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 回聚
莫三辞委实没想到会出现“火晶石的灯”这个词组,在这个词组意料之外地出现后的眨眼时间里,她的思维都停滞着。
是被安排好的……
理性思维毫无目的、胡乱漂浮之余,她对如何将封意骗回广和山这个问题,深刻而确切地觉得它是值得深思熟虑的。
她决计要好好制定计划。
莫三辞拿出火晶石的灯,火晶石的灯从她手中飞起,温热的光芒照耀着着,头顶的光芒也照耀着。
星辰旋转,星河潋滟。
待那满眼焰焰金光尽数入了灯中,火晶石的灯自动落回了莫三辞手中。
莫三辞看着手中封存着花苞的火晶石,终于心有宽慰:没想到最后居然这么容易。
还未等她太过宽慰,手中的灯剧烈地震摇晃动,好似随时要炸裂。
莫三辞转向毕方,毕方却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又,被,骗,了……
来不及再做出反应,灯中的火晶石已裂开无数的缝隙,隔出无数块细小密密麻麻的六边形方块,饶是她知道这大机率里是幻觉,可是还是忍不住把灯抛到了空中。
那一抛之时,灯登时化成无数的碎片。
莫三辞抬手遮住刺眼的光芒,待光亮柔和后,才揉了揉眼睛,放眼所及,那些碎片似是成了无数颗星辰,碎片熠熠生辉,在她周围浮游。
而她正凌空虚浮,周围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她现在身处何地?是身体于此地还是意识于此地?
莫三辞调整好自身的重心,可以自如控制身体后摆着坐姿,大致感受了下自身与周围:应该是身于此地,可是她心中又不太接受这种感觉。
莫三辞看向周围的如星碎片。
她向一旁移动,手中运了灵能,伸手触向身边的“星星”,有灼热的气息从光点传到手掌。
无形而散,有意而聚,应该需要引导才能让它们重新归聚。
可是该如何让它们自行归聚?
日月星辰自有规法玄妙,世间机妙自在自存自明,若是顺此地机妙而入开明,应是有办法为朝天塔接受,甚至于为己所用,如此自然能找到已经融入此地的花苞。
但是此地自成一体,难容外物……
这么一想难免联系到其它事:
朝天塔自成一个世界,自在一个时空里,按朝天塔已存定律的规则,毕方和花苞是不可能留在朝天塔里的。
那么她一开始就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来了:毕方是怎么留在这里那么多年?
而且看毕方所作所为,朝天塔甚至以“彼为我”接纳了毕方的存在……
莫三辞晃了晃脑袋:想歪了……她现在不需要想那么多,她还是先想想怎么从“满天星海”里找到花苞。
参悟此地机妙实在费神费事。
莫三辞心想:还是引蛇出洞好了。
她双掌合十,闭目盘膝而坐。
莫三辞掌中火焰升腾,火焰自神通明,盛势而行,围满莫三辞,如一个火球,却又明明朗朗。
火光明亮如日耀,光芒四射,而周围的碎片也越来越亮。
点点光芒闪烁着,吸引着,相互感应,相互激引。
盛极之时,一刹那间,数不清的光点均向莫三辞撞来。
光点似是融在了外围的火球之上,一点点光晕散在火球上,一丝丝气息慢慢侵染。
花瓣在莫三辞身边显现,却又在那一刹那时间后开始合起。
花苞通透,花心里也明朗。
莫三辞坐在火晶石中,她周身有一个花苞的虚景。
莫三辞睁开双眼,那时间便从火晶石中消失。
火晶石的灯被莫三辞提在手中,莫三辞睁开了眼睛,和一旁正端着茶的毕方四目相对。
毕方吹了吹茶的热气,扯了个笑容。
“你这是作弊了吧?”
毕方扔了手中的杯子,杯子从毕方手中离开就消失了。
“你好像没什么变化,你好像没参悟什么……”毕方低着眼盯着火晶石中的花苞,确定它是真的后十分不解,“你到底干什么了?”
“引蛇出洞。”
“!”毕方惊讶后颇是赞赏,“心意顺达,神通自明,我也真正放心了。”
怎么总遇上自说自话的,她可什么都没答应呢。
莫三辞收起火晶石的灯:“你不是还要诈死吗?”
毕方摆摆手:“反正你都知道了,不用做戏了,很麻烦的。”
他拿出一个正正方方的盒子,盒子上有橙红的、如水波泛上的光芒:“小礼物,权当谢礼。”
又送盒子,上次金巧巧的盒子她到现在还没空打开看看,她的时间都被封意霸占了。
莫三辞心下叹气。
她接过盒子,手刚触及盒子时,满月的光华就照到身上。
周围的一切已经变了,她出了朝天塔。
朝天塔依旧在满月之下,宏伟辉丽,清傲睥睨。
莫三辞抱着盒子,眨了眨眼睛,她看着盒子,准备把盒子打开时却发现不知道怎么打开。
在她思索时,大形道人站在了她面前。
大形道人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哼笑,冷讽而轻蔑:“把东西交出来!”
莫三辞看着大形道人,心里很平静:“这是我的。”
大形道人手中紫黑色的火苗蹿出,在他周身旋绕:“我劝你想想清楚!”
“我也劝您想想清楚。”
莫三辞身后传来乌宿的声音。
乌宿袅袅婷婷走到莫三辞身边,搂着莫三辞,望着大形道人:“真是许久未见了,无物上神。”好像上一句带着威胁语气的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大形道人没想到乌宿会出现,但惊诧之色并没有留存。
“是啊。”大形道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我还没有多谢你。”
乌宿也笑道:“不客气。”
双方沉默地对峙了少顷,乌宿道:“若您没什么事,我就带她走了。”
大形道人眼中狠辣:“乌宿,你难道还想经历曾经的事?”
“呵!”乌宿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您不会真的觉得我还会受制于您吧?”
大形道人周身的火越来越多,声音冷冽:“会不会,一试便知!”
一旁的莫三辞在这僵持里摸了摸有传送符的手:传送符已经消失了。
她四周看了看,目光触及大形道人身后,挥手道:“封意——”
大形道人面上一僵,目光迸溅着怒火和恨意,也透露着不安,他整个身体都僵硬着。
乌宿看到封意后心中才落定安稳。
第四六章 遮天网
封意和莫三辞在明宫外分开后,便暗中在合明的几个地下水脉交汇处查探了一番,确认现在合明的情况与其猜测一致后,便去找了离遐。
封意进到竹间殿时,离遐正穿着妖王的礼服,抱着大半个翡香瓜在啃。
离遐看到封意突然出现在眼前,也是惊讶,啃的动作停了,只目呆呆看着封意。
他默默放下手中的瓜:“你不和你的小姑娘在一块儿,跑来找我干什么?”
封意道:“我有重要的事找你。”
基于对封意的了解,离遐下意识间就知道事情似乎很严重,他惊疑间,极快镇定:“有多重要?”
“事关整个合明。”
离遐心猛地一沉。
“不过此事还需要进一步确定。”封意继续道,“我们先去找玱其。”
“玱其?”离遐隐约了解了封意说的“重要的事”的严重性。
玱其是一位强大的阵法修悟者,世上少有能与之并肩者,合明的大大小小的守阵,都是他亲自设下的。可以说玱其是合明的“守卫元帅”。
六合风雨阵是玱其按合明的地利而设的诛杀大阵,所传此阵一旦启动,阵中的一切都如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需要找玱其商量的事情,大概是和六合风雨阵有关,和六合风雨阵有关,自是事关合明存亡。
事不容缓,离遐立即站起身,走了几步后被妖王礼服的繁琐给绊住了脚步。
他很想把礼服扯了,但是忍住了,胡乱将碍手碍脚的地方理了理、卷了卷、塞了塞,然后才道:“走吧。”
离遐先以传信符给玱其传了信息,在赶往玱其所在地的路上收到了玱其的回信,便改了方向向紫桐林去。
紫桐林是片梧桐树树林,之所以称为紫桐林,是因为里面有一棵紫桐树。
紫桐树生于上古时期,它的外形和梧桐树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它会生出紫色的果实,果实形状如梨,但浑身紫色,晶莹剔透,好似紫水晶,可见里面分布均匀的一颗颗种子。
这棵树百年一开花,花开一朵,花开百日后结果,只结一颗。
它的果实带着特殊的芳香,闻一闻提神醒脑,吃一颗更是醒神明目,据说它是通窍顺经之物,世间难求。
为了防止明争暗抢,合明专门有阵法守着紫桐树,并为了它专门定了一个百年一举行的比赛,谁在比赛中胜利了,谁就可以得到紫桐树的果实,而且还为比赛规定了一系列规矩。
守着紫桐树的法阵便是玱其设的,除了法阵,还有专门的守卫,因为紫桐林不仅有一棵罕见珍贵的紫桐树,还有六合风雨阵的阵眼。
当然,外者是不知道六合风雨阵在此处的阵眼的。
作为映州的妖王,离遐自然是知道这里有六合风雨阵的阵眼的。
他和封意避过守卫,直接到了紫桐树不远的亭落里,刚进亭落,便见到了玱其。
玱其神色悠然,正在煮茶。
但离遐知道,玱其只有在极端焦虑的情况下才会煮茶,而且看玱其神色悠然的,他只能往最坏的方面做好打算了。
“两位请坐。”
玱其长老从来不知道客气为何物,只有在他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的时候,他才会客气。
离遐很恭敬地接过玱其递过来的茶杯,生怕玱其突然暴躁。
玱其为自己续了杯茶,慢慢喝完才道:“大王是知道六合风雨阵已经被动了手脚了吗?”
离遐道:“我只是大概的猜测。”
玱其闷沉地叹了口气:“大王所猜不错。”
和这么客气的玱其长老说话,离遐很是紧张:“您可想出解决的办法了吗?”
玱其长老又闷沉地叹了口气,但迟迟没说话。
离遐心中数着数,越数越觉得玱其要原地爆炸。
果然,当时间慢悠悠流淌着,很是安静,连当午的虫鸣都听见了的时候,只听“啪”一声响,玱其两只手拍在了案几上,案几顷间覆灭,渣渣都不剩。
“让神尊见笑了。”玱其道,声音还是很平静。
暴风雨前的平静实在是可怕的。离遐看着手中端着的茶杯,慢吞吞把茶杯放到了身边。
玱其道:“合明被设下了结界网,其威力比六合风雨阵强大的多……六合风雨阵尚有生机可走,结界网的阵却是未留任何活路。
“而且我已肯定,这件事是灰既的手段。”
“灰既!?”离遐吃惊道。
“大王,请你不要总是大惊小怪的,这成何体统!”玱其斥道。
离遐立马噤了声,他并不想被玱其骂得狗血淋头。
玱其收了流露出的一丝丝怒意,继续道:“六合风雨阵是我借合明地利而设的杀阵,而结界网也是依托合明地利而设,但是它是寄生在六合风雨阵的阵法里。
“设阵者并没有改变六合风雨阵,而是在六合风雨阵上设下了结界网,以此取得了六合风雨阵的操纵权。
“本来这阵只有我能开启,但是此中机妙已经被参透了,能参透六合风雨阵的,我想也只有我唯一的徒弟灰既了。”
“您告诉了她这个阵法?”离遐小声问。
“我只是提了一两句……”玱其神情淡漠,语气平静,“她的悟性太高了,本想委以重任,可惜……”
他说着面色浮出一丝不忍:“既已成祸害,就必须除掉!”
离遐又问了之前的问题:“您已经有办法了?”
“事到如今,我已做好同归于尽的打算。”
“啊……啊?!”离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我不允许”脱口而出,语气强硬。
玱其打量着离遐,忽而笑了笑:“大王,你不要总是孩子气,你可是映州的妖王,你要保护的是映州的所有妖怪,而不是我一个老头子。”
“我是妖王,你就得听我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玱其道,“我们这里又不是王权至上。”
离遐见没法子劝说,开始耍赖皮:“我不管!你就得听我的!”
玱其置若罔闻,转头对封意道:“神尊可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封意道:“我是来找长老商量遮天网的事情的。”
“遮天网?!”玱其瞳孔微缩,他心头颤动,久久未能平静。
有言曰:“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遮天网便是以此言而传出的一种可以遮蔽“天道惩罚”的结界。
若是灰既真设了遮天网,即使他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也难以与灰既同归于尽。
第四七章 三个问题
玱其定了定神,但仍难以平静:“神尊是有办法化解合明的劫难吗?”
“是的。”封意道,“不过我需要先问长老三个问题。”
似是得了保证,玱其心中的担忧愁虑消失了大半,心头难宁的起伏不定也平静多了:“请讲。”
离遐因一时心急而焦乱的心绪在封意和玱其的对话后反而恢复了冷静。他是妖王,他可不能随便乱了心神,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他从容镇定。
封意道:“长老是怎么发现结界网的?”
玱其道:“结界网寄生于原先的六合风雨阵,隐藏得很好,直到它在六合风雨阵的阵眼中交汇、完成最后的构造时我才发现合明被布下了结界网。”
他说及此手指轻捏,指尖丝丝寒意,寒气里有一根冰寒的针。
他将针扎于面前的空中,凌空浮起光华,但是显现后而又消失了。那根冰寒的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震碎,散落在地上。
他叹道:“可是为时已晚,结界网已成,六合风雨阵已易主……”
玱其停止了话语后,封意又问道:“六合风雨阵是否是依靠地下水道而设?”
事已至此,玱其也无需对封意隐瞒:“神尊所言不错。”
玱其道:“合明四围皆水,明山居中,一览全局,这种情况很容易设下攻守兼备的大阵,但合明的大阵只有六合风雨阵一个诛杀之阵,便是因为合明的地下水道。”
他说着摆手横摊,一张图虚飘而展,图上交错纵横的线条,很是密集复杂。
“这里的地下水道如密网交织,它深于地底,汇通地窍,与地窍一齐利惠合明万物,而且又和四围之水相连,得地之利为风雨,又可与天相接,借雷霆之势而诛万物。
“以此设下诛杀大阵,任谁都会忌惮,不敢造次,而且诛杀大阵本就杀他害己,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动用。
“两相制约而安稳,六合风雨阵便是得了此种平衡的巧妙,才能这么长时间里一直保着合明的安然无恙。”
离遐盯着密密麻麻还会变动的线条,有点头昏,这么些错杂的水道,本就是游散之形,难以捕捉,又与无形无相的地窍相通,能依靠这些东西设下大阵的,大概也就只有玱其长老了。
可是灰既……应该是她……
离遐问道:“灰既也知道这张图吗?”
“是的。”玱其道,“是我给她的,所以我才肯定……只有她有这个能力在我不知晓的时候动六合风雨阵。”
离遐很清楚,玱其一直在压抑着心中的情绪,灰既对玱其来说是难以割舍的,但是不得不割舍。这种情绪也只有玱其长老独自明白和承受。
他虽然不太了解灰既,但他很了解玱其长老,玱其长老是将灰既作为最亲的孩子在疼爱的,可是灰既却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事。
其实他非常不懂,灰既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对灰既的印象还算不错,那是一个敏感又容易受伤的女孩子,他实在想不通,难以想象这么个平时那么文雅安静的女孩子会设下比六合风雨阵还残忍的诛杀之阵。
离遐心生愤慨间,封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六合风雨阵是顺地利而得天势还是顺地利而造天势?”
玱其心绪又有波动,“得”与“造”只是两字之差,但是用到六合风雨阵上可不只是两字之差那么简单。
得天势而得天助,日月星辰皆可为助力,造天势则有待具体分析了。
“六合风雨阵是以地利起风雨而借天势,算是得天助,所以杀他害己,而且也留存活路。”
玱其至此不得不正视那个他隐隐猜测却极力避讳的可能性:合明除了结界网,还被设下了遮天网。
离遐见三个问题问完了,忍不住迫切的心情,问道:“那这里究竟有没有被设下遮天网?”
封意未直接给出答复,而是道:“六合风雨阵是诛杀大阵,得地利而借天势,若是杀戮太重,自是难逃天劫,此所谓‘杀他伤己’。
“六合风雨阵留有的生路,既是留给敌方,也是留给己方,以此来避免被一同毁灭。
“但结界网操纵下的六合风雨阵,未有活路留存,若是启动,依着六合风雨阵的特性,操纵者还没有‘杀他’,便已经到了‘毁己’的地步。
“而唯一可以避免的法子,就是自造天势,可是如此浩大的天势一造,必然会引起天地异动,‘天劫’随之也会来临。
“所以必须‘遮天’才能保证在自身安稳的情况下让六合风雨阵运转。”
封意手指在玱其的图上点画了多处,待他停止后,只见图上的阵法陡然变化,浮气摇光,杂乱迷眼。
离遐盯着图,只觉有风起云涌扑面而来,他心神一震,连忙移开目光。
而玱其眼中已有风云剧变,天地相夺而变色,阴阳混乱,雷霆顷间如雨落……天诛地灭,抹杀一切,毫无存活。
他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骇与冲击,气血翻涌,竟是牵扯了旧伤,心口撕裂,喉间涌出一股血腥。
玱其已经习惯了旧伤反反复复的发作,只闭上了双眼,稳平了乱蹿的气息后摸了块帕子,将血吐了出来。
离遐虽然知道玱其的伤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已经在准备掏出什么瓶瓶罐罐的药给玱其了。
“大王不必担心。”玱其看着离遐的神色就知道离遐在想什么,“老毛病了,不用浪费丹药。”
离遐拿着药瓶的手顿住了,他收了药后将身边的茶加了温,递给了玱其。
玱其没拒绝,接过茶杯,喝了些茶水。
封意在玱其放下茶杯后才继续道:“但是如长老所知,为了隐藏结界网,灰既设的结界网是寄生在六合风雨阵中,它本身并没有六合风雨阵这般复杂的阵法构造。
“灰既以结界网的全局控制夺得了六合风雨阵的操纵权,一切控制皆由意识所感。
“以此情况,按理来说,阵法的威力并不会因此而改变,但是它却变成了一个毁灭一切的杀戮之阵。
“此中矛盾,最有可能的一种解释就是另有力量与六合风雨阵相辅相成。”
第四八章 另外的力量
“你的意思……我怎么听得不太懂,还觉得不对劲……”离遐道,“结界网不就是另外的力量吗?”
“大王!”玱其的心情就如夫子发现最得意的学生逃课,就差吹胡子瞪眼甩教鞭了,“我给你的阵法书你是不是一本都没看!”
离遐眼角一跳,微侧过身低着头,给自己找了个站不住脚的理由:“我这阵子有点忙。”
“忙?!”玱其的怒意越来越浓,“你忙什么?!”
“这个……”离遐一时找不出可以让玱其相信的理由,赶紧转移阵地,“封意的话还没说完呢,我们先把话听完再讨论我的事,当务之急还是合明。”说得极为诚恳。
可是玱其了解离遐,而且一点面子也没留。
“装腔作势!”
由于大家都很熟悉,离遐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但仍是低着头虚心受训。
“神尊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也就你不懂!”
“啊?”离遐确实是不懂,糊里糊涂的,“那……我总得也知道吧?”
玱其丢给离遐一句冷哼,考虑到现在并不是训诫离遐的时候,才消了些火解释道:
“刚才我看到了六合风雨阵启动后,不仅风云而起,且有阴阳混乱而天地变色。
“那天大王去找卜占卜,她除了指点你去找会使用阴火的巫,还留了一句‘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这是奇书《易经》中的一句卦辞。《易经》虽然是机妙难明,但一家之言不在少,这句卦辞,有一种解释,说它表示阴与阳战,天地混杂,乾坤莫辨。
“卜占卜的既然是和那些死物的破解之道有关,这句卦辞自然也和那些死物有关。
“而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些死物应该也和灰既有关系。”
离遐听到这儿,觉得很有道理的同时也有所明晰:“那这么说来,舞儿是不是也可以克制结界网?”
“大王,打断他者的话是不礼貌的,你身为妖王,更要时刻注意。”玱其板着脸数落道,“你怎么总是记不住我的话!”
离遐还没承认错误,玱其已经又道:“舞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大王所想也正是我的看法。
“刚才我在阵法图中见到的情景,以我对阵法的了解,我敢肯定,那绝对不是一个六合风雨阵能做到的,更不是结界网可以做到的。
“我所能想到的最有可行性的解释,也是另有力量与六合风雨阵相辅相成。”
“遮天网吗?”离遐问道。
玱其闭了闭眼睛,抹去了想要骂离遐的冲动,声色平淡:“大王,我会叮嘱复黎监督你的功课,你别再想着偷懒了。”
离遐嘟囔道:“这就不用了吧?”
“历代映州妖王,你是学识最差的一个,差的还不是一点半点,怎么不用!”
“我……”
离遐还想多做挣扎,但见玱其目光扫来,立马道:“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玱其收回目光,当场教学道:“遮天网是用来遮蔽‘天道’的惩罚,而不是用来引起天诛地灭的。”
离遐此时也发觉自己是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忙改了话:“这么说来,灰既并没有布下遮天网。”
“是的。”玱其面上少有的尴尬之色,“其实神尊是想让我设下遮天网。”
离遐思维急转弯后看向封意,怪道:“你说话就不能说清楚点?”
封意道:“我并没有说灰既设下了遮天网。”
“那不还是没说清楚。”
“这只能怪我们的观念先入为主。”玱其说及此突然又扳起脸,“大王,推卸责任这种事是你一个妖王该做的事吗?”
“我……”离遐刚出一个字,又立即收了解释的话,低头承认错误,“不是。”
他见玱其没再说什么,便问封意:“那另一种力量究竟是什么?”
“无物的天地索。”
“无物!?”离遐刚露出惊怒之意就收了表情,“无物不是上神吗?他……他有病吧!”
离遐实在收不住愤怒,好好的上神,有清福不享跑来合明玩弄阴谋,还搞个天诛地灭的阵,不是有病是什么!!!
离遐实在暴躁,真是什么东西都有!
他气愤之间也是明白了:遮天网是用来阻挡天地索的。
封意刚才在图上点点画画了几下,大概是在模拟天地索与六合风雨阵一起运转。
玱其这次并没有训斥离遐注意措辞,他心里也怒气冲天:怎么总有些自以为是而又蠢又坏的东西!
封意继续他被离遐打断的话,说道:“据我所知,天地索是无物在渡天劫时修悟所得,它可接天连地,交通阴阳。
“天地索一设,八道天地索围成的范围内,‘天道’的平衡将格外敏感。
“刚才的测试也确认了我的推测:一旦在天地索中启动以地利而设的诛杀大阵,便会引起天与地战,阴阳混乱。
“但如果长老在整个合明设下遮天网,便可以阻断天地索铸成的联通之路,从而阻止由此引起的混乱。
“只是仅此维系不了太久,遮天之事本就难以实行,更何况是如此匆忙之下,所以我们必须抓住遮天那短时间的机会,重新取得六合风雨阵的控制权。”
离遐听到这里已经急了,封意说话怎么总是这么温雅,也不看看场合,明明运筹在握,却一步步慢吞吞的。
“你到底有什么计划,快点说!”
封意道:“我查探了合明的水脉交汇处,发现每个交汇处皆有股力量自成其道。
“我肯定,那是因为六合风雨阵与合明水道、地窍相融多年,三者之意已经相合为一,因此得以顺性通窍,又有水道、地窍蓄养精华,遂成灵通而自成其道。
“但因为六合风雨阵一直处于玱其长老的掌控中,致使它的‘自我意识’的形成一直处于沉睡状态。
“你需要做的,便是在遮天的短时间里唤醒六合风雨阵的‘自我意识’,让它脱离灰既的控制。”
“há?”离遐愣了点神,“我,唤醒六合风雨阵的‘自我意识’?”他一连问了两个问题,“那是什么东西?我能带舞儿一起去吗?”
第四九章 对策
玱其嘴角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但丢给离遐一个“请注意你的身份”的眼神(此眼神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离遐假装没看见。
封意答道:“灰既便是修匠心的修悟者,结界网不仅是用来控制六合风雨阵,也是用来控制制造物的出现。
“依我推测,现在制造物的‘心’已经混入了合明的各个地方,防不胜防。
“舞儿需要牵制住整个合明的制造物,不能和你一起到地下。”
“这样啊……”离遐知道答案后又问道,“那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封意道:“你需要在灰既和无物跟着阿辞进入朝天塔前记下这张图,并在他们出来前进入六合风雨阵的主阵眼。
“灰既出来后一定会启动六合风雨阵,而无物也会用天地索联通天地,两相辅成,引起天诛地灭。
“那时候玱其长老会以遮天网阻止无物的天地索发挥作用,我则会抑制六合风雨阵的力量。
“而你,需要在遮天的时间里唤醒六合风雨阵的‘自我意识’,以使得灰既无法继续控制六合风雨阵。
“六合风雨阵一旦被唤醒,灰既设下的结界网也会消失殆尽,而天地索也无法再接通天地,便也会失去作用力量。
“至于通过结界网唤出的制造物,则由芜泽、修竹长老他们和舞儿负责消灭。”
他看向离遐:“所以说,你是否能唤醒六合风雨阵的‘自我意识’是决定关键的存在。”
离遐突然被委以决定合明生死的重任,不免心虚:“那……就我一个?会不会太草率了?”
玱其已经明白了封意的用意,他很是郑重道:“六合风雨阵需要新的主人,我希望大王会成为它的主人。”
虽然并不是那么了解玱其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玱其说的那么认真,离遐心里头忽然感动,为了掩饰内心的感动,他问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六合风雨阵的‘自我意识’到底是指什么?”
封意道:“就如有灵性的法器一般,六合风雨阵的‘自我意识’类似于法器的灵性,但它更趋向灵智生物的思维,所以才称为‘自我意识’。”
“哦~”离遐大概明白了,“那我怎么才能唤醒它的‘自我意识’?”
封意道:“虚实相生。”
“哦~”离遐恍然,“我懂了!”说得很有底气。
听到这儿,玱其对离遐的“恨铁不成钢”才淡了下去:朝天塔是不会选错的,作为映州妖王,总会担起妖王的大任的,他需要做的便是为离遐争取时间。
“可是遮天网的阵法我只是有些研究,从没有试过,而且时间紧迫,实在难以确保会成功。”他说着摇摇头,“成功的机率实在太小了。”
“长老不用担心。”封意道,“遮天网本就只是一个概念,遮天的方法有很多,并不一定是阵法,还可以借助已有的器物。
“而离遐昨日已经准备好了这种器物,长老只需以阵法灵符分改构造,使其拥有遮天的能力便可。”
玱其向离遐投去“刮目相看”的目光,离遐也想表现一下他的深谋远虑,但是他根本不知道封意说的是什么。
玱其看着离遐的茫然的表情,对离遐的“刮目相看”已经变成了“误打误撞”。
离遐看出了玱其的情绪转变,蓦地想到昨天他只托灰既织了张网,不免怪异道:“你说的不会是我请灰既织的网吧?”
“没错。竹间殿时,你曾说想织一张网,基于时间和效用价值,我想,最后织的网应该是可以覆盖整个合明,并且拥有封闭特性的网,类似于围困的结界。”
“确实,虽然我本来是想请她织一张比较特别的网,最好有什么特殊的功能,但是灰既说时间赶不及,而且也不保证有用。”说及此离遐不免疑惑,“可是那是灰既织的网,能用吗?”
“这你大可放心。”封意道,“玱其长老自是有能力让灰既的网脱离灰既的控制,只为我们所用。”
离遐一想确实是他多虑了,玱其长老可是阵法修悟者,控制极强,完全是个顶尖的操纵者。
能从玱其长老手中窃走六合风雨阵的操纵权,灰既果然是个阵法的天才,难怪玱其长老那么看好灰既。
这么一想离遐生出惋惜,也更多的不解:灰既放着大好的生活不要,为什么要和无物狼狈为奸,做些危险又损他不利己的事?
“那我们现在就按神尊的计划开始行动。”玱其将阵法图推到离遐面前,“这张图就交托给大王了!”
离遐道:“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看的!”
离遐平时并不爱看书记东西,也总依着“性情”说话,但他对修悟之事的悟性与能力是被玱其认可并暗自称赞的,正因为如此,玱其才没正正经经盯过离遐的功课。
这次又难得见离遐这么稳重,玱其心中多有欣慰。
玱其给芜泽传了信息后,一众按计划行事。
玱其以阵法辅以灵符改造好灰既的网后,已经是太阳将落。
皓月将临,朝天塔将开启,合明也将迎来一场危机。
封意、玱其和离遐隐着身形离开了亭落,向明宫出发。
离遐脑子里都是水脉地窍和六合风雨阵,一路上糊里糊涂,总是掉队,被玱其拍了一巴掌在头上。
离遐觉得玱其长老一定修过提神醒脑的术法,因为他的脑袋忽然清醒多了。
当满月的清辉照下,当一切尽入欢庆,当灰既和无物随着莫三辞假扮的“离遐”进入朝天塔后,离遐从一处水脉交汇处下了地下。
封意则告别玱其,独自离开了。
玱其也没有多问,只是猜想封意大概是要找个隐蔽之处,毕竟是能抑制六合风雨阵的手段,如果被心思龌龊的看到,又参透了什么,恐给合明带来劫难。
不过,若不是他需要控制遮天网遮天,他真想去见识一番。
当然,一切都是玱其的猜想。
封意确实是想找个隐蔽之处,但只是为了避免他使用火时造成的不必要恐慌。
第五十章 应对
封意告别玱其后,便到了明宫的后园。
后园很安静,似是有结界将外面的欢闹都隔绝了一般。
满月的辉泽铺满,将宁静的后园镀上了一层温和清雅的光辉,四周妙音清乐,眼前祥云异彩。
封意坐到了一棵冠如积云的、高高直直的树下,树的周围长满了朱红色、约四尺高、叶形细长的植株。
时间点点滴滴,晚风舒舒柔柔,他静静坐着,目光未曾从朝天塔离开,直到手中的有光芒泛起,又如云雾消散,他才站起身。
传送符的消失比他预料的时间更早。
阿辞小姑娘随着传送符的消散后出现在他面前的不远处,只是阿辞小姑娘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他正隐着身形。
莫三辞的目光都在那只伪装成装着花苞的盒子上,直到大形道人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封意一直未动,他想看看莫三辞到底会怎么做,但是乌宿也突然出现了。
从他这个方向看去,莫三辞并没有过多的动作,在乌宿和无物僵持着向四周看了看,是在找他,而莫三辞也找到他了。
虽然封意隐着身形,但是莫三辞还是看到他了。毕竟他们之间的感应一直存在着。
莫三辞喊着封意的名字并向封意挥手。
被发现了,也没必要继续隐藏。封意显出身形,走到了莫三辞身边。
“给你。”
莫三辞将手中的盒子塞到封意怀里,封意接过盒子就收了起来。
无物眼中闪过暗红的光芒,往事一幕幕回放在他眼前,那些嘲笑,那些不屑……那些无形而残酷的压迫,摁着他的头让他直面着他的失败。
他眼中的暗红色越来越多,脖子后面隐隐有暗红的线要伸往前面。
他的面容因恨意而变得扭曲,他僵硬着身体,看着封意从身旁走过,看着封意收了莫三辞手中的盒子,咬牙切齿地吐出“封意”两字。
浓烈的恨意喷涌而出,似是要把这两个字啖肉噬骨。
紫黑色的火狂暴而起,将封意、莫三辞和乌宿埋起,然而这暴怒的火焰刚起就如奄奄一息的小火星,倏然间后消失无踪。
封意神情淡漠地看着无物,无物却似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一般,他眼中惊魂难定,突然一扭头,化了紫黑的火飞向了空中。
鉴于对上次白云城遇到的事情的推测,再加上刚才大形道人对封意的咬牙切齿,莫三辞对封意道:“他很恨你啊,估计想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封意看着一点儿都不为他担心的莫三辞,没作声。
莫三辞继续道:“他为什么恨你啊?”
封意淡声道:“因为他想不开。”
莫三辞正觉得封意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时,忽然感觉地下有汹涌澎湃的力量似要破土而出,她一惊,差点跳起来躲过那力量。
但那力量并没有从地底冒出来。
封意覆掌于下,一道火圈升腾而起,浅淡的紫色火焰很快自行散开,快速划出了阵符。那力量在符阵形成后便消失了,好像回到了地底。
乌宿早已退出了很远,刚安稳心情的莫三辞站在阵符里,满脸沉思地看着正在发光的自己。
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莫三辞斟酌着字句,问道:“你不会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封意知道莫三辞是想问他是不是正在收回混元图,他道:“不会。”
“噢。”莫三辞应道。
氛围一时安静,只有浅淡的紫色火焰在周围燃烧着。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紫黑色大火球漂浮在满月下,已经遭受制造物袭击的妖怪们大都被突来的火焰惊到了,但是惊慌只是短暂的,妖怪们很快继续着由风铃传递来的芜泽长老的指挥。
灰雀一族和地鼠一族负责信息的探查与汇集,风铃则会传递这些信息;修竹带着他的队伍,负责制造临时的空间结界,疏散妖怪们;青染在空中和飞鸟类的妖怪进行巡查和护卫;合明的十位大将军带着战斗力强大的妖怪们捉捕着制造物;舞儿则在金甲长老的协助下,借金甲长老的大地感知和地表力量传输,以她的火消灭制造物。
就在一切加快节奏进行着时,本是高高耸耸、傲然而立的朝天塔,突然也起了变化。
祥云浓重,遮掩着朝天塔,音乐缓缓,光点飘荡,当祥云将朝天塔完全遮掩,一瞬间,一切皆无。
那瞬间后,满月似是被紫黑色的火光染上了颜色,变成了带着腥红的蓝色。
这场极端的变化让妖怪们更加惊慌:万妖的朝天塔突然消失了!
还好随之而来的消息安抚了所有的妖怪:朝天塔只是暂时隐藏了自身。
一切继续虽有紧迫但无杂乱地进行着,正在万妖道指挥的芜泽更是一直镇定自若。
他和修竹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这场盛典还是会继续下去的。
而这一小段意外,清除掉就可以了。
当月亮看上去变成了血红时,八道金光从紫黑色的火中飞向合明八方,天地索在无物的控制下开始联通天地。
金光在锁链上如闪电般流窜,上天入地,激荡阴阳。
就在此时,一道寒光飞向天空,寒光如烟花绽放,只是光光点点散去后,拉出了一张网,网上阵图符画,晦暗流转,讳莫如深。
一时间,天地间的光芒似是都被遮挡,头顶星月不见,只有晦暗不明的雾气漂浮在头顶之上。
八道金光一同像失了支撑一样,直直坠落,落到地上后消失无踪。
紫黑色的火球里的无物面目已经狰狞至极,丑陋而可怖。
他脖间从后往前,慢慢爬满了奇怪的暗红咒文,随着咒文的爬满,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性,只有无边的负面情绪在胸口翻涌。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封意可以轻轻松松就胜了他!凭什么他要被封意遮住光芒!凭什么他费尽心思甚至于不在乎万劫不复,也胜不了封意!……
他不甘心!!!
他绝对不会再失败!绝对不可以!!!
他只想杀戮,只有杀戮能发泄他的情绪。
紫黑色的火随着他的愤怒憎恨和杀意,爆发出极其可骇的邪戾之气。
无数的火球飞向地面,封意收手,盘膝漂浮而坐,他手中快速打了个结印,周身阵符的火焰变得更加清透明亮。
而与此一起发生变化的,还有阵符之外的地方:明亮的光线从地底升起,光线清晰透亮,隐有紫气毫光显现。
第五一章 血月下
正准备战斗的妖怪都被眼前的景象给怔住了:那些从天空飞坠的紫黑色的火球,均渐渐消失了,似是被某种压倒性的力量给抹去了存在,而那压倒性的力量,无可否认,是来自脚下的光线。
一场无声而极具戏剧性的对决在合明的空中进行着。
无数的火球如落雨般飞坠而下,寒冽的气息与炙热的温度,交杂出让众者望而生怯的凶残横暴,但那满是危险暴戾的火球却在离地三、四丈时陡然减弱了气势,再近约一丈,已经皆被减灭了气焰,消失在空中。
力量的悬殊差距消除了大半的慌张害怕,众者的气焰也激涨了不少,面对已经可以灵活运用自身能力战斗,并且数量较多的制造物们,胜利的信心也一起激增。
黑色朦胧的雾气遮挡着头顶,明亮清透的光线交错在整个合明的地面。
抵挡与反击,都在计划中按着发展顺序进行着。
蓝色的火烧掉了一个又一个被控制住的制造物,妖怪们也轮流着战斗和在空间结界里休息,虽然制造物“人多势众”且不知疲惫,但有效的轮流战术和相互配合,再加上克制制造物的阴火的辅助,制造物一个个被消灭着,而妖怪们虽有所受伤,但都没什么大碍。
遮天网祭起遮蔽结界,将整个合明遮起。
封意压制着六合风雨阵和紫黑色的火球。
一切按部就班一样,像是安排好的戏剧。
紫黑色的火球随着无物的暴戾情绪,似是有源源无尽的力量,不断坠向地面,却一直没有坠落地面。
突然,一声穿透性极强的高频率声音穿过合明上空,震荡着空气,席卷起隐约可见的风纹。
妖怪们本就对声音敏感,许多妖怪都受了些影响,但无物暴涨的狂躁情绪却在音波的冲击下陡然降了下去。
无物脖间的暗红咒文一下子淡了下去,他淹没在仇恨愤怒中的意识也渐渐恢复了,但他的心中并没有为此而怀有类似于庆幸的情感,只有无限而压迫心头的恐惧与惊惶。
他调整了气息,重聚了灵能,接而扬手高举。
紫黑色的火绕着他的手臂,刹时间,原本落向地下的火球皆聚到他的手臂上,随之,所有的火焰化作一道火光,直冲天空的雾霭。
而火焰冲向天空时,玱其已挥手抛去一只红玉圆环,无物打出的火光正正巧巧冲进了红玉圆环里,只见红玉圆环抖动着,不断分裂出新的圆环来分散着火焰的力量。
很快,接连而散的红玉圆环便盖住了整个合明,当它连到地上时,便都静止不动了。紫黑色的光焰也从红玉圆环上消失。
但是,这只是短时间的安定。
很快,只见遮天网上的阵法与灵符开始黯淡了光芒,待那些光芒尽数消失,迷蒙的雾霭顷间散去。
月色星光透过红玉环组成的屏障照了下来,混杂着红玉圆环的红光和紫黑色的火光,将整个合明染上了一层淡色的水红。
无物脖间的暗红咒文的颜色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深色。
他脸上抑制不住的疯狂的狞笑,八道天地索显现金光,开始造起连接的通道。
忽然,有雷霆震震,似有万钧之力从天空劈下,一道雷霆光刃击向无物。
无物运起紫黑色的火,与雷霆光刃相撞。
砰然炸裂、震耳欲聋的声响晃荡起整个合明,似是天摇地动。
当寒气与火光相撞后产生的雾气消散,只见一个穿着红袍银甲的男子手持黑柄银刃的方天戟飘在空中。
男子目光如寒冰冷然,他周身寒光蓝电旋绕,肃清冷傲。而无物不知去了哪里,八道天地索登时也重又消失不见。
玱其看向天空,只见那男子手中的方天戟双耳如银月,有冽冽寒光于其上,枪尖之上,似缀着点点星光,只是那星芒寒彻刺眼。它周身似有云气缭绕,细看又什么都没有。
银月钩云戟。
他再细看男子容貌,确定是东胜神官。
玱其看着突然出现的东胜神官,收了灵能,所有的红玉环回缩成一个,飞回了玱其手中。
莫三辞打量着天空那位看上去好像很厉害的、估计是属于神明的男子时,那位男子也向她这边望来,冰冷的目光落在封意身上。
东胜身上浮出的战意刺激着周身的寒光蓝电,它们的威势更加强烈。
他踏踩寒冰,飞跃几步后纵身下落,直往封意这边而来。
东胜下落的重力带起了一波震动,寒气飘散,莫三辞已经听见了蓝电游走时的“呲呲”声音。
封意睁开眼睛,收了灵能,地上的火焰阵符在他收了灵能的时候并没有消失。
他起身道:“我去会个朋友,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乱跑。”莫三辞不满封意的话。
封意眼中浮出些笑意,道:“我很快回来。”说完便走向落在阵符前面四、五丈远距离的东胜。
莫三辞看着封意的背影,索性面朝封意那边坐了下来,心中腹诽:就这么近,哪来的不放心的叮嘱。
她摸了摸地上的阵符,心里闷闷的。
看合明现在的情况,绝对有她不知道的重要的事情发生。
而她前面的目可所及处,封意已经到了东胜面前。
东胜手中的银月钩云戟闪着清寒的光芒,他身形微动,在微动后的一霎那间消失。
东胜消失后,有寒光如冰流在封意周围绕起漩涡。
寒光所过之处都被冰封,只见层层叠叠的冰线之上有缕缕随风而动的浮云,但它们飘过之处,皆被寒冷的气息占领。
寒气越来越盛,盛极之时,浮云似的寒气蓦然四散,但那层层叠叠的冰封却在那时间骤然缩塌,形成了暗无的漩涡。
漩涡迅速缩小、消失。
周围皆被封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只有封意的阵符完好如常。
东胜身形在寒气散去后显现,他的神情冷沉着。
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看来胜负已分。”
身后传来封意的声音,东胜手中银月钩云戟勾出一道光刃。
封意轻巧地避开光刃,光刃将周围的一次冰封打碎。
第五二章 古怪
东胜直直看着封意:“我未打败你,也未被你打败,何来胜负已分?”
封意道:“是吗?”
东胜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他盯着封意,少许后忽然收了手中的武器,放弃了继续比试。他今日有其它事情要做。
“刚才的一招比试,确实是你技高一筹,但最后的胜负还未分。只是今日我有要事,不便再战,等事情办完,我们再分个真正的胜负。”
封意道:“你若决意如此,我自然奉陪。”
莫三辞看着封意和东胜,觉得两个都很无聊。
封意也不再和东胜多说什么,回到莫三辞身边。
他看着地下,看了一会儿后,在莫三辞好奇的目光中,手指划了两下。
地下的阵符慢慢消失,莫三辞身上的光也消失了。
正当莫三辞想着地下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一团橙红明丽的火焰从目可所及处的地底钻出,橙红的火焰身后,是紫黑色的火焰。
八道金光也从地底直射向天空,此次势头极大,毫无阻碍地铸成了联通的通道。
橙红的火和紫黑的火都在通道中。
血月下,火光中,莫三辞看到了离遐和大形道人。
被困在天地索内的离遐实在没想到会在唤醒六合风雨阵的“自我意识”后遇到了无物:
当灰既进入朝天塔后,对六合风雨阵的感应将会削减,削减的程度足够他不被灰既发现。
当时他下到地下,在水道中行进着,即使有玱其长老的图,他还是费了些力气才找到了主阵眼。他依照玱其的指点,确定了开位和休位后以术法隐藏在了主阵眼的休位。
他藏起来又等了好一会儿,灰既才启动六合风雨阵。
虚实相生是一种特殊的幻术,虚是指由实引发、由意识形成的存在,实则是实际的存在,虚通过实来构造和实现,实要在虚的形成中改变。两相(虚相和实相)相生相制。
这是芜泽长老教授的,他很久很久之前就用得很熟。这对他来说很简单。
他在灰既启动六合风雨阵时以虚实相生进入了六合风雨阵沉睡着的“自我意识”。
他本以为会经历什么才能让六合风雨阵的“自我意识”出现,然后让六合风雨阵认同他,然后带着六合风雨阵从开位离开虚,但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
他在进入虚后见到的是一片浓厚的雾气,雾气中隐约可以感知一股无形却实际存在的力量,那股力量对他非常友好,它并没有排斥他的不请自来,反而对他很亲近。
他也察觉出来是得了万妖印的便利。整个过程下来,感觉好像做了一件最轻松的事。
他很容易找到了虚中的开位,带着那股力量离开了虚。
在他觉得大功告成可以完全放心时,周围的地窍水道突然受到了外力的阻塞,被封住了。
因为那时六合风雨阵正在恢复自主作用,只给他开了个通道离开,而有团灼热的力量也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地下。
看周围的八道金光锁链,大概就是天地索了,所以眼前这个……邪里邪气的男的,就是他之前见过的不可一世的无物?
真是没想到,无物变成了这么个样子。
据他所知的天地索的能力,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天道”的平衡格外敏感,如果他和无物打起来,后果是不是会很严重?
这么一想,无物未免太夜郎自大了,不过得了区区的天地索,还真以为能掌控乾坤?
离遐冷声嗤笑:“真是什么蠢东西都有!”
自以为占了上风的无物讥笑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离遐伸出食指摆了摆:“真是遗憾,你猜错了,我说的是你。”
无物脖间的咒文越来越明显,暗红的咒文一丝丝爬向神经,他的面色越来越阴沉恶毒。
“让我来猜猜——”离遐继续挑衅道,“你用天地索困我,又想杀我……这种想借天罚的想法实在不是你这种心术不正的东西可以想的。
“其实我也有点同情你,我知道你想杀我只是因为封意,毕竟你在神界的清光大典后就对封意怀恨在心,你就喜欢迁怒他者,这种事也只有你这种懦夫才做得出来。
“唉~真可惜,好好一个上神,偏要堕落成邪魔……”
被说破心思的无物恼羞成怒,怒意在胸腔中积聚,且急剧增长。
终于,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戾气,五官极其夸张地变了样子,一双眼睛染着根根血丝,怒声嘶吼:“你给我闭嘴!”
随着无物的声音,几道闪电骤降。
离遐一个闪身躲过了闪电的袭击,看着眼前浑身散发着邪气的无物,心里咯噔一下:玩过了,无物好像想和我同归于尽。
“清光大典——”无物的笑在喉咙里来回相撞,像磨刀声一样,听上去很是瘆得慌,“你就死在这里吧!”
话落,他身上的邪戾气息伴随着紫黑色的火焰暴起,完完全全充满了天地索围困的范围。
冲天入地的紫黑色的火柱骇然骤现在合明,八道金光在火柱之上闪着光泽,像极了跳梁小丑。
闪电劈里啪啦地在紫黑色的火中炸起,天空迷蒙着一层云气,淡淡悠悠的风中,八缕水雾从地上升起,攀着天地索往上流淌。
只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响起,天地索一节节断裂,落在地上化成了土灰。
随着八缕水雾,源源不绝的雾气从地上升腾而起,很快遮住了火柱。
有音乐奏起,有光点飘荡,天空蒙着的云气渐渐随风散去,与其一起散去的,是天空的血色。
万里无云,星海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深邃浩渺,湛然无尘。
祥云异彩中,朝天塔站在满月的光辉下。
水雾弥漫在整个合明地面,雾气飘游,困住了剩下的所有制造物。
风铃将信息传递给了金甲长老和舞儿,金甲长老和舞儿相互配合,给了制造物最后一击:
蓝色的火焰从舞儿开始、顺着金甲长老构建的“传送带”,向合明的不同地方传送。
蓝色的火在雾气中燃烧,烧掉了所有制造物。制造物被消灭后,地上的水雾很快散去。
与此同时,围着火柱的水雾,正慢慢聚起。
它们聚向空中,聚成了一个水球。紫黑色的火似乎被水雾包裹起,一起变成了水球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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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章 弃子
离遐站在水球上空,一派威仪,看上去还有点嚣张。
合明的欢呼声像是约好了一般,突然响了起来,都是为离遐欢呼。
芜泽和玱其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离遐这乍一看确实有点帝王之风,而且很受妖怪爱戴。
芜泽收了聚在法杖上灵能,玱其也收了手中的寒光。
芜泽道:“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合明,离遐也是映州的妖王。”
玱其哼了一声,但心中的欣慰不比芜泽少:“不管怎么样,也是被朝天塔选中的妖王,大事面前还是能顶些用的。”
他们说话间,水球正不断缩小。
水球缩小至消失后,从水球消失的地方掉下来一个人影。
封意带着莫三辞到人影掉落的地方,只见无物已经不成人形,似是被抽干了血液一般,他满脸恐惧,口中一颗暗红渗血的珠子,双手紧紧掐着脖子,脖颈处已经被捏的只剩一些皮肉相连。
这一切令莫三辞触目惊心:“他这是怎么了?”
离遐此时也已经从空中落到了这里,他只看了一眼,就连忙撇过眼去,太可怕了吧。
他见莫三辞望过来,立即澄清:“我保证,这绝对和我没关系,和六合风雨阵也没关系,六合风雨阵只是困着他而已。”
“大概是没用了,成了弃子。”
莫三辞和离遐都向声音的主人望去。
东胜走到无物的尸体旁,散开神识感知,并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道:“缚灵锁,强迫性直接将灵识抽离实体……”
他站起身,神情凝冷:“控制无物将自己的脖子被捏成这个样子,又将无物的血液抽干凝成一颗血珠……恐怕只是虐杀取乐。”
“虐杀取乐!?”离遐又瞥了眼尸体,实在看不下去,“这也太变态了!”
莫三辞也不想看着尸体,但还是又看了几眼。只是并没有发现其它有价值信息。
据眼前这位穿着铠甲的所说,大形道人死得无声无息,甚至同在六合风雨阵中的离遐都没发现,主要是因为缚灵锁——应该就是她看到的大形道人脖子上暗红的咒文。
咒文出现后大形道人的情绪就变得极其异常。
之前明明算好了一步步,布置了这么多计划,现在却连情绪都无法控制。
尤其是咒文从他脖子后面爬到前面时,他就像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一样,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沦为一个被负面情绪支配着的杀戮机器。
大概从合明的事情开始,已经是被丢弃的棋子了。
毕竟大形道人对封意的恨意太强烈,很容易被情绪所支配。
这个样子,容易出纰漏,对于潜在且随时可能出现的错漏,怎么能继续留着?
推想至此,对此次事情真正的幕后者有了些确定了解的莫三辞小小地担心了一下自身安危。
另一旁,离遐本就对突然造访的东胜持有怀疑,回想着东胜的话,不也确定了他的怀疑:东胜是为了无物来的,他知道些内幕。
“按你的意思……是说无物其实只是其他者操控下的傀儡吗?”
“这个并不确定,但无物的行动与行动造成的后果应该是在幕后操纵者的计算中的,他只是一个任由他者摆布的棋子,现在这个棋子搅和完了事就弃了,而幕后者正坐享收利。”
离遐点头,却别有深意道:“你知道的很多啊。”
东胜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东胜神官,神勇无敌,智勇双全,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离遐一阵违心地吹捧,“我只是在夸奖你。”
东胜并没有理会离遐的反讽:“他的尸体你还要继续看吗?”
离遐看向封意:“你看吗?”
封意道:“不用了。”
离遐转过头:“不看!”
东胜道:“那我就带走了。”
“你……”离遐毫不掩饰的不友好,“这是专门来抓他的吧?”
东胜道:“无物盗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我受映州神王的委托来抓他。虽然现在他已经死了,那东西也不知去向,但无物毕竟是上神,也是玄门的宗长之一,我自然要带他回去给个交代。”
“那我就不招待了。”离遐摆摆手,“一路顺风。”
东胜看着很想他赶紧离开的离遐,皱眉道:“师弟,你真的不想和我回藏曦,我们……”
离遐漠然打断了东胜的话:“你可以滚了。”
东胜轻叹:“罢了……你若是改主意了,随时可以来藏曦找我。”他抱拳道别,“后会有期!”
东胜带着无物的尸体走后,离遐忍不住发牢骚:“他真是太搞笑了!让我一个带着万妖印的妖王丢下妖界,跑到他们那边当个小差吏?我又不是傻子!真搞笑!”
莫三辞很是赞同:“你说得没错!”
“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
离遐还没说完整句话,就听青染的声音传来。
“哥——”青染老远就喊着离遐,落下后左右望了望,见东胜不在,才又高高兴兴道,“你刚才真威风!”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离遐一撩刘海,表情很夸张。
青染不屑地“切”了一声。
但和青染一起来的舞儿被离遐的表情逗笑了,搞得离遐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莫三辞看着舞儿,想起了她在朝天塔看到的白羽,想起了毕方说的话。
“其实舞儿才是真正的白羽,灰既拥有着白羽的力量,但舞儿拥有的是白羽的灵魂。”
灰既会不会和大形道人一样,也被抽离了灵识,然后死了?
莫三辞很想问离遐有没有见到灰既,可是话到嘴边又没问。而且她发现乌宿不见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莫三辞心思转动间,离遐建议道:“跟我走啊?带你们去吃好吃的,虽然花果宴还没开始,但是我有特权!”
舞儿笑容还留在脸上:“好啊,我好饿了。”
青染也道:“我也好饿了,我要吃大西瓜!”
“好!”离遐道,“带你们去吃东西!”
莫三辞不想搅了大家的高兴,也加入了队伍:“我想吃草莓!”
青染道:“草莓有什么好吃的,我们合明有一种红艳艳又香又甜比草莓好吃多了的朱丹莓!保证你吃了以后绝对忘不了,没准就赖在合明不走了……”
舞儿道:“真的吗?”
“那当然!”
……
讨论什么好吃的四个走在前面,封意跟在后面。
五条影子在满月之下,像极了踏着月色游玩的好友们,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想到哪里聊到哪里。
即使这样,似乎讲一万年也不会腻烦。
第五四章 潜藏的危险
明宫。
已经安排好善后的事的芜泽慢悠悠走进一座以晶莹剔透的冰玉柱子为支撑的大殿,他停在了门口。
他看着大殿,眼前浮现出大约一千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事:白羽的离开一直是个未解也一直是让他们四个抱憾的事情。
当时白羽是说要去闭关参悟,大家都在等着她回来,并坚信她会回来,可是她并未躲过天劫,甚至在她进行闭关前所做的事情,都是他们未想到的。
他所担忧的事情似乎真的发生了:白羽很可能被束缚着木陵的邪念沾染了。
身为合明妖界的长老,他已经共事过五代妖王,共事时间最长的便是白羽。
这次的制造物身上,他隐隐感觉到了白羽的力量,那是一种属于生的力量:诞生。
对于修悟虚实的他来说,是完全可以察觉到表象之实之下的内在之实。
这更进一步确定着他曾经的猜测,也让他对此次合明事情的背后感到忧虑不安:谋划早就开始,处心积虑,又极度有耐心,一步一步……准确算计到让他感到可怕。
卜指点离遐去高顿盆地找使用阴火的巫时他就一直放心不下,离遐找到舞儿并将舞儿带回来后他才放下心,可是也只是暂时的。
现在,制造物的事情解决了,可是他从风铃的信息中得知的无物的死因,知道了无物只是被他者控制的傀儡,一个已经被丢弃的小卒。
以后会出什么事,他也难以想象,而这次,离遐恐怕要真正担起妖王保护他的子民的大任了。
“你是发现什么了吗?”玱其也走了进来。
芜泽道:“感觉像经历了一场荒诞的闹剧一样,我们都被摆布着登台演出。”
玱其知道芜泽的意思,对这件事的看法和芜泽是一样的:“确实够荒唐的。”
“其实……”芜泽白鼻子动了动,“其实,我昨天一个恍惚间,在舞儿身上看到了白羽的影子。”
“白羽?!”玱其顿感惊诧。
“嗯,我觉得舞儿很可能是白羽的转世……不过我并不完全确定,毕竟为了转世,失去的东西会很多。”
玱其道:“即使消失了很多东西,也是有办法确认的。”
芜泽道:“接触一段时间再说吧,不能贸然。”
两个谈论间,修竹和金甲也到了。
修竹道:“除了有些妖怪受了轻伤、很多东西遭到破坏,都安然无恙。”
金甲看着面无血色的玱其,一叹气,道:“这样吧,我把我那副红玉棋盘送给你,你就别伤心了。”
玱其给了金甲一个白眼,表示不想和他讲话。
金甲想再接再厉安慰,但芜泽在他前面已经开口了:“合明这件事,恐怕背后还有更厉害的敌者。”
修竹表示同意:“无物的死确实很蹊跷,这次还好有东胜和封意在这里,不然肯定要惹上麻烦。”
“是啊。”金甲道,“不过这梁子也是结下了。”
“哼!”玱其道,“玄门那些人类,什么时候看我们顺眼过?”
修竹道:“话虽如此,该告诫的还是要告诫,我们并不希望有战争,这些仇恨我们不惹最好,但是我们也不会任人类欺辱。”
“说得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芜泽道,“具体事宜,万妖大典之后我们开个会议,大家一同商议一下。”
“好。”另三位道。
芜泽道:“还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先和你们商量一下。”
“什么事?”
“是有关舞儿……”芜泽道,“我觉得她可能是白羽的转世。”
修竹和金甲也都是惊异:“白羽!?”
“还不确定,所以我想我们四个先接触一下她,看看接触的情况,再进一步做出决定。”
“也好。”修竹道。
金甲也表示赞同。
四位长老又聊了聊关于此次事情的看法,然后又聊了其它一些事情。
四位长老正聊着时,忽然听见彩织暴跳如雷的声音响起,“离遐!你居然敢把我给你准备的礼服弄成这么个鬼样子!”随之一阵鸡飞狗跳。
等明宫重又恢复安静时,芜泽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把红翎找回来。”
“嗯。”另三位长老异口同声同意道。
*
*
明宫的花果园。
花果园长满着各种各样的花和果。
花果园本来并不是这个样子,它只是花果宴的举办场地,但是上一任妖王红翎闲的无聊,就找了各种各样的花和果,捣鼓了几十年,把这里弄成了真正的“花果园”。
花果园的走道边,摆满着一张张桌案,桌案上摆着精巧的餐具和点缀品,专门为了万妖大典最后的花果宴而设。
但是花果园最外圈的后厨房的一间屋子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一个和青染长得有些相像、面容清秀的清瘦女子正拿着鸡毛掸子叉着腰,气喘吁吁地瞪着离遐:“有种你就别跑!”
“我告诉你,我一直在躲,不是跑!”
“你……你……你等着!”
“我凭什么等着,等着你来打我吗?”
……
屋外,莫三辞拿着盆朱丹莓的苗,坐在一条长凳子上。
她注意力都在朱丹莓的苗上,心想着朱丹莓确实比草莓好吃,不知道广和山的水土适不适合朱丹莓生长,不知道朱丹莓会不会影响广和山的其它动植物……而且,该怎么拜托封意把朱丹莓送回广和山?
舞儿站在莫三辞旁边,面色担心。
一旁的青染手起刀落,劈了大西瓜,递了一块给舞儿,又递了一块给莫三辞,坐到了长凳子上:“你别担心了,我们兄妹三个从小闹到大,都很有分寸。”
舞儿点头,坐到了莫三辞另一边,抱着西瓜,一点点咬着。
莫三辞抱着瓜看着地上的花盆,目光移向左边远处的两个人影——封意和来参加花果宴的、北方图临的使者,心里盘算着怎么和封意进行友好的商讨交流。
这位使者看到封意就急匆匆跑来,然后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把封意请到一旁,单独讲了不知道什么事,不过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她觉得,这是个进行友好商讨的机会。
第五五章 花果宴
莫三辞暗戳戳地打着小算盘,一不留神,封意和那位使者就不见了。
口中的瓜顿时失去了酸甜可口。
等离遐和彩织吵闹完,封意还是没回来,莫三辞不得不做出假设:如果那位使者的事情很容易就解决,而且是封意帮那位使者解决的,她的朱丹莓就面临着和她挥手告别的命运。
所以,她应该主动争取机会。
莫三辞吃完手中的瓜时,离遐已经屈于彩织的“淫威”之下,被迫穿上了彩织准备的第二套备用礼服。
离遐站在那里当个人形架子,任彩织打量着“满意的杰作”。
青染掩着嘴笑着离遐,彩织却一脸很满意。
即使脚下是废墟,头顶的天空依旧是那么个样子。即使有东西挡着天空遮住星海,也无法改变天空星海的本来面貌。
当月亮离开,朝天塔消失在祥云光彩中,音乐声消失,祥云也一起消失无踪。
太阳的光芒从不知哪里的远方照向这个世界,一切似乎还是昨天的样子。
莫三辞看着眼前的土地,忽然有些惆怅。
青染看着东方的天空,高兴道:“哥,看来你又要继续当妖王了。”
离遐正拿着块湿毛巾捂着脸,懒洋洋“嗯”了一声回应。
听见离遐一点儿也不着急,文文静静正优雅地吃着早点的彩织“啪”放下手中的筷子,大步走到离遐身边,厉声催促道:“嗯什么嗯,快点起来!快点把我的礼服整理好!不准给我的礼服丢脸!”说着就拉起躺着的离遐。
“那我就带阿辞和舞儿坐到后面一圈了,宴会后再见啦~”
青染说罢就一手拉一个,带着莫三辞和舞儿离开了厨房。
莫三辞跟着青染坐到了外圈的一个被植物遮蔽的位置上——外圈是可以随意坐的,专门留出的“清闲地”。
青染咬着耳朵对她和舞儿道:“这可是我专门挑选的好位置。”
舞儿眨了眨眼睛,有点懵。
莫三辞道:“能看见什么?”
舞儿笑笑,一脸神秘兮兮:“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这张案几本应该坐两个,但基于三位都是女孩子,挤一挤就坐下了,而且还有空。
舞儿坐在中间,左边坐着莫三辞,右边坐着青染。
莫三辞看着青染左瞧右瞧,在瞧见身穿主色为红色的礼服的队伍时忽然站起身挥手:“希妍——”
队伍里面一位女子转头向这边望来,找到青染后又转过头去。
那位女子和身边那位长者说了些话,身边长者对女子点头,女子行礼拜别,就兴冲冲跑了过来。
“青染!”
“快来坐!”青染跑过去拉着希妍,向莫三辞和舞儿介绍道,“我的朋友,希妍!”
介绍完又对希妍介绍道:“莫三辞!舞儿!”
相互打了招呼,希妍就坐在了舞儿右边,青染坐在了希妍右边。
莫三辞看着希妍礼服上和那位找封意的使者同样的绣纹——图临花,心中两个大字:机会。
莫三辞打量着地形,将目标范围锁在了一丛木槿花旁边,一个可坐五个的案几上:从她们这桌看过去,真是视线极佳。
那里正坐着三位男子,看衣服上的图临花纹,也是图临那边的使团。
北方图临是北方迷林的羽族,冀州的永延、周两个大国,汉州北部的齐,以及冀州、中海的北部、汉州的北部及其边缘海域组成的地域中的人类国家部落等组成的地域,是一个联盟。
既然是联盟,自然有统一的标志:只在图临那片地域开放、随处可见、效用很多、颜色多彩的图临花。
看希妍这么隆重的礼服、还有这么多的红色,应该是齐国的人。
人类来参加妖怪的交流会确实少见,但是图临这个地域,各类生灵相处还是比较融洽的,各类生灵间的战争冲突很少发生,它对外也是一直以和平共处、友好往来为宗旨。
所以,它派使团拜访任何地方都不会让他者感到意外。
希妍是齐国的人类,但那边坐着的三位男子可不都是人类,有两位是仙鹤,而那位人类隐有修悟成仙人的趋向,照这个趋势,从人类成为神明也是不在话下。
就在莫三辞打量着那边三位时,那边三位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人类修悟者向她点头以示友好。
莫三辞讪讪笑了笑,收回感知。
希妍倒是会错意了,也向那边点头示好,青染嘻嘻一笑,惹得希妍脸颊微红。
四位女孩子坐在角落,吃些水果,喝些花酿。
花果宴一如往常的热闹,各方的使者团相互走动,离遐和合明的长老坐在最中间,不时有使者前去……这个交流会,并没有因为合明突来的危机变得低落闷沉,反而更加热闹。
莫三辞正吃着特别稀有的珠花蜜时,那个来找封意的图临使者坐到了木槿花旁边的案几边,他身边还跟着一位男子。
男子眉目俊朗,气质如山崖之松,风骨清高。
莫三辞余光扫了眼希妍,果然,希妍的手顿着,目光都在那位男子身上。
“看谁呢?”青染揶揄道,“是不是他?嗯?”
希妍收回目光,微红着脸:“我才没有看谁,明明是你在看我。”
正在小口吃着珠花蜜的舞儿把脸抬起来,问青染:“他是谁啊?”
“哈哈~”青染笑道,“谁呢谁呢?”她向舞儿挤眉弄眼,“当然就是那个谁啦~”
青染说得不清不楚,舞儿却恍然大悟,一脸认真道:“我知道了!是喜欢的人!”
被舞儿这么直白说出来,希妍不由羞红了脸,满脸红彤彤。
“才不是!”希妍小声否认。
“真~的~吗~”青染嘻嘻哈哈地调笑,“你也太害羞了吧,都认识那么多年了,喜欢就说出来嘛。”
希妍绞着手指嗔怪道:“你再胡说,我就不和你坐在这里了!”
青染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了,但是实在为希妍着急:“好吧。”她单手托着脸,“等会儿有你着急的。”
莫三辞看着低着头抿着嘴喝花酿的舞儿,把心思从希妍身上收了回来:算了,还是换个机会好了。
第五六章 问答
莫三辞本想安安静静吃好喝好,但是后来的事情实在超乎莫三辞的想象:
就在青染说完“等会儿有你着急的”不久后,有一位娇颜妩媚的蓝衣女子坐到了希妍心上者的旁边。
两位看上去气质不太搭,但是旁边的几位长辈都很看好两位的样子,那位女子还趁着谈笑的间隙,挑衅地望了眼这边。
这不用说了,肯定是在向希妍挑衅。
希妍低下头吃东西,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这么一下,青染的小暴脾气就上来了,三丈之外,毫无预兆地弄碎了那位女子手中的酒杯。
蓝衣女子面无惊色,倒是在座的五位男子中有两位仙鹤长者有些怒意。
“只是一个朋友和我开了个玩笑,真是抱歉。”
蓝衣女子向在座的五位赔了不是,离开了那边走到了莫三辞她们这桌。
莫三辞思考着要不要管闲事,舞儿思考着要不要打招呼。
青染母鸡护崽的警戒眼神望着蓝衣女子,蓝衣女子并未理睬,只垂眸看着低着头的希妍,居高临下傲慢厌恶:“你也就只能装装可怜博取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同情,真是够恶心!”
希妍眼泪吧嗒吧嗒流了几滴,但紧咬着下唇把眼泪收住了,一幅傲骨不屈的样子:“你胡说!”
莫三辞实在没法继续看下去:这……为什么我要坐在这里?
青染也看不下去了,但是她的心情和莫三辞是不一样的。
就在青染要发火时,莫三辞突然道:“既然双方各执己见,不如你们一起玩个游戏?”
莫三辞的话让另四位摸不着头脑,蓝衣女子率先对她的提议感到有趣:“好啊。”
舞儿看向莫三辞,问道:“什么游戏?”
“这个嘛……”莫三辞故作神秘,“得先答应才能知道,而且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青染也被勾起了兴趣,但是她可是要保护好希妍的:“不能通融一下吗?”
“不能。”
一边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希妍也问道:“为什么要玩游戏?”
莫三辞面带微笑:“当然是为了友好解决你们之间的矛盾啦,我想你也不想一直被误会吧?”
希妍看了眼面带鄙笑的彤莱,心里像堵着大石头,而且莫三辞说的话完全堵住了她的退路:“好,我也答应。”
“既然这样,我就来说下游戏规则。”
莫三辞站起身,把舞儿拉了起来,她和舞儿站到蓝衣女子身旁:“你叫什么名字?”
“彤莱。”
莫三辞指了指她和舞儿原先坐的地方:“彤莱,你坐到那里行吗?”
“我无所谓。”彤莱看着希妍,“就是不知道希妍小姐肯不肯?”
希妍道:“我当然也无所谓。”
彤莱轻笑一声,坐到了希妍身边。
莫三辞招呼盯着彤莱的青染,让青染站到了她和舞儿身边,才看着坐在那里的两位继续道:“这个游戏规则很简单,由我作为提问者,对你们各提出三个问题,你们作为回答者,回答的答案只能是点头和摇头,中途不准说话。”
“就这样吗?”青染疑惑。
“是啊,很简单吧。”莫三辞笑笑,拿出封意给她的芜泽准备的幻化符,“不过所有的答案都会是真心的。”
青染看着莫三辞手中的平安荷包,直觉中认定荷包有玄机:“这是……”
“这是芜泽长老送给我的。”莫三辞拎着长绳顶端,将平安荷包送到彤莱和希妍面前,“九尾狐天生就有窥探生灵内心的能力,芜泽长老的能力大家应该很清楚。”
“这里面有芜泽长老给我的符。”她故意没说什么符,“它的力量刚好可以在这次游戏中派上用场。”
莫三辞以灵能激引平安荷包中幻化符的力量,彤莱和希妍都感到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直惑心神。
莫三辞趁机又缓缓道:“说谎的代价可是很沉重的,希望你们考虑清楚再回答。”
青染和舞儿在莫三辞说出芜泽长老给的符是就知道,这是芜泽长老准备的幻化符,但在莫三辞激起幻化符中力量的同时,生出些这真的是能让别者说出真心话的符的错觉。
见彤莱和希妍都被幻化符的力量影响了,莫三辞知道效果已经达到了,她问道:“你们准备好了吗?”
彤莱和希妍回过神来,同时点点头。
莫三辞心想:戒心都很重。
“你们的第一个问题是一样的。”莫三辞放低了声音,“彤莱,希妍,你们是不是都喜欢……”她看向青染,“那个是谁啊?”
“翼州凤凰一族的少主,凤栖。”
“凤栖。”莫三辞补充完问题,又道,“点头或摇头,要看着这个荷包回答哦。”
彤莱摇头,希妍点头。
一个喜欢一个不喜欢,怎么就互看不顺眼了?
再看青染并不意外两个的回答,想来是知道彤莱只是为了气希妍。
莫三辞大概知道这是眼前两位的私人恩怨,可能就是互相看不惯吧。
“下面两个问题是分开的。”莫三辞看向彤莱,“彤莱,如果希妍愿意,你会和希妍化干戈为玉帛吗?”
彤莱摇头,毫不犹豫。
莫三辞又问希妍:“希妍,你恨彤莱吗?”
希妍似是被这个问题惊到了,她看向莫三辞,莫三辞却友情提示道:“要看着荷包回答。”
希妍面上没有还是刚才的表情,但心中恨意浮起:真该死!
不过事后多装些样子就可以获得青染的原谅了,而且彤莱这么对她,她恨彤莱是人之常情。演一场苦肉戏,何况只是心灵上的苦,对她而言很简单。
她微微笑笑,笑意并不完美,露出些愧色,她看着荷包,挣扎了好久,才下了决定。
希妍点头,回答后急忙准备说话辩解几句,但莫三辞已经道:“不可以说话的。”
希妍低下头,已是满面愧疚,心中却是将莫三辞一顿刻薄恶毒的咒骂。
希妍自以为心防设的完美无缺,但是莫三辞还是感受到了少许来自希妍的敌意。
莫三辞不露声色,已是确定希妍是在利用青染。
青染看着希妍,心中忽然难受。也就是说,以前希妍对彤莱的大度与善良都是假的,希妍骗了她。
一旁的彤莱发出轻蔑的笑声。
第五七章 真情假意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发生,莫三辞紧接着问了下一个问题:“彤莱,如果你有机会杀了希妍,而且不用受到任何惩罚,你会杀了她吗?”
彤莱露出笑意,看着莫三辞,很认真道:“只要可允许,我就会杀了她。”
青染道:“你做梦!”
彤莱道:“青染,身为同类我才好心告诫你。作妖太简单容易被人骗,你真应该好好看看她那张皮下到底是什么。”
“哼!”
彤莱并没有继续和青染斗气,而是看向莫三辞:“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快点问完吧。”
莫三辞道:“希妍,如果彤莱生命垂危,能救她的药刚好在你手中,你会救她吗?”
希妍看着荷包,紧握的双手很快因为太过用力而失了血色,她偏过头,浑身颤抖,声音也有着哭腔和害怕:“我不知道,她是想杀我,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救她……”
说着低垂着头,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精神上的痛苦。
“好了,游戏结束。”莫三辞收了荷包,突然宣布结果,“看来矛盾是化解不了。”
彤莱站起身,意味深长看了眼莫三辞,给希妍甩下一句轻蔑的冷哼后离开了。
青染对着彤莱的背影冷哼了三声,才过去安慰希妍,可是安慰别者这种事,她实在没经验,也没任何想法,只干巴巴一句:“希妍,你别自责了。”
希妍望着青染,满满无地自容:“我……我实在难以原谅自己……”
青染看着痛苦的希妍,很想多安慰几句,可是想不出什么,还是又道:“你别自责了,这和你没有关系。”
不过希妍却是点点头:“谢谢你,青染,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的福气。”抽抽噎噎的,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莫三辞看着眼前,真想扯着青染的耳朵,大声告诉她,“希妍是在利用你”,不过让青染看清希妍真面目的方法有很多。
就在希妍上演着悲情戏码时,舞儿忽然拉了拉青染:“青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走了,不然要迟了。”
希妍心中警备:她还在等和青染单独相处时好好为自己“辩解”一番清洗青染的疑惑,青染要是走了,她可能还没解释清楚就要随着使团离开了。
“误会”这种事,积累了越久越会有更多猜忌,以后解释起来就很麻烦。
眼前这个舞儿是不是和莫三辞一伙的,想让青染远离她!
青染还没有所回应,希妍已经问道:“你们要去哪儿啊?”
青染也愣着,希妍心中冷笑,将舞儿划为和莫三辞一伙儿的。
舞儿面上无奈,对青染解释道:“你忘了吗,芜泽长老说的那件事情啊?”说着拉起青染,手上用力道,“快点走吧,马上要迟了。”
青染迷糊间想起这很像他们兄妹做错事时他们的爹给他们脱罪时的伎俩,似是明白了什么:“是哦,我怎么把那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恍然的神情在希妍的眼中确实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舞儿对莫三辞和希妍道:“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坐一会儿。”
希妍心中也拿不定舞儿到底是不是在耍花招,她点了点头。
待舞儿带着青染走后,希妍还是刚才那副样子。
莫三辞感叹了一声,说道:“她们都走了,你也不用装了吧?”
希妍知道莫三辞是察觉出她是演的,但面上还是楚楚可怜:“你……你说什么?”
莫三辞可不吃这一套,真情还是假意,她试试不就出来了:“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九尾狐天生就可以窥探内心。”
希妍心里一惊,但长久的伪装让她极好地控制着柔弱无害的样子。
莫三辞长相确实美,她虽然是人类,但也是修悟者,见过不少美貌的女子,如莫三辞这般美貌的,屈指可数。
而且芜泽长老为什么要给她符,或许就是因为她也是九尾狐!这么一想,也能解释莫三辞为什么对伪装得这么好的她有防备了。
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真的不明白。”
九尾狐幻化的人形是世间绝色果然在人类中根深蒂固。
莫三辞心叹,面无表情道:“这么和你说吧,你本就非我族类,如果耍什么阴谋诡计,很难善了。”
“你是在威胁我吗?”希妍眸含怒气,眼中还有泪,更显得娇弱,“我行得正坐得端!”
“是吗?”莫三辞拿出荷包靠向希妍,“如果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利用青染,你敢看着它回答吗?”
希妍被莫三辞的气势逼压着,周围的压迫和莫三辞手中的符慢慢消磨着她的精神。
莫三辞见好就收,很快就收回了手:“没有立即回答,是犹豫了吗?”她直视着希妍的眼睛,“做贼心虚?”
希妍哪里会承认:“你血口喷人!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我……”
莫三辞打断了希妍的辩解,极快地将荷包靠到希妍眼前:“既然这样,我们就来确认一下好了。”她故意阴沉着声音,“你是不是只是在利用青染?”
希妍望着莫三辞手中散一种迷幻光芒的荷包,因为确实暗室亏心而心中发虚,近而仓惶失措,动摇了心智,又未及时回答。
“你为什么不回答?!”
青染生气的声音从希妍身后传来,希妍惊愕难掩,下一刻已是变成羞愧难当,掩面起身推开青染,丢下一句泫然欲泣的“对不起”后逃跑了。
满是无可奈何,满是情非得已我是有苦衷的……
还能这样吗?本来已经为了这种情况的发生做了准备,还是被希妍躲了过去?
莫三辞深感心机可真多,她不放心,问青染:“你会原谅她吗?”
“就算她真的有什么苦衷,我只能不在乎她对我的欺骗和利用,但我不并会原谅这一切。”
青染已经消了怒气,认真道:“我娘说了,骗过我一次的就会骗我第二次,不管有什么苦衷,我都是被舍弃的一方,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还会是被舍弃的一方。
“她也说我不谙世事容易被他者利用,所以要我牢记……我有我的原则!是绝对不会被利用第二次的!”
第五八章 瓶子
青染一席果断的话,莫三辞还是放下了心。
因为这个位置本就是为了希妍挑选的,现在出了这件事,青染就一点儿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我们去找我姐吧?”
“好啊。”/“嗯。”莫三辞和舞儿都同意。
莫三辞她们三个从凤栖所在那张桌子旁的走道走过。
彤莱此时已经离开了,凤栖还坐着,似乎对她们这边的情况毫不知情。
莫三辞和舞儿跟着青染抄近路,很快就找到了彩织。
彩织正和一位看上去有些迟钝的男子讲话,面上温柔而甜美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温软秀雅,一点儿也没有逼着离遐穿礼服时的盛气凌人。
“那是我姐夫,秦穆,是个老好老好的人,而且很强。”青染在未到彩织面前时已经向莫三辞和舞儿透露了男子的底细,“其实他本来可以加入神明的行列的,但是他选择了我姐,不愿意加入神界。”
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神采飞扬的,谁都看出来,她对于秦穆的选择非常高兴满意。
“虽然看上去迟钝,但是心细,主要对我姐全心全意。”
“而且啊,他现在属于我们妖怪一类了。”青染笑道,“是不是很好?”
舞儿莞尔一笑,心里头温热的:“是啊,真好。”
“没错!”青染说着叫边跑向彩织那边边招手,“姐~姐夫~”
接下来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之事,平凡得让人放松。
大家吃喝玩笑,时间很快过去了。太阳的热气照着花果园,大家统一觉得,辛苦了一天得他们可以回房休息了。
莫三辞和结伴离开的大家分开后,抱着从花果宴上拿的青梅酒回到了自己得房间,她刚进房门,就看见封意望向她。
莫三辞关上房门,坐到了封意对面:“你干什么坐在我房间?”
“我在等你回来。”
莫三辞昏昏欲睡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这是机会!
“你找我什么事啊?”
封意看着眼里亮闪闪的莫三辞,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拜托我?”
被看穿心思的莫三辞略有腼腆地笑了笑,干脆和盘托出,她拿出朱丹莓的苗方到封意面前:“你帮我把朱丹莓送回广和山,给神树村长呗?”
封意觉得,按理说,他应该拒绝莫小姑娘的无理要求,免得莫小姑娘以后又提其它的要求,但是他没有任何拒绝莫小姑娘的感情趋向。
虽然理解中是这么理解,但是……
封意拿出十方罗盘,帮莫三辞将朱丹莓的幼苗和莫三辞的信一起传给了神树村长。
莫三辞见封意那么好说话,心情很是愉悦:“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封意道:“等会儿我们就离开这里。”
“噢,是和那个图临使者一起离开吗?”
“嗯。”封意道,“那是永延萩信山山主的二弟子禹邑,作为永延的使者来这里以表友好。
“山主寄鹄的女儿湘翡随使团一起前来,但是在路过麒里的时候,她和她的侍女出去游玩时被一只怪物抓到了手臂。
“当时并未抓破,只是留下了痕印,松下,就是使团中的一位懂医药的仙鹤妖怪,他本来以为用些祛毒地药就可以,但是那痕印消了后又恢复了,而且恶化了。
“我刚才去看了下,那并不是普通的毒,而是一种腐尸的毒。
“那怪物是食尸魔,它们常年栖居在幽冥鬼沼中,爪子上聚满了沼泽地的毒,只有找到沼泽中的斑斓果,才能治好湘翡身上的毒。”
“幽冥鬼沼(爪)?”莫三辞憋着笑,“这个名字可真逗。”
“你到了那里就不会那么觉得了,那是一片充满危险的沼泽地。”
“那斑斓果好吃吗?”
“那是有毒的果子。”
莫三辞打消了尝尝斑斓果是什么味道的想法,不过采果子这种事情怎么也不需要避讳着别者吧?而且,更关键,她肯定,封意也没那么闲专门跑到一个沼泽地采果子。
“禹邑只是为了的湘翡毒才找你的吗?”话里都是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封意道:“禹邑有其它事情找我,只是刚好遇到了湘翡这件事,我们坐他们的车和他们回永延,顺道先去幽冥鬼沼。”
“车?”莫三辞眼中期待。
封意自然知道莫三辞说的是什么车:“可以飞天的马车。”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莫三辞忍不住嘴角的弧度:“拉车的是不是那种踏云而行,一步千里的那种龙骥?”
“嗯。”
啊——太好了!
莫三辞捂着手心里欢呼,一转眼看见封意正目不转睛看着她,立马放下手收了笑容。
“那我可以坐在马车上面吗?”
“不能。”
“不能啊。”唉~有点失望。
“那是永延皇室的马车,永延皇室礼法森严,不容践踏,你不要做出奇怪的举动,免得被记恨。”
“我哪里做出过奇怪的举动?我只是想试图……试图商量一下……”莫三辞越说越没底气,索性抛弃了这个想法,“好吧。”
受到打击的莫三辞心中的激动都消了,“嗯……”她趴在桌子上,觉得好无聊。
她仰头望着封意:“封意,和你商量个事呗?”
封意看了莫三辞一眼,拿了莫三辞放在桌子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又有什么事?”
听语气应该是同意了。
“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莫三辞笑着坐正,拿出一个盒子,正是金巧巧送给她的,“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个盒子应该由你来打开。”
封意看了眼盒子,盒子的盖子自动打开了。
莫三辞双手迅速捂住盒子,:“我还没准备好呢!”
“是一只瓶子。”
“啊?”莫三辞收回目光,手指慢慢分开,露出条缝隙,她往盒子里看了看,好像,确实是个透明的瓶子。
她慢慢移回手,移到一半又伸手把瓶子拿了出来。
瓶子圆肚细颈,被密封着。它的材质是淡蓝色的、透明的、好像水晶或是琉璃那种,不过细看也不是,是一种特殊的材质。
她覆上灵能,见到满瓶子蓝色的如水的光芒。
里面装着的,不会是海底冰泉的水吧?
在海里,装满冰泉的水的瓶子是送给新人的贺礼,把它打开后会散发出冰冰凉凉的能量。
在封意面前打开金巧巧送的盒子,真是愚蠢的决定。
金巧巧可说了“你一定会幸福的”,想想就知道里面是奇怪的礼物。
莫三辞面上若无其事,把瓶子放进盒子,盖上盖子,收了起来。
“我休息一会儿。”说着已把头埋进了手臂中。
第五九章 幽冥鬼沼
莫三辞稍稍休息了一个时辰,封意就收到了禹邑的消息。
那是一只以灵能化成的枯叶蝶,它飞到封意面前,飞了几圈,便要领着封意离开。
走到门口,莫三辞拉着封意的袖子:“你不和离遐告别吗?”
“你想和你的朋友告别?”
莫三辞晃了晃封意的袖子:“临别时告个别嘛,等我一会儿啊。”
“好。”
舞儿和青染都还在休息,莫三辞想了想,给每个留了礼物和信息,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前。
“走吧。”
莫三辞和封意跟着枯叶蝶到了合明外围的砾湖旁边,她很远就看见两只龙骥拉着两辆镶金的玄色车厢站在湖边。
龙骥的外形像马,但身形比普通的马要庞大的多,它的四蹄是龙的爪子,耳朵各长着龙角。
这么大的龙骥,拖着这么豪华金彩的车,真是很显摆。
莫三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金贵的“马车”,不由想着车厢里面是什么样子。
凤栖正端着大盘水果给两只龙骥吃,见到封意和莫三辞后摸了摸龙骥的头,把盘子放在了地上。
两只龙骥低头细嚼慢咽,凤栖走向封意,另四位图临使者也走了过去。
“神尊。”
除了凤栖只是一般礼节性打招呼,其余四位都是行了正式的礼节。
禹邑恭敬道:“委屈神尊和我们五个挤一辆车了。”他看向莫三辞,“至于这位姑娘,就和小师妹坐一辆车。”
他们打招呼间,一位身披绒白披风的女子在一位看上去应该是她侍女的女子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女子艳若灿阳,美的张扬却不惹谁反感,大概就是灿烂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则俗媚,少一分则素淡。
莫三辞一时难以把这位女子和萩信山山主的宝贝女儿湘翡联系到一起,传言虚假成分太多。
莫三辞在衡州的朝城时曾听说过湘翡。
湘翡是萩信山山主的小女儿,天赋极佳,甚至比萩信山山主还高。
她深得萩信山山主的宠爱与真传,又是剑锋山匀亦的关门弟子,自是风光无限,大街上横着走也没谁会拦着。
当然,她也不会做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
她这种天赋极高,灵能强大者,又是生于大宗族之中,各种培养都不能落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是清楚的很。
湘翡虽说刁蛮任性,跋扈至极,但也只是对可以任她仗势欺负的才这么做。
湘翡直直走到封意面前,她向封意盈盈一拜,面色虽然苍白,身形虽然看上去弱柳扶风,但是这外相显出的来的只能进一步衬出她内在的矜傲尊贵。
这和希妍装出来的不屈可不一样。
禹邑道:“师妹,你带着莫姑娘上车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好。”
湘翡带着莫三辞上了车,坐到车上后咳嗽了几声。
莫三辞看见湘翡手臂的衣服上渐渐映出了黑色的血迹。
湘翡手上运了灵能,揉了揉受伤的手臂,似乎并不在意。
果然是大宗族培养出来的厉害角色。
莫三辞摸出个药瓶,里面是她配的解毒丸,能解或缓解因为阴毒入体导致的中毒之症。
“给你,应该可以缓解下症状。”
湘翡从听到封意会带着个女子一起回冀州时就心情不佳:被一众长辈尊崇有加的神尊身边怎么会有女子?如她这般特殊的女孩子都一丝未入封意的眼,还有谁比她更好?
对于这位神尊,她听到的传说可不少,完美符合她心中对配得上她的男子的要求。
可是她看上的男子,身旁却有另一位女子,这完全在她的热情上泼了冰冷的水。
而刚才近看,这个女子身上的气息和神尊颇为融洽,实在是难以将他们划到只是萍水相逢或是更次的关系上。
他们站在一起,明显就是相知相熟的氛围。
真是个大挑战,真是有趣极了。
湘翡示意侍女接过药:“多谢莫姑娘。”
她面上客气:“一早听说莫姑娘会和神尊一起与我们同行,我对莫姑娘实在好奇,现在莫姑娘又送这么珍贵的药给我……”
她忽而俏皮地笑了笑:“我能问一下,莫姑娘来自哪里吗?”
“我……”莫三辞认真思考着自己的身份:该说什么才不会冒犯这位皇室成员呢?
湘翡见莫三辞犹豫,心中升起落进下石之意:“怎么了?有什么不便说的吗?”
这莫名的敌意……
“我一直是和封意一起的。”
湘翡眸底浮出暗色:“恕湘翡冒昧,湘翡一时无知,不知神尊身边何时多了一位姑娘。”
是在讽刺我乱攀关系……呵呵。
“你不相信我?”
“呵!姑娘多心了,我只是一时嘴快,说的话有些歧意,竟让姑娘误会了,实在对不住。”
莫三辞已经对这位湘翡小姐失去了说话的想法:“没关系,只是鸡毛蒜皮的事,你用不着念念不忘,实在伤心劳肺。”
湘翡也听出来莫三辞在讽刺她,不过并没有生气。
对手越厉害才越显得她的独特,就算莫三辞外貌气质世间少有,但她也不次于莫三辞,更何况她自信比莫三辞更好。
况且封意这般男子,怎么会只看外貌,对付莫三辞,她有的是办法手段。
湘翡闭目靠在靠背上,运调着内息,等会儿她也要进幽冥鬼沼,可不能留下不堪一击的柔弱形象。
强者身边该有的也是强者。
龙骥脚踏云彩,一步登空,拉着马车往北方而去,像是流星一般,车划开空中的浮云,一直向幽冥沼泽。
龙骥飞跑极快,天黑之前便到了幽冥沼泽附近。
莫三辞下了车,一股腐烂气味扑面而来,腐烂气味里面带着些尸臭味,阴冷气息十足。
眼前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莫三辞从来没见过这么阴森恐怖阴沉……这些词都不足以用来形容眼前的这片沼泽,一个个叠加起来才能形容吧。
视觉,嗅觉还有触觉,这些感官上的刺激从肉体传到精神,每一丝都透着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
莫三辞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幽冥鬼沼这个词很逗,相反,这个词很符合眼前不远处的那片暗色下、迷雾中的沼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