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解惑
顾知安可不认为这是幸运。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顾知安道。
郑商扯了扯唇角，轻轻点头，“也是，不过你既然没中蛊，又是如何知晓对方施展的是巫蛊术？”
欧阳敬诚怕女儿傻傻的将佛陀舍利之事说出来，当即插话道：“安儿自小便聪慧敏锐，自然是自己观察出来的。”
郑商是聪明人，比一般人聪明许多的那种，哪会不知这是人家不愿告知实情的意思，不过他虽好奇，却也不会非要探究人家的秘密。
顾知安见他没有再追问，便继续问：“我还有一事不解，请郑先生为我解惑。”
“何事？”
“若原本有一盒子蛊虫，就那样扭来扭去动个不停的那种，突然有人碰了碰那盒子，蛊虫就都不动了，应该是不敢动了，这又是为何？”
郑商轻哼，“是那纱丽娜吧！她身上有蛊王，一般二般的蛊虫遇了她自然不敢妄动。”
顾知安心尖一颤，忙问：“你的意思，只有身上有蛊王，才能让寻常蛊虫作出那般反应？”
郑商点头，“没错。”
她的心猛的沉下，心中瞬间变得兵荒马乱，原以为他只是因为陆子寻，才会在纱丽娜面前束手束脚，却没想，他竟也中了蛊，还是蛊王级别的，难怪那天他的举动那么奇怪，显然他自己也是知晓的。
“郑先生，若纱丽娜用蛊王害人，你可有法子应对？”顾知安急声问。
郑商挑眉，“你的意思是，有人中了蛊，还是蛊王级别的？”
顾知安点头，“对。”
郑商突然笑了起来，如春风化雪，将他一身的冷冽气质瞬间化尽。
“你笑什么？”顾知安不解。
郑商捡了根木柴丢进火堆里，看着火苗先是被压下，随即又蹿得更高，笑着道：“你知道什么是蛊王吗？”
顾知安：“蛊中之王？最厉害的那种。”
郑商点头，“可以这么说。不是谁都能养出蛊王的，蛊王亦是蛊族的传承，只有蛊族圣子和圣女方能在成年那日得到蛊王，以自身鲜血喂养，直到蛊王彻底臣服，到那时，蛊王便会分离出一只子蛊，子蛊会交给族里，留待下任圣子圣女继承。”
“蛊王能号令世间所有蛊虫，只要是身怀蛊虫的蛊族人，皆要臣服于携带蛊王之人。”
“那纱丽娜竟如此厉害，蛊族中地位这么高。”顾知安眉头紧锁，心越发的沉。
郑商却冷冷嗤了一声，“她可不是蛊族圣女，只不过仗着学了点巫蛊术，又趁蛊族不备，悄悄偷了蛊王的小贼罢了。”
顾知安听着这话，心念急转，忙问：“你怎会知道这么多事？难不成你是蛊族圣子？”
郑商看了顾知安一眼，没说他是，也没说他不是，只微微抬了下巴，露出些许傲骄之色，哼道：“只论蛊术，她不是我的对手，加上她将子蛊用了，蛊王便要分出一部分精力牵制子蛊，对付起来就更容易了，只是她会巫术，这倒是有些麻烦。”
沉默了一会，郑商道：“看来需要回岭南一趟了，想要打败纱丽娜的巫蛊术，便需更厉害的巫蛊师出手，正好岭南就有一位。”
顾知安心中大喜，正要道谢时，忽又听见郑商说，“没想到我寻寻觅觅两载，总算是找到了此女的下落。”
第302章 万虫谷
顾知安猜的没错，郑商就是蛊族圣子，而纱丽娜则是从南疆巫蛊族叛逃出来的犯人，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与成越王勾连上，于两年前一个雨夜，潜入岭南蛊族世代居住的万虫谷，利用成越王带去的高手，杀了蛊族圣女，将圣女刚刚继承的蛊王夺走，又用巫蛊术伤了族长，还在万虫谷放了一把火，万虫谷世代基业，差点毁于一旦。
好在大祭司及时赶回，救下族长和一众族人，可依然让有高手保护的纱丽娜逃了，这一逃便是两年，万虫谷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寻纱丽娜，不仅是为了找回蛊王，更要为那天夜里死去的族人报仇雪恨。
圣子便是万虫谷派出来寻找纱丽娜的人之一，毕竟他身怀蛊王，与圣女的蛊王之间有着微妙的联系，再适合这差事不过。
“我随你一道去岭南。”顾知安道。
郑商皱眉，“怎么？你怕我不去救你的朋友？”
顾知安摇头，“随你怎么想，总之我一定要去岭南，纱丽娜的消息还是我告诉你的，不然你此去洛州，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寻着，我也算为你们蛊族立了一个大功吧？”
蛊族最是排外，最不喜外头的人去万虫谷，他们世代都在万虫谷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最怕有外人进去打破他们的宁静。
若是别人，郑商肯定会拒绝，半点余地都不会有。可眼前这两人于他之后去寻纱丽娜复仇也有些用处，又与陆将军相熟，应是可信，便点了头。
洛州和岭南是两个方向，三人在野外歇了一夜后便改道前往岭南。
马车上，欧阳敬诚好几次欲言又止，让顾知安忍不住主动发问：“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往常看你也不像个婆婆妈妈的人呀！”
欧阳敬诚当然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只是这事不一般，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是一番斟酌后，方才开口：“安儿，那顾知念说，她与你同命同福，此事可真？”
顾知安早就猜到他已经知晓此事，能憋到现在才问，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确有此事，当日因被强行施换命邪术，我几乎一命呜呼，就剩一口气时被他们丢去乱葬岗，也不知怎的又活了下来。”
顾知安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聊别人的闲话，与自己毫不相干。
可欧阳敬诚听来，却字字割心，令他心痛难忍，更怒不可遏，“那顾青峰，就那样死了，当真是便宜他了。还有那无尘子，最好别让我抓到他，否则定让他悔不当初。”
顾知安眉峰一动，“你没抓住无尘子？”
欧阳敬诚摇头，“没有，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将自己的行迹遮掩的丝毫不漏，我的人至今没能寻到他的下落。”
顾知安想了想，微笑道：“也不用耗费人力去寻他，他自己会出现的。”
“这话怎么说？”欧阳敬诚问。
“无尘子此人绝不简单，他不会无缘故的帮顾知念，以他的本事，国师也做得，何需屈居于一个小观中，定是另有所谋。以他往常所言所行来看，他所谋之事，我与顾知念皆牵扯其中，他不会就此彻底消失的。”
顾知安的设想与欧阳敬诚之前的怀疑不谋而合，这让他心中更是忐忑。
马车突然一个急停，外头传来马儿的嘶鸣声，接着是车夫的怒喝。
第303章 抢救
顾知安和欧阳敬诚走出车厢，见前面的路中间卧着一个小孩，看身量不过八九岁的模样，衣着单薄，面色蜡黄，正用一双满是惊恐害怕的眼睛盯着顾知安等人，伏在地上的身子却未挪动半分。
“怎么回事？”顾知安收回打量男孩的目光，朝车夫问。
车夫忙道：“这小子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突然就扑到了路中间，要不是我警醒，还不知会被马儿踩成什么模样。”
顾知安看了看车道左右，见两边都有树丛，藏一两个人在里头一点问题都没有。
且这地方十分荒芜，他们一路行来极少遇到人，何况还是这样的小孩，就算是乞儿，也不该在这种地方出现。
顾知安心中有疑，自然不会轻易上前扶人，只站在车架上，居高临下看着伏地不起的男孩，问：“你怎的在这里？你家人呢？你住在哪里？”
男孩低下头，一个劲的摇头，就是不说话。
这时郑商的马车也赶到了，停在了顾知安的马车后头，郑商从车厢里出来，没有多问，直接下车走了过来，瞥了眼那个男孩，问：“撞到人了？”
顾知安摇头，“没有，这男孩突然扑出来，差点撞到，好在及时停住了。”
郑商见那男孩衣着褴褛，又面黄肌瘦的模样，心道定是想要些钱财，便干脆的掏出一块银角，径直朝那男孩走去。
顾知安急忙喊他，“别过去，此事有些不对，退回来。”
郑商却毫不在意，“不过是个孩子，受了惊吓，赔点银钱也是应当的。”说着人已经走到男孩身边，蹲下身将银角递到男孩面前。
“拿去吧，买些米面和布料回家，让你娘给你做身新衣裳。”郑商温声说着，将银角塞进了男孩的手心。
男孩垂着眼，默默收了银角。
郑商又问：“可有哪里伤着？能起身吗？”
男孩摇头，“没伤着，就是腿软。”
于是郑商伸手去扶男孩。
顾知安目光一直盯着地上的男孩，在见到男孩的手突然伸向侧腰时，她心猛的一跳，赶忙大喊，“郑商，快退开！”
可惜已经来不及，一道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了郑商的腹中。
男孩面上的表情十分残忍，他迅速拔出匕首，正待再刺第二刀时，欧阳敬诚的手已经抓住了他，一声脆响，男孩的手骨被生生折断，接着又是一掌，将男孩打飞出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郑商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腹部很疼。
顾知安冲到郑商身边，将他扶住，大声喊，“别倒，快上马车。”
郑商被她这一喊，反而清醒了几分，低头一看，鲜血正从他小腹处汩汩往外冒。
他已经没有力气上马车，是两个车夫一起将他抬上去的。
“我要死了吗？”郑商能感觉到身体在逐渐变冷，也感觉到体内的蛊王正在躁动不安。
顾知安动作很快，在他张嘴说话时，已经将他的衣裳给扒了，同时吩咐两个车夫生火烧炭烧水。
郑商的伤很重，正常来说，他现在本该已经死了。
可他还活着，着实诡异。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她就要拼尽全力抢救一番。
现在用沸水给手术刀消毒已经来不及，火都没生，等烧好水人早就凉透了。
第304章 蛊族圣子
顾知安直接用火烤了烤刀子便下手开腹。
将男孩绑了又堵了嘴赶过来的欧阳敬诚正好看见这一幕，纵使他见过大世面，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两个车夫更是直接扭头狂吐起来。
顾知安半点不受影响，抬也没头便朝欧阳敬诚吩咐，“爹，你赶紧净手来帮我。”
欧阳敬诚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呆呆地看着顾知安，“你喊我什么？”
“别磨叽，快点。”顾知安没好气道。
欧阳敬诚笑得合不拢嘴，他没听错，绝对不会听错，安儿喊他爹了，安儿认他这个爹了。
有了欧阳敬诚的帮手，手术进行的还算顺利，该修补的地方都修补上了，出血点也都缝上，能不能活，就看天命了。
顾知安缝完最后一针，剪去线头，立即给郑商把脉，见他虽脉息微弱，却始终没有进入极度危险的范围，不由奇道：“按理说伤成这样，他根本撑不到这时候的。”
欧阳敬诚瞥了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的郑商一眼，叹道：“这小子身上八成有蛊王，也只有蛊王能在宿主受到生命危险时，以自己的生命力为宿主续命。”
顾知安挑眉，“他果然是蛊族圣子。”
不得不说，这蛊王绝对是个神奇的东西，郑商伤成这样，竟然连烧都没发，第二天一早人就醒了，伤口愈合的比寻常人快得多，显然是有蛊王在起作用，凭郑商自己可办不到。
难怪纱丽娜要冒险去万虫谷夺蛊王。
这等于是给自己加了一条命。
感受到被子下的自己整个都光溜溜的，郑商有些脸红，尽管对方是个少年郎，可这样的窘境依然让他十分尴尬。
“我伤在腹部，怎么把我裤子都脱了？”郑商问。
顾知安一脸无辜，“不是我脱的，你问他吧，跟我没关系。”
原本她是见郑商的裤子染了许多血，太脏了，想帮他脱来着。可欧阳敬诚不肯啊，直接将她轰下马车，关上车门，亲自给郑商脱了。
不知为何，听闻裤子是欧阳先生脱的，郑商心里好受多了。
郑商毕竟受了重伤，短时间内无法赶路，他们只得慢慢将马车赶进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小城。
正好顾知安需要去药铺补充些药材，以及买些路上方便易食的干粮之类。
郑商喝的药都是顾知安亲自熬的，就蹲在客栈客房门口熬。
郑商靠坐在床榻上，正好能看见门口熬药的安大夫，见他手拿小扇不停的扇着泥炉子，目光专注地盯着药罐子，时不时加上两味药进去。
他的目光移到安大夫脸上，今日的安大夫脸色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好像比往日白些，耳朵十分秀巧，脖子纤细白腻，肩膀也不似一般男人那般宽厚，很是单薄。
一直觉得安大夫生得很是清秀，今儿细细这一瞧，竟觉得安大夫有些女相。
这时安大夫起身进来拿陶碗，他的目光又落在安大夫的腰身上，他此时没穿夹袄，只穿着一身细棉外衫，越发显得腰身比一般男子更纤细些，心道这安大夫定是小时候没养好。
欧阳敬诚提着食盒进来，瞧见郑商盯在女儿身上的目光，当即用身体挡住，皱着眉问：“看什么？”
第305章 福气
郑商没注意到欧阳敬诚脸上的不悦，目光落在了欧阳敬诚手中的食盒上，笑道：“你该多买些肉菜，我看安大夫身体过于单薄，趁着现在年纪还不大，该好好补养的壮实些，否则将来不好议亲的。”
听了这话，欧阳敬诚面上的不满这才消散许多，走到床边将食盒一放，掀开盒盖取出一碗米汤，淡淡道：“先管好你自己。”
郑商一见自己的饭食又是米汤，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又喝米汤？我这肚子都叫一天了。”
欧阳敬诚没好气瞪他，“想活命就别废话。要不是你先前一意孤行不听安儿的劝阻，你会变成这鸟样？活该！”
郑商的脸更苦了，声音也低弱了许多，“谁知会这样。”
欧阳敬诚翻了个白眼，端起米汤喂他喝，一边喂一边嘀咕，“我都没喂过安儿，你这小子倒是有福气。”
郑商：......我并不想要这样的福气。
喝完米汤，欧阳敬诚又问：“那小子你打算怎么处置？总不能一直带着他。”
郑商垂眼，表情渐渐变得有些阴冷，便始终未发一言。
这时顾知安端着熬好的药进来，正好听见欧阳敬诚的话，但随嘴接道：“送官府吧，该如何就如何，不必纠结。”
郑商立马点头，“行，就听你的。”
欧阳敬诚打量着郑商的脸色，笑问：“你甘心？”
郑商道：“有何不甘心，更可恨的是背后之人不是吗？”
欧阳敬诚见他通透，便笑着点了点头。
顾知安将药碗放下，低声吩咐，“等凉些再喝，若苦就吃块蜜饯。”说着又拿出一个纸包放下，里头包着欧阳敬诚给她买的桃干。
郑商注意到她的手，觉得她的手也比一般男子要更纤细些，忍不住问：“你怎么这般瘦？挑食？”
顾知安没理他，拎起一旁的食盒，到另一头的饭桌边，将里头的饭菜取出，招呼欧阳敬诚过来吃饭。
当着饥肠辘辘的郑商面，她干了两碗饭，吃得嘴角流油。
郑商不知咽了多少次口水，嘴中不停的嘀嘀咕咕，“吃这么多，也不怕积食，吃再多也是白吃，这么瘦，一阵风都能刮跑。”
顾知安听了只觉好笑，擦了擦嘴角，斜眼瞥向他，“明天你就能吃粥了，一个大男人，这点苦都吃不了，真不知你是怎么当上圣子的。”
郑商道：“当圣子又不是为了吃苦，我能当上圣子，是因为我天赋好，蛊王选中了我。”
顾知安对蛊族的事很有兴趣，便凑到他床边，半哄半骗的让他吐出不少蛊族密辛，听得津津有味。
顾知安这边与郑商相聊正欢，楚元炎却正因顾知安的离开而暗自神伤，尽管顾知安的离开是他所希望的，可真当他看见那间空空的帐篷时，心里的难受无法与人诉说。
陆子期追了过来，见主子独自坐在空空的帐篷里发愣，心中忍不住叹息，低声问：“主子，你真的要娶纱丽娜？顾小姐怎么办？”
楚元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走时说了什么？”
陆子期道：“什么也没说，就只说有事要寻郑先生，找我要了两匹战马，和欧阳先生一起走的。”
“郑先生？哪个郑先生？”楚元炎问。
第306章 回京
“郑商！”陆子期道。
楚元炎微怔，随即明白过来，顾知安并没有放弃。
他心里既欢喜，又难受。
“傻瓜，你找郑商有什么用，他帮不了我的。”
陆子期不解，“主子，你在说什么？”
楚元炎摇头，“没事，你记住，纱丽娜若问起你未婚妻的事，万不能露了马脚。”
陆子期不解，皱着眉问：“主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楚元炎自然不敢将陆子寻的事说与陆子期听，以陆子期的性子，以及他对兄长的感情，根本无法在纱丽娜面前保持冷静，而这只会让陆子期也陷入危险之中。
“日后我自会告诉你，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即刻起程回京。”
陆子期一脸担忧，“一定要回京吗？咱们就留在北境不行吗？”
楚元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皇帝病重，如今监国的是太子，以太子的品性，他不会对我如何的，再说了，三军大捷，旨意也到了，按惯例，我必须回京受封。”
陆子期如何不知，只是想到先前主子受的那些苦，心中便觉不值。
“好了，不必再劝，去准备吧。”
楚元炎原本是想将陆子期留下的，以免被纱丽娜瞧出什么来。
可陆子期不肯，说什么也不肯，他只好带上陆子期一起启程返京。
纱丽娜承诺，只要回到京都，娶她为妻，她便放那些蛊仆自由。
否则，她只需动动心神，便能让那些蛊仆生不如死。以及，若她死了，受她控制的所有蛊仆，都会相继死去，绝无生还可能。
楚元炎不敢赌，这是陆子寻唯一的活命机会，他不敢轻易去赌，只能暂时与她周旋，同时秘密派出人手去南疆寻求解除巫蛊的法子。
从北境回京的路上，楚元炎始终骑马，从未进过纱丽娜乘坐的马车，吃住都与随行的军士们一起，甚至都没和纱丽娜说过几句话。
纱丽娜也曾跟随过成越王出远门，成越王喜欢骑马出行，也不是沉迷女色之人，可成越王依然数次进入她的马车，与她共享鱼水之欢，毕竟她这样的身段容貌，世间有几个男人能在面对她时真正做到清心寡欲呢。
因为与成越王有这层关系在，她哪怕没有成功造出战力超群的蛊军，甚至将那些精锐都变成了不受控制的狂人，成越王也没舍得罚她，依然对她宠爱有加。
她在成越王府过得还不错，没有人敢惹她，那些人将她捧得高高的，地位堪比侧妃。
起初她是很享受的，毕竟在南疆时，她可没有过这样优渥奢华的生活。
有成越王的宠爱，以及许许多多下人的恭维，她以为侧妃就是成越王府除成越王之外最有权力的人。
可后来她才发现，侧妃说得好听叫侧妃，实际也就是个妾。在成越王府，王妃才是后院中最有话语权的那位，她甚至连王妃的院子都没进去过，连王妃的模样都没见到过。那位刁蛮的扶鸢郡主她倒是见过，每回见到，扶鸢郡主都会赏她几鞭子，当然，她也赏了扶鸢郡主一些小蛊虫，让她变得越发娇纵刁蛮，甚至暴虐成性，要不是她远远离开南骊去了大晋，她还会赏她更多有意思的蛊虫。
不过她也明白了，绝不能不明不白的给人做妾，要做就做正室。
在成越王府被抄那日，她见到了楚元炎，那个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的战神将军。
比成越王年轻，比成越王英俊，比成越王武功高强，尤其是那双冰冷又凌厉的眼睛，只一眼就让她心动不已。
可那个男人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曾，甚至毫不留情的下令手下要将她五花大绑。
若非他认出她的蛊仆，她现恐怕连与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她并不着急，来日方长。
第307章 恨铁不成钢
楚元炎大捷归朝的消息传遍大晋，连身在小镇简陋客栈的顾知安也听说了。
欧阳敬诚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并明言纱丽娜也在回京的队伍里。
“他都要娶别人了，你还管他作甚！”欧阳敬诚气得不轻，原本就对楚元炎颇有微词，此时更是好感全无。
顾知安默默吃着白粥，一言未发。
她的想法很简单，若找到了破局之法，楚元炎就不用受纱丽娜的胁迫去娶她。
见欧阳敬诚气得早饭都吃不下，顾知安也默默放下了筷子，低声道：“我去看看郑先生的伤，看能不能今天就出发。”
欧阳敬诚瞪着女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他欧阳敬诚的女儿，又这么聪慧能干，想要什么样的郎君寻不着？为何偏要在一棵歪脖树上吊着。
顾知安走到郑商床前，见郑商还在睡着，便悄悄掀开郑商的被子，查看郑商小腹处的伤口愈合情况。
郑商是个敏锐的人，虽说受伤这些天他的敏锐度下降了一些，可有人掀他被子，他还是立马就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瞧见安大夫在解他里衣的系带，不由一愣，“你干嘛？”
郑商下意识抓住顾知安的手，阻止顾知安继续解他的衣带。
顾知安不客气地推开他的手，继续手中动作，“看一下伤口，还能干嘛？”
郑商的脸微微泛红，脚趾都尴尬的蜷缩起来，不敢去看安大夫的脸。不知为何，每回安大夫给他看伤时，他都觉得很难为情，明明安大夫也是男子，可就是觉得不对头，说不出来的别扭。
“你伤口恢复的很好，比预想的好太多，一会我让人在马车里垫厚实些，今日便启程吧。”说完将郑商的衣裳一拢，也懒的帮他系带子，直接扯了被子帮他盖上，转身就走。
直到顾知安的身影彻底消失了，郑商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安大夫的手好像特别软，皮肤也很滑腻。
不知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的，他竟鬼使神差的将手放到鼻前闻了闻，似乎有一股子极淡雅的药草香，与安大夫身上的味道很像。
猛的，他似是回过神，赶忙将手拿开，一脸懊恼，“我在干什么？是疯了吗？他可是男人！”
郑商的异状没被人瞧见，他也庆幸这时屋里只他一个人，否则还不知日后怎么面对人家父子，怕是会被欧阳先生给打断腿吧。
岭南在大晋南边连绵不绝的群山之中，也是大晋最炎热的地方，又因地处群山之中，气候十分不稳定，时常前一秒还艳阳高照，后一秒就是瓢泼大雨。
顾知安一行人一路往南一路脱衣，等到达岭南境内时，身上就只剩下单衣了。
顾知安比其余人多穿了一件，毕竟是女儿身，该遮的得遮。
到达岭南时，郑商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是他体内的蛊王因为救他而元气大伤，需要补养一段时日，正好万虫谷有一种十分珍贵的虫髓，用这种虫髓给蛊王进补最好不过，能大大缩短蛊王休养的日子。
郑商在心里盘算着回万虫谷之后的一应事宜，还没盘算明白呢，忽然听见一声鸟叫，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大声道：“不好，要下暴雨了。”
欧阳敬诚也抬头看了眼天空，艳阳高照，一丝风都没有，电闪雷鸣乌云密布更是一样都没有，哪里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便道：“瞎说什么？天气这么好——”
欧阳敬诚的话还没说完呢，忽听头顶上方一声惊雷乍响，粗壮的闪电轰的一声击中远处的一片山脉，立时便有浓烟冒起。
第308章 伪装
欧阳敬诚张着嘴，好一会才合上。
顾知安抬头，见有大量乌云正往他们头顶上方的天空聚集，心道不妙，忙朝郑商问：“附近有山洞吗？咱们得找地方避一下。”
他们此时身处密林之中，闪电随时有可能击中他们。
郑商显然也知道雷电的厉害，当即指了个方向，“那边有一处山洞，快随我来。”
三人急急往山洞那边跑，以及隐在暗处的几名欧阳氏暗卫也悄悄往山洞那边移动。
没等他们跑到山洞，瓢泼大雨便先落了下来，将几人浇了个透心凉。
好在顾知安习惯将重要的东西用油纸或油布包好，这会也不怕那些精心配制的药粉被水淋了。
三人冲进山洞，洞里还剩了些上一拨人没用完的干柴，三人直呼万幸。
不管先前怎么炎热，可这会被雨一浇，被风一吹，冷得直发抖。
火堆燃起，顾知安朝欧阳敬诚道：“爹，让你那几个手下也进来吧，外头可没地方避雨。”
欧阳敬诚看了女儿一眼，心中甚慰，女儿果然早就发现了有暗卫悄悄跟随，可见其敏锐。
欧阳敬诚出去了，顾知安悄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里头虽然裹了胸，又穿了两件衣裳，可被水这一浇，也是能隐隐看出些端倪来的，于是侧过身烤火，以免被郑商瞧出什么。
可她哪知，顾了左，却顾不着右。
她脸上的伪装，被那瓢泼大雨一浇，加上刚刚进山洞后用了布巾擦脸，此时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露出她莹白如玉的肌肤，粗眉也恢复成了柳叶细眉，眼眸仿似含星，眸光轻转间，宛如秋水盈盈。
郑商无意间一抬头，便瞧见这一幕，傻眼了。
他又不是傻子，怎会分辨不出男女相貌的不同，先前认定她是男子，一则因为她的伪装太成功，他没有多想。二则因为她的医术十分精湛，面对男子身体时，一丝羞怯退缩都无，他更无法将她与女子关联上。
可这时——
郑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问她为何要女扮男装？问她为何不知羞耻天天扯他衣裳看他小腹？还是问她知不知看了男人的身体是要负责的？
这时欧阳敬诚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淋成落汤鸡的黑衣男子。
欧阳敬诚看了眼伪装尽失的女儿，又迅速去看郑商，见他正低头专心给火堆添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下大松，赶忙上前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在女儿身边，屏蔽所有人的视线。
山里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顾知安的衣裳还没烤干，外头便又是艳阳高照。
郑商走出山洞看了一眼天空，又细听了一会虫鸣鸟叫声，转回山洞道：“咱们赶紧走吧，晚些时候还会有一场大雨，到时我们就走不了了，距离这里十几里的地方，有一个村庄，咱们今晚可以到那里借宿。”
在岭南的大山里，他们当然要听郑商这个原住民的，当即便将东西一收，踩着满脚的泥泞，往郑商说的那处山村赶去。
此时顾知安已经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模样清秀的少年郎。
郑商暗道要不是自己刚刚看见了她的真面目，还真会被她这伪装术给瞒得死死的。
想到先前自己还很是懊恼沮丧了几日，觉得自己有毛病，竟会对一个少年郎生出那种龌龊的心思，他这几日都没敢看她，也不敢跟她说话，又觉自己实在可笑。
不过她既然不打算以女子身份示人，他便干脆只当不知，也免得尴尬，不便于日后相处。
在穿过一处黄泥坡时，郑商放慢了脚步，朝身后的几人道：“这里很滑，你们小心些。”
郑商的话刚说完，就瞧见顾知安的脚滑了一下，他什么都没想，下意识冲上去要扶她，结果他这一着急，脚下也是一滑，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顾知安反而好好的站住了，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狼狈的郑商。
第309章 黑玉膏
“伤口没裂吧？”顾知安第一反应是问他伤口。
郑商的脸红透了，觉得此刻是他这辈子最丢脸的时候。
“没裂。”他爬起身，一身一手都是黄泥，气闷得很。
欧阳敬诚指着前方不远处道：“那里有一处水坑，过去洗洗吧。”
走过那段黄泥坡，不仅郑商要洗，欧阳敬诚和顾知安也都在水坑边坐下，脱下沾满厚重黄泥的鹿皮靴清洗。
顾知安干脆把脚上的罗袜给脱了，将长满水泡的脚放进水池子里泡着。
山路难走，尤其是雨后的山路，她白嫩的脚底已经磨出好几个水泡，其中两个还破了，瞧着着实有些可怜。
欧阳敬诚瞧了十分心疼，忙从自己的小包袱里去翻找药膏。
“用我的吧。”郑商开口，递来一瓶大拇指大小的瓷瓶，十分精巧，“这是我们万虫谷特有的膏药，别看只有这么一点点，在外头，这可是万金都难求的。”
欧阳敬诚眼睛一亮，笑问：“莫不是黑玉膏？”
黑玉膏乃岭南蛊族特有之物，世代不外传的绝世秘方，乃治疗皮肤外伤的圣药，还有除疤奇效，连皇帝想弄一瓶都不得其法，可见其珍贵程度。
顾知安不知黑玉膏，可身为泗水欧阳氏掌舵人的欧阳敬诚又怎会不知。
郑商刚一点头，欧阳敬诚便直接拿了过去，生怕这小子会反悔。
打开瓷瓶盖子一看，本就只有大拇指大小的瓷瓶里，如今只剩下小半瓶。
难怪这小子伤口好得那么快，原来是悄悄用了黑玉膏。
顾知安也不傻，见便宜老爹这么宝贝这药膏，便知是好东西，自己脚底不过几个水泡，哪用得着这种好东西，于是直接拿了自己的药膏抹上，笑道：“我这药膏也挺不错，这黑玉膏就先留着吧，以后用在更合适的地方。”
郑商皱眉，“给你用你就用，等到了万虫谷，我找族长要两瓶就是。”
欧阳敬诚眼睛大亮，一边将黑玉膏塞进女儿手里，一边拍了拍郑商的肩膀，“好小子，叔果然没看错你，是个知恩图报的。”
在欧阳敬诚和郑商的注视下，顾知安只得将自己刚抹上的药膏擦掉，重新涂上黑玉膏。
还真别说，这黑玉膏也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涂上后脚底的疼痛很快就消失了，那破了的口子也以肉眼可见之速迅速结痂，虽不至于马上愈合，可也能让她接下来的路程好受许多。
见顾知安露出满意的笑容，郑商也跟着笑起来，多少有几分憨傻样，以至于忘了自己还站在水坑边，一抬脚踩了个空，跌进水坑里。
郑商觉得，这一天，既是他的幸运日，又是他的灾难日。
一路上尽管小插曲不断，他们还是幸运的在第二场大雨来临前进了村子，成功借宿到了村长家里。
村长认识郑商，知道他出手大方，便干脆将自己和老伴住的屋子腾出来，让给他们三人住，老两口则去了儿子的小屋里挤一晚。
只有一间房，只有一张床，郑商看看一脸淡然的顾知安，又看看一脸防备的欧阳敬诚，然后默默的主动打了地铺。
欧阳敬诚自然也不会和女儿同住一床，也抱了被子挤在郑商边上打地铺。
顾知安乐得自在，什么也没说，简单洗漱后倒床便睡。
睡到半夜，她猛然惊醒，额头满是大汗。
她梦见楚元炎了。
第310章 他不会死
刚抵达京都的楚元炎也在梦中惊醒，他梦见顾知安用一种极度失望又决绝的眼神看他，然后转身离开。他拼命的追，拼命的喊她，她始终没有回头，她明明走得那么慢，可他却怎么也追不上。
坐起身，拿过床边柜上的冰冷茶水，狠狠灌了半壶。
这时外头传进来低低的哨声，他立即起身，扯了屏风上的外袍随意披上，走到外间，“进来。”
一个黑衣青年推门进来，朝楚元炎拱手道：“主子，碧幽园那边出事了。”
碧幽园是纱丽娜的住处，也是将军府后院最大最奢华的院落。
“何事？”楚元炎拧着眉，面色冷沉。
黑衣青年道：“似乎是有个蛊仆突然不受控制的伤了人。”
楚元炎心猛的一沉，“伤了何人？那蛊仆如何了？”
黑衣青年道，“伤了一个婢女，蛊仆也被另一个婢女刺伤，现下纱丽娜小姐正在给蛊仆治伤。”
楚元炎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大步走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碧幽园。
门口有婢女拦着，不让楚元炎进去，楚元炎可不是不打女人的人，不论男女，谁挡他路，他就打谁。
两个孔武有力的女婢飞了出去，身体狠狠撞在院墙上，当即便吐了血。
这两脚，楚元炎可是半分力都没留，能让她们在床榻上躺足三个月。
纱丽娜的女婢自然不止这两个，可下场都一样。
一脚踢开西厢房的门，正在给蛊仆上药的纱丽娜猛的抬头，正好对上楚元炎那双冰冷又满含杀意的眼眸。
她心里也是慌的，受伤的蛊仆不是别人，正是楚元炎一心想救的那个阿寻。
楚元炎一眼看见地上躺着的人，那张已经清洗干净的脸，瘦的不成样子，却依然能让他一眼认出的模样。
地上有一滩血，不用说也知是谁的，他心猛的剧跳起来，快步冲上前查看。
他不断喊着阿寻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一丝半点的回应。
好在阿寻还有气息，他扭头朝屋外喊，“去请太医，快点。”
纱丽娜有些紧张，不敢去看楚元炎的眼睛，声音低弱，“我给他用了最好的药，他不会死的。”
楚元炎压下一掌劈死她的冲动，抱起阿寻放到床榻上，看着阿寻腹部正往外冒血的伤口，气得心肝都疼了。
他抓着纱布按在伤口处为阿寻止血，扭头看向纱丽娜，冷声问：“究竟怎么回事？”
纱丽娜目光闪了闪，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因是我那女婢做事不小心，激怒了他，这才成了这模样。你放心，那女婢我已经处置了，往后绝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楚元炎不可能信他的鬼话，这女人惯会扯谎，且看她此时的作态，明显是有事瞒着他。
没关系，她不肯说，自然有人愿意说。
以楚元炎如今的风头，惯会捧高踩底的太医院很快就将治疗刀伤最应手的刘太医派了过来。
也好在是刘太医，换成任何一个太医过来，今日陆子寻这条命都是捡不回的。
在确认陆子寻能活下来后，楚元炎才腾出手，将碧幽园里的所有女婢都叫来一处问话。
第311章 论功行赏
女婢们早已得了主子纱丽娜的指示，自是不敢在楚元炎面前乱说什么，全都统一口径，说法与纱丽娜一般无二。
楚元炎冷冷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女婢，随手指了一个，“你，起来。”
女婢战战兢兢地起身，不敢抬头。
她们都是在成越王府时就伺候纱丽娜的，知道许多外人不知道的密事，很清楚眼前这位大将军有多厌恶她们主子，更亲眼见过这位大将军亲手斩下成越王头颅，心中对这位大将军很是畏惧。
外头走进来两个黑甲卫，楚元炎道：“带下去，让她学会怎么开口说真话。”
此时纱丽娜被绊在偏房，一时赶不过来，女婢哭喊着求主子救命的声音甚至都没传到纱丽娜耳中就被堵了嘴拖走。
剩余的女婢们个个瑟瑟发抖，唯恐下一个就轮到她们。
根本没费多少功夫，两个黑甲卫便回来了，朝楚元炎点了点头。
楚元炎又指了一个女婢，“这个也带下去。”
待纱丽娜摆脱牵制赶到时，楚元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见纱丽娜进来，面上并无多少表情，只冷冷哼了一声，起身走人。
从两个女婢口中得知，今日阿寻突然失控是因为他突然恢复了一些神智，想要逃走，被看守的女婢拦住，两人打了起来，女婢因掌握着控制阿寻的法门，故而很轻易的便占了上峰，谁知阿寻在失智的瞬间突然扑向女婢，想与之同归于尽，女婢自然不肯就这样死，于是拔刀反击。
原本这样的事从前也发生过，一个蛊仆而已，杀了也就杀了，并不会被主子责罚，所以女婢下手半点没留情。
楚元炎心里又是难过又是高兴，阿寻能突然恢复一些神智，于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这证明阿寻是有机会做回自己的。
可他又难过此时的自己无法立刻将阿寻解救出来。
“南疆那边可有信传来？”回到书房，楚元炎朝身边的黑甲卫问。
黑甲卫摇头，“尚未有消息传回。”
楚元炎闭了闭眼，摆手，“退下吧。”
偌大的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他发了一会呆，突然打开桌案侧边的暗柜，从里头取出一轴画，慢慢在长长的桌案上铺展开。
画里是一间小院，小院里有个女子站在树下，手里拿着一个造型奇怪的东西，眼睛看着正前方的一个草靶，黑发飘扬，英姿飒飒。
这样的画他有很多幅，有她打铁的，也有她挽着裤腿在院里狂奔的，还有她带着两个丫鬟打拳的。那段时日，他每天都会花很长一段时间用来看她，起初只是看看而已，后来他开始画，将他觉得有趣的画面都画下来，尽管那时候，他还不知她生得是何模样，只是觉得，那真是个顶顶有趣的姑娘。
指腹抚上画中那五官模糊的脸，在心里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
他想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天亮起，不知不觉间，他又在书房里枯坐了一夜。
陆子期赶着马车从梧桐巷过来，接上楚元炎后一起往皇宫的方向去。
“今日大朝会，怕是要论功行赏，主子，你觉得你这次能封什么？”
能封什么？不是侯，就是伯。按惯例，以他的功绩，至少也是侯，上次就该封的，结果到现在也没封，依然是大将军，而那些平庸无功的将领，早已封了伯位，甚至侯位，想来也是可笑。
楚元炎摇了摇头，对这个话题并无谈论的兴趣。
第312章 马脚
议政殿中，三皇子和五皇子立于大殿正中，左右是各部尚书及数位手握兵权的将军。
三皇子冷眼盯着坐于龙座上的夜苍澜，眼中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丝毫不掩饰，“皇兄，你刻意隐瞒顾知安的行踪，究竟是什么意思？”
五皇子当即接话，“还能是什么意思，拖着父皇的病不治，等哪天父皇熬不住了，皇位便是他的。”
夜苍澜根本不想理这两个蠢货，也没有跟他们斗嘴的想法，只目光轻轻一扫，立马便有人站了出来，高声道：“二位殿下此言差矣，太子殿下本就是储君，这皇位早早紧紧都是太子殿下的，他何需使什么手段来谋夺。”
三皇子和五皇子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
始终低调的荣亲王却突然开了口，声音不咸不淡，“李尚书此言差矣，太子殿下虽为储君，可若想登上皇位，却需得到皇兄的最后首肯才行，哪有你说得那么随意。”
李尚书轻哼，“殿下德才兼备，文韬武略，又擅治国之策，自监国以来，所行所为皆入百官之眼，何为贤德仁重，又何为昏庸无道，百官自有论断，太子殿下众望所归，当早日登基。”
李尚书此言可以说是百官心中所想，当即便有许多官员出列，高声附议。
荣亲王气得英俊的脸都扭曲了。
夜苍澜的目光扫过三皇子和五皇子，最终落在荣亲王身上，忍不住翘了翘唇角，扯出一抹极为讽刺的冷笑。他这位皇叔向来藏得深，若非此时自己的声望过高，他怕是还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至于老三和老五，两个不成气候的家伙，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皇叔有空盯着本宫，还不如管好自己，听说郊东的那处皇庄里，最近有些异常，本宫今早已经派了兵马过去，也好替皇叔解解烦扰。”
荣亲王脸色大变，一双眸子死死瞪着夜苍澜，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
百官之中，文官们或许不知太子殿下的言外之意，可大多数武将却是知晓内情的。
郊东那处皇庄乃是先皇赏给荣亲王的，也是一众皇庄中最大，产出也最多的大皇庄，北靠莫干山脉，只需往后圈一圈，便能圈进一大片无主山脉，想在里头做什么都可以，外人极难得知。
荣亲王在莫干山脉养兵之事，知道的人甚少，他行事素来低调，又与人为善，就算有人晓得了一点风声，也不会任意攻讦他，故而这事一直藏得密不透风。
直到最近，他开始动作，驻京的武将们自然心知肚明，毕竟这可不是能轻易藏得住的事。
驻京的武将们知晓了，太子自然也会知晓，只是见太子没动作，武将们便也都假装不知。
谁知太子今早突然派兵去了郊东，完全打了荣亲王一个措手不及。
夜苍澜也是万分感慨，原先他还不理解荣王妃为何执意要和荣王和离，甚至以死相逼要带走霖儿，一回娘家就给霖儿改了姓，一副要与皇家彻底脱离关系的模样。
如今他算是清楚了，荣王妃是不想陪他一起送死，更不想自己的儿子毁在荣王的贪念之中。
“皇叔回去吧，日后不要再进宫，也不要再出府，今日你我叔侄，就此别过。”
第313章 还有一人居功至伟
夜苍澜干脆利落的发落了荣王，没要他的命，没削他的王位，却将他圈禁在王府中，以尊位，过卑日，就此了却残生，不可谓不残忍。
夜苍澜的目光慢慢扫向老三和老五，淡声问：“三弟，五弟，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三皇子和五皇子哪敢再多说什么，赶忙摆手，乖巧地退至一边。
这时有内侍唱名，“楚大将军到！”
众人回头，瞧见一身银甲，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的楚元炎大步进殿，身后跟着同样一身银甲的陆子期。
两人单膝跪地行礼，夜苍澜立马起身，走下九阶白玉镶金的盘龙阶，径直走到楚元炎身前，亲手将他扶起，“楚将军快快请起！”
百官侧目，心中各有猜测。
“北境能得此大胜，全赖楚将军领兵有方，今日本宫便在此殿，论功行赏。”
百官一阵附和叫好，称赞殿下英明。
楚元炎却在夜苍澜返回龙座后高声道：“此番得胜，还有一人居功至伟。”
夜苍澜看了眼楚元炎身后陆子期一眼，以为他是要为自己的下属请功，便笑着问：“哦？何人能得楚将军盛赞？”
楚元炎道：“顾知安！她曾在云州以一己之力救下万佛寺千余僧众，破除南骊扶鸢郡主之阴谋，后以义士之名率云州数千城卫勇退东离国五万大军，保下一城百姓。在得知北境军情危急后，只身前往北境，不仅为本将出谋划策智退悍军，更长住医帐，与一众军医救治无数伤患，供献救命良方无数，大大降低了伤兵死亡数。若殿下要论功行赏，首当重赏顾知安。”
这些功绩夜苍澜又怎会不知，此番由楚元炎当殿宣出，他亦听得热血沸腾，当即大笑击掌，“好，此女巾帼不让须眉，功高劳苦，确实当赏。”
原本这种赏赐是要先与各部大臣商议后再定的，就如楚元炎的赏赐，便是早已议定好的。
此时楚元炎当殿为顾知安讨赏，便没了商议的时间，只能由太子殿下看着办。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太子身上，都想听听，太子会给此女什么赏赐。
太子微微一笑，朝众臣道：“封顾知安为安乐郡主，食邑千户，既她擅知，便再封她为太医院院令，赐宫牌，可自由出自禁宫，无需通传。”
楚元炎眉头微皱了皱，太医院院令乃院正之下第一人，虽无实权，却是公认的肥差，因院今是专门给皇帝和太子看诊的，连皇后都无权宣诏。地位十分超然，赏赐也多，十足十的肥差。
可这样的肥差在楚元炎看来，分明就是夜苍澜的私心。
没错，这就是夜苍澜的私心。
原本他并没有动过这种私心，可当他得知楚元炎此番返京还带了个美貌女子，据说是打算回京后就成亲的，他立时便动了心思。
既然顾知安与楚元炎已然分道扬镳，那他自然也不必再藏着自己的心思。
楚元炎看着夜苍澜，最终什么也没说，也无法说。
很快，楚元炎的封赏也宣告了，封为镇北侯，食邑万户，赏金千两，布百匹。
陆子期也有封赏，封为神武将军，赐府邸，金百两。
回去的路上，陆子期起初还挺高兴的，到了后头，便又开始失落，“大哥一直想住大房子，若他还在——”
第314章 贵客
岭南
从借宿的村子里出来后，天气一直很好，再未遇到大雨，也让三人赶路的步伐快了许多，终于在进山的第三日来到万虫谷。
万虫谷外并无人看守，却从没有人误入过。
顾知安起初觉得很奇怪，这万虫谷的入口看起来很普通，也很好找，怎么就不会有人误入呢。
直到他们一脚踏上万虫谷入口的砂石小路，数不清的毒虫从砂石下涌出，又有数不尽的带翅飞虫呼啸而来，那场面，是个人都会胆颤心惊。
郑商挥了挥手，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虫子，忽又如潮水般退去，路面再次变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什么。
顾知安这才明白了，为何不会有人误入，这特么谁能误入？
进入万虫谷的第一步，父女俩都走得心底发毛，就怕有什么虫子突然从他们脚底钻出来。
顾知安越想心里越毛，干脆从路边扯了两根干草，将裤脚给绑住，这样虫子起码不会从她裤腿里钻进去。
欧阳敬诚也有样学样，跟着绑了起来。
郑商一脸无语，“不会有你们想的那种事发生，你以为万虫谷的虫子当真随处可见吗？蛊虫的豢养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刚刚谷口那些，并非蛊虫，是专门用来看守门户的毒虫，它们只会驱逐误入之人，不会随便伤人的。”
父女俩任他如何说，也坚持绑了裤脚，起码心里安心一些。
郑商拿他们父女无法，便也不再多劝说。
入谷后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便能看见零零星星一些茅草房子，当真是原生态纯茅草房子，不知道刮起风来，这房子会不会飞走。
郑商介绍，“这里住的都是犯了大错被蛊族驱逐的罪人。”
继续往里走了一刻钟，终于见到了成片的村落，房子也像样了些，起码是土坯墙壁再加茅草屋顶。
有人远远瞧见郑商，兴奋的冲上来行礼，尤其是女子居多，看着郑商时脸蛋红红的，含情脉脉，态度不仅是恭敬，甚至是虔诚。
郑商将这些人打发走后，悄悄对顾知安说，“他们崇拜的不是我，是我身上的蛊王。”
顾知安正好奇的四下看着，对郑商的话也就是点了点头，并没多想。
郑商见她这般敷衍的态度，心中有些气恼，却又无奈。
进入村子后，遇到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女子，当着顾知安和欧阳敬诚这两个陌生人的面就开始送起礼物来，顾知安渐渐也觉出味儿来了，笑着道：“郑先生倒是有福气。”
郑商更加气恼了。
村子挺大的，郑商并没有带着他们走完整个村子，而是在一间围了篱笆的小院前停下，朝坐在院里晒药草的阿婆问：“阿婆，族长在吗？”
阿婆见是郑商，立马起身朝郑商行了个礼，然后笑着回他，“去给祭司送药了，怕是要下午才会回来。”
祭司并不住在村里，而是住在距离村子好几里地的祭堂里。
郑商皱着眉问：“祭司的伤还没好吗？”他离开万虫谷两年，两年前祭司为了救族人负了重伤，他走时祭司的伤已经稳定了许多，没想到现在还要服药。
阿婆叹了口气，“落下病根了，哪那么容易好。”
郑商想到自己这次的伤，可比祭司严重多了，现在他能在这里站着说话，可都是安大夫的功劳，这丫头的医术确实很厉害的。
郑商笑了起来，朝阿婆道：“我带贵客去寻族长，顺便看看祭司。”
第315章 没有白吃的午餐
顾知安强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终是什么都没说，默默跟在郑商身后往村子外走。
事实证明，世上真没有白吃的午餐。
顾知安给中年帅祭司看过诊后，给开了调理的药方，并保证按着药方吃一个月的药，身上的伤痛就能好上七八分。
起初族长和祭司持怀疑态度，毕竟这个大夫太年轻了，还没有郑商年纪大，毕竟他们平日接触过的大夫，不论是万虫谷里的蛊医，还是外头找来的大夫，哪个不是头发花白的老人，最年轻的也至少有四十多岁，哪像眼前这小子，十几岁的模样，看着就不靠谱。
直到他们看过郑商身上的伤口，以及郑商绘声绘色的描述后，他们这才信了七八分。
于是，顾知安便狮子大开口，直接找族长要了三瓶黑玉膏当治病的报酬，给的族长肉痛不已。
等煎药的功夫，郑商又将纱丽娜的事给说了一遍，听的族长暴怒，一直用他们蛊族特有的方言骂骂咧咧。
相对于族长的怒发冲冠，中年祭司倒是显得淡定许多，他朝顾知安问：“你是如何得知她会巫蛊术？”
不愧是祭司，很会抓重点。
关于这个问题，顾知安早有准备，在路上时，欧阳敬诚一遍遍的告诫她，佛陀舍利之事绝对不可以说出去，这样的佛门至宝，世上觊觎之人多不胜数，若传扬出去，定会给她招来数之不尽的麻烦。
“猜的，我先前听说过巫蛊术，加之当时那情形实在诡异，便大胆猜测了。”
中年祭司显然没有相信这种说辞，但也没多问，只点了点头，道：“不瞒你，我们万虫谷并没有克制巫蛊术的法门，不过我们有克制蛊王的法门，她所习巫蛊术，乃需巫术与蛊术相结合后才能发挥其威力，可若我们先发制人，直接控制住她身上的蛊王，便能让她的巫蛊术无法施展，而单纯想用巫术制人，并不是简单之事，料她也没那个本事，否则也没必要跑来我万虫谷夺蛊王。”
巫术若大有所成，何须与蛊相结合，巫蛊术虽厉害，却绝不可能比真正强大的巫术更厉害，可见创立巫蛊术这一道的人，其实并不是什么天纵之才，只是头脑比较聪明，用自身两方短板相结合，拼成了一块长板，仅此而已。
顾知安心中大定，连连道谢。
中年祭司却是摆手，“不必谢我，此事我们万虫谷会出手，并非因你之故，纱丽娜伤我族人无数，此仇我们万虫谷从未忘记。”
一旁的族长立马应声，“对，此仇必报！”说着又对中年祭司道：“这次就让我和郑商一块去。”
中年祭司转目瞥向族长，淡淡道：“让老五和郑商去，族中事务这么多，你走了，谁管？”
族长不服，“上回是老六出谷，上上回是老八，老五也在去年出了一次谷，只有我好些年没出过谷了，怎么轮也轮到我了吧？”
中年祭司淡淡道：“谁让你是族长呢！”
好嘛！一句话就把路给堵死了。
族长再不服，也说不出话来，谁让他是族长呢。
谷外的花花世界，难道就真的彻底无望了吗？
郑商很同情族长，也理解族长的心情，他这两年在外头过得实在逍遥，要不是遇上安大夫，他根本就不会想回来。
族长瞥了郑商一眼，阴阳怪气道：“你也别得瑟，将来你做族长，也是一样的。”
郑商苦了脸，“我才不要当族长，我要当咱们万虫谷在外的行走。”
族长和祭司同时翻了个白眼，根本不鸟郑商，转头去张罗午饭，又让人去通知老五，让他赶紧收拾收拾，吃了午饭就随郑商他们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