这饭菜拿出去,肯定能赚很多钱。”
安诺娃哧哧笑,“你觉得好吃才是最重要的。”
王勇傻笑。吃完了东西,他把碗筷放到灶台上,“我出趟门,中午不一定回来。”
安诺娃从身后拿出来一个饭盒,“那你把这个带上。”
王勇看着安诺娃,“你知道我今天要出去?”
安诺娃摇头,抿嘴道:“不确定。只是看你昨日心事重重的样子,猜想你今天还会出去转转。”
王勇内心闪现过一丝愧疚,他把椅子推到桌子里,手指拂过椅背边缘,默不作声。
安诺娃牵强一笑,“你快去吧,能早些把心落回来,我也高兴。”
王勇微不可查的说了声嗯,然后拿走挂在玄关的衣服和雨伞。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全程没敢看安诺娃的眼睛。
等王勇走了,安诺娃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椅子上,掩面抽泣。
王勇打算碰碰运气,他的目标是昨日那个黑影。
从安诺娃家里出来,向左走到底,然后走回来拐进一条条深巷。眼见太阳越来越高,王勇把外套脱了挂在手上,顺手抹去额头的汗。
“今天怎么会这么热。”
街道被升腾的热气映出扭曲的轮廓。
王勇心底黯然,找了这么久,一点儿线索也没摸着,难怪他焦急。找了处庇荫的地方,王勇蹲下解开盒饭的盖子。
香喷喷的热气从饭盒里源源不断的冒出来。累了一早上的王勇一闻到味就食指大动。正欲动刀叉时,一个黑影罩了下来。
“好香。”
王勇下意识抬头,看到一张颓废沧桑的脸,他心里一悚,差点把手里的饭盒丢出去。
从这个陌生男人的影子里离开,王勇站到太阳底下。
那个男人仍旧站在小巷的阴影里,他有一些驼背,穿一件宽松不合身的咖色大衣。头发卷曲凌乱,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眼神有些恍惚。
这个人的样子……王勇多看了两眼,看得越来越仔细。
像,真像。
和昨晚在门口偷窥自己的男人很像。
王勇试探性的问道:“昨晚,是不是你在我家窗户外?”
陌生男人把头歪到脖子上,王勇心脏扑通一跳。
“你家?”男人问。
王勇舔了舔嘴唇,心里有些打鼓,更正了说法,“安诺娃家,难道你认识安诺娃?”
男人点头,“我认识安诺娃,但不是去找她的。”
果然是来找我的。
王勇咳嗽一声,“你找我什么事?”
男人把头正回来。
正午阳光也没能驱散王勇心底的一片阴凉。他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哆嗦,“你,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男人呵呵一笑,他抬起胳膊,指向王勇怀里的饭盒。“给我。”
王勇神情怪异,“你要吃的?”
男人点头。
王勇心里不解,但看他骨瘦嶙峋的样子,应该是许久没有进食了。把饭盒递过去,男人顾不得使勺,抓着饭就往嘴里塞。用饭仪容当得上狰狞二字。
王勇戚戚然,心里的不安淡了许多。主动问话道:“你多久没吃饭了?”
“……不@¥……”
“你吃完饭再说吧。”王勇蹲在男人身边,等他把饭吃完。
男人吃饭速度很快,他把饭盒递还给王勇。王勇接过来低头一瞧,好家伙,一粒米也没剩。他忍不住打量男人,担心他很快就会闹肚子。
男人对王勇探究的视线视若无睹,话题接上了正道,“我找你有事。”
王勇精神一震,“什么事?”
男人把王勇拉进了巷子里,走到巷子尽头也没停住脚,往左轻轻一拐,竟然穿进了墙里。
王勇站在墙外,踌躇不定。
如果对方对他不利怎么办?
不等他作出决定,一只手突然从墙里伸出来,把王勇抓了进去。
王勇脑子一晕,站定后抬起头。
明亮的光线消失不见,建筑物被阴沉的夜色笼罩。
王勇咽了口唾沫,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这边。”
王勇赶紧抬脚跟过去,这地方阴森森的,他不敢落单。
陌生男人带他拐了好几个弯,走进一栋三层小楼。小楼楼梯陈旧,脚踩上去发出嘎吱的声音。两人一路走到三层最里的房间。男人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邀请王勇进去。
王勇咽了一口两口的唾沫,两手端着饭盒,没有应声,也没有挪动脚步。
男人见了,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不会害你,而且我能回答你的问题。”
“问题?”王勇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男人靠着门框,神态自信,“你昨天问列兵的那些问题……我可以回答第一个,你的确是被士兵们救了,从植物的嘴里。”
王勇脑子轰的一下炸开,大步跨到男人面前。他个子本就高,块儿又大。这么一逼近,威势便上去了。
“你还知道什么?”
男人轻轻把王勇推开,等他离自己半米多远,悄然松了口气说道:“进来说吧。”
王勇这次没有犹豫,跟了进去。
男人左右看了一眼,才关上门。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圆桌,与四五个凳子。墙边堆了许多纸袋,有的放了一段时间,外表破旧。纸袋上有王勇熟悉的标志,是喷泉广场上面包店的招牌图样。
王勇没有坐下。
“你很谨慎。”男人说。“容我先自我介绍一句,我叫诺列夫。”
“王勇。”
诺列夫笑笑,“你想先问什么?”
“这里是哪?”
“埃森小镇。”
王勇皱起眉头,“就这样?”
诺列夫挠了挠头发,挠出一只跳蚤跳到桌上,王勇眼皮一跳。
“坦白的说,我只知道埃森小镇不只是埃森小镇,其他就不知道了。”
王勇没好气的说,“那你还敢在门口还摆个pose?”
“pose?”
253 镇子的异常
王勇的饭盒放在圆桌边缘,“那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他指的是这处阴森森的小镇。
诺列夫道:“也不清楚,但我们知道这个地方的入口每日都会发生变动。”
“你们?”王勇抓住了诺列夫话里透露出的其他意思。
诺列夫点头,“我们是一个组织。”
“什么组织。”
“‘背叛者’。”
自从王勇知道这个男人只是个普通人后,胆子便大了起来。他朝诺列夫翻了个白眼,”谁会给自己取这么个外号?“
诺列夫没有生气,反而瞳孔里闪过一丝愧疚。王勇看到他眼里的情绪,心里咯噔了一下。果不其然,他听到诺列夫说,”安诺娃待你很好,对吧?“
”……关你什么事?“王勇不自觉瞥了一眼手边的饭盒。
诺列夫继续问,”我,我们也有这样的家人。他们对我们诚恳,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汇聚在一起,才足以描述他们。背叛者,就是背叛了这样一群人。“
王勇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你是说,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好?好得近乎一致?”
“是的,我是这个意思。”诺列夫表情痛苦,“他们真心相待,我们却不得不选择背叛。”
“……你把话说清楚。”
诺列夫整理了一会儿情绪,才把事情缓缓道来。
“这座埃森小镇名义上是战线后方,但我们在这住了二十几年,也没找到一点与战场有关的影子。时不常会送来一些士兵,比如你,负责传递消息的列兵告诉镇上的人,这个人在战场受伤了,需要来到这里修养。”
“最早,我们没有人起疑。可有一天,一个送来不久的士兵突然发了疯。说他从没去过战场,他也不是士兵。他只是一个画家。”
“他的发疯引来了列兵,将他拖走后我们就再没见过那个人的踪影。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家人。那户人家在埃森镇也有几十年历史了,他们突然消失,我们心里觉得奇怪,便去找列兵打探消息。”
“列兵说,那个士兵发疯死了。他的家人没有理由继续呆在镇上,就送回家乡去了。”
“这事儿第一次发生,整个过程十分快速,我们来不及反应。不管再怎么追问列兵,他都保持沉默。后来有一天,一个朋友找到了我。他叫做安格尔。”
“安格尔说这地方不对,人也不对。那时候我们还未起疑心,就当他是疯言疯语,受了那个发疯画家的影响。安格尔却红着眼睛反驳,说到激动处时,他嚷嚷着要证明给我们看。”
“我们那天都喝了酒,只把这件事当成了热闹。跟着安格尔一路走到镇外,这镇子外有一片密林,列兵说那地方是禁区。”
“安格尔走到密林前,我清楚的记得他的脚尖和密林只有指甲壳那么丁点的距离。”
“有人酒喝的少,劝他不要发疯了,赶紧回去。这事儿闹大了对谁都不好。谁想得到安格尔铁了心的要踏出那一步。”
“在此之前,他对我们说:我只希望我的牺牲能让你们睁开眼睛。”
“那一步跨出去,他就没了,突然倒地。连抽搐都没能来得及抽搐。”
“接着树上有树枝落下来,抓着他的脚脖子,把他带到了深处。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安格尔。”
“这件事对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在家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列兵出现在家门口,把我们扔到密林里去。”
“再后来,这件事慢慢淡下去。当初跟着安格尔一同去密林的人,包括我在内,又渐渐想起了安格尔的临终遗言。”
“于是我们展开了一系列的调查……”
诺列夫深吸一口气,“首先,我们获得的第一个信息,就是这处镇中镇。第二,我们数次目睹了密林里的植物异常。第三,就是我跟你提到的家人的异状。”
“最后一点让我们确认,自己的生活正遭到’某人’的支配。”
诺列夫抬起头,深陷的眼眶里流露出复杂的感情。
他一眨不眨的望着王勇,“在这里生活的二十几年,成为背叛者后的几年,我们开始关注“士兵”,接触后发现……他们知道更多的情报……也许,能帮我们逃出去。”
“但……他们也可能已经不是他们自己了……”
王勇沉默不语。此时他已经明白了诺列夫找自己的目的,以及昨日让他纠结的疑惑。前提是,如果诺列夫可信。
但他已经说了许多,诚意满满。不管是真是假,他已经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了。
有来有往,王勇斟酌说道:“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受到操控导致混乱,我想我们现在是在一座山里。这座山诡异得紧,坦白的说,我认为你们离开小镇反而不是好事。”
诺列夫睁大眼睛。
他从凳子上激动的站起来,干瘪的皮肤甚至冒出了红光。“这里是座山?”
王勇瘪嘴,“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重点?”
诺列夫看着王勇的眼睛,“你不明白,我们一直活在这里,我现在死也想看到外面的世界。”
王勇皱起眉头,“你这走火入魔了吧?”
诺列夫摇头,他又坐回凳子。“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吗?”
王勇在梦里才把事情回忆了一遍,此时张口就说,“我被植物咬住,晕了,醒了就在安诺娃的床上。”
诺列夫点头,然后神情凝重。“如果我们要离开这,必须想办法解决那些植物。”
王勇想起自己的艰辛,“我劝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诺列夫深深的望着王勇,“不,我们绝不会放弃。”
王勇没有吭声,埋着头盯着盒饭。
诺列夫眼里的深意更重了,“我劝你不要爱上安诺娃。”
王勇被诺列夫这话吓了一跳,“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因为很多’士兵’,就是这样留在了这里,直到死。”
王勇怔怔说不出话来,他有些犹豫,“但是如果……如果我真的,属于这个小镇……”
诺列夫冷笑一声,“安诺娃,叫过你的名字吗?”
诺列夫的话让王勇感觉窗外响起了一声炸雷,而温柔贤惠的安诺娃,就站在这栋三层楼高的窗户外面。
254 安诺娃
“安诺娃,叫过你的名字吗?”
王勇觉得世界天旋地转,险些没有站稳。
诺列夫坐在王勇对面,冷眼相待。
王勇的脑海里闪过与安诺娃相处的点滴,她细心的照顾、甜蜜的笑容、含情的目光以及恳切的担忧。
可她,从未唤过自己的名字。
王勇把饭盒握在手里,“送我回去。”
诺列夫拒绝的干脆,“你回去太危险,现在你需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如何逃出埃森镇上。”
王勇往前走了一步,与诺列夫只有咫尺之遥。“送我回去。”
诺列夫情不自禁的咽下口水。王勇谨小慎微,胆小怕事的性子突然变了。他眼里的坚定和决绝让诺列夫感到害怕。
但念及自己和友人们的伟大事业,他冷笑一声,掩饰内心的慌张。“安诺娃不过与你只有两天的关系,你就这么为她上心?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眼。”
“而且我们不能让你暴露在列兵眼前,免得筹划了多年的计划前功尽弃。”
王勇眯起眼睛,“如果我在窗户大喊,你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诺列夫气急,“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王勇哼道,“不关你的事。到底送不送我回去?”
诺列夫没了办法,“走,走!我劝你在外小心,那些列兵可不是一般人。”
王勇抱着饭盒,“谢谢提醒。”
诺列夫带王勇原路返回,送到巷子口后,他阴测测说,“不要想办法联系我们,除非我们主动找你。”说完,便转头离开了。
王勇没有搭理诺列夫,拿着饭盒匆匆回到安诺娃家里。
她正在厨房做晚饭。
听到挂在门上的摇铃叮当响,安诺娃擦了擦手从厨房走出来,“我还以为你会晚点回来。”
王勇僵硬的笑了笑,“我……想回来吃饭。”
安诺娃一愣,随即眼眶湿润。她赶紧侧过身子,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然后重新转向王勇,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马上就好,你坐客厅再等会儿。”
“好……”
王勇脱下外套,换了拖鞋。把饭盒拿到厨房,“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安诺娃不看他,“厨房的事你懂什么,我来就行了。”
“……让我做些事,什么都好。”王勇的声音越来越轻。
安诺娃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那你……帮我把盘子冲一冲。”
“好。”
王勇在厨房的另一个水池里冲洗盘子。盘子的边缘有几个缺口,但她没有换新。王勇的手指在缺口处来回摸了几遍。“我去买几个新盘子吧。”
安诺娃手里的动作停顿了几秒,“好。”
把盘子放在安诺娃的手边,王勇一直守着她做完手里的活计。帮她一块儿把菜端上餐桌。安诺娃要去泡茶,也被王勇抢先了。
两人坐在餐桌上,没有人说话。
王勇吃了一口又一口鱼,安诺娃只夹了几片菜吃。
等菜吃差不多了,王勇喝了一口水,才说:“你的手艺真是吃不腻。”
安诺娃笑笑,没有接话。
“安诺娃,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窗外一阵白光闪过,雷声紧随其后。
轰。
一道炸雷把艳阳天炸没了。
安诺娃嘴唇嗫嚅,但迟迟说不出话。
王勇低眉夹菜,手里的动作片刻没有停过,直到安诺娃开口。
“王勇。”
王勇手里的银叉一抖,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以为你忘记了我的名字。”
安诺娃垂着眼帘,紧抿着下唇。
王勇夹了许多菜进安诺娃的碗里,“你是什么时候到埃森镇的?”
“一年前。”
“自己来的吗?”
“有列兵送我。”
“那你以前住在哪里。”
安诺娃抬起头,“你想问什么?”
王勇看着她,“你丈夫的名字叫什么?”
窗户外大雨如注。
安诺娃张嘴,王勇抢先一步打断道:“我知道你爱他。”
安诺娃把嘴闭上,神情痛苦。
王勇咕咚咕咚把杯子里的水全灌进了嗓子里。清甜爽口的茶香在此刻只有醇厚的苦味。
安诺娃推了一样物件到王勇身前。是枚吊坠,可以打开。
吊坠有些年头了,漆的镀金掉了一大块,但色泽依旧光鲜,看得出它的主人对它很是重视,经常保养。
王勇小心翼翼的打开吊坠,里面有一张黑白照片。是一个清瘦秀气的男人,戴着细框眼镜。
王勇心下了然,把东西还给安诺娃。
安诺娃说道:“他叫肖恩。”
王勇点头,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你告诉我这个会有问题吗?”
安诺娃苦笑,“现在才说这个,有意义吗?”
王勇的叉子在空中画了个旋回到身前,王勇把它搁在桌上。
“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应该能躲过列兵的追捕。”他指的是那座镇中镇。
安诺娃笑道:“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为什么?”王勇不解。
安诺娃看向窗外,王勇随着她的视线也望过去。
轰。炸雷又一次响起。
王勇瞳孔猛的缩小,他把餐桌掀倒在地。抓着安诺娃奔向二楼。
列兵,就在他们家门口。
这群人穿着高领制服,戴着黑色高帽。一丝不苟的站在窗外,像一具具死人。
安诺娃的手腕被王勇扯得生疼,但她咬牙没有喊出声。
王勇与安诺娃躲进二楼的房间,王勇把门反锁了以后,将屋内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门口。
咚咚,咚咚。
有人在撞门。
王勇搓了搓手掌,把床单与窗帘扯下来,在掌心里搓成一条绳子。他把绳子从窗口扔下去,对安诺娃道:“爬下去。”
安诺娃站在王勇身后,凄然泪下。
王勇哧了一声,“快点!说不定你丈夫还没死,你不想见他了?”
提到丈夫,安诺娃动了起来。她颤巍巍的抓着布条,小心从二楼滑了下去。
王勇把绳子一扔,直接跳下去了。
他用手搭着安诺娃的后背,“这边。”
两人一路小跑,到了深巷里。
后头传来了繁杂的脚步声,王勇把狐疑不安的安诺娃一把推向墙壁。完诺娃的尖叫声在镇中镇里响起来。
王勇不敢耽搁,凭记忆抓着安诺娃跑向列诺夫的房子。
当列诺夫看到门外的王勇与安诺娃时,爆了粗口:“你干了什么蠢事?”
255 背叛者会议
王勇与安诺娃站在诺列夫家门口,诺列夫拦着门不让他们进。
王勇与诺列夫在门上角力,一个向外拉,一个向内拉。
“我们都到这儿了,不让进门会不会太过分?”王勇没想到诺列夫这瘦骨嶙峋的样子能有这么大力气。早知道那份盒饭会成为自个儿逃命的绊脚石,就不该给他。
诺列夫太阳穴凸起,“问你干了什么蠢事你不吭声,稍微长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让你进来。”
王勇龇牙咧嘴,门被他再拉开少许。“你让我们进去说。”
诺列夫露出牙龈,“让你进来容易出去难。”
“你怎么就这么固执。”王勇两手抓住门,咬牙用力,差点儿把诺列夫连门带人给掀了出去。
抓住诺列夫的衣领,把他揪到屋子里。
诺列夫蹬腿抗议,“反对暴力。”
“反对无效。”
把诺列夫丢在凳子上,王勇拍了拍床铺,“安诺娃,你坐这。”
安诺娃在椅子和床之间犹豫了片刻,最后被王勇按着选择了后者。
诺列夫气喘吁吁的骂,“真是活见鬼了。”
王勇呵呵一笑,“别生气,这样我不就能把心思好好放在逃跑上了?”
诺列夫冷言冷语的说,“相信你才有鬼。”
王勇继续傻笑。
诺列夫与他僵持不下,只好叹口气。“算了,你先说说你们怎么回事。怎么把安诺娃也带过来了?”
安诺娃拽紧手里的项链。
王勇咳嗽一声,“安诺娃知道一些关于埃森镇的事。”
诺列夫看向安诺娃。
安诺娃余光撇到王勇朝她点头,她正欲交代,诺列夫挥手道:“等等,要不要留下你们两人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走,跟我去个地方。”
他颇有些幸灾乐祸,“去不去?”
王勇笑眯眯道:“去,怎么不去?”
诺列夫冷哼一声,“跟上。”
安诺娃朝王勇投去不安的眼神,王勇耸肩,一副轻松的口吻说:“没事。”
两人跟着诺列夫穿街走巷,进入一间店铺。店铺没有招待,货柜上也空无一物。诺列夫熟门熟路的进入里间。随后走到角落,拉开地上的地窖门。
门一拉开,喧闹声便涌出地窖。
诺列夫偷看王勇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便打头阵下去了。王勇与安诺娃紧随其后。
地窖很大,装修简陋,但设施不少。三块黑板,两箱食物与水,数张小板凳,四个手灯。凳子上落满了人。
王勇嘿的一笑,引得安诺娃侧眼看他。
察觉安诺娃的视线,王勇指向地窖中的其中一人,“熟人。”
安诺娃不知道那是谁。
“诺列夫来了。”有人喊。
诺列夫抬手向下压,喧闹的地窖安静不少。
“大家都知道,我负责监视一位叫王勇的士兵,今天我把他带来了。”
“这位士兵比较特殊,他在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后,将家里人带来人。安诺娃,相信不少人认识她。”
一阵骚动。
“这违反了我们的原则,会吸引列兵的注意。但王勇说安诺娃知道关于埃森镇的事,所以我破例将我们背叛者组织暴露在小镇居民的眼里。”
“大家放心,如果王勇和安诺娃不值得我们帮助。将他们驱逐镇中镇后,他们将无法发现入口。”
王勇挑起眉头。但是我知道你们的名字和模样,完全可以凭其中一点向列兵举报。
仿佛猜中了王勇的心思,诺列夫接下来一句话便是,“如果他向列兵举报我们,未参加本次会议的成员,将参与列兵的搜罗,把王勇,尤其是安诺娃的位置举报给列兵。”
……狠。王勇咬着后槽牙。
“好了,让我们邀请两人上前,与我们分享信息。”
诺列夫让出黑板前的位置,示意王勇上前。
王勇轻轻碰了碰安诺娃,歪过脑袋对她说,“没事,大不了带你跑出去。”
实际上王勇压根儿不清楚安诺娃知道多少埃森镇的事,只是凭借她在晚饭时说的只言片语猜测她多少知道一些。两人事前也没来得及串过口供,做过沟通。现在只能全看安诺娃发挥。
如果安诺娃发挥不当,王勇还有另一套办法。他可以将小镇外的情况作为交易,要求这些人同意将安诺娃留在镇中镇,并提供适当的保护。
面对过郭泽的凶狠残忍,以及见识过李良一行人的本事,他这会儿算不上害怕,只是有些不太自信能不能把事情把控得恰到好处。
王勇摸了摸鼻子,半垂着脑袋走到黑板前。安诺娃跟在身后。
面对底下数十道怀疑的目光,安诺娃闭了一会儿眼睛,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镇定的说道:“我们知道你们,在被’它’派到埃森镇以前,它告诉我们,这里有一帮反抗军。”
短暂的寂静后,喧哗声震耳欲聋。
即使是王勇,也对安诺娃开口的头一句话感到咤舌。
安诺娃在嘈杂的人声中再次开口,噪杂声瞬间熄了火。
“它说’随他们去’。”
诺列夫大步蹿到安诺娃面前,伸手就要抓她的领子。王勇横跨一步挡住诺列夫,“有事说事。”
诺列夫顾不得王勇,着急的问,“什么意思?你说的它又是谁?我们是不是受人操控了?”
安诺娃点头。“我不知道它是谁,但我能肯定它不是人类。而我们唯一被操纵的事情只有’自由’。”
“‘不能离开埃森镇’,就是它的诅咒。”
诺列夫脚步踉跄,差点坐到地上。他嘴唇颤抖,眼睛死死盯着安诺娃。
安诺娃对上诺列夫的视线,“我,我们……只负责引导新兵融入埃森镇。它对我们很宽容,即使任务失败,也不会降下惩罚。其他事交给士兵,而我们会悄然离开。”
“离开,去哪?!”诺列夫追问。
“不知道。我们会在无意识中度过这段时间。”安诺娃深呼吸一口气,“我可以帮助你们,希望你们能让我留下。”
王勇偷偷竖起大拇指,安诺娃看见了。
诺列夫在角落大喘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与台下的几名“老人”对视,其中一人站起来,质问安诺娃,“你怎么证明你没有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