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前程
当第二天的清晨降临时，丰盛的早餐被送到了财团医院。
闻着食物的飘香，女仆长和茉莉忽然产生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如果不是朝外望去，依稀还能看见被毁灭的城堡，她们都要以为宋岚还是之前那个与世无争的厨子。
“这就是你们的修行么？”
茉莉打趣道，“就连在不需要潜伏伪装的时候，也要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厨子？”
“我的一个前辈告诉过我，最高超的潜伏手段，就是要把潜伏的身份变成自己的生活……快趁热吃吧，厨房的一楼还能用，这些食材都是连夜抢救出来的。”
宋岚没有拒绝任何人。
所有碰巧路过的“伤患”都加入了他们，其中也包括了尹莎贝尔和法兰汀。
尹莎贝尔一宿没睡好，她在天亮前见了母亲一面，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一样埋在卡丽妲夫人的怀里大哭了一场，但母亲还要代替父亲住持大局，整顿好的骑士们自愿充当起了工人的角色，开始了重建城堡的计划。
对此，宋岚也只能表示无奈。
他可以摧毁鸢尾花财团的城堡，但是想要改变人们根深蒂固的想法难于登天，甚至还有不少第二区的居民都看准了机会，主动投身到了重建工作之中，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或许鸢尾花财团会因此记住他们的付出，念及他们的努力付出，在完成重建后，为他们提供一个足以改变人生的机会。
第二区的大多数人都行动了起来，紧锣密鼓地重建起了那些曾经压在他们头顶上的一切，又或者，他们仍然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特权阶层的一分子。
宋岚觉得，或许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一位站在城市广场的思想领袖。
他们四处奔走，四处呐喊。
接着在经历了血与火的抗争过后，他们麻木的心灵才会有所触动。
但这显然不是他的职责所在，宋岚从来都不会难为自己，既然第二区的人们做出了他们的选择，那么他只会对市民们的行为表示尊重，然后为所有人准备了早餐之后，舒舒服服地在太阳底下躺上一天。
昨天的内战对他而言也是一场巨大的消耗，尤其是在内战结束后，他们又几乎通宵寻找了『支配』的下落，这让他一宿都没合眼，并且为了能让领导吃上热气腾腾的早餐，他天还没亮就去了一趟厨房，集结了闲置了的人工智能们准备好了早餐。
“喂，你这个厨子！”
法兰汀手里捏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在与女仆长对视了一眼之后，忽然将矛头指向了宋岚，“你是不是又在我的包子里放辣子皮了？你又想谋害我，我不会善罢甘休的，绝对不会！”
这人疯了。
尹莎贝尔被法兰汀的行为吓了一跳。
法兰汀正试图挑衅一只手就能把他捏死的CP0的秘密特工。
而更重要的是，这些叫做包子的食物一点都不辣，吃进胃里暖暖的，配合回味清甜的米粥，竟然让她的心暂时安定了下来。
但是当她看见对方正红着眼，目光毫不退让地盯着宋岚的时候，心里忽然间五味杂陈。
几天前，法兰汀-蒙克无疑是她最讨厌的人之一，讨厌到能让她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地步。
可是当她听说了蒙克家族的核心成员都因为一枚灵能炸弹全军覆没时，却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感到大快人心。
和吉尔维斯家族比起来，蒙克家族或许才是在这场内战中输得最彻底的。
而当法兰汀痊愈离开财团医院之后，在外面迎接他的并不是簇拥着他的亲卫队。
那些效忠于他的忠诚骑士们要么死于灵能炸弹，要么就死于后续的叛乱，在外面等待他的就只有曾经背叛过他一次，并且亲手把他交给了科林-卡佩罗的人们。
“你小子不要血口喷人！”
嘹亮的声音盖过了法兰汀，那只秃鹫的身体膨胀了一圈，琥珀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法兰汀，那神态像是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路奇先生才没有在肉馅里放过辣椒，我可是全程都在他的身边！”
这些肉馅都经过了她的品鉴。
对于夜鹭来说，身份暴露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她再也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旺盛食欲，在厨房里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如果法兰汀再胡说八道的话，她非得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而且还细皮嫩肉的小子知道自己的厉害！
在她心目中的名单里，法兰汀是第二好吃的人。
仅次于保养得更好的尹莎贝尔大小姐。
“是的，我放了。”
宋岚的话却让夜鹭愣住了，每次当他沉下脸时，就会给周围人带来莫大的压迫感，“你真是毫无警惕心可言啊，竟然敢接受来自敌人的食物，放在战场上，你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咦？什么时候的事！？”
夜鹭小小的脑袋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女仆长低头不语。
她知道宋岚说谎了。
法兰汀手里的包子和他们是一样的，里面没有任何“添加剂”，而她也明白法兰汀为什么突然将矛头指向了宋岚。
法兰汀的年纪要比尹莎贝尔还要小一岁，他在这场内战中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当卡丽妲夫人来探望大小姐的时候，他就在病房的隔壁，隔着门缝窥探着外面的动静。
只是他没法和大小姐一样在母亲面前大哭一场。
“你……”
法兰汀一时语塞。
他也没想到被自己诬陷的宋岚竟然会这么说。
“听好了，这是给你的教训，下次可就不是流着鼻涕眼泪跑去厕所那么简单了。”
“你给我记住了！”
法兰汀咬紧牙关捂着肚子，落荒而逃前还不忘拿起了没喝完的甜粥，那个辣得他眼泪直流的包子却被他当成了宝贝般一起带走了。
“谢谢你。”
法兰汀逃跑许久之后，女仆长忽然低声说道。
然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吃着早餐，只剩下夜鹭还站在地板上左瞧瞧右看看，满心疑惑地思考着宋岚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偷偷把辣子皮放进了法兰汀吃的包子里。
早餐过后，他们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在仔细分析了思维操控装置之后，白竹博士终于攻克了概念武装的防火墙，要不了多久，她就能驱除装置在月季大脑里留下的指令，让她恢复正常。
“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茉莉和宋岚离开月季的病房时，她开口问道。
让她颇为奇怪的是，δ对于这位CP0特工的评价发生了两极反转，在内战爆发之前，它曾警告自己有多远跑多远，和他扯上关系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可是在黎明到来前，它又把宋岚认定为可以合作的对象。
茉莉很清楚，面对未知的族群，以及诸如『支配』这类穷凶极恶的罪犯，仅凭她和δ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那些蠕虫的目的很可能是其他所有的六星救助者，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替换了公司或家族的高层，掌握了调动六星救助者的权限。”
尽管并不是所有六星救助者都被研究机构设置了后台权限，但是在没有情报的情况下走入了蠕虫们设置的陷阱，他们极有可能会陷入相当被动的局面，“你们应该听说过荒骨和音波，他们前段时间都遭遇了不明人物的袭击，现在回想起来，那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设下的陷阱。”
好在，两人义体植入者的身份让他们保下了性命。
若是能修复被破坏的芯片，他们就还有重新苏醒的可能。
然而回应茉莉的是一片沉默。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话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尴尬。
“……路奇先生？”
“是的，应该是蠕虫做的。”
宋岚轻咳一声，说道，“为了避免更糟糕的情况出现，我们应该加快调查的节奏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茉莉点了点头，“我想要召集全部六星救助者，展开一次紧急会议，把我调查到的情况告知他们。”
不过，这场会议组织起来困难重重。
依照救助者部门的规定，只有当联合政府面临威胁到整个国家的危机时，六星救助者们才会被召集在一起，倘若蠕虫混进了评议会，那么他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会议。
茉莉能预感到此行的艰难，而她也并不擅长面对政治。
在过去，她都习惯于完成评议会指派给他们的任务，而当意识到评议会的命令不再可靠时，她不禁对于未来产生了迷茫。
所以在动身前，她决定和CP0的特工交流一下彼此的想法。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对了，路奇先生……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茉莉犹豫了再三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嗯？”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帮我一个忙，让姐姐她脱离鸢尾花财团的控制。”
在地下迷宫时，她知道了那些过往，她也明白了姐姐并不是迂腐刻板到了愿意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财团的地步，这一切都源于她当初与理查德-吉尔维斯的约定。
而现在，理查德下落不明，这正是她摆脱财团的最佳时机。
“我可以试试。”
宋岚不动声色，“军情七处应该会欢迎一名六星救助者的加入。”
第六百六十八章：执行官
宋岚与茉莉交谈时，陆湘一直都在暗中观察两人，待两人结束谈话之后，她终于找到了和对方独处的机会。
宋岚刚一回房，她就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将对方抵在了靠近门口的墙壁上，还未走远的茉莉听到了病房里传出来的动静，当她条件反射地用灵能进行感知时，便发现了这样的一幕。
职场霸凌。
未经世事的她立刻想到了这四个字。
而这一切，恰恰又和墨莲要比罗布-路奇还强5倍以上，并且还生性冷血残暴的形象呼应在了一起。
可是这又属于CP0的内部事务，她一个外人也没有立场指手画脚。
正当茉莉犹豫着要不要进门劝阻时，δ拦住了她。
“别去。”
它看着茉莉在走廊里呆愣着不动，便知道了对方内心的想法，毕竟茉莉的心思实在是太好猜了一些，只能说她的姐姐以及救助者部门的队友们把她保护得很好，让她仍然能保持自己的本心。
“可是，那里似乎正在发生一场职场霸凌。”
“那不是职场霸凌。”
δ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霸凌魔鬼，或者说曾经萌生过这个念头的人都死了，据它观察，那个魔鬼对于陆湘的态度一直有些捉摸不透，而且她能感知到，很多时候魔鬼似乎还乐在其中。
“那不是霸凌是什么？”
“你还太年轻，以后就明白了。”
“别忘了你的年纪比我还小！”
被一个官方记录的年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人这么说，茉莉心中充满了不服气。
“那是死前的年纪……总之，你现在不需要理解这些，而且你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吧？你的姐姐快醒了，说服她离开第二区加入军情七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病房之内。
“老陆，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岚低声问道。
陆湘离他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加上她那一身还未来得及脱下来的骑士甲，让他现在的活动空间非常有限，而且他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陆湘的味道。
陆湘是薄荷味的。
即使使用了易容的技术，气味也没有改变过。
“你不是说我比你强5倍以上么？那不是意味着我想怎么欺负你就怎么欺负你？”
陆湘挑了挑眉，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这只呆呆鸟满口跑火车的习惯，之前在第三中立国的时候，她也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替宋岚背了个黑锅——直到现在，巴洛萨集团的第一军团长都认为她是残暴的虫群女王，灵能强大到能直接毁灭一个小国的程度。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伪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指的不是这件事！”
陆湘板起脸来，“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把我塑造成一个冷血残暴的人？我平时难道对你很残暴吗？”
第三中立国和第二区之行让陆湘忽然间意识到，她在十七区“恶名远扬”，犯罪分子听到她的名字都睡不着觉，很有可能是宋岚搞的鬼。
有人散布谣言。
在平时的追捕行动中，她只会确保罪犯再也不能反抗，根本不会在未经审判之前直接打爆他们的脑袋，更没有把他们关进审讯室里抽筋拔骨的癖好！
“当然没有，你当然是最温柔的好领导。”
“再说一遍。”
“没有比你更温柔的好领导了。”
“换一个称呼，这个称呼我不喜欢。”
“……老陆？”
宋岚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毕竟他们现在还在鸢尾花财团的城堡内部，陆湘名义上还是军情七处CP0的特工墨莲，一个比他还要强大5倍的狠角色。
“嘶——”
陆湘倒吸一口凉气，宋岚油盐不进的地步远超她的想象，但是她紧接着又想到了《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提到过的注意事项，在恋爱的过程中，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她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情绪。
她撑起身子，与宋岚拉开了一步的距离，说道，“军情七处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满口跑火车一时爽，可是他们紧接着就要面对后果了。
现在鸢尾花财团的人都知道他们是CP0的秘密特工了，而且这还是军情七处的最高行动部门。
但实际上，这个部门压根就不存在。
或者说，暂时还不存在。
如果军情七处坚决否认这件事，评议会到时候追查下来，他们倒是可以跑路，但尹万的处境将会变得相当艰难。
尤其是他们在自称CP0特工的时候，直接把鸢尾花财团的城堡给拆了，而且还当着整个猩红骑士团的面，干掉了他们的领主和科林-卡佩罗。
科林之所以在对峙时不怕宋岚事出有因，即使是军情七处也无权干预财团的内部事务，这也是军情七处在这些年只能秘密派人混进城堡的主要原因。
哪怕卡佩罗家族发动内战，也不是军情七处介入的理由。
“说了一个谎，就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掩盖它。”
陆湘叹气，她拿出手机，调出了尹万几分钟前发送来的加密信息，“你也别皱着眉头，喏，看看这个，军情七处顶着巨大的压力，把这件事给扛下来了。”
他们以理查德-吉尔维斯失踪为由，巧妙地将这件事和蠕虫的调查联系在了一起，接下来只要他们能提供与之相关的证据，这件事就勉强能搪塞过去。
保守派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他们和革新派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冷不丁地被军情七处端掉了鸢尾花财团，让他们失去了一名六星救助者，使他们陷入了相当被动的局面。
“他们会这么好心？这不像联合政府的风格啊。”
宋岚有些意外。
“这就是他们的风格。”陆湘说道，“你接着往下看就知道了。”
“等一下，这个是……”
“军情七处最高行动机构CP0，直接听从评议长一人指挥，机构现任的首席执行官为罗布-路奇，这些资料已经被收录进了联合政府的情报系统，换句话说，它现在是经过了评议会认定的，真实存在的部门，而你，则是合法的CP0真正的长官。”
陆湘知道宋岚平时对政治不感兴趣，便又解释道，“按照评议会的规章，成立一个如此特殊的部门，需要召开
数次紧急会议进行讨论，最终通过投票来表决，可是这次却直接跳过了这个步骤，只有评议长才有权力这么做。”
所以，他们在第二区所做的一切，已经全部传到了评议长那里。
CP0的成立则反映了评议长对这件事的态度。
他们并不想追究罗布-路奇和墨莲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们现在需要的，正是这样一把能够打破革新派与保守派内战的利剑。
“这是一个信号，说明评议长在他任期之内希望结束联合政府的内战。”
派系的明争暗斗已经影响到了联合政府内部的重要事务，第三中立国的战争就成为了一场巨大的失败桉例。
评议长的战前动员传遍了几乎全部的边境城市，它本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可是，明明坐拥着强大军事力量的联合政府最终却只派遣出了一支送死的先遣部队，让中立国和反抗军亲眼看着他们闹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而那些拥有六星救助者的势力，则更希望将他们储备的力量放在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内战上。
“结束内战是件好事，不过对你来说可能就未必如此了。”
陆湘说道，“军情七处不会白白背锅，他们希望我们在了结了这边的事务之后去第一区一趟。”
“我暂时还没有调工作的准备。”
“不是调工作，是出差，我刚才听见你和茉莉的谈话，召集联合政府的全部六星救助者进行一场紧急会议，这也是军情七处和评议长的想法，到时候你作为CP0的首席执行官也要到场。”
“能肚子疼么？”
“我看你刚才一脚把整个鸢尾花财团给拆了的时候可没有肚子疼。”
在陆湘看来，这件事最终能以这种方式收尾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鸢尾花财团和摩尔戈家族不同，这是自联合政府诞生以来便在其中充当着重要角色的庞大势力，财团的每一位掌权者，在评议会中都是拥有极高话语权的议员。
“而且，CP0成立之后，你就能用合理合规的方式解决月季和茉莉的问题了，你不是说你最喜欢收留一些翘家人么？”
陆湘的视线一点点向下，最终停留在了他小腹的位置，“放心吧，到时候你如果真的肚子疼到下不来床的话，我会照顾好你的。”
第六百六十九章：你这个工作正规吗？
陆湘觉得观察宋岚真是件有意思的事，让她甚至都有点想要写上一本《呆呆鸟观察日记》来记录宋岚的生活了。
作为一个作息相当规律的人，一宿没睡对宋岚的伤害是巨大的，因此在一刻钟前，他就语气生硬地留下了一句他要睡觉了，就直接往床上一躺，把自己埋进了洁白的被子里。
而截至现在……
“你已经翻了121次身了。”
陆湘坐在床边，忍不住说出了她观察到的趣事。
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对方哀叹连连，在床上辗转反侧，时不时还拧成了相当古怪的造型。
生闷气的宋岚可不多见，因为他总是注重保持心情的愉悦，他通常不会留下那些导致自己心情不愉悦的人过夜，他所倡导的，就是不记隔夜仇。
“哎呀！”
“这是你第53次叹气。”
陆湘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尽力让自己保持严肃，不被宋岚的模样逗笑——她本来非常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直到遇到宋岚以后，她发现自己好几次都被对方逗得笑出声来，而且有些还是在严肃的公共场合。
“往好处想想，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升职加薪。”
从一个边境城市最基层部门的小科长，一夜之间成为了评议长直属的特工最高行动机构执行官，就连她都不知道这之间一下子跨了多少个级别。
用第三次战争前的一句俗语来说，这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
恐怕也就只有宋岚会为了升职的事怨声载道。
“军情七处的最高执行机构，只属于评议长调遣，这是妥妥的实权机构，要办实事的！”
宋岚的半个脑袋露出了被窝，眼神中满是幽怨。
当时面对茉莉和猩红骑士团，他只是随口玩了个梗来掩饰自己真正的身份，可是当他躺到床上仔细一想才回过味来，“在这种部门工作，可是会过劳死的！”
熬夜加班是常态，一年365天里恐怕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要出差。
每天打交道的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穷凶极恶的罪犯，要解决的大多都是影响到联合政府内部安全的重大问题，遇到最忙的时候，恐怕会成为007程度的工作。
这可不是宋岚理想中的升职加薪。
当谁不好，非要当罗布-路奇！
宋岚追悔莫及，而且他觉得这事夜鹭得负50%的责任，要不是她变成一只秃鹫每天都站在自己肩膀上说个不停，他一时间还想不到这个名字。
更令人悲愤的是夜鹭的小脑瓜里并没有996或是007的概念，作为一名从“乡下”来到大城市的姑娘，她的思维模式淳朴极了——只要有东西吃，她就高兴。
“你不是困了吗，先睡吧，等睡饱了觉之后才有精力思考以后的打算。”
陆湘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虽然她明白把快乐建立在宋岚的痛苦之上是不对的，可宋岚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太有趣了。
“来，我哄你。”
她放轻了声音，柔声道。
她又凑近了一些，抬起宋岚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随着“当”的一声轻响，宋岚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仅存的睡意似乎也随着他后脑勺撞击在骑士甲的那一下消失了。
宋岚并不排斥膝枕。
但他必须强调，提供膝枕服务的时候，请不要穿着外骨骼装甲。
“老陆。”
他捕捉到了陆湘脸上还未来得及掩去的笑容，问道，“你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
陆湘没有回答，她欲盖弥彰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刚才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宋岚的身上，以至于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还穿着财团提供的外骨骼装甲。
而病房里发生的一幕，正原原本本地落在了茉莉和月季的眼里。
月季醒来后，茉莉向她讲述了财团的现状，告诉她只要她愿意，军情七处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罗布-路奇先生作为最高行动部门cp0的特工，应该能给予姐姐足够的关照。
为了说服月季，茉莉有意识地将cp0描述成了一个积极有爱团结的部门，至少要比财团对待她们的态度好得多，为了证明这一点，她派δ出去望风，希望能让姐姐看见这个部门美好的一面。
“……这个举动。”
良久的沉默过后，茉莉才开口说道，“这个举动呢，叫做膝枕，在年轻人之间非常流行，是一种表达友好的方式。”
“我知道膝枕。”
月季斜了茉莉一眼，她虽然在财团工作，但信息还没落后到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的地步，更何况膝枕在贵族之间非常常见，一些家族成员就喜欢把脑袋枕在女仆的腿上，让女仆们通过掏耳按摩的方式帮他们缓解压力。
但是月季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女仆是穿着外骨骼装甲，把别人的脑袋放在自己硬邦邦的腿铠上的，“我怎么觉得她是在故意欺负人？”
毕竟她醒来后也听女仆长提到了，路奇先生的同伴，似乎是一个冷血残暴的人。
“不。”
茉莉深吸一口气，“他们的关系很好。”
她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微妙，现在的她似乎变成了不久前的δ——当时路奇先生被他的同伴抵在墙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她理所应当的把那当成了职场霸凌，可是δ却坚定地告诉她，两人的行为叫做“壁冬”，是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会做出的事。
为了避免误会进一步加深，茉莉敲响了病房的门。
“请进。”
很快，病房里传来了回应。
进门时，宋岚已经坐直了身体，他看起来精神萎靡，一副身体被掏空了的样子，和昨天那个一脚夷平了城堡的形象判若两人。
“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我们想请教一下，加入军情七处需要准备哪些个人材料？”
茉莉将有些不太情愿的月季牵进了病房。
她和姐姐都没有过求职的经历，从研究机构被接回来之后，工作都是直接由财团或是救助者部门为她们提供的，她只是隐约听说过最近求职的步骤极为繁琐，不仅要准备好个人简历，还需要通过层层筛选考核，最终才能进入到面试环节。
失业率不断上升已经成为了整个联合政府大趋势。
“不需要，军情七处对你们非常了解。”
宋岚说道。
对他来说，成为军情七处最高行动部门执行官的唯一好处，就是他能跳过那些繁琐的手段，把月季和茉莉的名字加入到部门成员的名单里。
“还是我来问吧。”
月季叹气，她的妹妹显然也对当下的求职一知半解，所谓的求职，也是双向选择的过程。
“请问，部门平时的工作地点是在什么地方？每天的工作时间是几点到几点，月薪是多少？”
既然决定要离开财团，这些细则方面的问题肯定是要问清楚的。
“地点随机，工作时间视情况而定。”
“月薪呢？”
月季并不好湖弄，她作为财团的首席骑士，偶尔也需要接触到家族招聘的事务，在她看来，宋岚刚才的两个回答就和没说没什么区别。
财团在招收每一个岗位时，都会把这些细则写明，然后签订在劳务合同里。
“……月薪好商量。”
经月季这么一问，宋岚也才突然发现尹万在信息里完全没有提到这些内容，只提醒他们评议长希望他们能去第一区一趟，参加即将召开的六星救助者会议。
“我明白了。”
月季严肃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这份工作工作地点不明，工作时长不定，薪酬也没有严格的规定。”
这一回，就连职场小白茉莉也皱起了眉头，听出了问题所在。
她也忍不住帮腔道，“你们这个工作正不正规呀？”
哪怕是救助者部门的工作，也都有明确的薪水标准，出任务的酬金还会根据情况额外算钱。
“这份工作的性质特殊，每个人的工作情况都会有所不同，等你们到了第一区之后军情七处会有专门的人会见你们，与你们详细讨论这件事，薪酬的问题你们大可以放心。”
经月季这么一问，反而让宋岚坚定了去第一区的决心。
对啊，他刚才光顾着唉声叹气了，连工作的具体细则都没来得及问清楚，他可不是那种会给别人打白工的傻瓜。
“这一点你们大可以放心，部门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我怎么觉得……”
月季眯起眼，似乎是在整理措辞，“你是在给我们画大饼？”
在过去，财团无时无刻不在和那些公司狗打交道，他们对于公司管理层的手段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我知道你可能信不过我们，我也不强求，等你到了第一区之后可以再做决定。”
宋岚非常理解月季此刻的心情。
等到了第一区，如果军情七处在这些问题上打马虎眼，不用等月季开口，他会第一个叛逃出这个部门。
“我明白了，那就先这么定吧。”
月季冲着茉莉使了个眼色。
这一番问话，让她意识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她这些年对于茉莉的教导实在是太少了，要是让茉莉自己出去找工作，她绝对会变成那种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小傻瓜！
看来在前往第一区之前，她有必要先给茉莉好好地上一课。
第六百七十章：暖阳
在后续的两天时间，吉尔维斯家族稳定住了第二区的局势，重新整合了在内战中残存下来的家族，令人唏嘘的是，曾经的三大家族如今只剩下了他们，法兰汀作为蒙克家族最后的幸存者，最终决定脱离财团，离开这个城市。
月季则利用这两天时间，完成了她十几年来一直缺失的工作。
亲自教导自己的妹妹。
据她所知第一区的情况要比第二区复杂得多。
那里是评议会所在之处，同时也是联合政府权力的中心，她希望茉莉能擦亮眼睛，再也不要随随便便就相信别人。
至少，也要确保她不至于被人贩子掳走，又或者被胁迫进某些不正规的黑心企业打工。
陆湘也利用这两天的闲暇，为宋岚科普起了关于第一区的事。
“第一区是联合政府所有城市里平民占比最低的地方，你走在大街上遇到的人基本都是公司或者大家族的精英，说不定我们还会遇到一些老朋友。”
“哪些老朋友？”
“福斯特家族，他们有不少事务都放在了第一区。”
就连陆湘也对福斯特家族这位老朋友抱有特殊的情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推动了自己和宋岚之间的感情，迫使宋岚踏上了这条道路，更重要的是，在和福斯特家族打交道的过程中，这只呆呆鸟遇到了两位被他铭记到了今天的好朋友。
柴可和多拉戈-萨弗隆先生。
宋岚总是会提起他们，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昨日，他们也从未离去过。
而他们的近况，又为这两位朋友平添了传奇的色彩。
“要是柴可知道了被他用枪指着脑袋的人是军情七处最高行动部门的执行官，想必他也能含笑九泉了。”
如果用联合政府的赏金系统来换算一下的话，单单这一壮举就足够让柴可的悬赏超过七千万瓦，成为仅次于几支大规模反抗军头目的超级罪犯。
陆湘调皮地冲着宋岚眨了眨眼，“或许等到了第一区之后我们可以帮柴可重新申报一下悬赏，60多万瓦实在和他的身份不太匹配。”
“老陆，你变了。”
“嗯？”
“你竟然也开始拿柴可先生寻开心了。”
“跟你学的。”
对此，陆湘没有一丁点心理负担，就算真的要扣功德，那到时候也肯定是先扣宋岚的。
“不过到了第一区之后，倒是有一个部门比较麻烦——反情报部门，他们现在应该对你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最高行动部门执行官很感兴趣。”
所有熟悉联合政府体制的人都知道，最难缠的两个部门就是军情七处和反情报部门，一旦粘上他们，他们就会变得和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两个狗皮膏药中的其中一个已经被宋岚化敌为友了。
“你以前去过第一区？”
“去过一次，执行实习任务的时候，不过并没有待上几天。”
那还要追朔到好几年前，他们跟随教官一起把保护目标送回了第一区，交接后在第一区的外围住了两天，她还记得庆功宴的当晚教官似乎喝醉了，他絮絮叨叨地告戒参与护送任务的学生们，今后去哪都别去第一区工作。
“教官说，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在联合政府权力斗争的中心，没有人是安全的，下到普通的公司职员、家族扈从，上到高管或是家族核心成员，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消失在权利斗争的漩涡之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据说第一区的人口失踪率要比十七区还严重得多，而且失踪的往往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真是太可怕了。”
“可怕吧？都是反情报部门和我们干的。”
这个“我们”指的自然是军情七处，“有传言说军情七处的战略指挥中心就在第一区，就连尹万都没去过那里，他只知道一旦军情七处以外的人被送进去了，就绝对是出不来了。”
她有预感，最高行动部门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
见宋岚又一次陷入了消极的情绪之中，陆湘握着他的手，安慰道，“你不是说过吗，凡事都要往好处想，至少我们是让别人消失的那伙人。”
“冬冬冬——”
敲门声响起了。
“路奇先生，墨莲小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门外传来了茉莉充满了元气的声音，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好日子，她和姐姐终于能摆脱财团对她们的控制，离开这个外表看起来富丽堂皇，内在却腐朽破败的城市。
她拎着一个行李箱站在门口。
在救助者部门的这些年，茉莉早就习惯了东奔西走的生活，她的全部家当都能用这么一个小巧的行李箱装起来。
月季就站在她身侧，不过可以看出，她似乎还没有对宋岚或者说军情七处放下戒心。
茉莉伸了个懒腰，“一起去机场吧！”
这一句话顿时让月季黑了脸。
身为六星救助者的矜持呢？
合着她这两天都白教了？
她这个妹妹听课的时候头点得像拨浪鼓一样，她本以为茉莉有所改观，结果一见到两人就原形毕露了。
茉莉偷偷瞄了月季一眼，还不动声色地朝着两人挪了一步，与后者拉开了一步的距离。
她的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太严肃，太喜欢说教了。
每次一有机会就对她念叨个不停，这些年她对于月季的情感都一直有些微妙，离开了想念，可是一见面又总是被她念得头疼，起初她偶尔还会反驳姐姐几句，可是当她意识到反驳只会引起更凶勐的反扑之后，就无师自通了“点头大法”。
无论姐姐说什么，她都点头表示赞同，然后……
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阳奉阴违。
反正一年之中的大多数时间她们都是不见面的。
如果单论聊天的氛围，她还是更喜欢和宋岚待在一起——当听说了宋岚是最高行动部门的执行官时，茉莉还有些疑惑为什么号称比他强了5倍的同事不是长官，可是相处久了之后，就会发现宋岚拥有着一种特殊的魔力。
和他相处时，似乎能让人将烦心事都抛在脑后，享受一段悠闲愉快的时光。
很显然，她并不是唯一这么认为的。
此刻财团医院的走廊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似乎陷入了纠结犹豫的身影，女仆长拎着两个行李箱，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才强迫自己摆出了严肃的表情，展现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是大小姐为你们准备的送别礼物，为了感谢你们对于吉尔维斯家族的帮助！大小姐现在在参加一场家庭内部会议，没法亲自来为各位送行。”
这当然是谎言。
不过女仆长能理解尹莎贝尔的心情。
一方面她感激宋岚从科林-卡佩罗手中拯救了她，一方面又为了城堡的毁灭，以及吉尔维斯家族未卜的前途而迷茫。
对于大小姐而言，这一个月实在发生了太多事，而她还必须提前肩负起家主的责任。
她也曾萌生过离开第二区的想法，最终又决定在吉尔维斯最危难的时候留下来，陪伴在大小姐身边。
然而当她又一次见到宋岚时，那个不安分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假如，
宋岚不是军情七处的秘密特工，而真的是一位云游中立国的厨师，或许她……
“只是一些简单的用品。”
女仆长错开了视线，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
“那就多谢了。”
宋岚接过女仆长带来的行李箱，说道，“我本人倒是由衷地希望大小姐能成为一个比她的父亲更加优秀的领导者。”
如果尹莎贝尔能从启明星学院发生的事，以及这次的内战和城堡的毁灭中学到些什么，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这些都是对于这个世界美好的念想。
宋岚并不是一个天真的人，他知道让“贵族”主动放弃了手中的权力，将那些“庶民”放在心上恐怕要比登天还难，他唯一能肯定的是，倘若尹莎贝尔走上财团和她父亲的老路，那么总有一天相同的事还会上演。
终究会有“庶民”推翻“贵族”的暴政，历史已经无数次印证了这个事实。
“我会转告大小姐的。”
女仆长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她说话的语气也回到了往日的声调，只是不知为何，空落落的感觉充斥着她的内心。
她挤出了一丝笑容，“祝你们一路顺风。”
“……这不是你真正想说的吧？”
茉莉看出了女仆长的反常，后者是她在鸢尾花财团中为数不多不讨厌的人，在她和姐姐成长的过程中，女仆长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
尽管女仆长非常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是她却能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心境的变化。
茉莉故意说道，“此行去第一区，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了。”
这句话让走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清晨的暖阳洒在他们的身上，女仆长垂着眼帘，睫毛微颤。
她觉得时间的流逝忽然变得极为缓慢，心里又不禁埋怨起了茉莉在这种时候多嘴。
女仆长抬眼瞧了一眼宋岚，却又在发现对方的视线正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立刻错开了。
“……紫罗兰。”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这是我的名字。”
“紫罗兰。”
宋岚重复了一声，“我会记住的。”
他看见女仆长松了一口气，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那么，就此别过吧。”
他扬了扬手，走向了楼梯的方向。
女仆长则站在原地，目送着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深呼吸。
双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要回去了。
别让大小姐等久了。
她在心中默念着。
第六百七十一章：建议严查
半个小时过后，几人登上了军情七处为他们安排的专机。
登上飞机，关上窗户的挡板，再拉上隔间的帘子，陆湘正打算打个盹以养精蓄锐，茉莉便领着月季摸进了两人的隔间。
她迫不及待地说道，“你们知道么？第一区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跟在她身后，强行被茉莉拖进这个隔间的月季将目光瞥向了一边，她简直没眼看自己的妹妹，她不明白，这么些年不见，怎么还是一点都不长进，一点都没有作为六星救助者的矜持和稳重。
刚上飞机屁股还没捂热，就急急忙忙地拽着她来“交朋友”。
要是不知道的人见了她，恐怕会把茉莉当成某个花边新闻自媒体的撰稿人。
为了避免茉莉上当受骗，她也只好跟着过来了。
而在相处了几天之后，陆湘也发现了茉莉好相处得让人总是不自禁地忽略她的身份，而她似乎对八卦新闻是真的很感兴趣。
茉莉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掩嘴说道，“哦，差点忘记了，你们是军情七处的人，这地方没什么人比你们的消息更灵通……那你们有没有内部情报，这次评议会打算扶谁上位？”
“上位？上什么位？”
宋岚不解地反问了一句。
“当然是六星救助者啊，现在六星救助者空出了两个位置，我听一个朋友说这几天候补者们都被召集去第一区了，这真是太热闹了。”
一想到到了第一区之后能遇到许多老朋友，她就忍不住兴奋起来，“只可惜风铃妹妹就要错过这次机会了，我本来还挺看好她的来着，真没想到她会和家族闹翻。”
茉莉不知道风铃有没有收到召集令，但是以她不久之前砍翻了摩尔戈家族的“壮举”来看，这次的晋升恐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在她看来，许多六星候补的本事并不比真正的六星救助者差太多，只是因为席位有限，在现任的六星没有空出位置之前，他们就只能干等着。
“目前我们还没有接到相关消息。”
宋岚用非常官方的口吻表达出了“不知道”的意思，让自己在月季的眼中显得更像一个执行官。
这是实话。
临行前，尹万并没有透露过这件事。
但如果话题是为什么荒骨和音波的席位空出来了的话，他倒是能说上几句。
罪魁祸首显然是那些被蠕虫替换了的高层，这两位杰出的六星救助者不幸遭到了暗算，对此，宋岚非常痛心。
“唉，万一处理不好的话，到时候说不定会出乱子。”
话虽如此，茉莉脸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担心的样子，她反而用左手支着脸，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她倒是希望能看见这些候补在不破坏公物、伤害到路人的情况下打上一架，要是受伤了她可以就地帮忙治疗。
…
咦……？
为什么她会产生这种危险的想法？
茉莉被突然浮现在脑海里的想法吓了一跳，接着她视野的余光瞥到了δ的阴影，看来和δ相处久了，她也不可避免地被传染了，内心深处偶然间也会出现唯恐天下不乱以便她能看到乐子的想法。
“应该不会吧，大家都是文明人。”
宋岚说道。
“平时看起来是这样的，可是面对这件事就不一定了，别看六星候补和六星救助者就差了一小步，享受的名声和待遇可是天差地别，就算他们本人对虚名没什么兴趣，他们背后的公司或者家族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顶替荒骨和音波的位置。”
除了头衔和身份之外，六星救助者就意味着政治筹码。
旗下拥有六星救助者坐镇的，才有资格被称之为超级势力，这会使得其代表在评议会中也更具话语权，之前就有人将六星救助者解读为“核威慑”，尽管联合政府明文规定救助者之间禁止一切方式的内斗，但是这却没法阻止他们背后的势力将彼此当成假想敌来看待。
无论如何，这次第一区的会议过后，将会有两个势力顶替荒骨和音波背后的势力，成为人们眼中新的超级势力。
“真是心疼这些新晋的六星候补，最近的环境要比我们那时候卷多了。”
茉莉感叹，“我们那时候对六星的位置不感兴趣的人最后都顶上去了。”
其中她的队友巨山大叔就是最好的桉例。
他先后三次拒绝了评议会对于他六星救助者的推荐，用巨山自己的话来说，他对政治没什么兴趣，他的愿望只是安于现状，发挥余热，为了联合政府多培养出一些优秀的年轻人，他很清楚一旦成为了六星救助者，很多事就身不由己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
那个时期上头的六星救助者死得太快了，人手最紧缺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刚候补了不到一个月，就接到了来自评议会和救助者部门的任命书，甚至还发生过在一个月的时间里，阵亡了四位六星救助者的黑暗岁月。
“δ，这可都是因为你们。”
自从δ和它的同类入狱后，在后来近十年的时间里，都再也没有发生过六星救助者阵亡事件，直到虚空和蠕虫这些新敌人出现后，才有了荒骨和音波的重伤。
于是，在过去近十年时间里，再也没有任何一位六星候补“转正”成功。
“啧，你们倒是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轻蔑，想当初它们被关押在监狱里的时候，你要是没干掉过六星救助者，吃饭就只能去坐小孩子那桌。
真正的狠角色，哪个不是干掉过两个以上的六星救助者，还在联合政府境内引起大规模动荡的？
它倒是听说了现在“外界”有一群闹得挺凶的反抗军，一个个头顶着巨额悬赏，首领更是名声远播，几乎把“最凶恶”、“最残暴”之类的形容词用了个遍，结果在它们被关押的这些年，连一个像样的大事都没干过。
…
要它说，像埃辛维格、阿尔乔姆这些反抗军的首领统统只能去小孩那桌，至于他们手下的那些干部们，更是得到外面去站着吃饭。
看着后辈们一代不如一代，δ也很是无奈。
不过，当它的视线扫过宋岚时，又意识到这其中存在着一些客观的因素。
那些低语消失后，它们的后辈们再也没法聆听到来自“神灵”的指引了，比不上它们那一代人也情有可原。
茉莉不知道δ的心思，便继续对宋岚和陆湘讲起了自己通过分析得到的八卦新闻，“总之，晋升六星救助者的通道可是停了近十年，这次的竞争肯定很惨烈。”
“……这么说来，你们十年前就是六星救助者了？”
“嗯。”
茉莉不置可否，“14岁，当时还买了蛋糕庆祝。”
好家伙。
14岁的六星救助者。
宋岚觉得以茉莉的经历这放在别的作品里估计得被冠以“有史以来最强天才”之类的头衔。
δ瞧见茉莉骄傲的模样，忍不住错开了视线。
14岁的六星救助者有什么了不起的？它在更小的年纪，就亲手干掉过成名多年的六星救助者，而且还不止一个！
但是它知道，和这个魔鬼比起来，这些经历都是小儿科。
它作为一个知道了真相的旁观者，不禁为茉莉感到尴尬，它总是提醒茉莉在宋岚面前少说几句，可她从来都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你和那些六星候补很熟？”
月季忽然问道，她因为工作的缘故也只听说过其中几人，而且还几乎都没有打过照面。
“也不算很熟啦。”
面对姐姐的提问，茉莉羞赧地摇了摇头，“我平时工作也挺忙的，有个别几个候补就吃过一顿饭，不过我都把他们联系方式存在手机里了。”
茉莉炫耀似地向月季展示了自己手机的通讯录，那上千号人的列表看得月季一阵头晕目眩。
“你还想吃几顿饭？”
“有些比较熟的就记不清了，比如风铃妹妹，之前住在她家的时候，每天晚上都是一起共进晚餐的。”
“我这不是在夸你！”
越是了解茉莉，月季就越觉得她这个妹妹已经有些匪夷所思，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六星救助者会和候补们打成一片，甚至还暂住在别人家里。
你都把保密协议当成什么了？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巨山大叔，当时我还是五星救助者的时候，大叔就一直很关照我。”
宋岚顿时恍然大悟。
如果是巨山的话，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在他所遇到全部六星救助者里，巨山留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最深刻的——第一次见面，这位笑起来阳光般灿烂的大叔就拖着他跑完了一场马拉松，那种身体都要散架了一般的感觉至今都让他记忆犹新。
而那次马拉松之行也给予陆湘回家后趁虚而入的机会，他们两人相互配合，对他进行了二次伤害，以至于他现在一想到巨山，心中都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恐惧。
茉莉观察到了宋岚的表情，惊喜地问道，“你知道巨山大叔？”
“算是听说过。”
“巨山大叔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当时的她离开了鸢尾花财团，一个人去救助者部门生活，在那个时候，巨山就如同一盏明灯般给与了她许多人生建议，而她后来也继承了大叔的意志，开始了主动帮扶后辈们的行动。
“我制定了一个打卡计划，之前每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就要去拜访一下当地的六星候补们。”
“救助者部门不管你？”
“又不是在本部，他们管不着。”
茉莉洋洋得意。
她在这一点上也完全继承了巨山的行事风格，大叔不止一次告诉她，部门的话没必要全听，尤其是那些迂腐的老头老太。
“巨山。”
月季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但是之前还从来没见过。
她转向宋岚，用严肃的语气说道，“我建议严查此人。”
第六百七十二章：数字化世界
宋岚非常同意月季的建议。
他作为长期居家类生物，马拉松是无异于他的天敌。
第二区离第一区并不遥远，在闲聊中，飞机缓缓降落在了一处高楼的楼顶停机坪上。
一下飞机，整个城市就给了宋岚极为强烈的压抑感——这个城市实在是太拥挤了，一眼望去，此起彼伏的摩天大楼全都挨在一起，只流出一些狭小的空隙供行人和车辆通行。
第一区的人们对于空间的利用到达了令人咋舌的地步，为了方便更多人通行，这些联合政府境内最顶级的建筑师们在半空中建立起了“公路”，彩光勾勒出了数个专门为悬浮车通行的道路。
抬头朝天空望去，就连湛蓝的天空也几乎快要被空艇遮蔽住了。
这些空艇有的刊登了一些评议会下达的重要指示，也有一些公司的广告或是招聘信息。
负责迎接四人的是一位穿着职业西装套裙的中年女性，她画着精致的妆容，完美地贴合了人们的对于公司女性的想象。
但实际上，她的真实身份是军情七处的秘密特工。
“欢迎，你们可以叫我娜塔莉，这是我工作时的名字。”
中年女性主动自我介绍道。
这是联合政府最常见的名字之一，既让人觉得熟悉，又不会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可以看得出，娜塔莉在见到他们时似乎有些拘谨。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军情七处的老人来说，他们还没适应突然冒出来的CP0部门，就必须迎接眼前这位最高行动部门的执行官了。
尽管上头的意思是最高行动部门和他们属于两个系统，彼此互不干涉，但是第二区的影像早就在军情七处里传开了，他们每个人都仔细“复习”过了好几次，都知道这位新晋的首席执行官是一位真正的狠角色。
单枪匹马，敢在第二区和整个鸢尾花财团叫板。
这在他们听起来更像是魔幻中的情节，但此刻却真实地发生在了他们眼前。
想当初，军情七处为了调查鸢尾花财团内部的情报，可是损失了许多优秀的特工。
“想必您就是罗布-路奇先生吧。”
这位执行官的身份很好辨认，情报表明他的肩膀上总是站着一只会说人话的秃鹫。
娜塔莉惊讶地发现那只秃鹫似乎正用评估的眼神打量着她，大约三四秒之后，便有些失望地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是我。”
宋岚点头道。
娜塔莉的出现让四人之间的气氛发生了变化，飞机上愉快交流的氛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沉默。
这也正是军情七处给所有人的第一印象。
“接下来由我来为您介绍部门新的办公地点。”
娜塔莉定了定神，兢兢业业地为几人介绍起了这栋大楼，“这里是银河运输公司，是军情七处旗下的产业之一，我们准备了休息室，在会议期间各位可以在这里休息……如果各位有出行计划，随时可以通过客房服务呼叫悬浮车，如果各位需要，这里是我们准备好的手续和相关文件。”
…
走进公司，娜塔莉将准备好的四个相同规格的公文包分别递交给了四人。
公文包里是笔记本电脑，以及银河运输公司的工作证件。
这些身份信息已经写进了网络，从现在开始，他们的其中一个身份可以是公司职员，毕竟伪装身份是军情七处生活的常态，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他们就要换一个身份生活，过去所发生的一切都再与他们无关。
而现在，她的身份是名叫娜塔莉的公司助理，为四人在第一区的行动提供帮助。
【鉴于大环境如此，
“如果各位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我会尽可能地为各位解决你们在第一区遇到的一切问题。”
“辛苦了。”
几人的休息室都位于同一层楼，房间的设施非常豪华，功能性丝毫不亚于第二区的住处。
来了大城市宋岚才更直观地体会到了十七区基础设施的落后，就连闹市区那些专门为富人建立的酒店都和这里相距甚远。
就在他感慨物质生活的层次时，陆湘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私人物品，进了他的房间。
“感觉怎么样？”
她瞧了一眼窗外。
这里是银河运输公司的72层，可外面并不是一望无际的第一区美景，而是另一栋和他们高度相彷的摩天大楼，透过单向玻璃，他们还隐约能看见对面公司人工作的场景。
现在是13：12，对于公司人来说，这只能算得上繁忙一天的开始。
“很压抑吧？”
这也是陆湘第一次来到第一区时的感受，当时她只是站在这座城市的外围区域，朝着“繁华”大都市远远望去，就明白了自己以后不想在这种地方生活。
而对于宋岚这种工作摸鱼，迟到早退，回到家里还只想躺着的咸鱼来说，第一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适合他居住的城市。
宋岚点了点头，又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些人平时都住在什么地方？”
刚才他们透过飞机的窗户鸟瞰这座城时，并没有找到居民区之类的区域，就连学校、酒店这些基础设施都少得可怜。
“当然是住在公司里。”
陆湘用理所应当的口吻答道，“公司为员工们准备了休眠仓，不过他们之中大多数都不会去休眠仓休息，忙累了就直接趴在办公桌上打个盹，醒来了之后继续工作。”
“休眠仓？”
“嗯，你没看过几年前流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广告么？”
陆湘有些意外，她觉得以宋岚看电率，大多数广告他应该都见过才对。
“几年前你不是还没来十七区么？我当时也不敢这么消极怠工。”
这件事有些微妙。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宋岚都觉得自己是穿越者，他的新生活几乎和陆湘被调来十七区时保持一致，而在后来了解自身能力的特点之后，他也不确定穿越是否真实发生过，又或者只是他能力副作用的一部分。
…
唯一能肯定的是，在几年前，上一位部门主管在职期间，他还算得上一个努力的打工人。
闻言，陆湘眯起了眼，冷笑，“怎么？看我好说话，就逐渐暴露出本性了？”
“这……”
宋岚一时语塞。
他又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祸从口中。
好在陆湘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在细枝末节的小事上斤斤计较的人。
反正宋岚在工作上的偷的懒，迟早得在其他地方弥补回来。
她深深地瞥了宋岚一眼，便走到墙壁，用手在墙上比划起来，“大概就是这种大小的装置，里面有一个抽拉式的床，上面有拘束带，躺上去之后固定住手脚，以免睡着了之后翻滚，躺在床上的员工被推进去之后，休眠仓就会释放出具有催眠性质的气体来帮助他们快速入眠。”
陆湘还记得广告上说，这是属于22世纪人类的科学休息方式，在药物等科学手段的帮助下，他们每天只需要睡4个小时就能精神百倍。
但她觉得真正的原因只是因为休眠仓能最大化地节省空间。
公司再也不需要给员工们安排宿舍，“像这么大的一间屋子，就能同时为40位员工提供休息。”
“你试过休眠仓没，效果如何？”
“以前在学校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试过几次，手脚不能动，床板硬得硌腰，你一直说自己腰疼，肯定受不了那个。”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确实能帮助到一些失眠患者。
任何人进了催眠仓都能立刻睡着。
“感觉不如抱抱虫啊……”
宋岚自言自语道，难怪梅黛尔那些在大城市生活过的公司人都对抱抱虫青睐有加，他觉得要是抱抱虫能大规模生产上市，在第一区这种地方应该大有钱途。
不过，他必须声明，他每次腰疼都是有原因的。
“是不如抱抱虫，要是有了抱抱虫，他们都不需要离开办公室了。”
陆湘总结道，“总之，调职来第一区工作，就意味着你需要放弃几乎一切的个人生活时间，喏，就比如对面楼里的那些人，他们之中应该已经有不少人好几周都没离开过公司了。”
这也是第一区建筑如此紧凑的原因之一。
尽管这里人口众多，但是需要用到交通工具的时候并不多，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公司都在致力于让他们的员工能更一心一意对待工作。
“他们能忍受这样的生活？”
“因为要偿还巨额贷款，我应该对你提到过，大多数公司员工在入职时，都需要进行义体移植手术来方便他们进行今后的工作，这些义体移植的费用都会以贷款的方式，从他们每个月的工资里扣除，对于一般员工来说，为公司工作10年左右应该就能偿还清这笔费用。”
陆湘想了想说道，“不过他们也可以拒绝为公司工作，回到那些犯罪率高的外围城市，每天赚着微薄的薪水，冒着被犯罪分子抢劫的风险。”
…
至少在第一区，待在公司里的时候，他们不需要担心自己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
而且公司也的确会为他们提供一笔不错的薪酬，足够他们补贴家用。
尽管以他们的工作时长自己没什么机会享受高薪带来的生活，但是不少人的家庭却是因为这份工作而发生了改变。
用公司管理者的话来说，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自由选择。
“据我所知，虽然工作压力很大，但是第一区的工作机会非常紧俏，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获得来这里工作的机会。”
她对于公司内部的制度也不甚了解，但公司高层显然制定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竞争方式，让无数人都为了获得这样的生活而趋之若鹜。
宋岚也来到了窗边，站在陆湘身侧，看着窗外千篇一律的场景。
在这里，每个人的生活方式看起来都差不多。
看着那些在办公室里埋头于工作的人们，他终于想起了这种熟悉的感觉来究竟源于何处。
整个第一区看起来似乎就像是市面上的那些经营类的游戏。
对于游戏的玩家们来说，公司职员就相当于一些冰冷的数字，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数字妥善地管理好，并最大化地让他们为公司创造价值。
或许在公司管理者的眼中，整个世界也莫过于如此。
第六百七十三章：闹事者
片刻后，整理好房间的茉莉敲响了宋岚的房门。
在飞机上的时候，她就号称要带几人拜访一下自己这些年结识的朋友。
“我这次要带你们去见的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人，我刚进救助者部门的时候他就是六星候补了，现在的候补里没有比他资格老的。”
茉莉边走边说。
以往每次来第一区的时候，她都要拜访这位前辈一次。
“可是你在飞机上的时候不是说你们那一批候补最后基本都晋升六星救助者了么？”
宋岚提出了疑问。
“除了他，他对晋升六星救助者没什么兴趣，而且评议会也舍不得让他晋级。”
当时正是联合政府秩序最混乱的时候，六星救助者的主要职业就是奔波于各地，对付诸如δ这种级别的超级罪犯，用刀剑舔血也不为过。
茉莉觉得如果要在众多救助者里挑选出一个评议会最看重的，那就非这个人莫属了。
她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听说过占卜吗？”
“听说过。”
“他的能力就和这方面有关，等一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
与此同时，第一区某处。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安静地等候在桌前，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年近五十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中年人一身酒气，眼睛却炯炯有神。
沉默一直持续了近一分钟，中年人忽然开口说道，“虽然前路凶险，但是这一次你会逢凶化吉，看来你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老人点了点头。
他起身，没有留下过多的言语，倒是中年男人好奇地问道，“不过，这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我的风格？”
老人的脚步顿了顿。
“我在第一区待了这么多年，这还是你头一次来见我。”
“今天开完了会，碰巧路过，就来看看。”
老人不动声色地说道，接着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中年人目送对方的背影远去，直到房间安静下来了好一阵儿，他才从桌子下面拿出一瓶酒，勐地给自己灌了一口。
在门口畏畏缩缩的小助手看见了里面的状况，哭丧着脸进门，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哭腔，“老板，你真的不下楼看看么？那个刁钻的客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就要和保安打起来了！”
“不下去，不下去，没看见我正在喝酒么？”
中年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下面的事你张罗着就行。”
“老板——！”
“去去去，别烦我！”
小助手欲哭无泪地跑开之后，中年人那不耐烦的表情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和凝重。
看来，联合政府现在处境实在有些不妙。
尽管他一向不关心政治，但是最近的消息可是一个接着一个地主动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先是远征军吃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败仗，紧接着摩尔戈家族全军覆没，前几天第二区又出了大问题。
在这个多事之秋，评议会希望候补者们尽快弥补荒骨和音波位置的空缺，他接到了来自评议会的召集令，正当他打算一如既往得把召集令当成耳边风的时候，评议长本人竟然亲自登门拜访了。
尽管评议长只是让他替自己算上一卦，但是这反常的行为也间接表现出了评议会的近况，即使在那个六星救助者死亡率居高不下的年头，评议长也从来没有为自己的“未来”而感到过担忧。
所以，在得知了这一连串的噩耗之后，中年男人当机立断……
他下定决心今天要把自己彻底灌醉，放空自己，把所有的麻烦事都抛到脑后，这就是他的为人处世之道。
只要醉得够快，焦虑就永远追不上他。
但显然，楼下刁钻的客人似乎并不想让他安安心心地借酒浇愁，小助手下楼没多久，楼下就传来了地动山摇的响动，这让他刚才勐灌自己的半瓶酒都失去了效果。
中年男人阴沉的眼神扫过办公室虚掩着的门。
对于这些不长眼睛，胆敢在他的地盘上撒泼的人，他只能亲自动手了。
想到这里，中年男人眼神中浮现出了森然的杀气，他提着酒瓶走到办公室门口，冷酷地拿出了自己准备已久的武器。
那是一个写着“里面没人”的告示牌。
将告示牌挂在门把手上之后，男人亲手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反锁，然后这才消了气坐回到了自己的躺椅之上，仰起头，又把剩下半瓶烈酒灌进了肚子里。
而在一楼。
“老板呢？”
见小助手下楼，保安队长焦急得问道，刚才派过去阻拦闹事者的安保人员一个照面的功夫就全军覆没了，而在那伙不速之客之中，他还发现了几个熟面孔。
“老板又喝醉了。”
小助手的语气充满了悲伤，她认命地从后台走出去，迎向让店里乱成一团的闹事者，“请你们停手吧，老板他今天不在店里！”
“骗鬼呢，他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评议会，是评议会把老板叫走了！”
小助手一拍脑门，随口编造出了一个谎言。
“我们就是从评议会过来的。”
“咦？啊哈哈哈，那还真是凑巧啊”
“我知道你们老板就在楼上，你快点把他叫下来，我们问完了就走。”
闹事的青年一松手，被他拎着衣服提熘起来的保安就滑落到了地上。
尽管保安看起来东倒西歪的，店里的顾客也纷纷抱着脑袋躲到了角落，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出现伤亡事故，小助手观察到这些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安保人员至少有一半都是装的。
这一个个的，拿着工资，关键时刻一点都靠不住！
见闹事者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小助手深吸一口气，使出了浑身解数让自己尽可能地露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她恶狠狠地说道，“请你们离开，如果你们继续在店里闹事的话，就连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矮小的身材，加上奶凶的声音，让这句威胁听起来不但没有一丁点威胁性质，反而有些可爱。
“好啊，你放马过来吧。”
青年不但没有后退半步，反而双手环胸，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审视着小助手。
“呀——！欺人太甚！”
小助手怒喝一声，她的袖口勐然增长，宛如两条彩带般卷向了青年，东倒西歪的安保人员见状，纷纷振奋了起来，在心中为小助手摇旗呐喊。
遗憾的是，这个激动人心的场面并没能维持太久，当两条彩带靠近青年时就像是撞在了无形的墙壁上，它们调转了方向，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小助手的方向折了回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非常熟练得勐然闭上眼睛，双手抱住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就这？
就连闹事青年也愣在了原地。
他本以为对方发出为了严正警告后会使出不得了的必杀技，结果攻击的威力比店里的安保人员高不了多少。
再怎么说这个小姑娘也是老板身边的人，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弱才对。
但紧接着，他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响。
听起来像是电弧划过耳边，而当他的余光向声源处望去时，一道伴随着电弧的身影已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一次，那无形的墙壁再也没能将攻击弹开。
下巴、腹部、胸口，三个部位同时遭到攻击让他产生了片刻的失神，当他从失神中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平躺在了冰凉地板上，一个身着轻甲的女人正用严厉的目光审视着他，手中的骑士剑几乎贴着他的脸颊落下，没入了地板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店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连和他一起来到店里的其他闹事者也愣在了原地。
小助手那两卷长长的彩带在半空中飞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飘飘得落到了她的后脑勺上。
“哎呀！”
她惊叫一声，总算让人们回了神。
刚才那一幕发生的实在太快，大多数人都没看清女人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嚯，嚯嚯嚯，我已经警告你了，如果你再在店里放肆的话，就会遭到……”
女人轻描澹写地瞥了她一眼。
小助手立刻变得犹如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立马改口道，“对不起！”
真诚致歉后，她向对方深深鞠躬，然后继续闭上眼抱住头，重新将自己缩回一团，那些彩带将她层层地缠绕了起来，仿佛在她和这个世界之间构成了一道屏障。
“姐姐，你吓到小孩子了！”
茉莉的声音姗姗来迟。
她和陆湘已经尽快赶过来了，可姐姐的速度实在是太快，眨眼的功夫她便跨越了两条街的距离。
至于宋岚……
他现在还在一条街之外等着红绿灯。
“这家店遇到了抢劫。”
月季冷声说道。
刚才小姑娘化为彩带的袖子被弹开的瞬间，她就意识到了这个劫匪应该是灵能力者。
只是她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在一个六星候补的店里实施抢劫。
“你搞错了，他不是劫匪。”
茉莉来到躺在地上，不敢动弹一下的青年面前，抬脚踢了踢青年的侧脸，“怎么，这就被吓傻了？”
“你们认识？”
“哦，给你介绍一下，我叫他亚空，以前去他那里蹭过三次饭，他也是六星候补。”
说罢，她冲着地板上的青年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亚空，这位就是我的姐姐，你应该还记得吧？我之前告诉你要是让她知道了你在第一次见面时想要调戏我的话，你就死定了。”
下一刻，店铺里万籁俱静。
青年分明感受到了贴着他脸颊的剑刃似乎朝着他的脖颈处挪动了一点距离。
“茉莉姐……”
他心虚地不敢与月季对视，“我觉得吧，往事还是让它过去吧。”
第六百七十四章：命运的傀儡
两分钟过后，宋岚终于迎来绿灯。
当他加快了步调，赶到店铺里的时候，闹事者正使出了浑身解数，试图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只听他张开双臂，大喊道，“茉莉姐可以给我作证，我之前都是开玩笑的，我到现在连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更准确地说，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这一番慷慨陈词震惊了所有人。
看热闹的顾客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青年，染黄了的头发，比其他城市帮派小混混还要时尚前卫的打扮，给人的第一印象分明是某些牛头人作品中的角色，这样的人，居然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就连月季也用狐疑的眼神瞧着茉莉。
如果这是谎言，那便罪加一等，已经可以达到就地处决的地步。
“这是真的。”
出乎意料的是，茉莉竟然肯定了青年的说辞。
只是不知为何，店铺里忽然间弥漫起了一丝悲伤的气氛，就连刚刚进门宋岚也被这气氛所影响——他观察着青年，年纪看起来比他小不了几岁，明明风格酷似不良青年，却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
茉莉掩嘴，压低了声音在月季耳边小声说道，“听说最近有些人是这样的，平时没什么异性缘，就故意打扮得引人瞩目，仿佛自己很受欢迎的样子，可是一旦真的有异性接近了他们，他们反而会害羞到落荒而逃。”
这一番解释，似乎让店铺里的气氛更加悲伤了。
月季看向青年的眼神也增添了一丝同情。
然而茉莉恶魔般的低语却并未就此停止，她又凑近了月季耳朵一些，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姐姐你也一把年纪了，好像也从来没牵过男孩子的手吧？毕竟姐姐你是傲娇嘛，根据调查表明，傲娇近十年来的恋爱运势很差。”
那一抹同情不见了。
取而代之在瞳孔闪烁的森然的电弧，以及噼里啪啦的轻响。
茉莉学坏了，她以前不这样的。
巨山和δ嫌疑很大，等她找个时间非得找到这两个人说道说道才行。
还有……
傲娇？
这又是谁创造出来的词语？月季更喜欢高傲、孤傲这类形容词，娇和她一丁点都不沾边！
“咦？这么巧啊，月季姐，看来我们是同类。”
青年喜出望外。
遗憾的是他自认为幽默的言语只换来了一道流窜全身的电流，他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音，整个人都在地板上抽了几下，金色的头发犹如刺猬般炸了起来。
这似乎从侧面解释了他异性缘相当惨淡的原因。
“不要这么叫我，而且，我和你不是同类，男孩子的手有什么没牵过？”
“姐，你牵过男孩子的手？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茉莉的八卦之魂顿时熊熊燃烧了起来。
“忘记了。”
月季的眼眸中泛着冷光，“砍掉捡起来的时候牵过好几次了。”
……
为了避免他们全员都被店铺的顾客们当成连环杀手或者变态来看待，宋岚不得不出手了，他打断了茉莉与月季之间旁若无人的爆料，说道，“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谈事的地方，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
他是清白的，谁也没惹，只不过是一个过马路都要遵守交通指示灯的一般市民罢了。
连环杀手的话题对他来说未免有些太过沉重了。
闻言抱头蹲防中的小助手意识到该自己出场了，她收起了化为彩带的袖管，冲着茉莉说道，“茉莉姐，我先带你们去休息室，老板知道你来的话一定愿意来见你的。”
在她的指引下，四人将被电得如同人体艺术品般的青年拖进了休息室。
这位六星候补也适时展现出了自己生命力的旺盛，被拖进休息室之后，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冰凉的地板上站了起来，嘴里一边嚷嚷着“满血复活”，一边整理起自己变成了刺猬头的发型。
片刻后，他才面向众人，说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的救助者代号为『亚空屏障』，是评议会钦定的六星救助者候补，你们可以和茉莉姐一样叫我亚空就行……咦？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亚空神色古怪地看着几人，以往他完成自我介绍时，台下往往都是掌声雷动的。
可是这一次，就连最擅长与人打交道宋岚也罕见得保持了沉默。
经历了刚才一系列的事件过后，他已经再也没法把亚空和六星救助者联系在一起了。
在他的认知中，六星救助者的形象应该像他的好友荒骨一样，只要听到名字就能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若是放在漫画里，就是那种初次登场会带有“联合政府最高战力”的狠角色。
若是稍微触怒了他们，带来的都是毁灭城市级别的破坏。
哪怕是月季，虽然性格傲娇，但是砍起人来的时候也是雷光闪动，随手就能释放出破坏财团地表的能量冲击，这才符合宋岚对于六星救助者的想象。
而当亚空躺在地板上宣布了自己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的时候，似乎就注定了他离成为六星救助者这条道路已经越来越远了。
就算对方未来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成为了六星救助者，走的恐怕也是波鲁萨利诺大将的路线。
咦？
这么一说，他又忽然觉得这个自称亚空的青年看起来有些顺眼了。
茉莉拒绝评价青年，转而问道，“亚空，这家店的老板也没招惹过你吧？你为什么要跑到别人的地盘闹事？”
“闹事？我们可没有闹事，评议会今天召集所有候补开了一场会，唯独他缺席了，所以我们是专程来通知他会议相关内容的……顺便，再让他帮我们算上一卦。”
青年说道，“你应该也知道那家伙对于晋升六星救助者没什么兴趣，所以让他预测一下这次哪两个人会成为接替荒骨和音波的席位也没什么影响。”
“你们？”
茉莉指了指他空无一人的身后，说道，“可是现在不是只有你一个么？”
“那群懦夫！”
亚空似乎这才意识到这个严肃的问题，“一遇到硬茬子就全跑光了！”
说好的同级间的友谊呢？
“我倒是听说过他，人们都说在第一区，有一个能够预知未来的占卜师，不过想要见到他一面可不容易。”
陆湘说道。
传说第一区无数显贵都愿意支付重金，来让那个神秘的占卜师为自己算上一卦，只可惜以他们上一次来到第一区时的身份，根本接触不到这种级别的大人物。
她刚才仔细观察了店里的客户，他们大多数都是公司职员，看起来像是百忙之中抽空来到这家店的，“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占卜屋？”
“占卜屋？不，这里的业务除了占卜什么都有。”
茉莉摇了摇头，“比方说催债、办假证、打黑枪、按摩、职业培训、收集婚内出轨证据、寻找走失人工智能……总之只要你有需求，又不知道找谁，就可以来这。”
当然，这是业务范围，最后能不能办成还得两说。
茉莉不止一次怀疑对方是利用这种工作性质混日子，如果不是本着预知未来的诱惑，这家店恐怕早在好几年前就破产了。
他和他雇的助手能活到今天，全靠那些大公司养着他们。
“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们他的名字，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你卖关子，现在到了店里总能说了吧？”
宋岚问道，茉莉对于老板的描述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种特立独行混日子的方法……感觉和他是同类型的能力者啊。
“对，也该告诉你们他的名字了。”
茉莉轻咳一声，故意摆出了一副严肃的模样，郑重其事地说道，“这里老板，同时也是联合政府目前资历最老的六星候补，他的名字就叫做……李有钱。”
“啥……？”
“李有钱。”
茉莉以为宋岚没听清，贴心地把这三个字打在了自己的手机屏幕里。
宋岚并不是没有听清，只是对于一名神秘感十足的六星候补来说，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让人大跌眼镜了，简单的三个字，就让他从联合政府的头号占卜师滑落到了十七区街边摆摊算命的。
他注意到陆湘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这一刻，宋岚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救助者部门为救助者制定酷炫外号的苦心。
“看来，你们对我的名字有些意见啊。”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打破了休息室的沉默，一并传进来的还有强烈的酒气。
中年人进门后，视线便停留在了宋岚身上，“这位客人，如何？需要我替你算上一卦么？”
“不要为难他，冲着我来吧。”
见状，亚空双手环胸，沉着脸挡在了宋岚的身前，他直视着中年人的双眼，毫不退让，“就算算这次会由谁来替代荒骨和音波的席位。”
屋内的气氛有些微妙。
几人久久注视着亚空的背影，脑海中纷纷浮现出了相同的念头。
为什么这人抢了别人免费占卜的机会，还能心安理得地摆出一副英雄般的样子？
亚空的诡计被中年男人一眼识破，他冷笑道，“你应该知道我这里的规矩，太具体的事不在我的业务范围之中。”
“是占卜不了，还是不想占卜？”
亚空用挑衅的眼神瞪着对方。
“即使占卜出来了，你也无法改变占卜的结果，与其知道不可抗拒的命运，倒不如被蒙在鼓里，为什么我永远都要向你们解释这种浅显易懂的道理。”
中年男人无奈地叹息一声，“当你决定来问我这件事的时候，就意味着你相信命运做出的选择……所有想要窥探命运走向的人，最终都会成为它的傀儡。”
第六百七十五章：人的一生起起落落
宋岚非常赞同李有钱的观点。
他平时就不想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不知是不是巧合，每当他窥探未来时，得到的都是糟糕的结果，反倒是他对未来不抱有好奇心时，命运便会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但显然亚空并不认同这一点，他摊着手，故意用轻蔑的语气说道，“命运的傀儡？真亏你能想出这种说辞，不过在我看来，你多半是没法预知到具体事件的走向吧？就像是那些神神叨叨的占卜大师，只会采取一些花言巧语哄骗其他人，客户多了，总有被你瞎猫遇到死耗子的时候。”
说到这里，他又向对方挑衅道，“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就证明给我看啊，证明你真的能占卜到未来的走向！”
对此，宋岚只能表示亚空不愧为气氛破坏者。
他拙劣的激将法使得休息室再度陷入了沉寂，意图明显到了连豆瓣都会拒绝评分的地步。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这一点。”
李有钱醉醺醺得摇了摇头，丝毫不受亚空的影响，“从十几年前，我就决定约束这份能力，不再去预知任何一件具体的事。”
至于亚空。
在李有钱眼里，这就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在众多候补者之中资历最低，也正是最气盛的年纪，事事都想与人争个高下，也许他根本就不理解成为六星救助者将意味着什么，只是将这当成了证明自己的过程。
他作为一个过来人，自然不会和小孩子计较。
“我最多只能透露未来运势的好坏。”
他们每个人都是被命运的丝线摆弄着的傀儡，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可是明知道无法改变命运的操纵，傀儡们却还是趋之若鹜得想要知道更多。
如果命运赐予了他们想要的，他们便要欣然接受；倘若命运为他们预兆了不幸的未来，他们便会想起一切办法与之对抗，最终总是以悲壮的方式，在癫狂与不安中等待着不幸降临。
“那好吧，你就给我占卜一下，我接下来的运势是好是坏？”
闻言，亚空只能退而求其次，露出一副勉为其难接受的模样。
“不干。”
“啊——？你是不是在耍我！”
“我为什么要免费帮你占卜？这种事要看缘分，自从你闯进我的店里大吵大闹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注定不会有缘分了。”
说着，李有钱略带好奇的视线停留在了宋岚身上，“倒是你，我可以免费替你占卜一下未来的运势。”
刚才他在说话间，一直都在观察着屋内其他人。
当他提到自己对于命运的理解之时，陆湘、月季、茉莉无不侧耳倾听，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唯独宋岚的视线飘向了别处，漫不经心地欣赏着休息室的格局。
这实在是太少见了。
对于命运与未来的探索欲，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天性，无论身处什么位置，无论掌握了怎样的权力与财富，都无法摆脱这最原始的天性。
闻言，和李有钱关系最熟悉的茉莉立刻惊讶地冲着宋岚说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前辈主动替别人占卜。”
在她的认知中，李有钱所说的有缘，大概指的是能和他相处得来的人，而哪怕你和他成为了朋友，也只是有了向他提出占卜要求的可能，想当初，她为了请对方帮自己占卜，可是送了他一箱名酒。
而前辈最后也只是相当地模糊告诉她接下来的运势不怎么好。
值得一提的是，对方在告知她这个坏消息时，说的是让她鼓足勇气努力承受，而不是让她小心提防厄运的降临。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果真诸事不顺，执行的任务总是因为一些匪夷所思的原因失败不说，日常生活中也总是接二连三地出现倒霉事。
“你快让他瞧一瞧，他可不是街头骗子占卜得可准了！”
见宋岚没反应，茉莉又赶忙催促道。
除了看热闹不嫌事大之外，这对她们接下来所要展开的工作也息息相关。
宋岚运势的好坏，将直接决定CP0的工作能否在第一区顺利展开。
这一声催促顿时把宋岚给架住了，他原本想礼貌性地回复对方“谢谢，不感兴趣”的，可是茉莉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就连陆湘也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不就是占卜么？
为什么要把气氛搞得这么凝重？
“好吧，那就试试吧。”
听宋岚开口，李有钱便对他更好奇了，这不太情愿的口吻似乎是看在其他人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地让自己充当起小白鼠的。
难不成，这个人知道自己运势很差，所以才不想听到负面的消息？
宋岚坐直了身体，问道，“我需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需要做。”
李有钱在休息室里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宋岚对面，与他隔桌相望。
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没有水晶球，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占卜道具，更没有心理学书籍里提到过的问题，这个中年男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从他身上不停散发着的酒气熏得宋岚有些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李有钱的脸色终于发生了变化。
他先是惊奇地瞪大了双眼，接着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最后更是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原本因为醉酒而变得迷蒙的双眼此刻瞪得犹如铜铃一般，仿佛要将宋岚整个人吞进去一般。
“哈，惯用套路。”
就站在一旁的亚空自然也观察到了李有钱表情的变化，他依旧因为对方不给自己占卜而耿耿于怀，说道，“他接下来肯定说你接下来的运势差到了极点，必须花钱购买护身符才能渡过这次难关！”
他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
“被预知到的命运无法被改变。”
李有钱斜了亚空一眼，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脖子上戴着的一条兽骨挂坠，“你肯定是被骗了。”
“被、被骗？啊？什么被骗，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亚空心虚地与李有钱错开了视线，嘴里念念有词，“你们可不要误会啊，这是我们……家族遗传的传家宝，我可没有去过第九区，更没有花高价请那里的先知替我占卜！”
“亚空。”
终于，就连好脾气的茉莉也看不下去了，“请你不要再继续败坏六星候补的形象了，你这样会让其他人觉得现在的六星候补们是一群乌合之众。”
比起欣赏亚空极具自我讽刺意味的小品节目，她此刻更关心李有钱占卜的结果。
在茉莉的印象中，前辈对于占卜的结果总是淡定的，他还是头一次在占卜后露出这副表情。
“不应该，不应该啊。”
他就这么一直盯着宋岚。
“前辈，占卜的结果到底如何？”
茉莉屏住呼吸，她已经做好了宋岚的运势差到极点的心理准备。
“……没有结果。”
又是沉默了好半晌之后，李有钱才开口说道，“可是，这怎么可能？”
为了确保自己占卜的过程没有出错，他又一次发动了能力，然而这第十次的占卜依旧让他得到了一个相同的结果。
既非好运，也非厄运。
他所能看见的，只有一条如同直线般平稳的未来。
“不对，不对！”
他用力摇了摇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无论是谁，一生之中难免会有起伏，或是成功，或是失败……”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的内心浮现出了一个极为强烈的念头。
他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运势的走向令人捉摸不透，但是只要能看清他接下来的几天乃至几个月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遭遇什么，又或是与什么人邂逅，或许就能解释这次占卜的结果。
发动能力吧。
脑海中响起的低语似乎正在催促着他，对于一个能够看见命运走向的灵能力者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啪——！”
休息室里响起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李有钱忽然将手中的酒瓶砸在了茶几上，破碎的玻璃渣散落一地，而酒瓶的下半部分犹如凶器般被他捏在手里，正当几人以为他这是突然发了狂想要袭击宋岚之时，那挥舞着的凶器猛然间扎向了他另一只手的手背。
鲜血飞溅。
他像是没有感受到疼痛般凝视着自己被剜去了一块皮肉的手背，玻璃的残片陷了进去，血水一直沿着茶几的边缘流淌到了地上。
而脑海中不停催促着他的低语总算停下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仿佛就站在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等待他的就是万丈深渊。
“对于未来的渴求，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天性，我自己也不例外。”
良久之后，李有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对于他来说，窥探命运的走向既是恩赐，也是诅咒。
“很遗憾，占卜就到此为止了，我无法解读你接下来的运势。”
李有钱抬起了自己仍然血流不止的手，冲着茉莉说道，“而现在，我需要去处理一下伤口了。”
“哦。”
作为医生的茉莉讷讷地点了点头，因为她知道前辈只是想要找个理由离开这间休息室，而她也仍在思考前辈透露的只言片语，也才想着究竟是怎样的人，才会拥有一段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人生。
而当李有钱走到休息室门口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似乎经过了短暂的犹豫后，终于将目光停留在了亚空身上。
他对于这个毛毛躁躁的年轻人并无恶意，对方咋咋呼呼的样子甚至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光。
“至于你，你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将会霉运连连。”
“啊？”
“我指的是倒霉到快要死掉的那种霉运。”
说罢，他给了亚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希望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小剧场其一百十七：
某年某月某日周五，下午。
在过去，陆湘几乎每天都是最早出现在岗位上的模范员工，可是反情报部门的职员们发现自从星际探索结束后，部长每天的出勤时间就变得有些诡异。
她最近的出勤时间只能用飘忽不定来形容。
经过数天的观察，他们根本没法摸清其中的规律，因为他们只能采取迂回战术，设法联系到了宋岚，希望和陆部长互为情侣的宋岚能解答他们的疑惑。
本着科学探索的精神，宋岚也一连观察了陆湘好几天，竟也惊讶地发现陆湘近期的上班时间简直可以用随心所欲来形容，充满了自由精神。
终于，他沉着这天下午，向提早下班回家的陆湘提出了疑问，“老陆，你最近的上班时间是怎么回事？”
“嗯？什么怎么回事？”
“我记得你以前起床的时间都很规律的。”
“现在也很规律。”
陆湘歪了歪脑袋，神态竟然有些可爱，“我每天都会比你早一个半小时醒来。”
“那……”
“如果你那时候正抱着我的话，我就会再睡一会，反之就会去上班。”
第六百七十六章：狩猎
茉莉的计划被打乱了。
她本打算借着拜访李有钱的机会，叫上一行人出去聚一聚，但是以对方现在的状态，显然也没了外出的兴趣，几分钟后，小助手怯生生地进了屋，告诉几人老板因为喝醉了酒，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
无论李有钱是装睡还是真的睡着了，都相当于委婉地向几人下达了逐客令。
“我听说前辈他以前似乎遭遇过什么，才变相地封印了自己的能力，变成了现在这种颓废的样子。”
离开店铺，穿行在被摩天大楼挤出来的狭窄的街道上，茉莉替李有钱解释了一句。
李有钱的心事很重，就每次喝得酩酊大醉，他也从不会提及自己来到第一区之前发生的事，救助者部门里也没有记录相关的信息，仿佛他的人生是在来到第一区之后才正式开始。
可是，在这样一座城市里，又能迎来怎样的人生？
明明天还亮着，街道上却人烟稀少，偶尔见到的路人，也都是提着公文包，为了工作而拼命奔波的打工人，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店铺里的顾客只不过那些大公司为了照顾他生意有意派过去的，否则以李有钱的业务，在第一区很难生存下去。
“虽然完全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是有一点我能肯定。”
亚空双手环胸，也站在了几人的队伍之中。
在李有钱离开之前，特地说他接下来会倒霉到快要死掉的地步，“我一向福大命大，就算是命运也奈何不了我……喂，你们为什么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几人的眼神让他的语气越来越激烈，这样总是显得他很不合群的样子。
“亚空……”
茉莉长叹一声，直到现在亚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他的问题所在，“你刚才的话，就是最典型的炮灰台词。”
她的建议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可是在另一方面，她的心里也对命运秉持着怀疑的态度。
这里是第一区，联合政府的权力中心，并且因为即将到来的会议几乎全部的六星救助者都会在近几天赶到这里，而在此之前，六星候补已经全员到齐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亚空作为被联合政府重视的六星候补，究竟怎么能倒霉到快要死掉的地步？
“茉莉姐，你变了！”
亚空气急，“你现在越来越毒舌了！”
不久前才被月季修理了一顿，亚空不敢在几人面前造次，所以他只能留下这一句话，悻悻地脱离了队伍。
茉莉朝着亚空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尝试挽回六星候补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你们不要误会，其他的六星候补大多比较沉稳，不会像他这样，亚空是这一批候补里面资历最低的，他怕自己被别人轻视，因此总是会以一些古怪的方式引起别人的注意，但他人倒是不坏。”
今天发生的事，大概就是亚空在六星候补里的处境。
年轻、冲动，又喜欢出风头，所以总是被自己的前辈们当枪使——其他人见他们来了，早就在第一时间跑没影了，而且他们全程都没有出手，只是站在一旁看热闹，就算事后评议会追究下来，挨骂的也只有亚空一个。
而且吧……
从各个方面考虑，亚空都不可能继承荒骨和音波空缺下来的席位。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年轻，未来可期，遗憾的是这场竞争最不看重的就是年龄。
“希望吧。”
月季对亚空和其他六星候补们没什么兴趣，自从出门后，她就一直在暗中观察宋岚。
她早些年就听说过第一区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占卜师，就连理查德-吉尔维斯都非常看重这个人，但是正如茉莉所说，想让他帮忙占卜一次困难极大，他就是那种少数不会被财富和权力裹挟的人。
在第二区内战爆发前，理查德曾非常想和李有钱见上一面，但是每一次请求都被对方拒绝了。
难道，李有钱当时是已经预知到了第二区的变故，才一直对他们避而不见？
而他对待宋岚的态度，就更耐人寻味了。
先是主动希望替宋岚占卜一卦，接着就像是突然间发了狂一般做出自残的行为，还称自己无法对宋岚未来的运势做出解读，这一切仿佛都让她回到了原点——这个叫罗布-路奇的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说起来，路奇先生。”
月季开口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都还从没向我们提起过你的能力。”
她知道这么问有些唐突，可是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疑问都一直困扰着她的内心，在仔细调查了毁灭鸢尾花财团城堡的能量冲击，直觉告诉她那似乎只是破坏型与干扰型灵能运用的结果。
“当然，如果你不方便透露我也能理解。”
对于灵能力者而言，未知就是他们最大的保护伞。
一旦能力暴露，就会遭到敌人的针对和研究，届时灵能力者普遍孱弱的肉体将成为他们最大的拖累，这也是为什么联合政府一直都在致力于保密工作的原因所在。
而她的能力则属于最浅显易懂的那一类，月季相信对于军情七处的执行官而言，只要见过一次，就能看穿她能力的本质。
“来日方长，既然我们成为了同事，你迟早会知道关于我能力的秘密。”
这个回答让月季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宋岚朝着前方走去，忽然又补充了一句，“我有预感，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
与此同时，另一边。
手机流行音乐的铃声打断了亚空的思绪，他独自走在街头，抬头仰望着几乎要被摩天大楼和空艇遮挡住的天空，任由着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了电话。
“喂？”
“谢尔顿街332号发生了一起案件，你现在立刻过去一趟，具体的坐标已经发送给你了。”
电话另一端的人省略了打招呼和寒暄的步骤，以半命令式的口吻开口说道。
“知道了。”
亚空则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也不动怒，挂断电话瞄了一眼公司发送来的地点后，便加快了脚步匆匆赶了过去。
他就算再愚钝，心里也很清楚这次晋升六星救助者的好事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甚至李有钱的店里也不是他出的主意，出主意的人在月季现身的第一时间就跑没影了。
只是他刚跑出两步，便忽然想起了李有钱的临别赠言。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的运势差到了快要死掉的地步。
亚空陷入了短暂的犹豫，但最终还是打消了退却的念头，又一次加快了步伐。
公司发送的地址离他很近，疾跑了五分钟之后，他就找到了案发现场——因为那实在太明显了，两栋高楼的夹缝之间溅了一大片还未干涸的血迹，本地的执法者已经赶到现场，并在外围拉起了隔离带。
执法者队长一脸凝重，见亚空赶了过来，眼中才顿时有了些许光彩。
她迎向亚空，主动说起了他们在现场调查到的线索，“被害者是空调公司的维修团队，一个小时前，这家公司打电话报修了空调，他们在检查故障的过程中遭到了袭击，只是袭击他们的人……”
说到这里，执法者队长停顿了半晌。
因为她不确定用“人”来形容袭击者是否准确，她向不远处的下水道使了使眼色，长长的血迹一路被拖进了下水道里，更让她有些脊背发凉的是，维修团队的成员是隔着网格状的护栏被拖下去的，这也解释了现场大量血迹的来源。
维修团队的全部成员都不知所踪，而用于保护下水道的挡板也在接连的挤压下遭到了破坏。
“第一区很少发生这类恶性案件，我们正准备派人下去调查情况。”
“你们留在上面吧，我下去就行。”
亚空双手食指轻点自己额头，冲着执法者队长比划了一个自认为很帅的手势。
不过今天似乎真的是他的倒霉日。
这个手势并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换来围观者崇拜的眼神，反倒让气氛又一次尬住了，执法者队长不禁向他投来了怀疑的眼神。
“我想再确认一下，您真的是五星救助者『亚空屏障』没错吧？”
一句简单的询问，让亚空感受到了冬天般的寒冷。
“是，是我。”
他闷头走向那布满了血污的下水道前，纵身一跃，决定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人与人的交往果然还是困难到令人绝望，还是把心思放到案件上吧。
这次案件的遇难者是空调公司的维修团队……
一群可怜的打工人。
袭击他们做什么？
然而当亚空落地时，这个问题似乎就有了答案。
血迹在地下水道并没有消失，反而犹如箭头般被拖向了下水道深处。
亚空看着走道边上还在流动的水流，队长说这起案件至少发生在半个多小时之前，倘若袭击者想要掩盖行踪，将尸体拖拽进地下水道后只要立刻钻进水流之中，就能切断调查者的线索。
可现实却恰恰相反，袭击者似乎是故意为后来的人留下了一条用鲜血铺成的路标。
这是在引诱调查者过去。
也就是说，遇难的维修团队只是诱饵，他们真正目的，是引诱调查者上钩？
可是，这里是第一区。
难道它不怕被引过来的是六星候补，乃至真正的六星救助者么？
好小子，竟敢在第一区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行为！
在动身之前，亚空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将自己在现场发现的一切上报给了公司，同时开启了手机内置的定位系统。
倘若他的生命体征出现了波动，公司也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并发现袭击者的巢穴。
完成了这一切之后，他自嘲地笑了笑。
公司之所以急着让他赶过来，恐怕是为了通过这种事让他在评议会面前露露脸吧？
他最终还是迈开了步伐，追随着血迹，走向了下水道的更深处。
第六百七十七章：第二面
亚空保持着平稳步调，他做好了准备，随时准备好迎接袭击。
此时此刻，袭击者已经在血迹的尽头设下了陷阱，可即便如此，他作为六星候补也非去不可。
大约走了十分钟，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下水道两侧的构造似乎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起初，他以为墙壁上的纹路只是未知植物的藤蔓，可是当他走得越来越近，才发现那些干枯的物质并非植物的枝芽，反倒更像是某种生物组织。
呈现在他视线里的，是一个在地图上并不存在的通道。
至少公司安装在他手机里的全息地图并没有标记出这个不知通向何处的通道。
血液沿着由生物组织覆盖着的阶梯，一直通向黑暗深处。
楼梯下方的空间看起来不像是人为创造的，而是天然形成的——那是经过了这种不明物质长期腐蚀出来的结果。
通道入口处布满了如同牙齿般的骨刺。
这一切都让亚空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他眼前的这条走廊，可能是活着的。
在行动之前，他仔细拍摄下了入口的景象，将其上报给了公司。
第一区的地下水道里竟然存在着这种怪诞的地方？
亚空觉得这个发现足够引起评议会的重视，而几乎在短信发送出去的同一时间，公司就向他传达了新的指示。
进去。
查清这条通道通往何处。
他们会将这些发现上报评议会，再过不久，支援小队就会抵达。
紧接着，亚空听见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尖叫就来源于通道深处，那声音充满了无助与恐惧，似乎还夹杂了极大的痛苦。
亚空几乎不假思索地用灵能隔开了门口用于挡路的骨刺，这些看似尖锐的物体并不能阻碍他的步伐，他沿着踩上去黏糊糊的楼梯一路向下，在绝对黑暗的空间里，手机的照明成为了他唯一的依仗。
他不知道自己在通道中穿行了多久，在通道尽头相对开阔的空间里，他终于凭借着微弱的光芒发现了发出尖叫的女子。
由于失血过多，女子面色惨白，她身上还穿着维修团队的制服，可是以她现在的状态动弹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因为失血缓慢得再次陷入昏厥，直至死亡。
而缠绕着她，将她牢牢捆绑着的，是一个个犹如树根般的物体。
这是……
植物？
亚空从来没见过如此诡异的植物，在赶路时，他的脑海中浮现了无数对于袭击者的猜测。
胆大包天的法外狂徒，灵能力者，又或者发了疯的赛博疯子。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最终在血迹尽头等待着他的压根就不是人类，而是某种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古怪生物。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女子的伤势很重，她的胳膊、腹部似乎是在被拖拽的过程中被尖锐的通风口划伤，如果不立刻送去义体医院接受治疗，恐怕凶多吉少。
刚才的那一声尖叫仿佛已经用光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盯着亚空。
她的身体正在那些枝芽的挤压下缓慢地凹陷下去，这个古怪的植物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她当成养分吸收进自己的肚子里。
“你等着，我这就来救你。”
然而这句话仿佛激怒了下水道的生物，那些本来犹如蚯蚓般行动缓慢的黑色枝芽在同一时间找到了目标，它们仿佛盯上猎物的毒蛇一般从地面上蹿起，同一时间撕咬向了亚空。
亚空的视线没有在密密麻麻的树根上多停留一秒，他快速奔向了快要被吞进去的女子，而所有扑向他的树根都在即将接触他的刹那以更快的速度弹向了相反的方向，散落的树根扎进了那些被不明生物质覆盖着的墙壁，在上面留下了一个个的窟窿。
或许是出于疼痛，野兽般的尖啸在下水道里久久回荡起来。
捆绑着女子的藤蔓也松弛了许多，亚空双手一挥做出了劈砍的动作。
挡在两人之间的藤蔓应声而断，看不见的刀刃将它切成了数段，失去了支撑的女子笔直地摔进了他的怀里。
她似乎无力行动，亚空匆匆瞥了一眼那些正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合着的窟窿，立刻明白了这种古怪的植物就和变异生物一样拥有着极强的自愈能力，而他现在要做的并不是留在这里和未知的怪物缠斗，再过不久，评议会派来的小队就会赶到这里。
面对数名六星候补，甚至真正的六星救助者，再强的自愈能力也不会有任何用武之地。
“别碍事，现在我要带着她离开这里。”
亚空以接近于公主抱的方式，带着重伤的女子一路狂奔。
植物没有作出回应。
它看起来甚至不具备智慧，在吃了一次亏之后，它没有选择观察，而是又一次以相同的方式操纵着那些毒蛇般的树根朝着亚空发起了攻势，因此不出意外的，树根又一次被弹了回去，扎向还未来得及完全愈合的墙壁上。
尖啸声更强烈了，就连地面似乎也开始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亚空不得不加快步伐，因为通道滋长的骨刺连接在了一起，似乎要将来时的道路彻底封闭。
他感觉自己正在与时间赛跑。
他并不是义体改造型的救助者，没法像终结者一样在抱着一个人的情况下夺命狂奔，而战斗的直觉让他意识到眼前的道路如果彻底闭合，他将会陷入相当不利的局面。
“抓稳了。”
他也无暇顾及女子是否还有余力交流，语气急促地说道，“用你的手环住我的腰。”
女子照做了。
几乎同一时间，无形的力量抵在了亚空的背上，将他整个人弹射了出去。
他神情凝重，尽力在飞行的过程中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这是一个还未开发完全的能力使用方式，在他相当有限的实验中，每次着陆的方式都显得有些狼狈。
入口处的光亮越来越近了，出口就在眼前！
实战似乎激发出了他的潜能，在冲出入口的刹那，他竟在半空中硬生生扭转了身体，完成了一个只有义体植入者或是肉体改造者才能完成的高难度动作，有那么几秒的时间里，他以单臂拖着女子，空出的左手虚空一划，完成了下压的动作。
无形的屏障永远地将树根和怪物的尖啸阻挡在了另一边。
在他落地之时，密集的骨刺便将通道入口彻底封死，那些不明的生物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着。
倘若再迟上一步，他们恐怕就会在密布的通道口与追击的树根之下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做到了……
做到了！
千钧一发之际护送人质逃离陷阱，这才是超级英雄该有的表现！
亚空产生了一些不真实的感觉，因为他本以为以自己倒霉到死了的运势，自己注定会以狗啃泥的方式摔倒在地上，甚至还可能得灌上一口下水道里的污水。
看来，占卜师的占卜也会有出错的时候嘛。
他想起了那些电影里的场景，低下头，声音温和了下来，“美丽的小姐，你没事吧？”
以公主抱的方式被他揽在怀里的女子此刻也正仰头看着他，她的双手环在亚空的腰上，让他产生了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粘稠的血水正沿着她的手腕流淌而下，她右手的前半部分已经完全嵌入亚空的身体里，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女子的表情古怪极了。
她的半张脸惊恐到了极点，眼泪沿着眼眶不停流淌；而另一半脸则狰狞得笑着。
“对、对不起，我的身体不受控制了。”
“你大意了啊，亚空。”
女子一开口，竟同时传出了两个声音。
而就在这一刻，亚空也终于明白了一个被自己忽略了的细节。
刚才短暂的交手证明了那些植物并不具备智慧，它不可能想到通过血迹将调查者引诱到自己身边的计划。
从一开始，策划了这场袭击的就是女子本人。
目的……
目的就是为了以被害者的身份接近自己，绕过用于防御的屏障！
这场袭击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他来的！
对方早就知道了他能力的秘密！
紧接着，一个更令他细思极恐的念头浮现了出来——为什么对方如此确信前来调查这件事的人一定是自己？
时间并没有因为亚空的思考而静止，他看见女子嵌入他腹部的手移出了自己的身子，血液顿时犹如决堤般喷涌了出来。
酥酥麻麻的感觉也在顷刻间化为了剧痛。
那张仿佛属于两个人的脸依旧注视着他，一半脸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向他道着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被附身了。”
亚空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他缓缓将女子放在地上，“这世上存在着支配型的灵能力者，他们能在违背你意志的情况下，操控你的身体。”
说着，他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缓缓坐在了地上。
“我……会死吗？”
“不会。”亚空说道，“再坚持一下，支援马上就到了。”
“我、我不想死。”
而就在此时，另一个声音又蹿了出来，她声音带着戏谑和嘲讽的意味，模仿着爆炸的声音，“Boom！”
这个声音仿佛触发了某个机关。
女子再也没有暴起袭击亚空，而是在他注视下瞪大了涣散的双眼，坍缩扭曲成了一团。
下一刻，由纯粹灵能引发的爆炸淹没了他所看见的一切。
小剧场其一百十八：
某年某月某日周五，上午。
又是一周过去了。
反情报部门的成员发现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古怪了，自从他们托人请宋岚帮忙调查之后，部长的出勤时间便稳定了下来——只不过是每天都比过去晚了一个多小时，相当稳定。
那个起早贪黑努力工作部长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但他们同时也观察到部长最近每天的心情都相当不错，甚至偶尔还有人目击到她在办公室里面带笑容的样子。
几乎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陆湘都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也就人发现部长面色红润，一副光彩照人的样子。
终于，一位反情报部门的勇士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趁着午休敲响了陆湘办公室的门。
“部长……您最近是遇上什么喜事了么？”
“嗯。”
陆湘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大家都很关心您的近况，因此想让我来问问您。”
“你听说过铁树花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提问者迟疑了好半晌，才摇了摇头。
“这是一种很难开花的植物，我在家里养了一株，最近终于见到它开花的样子了。”
……
而与此同时，也有一位关心部长的好员工敲响了宋岚办公室的门。
“宋部长！”
进门后，一直敬仰着他的部下担忧地看着明显憔悴了的宋岚，关切之意溢于言表，“您的身体没事吧？”
第六百七十八章：罪恶之树
短短一天时间之内，第一区就发生了两起恶性事件。
起初是某公司的空调失灵，负责维修的小队全部遇袭身亡，紧接着某路段下方突然发生爆炸，导致该路段发生重大车祸导致三死一伤。
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宋岚搬了张椅子坐在窗边，鸟瞰着第一区独特的夜景，背后的电视机播报着本地新闻。
对面楼里的打工人们依旧在没日没夜地加着班，仿佛公司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和他们无关。
他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明明所有人都告诉他第一区是治安环境最好的地区之一，几乎每年的各个时段都有两名以上的六星救助者坐镇，以至于就算是那些最疯狂的犯罪者也不敢在这个地方造次，可是他这才刚到第一区没多久，就死了这么多人。
现在宋岚严重怀疑他们几个人之中有人是柯南体质，走到哪人就死到哪儿。
“冬冬冬，冬冬冬——”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显得有些急促，不等宋岚回应，敲门者就自报了身份，说道，“路奇先生，我是娜塔莉，军情七处刚才接到了重要情报，请您开一下门！”
多年的咸鱼直觉让宋岚明白，军情七处找他准没好事。
他伸了个懒腰，有些不太情愿地开了门。
“路奇先生，我们刚刚得知一名候补者失踪了！这是和他有关的身份信息。”
电子名片上的照片实在太眼熟了，犹如NTR作品中黄毛形象的青年，面对着镜头右手比划着胜利的手势，面露笑容。
“『亚空屏障』，您应该早些时候见过他，他最后一次被目击到是在空调维修团队失踪的现场，执法者队长说他独自一人去了下水道。”
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后来突然发生的爆炸事件就是『亚空屏障』与袭击者战斗时所引发的余波。
可是随着调查的深入，他们逐渐发现了整件事的离奇之处。
『亚空屏障』所属的公司竟对此一无所知，这更像是他的个人行为，可是执法者队长描述的现场细节又与公司提供的说法相违背——队长看见『亚空屏障』在进入下水道之前，用手机仔细拍摄了现场，发送给了某人。
他们猜测与他交接的，应该就是公司与他对接的联络员。
“我们调查了公司所有和『亚空屏障』相关的人，但是在调查到联络员的时候，他突然跳楼了，在跳楼之前，他销毁了所有的个人数据，我们目前已经派出了最好的黑客尝试恢复那些被损毁的数据。”
尽管过程曲折离奇，结局令人感伤，但是宋岚总觉得这事一点都不奇怪。
他很少见到能像亚空那样随时把炮灰台词挂在嘴边的人。
“说吧，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这里是爆炸发生的地点，那里可能是『亚空屏障』最后出现的地点，我们的调查小队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因此想请你这位专家去现场看看。”
“我知道了。”
宋岚吹了声口哨，无聊到在床上打滚的夜鹭终于眼前一亮，欢快地飞到了他的肩头。
“麻烦你了，路奇先生！”
……
爆炸地点并不难找，似乎是出于对现场的保护，第一区的执法者封锁了整条路段，并没有呼叫维修团队，毕竟这件事涉及到了一位六星候补者的失踪，唯独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提供这个消息的不是『亚空屏障』背后的公司，而是他们这些基层人员。
“队长、队长，有人来了。”
有人拍了拍正在整理桉件信息的队长，她一抬头，便看见了散步一般慢悠悠走到事故现场的宋岚，他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古怪的秃鹫。
上头已经给他们打过了招呼，一会儿他们会派一名专家过来。
她立刻将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关于桉件的信息整理好打包，其中除了现场调查到的线索之外，还包括了每一个受害者的相关信息，他们利用下午的时间调查了维修团队遇难者的人际关系，但还是一无所获。
遇难者都是非常普通的工作人员，没有人记恨到想要杀掉他们。
“我认为这不是一起蓄意杀人事件，而是随机杀人。”
队长迎了上去，将保存了桉件详情的数据芯片递给了宋岚，“这是我整理好的桉件资料，请过目。”
“我没带笔记本电脑。”
宋岚摆了摆手，这句回应反而让队长陷入了沉默。
她不得不用迷惑的眼神打量着宋岚。
笔记本电脑？
为了桉件的有效交流，他们每个人在入职前都必须接受义体移植手术，安装统一的芯片插槽以及数据读取系统，是为了方便他们更有效的交流桉件，并且记录所有关于犯罪分子的细节。
即便在异常桉件调查局、军情七处或是反情报部门这些职权更高的部分，这也是标配。
她在第一区工作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过没法对接数据的专家。
“那你稍等一下，我让他们从局里带一台笔记本过来……”
“不用，我下去看看就行。”
“可是……”
队长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宋岚径直走到了爆炸造成的巨大窟窿前，一跃而下。
一丝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是她一天之中第二次见到类似的画面。
上一个这么跳进下水道里的人，已经成为了失踪人口。
她不明白，为什么最近上头指派来的专家一个个都那么特立独行，心中抱怨了几句，队长召集了现场的人手，把探照灯搬了过来，以便专家能看清下水道里的情况。
而就在落地的瞬间，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宋岚立刻想到他在第二区的时候，也曾闻到过这种气味。
爆炸现场散溢着大量的灵能残渣，残渣中似乎还混杂着被绞成了粉末的人体组织。
难不成，大家的好朋友亚空同学已经……
但紧接着，宋岚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除了灵能残渣之外，他还感知到了另一种灵能留下的痕迹，更诡异的在于，这股灵能痕迹的源头是从他左手边的墙壁里面冒出来的。
他用手指敲了敲墙壁，里面是实心的，看起来也没什么太过引人瞩目的地方。
“这个墙的后面是什么？”
他仰头询问上方的执法者们。
当然，在他们听来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下水道墙体的后面……
当然还是墙了，难道第一区的地下还能埋藏着大秘宝不成？
但是考虑到专家这么问应该是有的放失，队长说道，“请稍等，我看看能不能调来一些挖掘设备。”
“那倒不用。”
宋岚摇了摇头，在执法者队员们疑惑的注视下，他抬起右脚，点在阻挡在他面前的墙壁上。
没有震天的响动，也没有地动山摇，可是那实心的墙体却在他们的注视下瓦解成了粉末，宋岚打开了手机的照明设备，沿着自己开辟出的通道一路向下，直到来到了灵能痕迹最强烈的地方。
还是什么都没有。
更准确地说现在什么都没有，但他确信亚空之前一定来到过这里，甚至还发生过战斗。
可这是怎么回事？
亚空这是霉运缠身，跳进下水道的时候卡Bug了把自己卡到地图外面去了？
这在现实世界里当然不可能发生。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与他发生过战斗的人能力和空间有关，他要么是趁亚空不备把他拽进了墙体之中，要么就是利用能力开辟出了一个现实中并不存在的空间。
宋岚仔细感知着灵能痕迹的变化，模拟着亚空的移动轨迹，一路又回到了落点附近。
“当他好不容易从奇异的空间里逃出来的时候，却遭遇了炸弹的袭击……”
他看着依旧流淌着的污水，以及那仿佛已经被水流冲散了的微弱痕迹。
一个人不可能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能力。
“袭击者，有两个。”
其中一个，就是δ在第二区所提到的『支配』，当时它也是通过某种未知的手段，如同空间迁跃般逃离了城堡。
上方的执法者们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宋岚究竟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难道这就是专家么？
“……那个救助者还活着么？”
队长紧张得询问道，尽管亚空留给她的第一印象有些糟糕，但她绝对不希望对方出事，尤其是还是在侦破桉件寻找可能的幸存者时出事。
“应该还活着。”
虽然很微弱，但宋岚确实感受到了污水中存在着的灵能痕迹。
能力让他没有在爆炸中死去，他似乎最后落入了污水之中，随着水流不知被冲向了何处。
当真是福大命大。
“你们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找他。”
……………………………………
与此同时，下水道某处。
亚空坐在破烂的床垫上，双目无神地凝视着地板，不多时，一双被黑色过膝袜包裹着的腿挡住了他的视线。
“喏，营养针剂。”
他讷讷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留着白色短发的姑娘，对方看起来只有20岁出头的样子，似乎是因为长期没晒过太阳的缘故，她的皮肤苍白得有些吓人。
亚空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但是他观察到这个房间里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标记。
“你身上的伤势很特殊，我帮不了你，等你有力气自己行动之后，我建议你尽快去医院接受治疗。”
闻言，他又一次低下了头。
真正折磨着他的并不是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而是那个不停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空调维修员。
她惊恐的眼神中写满了对于生的卷恋，并向他这位六星候补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可是当时的他却只能用屏障将她隔在了另一边。
那一刻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极为缓慢，他清楚得目睹了对方的身体从内部爆炸粉碎的全过程。
他因为爆炸的余波落入了污水中，醒来时就已来到了这里。
少女瞧见了亚空颓废的模样，皱起了眉头，加重了语气，“你要振作起来，我可没法照顾你太长时间，如果它追过来的话，我就只能抛下你自己走了。”
“还有其他人住在这里？”
亚空的眼中终于回了些神，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最终没能救下幸存者，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恐怕也只有继续调查下去，找到袭击的罪魁祸首。
“不是人。”
少女摇了摇头，“是盘根于此的罪恶之树。”
第六百七十九章：你的能力
“罪恶之树？”
亚空打起了精神，接过少女递给他的营养针剂，扎在了手臂上的输液孔里。
按理说，以他的身份本不应该接受来路不明的营养针剂，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恢复体力，这个称呼让他联想到了自己在下水道里遇到的酷似树木的不明生物，如果它早就存在于此，那么这件事恐怕要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
“这是我为它取的名字，它就存在于下水道的某处。”
少女说道，“你是从上面下来的，应该听说过第一区的人口失踪事件吧？”
早在好几年前，第一区的人口失踪率就在联合政府中位列前茅，甚至要比绝大多数治安极差的边境城市都要高得多。
但因为第一区牵扯的势力太多，又有反情报部门、军情七处这种一言不合就喜欢请人喝茶的机构，导致并没有太多人去主动关注这些问题，它们普遍被认为是派系斗争的结果，而对于普通的打工人来说，他们听到的，只是某个同事因为工作调去了别的城市。
“根据我的调查，在第一区人口失踪案中，有超过六成的失踪者最终都变成了那棵树的养分。”
“你说什么？”
“从好几年前开始，就有人一直在偷偷喂养它，将那些失踪者作为祭品，将他们引诱来下水道。”
少女的表情不似有假，“而我，则一直在观察那棵树的行动模式，每当它完成进食之后就会消失，直到猎物下一次出现的日子。”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把这件事上报评议会？”
亚空不禁反问，如果有六星救助者介入调查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把少女所说的“罪恶之树”给揪出来，而像今天这样的惨案也就不会发生了。
闻言，少女却只是嗤笑一声。
她不答反问，“仔细想想吧，你今天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当然是因为附近发生了案件，公司让我来调查情况……”
说到这里，亚空似乎终于明白了少女这么问的原因，他猛然停顿了半晌，才问道，“公司没有派来支援？”
“没有，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之前联络你的人吧？”
她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名字。
“……你怎么知道？”
“他已经死了，从70多层的高楼上一跃而下。”
少女瞥了一眼房间角落里的老式收音机，她虽然在地表之下生活了许多年，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对上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我还知道你是五星救助者，现在上面应该有不少人都在寻找你的下落。”
为了解答亚空的疑问，她在一堆杂物中翻找了片刻后，拿出了一个纽扣大小的印章，上面的纹路让亚空几乎脱口而出，“你是军情七处的人？”
“严谨一点来说，是前军情七处，在部门的记录里，我应该早就因公殉职了。”
少女那红宝石般的眸子透出一丝怨恨，“我曾经上报过调查结果，换来的就是现在的结果，你将要面对的可不止是‘罪恶之树’，还有那些在背地里投喂它的人，那些人……”
少女的声音忽然间戛然而止。
因为她分明感受到某种粘稠的液体滴落在了她的肩头，她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漆黑透亮的，犹如树脂般的东西。
她立刻将黑色的树脂拍落到了地上，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惶恐，用急促的语气问道，“你之前遇到那棵树的时候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打断了它进食？”
“……你指的是救人？”
“我早该想到！”
少女懊恼地跺了跺脚，三步并两步地来到亚空身边，撑起他的肩膀，“快走，这里不安全！”
这时候就连亚空也看见了墙壁上的变化。
那原本光滑平整的墙面上忽然出现了犹如血管般缓慢铺开的生物质，藤蔓一点点地遮挡住了通往外界的去路，一排排增生的骨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它现在很饥饿，也很愤怒。”
按照规律，每一次进食完成后，“罪恶之树”会消失7-15天时间，可是这一次亚空打断了它进食的过程，“它一定是追着你的气味找到了这里。”
少女左手搀扶着亚空，右手犹如弹钢琴一般在半空悦动着，灼热的丝线切断了挡在他们前面的骨刺。
亚空惊讶地脱口而出，“你也是灵能力者？”
“这是单分子线，真没见识！”
“你刚才说那棵树很愤怒……它会追杀我们？”
“不知道，以前从来没人打断过它进食的过程，而且请你少说几句保存体力。”
少女不得不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下水道已经待不下去了，即使冒着被军情七处和反情报部门发现的可能，他们也得重新回到地面上。
可是……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居所。
她对于“罪恶之树”的全部研究都被记录在了那里，她之所以隐姓埋名地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揭穿那些投喂之人的真面目。
“加快步伐，要出去了……”
通道外的景象又一次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一刻，她真切地明白了愤怒的“罪恶之树”会做出些什么——被她踩在脚下的已不再是下水道的地面，而是软塌塌还不断分泌出黑色汁液的树根，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这些黑色的树根已经遮蔽住了通道外全部空间。
道路、墙壁、天花板，甚至连水流都被染成了黑色。
而他们此刻着如同置身于这棵树的肚子里。
她的脚踝变得越来越沉重了。
每当她向前迈出一步，那些树根就试图缠绕住她的脚踝，将她整个人拖拽下去——她曾经亲眼目睹过这棵树进食的过程，它们总是喜欢在食物还保留意识的时候，将藤蔓缠绕住他们的身体，让他们一点点陷入盘根错节的枝芽之中。
它似乎喜欢让食物也能欣赏自己的身体被当成养分分解吸收的过程。
“离这里最近的出口，距离我们还有……50米。”
少女心中浮现起了深深的无力感，灼热的单分子线一次又一次地切断着不停涌向他们的树根，可是却远不及它们愈合增生的速度。
这棵树并未就此停止增长。
地面和天花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下闭合，整个空间都在被越来越多的树根挤压变小，而他们，则是已经落入到了掠食者腹中的食物，50米的距离对于他们而言就如天堑。
少女清楚地意识到，仅凭双腿双脚，绝对不可能到达早已被吞噬了的彼端。
她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被她搀扶着的半死不活的亚空身上，“你是五星救助者没错吧？”
“嗯。”
“我问你，你会飞么？”
这是一个无比唐突的问题，亚空却哑然一笑，“也许可以……”
他丈量着两人与出口相隔的距离。
早些时候，他使用过这种方式让自己摆脱了追击而来的树根，在通道彻底闭合之前逃到了外面，可是也正因如此，他才清楚地认识到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绝不可能在半空中保持平稳，更别说还是在两人共同“飞行”的情况下。
而失败着陆的代价，就是自投罗网般地摔进那些树根之中，让自己主动成为这棵罪恶之树的养分。
但是，如果他站在原地，将全部精力放在保证少女平稳着陆，则有可能为他们换取一线生机。
“你如果信不过军情七处和评议会，在离开了这里之后，去找一个叫做茉莉的六星救助者。”
真是何等倒霉的一天。
亚空望着前方变得越来越窄的通道，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看来，那个占卜师的确有些本事。
“等一下，你该不会是想……”
少女听出了亚空话中的深意，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打断了，“听好了，我可是堂堂六星候补，要是在一天之内连一个人都没救出去，未免也太失败了！计划是这样的，我会用能力把你……了。”
话音落下。
温和的晚风吹在了他们身上，也驱散了下水道里的腐臭味。
亚空似乎听见了车轮转动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一辆高档轿车经过了他们，向前驶去。
意识的空白长达了数秒之久，在那段空白消失后，一股油然而生的惶恐与不安笼罩了他。
刚才，
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己正在向少女解释自己的计划，他会用屏障将对方弹射出去，并竭尽全力让她在落地时保持平稳。
可是为什么他会突然间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下水道出口十几米远的地方？
身边的少女也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你的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显然，意识陷入空白的并非只有他们。
亚空分明看见那辆高档轿车的驾驶员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将车笔直地开进了人行道。
而在他们身边不远处，一个拎着公务包的上班族跌坐在路灯式广告牌前，捂住着自己的脸发出了阵阵哀嚎。
他还看见无人机撞碎了公司的玻璃，笔直地飞进了办公室里，而那个操纵着无人机的人则脚下一滑，从楼梯上一路滚了下来。
小剧场其一百十九：
某年某月某日周六，上午。
“宋岚，我有件事要问你。”
这天上午，陆湘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身侧的靠垫，示意宋岚坐过来，“我其实早就想问了，为什么你总是能和小孩子打成一片？”
评议会在下周给她指派了一个新任务，需要她回启明星一趟。
既然要回学校，就免不了要和小孩子打交道，认真负责的她决定提前找宋岚补补课。
用“孩子王”来形容宋岚一点也不为过。
艾尔蒙、安菲雅、夜鹭这些小孩子在见到宋岚之后，便总是围着他团团转。
而她则几乎没什么小孩子缘。
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和同学之间关系冷淡，工作后小孩子更是躲她躲得远远的。
“这应该和个人的气质有关，小孩子对这个尤其敏感。”
宋岚靠在沙发垫上，侃侃而谈，“你属于那些中冷冰冰的类型，而我就比较儒雅随和一些。”
“冷冰冰的类型？”
陆湘有些不解，她自认为平时很少用冷淡的态度对待他人。
“最主要的原因，是你不喜欢笑。”
“那是因为没什么好笑的。”
“喏，这就是原因所在，要不你平时多尝试一下微笑待人？”
“尝试过了。”
一说到这事，陆湘的表情变得更冷了，《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里也提到过这一点。
“效果如何？”
“不如何。”陆湘冷哼一声，“部门里的人在背后怀疑我把某个评议员给做掉了。”
第六百八十章：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经过简单的烹饪
刚才，绝对有什么怪事发生了。亚空目睹了这条街区发生的诡异事件，又下意识地重新望向下水道的入口，强烈的好奇心甚至想要让他回到那个已经被
“罪恶之树”占据了的地方一探究竟，可是理智却又让他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即使发动能力的人对他们没有恶意，刚才所发生的诡异现象却也证明了对方并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的长相。
“先去义体医院吧。”亚空做出了判断，如果连公司都不可信了，那么他能联系的人就只剩下茉莉一个人了，
“我会联系茉莉姐过来。”……与此同时，下水道里。一个尖锐而又兴奋的声音在宋岚的耳朵边上咋咋呼呼个不停，肩膀上的夜鹭激动得扑腾着翅膀，不停嚷嚷着，
“宋岚，宋岚，我想吃这个！”在第二区亲眼目睹宋岚浪费粮食的可耻行为后，她长了心眼，这次在动手之前就先一步提出了要求，
“不要再把它变成粉末了，那样就没法吃了！这个东西可是……呜呜呜。”话才刚说到一半，夜鹭便发现自己的嘴巴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她童孔一缩，勐然看向大餐的方向。映入眼帘的画面让她的思维出现了长达数秒的空白。
咦？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坐在这些树根上的？紧接着，味蕾处传来了食物的芳香。
“咕——”她本能地做出了吞咽的动作，被处理过的树根便如同劲道十足的面条般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夜鹭愣愣地看了看不知何时被她的爪子捏住的
“食材”，又向前看了看站在树根中心的宋岚，那些盘踞着，并吞噬了整个下水道的树根正在四散逃开。
“宋岚，你快尝尝，这个好吃！”
“你自己吃吧，小心拉肚子。”宋岚没有回头，说话的声音让夜鹭心里有些毛毛的，那似乎是生物对于未知事物最本能的恐惧，好在情绪并没有困扰她太长时间，她一向不喜欢思考这些复杂的事，有好东西吃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更何况这是宋岚少有的不对她加以限制，让她放开了吃的时候。在夜鹭大快朵颐的时候，宋岚则在细致地观察着这些正在逃跑着的植物，他隐约明白了这些根须出现的原理——那些扎根于墙体之中的部分，连接着的是另一个空间。
难怪他刚才破坏了墙体的时候，什么都没找到。而现在，它们正在四散逃向那个未知的世界。
宋岚很快意识到即使被切成数段，又或者是从内部遭到破坏，也没法彻底杀掉它，因为它的本体根本不在这里，延伸到下水道的似乎只是它用于进食的触手。
无论遭受怎样的攻击，它都能进行缓慢的复原。除非，被夜鹭吃进了肚子。
夜鹭吞进肚子里的部分就很快停止了生长，反而如同养分一般被夜鹭给吸收了，只是……坐在下水道的污水边上捡地上的东西吃，这番景象要是被路人看见了，恐怕会以为他是在虐待儿童。
“夜鹭，注意吃相。”
“吸熘、吸熘。”小姑娘已经顾不上说话了，她连头都懒得抬一下，一门心思地放在了眼前的大餐上。
………………………………另一边。
“这，就是你逃离第二区的原因。”支配站在布满了树根与植被之上，一个女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它压了下来，它仰头望向被枝叶、花朵、果实所遮蔽的天空，在她前方，是一棵高到不知通向何处的参天古树，古树的顶点，似乎就是这个世界声音的源头。
这是一个与人类认知相违背的世界。在这里，人类不再是统治者。他们就和昆虫、动物一样，都成为植物的储备养分。
沿途走来的过程中，支配见识到了无数从未被人类知晓过的凶勐植物，而孕育出它们的生命，此刻就在它的眼前。
“我得到的力量还远远不够，至少不足以打败那个魔鬼。”支配很清楚，想要彻彻底底地干掉那个魔鬼，它需要的不止是不计一切的疯狂，更需要来自其他神选者的帮助，以及针对对方能力的特点，制定出一个完整的计划。
“生命的意识没法跟上时间的飞跃，在时间跳动过后，意识大约会出现数秒的断层。”支配说道，
“如果度过这几秒的空白期，就是击败那个魔鬼的关键。”
“前提是你能在时间飞跃的过程中存活下来。”这是一次简单的实验，实验的结果为他们带来了许多的新的需要解决的谜题。
在它们迄今为止所知道的灵能力者之中，时间无疑是最令人琢磨不透的那个。
“所以，我要耐心地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支配说道，
“你的能力，就是一切的关键，我必须利用好你才行。”
“我不喜欢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古树的语气发生了变化，整个世界都因为其态度的变化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所有的植物都在刹那间迅勐生长，长满了倒刺的荆棘编织出了一个足以遮蔽天空的牢笼，那些人类认知之外的食人植物也仿佛都拥有了意识般，冲着支配张牙舞爪起来。
“你只不过是被父亲选中的使者，还没有资格对我发号施令。”
“既然如此，那么作为父神子嗣的你一定也清楚她究竟有多么想除掉那个魔鬼吧？”渴望得几乎快要发狂。
以至于支配丝毫不怀疑，只要能彻底消灭那个魔鬼，她随时都愿意牺牲掉任何一个使者乃至子嗣。
这一句反问，让古树陷入了沉默。支配则站在原地，摆出了一副无害的模样，
“我不是你的敌人，你大可以把你的满腔怒火发泄到那个魔鬼身上，我想，父神也一定希望你这么做。”………………………………这天深夜，人工智能向陆湘传达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宋岚连夜带着夜鹭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夜鹭就挺圆了肚子，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了，按理说人工智能都会无条件地拥护宋岚，可是他们之中的有志之士认为这种行为有违公序良俗，希望宋岚先生能够悬崖勒马，回归正途。
而陆湘是他们眼中唯一能在这关键时刻拉他一把的人。于是陆湘便临危受命，同时带着强烈的好奇心，敲响了宋岚房间的门。
当她进门看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夜鹭时，也惊讶得瞪直了眼睛。夜鹭还维持着秃鹫的形态，她摊开了的两只翅膀耷拉在床上，眯着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陆湘犹记得自己上一次听到类似的举报，还是在垃圾场的时候。保安队长重炮直言宋岚和新月之间似乎摩擦出了不一样的火花。
难道……宋岚对鸟类很感兴趣，一直都在她的面前苦苦隐藏着癖好？
“老陆，你听我解释，首先她这是吃撑了。”宋岚注意到了陆湘的眼神，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连忙解释道。
拙劣的谎言。陆湘几乎把
“不相信”写在了脸上，夜鹭在他们家待了这么长时间，就从来没有过吃撑的时候，这个小姑娘的肚子就和橡皮没什么区别，无论你给她准备几电饭煲米饭，她都能来者不拒。
陆湘的眼神顿时变得如同审问犯人一般，
“我记得你之前带她出去的时候，是去调查桉件的没错吧？”本来她还坚定地认为是人工智能误会了宋岚，可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当着她的面撒了一个这么有失水准的谎言。
“是的，亚空人也找到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义体医院了。”
“然后呢？”
“然后我们在犯罪现场不远处发现了其中一个嫌疑人。”
“嗯？”
“然后吧……”宋岚也知道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他只能尽可能用简单明了的方式进行解释，
“犯罪嫌疑人现在有一部分在她的肚子里。”闻言，陆湘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
原来只是把犯罪嫌疑人给吃掉了，看来是她多虑了。不知为何，明明澄清了不必要的误会，宋岚心中却还是涌现出了一丝挫败感。
为什么在陆湘眼里，他带着夜鹭出门毁尸灭迹似乎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她很快进入了状态，
“她吃了几个人，有目击者么？”
“没有目击者……不对，被她吃掉的不是人类，而是某种奇怪的植物。”宋岚把自己调查到的线索尽数告诉了陆湘，他碰巧赶上了亚空和少女之间的对话，那个暂时还不明身份的前军情七处特工认定了有人在暗中用那些失踪者来喂食这种植物。
她将其称之为
“罪恶之树”，好几年前就存在于第一区的下水道了。这么些年来，不知有多少无辜的打工人成为了它的养分。
随着宋岚的解释，陆湘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因为她很快意识到了这个桉件真正的可怕之处——喂食它的人，手中掌握的权力已经大到了能够轻易掩盖这件事的地步。
即使身处第一区，他们也没法轻易相信任何人。沉思许久后，陆湘说道，
“我们得想办法尽快见评议长一面。”
第六百八十一章：夜话
这一顿大餐险些把夜鹭给撑坏了，一直到了后半夜，她才从萎靡不振状态之中恢复过来，考虑到那些树根的特殊性，宋岚这一宿也没睡好，他密切关注着夜鹭的消化情况，待小姑娘满血复活时，外面天都快亮了。
好在对面的大楼里还有一群打工人陪着他。
直到夜鹭的小腹趋于平坦，而他也快要困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那些兢兢业业的打工人们都还坚守在他们的岗位上，抗疲劳药物似乎已经成了他们的零食。
这不禁让宋岚怀疑这样的生活究竟是为了什么。
对此，陆湘的解释是第一区打工人们远超常人，公司为了让他们保持更高效、更持久的工作效率，在工作的第一个年头就会把他们身体里的大多数零件都更换一遍，其中一些植入性的义体不但能在长时间的工作下维持他们的身体健康，还能极大程度地抑制他们的欲望，使他们成为一群安安分分打工人。
“他们这不是和机器人没什么区别了么？”
宋岚打了个哈欠。
“是的。”陆湘并不否认这种说法，“工作和日常生活所用的义体和军用级义体不同，即使进行大量植入，也很少会引起赛博精神病，也有专家认为这种精神类疾病和人本身的想法和欲望有关。”
她记得自己在启明星上学的时候就听到过研究此类疾病的专家在学校里开的讲堂，他们认为人的许多痛苦都来源于欲望无法得到满足，无论是对于财富、权力，又或者是性这种本能的需求，只要断绝了这些欲念，就能极大地降低赛博精神病的发病概率。
“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的许多理论后来都被用在了实际生活中，现在市面上不少工作性质的操作系统都有压制欲望的功能。”
“那他们还不如把员工都换成人工智能。”
“因为《人工智能法案》禁止了这一点，评议会明文规定了每一类公司对于人工智能的使用率。”
如果没有人工智能的相关法律，现在八成以上的岗位恐怕都会被仿生人替换。
“这些法律是维系社会的基本治安，否则失业的人有极大的可能成为犯罪分子，不过即使有明文规定的法律也约束不了公司的行为，虽然他们没法大范围使用人工智能，但是却能把公司员工改造得越来越像仿生人，植入了那么多义体之后，他们生理机能都改变了。”
陆湘也不确定第一区的打工人们还能不能算纯粹的人类。
不过公司并不想讨论这些问题，更不希望让这件是事引起社会层面广泛的讨论，他们只需要所有人都能安分守己得待在自己的岗位上。
陆湘也搬了张椅子，整个晚上就坐在宋岚的身边，两个人一起观察着对面大楼的打工人们上班。
你很难找到比这更无聊的事了，不过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宋岚聊天的过程中，时间却过得很快，她以前很少能找到这样的机会。
因为宋岚每天都睡得很早，而且如果不是这件事过于无聊，宋岚也不会变得如此健谈。
“对于人工智能和仿生人的大规模研究是在联合政府建立不久之后，那时候就有不少人提出了担忧，他们意识到人工智能过于强大的性能，未来很可能会挤占人们的工作岗位，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
陆湘忽然想起了一些趣闻，说道，“为此，那个年代的人们在各种场合进行了无数次辩论，最终以支持仿生人技术研究的一派人取得了胜利，他们批判反对者杞人忧天，坚定地认为大规模使用仿生人对人们的生活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些忠实于人类的助手能彻底将人类从生产力中解放出来。”
那些人描绘出了一个连宋岚听了都会直点头的美好未来。
“专家们认为在仿生人技术广泛运用的几十年后，所有人的物质生活水平都能到达前所未有的高度，每个人都能住上大房子，每天只需要工作3-5个小时就能赚取到足够他们挥霍的财富，其他的时候，他们就能把空闲的时间放在家人和朋友身上。”
而在几十年后的今天，在第一区每天工作16个小时以上已经成为了常态。
公司认为每个员工都应该珍惜他们的工作，因为他们放弃了更高效的人工智能，把工作的机会留给了他们。
人工智能和仿生人的确成为人类的好帮手，只不过它们效忠的主要对象是公司高层。
那些大公司的确因为人工智能和仿生人技术的完善得到了井喷式的发展，不过比起改善人们的生活，他们更愿意把积累的财富用在商业竞争，以及派系斗争之中。
“是什么让他们改变了主意，制定了《人工智能法案》？”
宋岚好奇地问道。
根据他的观察，在这个时代举事的难度系数远远高于第三次战争之前，联合政府只需要出动一个诸如荒骨这种心狠手辣的六星救助者，就能轻松平定一场城市的叛乱。
“是『正义』。”
“正义？那些大公司突然良心发现了？”
“不，是『正义』用战术核弹引爆了特斯拉科技本部的半栋楼，为了避免下一个『正义』出现，评议会在那段时期被迫出台了许多政策。”
和宋岚相处久了，陆湘的见闻也得到了拓展。
对于联合政府而言，δ、『支配』、『正义』所处的是一个群魔乱舞的黑暗时期，它们的出现造成了不计其数的伤亡，却又在客观上让那些畏惧于其力量的公司高层重新修订了法案。
如果站在历史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δ它们相继入狱之后，公司又一次迎来了一场蓬勃发展的时期。
越来越长的工作时间，越来越不平等的工作条款也都是这一时期形成的产物。
“也许再过不久你就能见到评议长了，说不定你的一些想法就能改变对面那些人的生活现状。”
陆湘说道。
就连她也没与评议长在现实中会面过，对方无疑是这个世界最难约见的人之一。
宋岚回来不久后，他们就通过军情七处提出了约见评议长的申请，娜塔莉将他们的想法转告了军情七处高层，再由高层拟写一份书面报告递交给评议会的秘书处，假如这份报告能够通过秘书处的审批，才能进入到常规的预约流程。
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倘若任何一个流程中混进了被蠕虫替换的人，申请最终都会不了了之。
正因如此，陆湘并没有说明他们调查到的线索。
假使一切顺利，见到评议长本人至少也是三四天之后的事了。
“对了，茉莉说亚空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了，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但是想要彻底恢复可能还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而且她赶到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你提到的那个军情七处前特工。”
看来对方在被背叛过一次之后，已经信不过任何人了。
………………………………………
与此同时，第一区某义体医院。
“听我说，茉莉姐，我觉得我完全搞明白了！”
亚空不顾身上的疼痛，也拒绝听取茉莉这位医生的建议，固执地坐直了身子，为了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双手不停在空中比划着。
自从他恢复了意识起，就一直在心里琢磨他们逃离下水道时发生的怪事。
“我已经彻底看穿他的能力了！”
“嘘，你小点声！”
茉莉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不知道这家医院病房的隔音效果如何，医院里又会不会有蠕虫氏族安插的间谍。
显然亚空并没有从中吸取教训，依旧贯彻着他那炮灰般的行事风格。
可是心中的好奇又驱使着茉莉，毕竟亚空算得上现场的直接目击者之一。
他亲自经历了能力发动时所造成的诡异现象。
经过提醒，亚空倒是压低了声音，但是他的语气却一如既往得坚定，“不会错的，那个人的能力绝对是干扰型的能力，其效果，就是让被能力影响到的人出现短暂的失忆！”
这解释了所有异常现象。
“而且他的能力在发动时会造成范围性的影响！”
所以他们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在对方的帮助下逃出了下水道，开车的人忘记了自己正在驾驶汽车，走在路上的上班族忘记了前面有广告牌，操作无人机的人忘记了脚下的楼梯，导致自己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如果要取一个名字的话，我会将他称之为『记忆抹除』！”
亚当那侦探般的眼神让茉莉的双眼陷入了深邃的黑暗之中。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竟然会把希望寄托在亚空身上——这家伙虽然是现场的亲历者，但却完全没搞明白在那个瞬间究竟发生了多么可怕的现象。
“你还是好好躺着吧。”
看在亚空浑身是伤的状态下，茉莉没有反驳对方，“我接下来还有个紧急会议。”
她并没有说谎，因为昨夜发生的事，评议会针对六星救助者紧急召开了一场会议。
在会议正式开始之前，他们每个人都接收到了一个视频。
视频之中的确出现了高档轿车、上班族，以及站在楼梯上操纵无人机拍摄夜景的人，这些都是那个路段的监控探头拍摄到的景象。
而一切诡异的现象就发生在视频的第6到第7秒之间。
在那个一闪即逝的瞬间，这条街上的一切都发生了飞跃式的跳动。
亚空和他同行的少女凭空出现在了街道上，而在他们身边，轿车、上班族、拍摄者以及夜空中的无人机都在同一时间完成了瞬移的过程。
就像是……
他们所经历过的一段时间，从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了。
这显然不是亚空所认为的“记忆抹除”能够解释得现象！
小剧场其一百二十：
某年某月某日周六，上午。
“老陆，我觉得你根本不需要因为别的看法来改变自己。”
宋岚双手环胸，认真严肃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对于陆湘现在的各个方面都非常满意，“那些孩子还太年轻，他们暂时还没法理解冷淡型美人的魅力。”
“哦？那你说说，冷淡型美人都有哪些魅力？”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反差萌。”
宋岚充分发挥了自己夯实的理论基础，他觉得陆湘简直就是这一点最好的诠释。
“反差萌？”
“对，反差萌就是……”
当他准备展现出更多理论水平时，忽然间对上了陆湘的眼睛，她此刻眼睛闪闪发亮，似有流光溢彩。
见事情败露，陆湘没有半点慌张，她将计就计上前一步，踮起脚环住了宋岚的脖子。
嗯，
这是她总结的冷淡型的好处之一。
心理素质强大，在关键时刻绝不露怯。
“就像这样？”
再度词藻的描述，也比不上实际行动的诠释。
作为反情报部门的部长，她也有着充足理论知识的储备，《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上早就诠释过这些网络术语。
“等一下，这都是陷阱？”
一步步落入陷阱的猎物似乎还想要进行最后的挣扎。
“不，我是真心来问你的，但这并不影响接下来的事。”陆湘加重了双臂的力道，“你不是说过么？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