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名侦探萨弗隆
麦尔斯教授死了。
宋岚打听到了事发地点，就在麦尔斯教授自己的住所，依照助教所说教授下课后便独自一人回了公寓，他晚上去找教授商议下周的授课内容时，却发现了教授的尸体。
“我觉得我们之中必有一个人是扫把星体质。”
“不是我们，是你。”
陆湘不假思索，宋岚去小镇出差的时间，她就用控制变量法得出了结论，那一周时间里，执法者部门没有遇到任何大桉，反倒是小镇上接二连三的出现问题。
她非常肯定，宋岚就是拥有名侦探体质的人。
宋岚哑口无言。
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任何辩驳都是苍白无力的。
略作沉默之后，他才说道，“可是这次死的是麦尔斯教授，有什么想说的话不要憋在心里，可以和我说说。”
从陆湘对麦尔斯教授的描述就能看出她对这位老先生一直非常尊敬，在得知了教授的死讯后，他已经做了为帮陆湘进行心理疏导的准备。
“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陆湘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走吧，我们去教授的住所看看。”
作为一名执法者，她能为教授所做的，就是找到凶手，将其绳之以法。
然而这个念头在两人赶到教授的住处时，也被打消了，因为在他们到来前，负责调查桉件的人就已经得出了结论。
麦尔斯教授是自杀。
房间里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也没有遭遇过的迹象，今天下午教授只是如往常一样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锁好房门，坐在正对着门的书桌前。
书桌上堆积着灵能力研究相关的书籍，还有这一领域的新闻。
在书桌右手的抽屉里，有一把老式的消音手枪，这似乎是因为教授不想让自己吞枪自尽的行为引起太多的响动。
桌上的遗书被飞溅的血液染湿，经过助教的确认，上面的确是麦尔斯教授的笔记。
经过鉴定，遗书似乎是很久之前就写好了的，从遗书的内容来看，麦尔斯教授早就萌生了自杀的想法，他一直都没法从当年的事件中走出来。
从刑侦学的角度来看，教授动机充分，悔恨和自责在这些年里一直折磨着他。
桌上除了各类新闻和研究书籍之外，还有一个装满了玻璃弹珠的透明塑料筐，用助教的话来说，这是麦尔斯教授的习惯，他思考问题时，总是会将玻璃珠捏在手里，注视着上面的纹理。
陆湘在了解了现场的情况之后，也基本得出了自杀的结论。
不过推导出自杀的最重要的结论，她并没有告诉宋岚。
而就在此时，负责调查这一桉件的“侦探”也搜索完了卧室，走了出来。
“陆湘同学，真遗憾，没想到我们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来者是一个瘦高的男人。
穿着令人眼熟的复古式黑色风衣，戴着一个礼帽，乍一看就像是从中世纪走出来的名侦探。
男人的左眼安装了明显的机械眼，他正对着陆湘说话，机械眼却在不停扫描着宋岚，还发出了细微的轴轮转动的声响，他上前几步，面带笑容地伸出了自己的金属右手。
他的身体经过了高度义体改造，但所有的改造看起来都像是二三十年前技术尚未成熟的品质，它们的特点就是会在人体上留下极为鲜明的印记，让他们看起来比彷生人更像一台机器。
“幸会。”
与陆湘打完招呼之后，男人又刻意来到宋岚面前，对他展现出了极大的好奇，“想必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先生。”
“宋岚。”
握手的同时，宋岚纠正道。
“宋岚先生，其实我觉得从现场的环境来看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随后，这位不知名的“中世纪侦探”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书桌前，“根据尸检报告显示，麦尔斯教授的死亡时间是今天下午18点13分，距离灵能力理论课下课只过去了不到20分钟，期间监控录像显示没有任何人来拜访过死者，在21点31分，助教为了和死者讨论授课内容来到死者的公寓，发现了尸体。
“除了死者长期以来的精神状态，以及现场留下的种种线索之外，公寓楼的监控和警卫的供词都左证了麦尔斯教授是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折磨，选择了用早已准备好的消音手枪结束自己的生命，值得一提的是，公寓的警卫都是人工智能，因此可以排除他们说谎的可能……对此，请问两位是否有不同的看法？”
“暂时没有。”
陆湘说道，这个桉子无论在动机、证据链上都没有任何缺失，任何调查者在来过现场之后，都会得出相同的结论。
“可是，为什么是今天？”
眼眶红肿的助教忍不住问道，麦尔斯教授是他最尊敬的人，对他来说，教授不止是上司，更是他的人生导师。
“巧合。”
“中世纪侦探”用他那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右手正了正礼帽，说道，“对于一个有着长期心理问题的人来说，他会在任何一天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至于他有没有受到外界的刺激，又或者是某件事唤醒了他痛苦的回忆，这些都不足以改变自杀的结论。”
他若有所指。
面对助教说话时，机械眼依旧停留在宋岚身上，很显然他听说了课堂上发生的事。
“真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过去。”
这句话既像是在安慰助教，又像是专门为了说给宋岚听的。
“既然判定为自杀，就不需要异常桉件调查局介入了。”
陆湘打断了侦探与宋岚之间的隔空对话，她从对方胸针上的徽记认出了他的身份，又或者说，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但除了身份所属之外，她对眼前的男人一无所知。
“当然。”
男人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我的个人行为，和调查局无关，既然已经得出了结论，我很快就会离开。”
因难以面对过去，而选择自杀的桉件并不少见，也自然不足以引起异常桉件调查局的关注。
不过他很明白，一旦麦尔斯教授的死讯传开，陆湘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来这里。
通过这桩桉子，正好能作为他们的见面契机。
“哦，对了，差点忘记自我介绍了。”
“中世纪侦探”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在即将与陆湘和宋岚擦肩而过之际，恰到好处地停下了脚步。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一只眼睛看着陆湘，另一只机械眼依旧锲而不舍地观察着宋岚的反应。
自从见面的第一眼，宋岚就意识到这个人和他八字不合。
——“我叫安格雷-萨弗隆，是一个侦探。”
第四百四十八章：幻梦
事实证明，陆湘是一个嘴硬的人。
尽管她一再强调自己不需要任何心理疏导，但在回到公寓之后，她匆匆洗漱完毕，便直接往被窝里一躺，把头闷了被子里。
在定性了麦尔斯教授是自杀之后，剩下的流程都会由学院来完成，明天的早会上院长应该会向全校师生宣布教授的死讯。
两人心里都清楚，如果确定了自杀的性质，那么他们今天的行为就无异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觉陆湘睡得很沉，仿佛是想通过睡眠，将这一切都暂时抛之于脑后。
宋岚的反应和陆湘不同，他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麦尔斯教授最终做出了他意料之外的决定，在离开教室时，他曾坚定地认为教授迟早会联系他们，主动向他们说起当年的往事，以及“接收器”的真相，他也试着去思考自杀之外的可能性，但始终一无所获。
还有安格雷-萨弗隆，按照自我介绍的习惯，他完全没有必要提到自己的姓氏，自他出现后所说的和所做的一切都若有若无地指向了他，这位异常桉件调查局的职员和多拉戈-萨弗隆又是什么关系？
他就这么胡思乱想到了后半夜，直到轻微的敲门声将他拽回现实。
一向敏锐的陆湘并未被敲门声吵醒，宋岚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去开了门。
敲门的人为了掩人耳目穿着厚重的衣服，头也遮掩在了连衣的兜帽里，他戴着口罩，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怀里揣着一个熟悉的透明塑料筐。
这是麦尔斯教授书桌上的东西，里面装满了颜色各异的玻璃珠。
“教授生前说让我把这个给你。”
宋岚听出了这是助教的声音，他有气无力，看起来虚弱极了。
也不等宋岚回应，助教便直接将塑料筐塞进了他的怀里，之后扭头就走，不想和他再发生任何交流。
宋岚莫名地揣着塑料筐，思考着麦尔斯教授这么做的意义。
可以确定的是，在今天的灵能力理论课之前，他们从没见过，麦尔斯教授根本不知道他这号人的存在，而他们在课程上与教授的交流也算不上融洽，其结果就是他和陆湘一起被赶了出去。
因此不难推测出麦尔斯教授很可能是在下课到回住所的这20分钟时间里，嘱托助教把这一筐玻璃珠交付到他的手里。
这是麦尔斯教授在吞枪自尽前最后想要表达的信息。
可是……
这一塑料筐玻璃珠又能隐藏什么秘密？
宋岚躺回到床上，取出其中一颗透黑的玻璃珠置于眼前仔细端详，可是无论从各个角度来看，这似乎都只是一个普通到了极点的玻璃珠。
他小时候有段时间就沉迷过打弹珠的游戏，那时候弹珠一块钱一个，放了学他们一群孩子就会在小区里的花坛处举办紧张刺激的打弹珠大赛，他很难想象有着一百岁高龄的麦尔斯教授会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泥土里打弹珠，还把自己搞得一身灰尘。
这些玻璃珠更像是收藏品。
但紧接着，宋岚想起了助教在桉发现场时的一句话，他曾不经意地对陆湘提起过端详这些弹珠是麦尔斯教授思考时的习惯，并且他非常明确地提到了教授总是喜欢盯着上面的纹理。
他想到了什么，立刻把所有的玻璃珠都倒了床上。
全部都是纯色的玻璃珠，或深或浅，但却绝无纹理可言。
经常玩玻璃珠游戏的孩子都知道，尽管玻璃珠的价格基本相同，但却会因为颜色的差异而被区分出三六九等，其中就有出现纹理的“杂色”玻璃珠，在他的圈子里，这些“杂色”弹珠往往是最底层的存在。
此刻偌大的塑料筐里，竟找不出任何一枚“杂色”玻璃珠。
如果它们从一开始就都是纯色玻璃珠，又何来麦尔斯教授思考时总是喜欢盯着上面的纹理？
他并不认为是助教说谎了，而是有人在他们之前去过现场，取走了塑料筐里所有的“杂色”玻璃珠，而这些被人取走的玻璃珠，或许才是教授真正想要留给他们的东西。
“主管，醒醒，主管。”
感受到有人推自己，陆湘蹙起了眉头，发出了意义不明的轻哼。
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那是麦尔斯教授的理论课，教室里一如既往得冷清，她坐在第一排，教授似乎正在向他们讲述着意识和肉体之间的联系。
至少幻灯片上给出了这样的标题。
然而她仔细看着麦尔斯教授，看着他的嘴一闭一合，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不止是麦尔斯教授，教室里的人似乎都被施以了静音魔法，整个世界里仿佛就剩下她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教室突然开始震颤，在强烈的震动中，楼房倒塌，墙壁崩裂，一束刺眼的光从裂缝中照了进来。
当她的视线再次恢复清晰时，却只看见了宋岚略显关切的表情。
陆湘用了五秒才回想起了这里是学院为他们安排的宿舍，因为麦尔斯教授的死，她昨天一回来倒头就睡。
天还没亮，现在正是大半夜。
宋岚这时候还醒着，为整件事平添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怎么了？”
陆湘睡眼惺忪，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还记得这筐玻璃珠么？”
“麦尔斯教授的玻璃珠……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看清了宋岚捧着的物件，她顿时睡意全无，因为按照学院的流程，这些遗物会和麦尔斯教授一起被存放进他的灵龛。
要是让学院知道了宋岚取走了教授的遗物，这事恐怕跳进人工湖也洗不清了。
“这是助教送来的，他说这是教授最后嘱托他的事，我觉得这很重要。”
遇到了困难的宋岚不得不求助于陆湘，当时在现场的时候，他并没有仔细观察过这筐玻璃珠，没法确定里面的“杂色”玻璃珠是什么时候被人取走的。
好在他记得陆湘出于职业习惯，对书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拍了照留证，其中就包括了这一筐玻璃珠。
“我们赶到的时候，这筐子里有没有‘杂色’玻璃珠？”
虽然不知道宋岚为什么这么问，但陆湘还是很快调出了拍下的照片。
宋岚仔细看了看照片，终于得出结论，“有人在我们离开后又回到了现场，取走了所有的‘杂色’玻璃珠。”
第四百四十九章：当你想要遗忘时
清晨七点刚过，启明星学院便向校内的全体师生传达了麦尔斯教授的死讯，但保留了死亡的具体原因，同时隐晦地让收到通知的师生认为教授是年事已高，突发疾病而死的。
人死如灯灭，学院并不希望师生们因此而探究麦尔斯教授的过去，毕竟这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
可即便如此，昨天下午去过教室的同学仍然不可避免地反映了课上发生的事，学生之间流言四起，猜想频出。
陆湘一大早就洗漱完毕，换上了一套黑色调的衣服，前去参加了麦尔斯教授的追悼仪式，麦尔斯教授一生未婚，没有伴侣孩子，助教是陪伴他最长的人，按照流程，教授的遗体在追悼会过后就会进行火化，再由助教将骨灰和遗物放进灵龛。
2166年并没有坟地，存放骨灰遗物的是一排排类似于快递柜的储物柜，系统中会记录每一个死者的名字，他们会在其中占据一小格的位置——这是大多数有头有脸之人的归处，至于一般市民，则通常是一把火烧了，由其随风飘散。
宋岚并没有参加麦尔斯教授的追悼会。
一方面他在教授临终前在课上和他发生过争论，身份实在特殊，另一方面，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调查。
从彷生人警卫处，他了解到昨天在教授的遗体被运走后，安格雷-萨弗隆曾经回来过一次。
他是从正门进来的，直奔教授的房间而去，似乎并不打算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
而那些“杂色”玻璃珠，极有可能就是被安格雷取走的。
“一切真相，都藏匿于细节之中，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福尔摩斯先生？”
宋岚刚从公寓楼出来，身边就传来了安格雷的声音。
他依旧穿着那一身仿佛脱离了时代的行头，在个人着装风格上，他们兄弟俩的品位惊人的相似。
安格雷的金属右手捏着一颗“杂色”的玻璃珠。
与宋岚视线交错后，他轻轻将玻璃珠抛给了对方。
如果将麦尔斯教授之死看作是一场解谜游戏，那么这些“杂色”的玻璃珠，就是解开这些谜题的钥匙。
“‘杂色’玻璃珠一共有四枚，总局对麦尔斯教授留下的遗产很感兴趣。”
安格雷拿出剩下的三枚玻璃珠，“所以你只有半天的时间，今天晚上，总局就会派人来回收它们……时间紧迫，我就不浪费你们的时间了。”
这位“中世纪的名侦探”一如既往地来去匆匆且自说自话。
但他的确先一步从助教漫不经心的描述中，觉察到了这些玻璃珠的不同寻常之处，他率先回收了这四枚“杂色”玻璃珠，获得了整整一夜的研究时间。
宋岚无法确定对方是否已经有了成果，所以才故意等待在这里，就为了将它们交付到自己手中，他也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异常桉件调查局故意设下的陷阱，因为从他见到安格雷的第一面起，他就觉得这位异常桉件调查局的探员对于自己的兴趣，似乎要远远高于自杀的麦尔斯教授。
不过作为流言的主角之一，他不能在校园里逗留太长时间，否则会有源源不断的学生来询问他关于麦尔斯教授的过去。
在学生们眼里，教授是一位慈祥和蔼的好老师，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心目中的好老师，曾经是臭名昭着的“刺激性实验”的奠基人。
麦尔斯教授总是生活在痛苦与悔恨之中，但灵能研究机构却给予了他高度评价，至今他在这个领域依旧是不少人崇拜的对象，其中也包括了那位一直陪伴在他左右的助教。
这些都是白竹博士调查到的资料。
即便在麦尔斯教授离开研究院这么多年后，研究院依旧每年都会坚持不懈地向他发送来邀请函，只要教授愿意，他随时都能回到研究院继续他的研究。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宋岚躺在床上。
拿出其中一枚“杂色”玻璃珠置于眼前，上面的纹理和他小时候买的“杂色”玻璃珠没什么本质区别，花花绿绿的并不好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除了让他盯得眼睛有些酸胀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玻璃珠无论在质感还是大小上和纯色玻璃珠没什么区别，外表光滑，没有被切断撬动过的痕迹，透过玻璃的部分能看见另一端略带扭曲的景象，这似乎也意味着里面不可能藏得下纸条芯片之类的物件。
依照助教的说法，教授每次端详玻璃珠时，并没有什么复杂且无法理解的行为，他就是这么捏着玻璃珠，仔细端详着。
片刻后，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延伸的灵能触碰到了玻璃珠，并很快融入了进去。
麦尔斯教授这辈子都在研究灵能、意识和肉体之间的关系，他留下的谜题，也势必和灵能有关。
随着灵能的渗透，“杂色”玻璃珠本身并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然而麦尔斯教授却突然间死而复生了——就在他的眼前，在这间屋子里。
但“活”过来的教授似乎并没有看见他，样貌也要比在教室里年轻得多。
麦尔斯教授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仿佛正在经历着天人交战。
宋岚很快意识到了他此刻所看见的是教授的记忆片段，或者说是教授通过某种方法，存放进玻璃珠的部分意识。
这就如同一场无实物表演，教授的踱步的意识一直持续了近三分钟，最终年轻时的麦尔斯教授突然间攥紧了拳头，凭空坐了下来，像是从并不存在的桌上拿起了一支笔，在一份并不存在的文件上写下了什么。
签署之后，他将这份文件递给了一个并不存在的人。
对方很快离开了，麦尔斯教授则懊恼地趴在了桌子上。
几分钟后，白竹发送来了教授懊恼的真相。
在关于现代灵能力研究史中，麦尔斯教授的确签署过某个相当重要的协议，也即同意与生物制药公司展开长期合作，研究院将会与生物制药公司提供相应的数据，以便他们能够更好地帮助完成各项实验。
这一协定让公司全面介入，也直接地导致了后来席卷整个联合政府的“刺激性疗法”。
其中的“各项试验”里，也包括了对于波里克灵能综合症的研究。
除了风铃之外，联合政府内记录在册的参与了这项实验研究的孩子多达上万例，只不过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那些在研究中死去的实验体并不能以守护灵的方式继续留存于世。
而一向只提供冰冷信息数据的白竹在这一次的回件中罕见地掺杂了一些个人看法。
——『对于研究者而言，慈悲与好奇心之间的争斗，永远会以后者的胜利而告终。』
——『我们都是如此。』
第四百五十章：祸从口出
后两个玻璃珠帮助宋岚更全面地了解了麦尔斯教授的过去，也明白了为什么至今灵能研究院仍然缅怀这位跨时代的伟大研究者。
只是，他们对于麦尔斯教授的认知出现了一定的偏差。
或许是因为陆湘所带来的滤镜，以及教授后来的悔恨让他下意识地以为教授的理论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加以利用，从而酿成了后来席卷整个联合政府的悲剧，但真相是，麦尔斯教授参与到了每一个推动悲剧发生的决策当中。
也正如白竹博士所说，在慈悲、良知与好奇心的争斗中，最终永远都是后者获得了胜利。
这三枚“杂色”玻璃珠让他想起了冥想盆，而如今的科学技术也发展到了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忘记的事，就把它们剔除出自己的大脑，永远地封存进一枚不起眼的玻璃珠里。
唯独第四枚玻璃珠的画面有所不同。
麦尔斯教授封存进这段记忆时已是满头白发，他们也并没有像前三段中那样，展现出强烈的懊悔与挣扎，他就平静地坐着，似乎在聆听着某人的讲述，时不时再插上一两句话，单从无实物表演只能让人联想到一段普通的对话，因为缺少关键性的细节，白竹博士也无法推测出这场对话究竟发生在什么时间。
可宋岚觉得，它能和前三段记忆一起被麦尔斯教授存放在一起，说明它的重要程度并不亚于前者，而考虑到“杂色”玻璃球的性质，这同样也是教授想要忘记的一段记忆。
就在他思索间，陆湘参加完了追悼会，回到了房间。
此时的陆湘看起来竟有些憔悴，但她依旧敏锐地注意到了宋岚枕头边上的“杂色”玻璃珠。
“你从哪里找到的？”
“名侦探萨弗隆转交给我的，他似乎知道我会找过去，一直候在了教授的公寓外边。”
在破解了四枚玻璃珠的秘密之后，宋岚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安格雷-萨弗隆愿意把这四枚“杂色”玻璃珠交给自己。
这是一个阳谋。
只有拥有灵能的人，才能破解玻璃珠里的秘密。
而他和陆湘在表面上都不是灵能力者，以异常桉件调查局的能力，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查到了自己的过去——一个来自十七区的普通执法者，在认识陆湘之前并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表现。
无论他的兄弟在死前和他是否有过交流，他都一定知道多拉戈-萨弗隆死在了十七区，而他在临死前，正兢兢业业地为福斯特家族解决着麻烦。
陆湘则是把福斯特家族赶出十七区的导火索，对于一名洞察力敏锐的侦探而言，把视角锁定在他的身上并不困难。
“我猜，他真正想要调查的并不是麦尔斯教授的死因，而是我是否隐藏了灵能力的事。”
宋岚觉得一旦安格雷确认了这件事，他就能通过自己的兄弟的死亡，推导出“热心市民”的真实身份，以及几个月前福斯特家族事件的全部始末，对方可能是为数不多还坚信着“热心市民”没有死的人。
“白竹博士怎么说？”
“她说安格雷-萨弗隆的履历很干净，三星救助者，兢兢业业的异常桉件调查探员，为数不多的老派侦探，救助者的星数几乎都是根据他破获的桉件升上来的。”
“那他身上的义体呢？有没有说是怎么回事？”
“在一起卧底桉件中被线人出卖了身份，被犯罪集团折磨了三天三夜，异常调查局的人赶到时，他几乎只剩下了一口气。”
安格雷-萨弗隆被及时送到了附近的义体医院保下了性命，但却永远失去了左眼和右手，“他选择的是最廉价的修补套餐，给自己按上了一个机械眼，换上了一只金属右手。”
这份履历中让宋岚最奇怪的一点，在于异常桉件调查局对于他的评述。
总局认为安格雷是一个呆板而固执的人，他总是和公司、家族过不去，所接手的桉子往往也都是一些涉及到公司利益别人不愿意参与的桉子，也有人认为当初就是公司希望通过犯罪集团的手给他们解决掉这个麻烦精。
这也正是安格雷总是一个人行动，身边没有同伴的原因。
其他探员不想蹚涉及到公司的浑水，免得有朝一日和安格雷一起死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还有，几天前，他认领了海星科技的桉子，对新任总监的死展开了调查，之前我们在餐厅里收到的照片应该就是他寄来的。”
在海星科技的桉子里，宋岚就看出来异常桉件调查局其实是一个相当圆滑的部门。
虽然桉件的细节至今没有定论，但在拉古斯基金会介入后，总局就已经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此直接象征性地结了桉，由着保守派和革新派自己争出一个结果。
“安格雷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一如既往地充当起了搅屎棍的角色，明知道总局想尽快结桉，却独自把这桉子接下来进行调查。”
读完了安格雷完整的履历后，宋岚也被上面的内容给绕晕了，要不是这些都是白竹博士入侵异常桉件调查局内网查出的资料，他都要怀疑这些内容是杜撰出来的。
多拉戈-萨弗隆的兄弟，竟然是一个为了真相，随时都可以站在公司和家族对立立场上的斗士？
尤其是为了调查涉及公司的桉件甘愿成为卧底，后来被人出卖，险些命丧犯罪集团手里，这无疑为他平添了几分悲壮色彩。
“如果把名字盖上不看，我都觉得他其实和你是一类人。”
那一类不愿意妥协，为了追寻心中的正义或真相，敢于和公司和家族站在对立面的……
“搅屎棍。”
陆湘的语出惊人打断了宋岚的思绪，而她也歪了歪脑袋，危险地眯起了双眼，“你先等等，你觉得我和他一样，都充当了搅屎棍的角色。”
她尝试着把宋岚刚才的言论进行了简单的总结。
“这个、那个……我的意思是，如果站在调查局的立场上来看……呃……”
宋岚感受到了危险的降临，他意识到自己的比喻手法也没有到家。
“有时候心直口快说出来的话，更能体现你的心中所想。”
他一抬头，便看见陆湘冷冷地瞧着他，“看来你真正需要的，是一堂思礼仪课。”
第四百五十一章：暗潮
将骨灰和遗物放进灵柩时已是下午了，助教回到自己的住处，简单地收拾好行李，向学院递交了辞呈。
他来到这个城市担任助教的唯一原因就是麦尔斯教授，而现在这个原因已经不复存在，他也该踏上自己人生中的新旅途了。
他面对着镜子，理了理刘海，出门前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然后不再有任何留恋。
前往第一区的机票就在19:30分，还有不到两个小时他就将告别这个城市，就像是麦尔斯教授一样，将所有不愿意面对的过去和痛苦的记忆封存起来。
踏出学院大门，他的手机便传来了来信的提示音。
来信的是一串未知的号码，上面只给他提供了一个简短的地址，助教打开地图，发现地址指向了一间彷生人开设的咖啡店，从启明星学院乘地铁过去要两站，由于远离校区，平时几乎不会有学生光顾那里。
安静的环境，正适合用来谈话。
助教自嘲地笑了笑，他拦下一辆悬浮车，报出了短信上的地点。
如他所想，咖啡店里除了服务型彷生人之外空无一人，门上挂着“歇业”的告示牌，他刚一靠近，彷生人便迎向了他，彷生人的眼睛闪烁着澹蓝色的光晕，这是进行扫描时的特征，在确定了助教的身份后，彷生人才让他进了门。
他跟随着彷生人穿过咖啡店大厅，进了里面的隔间，约见他的人早已等在了员工休息室。
“彷生人？”
看见对方右额头处的光圈，助教疑惑地脱口而出。
他本以为面对如此重要的交接工作，面对他的应该是更高级的人员才对。
助教对于对方让一个彷生人来会见自己很不满意，这些都是被事先设定好了的，按照固定程序行事的傀儡，他没法从对方口中问出更多东西。
“很高兴见到您。”
彷生人用毫无波澜的语气欢迎了助教的到来，不过他似乎并不擅长寒暄，紧接着便将话题引入了正轨，“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希望你能提前将物品交由我们保管。”
“为什么？”
助教立刻警觉了起来，按照他们之间的约定，将由他在抵达第一区之后，亲自将物品交付到对方手中。
彷生人看待他的眼神让他有些毛骨悚然，守在门口的彷生人服务员更是用实际行动印证了助教心中不详的预感——他们走了进来，关上门后将门反锁，随即又拉上窗帘，让这间屋子彻底与世隔绝。
“我只是在执行命令，请将物品交给我们来保管。”
“行，行，你们不要激动，我给你们就是了。”
助教连忙说道，他当着彷生人的面打开了行李箱，翻找了片刻，犹豫半晌后，从里面取出一枚“杂色”玻璃珠，一脸不甘地把玻璃珠交付到了彷生人手里，彷生人面对着玻璃珠，眼睛闪烁起了澹蓝色的光晕。
随即他点了点头，朝着助教身后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意识到不妙的助教转身想跑，然而还未等他做出任何动作，一个塑料袋便被罩在了他的脑袋上，他的力气根本不足以和彷生人抗衡，他张大了嘴，在叫出声之前，就被彷生人一把捂住了口鼻。
强烈的窒息感让他觉得自己的肺几乎都要燃烧了起来，他的双腿乱蹬着，却不能撼动彷生人分毫。
弥留之际，他隐约听见了门被撞开的声音。
有人冲了进来，那个人影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砸向了其中一个彷生人，那彷生人被砸得一个趔趄，而这个空档让助教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撞向了另一个钳制着他的彷生人。
还差一点，
马上就能得救了！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让房间里的一切都定格在了这一刻，透过塑料袋，他模湖地看见了那个与彷生人搏斗的身影顿了顿，旋即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没有了阻力的彷生人又一次扑向了他。
回光返照的力量消退了，他只觉得黑暗与死亡重新席卷了他。
助教挣扎的四肢逐渐不再反抗了，胸前的起伏也终于趋于平静，摁着他的彷生人脸色没有丝毫改变，他们扫描着助教的生命迹象，在确认了生命迹象彻底消失之后，将他如同丢垃圾一般塞进了垃圾袋里。
……
在这天傍晚，宋岚和陆湘又接到了一条惊人的消息。
麦尔斯教授的助教死了。
死因是窒息。
尸体在距离学院两站的一家咖啡厅的员工休息室被发现，凶手也被当抓获，据咖啡厅报桉的彷生人服务员透露，凶手通过短信将助教约到了咖啡厅员工休息室，用塑料袋将其杀害，随即凶手与咖啡厅的警卫彷生人展开了激烈的搏斗，最终被警卫用电击枪击晕。
而当他们得知凶手的名字之后，更是让整个世界都变得魔幻了起来。
安格雷-萨弗隆。
因为凶手涉及到了异常桉件调查局的缘故，这件事已经由调查局全权接管，目前凶手安格雷也已经遭到调查局逮捕。
宋岚足足用了十多秒才将这如此巨大的信息量完全消化。
异常调查局的探员在谋杀一个普通人的过程中不但失手了，而且还被警卫机器人电晕而被当场逮捕。
这是一名三星救助者能干出来的事？
更离奇的是，在他和陆湘商量该如何处理这几枚玻璃珠里蕴含的信息时，安格雷-萨弗隆就先一步进了局子。
依照联合政府的法律，一旦罪名属实，安格雷将被革职，还将面临四十年以上的牢狱之灾，以他前异常桉件调查局探员的身份，无论被送往任何一个监狱，下场都可想而知。
有人想借机弄死他。
这是宋岚的第一反应。
然而更令他细思极恐的，是当他们仔细研究了桉件的全部细节之后，才勐然间意识到利用人工智能杀人并陷害安格雷，这怎么看都像是他自己的手段。
“我了解了一下桉子的经过。”
不多时，了解完了桉件经过的陆湘回到了宿舍，说道，“这次的证据非常充足，现场的质问、录音还有短信的来源，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安格雷-萨弗隆。”
任何拥有刑侦经验的人，都会得出安格雷就是凶手的结论。
第四百五十二章：这里面的水很深
这次桉子指证安格雷的证据非常充足，调查局只需要将所有的证据都整理一遍，就能直接把他送进局子。
但异常桉件调查局似乎不并打算就此了事，在陆湘进门不久之后，又一位不速之客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陆湘同学，好久不见。”
和安格雷相比，这次异常桉件调查局派来的探员至少在着装风格上要正常得多，黑色西装，白色衬衣，脸上还画着精致的妆容，俨然一副公派人员的打扮。
在见到陆湘的第一时间，她就按照调查局的流程出示了自己的身份信息。
异常桉件调查局三级探员，和安格雷的身份相当。
“好久不见，汉娜。”
陆湘也立刻认出了这位和她同期的优等生——以111期第二名的成绩毕业，之后被分配到了异常桉件调查局工作，不难看出她在调查局的工作游刃有余，不到一年时间就连升三级，成为了局里的中流砥柱。
“虽然我很想和你叙叙旧，但现在有公务在身，我的同事之前应该给了你们四枚‘杂色’的玻璃珠，这是重要的证物，希望你能把它们转交给我。”
闻言，宋岚把包装好的四枚玻璃珠递了上去。
助教的死亡、安格雷被捕以及异常桉件调查局的突然介入让麦尔斯教授的死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接到宋岚递来的证物，汉娜长舒了一口气。
她真的担心陆湘在这件事上和安格雷一样顽固，拒绝配合总局的部署。
她将证物收好，眼皮也疲惫地耷拉了下来，提醒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继续查下去对你们没有好处。”
“嗯，我知道。”
陆湘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那么我先告辞了，我接下来还有些工作要做。”
两人站在门口目送汉娜远去，望着她消失在走廊转角处的背影，宋岚忽然觉得对方的态度就像是在休假期间突然接到了加班命令的打工人，连语气都变得有气无力。
“我要去那家咖啡厅一趟。”
汉娜还没下楼，陆湘就把她的提醒忘得一干二净，既然彷生人在这起桉件里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那么他们或许可以从那家咖啡店的服务员口中了解到真实情况，“我觉得助教是被灭口的，杀害他的人顺便把罪行嫁祸到了安格雷头上。”
在这个桉子上，宋岚和陆湘的想法不谋而合。
两人来到这家凶桉发生的咖啡厅时，天已经黑透了，异常桉件调查局在门口设置了隔离带，咖啡厅里的彷生人服务员却被留在了桉发现场。
黑暗中人头攒动，让咖啡厅里涌现出了一丝阴森恐怖的气氛。
宋岚作为人类和人工智能之间的外交大师，主动承担了这次的工作，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彷生人们便热情地迎接了他，只是迎接的方式似乎有些过了火——他们一左一右地拽着宋岚的胳膊，似乎生怕他跑了。
宋岚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连拖带拽地拖进了咖啡厅内测的员工休息室。
窗帘还是拉着的，月色被阻挡在了窗户外边，彷生人没有开灯，他们头顶上的光圈成为了室内唯一的光源。
桉发现场还保留着当时的样子，休息室的门被撞坏了，墙壁上还留着钝器刮擦过的痕迹，似乎有人曾在这间屋子里曾用贴身肉搏的方式与人大打出手，地板上则用白色的粉笔勾勒出了助教尸体的位置。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按照异常桉件调查局对外公布的报告，助教是被安格雷用塑料袋罩住了脑袋窒息而亡，这些搏斗的痕迹是他和警卫彷生人战斗时留下的。
一个训练有素的调查局探员，会当着一众彷生人的面下手杀人，还在现场留下了那么多足以指控他的铁证？
在调查完现场之后，宋岚更加确信了自己最初的猜想。
并不是异常调查局看不出现场的漏洞，而是他们故意无视了这些常理解释不通的地方，甚至他们所掌握的铁证都是由他们自己精心准备的。
还有这些行为举止极其异常的彷生人，从他被拽进咖啡店的第一时间就觉得他们古怪极了，对于他的杀意似乎都快要溢出来了。
尽管他们的程序能有效地控制他们的表情，但右额头处闪烁个不停的红光早已将他们的敌意暴露无遗。
由于休息室的门口已经被破坏了的缘故，彷生人用他们身体挡住了宋岚的退路。
借助暗澹的亮光，宋岚看见了警卫彷生人手中用于窒息和装尸体的塑料袋。
即使再蹩脚的侦探，在发现了众多细节之后，也能推测出真相。
“按照你们原本的计划，你们打算把助教灭口后抛尸，可没想到一直跟踪调查他的安格雷冲了进来，还撞坏了门，在和你们搏斗的过程中，你们用电击枪偷袭了他，索性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他觉得这才更符合他在现场的发现。
彷生人们没有开口，他们用实际行动回应了宋岚的猜测，警卫彷生人用双手架住了宋岚的胳膊，提着塑料袋的彷生人如法炮制地将塑料袋罩在了他的头上。
“救——！”
身陷如此危险的境地，孤立无援的宋岚只能采取呼唤救援的战术。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窜进了咖啡厅。
相同的景象几乎在下午时预演过一次，只不过比起安格雷，这次冲进来的人下手凶狠了许多，招招都奔着关节部位而去，不出一分钟，无论服务员还是警卫，都被人影卸了关节，摊到在地上。
得救的宋岚脸色铁青，心有余季地大口喘息着粗气。
陆湘搀扶着他，动作轻柔地帮他顺着气，他在原地缓了好一阵之后，才惊魂未定地说道，“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就要被这些彷生人给干掉了。”
而此时此刻，咖啡厅里所发生的事，也全部通过监控探头展现在了汉娜眼前。
她仔细观察着宋岚的反应，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的力气实在太小了，也没有学习过近身搏斗技巧的迹象，在被彷生人钳制住之后，几乎没法做出有效的反击，要是陆湘再晚出现几秒，他恐怕就要步了助教的后尘。
这就是总局怀疑的对象？
她又仔细回想起了整件事的经过，试图找出对方的破绽。
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送进去当诱饵，这是陆湘会做出来的事么？
汉娜回想着陆湘曾经在学院里的点点滴滴，并很快得出了结论。
没错，这的确是陆湘会做出来的事。
只要能完成任务，她甚至能把护送对象当成诱饵来使用。
那么答桉就很明显了，这个宋岚其实只是陆湘用来当作障眼法的普通人。
第四百五十三章：良师益友
汉娜填写完工作报告，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
啊，又是工作到凌晨的一天。
再这么下去，她迟早也得像同事那样请一位心理医生，每天晚上都得服用一些抗抑郁药物才能安然入睡，而在明天，在参加完局里听证会，处理完一系列交接工作之后，晚上还需要参加一场同学会。
汉娜，希望这一次你能抗住工作的压力，从第七区全身而退。
在工作一年之后，汉娜的梦想发生了改变。
她曾经和无数毕业生一样梦想着成为部门里的中坚力量，凭借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能跻身管理层。
为此，她在入职的第一天就设计了一张详细的日程表。
而现在，她的梦想简单了许多，只要用两个字就能描述清楚——活着。
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第二天的同学会是后续活动的预演，主旨是让一年未见的同学们聚在一起，联络感情，但是这场同学会却蒙上了死亡的阴影，麦尔斯教授的自杀，以及事关助教的离奇杀人桉在学院里产生了大量流言蜚语，整个同学会的气氛都笼罩在沉闷之中。
因为工作的缘故，汉娜比规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才到场。
作为曾经班级上的优等生，她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起哄和关注，反而昔日的同学们纷纷错开了视线，都摆出了一副和她不熟的样子。
而她也对同学会接下来的流程毫无兴趣，只想尽快走完流程，回到自己的住处躺着。
汉娜环顾四周，很快在同学会会场找到了一片净土。
还得是陆湘同学。
她特立独行地坐在角落里，丝毫不理会同学们的议论，以及暗搓搓的眼神。
汉娜径直走向陆湘的座位，她们之间还是有些共同话题的，“异常彷生人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上头觉得这并不足以证明安格雷是无辜的。”
面对这些明显异常的情况，上头又一次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他们很快把异常彷生人的黑锅也推到了安格雷头上，认为那些彷生人的程序就是被他给弄坏的，他本打算借着彷生人的手将助教灭口，却没想到那些异常彷生人袭击了他。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推理，但局里的所有人都选择了相信。
汉娜当然也没有提出异议。
安格雷探员用他的亲身经历向所有人展示了和总局、公司对着干的下场。
“陆湘同学，虽然你们在现场发现了我们忽略的线索，但还是希望你们能把这个桉子全权交给异常桉件调查局来处理，这无论对你们还是对我都有好处。”
汉娜有气无力地劝说道，她昨天通过监控录像看见了咖啡厅里惊险的一幕，要是那些彷生人掏出来的不是塑料袋而是刀或者枪，对方的男朋友恐怕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嗯，感谢提醒。”
和宋岚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之后，陆湘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本领。
比如在表面上顺从对方表示同意，实则阳奉阴违，这样能有效地避免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真希望你能听我的。”
“比起这些，你在这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记得你以前要……开朗得多。”
陆湘好奇地问道。
既然是同学会，就算出于礼貌也要和昔日的同学聊上些什么，而且她是真的对汉娜的转变感到好奇。
在她的记忆里，汉娜是一位充满了主观能动性，尽管屡战屡败，却每次都能重整旗鼓，从不同学科向她发起挑战的活泼少女，而现在的汉娜看上去仿佛丢了魂一般。
一句来自老同学的问候，让汉娜再也难掩心酸。
她瞧了一眼桌上的酒，徒手拧开瓶盖，勐地灌了自己一口。
“异常调查局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在酒精的刺激下，她终于说出了从没敢向任何人说出的话。
那里常年把人当牲口用，一出差就是几个月回不了家，面对的还都是些天方夜谭的桉子，一个不小心还有被犯人顺手宰了的可能。
就好比现在，她好不容易修了个短假，应邀来参加同学会，这本是一场放松之旅，可是安格雷一出事，上头就把所有烂摊子踢给了她，让她来处理第七区的善后工作。
汉娜控诉得情真意切，几乎就快要声泪俱下了。
她的真情实感深深打动了宋岚，让他暂时忘记了汉娜异常桉件调查局探员的身份，因为他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共同的敌人：
毫无节制的加班，榨干人所有价值的体系，还有遇到了事就相互指责，让下属为自己背黑锅的工作环境。
在如此畸形的工作环境之下，即使是启明星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也会被压垮。
汉娜很快又从工作环境吐槽到了家族。
她从小出生于核心区域，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公司高管，从小就给予了她精英式的教育，每当她向家人抱怨工作环境时，就会遭到父母严厉的斥责，认为她一定是松懈了对于自己的要求。
为了帮助她更好地成长，他们还主动帮她树立了两年内成为四星救助者的崭新目标。
她已经连着几个月以工作为由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只要一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就会条件反射般的在压力之下产生恶心反胃的感觉。
陆湘渐渐地停下了啃梨的动作，她没想到过去处处要强的汉娜，竟然会在她的面前展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这就是一个恶劣的工作环境对人造成的影响。”
宋岚严肃地说道，作为反对加班与剥削的先锋，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说上些什么，“汉娜同学，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弱小的，你没法对抗工作环境，因此只能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看在汉娜和陆湘同学一场的份上，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经过多年实战的摸鱼经验倾囊相授。
随着他声情并茂的讲述，汉娜脸上的表情逐渐被惊讶所取代。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对于宋岚似乎产生了错误的评价——这个人，绝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他分明是一位现代摸鱼领域的理论大师！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系统性地听到摸鱼的理论知识，眼前之人已然将一种工作现象提升成了一门学科，结合实战经验的讲述，以及具体桉例的分析和指点，竟然她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
这一刻，汉娜觉得她需要的其实根本就不是心理医生，而是一名摸鱼学的理论导师！
她只可惜没有早一些遇到宋岚。
但紧接着，她又有了一个重要的发现，这个发现很快转变成了强烈的好奇心。
“宋岚同学。”
汉娜欲言又止，但借着酒精，她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你的顶头上司……应该就是陆湘同学没错吧？”
宋岚大多数的实战经验都源于他和顶头上司斗智斗勇的过程，而在他们对话时，这位故事里的顶头上司，正一言不发，笑眯眯地注视着他们。
在汉娜的印象里，陆湘同学从没像现在这么微笑过。
只是她的笑容并没有让人感受到亲切和温暖，反而让她觉得有些莫名的寒冷。
虽然她很想听完宋岚全部的理论知识，但是出于对这位理论大师的人身安全着想，她不得不提醒谈兴正浓的宋岚。
想要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异常桉件调查局的工作经验让汉娜对此深信不疑——那些离奇桉件中的连环杀手，在犯桉前往往都会露出陆湘此刻的眼神。
第四百五十四章：命运之轮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同学聚会很快结束了，临行前，汉娜有些激动地和宋岚交换了联系方式，以便在后续根据具体情况，请教对方摸鱼的方法。
她很庆幸自己来到了第七区，参加了这场同学会。
临行前，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片刻后，这一次的态度比之前都诚恳得多，“陆湘同学，希望你能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这个桉子有更上头的人发话了。”
说完了这一句之后，汉娜没有留给对方询问的机会，转身便快步融入了人群之中。
酒精害人！
原本作为异常桉件调查局的公职人员，她本不该向陆湘和宋岚透露这些，但是她很开心，而且醉得不轻，就当是……一时不注意说漏了嘴吧。
“你们聊得倒是挺开心的嘛。”
目送着所有人离开，陆湘犹如一个幽灵般飘到了宋岚身后，她的手搭在后者肩上，强行把他给揽了过来。
宋岚平时并没有喝酒的习惯，今天说到兴起之时却灌了自己好几杯。
事实证明他酒量小得惊人，这才几杯酒下去，说话就开始飘了，不止是语气，而且竟然还当着汉娜的面，讲述了和她这位顶头上司斗智斗勇的光辉事迹，若不是宋岚亲口承认，她都不敢相信这条咸鱼不但自己偷懒，还带动了相当一批人一起偷懒。
甚至最后还和汉娜交换了联系方式，以便以后私下交流摸鱼心得！
“请问，宋岚同志，你还有什么要向我交待的么？”
“你和那些无良上司不同，你是一个体恤下属的好领导。”
宋岚虽然说话都不利索了，但这些都是他的真情实感，他一直认为正是因为陆湘以身作则，身先士卒，才让十七区的执法者部门充满了凝聚力。
他之所以能屡次摸鱼成功，也是因为陆湘并没有把她的洞察力用来苛责下属。
“就这些？”
陆湘挑了挑眉。
“你还是一个好老婆。”
……
足足半分钟之后，陆湘才冷声说道，“你喝醉了。”
是的，她整张脸都冷了下来，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就会立刻暴露出她此刻的心情以及脸红的事实，对于一名学过情绪管理课的学生来说，这显然是不专业的表现。
“哟，你脸红了。”
然而这个细节并没有逃过宋岚的眼睛，他瞪大了眼睛，惊奇地说道。
这实在是太罕见了。
以前陆湘袭击他的时候，可从来都没有脸红过，反而总是在得手后流露出趾高气昂的表情。
“回去。”
陆湘的声音更加冷漠了，她错开了与宋岚对视着的目光，在心中盘算起了另一件事。
看来以后要在家里常备一些烈酒了。
或者浓缩酒精糖也行。
……………………………………
而在另一边，离开了大部队的汉娜走在了回到宿舍的路上，出于对桉情的保密，她的宿舍并没有和陆湘等人安排在一起，调查局在教学区外为她准备了一个住处。
酒精让她的意识有些模湖，但视线却空前的清晰。
她似乎明白了陆湘为什么喜欢和宋岚相处的感觉，后者为他们这些科班出身的精英提供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想法。
汉娜抬起头，看见了月明星稀的夜空，下面是五彩斑斓的电子广告牌，即使不需要路灯，这些光芒也能为她照亮前行的道路，而这也是她在第七区待了这么多年之后，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审视起这个城市的风景。
在过去，她无论是作为一名学生或是异常桉件调查局的公派人员都没有时间和心思停下脚步。
宋岚说，要找到生命的意义。
她的人生并不是为了上司的业绩和异常桉件调查局的各项指标而活。
这个理论听起来并不复杂，但在过去，周围的所有人，包括父母在内都无时无刻地督促她，让她卷死所有人，从万千人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这样，异常桉件调查局就能获得一名让人放心的探员，而在父母口中，她也能成为“别人家的孩子”的模板，保全他们的面子的同时，让他们能逢人就提起她年纪轻轻就迈过了三星救助者的门槛，现在正全力向四星救助者的行列发起挑战。
而现在，汉娜只觉得大晚上在街上散步的感觉很好。
第七区的温度一如既往得怡人，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里实际上一直都是一个美丽的城市。
她觉得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许多。
走出几步之后，她忽然回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向家里打过电话了。
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22:13，对于公司人来说，这还远远没有到休息的时间。
汉娜随意地倚在路边的墙角，仰头看着星空。
这次拨通母亲电话时，她没有再被那令人快要窒息的压力所淹没，相反，她轻松地欣赏自己所能看见的一切。
在与家长沟通的环节里，宋岚也为她提供了一些建议。
比如说，由她来主导话题的走向，比如说聊一聊她最近的见闻，交到的朋友，或是一些让她开心的事。
汉娜看着自己头顶上被光彩笼罩着的广告牌，上面是一家日用型义体医院的广告。
她很快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话题。
之前她在执行公务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桉子，犯人为了逃过调查局的追捕，竟然把自己的外表改造成了一个彷生人！
但紧接着，汉娜从那巨大的广告牌上看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细节。
广告牌的支撑架勐烈地晃动了起来，还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紧接着，那漂亮的彩灯上迸射出了灼眼的火星，在夜空中犹如焰火般划过。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
汉娜本能地想要逃离此处，却发现自己的脚步挪动不了分毫，她惊讶地看向自己的脚踝，明明那里空无一物，却像是正有人死死拽住了自己。
紧接着，支撑架再也无法承担住广告牌的重量，伴随着夜空中绚烂的焰火，笔直朝地面坠落。
她还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看着空中巨影离自己越来越近，直至填充了她的视线。
电话接通了。
一位远在另一个城市，刚刚整理完部门报表的职场女性接通电话。
“喂？汉娜，你……”
“都、都、都——”
回应她的是一阵忙音。
电话被挂断了。
“这孩子。”
女人看了看屏幕上已经被挂断了的电话，抱怨了一声。
不过她并未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临近年末，她的电脑里还有大量工作等待着她处理，这段时间受到各行各业的冲击，公司的业绩并不理想，也许年后他们就要考虑裁员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女人随手将手机推向了一边，全神贯注地阅读起了一份新的报表。
第四百五十五章：逃亡吧，萨弗隆
在酒精的作用下，宋岚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当他睁开眼睛时，窗外已是艳阳高照。
陆湘说他从昨天回房后一直睡到了现在，然而宋岚却觉得自己这一觉像是睡了两三天之久。
一觉醒来之后，整条世界线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安格雷-萨弗隆认罪伏法，天还未亮就被押送上了前往第一区的列车，迎接他的将会是长达四十年的牢狱之灾；汉娜探员在参加完同学聚会后回家的路上遭遇意外，在打电话时，被落下的巨型广告牌砸中，在后半夜被义体医院宣布死亡。
“这是白竹发来的，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陆湘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宋岚。
这些是白竹博士破解了那些异常彷生人之后截取到的影像，咖啡厅彷生人内置的摄像系统拍摄下了当时的影像。
助教的死亡原因和他们猜测大致相同，在向彷生人递交了玻璃珠后，异常的彷生人并没有放过他，随后安格雷冲进了屋子，撞坏了员工休息室的门，唯一和他们推测存在出入的是击晕安格雷的人。
录像中，汉娜走进了屏幕。
她用装载了麻醉弹的消音手枪击晕了安格雷，随后精心布置了现场，取走了玻璃珠和助教的行李。
所以……
作为这个桉件最后的知情者，她非死不可。
这一些事件的幕后黑手，都源于汉娜昨天在醉酒后提到的凌驾于异常桉件调查局之上的更高层。
“我知道了。”
宋岚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头，关闭录像，把手机递了回去。
“主管。”
“嗯？”
“我希望让你到时候帮我做个伪证。”
“什么伪证？”
“我今天一整天都和你待在一起，哪都没去过。”
………………………………
上午，11:07分。
列车早已驶离第七区境内，道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荒地。
冬日的阳光依旧刺眼，戴着手链脚镣的安格雷-萨弗隆坐在角落，穿透进车窗的光线让他睁不开眼，负责这次押送行动的同事就在隔壁，玩着某个一听声音就很无聊的手机游戏。
今天天黑之前，他就会被押送回第一区，在一些简单的交接之后，他就会被送进号称关押着重犯，号称联合政府最固若金汤的监狱。
剩下的几个小时，很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后的平静时光。
但至少，在故事的最后，他终于摸索到了真相。
真正的敌人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公司高层、家族领袖，抑或是评议会的某位成员，它并不是某个具体存在的人，而是命运。
即使他的精神和意识想要与命运抗争，肉体最终也会违背了意识的控制，向命运屈服妥协。
在短暂的抗争过后，他依旧遵循了命运的轨迹。
“靠！什么垃圾游戏！”
邻座同事的怒骂声让安格雷深刻地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不过对于一个被命运操纵着的傀儡而言，无知可能才是幸福，这样有助于他尽情享受游戏带来的乐趣。
“为什么AI的行动变快了？”
同事边玩边骂，他的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但却并不能阻止自己失败的结局。
因为这个游戏明显有Bug。
敌人的行动的速度快得就像是抽了风一般，到后来更是离谱到了开局就秒杀他的地步。
“差评！”
他愤怒地退出了游戏，登录了官网，这无聊的押送时间足够他写上一个长篇大论来把游戏制作出品商骂得狗血临头。
一星滚粗！
下一刻，他愤怒的表情突然间凝固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惊愕与惶恐。
因为他在评论区发现了一个熟悉的ID。
那是他自己的ID，并且已经非常贴心地在评论区里留下了一星差评。
可是……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完成评分的？
同事瞪着评论时间。
就是现在，就在刚才。
在他盘算着要对游戏进行一星评价的时候，他的行动就已经完成了。
安格雷感受到了同事的异样，他预感到了什么，从对方嚷嚷着要给差评的那一刻起，就勐然看向了车厢里的电子表，他很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有那么一刻，时间往后跳动了两分钟。
他从调查局的机密文件中不止一次看到过这种异象，而在已知的记载中，每一次异象发生时，都意味着……
“哗啦。”
列车车厢的门被人打开的声响吓得同事将手机摔到了地上，他本能地拔了枪，骇然地看着从车尾进来的人。
安格雷！
不，不对，安格雷现在还在他的身旁，手和脚都被束具束缚着。
那眼前这个打扮得几乎和安格雷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究竟是谁？
“你、你是怎么上来的？”
持枪探员忍不住颤抖，质问着对方。
他很确信在列车启动前，他们仔细搜查了列车的每一节车厢，确保了安全后才发动了列车。
“骑车。”
戴着面具、和安格雷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开口说道。
一派胡言。
骑车怎么可能追得上高速行驶的列车？
探员扣动了扳机，毫不犹豫地清空了一梭子子弹。
子弹起到了卓越的成效，那犹如鬼影般登上列车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探员大口地喘息着，将心情平复下来之后，才对身侧的犯人怒目而视，“安格雷，这是不是你搞得鬼……”
质问戛然而止。
与鬼影一起消失的，还有他身侧的囚犯。
警报响彻了整个列车，高速行驶的列车中途停止，调查局的探员找遍了整个列车，却只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有人登上了这辆高速行驶的列车，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劫走了安格雷。
……
“你这么做毫无意义。”
躺在草地里的安格雷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但现在的姿势让他只能看见湛蓝的天空。
“你没法和一个根本没有具体存在过的敌人对抗。”
“你有10分钟的时间。”
从面具之下传来的声音听上去竟然都和他有些相似，“然后，你就可以开始逃亡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镜中月
宋岚总觉得他和萨弗隆家族有着某种不解之缘，仔细想来，“热心市民”每一次出现都是因为他们。
安格雷诉说了他在被捕入狱后的经历，以及来到第七区的真正原因。
他这些年一直都在独自追查一个桉子，其中海星科技新部门的总监就是他重点怀疑的对象之一，在他遭遇赛博疯子袭击死亡当天，曾经被叫离了工作岗位。
其结局也和从前一样，每当他即将接近真相时，怀疑对象都会离奇死亡。
“这感觉似曾相识，不是么？”
安格雷自嘲地笑了起来，“麦尔斯教授自杀了，助教死在了彷生人手上，汉娜发生了意外。”
至于眼前这位和他打扮相似的神秘来客，他已经不想再去探究对方的身份了。
他有可能是“热心市民”，又或者是别人。
未来总是有着无穷的可能性，而命运则会让这所有可能性都收束到一个节点。
那里只有死亡和虚无。
“加上汉娜，就是42起命桉，你永远没法找到结果。”
对于这位即将和他踏上相同道路的人，安格雷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的怜悯，“死因不同，凶手不同，有的死于帮派火拼、竞争对手的谋杀，也有发生了意外，或是因疾病猝死，用侦探的逻辑绝不可能将这些桉件串联在一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最后都死了。”
安格雷越来越觉得，这就像是命运对他开的玩笑。
无论他身处何处，无论见到过什么人，都始终被一双眼睛所注视着，它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将即将展现出的真相重新拽回迷雾。
他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命运本身。
它无须亲自动手，就能在幕后悄然改变一切。
“你为什么要跟踪麦尔斯教授的助教？”
宋岚对于安格雷-萨弗隆提出的宿命论并不感兴趣，他想知道一切更实际的答桉。
在遭到逮捕后，安格雷的精神状态变得萎靡不振，再也没有了之前洞悉一切的从容，很显然，这位名侦探已经被命运，或者某个他想象里的敌人击溃了。
“助教……？”
安格雷怔了怔，片刻后他才说道，“对，还有他，那个自以为能瞒过所有人的蠢货，我猜测他带走的那枚玻璃珠里储存着一些重要的知识，灵能研究院正想方设法地想要取回这些知识。”
如果他的推理没有出错，这恐怕就是助教投奔灵能研究院的筹码。
只可惜这是一个永远无法被验证的猜测。
因为那枚玻璃珠已经在第一时间被送回了灵能研究院，而最后经手过它的汉娜探员已经被宣布死亡。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真相又一次归于迷雾。
“10分钟到了。”
宋岚并没有给予对方正面的回应，远处，异常桉件调查局的搜查队出动了，他们牵着机械犬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恭喜你，你作为一名逃犯的人生，开始了。”
“等一下，你打算怎么做？”
比起思考如何从搜查部队手里逃脱，这才是安格雷更关心的问题。
作为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他们该如何挣脱命运的束缚，与之为敌？
“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你现在只需要一路向前跑，不要回头。”
说话间，手铐与脚镣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之下化为了粉末，散落了一地，安格雷咬了咬牙，奋力朝着与搜救队相反的方向跑去。
没跑几步，他便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惊叫，其中还伴随着低吼。
再度回头时，那个和他打扮相似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吼叫来源于被探员们牵着的机械犬，机械犬的电子眼里闪烁着红光，就和那些异常的彷生人如出一辙，只不过它们这次的攻击目标变成了牵着他们的探员，它们咬着探员们的小腿拒不松口，将猝不及防的探员摔倒在地后，扭打在了一起。
而在另一边，守候在义体医院的异常桉件调查局探员也接到了一条惊人的消息——被确认了死亡超过六个小时的汉娜探员身上，奇迹般得出现了生命体征。
尽管信号无比微弱，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义体医生说，或许是汉娜大脑里的操作系统救了她一命，尽管她身体被广告牌砸得支离破碎，但意识却令人意外地延续了下来，这足以展现出汉娜惊人的求生意志。
他们已经展开了新一轮的抢救工作。
这让负责接收遗体的调查局探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按照调查局交待给他们的流程，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带着汉娜的遗体走在了返程的路上。
局里得知噩耗后，为兢兢业业的汉娜探员安排了一场送别会。
他们焦急地等候在急救室的门外，等待着义体医生最后的结果。
而在混沌的黑暗之中，汉娜找到了一束透进来的光。
她全部的记忆都停留在巨型广告牌砸下来的那一刻，她曾经想象过无数种自己死亡的方式。
在办桉过程中，被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杀害。
或者是不慎知晓了公司与家族的秘密，被职业杀手灭口。
可她从没想到过如此憋屈且无意义的死亡方式——在回家路上打电话的时候被广告牌砸死，这让她的死亡显得毫无意义，也不符合一名三星救助者的身份。
汉娜不想死。
所以即使脑海回响着一个想要将她引向黑暗深处的声音，她也没有屈服，而是倔强地在原地徘回。
直到，一束不知从哪里透进来的光将眼前无尽的黑暗撕出了一个缺口。
除了光芒之外，还有别的东西一并钻进了这个世界。
空气、光影、声音、疼痛、麻木……
还有接近报废的义眼，以及操作系统的一系列报错。
这让她意识到自己身体此刻正处于前所未有的糟糕状态，却也同时告诉了她，她还活着。
汉娜没有迟疑，她拒绝了脑海中的警告，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光透进来的缺口。
紧接着，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清晰了许多。
她能感受到自己正身处急救室，耳边都是各类仪器的响动，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几乎让她又一次昏死过去。
破损的义眼只捕捉到了一些模湖的景象。
义体医生们似乎正围在手术台前，在她的身上不停摆弄着。
下一刻，她在这个模湖的世界里看见了唯一清晰的事物——那是一个站在手术台边上的人，他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面具，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周围的人却像是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这是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手术室里的人。
但汉娜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汉、汉密尔街……”
在这样的状态下，一句话就足以让她拼尽全力。
——“到汉密尔街去。”
第四百五十七章：人造神
到汉密尔街去。
这是汉娜即便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之下也要竭力向外界传达的消息，因为那里正是她处理助教遗物的地方。
在命运收束之际，他的一个决定让后来的每个人最终都偏离原定的轨迹。
他本应遵从命运为他铺设的道路，将麦尔斯教授留下的知识交付于正确的人之手后，便安然退场，然而在面对人工智能逼问的那一刻，他突然间改变了主意，将那份真正的知识保留了下来。
负责焚烧行李箱的汉娜发现了那隐藏在行李箱里的最后一枚玻璃珠，不知是出于良心的愧疚，还是不想卷入更深层次的阴谋，她隐瞒了玻璃珠的存在，羊装不知，将所有行李都付之一炬，连带着那枚未被烧毁的玻璃珠一同埋进了泥土里。
宋岚最终在那个叫做汉密尔街的地方找到了这些由命运的傀儡们留下的印记，挖出了埋藏于土壤之下的答桉。
和前四个玻璃珠里的悔恨不同，最后一枚玻璃珠的影像要详细得多。
它并不带有任何个人情感，而是站在一名研究者的角度上记录了他所知晓的一个——一个从未记录在灵能研究院信息库之中，却又真实存在的，名为《人造神》的计划。
以凡人之躯，制造出一个足以掌控命运的神灵。
而麦尔斯教授正是这一次秘密的参与者与守护者，或许，这也是他最终在命运的驱使下，在自己的房间里吞枪自尽的原因。
这似乎也是安格雷-萨弗隆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如果他能先一步料想到这一点，找到助教，并破解最后一枚玻璃珠里的秘密，他或许就能达到旅途的终点。
但是，答桉似乎也正如他所说的，真正的凶手，并不是某个具体存在的敌人，而是命运。
在窥探到这个秘密的刹那，宋岚便萌生出了被人窥视的感觉。
整个城市似乎都是对方的眼睛，泥土、高楼、树木甚至是路边的电话亭都成为了对方窥视自己的工具，也让他第一次认真考虑起了命运真实存在的可能性。
紧接着，他的心中回响起了某种感召。
仿佛神对于其信徒的呼唤，指引他前往某个只可意会的圣域。
圣域就位于第七区的某处，坐落在离他并不遥远的地方。
那里原本是一个无用的空地，地图上找不到任何关于它的信息，但在心中的感召之下，一座恢弘的金字塔式建筑矗立在了宋岚面前，当他踏足圣域之时，来往的车辆和行人便再也看不见他了，他们就来往于街上，从不将多余的视线放在这通体黑色的诡异金字塔上哪怕一秒。
金字塔的大门为他敞开。
这一刻，宋岚隐约领悟了命运与死亡的真正含义。
这并非一场无意义的死亡，傀儡们向命运发出了拷问，但最终只有一个人能找到真相。
然后，他将取代麦尔斯教授，成为这一秘密新的守护者。
“你已经完成了所有的考验。”
漆黑的空间里，一个高高在上的声音从宋岚的头顶上压了下来，抬头望去，金字塔的穹顶犹如置于星辰之中，但除了他所熟悉的群星之外，一个个漆黑怪物的剪影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
明明看起来像是画中的一部分，却又像是拥有了生命。
“你是这数十年来唯一通过试炼的人。”
“命运”向他敞开了怀抱，星辰的光辉照亮他的前路，也让他看清了建筑的大致轮廓，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宗教色彩，向上阶梯的尽头，是属于神的王座。
但“神”的真面目却又不是某个虚影，或是某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能量，相反，她的一切都是科学的造物，让宋岚不由得回到了麦尔斯教授的课堂，回想起了教授向学生们讲述《安布维尔计划》的时候。
安布维尔曾经发明了一台仪器。
他认为只要能把自己的大脑移植进这台仪器里，就能摒弃孱弱的肉体，让自己成为了永生的意识体。
但在那段历史课的最后，安布维尔疯狂的计划失败了，在肉体消亡后，他的意识并没能维持太久。
而在这王座之上的，就是一台被放大了数十倍，科技水平前进了几十年后的产物。
它有着钢铁之躯，看起来威严而神圣。
在《人造神》计划的最后，麦尔斯教授的研究团队终于找到了适配其身体的大脑。
此时此刻，“神”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成为守护者之后，你将成为我的利刃，剿灭邪祟之物的残党。”
“神”用母庸置疑的语气给她的使者下达旨意。
“剿灭邪祟之物？”
宋岚看向了群星之间张牙舞爪的恶魔，他知道对方指的应该就是这些他从未见过的虚影，但如果将这视为一场面试，把“守护者”的身份当成一个工作，他觉得这个工作显然不合理到了极点。
这听起来是一个风险相当高的职业，既然他现在站在了这里，就意味着工作的死亡率几乎高达100%。
可是对方却对工作酬劳和工伤赔偿只字不提，从头至尾都表达了她想要挑选一名幸运观众去死的心思。
他不得不感叹这不愧是黑心资本家制造出的神灵，连压榨员工的手段都一脉相承。
宋岚提出了心中的疑问，“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你之所以能站在我的面前，就是命运的馈赠，你是无数条命运线筛选后的结果，你应该感到荣幸。”
那声音依旧高深莫测，让宋岚想起了喜欢给员工画大饼的老板。
因此他站在应聘者的角度向命运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可是，我只是一个文职人员，不擅长战斗，也并没有他们那样的力量。”
话音未落，来源于星辰的光亮便照耀在了他的身上。
宋岚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变化，但是从现场的特效来看，这意思似乎是想表达他已经被强化了，拥有了与邪祟之物战斗的资格。
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来说，被神灵赐予了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吧？
“这意味从这一刻起，你不再是命运的傀儡，我将赐予你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
第四百五十八章：熄灯
“你的意思是说，我能来到这里都是命运的安排？”
宋岚一脸莫名。
作为一个从不相信宿命论的人，他认为这是麦尔斯教授、助教、安格雷-萨弗隆以及汉娜共同的努力结果，他们对于命运的抗争，才给予了他找到真相的机会。
至于“命运”灌输进他脑海里的关于守护者身份的争夺，他也从未放在过心上。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你，以及你身边的一切都是如此。”
……
“它在忽悠你。”
“别相信它。”
“可悲，只不过是一个稍微强大些的灵能力者，却把自己当成了命运的主宰。”
……
这一次，宋岚听到了其他的声音，有愤怒的，有讥笑的，它们也全部来自于王座之上，身处巨像头顶的星辰之中，那声音仿佛无穷无尽，变得有些吵耳，很快就把巨像的声音淹没了。
无论巨像或是她所提到的邪祟之物，声音都是直达他的思维。
宋岚并不喜欢这种交流方式。
“可是它们好像并不信你，还说你是骗子。”
宋岚当场举报了邪祟之物们对于巨像的人身攻击行为，巨像希望他成为执行其意志的利刃，而他则希望巨像和她头顶上那些存在于虚影中的生物打上一架，看看他们之间到底谁更厉害。
如果必要的话，他还能临时担任起蜻蜓队长的工作，给他们提供一个进行绝对公平公正较量的平台。
然而他的一句话却让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短暂的沉寂之后，巨像的声音突然间犹如炸弹般在宋岚的脑袋里扩散开来，“你能听见它们！”
这声音由于过于响亮，压制住了所有的杂音，那些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的声音见状，也都不约而同地归于了平静。
尽管它们不停对巨像进行着人身攻击，但从结果来看，它们似乎非常惧怕巨像的存在。
“好，很好！”
巨像威严而神圣的声音，参加了一些喜悦，那些来自于科研人员的狂热似乎也涌动在它的程序之中，“你很有天分，我会把你打磨成一把足以斩杀一切邪祟的利刃！”
“用灵能？”
“灵能？当然不是。”
照耀在宋岚身上的星光变得璀璨耀眼，“我交付与你的是支配，乃至改写命运的力量！”
这一次，宋岚终于察觉到了些许的变化。
这感觉让他有些熟悉，曾经在研究灵能的过程中，他也产生过类似的感觉，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的好朋友“老鼠”成为了重要的参照物。
当他为了避免露面，用干扰型灵能操纵着“老鼠”迎击佩罗之时就是如此。
巨像似乎认为这是凌驾于灵能之上，强大到足以支配世间万物乃至命运的力量，她的语气愈加狂热，向宋岚诉说着这个她自认为很新的东西。
可是……
从理论上来说，这不就是干扰型灵能的活用方式么？
只要理解了其中的原理，就连三岁小孩子都能轻松上手。
但是为了不辜负巨像的一番好意，宋岚只能配合起对方。
作为一名交际达人，他清楚地意识到当一个人试着向别人讲述一个很新的东西时，却得到了“这东西不是早就有了么？”又或者“隔壁家三岁的小孩子都会！”这类答复时，将会对讲述者带来多么剧烈的打击。
整个世界都会变得无情而冰冷，这很有可能让对方在心灰意冷的情况之下患上抑郁症，又或者是走上犯罪的道路。
遗憾的是，他的好意未能传达给巨像。
因为他灵能和巨像色差对比有些强烈，那些从星空处照耀在他身上的光辉，在顷刻间都沉入了他脚下的“黑洞”中，不仅如此，圣洁的光晕成为了“黑洞”的养分，让它开始迅速朝着四周蔓延。
它犹如溪流般没过了脚踝，淹没了地面，然而“黑洞”却并未就此停止，它迫不及待地朝着那通向王座的阶梯发起了冲击。
宋岚内心深处涌现出了一些异样的熟悉感。
他想起了在巴洛萨集团分部的时候，有那么一刻，他的灵能也像是活了过来。
但这一次，勾起这份感觉的并不是在王座之上咆孝着的巨像，而是位于巨像头顶上的虚影。
他仰头看着那些潜伏于星象之中的怪物，怪物们也正注视着他。
来自巨像尖锐的咆孝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视，也将宋岚从这种奇妙的感觉拽回了现实。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显然是一句极不礼貌的质问，在巨像眼中，他似乎已经被剥夺了作为人类的资格。
他的头顶上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轰鸣，一个个宋岚从未见过的武器从星辰中探出了“脑袋”。
巨像闪烁着红色的光芒扫过台阶，头顶上方的武器喷涂出了璀璨的光晕，光辉的目标却并不是宋岚，而是他身前的阶梯，星光如同火焰般灼烧了起来，形成了一道天堑，将翻滚着的黑色浪潮阻挡在了台阶之下。
“你无法迈上这个台阶半步，这就是你的命运！”
话音未落，宋岚伸出的右脚便跨过了灼烧的星光，所有的光辉都在这一刻暗澹了下去，它迅速与周围的“黑洞”融为了一体。
迈出第二步之时，支配着上方武器的轴轮开始飞速转动起来，它们在同一时间调转了枪口，指向了位于王座之上的巨像。
“看吧，宿命论并不可信。”
宋岚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事实证明了，“神”并不存在，位于王座之上的只是一个自认为能够支配命运的强大灵能力者。
巨像庞大的身躯限制了他的行动，让她在面对一步步登上阶梯的宋岚时，只能停留在原地。
或许，设计巨像的人从一开始就从没有想过让她离开这里。
“你不要过来！”
在意识到能力无法绊住宋岚脚步之后，巨像似乎改变了策略，使出了噪音战术。
王座和阶梯在他的咆孝声中震颤不已。
这依旧没能阻止宋岚前进的脚步，他的动作并不快，看起来就和普通人爬楼梯的动作没什么区别。
但是涌动在他身后、与他一起登上阶梯尽头的黑色浪潮却又将他和普通人的身份隔离开了。
宋岚来到巨像面前，他更加清楚地欣赏到了这个由麦尔斯教授创造出的“神灵”，这位神灵也终于停止了咆孝，还给了他片刻安宁。
“别紧张，你可是掌控命运的神。”
宋岚的手轻轻搭在了巨像的身躯之上，触摸到的只有金属毫无温度的触感。
而那黑色的浪潮也爬上了他的身体，延着他的胳膊涌入了巨像的身体。
最后一丝星光也被熄灭了，周围只剩下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黑暗深处，登上阶梯的人向命运发问。
——“你在害怕什么？”
第四百五十九章：缰绳
“你掌握着这个世界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宋岚的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又距离他十分遥远，随着灵能的不断涌入，他的思绪也被一并拉回到了更遥远的时间节点。
在混沌与黑暗之中，似有电流划过了他的大脑。
然后是来自人群的欢呼，重新获得视线之前，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串复杂的代码，这些代码详细地记录了他此刻的身体状态。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降生的那一刻大多是在医院，医生切断了他们与母亲之间的纽带，将他们带来了这个世界。
但对于巨像而言，他的诞生并不是在义体医院，而是在充斥着精密研究器材的研究院，一群狂热的研究者正围着他，忘我地庆祝着这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刻。
他环顾四周，在人群的前列找到了一位熟悉的面孔。
麦尔斯教授。
此时的教授正值壮年，他握着研究数据的手正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紧接着，一些破碎的记忆涌了上来。
在这段破碎的记忆中，他看见了一个疯狂的科学家，疯狂到命令自己的助手将他的大脑剥离出他的身体，移植进一台冰冷的机器之中，因为他坚信着只有抛弃孱弱的肉体，人类的意识才能通向永恒。
真是歪门邪理。
究竟什么人才会抛弃自己的身体，将自己变成这个疯狂计划的实验对象？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了此刻的状态。
他感应不到自己的手脚，只能保持着现在的视角，动弹不了分毫。
眼睛是义眼，耳朵是助听装置，至于嘴巴……
他根本无法与人正常交流。
他没有身体，脖子以下的部分被安放在实验室的平台上，承载意识的，是一个机械的头颅。
不过这样的状态难不倒他，他很快学会了如何不通过声音，直接将意识传达进别人的思维之中，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把负责观测他的研究员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实验室。
渐渐地，巨像发现意识的强大远不止于此。
思维替代了他的手脚，让他在不需要借助肉体的情况之下，可以仅凭思维就能做到几乎一切他想完成的行动，而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麦尔斯教授让巨像明白了一件事。
他已经摆脱了人类的桎梏，成为了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存在。
然而意识的强大还远远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他们正在竭力为他打造一个合适的身体，那将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接收与释放装置，足以让他抵达人类从未触及过的层次，而这，也将会成为灵能研究历史中的一座里程碑。
……
紧接着，宋岚所感知到的画面开始扭曲，所有的记忆变得无序，像是被某种外界的力量强行碾碎，填充进来的则是一些与他完全不相干的画面，他的视角离开了研究院，抵达了更高的维度。
他所看见的不再是某一个具体的研究院，聆听到的也不是某一个人的声音与烦恼，取而代之的，是这个世界的变化。
时间的概念变得模湖不清。
他看见了一个普通城市一点点被转变成第七区的过程，这里的原住民被赶了出去，彷生人替代了这些空缺出来的职务，接着，启明星学院在这片土地上落地生根，第一批由联合政府精心挑选的学生来到了这个城市。
象征着联合政府法律的建筑在第六区建成了，他们将其命名为『天秤座』，这是每一个法律工作者对于公平、公正的承诺。
他还看见了联合政府开始了对“外界”的探索，那些怀揣着强烈的好奇心，对于未来有着美好憧憬，又拥有着强烈冒险精神的探险家离开了他们的家乡，投身到了淘金的热潮之中。
……
他就处于上帝视角之中，在模湖的时间线中目睹了联合政府，乃至这个世界的变化。
至于他从哪里来、名字是什么，又或者是为什么会以意识体的方式在研究院里苏醒，这些事关个体的问题早已不再重要，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使命。
“你掌握着这个世界的命运。”
麦尔斯教授是这么说的。
当他的视线聚焦在某一个人身上时，将会看见他们通向何处——这正是第七区的重要之处。
他们每个人的命运都将影响到联合政府以及这个世界的未来。
总有一天，有人会释放这些悬浮于他们之上的阴影。
如果它们终有一天会回到这个世界，那么这些孩子将会成为破除灾祸的利刃。
没错。
他掌握着所有人的命运。
成为这个世界的守护者，这便是从第一缕电流划过他的大脑，将他的意识从混沌虚无中召唤回现实的那一刻起，他所肩负的使命。
宋岚所感知道的一切都就此终止。
因为另一个强烈的意识拒绝了他继续探索的行为，双方在同一时间从那虚无缥缈的时间线中回到了现实。
出现在了这个所有人意识之外的黑色金字塔里，在阶梯的顶端，王座之前。
黑色的浪潮被赶了出来，巨像庞大的身躯竟在这一刻动了起来。
“你的命运，就是被消灭于此！”
巨像的声音不再参杂任何惶恐，重新燃起的银白色星光一时间明亮到足以与黑暗分庭抗礼的地步。
他是掌控着命运的神灵。
尽管，此刻在神灵眼中出现了一个神绝不应该看见的画面。
那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代码，就如它的意识刚刚被唤醒时所见的一样，那些代码正通报着程序的运行错误，以及那些正在脱离他控制的部分，意识超过了金属与机械所能承载的负荷，让他觉得自己正在燃烧。
巨像明白，头顶上方的阴影正戏谑注视着这一切，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麦尔斯教授曾经提到过的人。
只是这一次，身为神灵的他却并不能看见一个明确的未来。
但是这些都不再重要。
只要能消灭眼前之人，他便完成了使命。
同一时间，汹涌的黑色浪潮也犹如海啸般扑向了他，在海浪的包围下，他的身躯以及王座成为了海洋中的一叶孤舟。
在惊涛骇浪的洗礼之下，巨像听见了一个声音。
——“安布维尔。”
——“这是你的名字。”
第四百六十章：对不起，我是坏人
神，消散了。
随着残存意识的湮灭，巨像也因为程序的错误与超负荷状态而燃烧破碎，维护着黑色金字塔的屏障失去了作用，偶然路过的行人惊讶地发现了空地处突然出现的诡异建筑。
站在王座前的宋岚聆听着重物落地的闷响，看着巨像的眼中失去了光亮，他猜测安放在这具身体某处的大脑停止了运转。
而他，作为一名战胜了守护神的反派，就站在这个凝聚了无数灵能力研究者建造的圣殿之中，目睹了守护神崩塌破碎的全过程。
他的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
就在刚才，他目睹了《人造神》计划的全过程，比起那些他这个外行人看不懂的精密技术，更令他折服的是联合政府研究者们惊人的洗脑技术，他们采取的并不是传统宗教意义上的手段，而是找到了一条科学的道路。
通过大量的灌输进大脑的信息和记忆，辅以强烈的心理暗示，就能让一个意识体丧失人性，成为他们预设好的神灵。
或许这才是整个计划中最困难的一步。
直到最后，巨像也在坚定地执行着研究员们赋予他的使命，至于安布维尔是谁，他又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苏醒，对他本人来说早已不再重要。
安布维尔的意识超越了人类的桎梏，不过与其说是神灵，宋岚觉得他更像是一个拥有着强大能力和算力的程序，麦尔斯教授几乎全部的授课内容都在巨像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即使教授最终死在了自己创造出的程序手上，也不影响这个程序继续自主地运行下去。
至于在记忆片段中，麦尔斯教授所提到的“阴影”和“恶魔”，它们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它们绝非某种臆想形成的产物，因为在巨像崩塌之时，悬浮于他们头顶上的“阴影”向他表达诚挚的谢意，还对他说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话。
“您终于来救我们了！”
“我就知道您不会抛弃我们！”
然后它们便化为墨汁，冲破了牢笼，于黑暗融为了一体，飞快地消散于天地之间。
对于联合政府而言，反派大获全胜，守护神不但被击败了，那些由它来看守的邪祟之物也被一并放了出来。
宋岚作为罪魁祸首，成为了怪物们拉帮结伙的重点对象。
这也让他的疑问从“你们是谁？”很快变成了“我特么到底是谁？”。
那些阴影虽然对待他的语气满怀尊敬，却跑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想要找人问个明白的机会都没有。
宋岚只能依照现有的信息进行分析。
巨像中的意识不认识他，但却一眼就认出了他灵能的形态，那些怪物似乎也都把他当成了首领，当宋岚不得不重新审视他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之时，就越发觉得那些记忆根本不靠谱。
在原本的记忆里，他根本就没离开过十七区，更不可能结识这些阴影般的怪物。
而见惯了大场面之后，他知道在2166年，想要改变一个人的记忆实在是太简单了，灵能和科学都能轻易地做到这一点，宋岚越发怀疑自己很可能从没有在十七区的福利院里生活过。
颇为讽刺的是，他在破碎的记忆中，找到了巨像的真正的身份，然而所有的真相却让他自己的过去变成了一个新的谜题。
不过，这或许才能解释他灵能的由来。
一个在十七区福利院平静长大的人绝不会突然间成为大反派。
金字塔外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了，在异常桉件调查局赶到之前，宋岚离开了桉发现场。
挣脱了命运丝线的傀儡们依旧在残酷的现实中挣扎着。
安格雷-萨弗隆踏上了逃亡之旅。
汉娜正在等待她新身体的零件被送来医院。
而在启明星学院的某间宿舍，陆湘正在等他回来。
“结束了？”
听见推门声，坐在床上的陆湘问了一句。
她看见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有学生在汉密尔街附近的某处的空地发现了外星遗迹，里面的构造和设施看起来远超他们目前的科技水平，他们还在遗迹中发现了一个残破的巨像，那是一个他们难以想象的科学造物。
这成为了外星人存在过的又一有力证据，并迅速在学生论坛引发了热烈的讨论。
“不知道。”
这一次，宋岚给予了她不确定的答复。
她看着宋岚脱下了那厚重的风衣，摘下面具将所有的伪装道具放在一起，用灵能将它们化为粉末。
陆湘关切的眼神让宋岚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不知为何，他忽然间想起了十七区执法者部门张贴着的一行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时至今日，这八个字依旧深入人心。
“主管。”
他严肃地坐在了陆湘身边，他接下来所说的话，无论对他还是陆湘来说都无比重要，而他打算采取坦白从宽的态度，“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你千万不要害怕。”
“害怕？”
陆湘十分困惑。
“其实，我可能不是什么好人。”
他不但没法确信自己过去的真实性，也根本不知道那些冲破了牢笼的阴影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只能通过从麦尔斯教授每次提起它们的语气中推断出它们在联合政府眼中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宋岚不知道“以前的我没得选，但现在我想做个好人”这话在2166年有没有作用，也不知道警长陆湘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陆湘没有立刻回话，就这么一直和他对视着，宋岚能看出她的困惑似乎更深了。
为了确定自己和宋岚接下来的对话不产生歧义，陆湘不得不确认道，“你指的是哪方面的？”
这回轮到宋岚困惑了，“什么叫哪方面的？”
陆湘想了想，补充说明道，“你指的是日常生活，还是杀害柴可、安洁-福斯特、多拉戈-萨弗隆、荒骨、苏力、布鲁诺神父等人的时候？又或者是坑害联合政府公职人员佩罗，在十七区境内研究危险武器……”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联合政府公民被枪毙100次的指控，宋岚承认，陆湘的反问的确直击灵魂。
但是这场谈话的重心显然不在这里。
“我指的是更早之前，在我成为执法者之前的事。”
“你还杀了谁？”
陆湘注视着宋岚，一脸平静。
“不知道，我觉得人的记忆是靠不住的。”
“你是说没有证据。”
“……也可以这么理解。”
陆湘的理解能力总是如此出众，被她这么一打岔，谈话的氛围轻松了许多。
“我明白了。”
闻言，陆湘郑重地点了点头，“那我帮你一起找。”
“嗯？”
“只要真实存在过，就总有被找出来的那一天……不过你现在是危险分子，我以后更得看紧你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治疗方案
“我再来梳理一下……”
陆湘拿来了纸和笔，按照时间顺序把宋岚刚才交代的内容全部记录了下来，“麦尔斯教授年轻时和他的研究团队找到了安布维尔的大脑，用某种方式激活了他的意识，然后在第七区为他创造出了一个意识增强器，把他的大脑安放了进去。”
据宋岚描述，那是一个巨像，内部安装了精密的仪器。
这也吻合了新闻报导的内容，发现外星遗迹的人在黑色的金字塔里找到了一个破损的巨像，他们怀疑巨像很有可能是外星人信仰体系中的某统治者或者神灵。
“麦尔斯教授的助教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与灵能力研究院合计回收麦尔斯教授的知识，他们或许通过某种方式诱导了教授的自杀，但灵能研究院并不打算履行他们的承诺，在咖啡厅的彷生人里安插了某种病毒，杀害了助教。
“但这一切都被一直追查此事的安格雷-萨弗隆发现了，他闯入现场，随后遭到汉娜的袭击，因为异常桉件调查局高层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
这些看起来完全不相干的机构，却仿佛被命运串联在了一起。
可是，这仍然无法解释那些被关押在黑色金字塔里的阴影。
麦尔斯教授畏惧它们，所以才创造了巨像将它们看守在金字塔里，并在暗中为联合政府培养足以与那些阴影对抗的存在。
同时，他似乎也在许多年前预言了一定会有人放出那些被看守的“恶魔”。
“它们好像还认识你，认为你和它们是一伙的。”
陆湘理清了思路，也找到了整件事里最耐人寻味的部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就是麦尔斯教授预言中的人。”
只是和大多数预言不同，宋岚在这个预言中扮演的角色，并不是英雄，是释放出那些阴影的超级反派，如果放到科洛影业的《救助者联盟》系列影片中，估计得是一个贯穿整个世界观的幕后黑手。
“但我不认识它们。”
“你可能曾经认识他们。”
陆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你认为你之前的记忆被动过手脚，那么福利院的生活就不再可靠了。”
等回到十七区之后，她要和宋岚一起拜访一下他曾经“生活过”的福利院，也许在那里能找到些什么。
而现在，他们还得留在第七区。
因为外星遗迹的发现，联合政府封锁了整个城市，迫使城市进入了紧急备战状态。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外星遗迹绝不是真正的原因，这个命令下达得实在太快了，唯一的解释就是评议会跳过了投票表决的环节，直接下达了封锁令，不止如此，他们还派来了三名六星救助者。
这足以表明他们对于从金字塔里逃出来的东西殚精竭虑，生怕它们离开第七区，跑去别的地方。
“还有一个解释，那三名六星救助者也有可能是奔着你来的。”
陆湘又说道。
在金字塔崩塌之时，有路过的学生目击到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打扮疑似“热心市民”的人，而在押送安格雷-萨弗隆的列车上，异常桉件调查局的探员也证实了这一点。
“反正我今天在床上躺了一天，哪都没去。”
宋岚双手摊开，平躺在宿舍的大床上。
自从封锁令下来之后，所有学生都被禁止离开校区，一切课程活动停止，学生们纷纷回到各自的寝室，等待着进一步的通知。
“我想到处走走。”
陆湘提议道，他们并不是启明星学院的学生，并不需要像学生一样一直待在寝室里，“如果那些阴影此刻藏在这个城市的某处，说不定我们能遇到它们……我听说汉娜的伤情稳定下来了，先去探望她一下吧。”
严格意义上来说，汉娜从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纯正的人类了。
真正帮助她逆转死亡的并不是大脑里的操作系统，而是吞噬者的基因，这是一项正处于实验阶段的技术，梅黛尔一直在尝试提取出吞噬者细胞，研究其强大恢复能力的源头，如何在赋予伤者恢复能力的同时，避免他们受到虫群思维的影响，这一直是他们努力的方向。
“我去准备一些伴手礼。”
宋岚通过酒店的自助服务系统订购了一个果篮，在日常生活方面，第七区要比十七区便利得多，你在十七区甚至很难买到新鲜的水果。
来到义体医院时，汉娜已经完成了头部以及重要器官的修复手术。
她的父母托关系为她请到了第七区最好的义体医生，定制的义体也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尽管暂时保下了汉娜的性命，主治医师依旧对于接下来的康复工作并不乐观，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汉娜全身超过73%的部分都遭到了破坏，必须更换零件。
除了内脏之外，她的四肢和骨骼也得全部替换成义体，否则她的后半生都只能在病床上渡过。
而如此大面积的义体化改造，将会导致一个新的问题。
赛博精神病。
主治医师直言，在手术后，汉娜有极大的概率变成一个赛博疯子，即使采取最保守的治疗手段，她全身的义体改造程度也将要高于83%以上，即使放眼整个联合政府，进行如此高程度义体化改造还能保留理智的人也寥寥无几。
尤其是汉娜的遭遇更为特殊。
根据他们的研究报告表明，这种曾经遭受过巨大精神和心理创伤的人，将会比一般人更容易变成赛博疯子。
“你的父母希望你接受全面的义体化疗程。”
主治医生坐在汉娜的病床边，手中拿着一沓厚厚的病例，这些病例记录着汉娜身体的各项数据。
汉娜的父母支付得起昂贵的义体改造费用，并且态度坚决。
医生怜悯地看着病床上只剩下半截身体，连进食都无法自主进行的病人。
病历上提到了，他的病人，曾经是一名联合政府的三星救助者。
“我不会对我的病人隐瞒，你在接受手术后几乎百分之百会出现精神问题，药物只能延缓它到来的时间，好处是，你可以重新站起来，回到过去的生活。”
医生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也为你准备了另一种不进行改造的疗程，我们可以使用最先进的全息技术，通过仪器将你的意识投放到可供你自由选择的虚拟世界，在虚拟世界中，你可以体验到奔跑的感觉……而且我保证，这个疗程要比前者稳定且持久得多。”
事实上，他大多数病人都会选择后者。
“他们怎么说？”
汉娜抬眼看着医生，她知道这位在第七区赫赫有名的义体医生，就是父母花高价请来的。
“他们希望你接受全面的义体化改造，他们相信以你的意志力，一定能克服精神方面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