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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之山纪行全文阅读

作者:帕尔苏     妖怪之山纪行txt下载     妖怪之山纪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四二、天狗城之火

    在妖怪大结界建立后,发生过不少可以称之为“灾变”的可怕异变。在允许不寻常之物存在的“幻想乡”,这些事是难以避免的,不过因为有博丽巫女和众妖怪贤者的存在,幻想乡每一次都能挺过这些灾变。

    但这一次与以往都不同。以往的灾变虽然个个不寻常,但是都能够被一一化解。可这一次说是“灾变”,不如说是“人祸”,完全由天狗自讨苦吃自作自受的“人祸”。

    百年前,大天狗们造就了那场破坏掉“博丽体系”的百鬼夜行异变,今天,比百鬼夜行可怕无数倍的源头在他们头上降临,而这一次,不会有“博丽巫女”出来平息异变了。天狗们在一次又一次内耗中终于触碰到了那颗绝不该触碰的雷区,彻底激怒了那位为了他们呕心沥血镇压不祥之兆的“天狗领袖”——

    天魔,亦或是“黑焰之神,火之迦具土命”。

    独自在锻造房进行永不停歇的锻造的天狗工匠“锻行者”最先察觉到周围的异样,他看到炉火不安地躁动着,有时奄奄一息,有时又向外喷出足以吞没他的烈焰;挂在天花板的器具也因为什么在摇晃,互相碰撞,叮当作响,时不时还落下来一把,插在地板缝里;锻行者对锻造房每一样东西的位置和状态都了如指掌,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几百年了,但是今天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异样的阴云、每一样物品都呈现出与平时不同的状态——包括他自己。他感觉自己连站也站不稳了,扶着桌子,又下意识地缩回了手——那石桌居然在发烫!

    忽然,头顶一把剑落了下来,锻行者往一边一扑,才免于被自己亲手打造的利剑砸穿脑袋。但是这场剑雨才刚刚开始,无数悬在天花板的武器从他头上落下,锻行者索性随手拿起一块盾牌护在头顶,好在他的剑还击不穿他的盾。他开始骂以前的自己为何要把武器挂在天花板,亦或者自己就不该造这么多武器,多造点盾牌比什么都好!

    他找了个没有武器挂着的地方躲着,开始思考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余光瞥见,自己藏在一个隐蔽地方的“罗甸骨剑”,居然自己出现在了桌上!此时罗甸骨剑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重新燃烧起不祥的黑焰。他能听见无数人的声音在那里细语,扰得他心神不宁,他还隐隐约约看见那黑焰之中,有数不清的人脸呈现出不同的神态,但很快就随着火焰的起伏如同硝烟一般散去。

    锻行者开始后悔了,自己就不该跟墨羽仲府那个臭小子做这笔交易,不仅赔了把“魔切丸”,还把这么个不吉利的东西放在自己的工作室。

    但很快锻行者发现,这一切异样的根源才不是那把剑,而是——站在他工作室外的一个人。

    “天魔大人?!”锻行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您怎么来这了?”他正要行跪拜礼,但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怎么也动不了,在看到“那东西”的瞬间,自己身上的血液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停止了流动,他自己也感觉呼吸困难,随后生硬地倒在地上。

    锻行者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一天到来了。

    “天魔大人……对不起……”他悲痛地说道,“如果我没有把那把‘魔切丸’交出去……”

    但他的天魔大人已经不会再回应他了,天魔的魂魄早已被怨灵侵蚀、天魔的肉体也早已不属于自己。天魔一言不发,径直走向那把“罗甸骨剑”。

    在天魔踏入房间的瞬间,这屋内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火光熄灭、众剑破碎,锻行者的身体也化作齑粉,都不复存在了……

    只有那把罗甸骨剑安好地躺在那里,等待着真正配得上自己的主人——火神迦具土。

    还记得五千年前,部分人类分食了罗甸天狗的骸骨后,化作了初始天狗。而罗甸天狗真正的孩子——那颗还在她腹中的蛋也不知去向。作为神鸟的她开始怨恨、开始诅咒。诅咒把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视作祭品的众神、诅咒分食了自己的天狗们,也是这个时候,“黑焰”出现在了她的骸骨之上。

    火神迦具土的怨灵找上了她,给予了她能够屠杀众神的力量。早在天狗诞生之初,火神迦具土就选中了罗甸。

    火神迦具土在出生之时就是不祥,但这命运并非祂自己选择的,而是天生具有的。在母亲伊邪那美生下他的时候,他身上的火焰居然烧死了自己的母亲!这便是最初的“弑神火焰”。祂的父亲,父神伊邪那岐,或是痛恨害死了挚爱的迦具土、或是恐惧这股能够弑神的力量,使用最初的十拳剑将还是婴儿的迦具土斩杀。

    但是神明从来不是能够轻易消灭的,正如伊邪那美死后去了黄泉一样,迦具土死后,不甘于自己出生就被杀害的悲惨命运——祂明明没有主动地去做什么,只是天生携带着这股弑神火焰而已,却要被自己的父亲扼杀在摇篮之中?!

    带着这股怨恨,祂成为了这世上最初的“怨灵”,即“最古大怨灵”。

    祂不断寻找着诅咒这世界的生灵,给予他们自己的力量、或是干脆附身到他们身上,其中包括一位人类——崇德天皇。饱受背叛与放逐的他诅咒苍生,他要为君戮民、他要为民弑君,迦具土看中了如此人物,附身在他的灵魂上,在人间降下了百鬼夜行等灾祸。

    终于,神明们决定出手干预,但是众神亦恐惧这股能够“杀死”他们的力量,于是选择了“封印”而非“彻底消灭”:祂们将天皇的灵魂转化为“天狗”——白峰显仁,并且顺势平息了天狗古代战争,让白峰成为他们的首领。此为“天魔降临”。

    天魔亦知晓自己在怨灵的蛊惑下犯下了多大的罪过,于是专心在白峰塔内镇压体内的大怨灵。但他一开始并不知道,众神把他、把大怨灵封印在幻想乡,不过是为了将来能够成为彻底毁灭天狗与幻想乡众生的定时炸弹罢了。百年前,天狗们唤出了怨灵,只让祂对某片区域使用“咒域”,也就是他们口中的“百鬼夜行”,这加剧了天魔心神的不稳定;五十年前,他们更是直接把天魔投放在山上,将山上的守矢二神“杀死”,并毁灭山下的村庄,不过天魔的良知使他中途清醒过来,他没有彻底杀死二神,并且救下了名为“冲羽雏菊”的女孩;而在如今天狗不断内乱的推动下,子民的每一次死亡都会加剧天魔心神的不宁,而雏菊之死则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对这天狗社会绝望了。

    从此他将自己的肉体彻底交付给黑焰之神。

    天魔已不存于世。

    现在,“火神迦具土”拿起了那把存放了自己将近一半力量的“罗甸骨剑”,走出了这已经归于黑暗的房间。

    而他所经之处,都将沉没于无边的漆黑。

    咒域,也就是百鬼夜行,只是大怨灵的一项权能。在咒域的范围内,所有抱有恶意之人都可能堕落为妖魔,而作为天生就被罗甸诅咒了的天狗,本就是妖魔化的一种变体,更有可能变成可怕的妖魔。现在,祂将咒域的范围暂定于整个天狗城,同时又对这片区域使用【黑焰·星雨】,对这个城市降下黑焰的灾变。

    犬走椛正与大峰御前纠缠,她发现大峰御前身上的“妖魔化”痕迹越来越明显,她一边用盾牌抵挡着大峰御前那毫不留情的刀法,一边劝道:“清醒一点!你不该堕落为妖魔!”

    大峰御前的头上已经长出了鬼角,但她毫不在乎,只顾着朝被认定为“背叛者”的椛挥刀,刀法也愈加凌厉。就在椛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团火星在二人之间落下,砸出了一道大坑。

    椛抬头一看,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无数团黑色的火焰正从云层落下,无差别地落在天狗城各处,击毁建筑,而黑焰沿着木质房屋蔓延开,很快就成为了一场覆盖整座天狗城的大火!民众们从屋内仓皇逃出,而他们之中若是有人沾上了那不祥的火焰,就会化作可怕的怪物,袭击自己的同胞。

    这场面,她曾在一百年前见过。

    椛颤抖着牙,手止不住的发抖,她从未想过逃跑,就算是之前在山下面对本居小铃的小型“百鬼夜行”时,她也不曾害怕过。

    但是这场异变,是货真价实的“百鬼夜行”,是一百年前那场灾变的复刻。

    “怎么会……又发生了?”椛体会到了一百年前人里众人的绝望,那时她不过站在山上远远地望见那场改变了幻想乡历史走向的灾变,但今天,那场可怕的灾变竟然在这天狗城重现,而自己就身处其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椛听见一声可怕的哀号,放眼望去,是大峰御前,她此时正看着自己已经异化的手,摸着自己的角,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异变,“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陷入恐惧的她此时才像一个真正的小女孩,蹲在地上无助地哭泣着。

    “大峰小姐,请跟我走!”椛向她伸出了手,“离开天狗城,现在还来得及!城外有个医生,我让她想办法救你!”

    “不要过来!”见椛伸出手,御前却像是一个看到了魔鬼的少女,不断地向后爬,“不要靠近我!”

    “大峰小姐……”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大峰御前连发三声凄厉却无助的警告,随后捡起薙刀,朝街道另一边逃走了。

    椛正想追,又一团黑焰击碎了一旁的房屋,建筑的残渣伴随着燃烧着的不祥之焰,阻断了椛的去路。椛已经无法再拉回她了。

    椛望向白峰塔的方向,发现这一切的灾厄都是从那里冒出来,肯定一切的源头就在那里,于是绕路朝着白峰塔赶去,很快,她就又遇见了刚刚打过照面的同僚,此时他们正在与从白峰塔内涌出的妖魔作斗争。

    “椛前辈!”名为小白的后辈再次遇见了救星,“我们坚守职责守在这里,但没想到里面突然冲出来这么多怪物!”

    看到他们奋战的模样,椛只感觉内疚,自己刚刚居然产生了退意,于是拔刀而上,斩杀了小白背后的妖魔。

    “守住这里!不能让妖魔冲出封锁线!”椛命令道。

    “不,你们该将封锁线后退到天狗城城墙,掩护居民撤出天狗城!”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天边传来,椛抬起头,只见天子从浮石上跃下,挥动十拳剑斩出一道火线,此处所有妖魔瞬间化作尘埃。

    “天子小姐?”

    “整座天狗城都是百鬼夜行的范围,也许更广,现在你们应该掩护居民撤离天狗城,以城墙为界建立封锁线,不能放一只妖魔出去!”天子嘱咐道,“你作为军人,应该懂得这些道理吧。”

    “可是……”

    “按她说的做,椛。”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只见射命丸文收起自己的三对翅膀,落在天子的旁边,“这里交给我们。”

    “文?!”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距离她上次见到射命丸文已经是去年的事了,而且此时她居然出现在这里,还和天子站在一起,“你们……算了,按她说的做,全员分成四队,前往东西南北四道门建立防线,整合路上所有可战斗力量!以城墙为界建立防线!”

    “是!”小白收到命令,立刻开始进行部署,而椛也带着一批人打算前往南门,回头望着此时还在拌嘴的二人。

    “你来做什么?”天子问道。

    “当然是守护雏菊的愿望,我本该任由天狗们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但是——”文回头望了望椛,“还有不放心的家伙啊。”

    椛无奈地笑了笑,离开了此处。白峰塔门口只剩下了天子与射命丸文二人。

    “我是没想到会有跟你并肩作战的一天,无良记者。”天子拄着剑说道。

    “我也是,不良天人。”文拔出了自己几米长的太刀,此时的她已经在来的路上换上了一身铠甲,并且不知从哪里捡回了自己的团扇,展开翅膀,六只翅膀上每只都散发着不同的力量,胸口还有一只赤瞳正注视着前方。

    “七个神的力量,”天子说道,“在你的体内。”

    “木花咲耶姬、八尺乌、拉尔瓦还有春夏秋冬四季的神明。”文文毫不犹豫地报出了自己的“罪行”。不过大敌当前,天子也无暇顾及那些,接着问:“你撑得住吗?”

    文文知道,过度使用不属于自己的神格力量,只会恶化自己的病情,但她还是微微一笑,满不在乎地说:“撑不住也得撑,毕竟我们要面对的,可是瞬杀守矢神社那两个家伙的存在。”

    话说到这,那敌人已经走出了白峰塔。即使隔着数十米,二人还是感觉到无边的压迫感。

    天魔手持罗甸骨剑,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随着他的步伐一同下来的还有浸泡在血池中的数不清的骸骨,在血流的助推下从白峰塔内滚落下来。白峰塔应该是没有活人了,但是二人还能听见,从那里传来的天狗们凄厉的哀号,既是来自这片地狱图景,也是来自那把燃烧着黑焰的罗甸骨剑。骨剑之上的黑焰,依稀可见数不清的人脸作出挣扎状。这场面让二人都打了个寒战,但是即便如此,她们也不会退缩,哪怕她们面对的,是主神级别的存在。

    “来吧,”天子提起了双剑,“我来‘赴约’了,天魔陛下。”

一四三、断裂之剑

    多说无益,十拳剑喷涌出几米长火刃,天子率先砍向天魔,天魔瞬间消失,背后的射命丸文立刻替天子挡下罗甸骨剑的斩击。

    敌人速度之快,就连文都惊诧。又是瞬移,天魔闪现在天子视角盲区,文文急追过去,掩护天子。然而罗甸骨剑何等强大,天魔何等强大,光是剑气就拧碎了二人背后的整条街道。

    天魔提高瞬移频率,以天子为中心不间断斩击。文也立刻进入“无双风神”态,拼命护住天子,二人刀剑碰撞在周围生成数不清的残影。天子与文无暇沟通,敌人攻击欲望之强、速度之迅猛、力量之可怖,容不得她们有半点分心,就连喘息都是奢侈。

    但是二人心知肚明,天子的“十拳剑”是斩杀天魔的关键,而文用不了那把剑,所以拖住天魔为天子争取斩击的机会才是关键!

    天子也将十拳剑进入蓄力状态,争取一击毙命,而另一只手则拿着绯想之剑作为掩护,随时抵挡文没能拦下的斩击。

    然而天魔的攻击却愈发夸张,同一瞬间竟出现了两只残影,天子反应不及,还未站稳,架剑格挡,被那残影一举击飞。其又瞬移到背后,朝她头部砍下。文飞踹开天魔,抱住天子,在斩击的回旋中护送她回到地面。

    “站稳点!”话音未落,天魔又出现在文背后,天子果断拔出十拳剑,隔着文刺向天魔。敌人改变位置,文已预料到,一发炮弹轰击他。

    这是第一次造成伤害,天魔被击退数米,胸口的伤口转眼恢复。但天魔没有再追加连续不断的瞬移斩击,而是伫立在原地。二人从短暂的“拥抱”中分开,没有给他休整的机会,一齐朝着敌人砍去。然而天魔却突然迸发出密集的黑焰,天子立刻放出十拳剑的蓄力抵消这爆发,但二人还是被那冲击震开。

    天魔瞬移到文的跟前,他改变了目标,要先解决这个纠缠不清的。罗甸骨剑刺入了文的腹部,要将她“吞噬”。文抓住骨剑,却反被吸住了手,整个身体都要朝着那里缩进去。

    关键时刻,天子冲上来,以绯想之剑斩击罗甸骨剑,两剑触及的瞬间,天子“读取”到了罗甸骨剑的弱点——

    没有弱点。

    此剑以罗甸之脊椎所铸,本就是那不息红焰的载体,十拳剑的火焰只能压制依附于其上的黑焰,而不能对剑体本身产生特效。

    但是没有弱点并不代表无敌,只是不能取巧了。

    既然如此,就用蛮力将它斩断吧!

    天子踹开文文,站稳脚跟,使出全力与骨剑对砍,火焰对撞、尘浪四起,两剑相交出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除了神明所铸的白峰塔,周围百米的建筑即刻湮灭,整座天狗城都能感受到那震撼的冲击与如同白昼的光芒。但那光芒又转瞬化为黑光,将那白夜吞噬,朝这土地又降下可怖的二次冲击!

    某样东西碎裂了。

    一时,烟尘散去,天子跪倒在地,吐出一口血,刚刚的瞬间,她又看到了一个与自己同样模样的蓝发少女护在自己的身前……

    她低下头,自己胸口有一道极深的伤口,已经伤到了内脏,作为天人,她从来没有也理应不会受到如此重的伤——但这不是主要的,手中的绯想之剑,只剩下了剑柄和断刃。

    那把有顶天的天神们世代守护的神剑,在强行与罗甸骨剑的对斩下、在她的手中,断了。

    她抬起头,对方虽然也受了伤,但即刻就能恢复,而他手中的罗甸骨剑完好无损,只是冒着浓烟。

    天子又吐出一口血,即便如此,她也已经被伤到要害,撑不住了。

    到头来,居然以这样的惨败收场吗……她感到了无比的愧疚。

    她愧对自己、愧对绯想之剑、更愧对身后的芸芸众生。

    天魔沉默不语,他似乎已经不会再开口了,恢复好伤口,便提着剑朝天子走来……

    突然他又抬起头,望着天子背后之物,停下了脚步。

    天子发现周围泛起了绿色的荧光,也回过了头——

    她看见,文从地上缓慢站起,她的背后已经不再是黑色的鸦翼,而是一对透明的、泛着幻彩的、扩大到几乎能够遮蔽天空的蝴蝶之翼。

    “四季更替了……”文说道,她发动了“常世神”的权能,背后的蝶翼如同喷涌着的能量,而她身上那些因为罗甸骨剑吸收肉体造成的伤口也在迅速恢复——不仅如此,天子身上的伤也在一同治愈,“站起来!比那名居天子!”

    “还用你说?”天子提起十拳剑从地上支撑起身体,现在无暇顾及绯想之剑的碎裂,解决眼前的敌人才是当务之急!她默念大地的名字,将剑捅进地面,火焰自大地喷溅出来,天魔见状,瞬移到了空中,天子踩着浮石飞扑上去,再次与罗甸骨剑激烈相交。

    这次她没有再鲁莽地尝试斩断骨剑,而是转变了方式,以骨剑的持有者——天魔为攻击对象。文文也紧追而上,二人背靠背,轮流挡下天魔的闪现斩击!蝶翼迸发、火焰盘旋,反过来裹挟了黑焰之神!她们要将战场拉到高空!

    与此同时,椛已经在地面上整合了部队,以天狗城城墙为界建立了防线,抵挡妖魔的进攻。城内有多少居民变成了妖魔、或是被妖魔所杀,她已经不敢想了,但是,她必须借助城墙的优势困住妖魔,绝不能让这灾殃扩大!

    就在这时,她看见高高的城墙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椛认出那人,跳上城墙,朝她喊道:“八意医生?您怎么在这里?”

    八意永琳的眼神却异常地冷漠,她冷冷地望着已经陷入火海的天狗城说道:“接下来,你们的天狗城将被夷为平地。”

    “你……这是什么意思?”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贤者们呢?能请她们来出面吗?”

    “八云紫已经说过,不会再干涉你们天狗事务了,某种意义上,这是你们自己招来的灾殃,现在,没有人会拯救你们。这就是你们的报应,天狗们,这就是你们对这幻想乡犯下弥天大罪的报应。”永琳的态度像是换了一个人,她并非是在跟椛说话,而是在对椛所代表的众天狗说话。

    “您……要做什么?”

    “在我待在城外区这段时间,一直在城墙周围布置标记,就是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准备——”永琳张开了弓,对准的是整座天狗城,“尽管月之民已经离开了月亮,但是我依然保留着八意思兼神的权能,只要我射出这一箭,标记范围内的一切都会被湮灭,天狗城从此将不复存在。”

    “为什么要这样做?!”椛激动地追问道,“城内还有很多无辜百姓,他们还没逃出来!您来到外城区不是来治病救人的吗?”犬走椛没有想到,那位救死扶伤饱受尊敬的八意医生居然决定夺走这么多人的生命。

    “我是亲眼看着你们天狗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没有哪个天狗是无辜的,”永琳脸上早已不复医者的仁爱,“我本不该出手,但我必须对更多的生灵负责,你们今天已经越过了红线,再次将世间苍生置于危难之中,所以,这是对你们的审判。”

    “请等等!八意医生!”椛指向了白峰塔的方向,“请给她们一点时间!”永琳可以看见,意想不到的二人正在并肩作战,与那万恶之源艰难地纠缠。

    “也请给我们一点时间!”椛跪下,对永琳恳求道,“请给我们自己选择命运的机会!我们会靠着自己的力量解决这起事端!”椛明白,在永琳的决断前,她无能为力,但是她必须争取,替天狗们争取自己的命运。无论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毁灭还是新生,她都希望最后的决断权在众天狗的手中。

    看着椛恳切的样子,永琳又想起了铃仙的那句誓言:“尽可能多救一个人。”

    “呵,”永琳像是自嘲般的苦笑,但很快又恢复了庄重,“从现在开始,如果有一只妖魔冲出天狗城,我就会将这里毁灭。”

    “我明白了!”

    “另外,不要去参与白峰塔附近的那场战斗,那不是你们能够近身的,哪怕是众神亦不敢接近。任何事物只要靠近那魔头,要么化为妖魔、要么化作齑粉,只有拥有十拳剑加护的天子和本就是半妖魔的射命丸文能够免受影响。”永琳说道。

    不过她对于这场战斗的胜算并没有把握,于是她补充道:“尽可能多救一个百姓吧。”

    “谢谢你!八意医生!”椛跃下城墙,对城下众人宣告道:“命令各门守卫,死守防线!绝不能放出一只妖魔!”她拔出刀,骑上了马,“小白!你带人随我进城救援百姓!”

    “是!”

    椛没有回头,她已做好了与这座城一同消失的打算。

    但是在那之前,能救一个人是一个人。

    她穿过街道,许多民众正躲在巷子里瑟瑟发抖,她对他们说道:“快逃去南门!那里是安全的!”

    民众却不敢说话,只是手指着巷子的另一侧。椛没有多想,下马,往那边探出了头——

    她看到了一支军队。

    这并非由天狗城居民变成的妖魔,她确信,那是某种古老的、不属于幻想乡的东西……它们全副武装,手持各式冷兵器,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它们的铠甲。他们正在街道上整齐地朝着南门的方向进军,如同战车一般践踏沿途遇到的每一个天狗居民。

    那些是——古代人类亡灵的军队。

    看着背后已经挤满人的巷子,椛明白必须在这里拦住它们,但是,真的拦得住吗?它们看上去不是寻常的妖魔,而且数量大概有几百只。

    总而言之,先引开他们。

    椛带着几个不怕死的冲出巷子,踹翻了前排的士兵,看清了它们的溃烂的人脸后,迅速朝着另一边撤离。

    她本以为这样能够吸引它们的注意力,谁知这支部队没有因此改变方向,跨过刚刚摔倒的同伴继续朝着南门进军。

    “完了,如果让它们抵达南门的话——”椛转过头,看见了不久之前战争遗留下的废墟旁,有一台被毁掉的炮的残骸,那是“鬼一门”,在之前的战斗中被炸毁。

    “小白,你派人前往另外三个门,告诉他们可以使用鬼一门炮轰妖魔!”

    “明白!”

    即便如此,这边的鬼一门也已经被毁,她得想别的办法解决掉眼下这支部队。

    就在她思考的片刻,一阵箭雨从天而降,这些古代怨灵被一个个射穿,钉在了原地。椛抬起头,只见是饭纲丸龙领着众观星者赶来了,“这里交给我们!”饭纲一族的残余势力都是不愿接受饭纲卧行咒印的观星派,他们合力施法,以漫天星雨阻止亡灵军队的前进。

    椛点点头,立刻安排平民的撤离,那些平民见这些可怕的“怪物”被拖住,对他们产生了些许信任,这才肯跟着他们走。

    安置好群众后,椛继续进城搜寻,沿途她看见不少天狗被撕咬过的残骸,心里只感觉一股悲凉。从她的视角来看,他们不过是一群无辜者,为什么会被牵连进这场无妄之灾呢?

    无论是百年前的那场,还是如今的这场,可恨的都是那些“上位者”才对,是他们引来了灾祸!椛是如此认为的,她确信天狗民众是无辜的。

    她单骑深入,又发现了一处惨状,这里遍地都是贵族的尸体,刚刚发生的互相撕咬的获胜者是一个高龄大天狗,正在四处张望,寻觅着什么,见到椛,立刻张开了血盆大口。椛没有多想,跳到它的肩上,割掉了它的头,这位大天狗的血似乎是自带能够泯灭他们的火,在鲜血喷涌后,它便化作了灰尘。

    椛正准备离开,却从这遍地腥臭与浓烟中嗅到了一丝生者的气息。

    她望向附近一个倒置的缸,那里透露出一丝不安的气息,里面似乎盖着什么……

    她放轻步伐,架着刀蹑手蹑脚地跨过一具又一具残骸,抵达了缸前。

    她一把翻开缸,架刀于前,里面却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可怜老人”,连滚带爬地躲在墙角,举着手恳求道:“别吃我……乌莲……别吃我……”

    凭着那苍老的外表和身上那红衣大天狗袍,椛立刻认出了他。她顿时青筋暴起,嗞咧着牙,心中生出了不该在这个时候拥有的“杀意”。那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爱宕山荣术……你为什么还‘活着’?”

一四四、门扉彼方

    犬走椛对某人的杀意从未如此浓厚——爱宕山荣术。她坚信,当下这一切祸端的罪魁祸首就是此人!虽然椛并不清楚引发这场灾祸的导火索是什么,但是肯定跟眼前这个天狗一族的毒瘤脱不开关系!是他通过一系列手段清除异己,在本就残破不堪的天狗城内再度掀起风浪;是他害得大峰御前走向疯狂;是他让天狗一族在罪业中越陷越深!而且按照先前的计划,既然他还活着,说明柘木刽已经失败了,恐怕凶多吉少……

    但她还是忍着冲动,把刀架在了爱宕山荣术的脖子上,厉声质问:“柘木刽和神代清铃在哪里?!”

    在椛的逼问下,爱宕山荣术反而冷静下来,经过他短暂的思考,他咳了两下,狡黠地回答道:“呵呵,你应该知道,在这里杀了我,你也会因为那份杀业变成那些东西吧?”说罢,他指向椛的背后,一大群妖魔似乎已经嗅到了他们的存在,缓缓朝这边靠近。

    椛咬着牙,尽管她恨不得现在就劈开这个老东西的头,但她也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异样的力量正在随着自己的杀意而流动于血液中,联想到大峰御前的样子、联想到岸飒弦还有诸多变成妖魔的人,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爱宕山,你这个狗杂种!”说罢,她一脚把爱宕山踹晕,扒下能象征他身份的大天狗袍,捡来绳子将他五花大绑,随后扔在马上,骑上马就往南门而去,“让天狗民众来审判你!”

    回到南门,见椛安然无恙地回来,众人松了一口气,问道:“城里已经大致搜过了,应该没有幸存者。”

    “还不能掉以轻心,再搜!”椛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其实是个没实权的人,但是这些她曾经的部下们还是愿意追认她,南门这些士兵有不少是之前山下的小型百鬼夜行讨伐战中一起下山的天狗城第三保卫队。

    “队长!你看!”一个部下指着城内,饭纲丸龙领着她的部下撤了过来,他们的背后是刚刚的那些古代亡灵。

    “我们已经尽力了,”饭纲丸龙说道,“百百世在养伤来不了,我们的法术只能勉强拖住它们。

    “可恶,没办法了吗?”椛拔出刀,“所有不怕死的,跟我进去跟它们拼了!绝对不能让它们越过防线!”到了火烧眉毛的关键时刻,已经无关乎自己的生死,椛已经失去太多了,她失去了许多友人、失去了荣誉,现在她不希望自己所剩的那一点拥有的、还有其他人拥有的一切也化为虚无!

    “还没到赴死的时候,椛!”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椛回过头,一扇门凭空出现在背后,随后门打开,走出来了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而领头的则是那位他们等待了太久的人物,那位本该死去的人物。

    ——墨羽仲府,他回来了。

    一切还得从不久前说起,在摆脱了武殊丸光和两大天王的追杀后,墨羽与华扇来到了山沟的另一边,他们发现这里存在着大量人员逗留过的痕迹。

    “奇怪,千人多的部队说不见就不见了,”墨羽纳闷,“队伍的足迹到这里就没了。”

    “呵,那是因为他们已经不在‘此世’了。”茨木华扇玩味地笑道。

    墨羽皱着眉:“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已经死了?”

    “不,他们只是被某位不做正事的贤者庇护在‘后户之国’了。”说着,华扇走上前,伸出了那只绷带手,细声叨念了什么,一道门就在面前显现。

    墨羽惊奇于这种“仙术”,居然能凭空召唤出一道门,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他震惊——就和八云紫的隙间之力一样,那门打开后,居然走出了一个清瘦少女。那少女捧着一枝细竹,头戴风折乌帽,生得一幅楚楚动人的脸颊,穿着一身竹绿,身子像她手中的竹枝一样微微弯曲却不易折,浅灰的鬓发在风中摇曳,而她的目光却不曾动摇,在夜色中微笑着地注视着他们。

    “转告你们的主人,这点封印还难不倒我。”华扇笑着对那孩子说,似乎与她乃至于她背后的“主人”熟识。

    “明白了,华扇小姐。”少女微微点了点头,就回到门扉之后去了。不久,她又出来转告二人:“请进吧,二位,‘障碍神’大人等你们多时了。”

    少女领着二人进入门扉的另一侧,那里是与外面别无二致的天地,但是一座营地在二人面前显现,士兵们在这里歇息、养伤。在看到墨羽的到来后,纷纷眉头紧皱,有的甚至提起了武器,但似乎是忌惮那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女,亦或是敬畏这片空间的主人,他们没有一个敢在这里大动干戈。

    在少女的带领下,二人穿过了营地,又到达一扇门前,跨过门槛,进入一片较为混沌的空间,这里到处都是形态各异的门,无规则地在这空间的各处漂浮。这片空间没有重力,墨羽对于“没有重力”概念,还是来自在霖之助那里读过的关于外界的书,据说在天空之上,名为“宇宙”的地方,不再有重力的束缚。但这片空间却与那书中关于宇宙的描述区别极大,宇宙中绝对没有这么多“门”。

    但无需墨羽做些什么,一股奇异的力量就将他们的身体吸引到另一扇门扉,在穿过了不知道多少次门扉之后,在这空间的尽头,他们终于见到了那位端坐在椅子上的“后户之神”。她头顶幞巾,穿着绘有北斗七星的狩衣,左手之上悬浮着一只小鼓,饶有兴致地盯着二人。

    少女在领着二人到达她面前后便消失在了门后,这篇空间只剩下了那位神明、华扇和墨羽。

    华扇开门见山地问:“你把这些叛逃的天狗军人藏在这里做什么,隐岐奈?”

    隐岐奈则笑道:“他们如今已经是天狗的叛徒,既然跟天狗是敌人,那就是我的朋友。”

    墨羽纳闷,问道:“为何仇视天狗?”

    隐岐奈看着墨羽,摇摇头像个孩子般咧嘴:“我不恨天狗,我要是恨你们,眨眼之间就将你们灭亡了。不仅是我,无论是八云紫还是你身边那位,都是可以轻易做到的哦。”

    墨羽感到了一丝凉意,随后还是沉住气,向对方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我们是来此与天狗军谈判的,希望他们协助我阻止即将到来的乱局,若他们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愿赦免他们。”

    隐岐奈听完却捧腹大笑:“哈哈哈哈,赦免他们?他们为了自己的意志而行军,你们有什么资格‘赦免他们’,不过,还是先让你们看看现在的天狗城吧。”说罢,在二人的面前现出了一道门扉,门扉之后,是当下天狗城的图景——黑色的火焰如雨点般轰击着这城市,到处都是逃亡的民众与可怕的妖魔,灾殃已经降临在天狗一族的头上!

    墨羽看到那景象,心里一凉,没想到他离开期间,天狗城的局势就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当初他要是没有离开多好,他以为真正的威胁——武殊丸光已经离开的天狗城,但他忘记了这灾厄的本体依然在白峰塔!

    隐岐奈看着他的表情,忍俊不禁,安慰道:“你也不必自责,这是迟早发生的事,天狗的本性如此,他们永无尽头的斗争终将使那弑神之神重现人间。”

    墨羽吞了吞口水,朝隐岐奈恳求道:“请您救救天狗吧!无论天狗一族与您有怎样的矛盾,我也恳请您能够出面化解这危机!我……我愿付出一切的代价!”

    华扇有些惊愕地看着墨羽,但是她很快恢复了平静,说道:“隐岐奈她……”

    “我来解释吧,华扇,”隐岐奈打断了华扇,“我们众贤者已经达成了共识,除了华扇外,不会再干涉天狗事务,因此在这起灾殃毁灭天狗城,扩大到天狗城之外前,我们不会出手。这是在你们接二连三犯下对幻想乡的‘大罪’后,对你们最宽容的裁决!”

    隐岐奈一番话,让墨羽陷入了绝望,他望着已经陷入火海的天狗城,静静地漂浮着,朝着那里伸手,却被没有重力的空间拉扯在原地无法位移。

    “不过——”隐岐奈关上了那扇门,“我不能出手,不代表我的部下不能,你得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了。”

    “您是说——”话音未落,墨羽的背后突然打开了一扇门,墨羽跌落下去,落在了平地上。

    他捂着头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那已经瘫痪的半身不知何时恢复了。但不等他思考,一个高大的天狗士兵把他拎了起来。

    “哟,这不是墨羽仲府吗?”那士兵冷笑道,随后把他扔在地上。墨羽很快明白了,这是要他“说服”这些叛逃的天狗军帮他。

    “你们的大内将军在哪里?”墨羽爬起来问道。

    “你没资格见他!”士兵们把他团团围住,开始对他拳打脚踢,对他们来说,杀死鬼一僧正大人、煽动叛军驱逐了他们的主谋,就是这个墨羽仲府。

    墨羽没有还手,任由他们发泄,但一千多人,每人给他一拳他也得死,所以在让他们宣泄的同时,墨羽苦声劝道:“你们在天狗城内还有家人和朋友吧?你们难道就不知道现在天狗城发生着什么?!”

    “无非又是爱宕山那伙人搞得幺蛾子!”带头的士兵狠踢他的腹部,踢得他吐血不止,即便如此,墨羽也坚持从地上站起来,劝说道:

    “你们说的不错,但是,如今的局面已经不能用‘阴谋’来形容了,毁灭已经降临在天狗一族头上,谁也逃不掉平等的死亡。”

    “谁信你鬼话啊?!”他们又是一拳撂倒墨羽,随后望他身上猛踩,“要是让我们的鬼一僧正大人统一天狗城,哪会有什么动乱?!”

    “你们或许说的没错……”墨羽顶着践踏,又从地上支撑着站起来,尽管刚刚障碍神“治愈”了他的残疾,但似乎只是为了让他没那么快被打死,“但是鬼一僧正的统治……也只会带来同样的结果!”

    众人惊愕于墨羽还能站起来,但是他们的恨意不会消失,有人喊道:“把他吊起来!”

    墨羽被捆住双腕,吊在空中,接下来迎接他的,是士兵们更残酷的折磨。

    “够了!”一声呵斥中止了士兵们的围殴,他们纷纷散开排成队列,为他们如今的领袖让出了一条道。

    那正是墨羽要见的人——大内义阵。

    “别来无恙,墨羽仲府。”大内义阵慢慢走到墨羽面前,“我不止一次劝鬼一僧正大人除掉你,但鬼一僧正大人惜才,他曾跟我说,要等你率先向他挥剑。”

    “但最终向他挥剑的不是我,”墨羽冷冷言道,“你们的鬼一僧正大人想等那把剑将我反噬,他差点如愿了。是渡边信,他将我从堕落的边缘拯救,自己却堕入的深渊。”

    “他没死?”大内义阵听到渡边信的名字,也感觉出乎意料。

    “在白峰塔的底下,是五只魔鬼,现在他们出来了,还离你们的营地没多远。你们的鬼一僧正大人,就是死在其中一只手中。”对于墨羽来说,杀死鬼一僧正的是“肆天王”,而非“渡边信”。

    听到这话,大内义阵陷入了沉默。

    “我杀死了那只,替你们鬼一僧正大人报了仇,后来我为了追另外四只的下落来到这山沟,却损兵折将,沦落至此。爱宕山荣术和彦山前也趁着我不在的时候作乱,他们之间恐怕没有赢家了,因为他们都将在比百鬼夜行更可怕的灾厄中毁灭。”

    大内义阵背过身,来回踱步,他说道:“我们已经不再属于天狗,没有必要去拯救一个跟我们毫无关系的种族。”说着,他拔出了刀,走向墨羽。

    “所以,你已经与我们再无瓜葛。”他挥刀横斩,吊着墨羽的绳子应声而断。

    “你们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墨羽问道。

    “行军,永不停止地行军。”大内义阵答道,“直到实现鬼一僧正大人的理想——统一妖怪之山。”

    “要是妖怪之山被毁灭了,你们也就无处可进军了。”墨羽笑道,“我只需要你借我一点人,毕竟不是所有人一开始都愿意跟着你出来。”墨羽这话立刻遭来了周围士兵的谩骂。

    “跟着大内将军出来,我们没有丝毫的后悔!”

    “你们难道就不关心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墨羽反问道,“在那场战争过后,彦山前和爱宕山想要连带着清算他们,是我尽全力保下来!扪心自问,难道你们真的做好了彻底脱离天狗一族的打算?!”

    “好了,”大内义阵伸手劝他不再说下去,“我没有理由帮你,我帮你,就是对那些死在你们手上的弟兄们不负责。”

    墨羽见他说到这份上,也失望地站起来,自己挣脱了手腕上的绳子,“那我深表遗憾。”他走向刚开始进来的那道门,那位竹子般的少女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门后就是天狗城,”她说道,“如果你要去别的地方,就跟我说一声。”

    “不必改了,谢谢你。”墨羽礼貌地答谢道。

    “第六至第十分队,列队!”背后的大内义阵突然下令,这几支队伍的士兵立刻集合列成几排。

    大内义阵走到墨羽身后,说道:“但我还得对这些活下来的人负责,对死者的家人负责。现在开始,这几支队伍听你指挥,事后,必须一人不少地还给我。”

    “若是少一人,我以命相抵。”墨羽微笑着答应道。

    大内义阵转过身,对面前他的勇士们以响彻整个空间的嗓门高声发令:“进军————————”

    门扉打开,另一侧,是熊熊燃烧的天狗城。

一四五、“巫箭”忌武

    穿过门扉,来到天狗城南大门,墨羽注意到,外城区已经聚集了数不清的难民,比鬼一僧正攻城那次人数更甚。不同于上次他们可以等局势稳定后回家,这次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外城区已经是最后的避难所,再往外,就不再有他们天狗的容身之处。

    人们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或伤或残,他们精神恍惚、神情漠然,似乎还未从那可怕的地狱中缓过神。比起鬼一僧正的军队在进城后的大肆烧杀抢掠,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更为可怕的地狱——妖魔化的同胞、蔓延全城的黑焰、来历不明的死亡军队、从天而降的灾厄……而这些仅仅是那万恶之源的一部分权能而已。

    他们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接二连三地招致灾难。

    墨羽从椛口中大致了解了情况,时间紧迫,他立即让大内义阵借给自己的这批部队补上战线的缺口,阻挡那黑压压的军队。训练了几百年的天狗正规军的实力还是比这些起义之后组建的新军和民兵强上不少,再加上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人手一把燧发枪,很快对那支不可阻挡的死亡军队造成了有效伤害。

    如果是平时,墨羽可能还会犯嘀咕,如果这些装备被用来反攻天狗城,那就麻烦了。但是此时的墨羽无暇顾及这些,在与大内义阵约定后,他已经和这些士兵的性命绑在了一起,这些战士信任的、服从的并非他,而是大内义阵,也正是因此,他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主将的派遣命令,听从他墨羽仲府的指挥。

    那些人类亡灵似乎并没有远程攻击手段,只会向前整齐地列队进军,因此训练有素的天狗军队依靠密集的弹幕成功打垮了队伍的头部。局势似乎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墨羽,”这事,椛骑着马悄悄来到他身边,将一个被蒙上面的人丢在地上,“这个人……怎么处理?”

    墨羽小心翼翼地掀开那人的面罩,那之下是一幅熟悉的面孔,墨羽不禁笑道:“你怎么了?”

    “墨羽……”爱宕山荣术已经醒了,在他被椛打晕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墨羽,这时他反而有些欣慰,反过来关切地问道,“你没死啊?”

    “我的确没死,也不知道是谁造的谣。”墨羽笑道。

    爱宕山荣术打算辩解,椛却打断了他——

    “是你。”椛在补充道,“是你爱宕山荣术,是你挑动了彦山前与大峰御前的不和,逼得御前堕落、彦山前狗急跳墙,从你假死的那一天开始,所有人甚至包括我们,都在你的计划之中行动。只是你没想到,彦山前的底牌就是这场灾厄!你的子孙们都死了,爱宕山一族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了,爱宕山荣术,你输了。彦山前不惜拉整个天狗族下水,也要挫败你这个毒瘤!”椛的语气愈发激烈,但她还是沉住气,不让周遭的人注意到这里。

    “原来如此,那份报纸吗……”爱宕山想起了不久前被到处挥洒的报纸,那上面清楚地记录了射命丸文的坐标,不,准确来说,是冲羽雏菊的位置。彦山前知道,一旦公布这个坐标,就会有人去找射命丸文的麻烦。而冲羽雏菊,只需要“意外”死在混乱中,第三次百鬼夜行就会降临天狗城,这就是彦山前不能公布的底牌,这就是唯一能够击败他爱宕山荣术的办法,把他辛苦建立的秩序从根本上毁掉!

    “呵呵呵呵呵……”爱宕山突然苦笑起来,“冲羽雏菊最终还是死了吗?”

    “你说什么?!”椛瞪大眼睛,她还不知道雏菊已死,她只知道是彦山前的某个行动导致了这场灾变的降临,但她从未想到,引发这场灾变的办法,居然是杀死雏菊?!

    “她从一开始就是我们几位大天狗领袖准备第三次百鬼夜行的最后的祭品,没想到在五十年前就逃掉了,就算没有饭纲卧行,她的死亡依然会彻底激怒那位大人,让最古大怨灵神显现于这天狗城。我千算万算,居然没有算到这最后的不稳定因素。”

    爱宕山第一句话就供认了五十年前的罪行。椛脑袋一阵嗡嗡声,直到他说完后,椛终于想起来,五十年前那场发生在山顶的惨案,想起了惨死的姬海棠,想起了为此走向歧途的射命丸,想起了失踪的守矢二神……那夺走了椛最珍视的一切的人,夺走了雏菊的一切的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她已经无法按捺自己的杀意了,拔出刀,就要往爱宕山的头上劈下——

    墨羽抓住了她的手。

    “别在这个关头杀人,椛,你会变成那边的存在。”墨羽指着城内的妖魔群,表情凝重地警告道。

    “那你说怎么办?!”

    墨羽松开了椛,看着瑟瑟发抖的爱宕山荣术,说道:“爱宕山荣术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

    “爱宕山已经族灭,在我们面前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寡老头。”墨羽这一句话,就扎在了爱宕山的心眼里。

    ——对啊,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自己辛苦构建的秩序也好,自己的子孙也好,自己的名字也好,在这场他自讨的灾厄之后,就荡然无存了。在公众眼中,爱宕山荣术早已被本多轻盛害死,而他也已经失去了可以操控的棋子,神代清铃和本多轻盛都已经被自己舍弃、自己的小儿子也成为了弃子……

    没人能证明他是爱宕山荣术,这天狗城认得他的脸的都不剩几个了。

    爱宕山扑通一声磕了个头,开始像个糟老头子呜呜地哭了。

    但是没人会同情他,就连恨他的人都不会再有,因为爱宕山荣术这个身份已经与他无关。

    而他自己,作为最年长的天狗,也时日无多,他再无翻盘的可能。

    他会想起五千年前,他跟随猿田彦去分食罗甸的那一天,那时他还没想到自己后来会作出何等恶行。

    他会想起两千年前,他挑拨了猿田彦与大峰前的矛盾,逼得猿田彦拿起了那把罗甸骨剑,最终使得一代天狗英雄离奇死亡。

    他会想起九百年前,他让武殊丸光抛弃自己的孩子,走进地下监牢的最深处,走入漫长的折磨……

    他会想起一百年前,他发起的那场大天狗大会,在那里,他决定对幻想乡犯下大罪。

    这漫长的罪业啊,他牺牲了这么多人,为的是什么?不为天狗,他招致了生灵涂炭;不为幻想乡,他已对其犯下大罪;不为家族,他的子孙已经断绝;更不为自己,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舍弃了。到头来,自己的一生,居然又回到了一无所有。

    “来个人!”墨羽挥手喊来了一个士兵,“这个可怜的老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已经精神失常了,送到医院去吧,别让他死了。”

    “好的。”士兵礼貌地扶起这位陌生的大天狗,引着他朝着远离前线的方向去了。

    爱宕山荣术,就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解决爱宕山荣术的事只是小插曲,眼下还有更重要的敌人要面对。大内义阵给他的燧发枪队的确能给这些亡灵士兵造成有效伤害,击倒了一排,但是这支亡灵部队长得似乎看不见尽头,源源不断地从后方补充过来。更可怕的是,城内那些妖魔化的鸦天狗,在城内盘旋了一圈后,就开始往城外飞来,试图越过城墙。

    “绝对不能让一只妖魔离开天狗城!”椛说道。

    “鸦天狗编队!”墨羽一声令下,鸦天狗士兵了携着弓箭或燧发枪整齐地跃上了城墙,向空中的鸦天狗妖魔射击。此外城墙上方有不少专门针对空中单位的重弩,终于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由于南门人数最多,因此妖魔们也大多朝着南门聚集,其他门的压力较小。

    但是,即便墨羽和椛将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南门,他们面对的压力也太大了:首先是数不清的人类亡灵整齐地列队进军,紧接着是毫无行动规律的妖魔以各种形势穿插进南门与亡灵军队的之间,朝着他们狂奔而来。

    “无论如何也要撑住!”椛满头大汗,在城墙上一边清理逼近的妖魔一边喊道,在转机到来前,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死人,满地都是。

    这些遗体残骸已经分不清是什么种类的天狗了,妖魔只会杀戮和啃食,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图。

    黑焰,遍布全城。

    那诅咒的火焰夺走了她的至亲,而如今,它还要夺走其他人的一切。

    但是,她明白,这些都是天狗们自找的。

    混乱、内耗、权力、欲望……属于人类的丑恶一面在天狗的身上被放大,这就是名为“天狗”的种族的丑恶真面目。他们比起其他的种族更容易滋生恶意、变成妖魔。

    就是这样的种族,杀死了一只雏鸟。

    岸飒羽走过一处满是富士讲信徒的残肢断臂的破宅,这些信徒到最后都没能等来神明的救赎。最终,在不远处的巷子里,她看见了冰封中的少女的遗体。

    “雏菊……”她拄刀半跪于这冰棺前,“我何曾不想为你报仇,成为像我哥哥那样的存在,向这天狗一族复仇。”

    她已经彻底理解了,化作妖魔前兄长的心情。

    仇恨啊。

    “可没能守护好你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批判别人呢?”她说道。冰棺中的少女缄默不言。

    “说到底,我还是不够快啊。”她苦笑。

    “但是,我已经明白了,我需奉献一生的使命,那就是斩断仇恨、终结暴行。若没有你,我不会领悟到这一点。”羽提起了那把由彦山前之血补全的兄长的刀,此刻就如同十拳剑那般,燃烧着并不是很浓烈的火焰,“谢谢你,雏菊。”她摸了摸冰面,这是在向珍视之人做最后的道别。

    羽背过身,瞬间消失在此处。

    少女的微笑长存。

    羽来到一处接近白峰塔的位置,沿途随手了结了无数只妖魔。她望着此刻在高空缠斗的三人,打算加入这场不属于她的战斗。

    但就在这时,她的注意力被别的东西吸引。

    在离她将近百米的远处,一个黑影举着弓,同样望着高空中的三人。

    他的背影,是典型的六翼鸦天狗妖魔形象,但是他又不同于岸飒羽见过的其他妖魔那般疯狂,相反,他的行动极为平静有序,就像一个活人。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羽的心头,在他瞄准了空中的某人时,羽飞踢过去,那人提前察觉,一个后空翻躲开了羽的偷袭,将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对着她。

    “你是谁?!”羽质问道。

    那天狗没有忌讳什么,耿直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吾乃武殊四天王之叁,‘巫箭’忌武。”

    在妖魔报上那令人胆寒的名号之前,羽很快注意到了他背上的箭——与雏菊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原来是你们吗……”羽的瞳孔紧缩,汗毛直立,她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直接导致了雏菊之死的人就在她的面前!但是即便如此,羽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暴怒和冲动,而是立刻在脑中分析起来:“这个人是个山伏天狗,极为灵巧,跟他近身缠斗恐怕不会占优,而且也不清楚他的同伙是否在附近,最好的办法是利用速度压制他,用这把‘血之刃’将其了结,既然是武殊四天王之一,那么也和其他妖魔一样,被罗甸之火克制吧。”

    总而言之,无论是出于掩护上面的战斗,还是为雏菊报仇、为人间除害,都必须解决掉眼前这个威胁!

    思考完毕,羽踏空飞斩,忌武横空翻架弓,同时射出五箭,羽未落地,以自己的刀格挡却被击飞。那五箭只是张弓而射,威力却不输重弩!在羽被那五箭击飞的同时,忌武又朝着周遭射了几箭,那几箭竟化成了多个分身。

    “这招是?!”羽无暇思考,在空中倒悬着接下了数次飞斩,又见一箭划空而来,羽扇动翅膀调整角度,对那箭全力一斩,才勉强将其打偏,只是划伤了腰部。

    等羽落在地上,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低头发现自己刚刚被箭擦伤的地方居然淌着黑血!“居然是毒……”羽不曾多想,咬住领子,忍着剧痛用血之刃刺入伤口,灼烧那里的毒素。

    忌武见此,没有追砍上来,而是站在原地用粗犷的声音感慨道:“居然用那火焰杀毒,聪明的决定,你不同于一般的鸦天狗啊。”

    羽在消毒完毕后,扯下布条包裹住那里,追问道:“你明明不同于其他妖魔拥有理智,为何要行如此恶行?!”

    忌武却冷笑一声,架起了弓:“让黑焰之神将一切归于一,这世界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说罢,他又张弓射击。羽也架弓对射,但她的箭比起对方的犹如螳臂当车,被对方撞了个对斩,羽再度跃起以躲避,但那些箭却调转了方向追了上来。羽自己也会相似的招术,无非是扇动翅膀用风改变轨迹。但是对方并非鸦天狗,她也没感觉到风,这难道是某种妖术?

    见无法回避,羽只能使出“鸟之舞”,反过来将那些箭斩了个粉碎,随后借着余力朝忌武俯冲过去。忌武跳开欲射,羽的鸟之舞却能调转方向追砍过来,划中了忌武的脖子!

    “赢了!”羽平稳降落在忌武背后,哪怕没有斩下忌武的头颅,那妖魔只要沾上罗甸之火,就会化作灰尘。但是羽并没有停止追砍,而是回过身反杀过来。

    “作为四天王之一,我们都拥有着把妖魔变回原状的能力。”忌武的这番话让羽犹豫了刹那,趁着这个机会,忌武取下一支箭,插进了自己的伤口,那箭居然吸收了忌武身上的罗甸之火!

    羽见此,连忙补刀,忌武却不再恋战,冷笑一声后就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了。

一四六、死灰复燃

    话说天子与射命丸文扶摇而上,将天魔引至高空。天魔如幽灵一般在二人周围来回斩击,但二人背靠背,防御天衣无缝。刚刚与绯想之剑对砍后,罗甸骨剑的火势有所衰弱。在射命丸文“常世神”力量的加护下,哪怕是再重的伤口也能够迅速恢复,可是天魔的攻势依然过于迅猛,稍有怠慢,可能就会被一举砍下头颅。

    常世神的权能是只有在季节交替时才能使用的,这种状态无法维持太久,而且只要头被斩下,一切就结束了。射命丸文每次动用神的权能都会加剧自身的痛苦,再加上那万恶的源头就在眼前,她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邪祟力量正在蠢蠢欲动。大天狗大会之后,雏菊精心照料下才勉强平息的妖魔化又开始侵蚀她的身心。

    “只要没侵蚀到头部……”射命丸文决定打破眼下的局面,向天魔伸出了蝴蝶的尾鞭,天魔即刻瞬移,却再度进入了文预先估算好的攻击范围,她横刀刺入天魔的心脏。

    “就是现在!”射命丸文立刻发动木花咲耶姬的能力,将他与自己的刀冻在一起,这也正是引诱他来高空的原因。此时他们在云层之间,水汽极为丰富,而通过木花咲耶姬的权能产生的冻结哪怕是神明也难以破解。

    天魔拉着文瞬移开,并将罗甸骨剑刺向她。文近身一炮连同对方握着骨剑的右臂击落。天魔见此,朝着地面不间断的闪现。文察觉到天魔的瞬移是有距离限制的,回头示意俯冲下来的天子。

    天子心领神会,十拳剑立刻进入蓄力状态。

    射命丸文松开天魔,深呼了一口气,随后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无双风神】,在四周来回高速移动,并且扇动团扇扰乱天魔的方向感,将他的横坐标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为了超越天魔的瞬移,文解除了“常世神”的状态,用自己的六翼竭尽全力地去掌控风向!那天魔纵使能够无间隔地瞬移,也无法突破射命丸文一个人的包围!

    但天魔并不关心这些,他朝着坠落的罗甸骨剑伸出了手,终于抓住了那把寄存了自己将近一半力量的载体,随后回身就要斩杀射命丸!

    ——可就在他回斩的瞬间,天子已经拖着满蓄力的十拳剑俯冲下来。

    又是一次对砍,但这次是天子占上风!

    天魔感到其势不可挡,打算回避开这斩击,但天子岂会再让他逃窜?抓着他的衣领朝着白峰塔的顶端摔去!

    天魔落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时有些晃神,但很快,十拳剑的火刃将天花板撕开,砸在了他的身上。他立刻用骨剑去招架,却为时已晚。天子在楼外开始了她的斩击,将天魔从自己的房间一层一层砸下楼。

    白峰塔依然存在神明的封印,在里面天魔无法瞬移出去。就这样天子的火刃将白峰塔由上至下从中砍裂!即使天魔以罗甸骨剑拼命招架,也难以阻挡其势!

    哪怕是在墙外的天狗难民,都能看到那象征天狗千年权威的白峰塔正在纵向裂开。

    在一边拖拽十拳剑之火一边俯冲的同时,天子再次感觉到某种东西断开了。

    但这次,断裂的是那把罗甸骨剑。

    整整五十层,天子将地表以上的白峰塔整个劈穿,将那天魔砍到了地面。白峰塔低层的天守被膨胀的烈焰熔解。大地再次感受到那位地的女儿,以剧烈的震动回应她,天狗城的城墙开始摇摇欲坠。

    天魔,已被斩杀!

    霎时,所有的妖魔烟消云散。

    墨羽和椛率领着部队在厮杀中终于得以喘息,看着瞬间归于尘埃的妖魔们,他们不可思议地望着白峰塔的方向,此时白峰塔已经被完整地从中间劈开,分成两条脆弱的细线,朝着两边分崩离析。

    “结束了吗……”椛问道。

    墨羽也不敢确定,他咽了咽口水,四处张望,士兵们也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直到过了几十秒,他们才确定一切已经结束。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激动地冲出城墙,向着外面的难民们告知他们的胜利,民众们也顿时欢呼雀跃,手舞足蹈。他们相拥在一起,战士们被抛在空中。即使是打败了鬼一僧正那时,他们也未曾如此欣喜若狂。

    看着地上的一切,永琳松了口气。

    椛松开武器,跪在地上哭了起来:“终于……终于赢了。”

    “是啊。”墨羽欣慰地望着朝着远处在倒下中裂成碎片的白峰塔,那矗立了将近千年的白峰塔,今日与旧的时代一同成为了历史!

    烟雾散去,天子看着废墟中在赤红的火焰中毁灭的天魔的遗体,拄剑半跪。

    “我的已经履行了诺言,天魔陛下,今后天狗将从零开始。”她告慰着那饱受折磨的灵魂,直到那曾为崇德天皇的人类彻底魂归黄泉。

    射命丸文也回到了地面,望着那具尸体,看着自己的手臂,妖魔化已经退却,她们赢了。

    这盘旋在天狗一族上方几千年的诅咒,终于结束了——

    ——吗?

    天魔的遗骸突然在火焰中一阵抽搐,引起了二人的惊觉。随后,那灼烧着他的遗体的火焰突然变色,一股黑色的烈焰突然从那里迸发出来!

    “小心!”射命丸文抱住天子往外飞,但那冲击波威力极其惊人,刹那之间就波及到整个半径一公里的天狗城,就连城墙也在顷刻间被震碎!还在城内的几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提前到来的冲击震飞。

    永琳见状没有犹豫,从城墙上跳下,立刻展开一道屏障替南门的众人抵挡这可怕的力量,即使隔着永琳的屏障,人们也能感受到那热浪的温度。屏障外有些人还未从欣喜中回过神,就被热浪烤焦。

    这场黑焰的冲击持续了整整十秒,等所有人回过神来,他们看着眼前的场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整个天狗城被夷为一道巨坑,就连一点建筑的残渣都见不到,而原本高大的城墙也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南门的一处残垣在永琳的庇护下安然无恙。

    天子也在恍惚中听到了某人的呼唤,在一阵眩晕和灼烧感中回过神来,随后她很快发现了躺在自己怀中满是烧伤的射命丸,此时已经失去了意识。

    “射命丸?”天子这才意识到,刚刚是射命丸文用自己的身体替自己挡下了黑焰的热浪,三对翅膀已经被烧化,背上的皮肤也没有完好,滚烫地冒着烟。

    “射命丸文!”她喊着文的名字,对方却没有回应。

    “文————————”她对天哀号,但是这位曾经的宿敌已经没了气息。

    “还有……还有办法!”天子想起刚刚文文利用常世神的力量修复了自己,那么只要再次激发那力量,或许就可以救她。但是该怎么做呢?

    天子想起了自己身上石长姬的神格,如果利用石长姬的神格和文体内木花咲耶姬的神格产生联系的话,也许就可以催生其他神格的力量,再不济,直接用这对姐妹神的力量注入生命也行!来不及犹豫,天子立刻开始感知体内的石长姬,随后将手按在文的胸口。

    但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烟雾走出了一个身影。

    天魔,不,那只是具尸体,他那被十拳剑斩中的伤口开裂,一只鸟爪从那里破壳而出,随后,它扯碎了天魔的肉身,一个女人从他的身体里爬了出来。

    她长着一头白发,身材只是年幼的少女,而背后长着一对几米长的纯洁的白色翅膀,身上穿着鲜明黑色的铠甲,裸露的四肢皮肤白皙,末端长着鸟类的黑爪,表情稚嫩,微笑地俯视着天子。背后天魔的遗骸已经在火焰中灰飞烟灭。

    “当年伊邪那岐用‘天之尾羽张’都没能消灭我的灵魂,你凭什么认为那把赝品就能够彻底消灭我?”少女开了口,声音极为清脆,但说话的内容却和那看上去无害的面貌反差极大。

    天子意识到,那正是“火神迦具土”本尊。在刚出生不久就被父亲杀死的她,其形象自然永远是年幼的状态。但从她身上弥漫的寒气却全然不像个少女,怎么办,要应敌吗?文文还需要急救,但敌人已经近在咫尺,下一秒对方就可能发动突袭。

    “不要停下,地子小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回过头,只见满身烧痕的岸飒羽正缓缓朝这里走来。

    “你……”

    “是文前辈在雏菊那里留下的力量保护了我。”岸飒羽指的是雏菊的冰棺,她拔出了那把同样燃着罗甸之火的兄长的刀,“暂时交给我们吧,地子小姐,请一定要唤醒文前辈。”

    “哦?一只普通的天狗也想来与本尊抗衡吗?”少女露出了不屑的笑容,“十拳剑的火都对我无效,你凭什么认为你那刀上那点火焰能对我造成伤害?”

    “但是,你也已经失去了黑焰的加护,现在的你已经是纯粹的火神。刚才的爆炸,已经是你体内黑焰最后的回光返照了吧?而你现在的样子,不过是融合了你第一个宿主——罗甸天狗所产生的形象!”岸飒羽这话惹恼了迦具土,她伸出利爪瞬间飞扑到羽的跟前,羽架刀格挡,却被她连人带刀抓住,按在地上拖拽到天狗城的南门,将她甩在人群当中。

    “羽!”永琳见状,张弓射击,迦具土试图手接箭矢,却被那箭的力量直接钉在了残垣上。永琳一记飞踢踢穿了最后的城墙,踩着她就要近距离发动术式,但迦具土岂是等闲之辈?踹开永琳,几记雷枪扔过去,炸碎了对方。

    正当她不屑地擦了擦嘴角时,岸飒羽从上空使出“鸟之舞”将她十七分割,但迦具土很快重组,反过来掐住了岸飒羽的脖子。正要捏碎她时,自己的手臂先被斩断——椛赶了过来!

    此时墙外的士兵们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刻围了过来,墨羽在他们的队伍前面激动地宣言:“天狗们!我们一族背负着大罪!为此,我们沉迷于虚妄的自尊,却从未真正面对过我们丑陋的真面目!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旧时代的痕迹已经荡然无存,现在我们要面对的,就是我们背负了上千年的诅咒!天狗们啊!战士们啊!向死而生吧!”此时此刻,无论是正规军、还是新军、还是民兵甚至是平民,都义无反顾地响应了墨羽的号召,拿着武器朝着迦具土冲了过来。

    “乌合之众。”迦具土结了个印按向地面,大地突然开裂,一只八首大蛇从里面冒出,朝着天狗们袭来。

    “是八岐大蛇!”正规军举枪射击大蛇的眼睛,大蛇虽无伤,却因疼痛而发出惨叫,掀翻了跟前的地面。天狗们立刻散开,有的鸦天狗直接飞上去用刀刮大蛇的头部。

    迦具土不屑地咬着牙,正要轰击天狗们,天空突然落下星雨击穿了她——是饭纲丸龙。她举刀直接冲向迦具土,被对方一击击中腹部,正当龙要落入地面的裂缝中时,那里突然又冲出了一个身影接住她。

    “你不是在养伤吗……”龙对着那友人问道。

    “有这么大的动静我睡也睡不安稳,干脆就来凑热闹了!”百百世笑道。说着地上又冒出了几条跟大蛇差不多粗的蜈蚣与大蛇纠缠起来。

    “呵!”迦具土冷笑着,随手甩出一道火球轰击天狗们,霎时百余人牺牲。百百世抱着龙躲开了爆炸,将她安置下来,举着镰刀就往迦具土飞扑而去。

    迦具土用双爪硬接住了百百世砍击,百百世的毒虫爬到她的身上,钻进她的肉里。迦具土通过自燃逼得百百世松手,身上的毒虫也被灼烧干净。迦具土又放出一道雷枪掷向百百世,一团毛茸茸的身影扑过来,替百百世吸收了雷枪。

    几乎是同时,一条龙撕咬过来,迦具土抓住它的鼻子与下颚,硬生生从中掰开,要将其撕成两半。一记重拳又落在她头上,将她打退了数米。

    “终于肯出手了吗?贤者。”迦具土看着华扇说道,刚刚那一拳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华扇没有说话,她知道眼前的敌人是超乎常理的,于是解开了右臂的绷带,掏出了一只断臂,接回了右臂的断口。刹那间,她头上的髻巾被突然生长出来的鬼角戳破,睁开眼睛,凶狠的目光直逼迦具土,原本的仙人之气已经不复存在。这是万不得已的下策,作为幻想乡的贤者,她本已舍弃这层身份,但是如今,她必须为了守护苍生而重新唤起这巨额的力量。

    屹立于此处的是鬼王——茨木华扇!

一四七、罗生门

    茨木华扇已不再顾及在天狗面前掩饰自己的鬼王身份,向前一踏,前方百米的地面如雨后春笋般分块林立!她踩上迦具土所在的地块,以击穿巨石之势踢向对方!迦具土命反应不及,被一脚踹上了天。华扇以空中的地块为踏板,紧追而上,以那鬼之右臂一拳抡在对方的头上,将其击回地面。又迎着烟尘,双手抱拳,在对方还未回过神时,又是一下叩击直冲脑门,击出了一道大坑。此情此景,让所有人望而却步。

    哪怕是神明,都不敢吃下鬼王的这几下连招,一般妖怪更是连灰都不会剩。但等到巨石陨落,烟尘散去,华扇脚下的迦具土紧闭双眼,却毫发无伤!迦具土命猛地睁开眼睛,狰狞地笑着,反身一脚踹开了华扇,瞬移过去用腿上的鸟足抓住她,摩擦着地面将其甩飞,又瞬移到其后,以同样的叩击回敬!

    鬼王体格何其强大,也如无事发生般起身,见体术无效,发动了术式【饿鬼道】,在敌人背后召唤了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鬼,一口将只有少女体型的迦具土吞下。然而不等片刻,那饿鬼的肉身就爆开,迦具土淋着饿鬼的鲜血和胃酸从那里走出。

    华扇也不指望能靠饿鬼吃掉对方,但是饿鬼的胃酸有独特的削弱作用,能缓慢地夺取猎物的“气”。而作为已死之神的怨灵的“迦具土”本身就由气构成实体,对方很快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胃酸的腐蚀下逐渐挥发。

    仅靠这点胃酸构不成威胁,但【饿鬼道】召唤的可不止一只饿鬼,形态各异的饿鬼从土地中冒出,直扑迦具土命。迦具土立刻猜出了鬼王的用意,飞起身打算一发火球轰散它们,但华扇也立即发动了术式【鬼之右臂】,上空突然出现一只比人还大的手掌将迦具土拍回了地面。饿鬼们一拥而上自爆,夹杂着饿鬼胃酸的血雨立刻淹没了邪神。

    这招看上去狠,实际上使用的是难以超度的孤魂野鬼,充当一次人肉炸弹后,它们便能去往彼岸了。在迦具土所在之处已经是一道血池,但水面上很快冒起了烟。迦具土美人出浴,仰面理发,赤身裸体地从那血池中潇洒走出,身上重新燃起了黑焰,形成铠甲遮住身体,似乎很享受这专门针对怨灵的术式。

    华扇略微吃惊,就连【饿鬼道】都无法将迦具土这由气构成的大怨灵吞噬吗?

    “本尊可是神,火之炫毗古神、黑焰之神、迦具土命,”迦具土颇为得意地、用女孩的声音正式报上了自己的名号,“本尊肉身已毁,此身为灵魂,你试图吞噬我的气,就如同啃食我的肉,此身无论受到多大的伤害,都会即刻恢复。‘天之尾羽张’也只是摧毁本尊的肉身罢了,那把剑的赝品无法对本尊造成丝毫的伤害,更何况鬼族的雕虫小技?”

    “呵,”华扇微微一笑,“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兴奋了——”话音未落,她一步踏至敌前,“【大江山鬼王拳】!”拳风划过,迦具土背后的地面现出一道百米裂缝,但华扇却无法再挥下去,迦具土用一只手硬生生地接下了那拳!

    “我说了,你是伤不到——”还未等迦具土说完,另一个角度突然凭空飞来一拳,将她打得人面朝天,还没落地,又有无数拳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她定在原位来回殴打。

    “【尸鬼道】!”华扇刚喊出下一招,迦具土一发肘击,华扇被击直土里,又是一道巨坑。但华扇从来是在施术完成后喊招,迦具土身上的血渍恶鬼出水,反身咬住迦具土。

    “无用!”迦具土轻易挣脱开了尸鬼的撕咬,正打算一击了结华扇,却动弹不得。低头一瞧,那几只尸鬼的牙印竟然是咒印!“你做了什么?!”

    “终于……完成了。”华扇揣着气从坑里头爬出来,“那本是将灵魂禁锢在某处的术式,前置条件极为苛刻,从刚才起,我就尽可能在你身上留下血迹,从而召唤足够的尸鬼刻下咒印,现在,身为灵魂的你已经被禁锢在原地了。”

    “这种程度的术式,怎么可能困得住我?!”

    “没错,不过为重新封印你做准备,时间已经足够了。”华扇抬起头,迦具土注意到,月光之下,八意永琳举着弓在那里飘着。

    “辛苦了,华扇。”永琳在迦具土周围射出几支箭围住她,“‘标记’已经重新布置,现在就她为中心,发动【月读】吧。”此为月之民至高术式,由月之领主所创并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原本是用来对付地上生灵,能够净化大地上的一切“污秽”,换句话说,就是进入无限次的毁灭循环,每当这里再度产生生命,就会进行一次清洗。永琳用特殊的标记限制了施术的范围,原本是想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摧毁整个天狗城,但是现在咒域已经破除,敌人就在眼前,因此她重新进行标记,以迦具土一神为施术目标。

    迦具土飞上去想要阻止永琳的施术,但是一道黑影拦住了她,一刀将其砍退,那是岸飒羽。与此同时,犬走椛与墨羽仲府等一众天狗也架刀赶来。

    区区蝼蚁怎么敢与神对峙?迦具土想一发火球将他们烧成灰,但手心里的火球却最多只能膨胀到头大小,有什么东西正在限制她的力量!

    在月读之内,一切能量都将有上限。这是月之民为了预防地上圣灵反击所采取的准备措施,迦具土用全力也只能搓出烧伤一人的火球。而不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椛已经冲上来。迦具土掷出火球,椛架盾挡下,墨羽从她背后跳出,一刀劈在迦具土的利爪上。迦具土挥爪架开,抓伤墨羽。子弹划过,迦具土被打穿了太阳穴,一时失去了意识。在月读之下,就连自愈能力都变得缓慢。等到她重新回过神,又是一阵星雨将她钉在地上,镰刀割下她的头颅。她急忙将自己的头扯回来,同时她也注意到,远处的八岐大蛇已经被天狗们击败了,索性伸出手召唤什么。八岐大蛇的体内突然飞出了一支冒着浓烟的细物,被迦具土握在手中,砍断了星雨箭。

    “小心,是‘天丛云剑’!”墨羽警告道。那把剑不可被常人窥探,无法知其形状,但既然是从八岐大蛇体内飞出,那只能是三大神器之一——象征皇权的草薙剑,也名天丛云剑!没人知道迦具土是如何收复八岐大蛇并得到这把剑的,但据说这把剑所至之处寸草不生,就连十拳剑都不及它!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剑的可怕,站在最前方的椛率先成为了砍杀目标,只见迦具土挥剑一斩,椛盾破血溅,被那剑风砍推出几百米外,撞毁了一座木屋。

    “椛!”羽怒不可遏,躲闪着天丛云剑的剑风,朝着迦具土手臂砍去。但迦具土挥砍的速度更快,一刀斩下,突然闪现到羽跟前,用右臂护住羽,但自己的右臂再度被斩下,顿时丧失了力气。

    “永琳!”

    “就是现在!”永琳准备完成,射出关键一箭,精准地命中了迦具土。随后,月光照下,一束白光闪过,迦具土瞬间被消灭。

    “赢了!”华扇在羽的搀扶下稳住了身体,“只要迦具土的气恢复一点,那月光就会把她烧成灰,真是可怕的力量。”同时,她自己的鬼角也因为鬼臂的断裂缩小了许多。

    “现在只需要在周围建立更牢固的封印即可。”永琳松了一口气,放下弓,降落到地上,对羽说道,“快去察看椛的情况,这里交给我和这位仙人。”

    “明白了!”羽瞬间消失在原地。

    永琳望向华扇,华扇正默默地将自己被砍落的手臂收在怀中,右臂则重新由绷带组成。

    “那两个家伙呢?”永琳问的当然是另外两位贤者,八云紫和摩多罗,按照约定,在这场灾害扩大到天狗城以外以后,她们就可以出手,但是直到现在,她们都没有现身。

    “谁知道那两个家伙肚子里在想什么?”华扇无奈地解释道,“对于她们来说,比起迦具土,恐怕还有更值得警惕的存在吧。”说完她望向了天空。

    “月之民已经因为内乱全部离开了月亮,如果有什么比迦具土还要可怕,那只能是——”永琳还未说完,天丛云剑突然从她心脏部位刺出,众人惊愕地望向她的背后,迦具土竟然站在那里,恶狠狠地盯着她。

    “你想说高天原的那些混蛋,对吧?”迦具土双目怒视,但是嘴却咧着笑,“没关系,等我解决了你们,就去把那里烧个精光,论行径之恶劣,的确连我也不及他们。八意思兼神,你居然忘了,我本就非‘污秽’,而是纯粹的怨灵,月夜见的术式怎么可能对我有效?”说罢,一股力量将永琳吸进了天丛云剑中。

    “神的权柄如今在我手中。很遗憾不能杀死你,八意永琳,刚刚的术式的确对我造成了不小的损伤,我灵魂中那些多余的东西也被剔除了,现在,轮到我赐予这世间‘净化’了。

    首先她的目标是茨木华扇,迦具土举起天丛云剑就朝目标刺去。速度之快,以失去鬼王之力的华扇的速度来不及躲闪——

    一把刀挡在了华扇面前,但很快就被那剑斩断,紧接着,那人被贯穿了身体——

    华扇愣住了,她认出了那人,不正是前段时间与自己论天的奇异老者吗?

    “师父!”远处的墨羽看到了这一切,发出一声悲鸣。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老师——鹪鹩,从原本是自己的宅子的废土中爬出,替华扇挡下了火神的刺击。

    鹪鹩没有多说什么,抓着迦具土贯穿自己胸膛的剑,另一只手指着天空。

    他这一生未曾成功守护到什么,无论是自己的徒弟还是旧友……

    但是,他有值得托付的未来。

    这就是他的命运,他的“天道”。

    迦具土抽出了沾满鲜血的剑,随手将拦路的蝼蚁扔在一旁。墨羽急忙赶上来,察看老师的情况——

    名为鹪鹩的老天狗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华扇咬着牙,一脚踹开了迦具土。“小子,带他们离开这。”华扇对墨羽嘱托道。

    “我知道了……”墨羽没有犹豫,扛着老师的遗体率领众人远离了此处,留在这里只会拖累她。

    “一个都别想逃!”

    “【尸鬼道】!”华扇故技重施,但这次迦具土连让它们咬自己的机会都没给,爆发火焰冲破了尸鬼。

    但这点时间足够了她施展最后的术式了。她双手合十、结印:

    “【罗生门】。”

    此为茨木华扇的最后底牌。顿时,迦具土的身体又开始冒烟,但与刚刚不同的是,这次她的身体是在“重塑”。

    茨木华扇正在将她变成别的存在!

    “你要做什么?!”迦具土感受到了她许久未感受过的东西——疼痛。

    “你虽是至恶的怨灵,但是你仍属修罗道,我将把你变回天道!”天、人、修罗为六道轮回的上三道,华扇的这招,就是让轮回轮转,天为人、人为修罗、修罗为天!她一开始本没有打算在这里使用这招,而是想在“应对来自天上的敌人”的时候作为最后的底牌,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隐藏了。这招代价极大,改变对手的形态同时也会改变自己的,位处“天道”的自己也将从此化为凡人,上千年的修为于此刻归于虚无,但是,这是唯一能够让迦具土拥有‘弱点’的办法!

    迦具土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双翼正在褪去,鸟爪也变回了普通的四肢——罗甸天狗的特征似乎从身上消去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全身燃烧起纯粹的黑焰,如今这番模样才是她的本来样貌,那刚出世就被父亲残忍杀害的样貌。

    而更为致命的,是自己本就不多的怨恨也在消减,她已经不是怨灵了,而是真正的神!

    “这下……他们有打败你的能力了……”华扇松了一口气,她的鬼角完全褪去,力竭倒下。

    迦具土正纳闷,低下头,发现自己脚下,不,是整片原是天狗城的区域,不知何时长满了五彩的花。

    “春天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迦具土回过身去,那曾打败她的宿主天魔的二人——比那名居天子与射命丸文,此刻正站在不远处。

    射命丸文的翅膀镶满了百花,那是春日之神的形态。万物生长之季,她迎来了新生。

一四八、花映文

    “给我醒过来啊,无良记者。”天子跪在射命丸文的身旁,将手按在她的胸口,尝试与她体内的神格产生联系。天子闭上眼睛,忘却远处那惨烈的战斗,无视地动山摇,进入心无旁骛的境界。

    不知为何,那个秋天在她眼前复现。

    地震异变,木花咲耶姬出现在妖怪之山。在射命丸文的暗中推动下,地子等人被利用,“杀死”了那位神。然而石长姬的苏醒已经无法阻挡,在荷取等人的努力下,神格被归还,石长姬恢复了清醒。

    然而这只是一切的开始。

    又是一场针对神明的阴谋,为了阻止射命丸文得逞,地子与文在山顶之上进行了秋日对决,最终地子感知到秋神的力量,唤醒了她们,排斥射命丸文,使得她赢下了决斗。射命丸文被不知名的力量带走,而石长姬将她的神格托付给地子。

    而第三次重逢,则是在雏菊的弥留之际……二人都已变样,地子变回了天子,而射命丸文化身为半妖魔半神。但她们不得不为了共同的目的并肩作战,与那魔头厮杀。

    至于文之前所做的一切究竟为何,一切悲剧的起因是什么,天子已经略有耳闻。但这并不能抵消她对这幻想乡犯下的罪,她必须作出弥补。

    这便是天子无论如何也要救她的理由。

    “回应我啊,神明。”她在内心祈求道。就像那次她感知到秋神的力量,这次她试图感知射命丸文体内常世神的力量。

    不过她没能如愿,而是唤醒了别的存在。

    “四季的交替已经结束,即使你催生了常世神的力量,也无法救她。”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告诫道。天子回过头,一个穿着和服的动人身影站在她的背后——那是石长姬的灵体。

    “你还活着?”天子有些出乎意料。

    “只要信仰犹在,神明终有一天会回归大地。不过我并非复活,只是残存在神格的意识被你唤醒而已,与迦具土的怨灵是不同的。”石长姬解释。

    “请告诉我,怎样才能救她?”天子知道这问题很无耻,毕竟害死石长姬的凶手就是射命丸文,如今她居然要受害者来救凶手?

    石长姬忍俊不禁地笑了,“你还真问得出来啊?不过,我并没有起死回生的权能,但是,我的妹妹,木花咲耶姬可以再次赋予她生命,是吧?”她抬起头,望着不知何时也站在对面的妹妹——木花咲耶姬的灵体。

    “为什么我要救这个害死我们姐妹的天狗?”木花咲耶姬不屑地俯视着地上的二人,“这个天人,我记得也是帮凶吧?”

    “的确,不过她后来帮了我很大的忙呢。”石长姬和蔼地笑着,低头看着天子,“还记得我跟你的约定吗?”

    “记得,你要我去见证,这个世界最终究竟会选择‘变化’还是‘不变’。”天子从未忘记任何约定。

    “真是心细的孩子啊,当年琼琼杵尊代表世间的人们选择了我的妹妹,选择了‘变化’,从此人们再度失去了永生的机会,但却拥有了不确定的未来。但是,人类的进步换来的是非常识之物的无处容身,人类的进化终究会让众神陨落,他们将脱离神的怀抱,独自走向未知,而神明们,将会成为被遗忘之物永远消失。”石长姬讲道。

    木花咲耶姬补充道:“他们说是因为姐姐长相丑陋才选择了我,可是他们看见的是姐姐失去神格变成岩浆怪物的样子,姐姐明明比我还要美……是那男人不长眼。”说这话时,木花咲耶姬的脸绯红。

    石长姬却安慰道:“没必要为此责备他们。妹妹啊,人们是为了未来而选择了你,但是,我亦希望你也拥有未来,因此,才需要这不变的净土——幻想乡。”

    “姐姐大人的意思是?”

    “幻想乡本就是包容我这些非常识之物的地方,但是如今这片净土也面临着选择,无论是天狗、人类还是众神,是一同走向未知,还是在不变的稳定中走向永恒,他们都需要做出抉择。但是,却有人连这点选择的权力都要夺走,不是吗?”石长姬盯着妹妹。

    木花咲耶姬别过头,沉默了良久,才将不该透露的秘密坦白:

    “没错,早在幻想乡建立之初,火神迦具土被封印在这妖怪之山的时候,高天原众神就已经定下了这片土地的命运——毁灭。所有试图干涉人类进化、所有试图建立非常识的避难所的行为、所有还会回应凡人呼唤的神,都无一例外是需要肃清的对象。而迦具土本身,就是用来执行肃清的工具。

    众神曾经两度干涉人类的进化,第一次是降下罗甸,试图给予赐福,但却创造了天狗这样扭曲的存在;第二次是肃清走向歧途的观星者饭纲一族,而我则是执行者,我降下神谕,让富士讲杀死了时任饭纲一族的首领饭纲月,最终却导致了天狗古代战争。事实上两次行动的结果全都适得其反,招致了一系列麻烦。

    从此众神分为两派,一派以爱人的天照为首,主张让人类自力更生,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而神就此退出历史;另一派则坚持继续对地上众生给予帮助,这部分要么是真的爱人,不舍得让他们的祈祷得不到回应,要么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信仰,维持自己的存在。

    最终天照一方取得了优势,坐镇高天原,另一派的神明们大多隐入凡间继续坐守自己的神社,直到自己的存在因信仰的消失而消亡;还有一部分,联合妖怪贤者建立了幻想乡作为非常识的避难所。其后也有不少神明迁入此地,而这对于天照来说无疑是威胁。所以她假装默许幻想乡的存在,实则将白峰塔钉在妖怪之山,等待着迦具土封印解除之日。这也是她的一个考验,假如封印一直未能破除,说明天狗有存在的价值,她不会出面干涉。但如果封印破除,则说明天狗是无药可救的妖怪,毁灭也不足惜。”

    木花咲耶姬全盘道出了这一整场阴谋的前因后果,听得天子脊背发凉,她顿时明白了天魔为何有如此大的怨念,也明白了这一场场悲剧的根本原因——不过是神与神的角逐。

    “那么,妹妹你是哪一边的呢?”石长姬问道,“很长一段时间,你都受到了高天原众神的重用呢。”

    “没错,我站在天照那边,人类应当依靠自己进化。但是,我并不认同必须要将一切非常识之物赶尽杀绝的主张,因为……我希望姐姐能好好活着,仅此而已。”时隔数千年,木花咲耶姬才终于见到了自己那恢复了正常的姐姐。她等待了太久了,她曾尝试过无数办法使其清醒,却不知道,答案其实就藏在了这山中居民们的心中。

    并非神格唤醒了她,而是爱。

    “我可爱的妹妹啊,谢谢你。虽然我已经死去,但是我依然珍惜我的山、我的八岳山、他们的妖怪之山。而如今,解救这座山,解救这幻想乡的关键,就在此处的二人身上。她们将代替我们见证答案,现在,能让我们把最后的力量借给她们吗?”石长姬向木花咲耶姬伸出了手。

    木花咲耶姬流下了一行眼泪,微笑着握住了姐姐的手。

    随后,象征“不变”与“变化”的两股力量分别涌入了比那名居天子与射命丸文的体内,一股强烈的气流从二人身体中喷涌而出。射命丸文的身体逐渐修复,但是却迟迟没有苏醒。

    “我的妹妹已经恢复了她的生命,但是,你仍需唤醒她的意志。”石长姬的意识在天子的心中与她交代道。

    “可是,我该怎么做?”

    “傻孩子,你不是拥有那洞察人心的力量吗?”

    “‘绯想’吗?可是那把剑已经——”

    “那把剑早已与你合二为一,怎么会存在断裂一说呢?现在,唤醒她们吧……”石长姬的声音淡去,只留下纯粹的神力在天子的经脉之间来回流淌。

    天子闭上眼,仔细地感受。

    她进入了一片熟悉的领域,在光与影的夹缝中,有人正在缓缓坠落。而一些回忆正在光影之间闪现,那是名为射命丸文的少女的回忆。

    “老师,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稚嫩的声音问道。

    “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年轻的鹪鹩低头看着年幼的孩子说道,但他那悲怆的眼神瞒不住早熟的文,她很快接受了自己是个孤儿的事实。

    “……”

    “你叫什么名字?”稚嫩的声音问道。

    “我叫姬海棠果,你呢?”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孩子留着短双马尾,好奇地问道。

    “我叫射命丸文,你也是老师的学生吗?”

    “当然,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对手了!”双马尾鸦天狗孩子似乎更有活力。

    “……”

    “从今天开始,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们的了,去选择自己的道路吧。”苍老了许多的鹪鹩正襟危坐地对两位学生宣告道。

    “文,你打算做什么?”姬海棠果问道。

    “最近河童不是引进来一种叫‘照相机’的东西吗?我有点兴趣。”

    “诶?你不打算跟着老师从政或者干情报机构吗?”

    “那种事我没兴趣,与其困在这小小的天狗聚落,不如出去看看嘛。”

    “……”

    “别过来!执行公务!无关人士请回避!”犬走椛呲着牙警告道。

    “啊呀呀,就让我多拍几张嘛。”

    “哎呀,给我让开!”椛一怒之下咬了上来。

    “……”

    “早就发现你跟着我了,出来吧。”红白的巫女无奈地用御币敲着肩。

    “啊呀呀,在下是《文文新闻》的主编兼记者射命丸文的说。最近花开得很不寻常,请问你有什么头绪吗?”

    “无关人士的话还请让开,我还得继续调查异变。”

    “我可是幻想乡最快的哦,要想回避我的采访还请飞过我。”

    “那就顺便从你嘴里翘点情报出来吧。”

    “……”

    “作为天狗的一员,我可不能让你随便上山,来吧,我会手下留情的!”

    “还是不战而降更干脆一点!”黑白的魔法使骑着扫把冲了过来。

    “……”

    “又要我顺路送你去人里?”

    “当然,作为报酬,我会买几张报纸的。”蓝白的巫女摆出了无法拒绝的表情。

    “……”

    这些出现在回忆中的人,天子认识不少,就当她也开始沉浸在往昔时,一把火将一切化作灰烬。

    回忆终究是回忆,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看见蓝白的巫女抱着哭泣的孩童,闭上了眼睛。

    她看见远处的神社燃着烈火。

    她看见自己的双手逐渐异化。

    她看见姬海棠果倒在血泊中。

    ……

    “射命丸文,你的妖魔化过程不可逆,你们的命运无法改变,那位神明终究会重现人间!”狂信徒满身鲜血、口出恶言,射命丸文没有犹豫,一脚踢穿了他的胸口。

    随后,她开始等待自己意识的消散。

    “我害了大家……”她自述。

    “代价……太大了,我最终没能守护任何人。”天子看见,她正在缓缓沉没于泥潭。

    “早在百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就该在火焰中消失了。”她的眼睛失去了亮光,身体逐渐被吞没。

    “无良记者!抓住我的手!”天子朝那里落下,伸出了手。但射命丸文没有反应,身体完全沉进了黑泥。

    “你这个笨蛋!”绯想之剑再次显现,天子拔出剑劈开了黑泥,深入黑暗,抓住了射命丸文。感受到那炽热,她的眼睛又有了神。

    “战斗还没结束呢!雏菊的心愿还没实现呢!你还没赎罪呢!你怎么敢现在就放弃?!”天子一把将她从那泥潭中扯出。

    “你……”射命丸文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却不知说些什么,任由她向外飞。但是这意识的泥潭太过沉重,就连天子一时也难以挣脱。

    “可恶,你这是什么鬼地方?”

    “是妖魔化,它正在吞没我的意识。”文无力地解释道。

    “你不是无数次从那种状态下醒来吗?再赢它一次又如何?!”天子的劝说下,文逐渐恢复了精神,她闭上眼,开始向“那位神”祈求。

    “春天到了。”

    泥潭化作了清水,无数鲜花自池塘拖着二人涌出了水面——她们回到了现实。

    霎时,这片曾是天狗城的废墟之上,生机勃发,死气沉沉的荒野,生命冲破了沉重的枷锁。二人所在之处花团回旋,将二人簇拥。落英缤纷,射命丸文的双翼已经镶满了百花。

    “这些,既是春之神的权能,亦是此处的死者亡魂滞留,”文文望着漫山鲜花,半举着右手宣告,“这是我一人的花之异变,现在,逝者们将见证黎明。”

一四九、放逐

    “父亲……为何……”少女望着眼前悲痛的男人,不解地问道。她握着那刺入自己身体的火焰之剑,一手伸向那被她视作父亲的人。

    不远处是一具被黑色烈焰包裹着的女人的尸体,周围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正围在自己母亲身边无助地哭泣。

    “我……做错了什么?”她朝刺穿自己的男人问道。但男人没有说话,扭腕用那名为“天之尾羽张”的十拳剑狠心剜出了自己亲生女儿的心脏。

    那心脏亦燃着黑色火焰,男人不敢用手去触碰它,只是将它丢进了一旁的河里。

    “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男人说罢,又补了一剑,剑上的火焰彻底吞噬了自己女儿的身体,盖过了她女儿身上自带的黑色火焰。

    并非只是痛恨她害死自己妻子,男人恐惧那拥有弑神力量的火焰。那是不该存在于此世之物。

    少女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芒,在无意烧死了自己的母亲后,她成为了第二位死者。

    被剥夺了作为生者的权利,被剥夺了作为女儿的权利。

    但她依然是神的女儿。

    她不会轻易死去,纵使躯体焚毁。

    “为什么我的出生是个错误?你凭什么如此定义?你凭什么让我降生,又将我的生命夺走?你凭什么成为至高的父神?而我,连去往黄泉的资格都没有?!”已经化作一律炊烟的她向自己的父亲发出无声的抗议。

    但她的父亲——伊邪那岐已经听不见了。

    怀着这怨恨,她——火神迦具土成为了最初的怨灵。

    时隔万年,看着阔别已久的身体,迦具土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将为这世间带来灾殃的,不过是是一幅少女的身躯。我在杀死的时候,只是个孩子,凡胎刚出生只能待在襁褓里,只是因为神明比人类长得更快,就像黑山羊的孩子们一样。”

    “但即使是这样的孩子,伊邪那岐也要残忍地杀害,”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残忍的本性长存于我们的血脉,无论是人还是神,是妖还是鬼!流着你那罪恶之血的生灵,都将被我诅咒!”她的周围喷出冲天之火,将刚生长出来的花焚毁,随后她瞬移当空,一剑朝二人劈下!

    二人共同举剑挡下,脚底的地面被按出了裂口,黑色的潮水从那里喷涌而出。那并非液体,只是由无数黑焰组成的火浪。二人接下不得,架开迦具土的斩击。天子振臂一挥,那黑潮又化作了红浪。这是石长姬的权能,作为妖怪之山的山神,她可以改变山中之物的性状,自然可以把这黑焰转化成正常的红焰。

    迦具土见此,扑向天子,天子架剑却被打飞,一片大花瓣接住她。迦具土转向射命丸文,手心放出一团恶灵喷向她,文发动春神权能,将那些恶灵转化为了无数花瓣。

    迦具土正惊愕,天子突然又从背后杀来,绯想之剑与那天丛云剑激烈碰撞。天子察觉到不可与那剑交锋,又一记踢击踹开迦具土,转而用十拳剑斩去。

    迦具土明显在忌惮那把剑,用天丛云剑格挡,但绯想之剑立刻从另一侧袭来,迦具土被刺中了胸口,她又感受到了阔别已久的剧痛——那是她父亲曾经刺穿她的位置,但那里如今什么也没有。

    而也是这命中的瞬间,天子读取到了迦具土的弱点。

    迦具土架开双剑,朝着天子猛挥几刀,既然已经被知晓了弱点,就绝不能让天子活下来!她念了一道咒,使得天子欲开口却不得——嘴被封住了。

    “这是什么歪门邪道?”天子心想。现在她得想办法把迦具土的弱点告知文文,因为少不了她的配合。但迦具土也不会给她比手势的机会,挥剑乱砍,紧追不舍。

    文文察觉到天子的窘境,追上去掩护天子,但她以为天子是要做什么,全然没注意到天子在努力地跟她比划。

    “这家伙——”天子敲了下文文的肩膀,用手指了指她的心脏。文文自信地点头答道:“我知道了,弱点是她的心脏对吧。”说完便又冲上去与迦具土纠缠。天子焦急地捂了捂自己的眼睛,对方根本没理解自己的意思!

    迦具土退到高空,射命丸文一招突刺,精准命中迦具土的心脏部位。迦具土疼得叫一声,但并没有什么实质伤害,又是一剑扇飞了文文。文文在间隙中看见那迦具土的胸膛居然空无一物!

    “怎么没用,是要用十拳剑吗?”文文转头望向天子,天子猛摇头,随后同时指着二人的心脏,随后摆出结印的手势,文文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如此,早说啊。”文文笑了笑,天子无奈地做了个鬼脸。迦具土察觉到威胁,用天丛云剑砍出密度极高的刀风。天子唤起一道石墙挡下刀风,二人分别从两边绕出夹击迦具土。

    “【千花缭乱】”射命丸文一瞬十七斩,将迦具土身体切碎,与此同时无数花附着在迦具土的碎块上,长出枝蔓阻碍她的重组。迦具土全身燃起黑焰烧掉那些植物,但为时已晚,天子反手持剑,一击捅穿她的胸膛。

    时隔万年,她的胸膛再次被十拳剑刺穿,熟悉的疼痛又涌上来,迦具土发出惨叫,但是这次她已不会被轻易消灭,而是以更加猛烈的黑焰去对抗十拳剑之火。

    “我……不会被同一把剑杀死第二次!”她的全身都被黑焰包裹住,彻底遮蔽了少女的身体,化作了黑神。

    射命丸文察觉到什么,警告天子:“她体内的能量在急速膨胀,她又要使用‘那招’了!快远离她!”

    天子想起那瞬间毁灭天狗城的招式,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现在退无可退,她也释放出十拳剑的最大功率,拼命压制对方体内的黑焰。顿时,两股相反的力量在此处极限对冲。但光凭一把剑已经不足以压制黑焰之神,天子开始动用全身的力量为那把剑注力,现在的她不敢有半点的泄气,稍不留神,对方又会爆发足以毁灭一座城的能量,将二人湮灭。

    她压着迦具土朝地面落去,示意射命丸文远离此处。但射命丸文却追了上来,将手放在她的背上,为她注入力量。

    天子用不可思议地眼神回头看她,但文文却呵斥道:“别分心!仅凭你体内一个神的力量怎么胜得过这个主神级别的存在?!我也给你注力!”

    “但是……你会……”天子还说不出话,但文文心领神会,现在她的生命完全靠着神格在维持,但是如果不这样做,迦具土就会再度爆发。

    迦具土恼羞成怒,伸出剑刺向天子,文在背后伸出刀砍断了她的手臂。但此时不同于天魔那会儿,迦具土只需要片刻就可以让握着剑的手自己飞回来——

    ——但只是剑离开她手心的刹那。

    ——只是手被斩断的刹那。

    ——那不可视的剑居然出现了裂缝。

    裂缝中释放的是月光,那神器居然碎裂!一个白发身影从那里跳出,张弓对准迦具土——是被封印的八意永琳,她挣脱出来了!

    永琳射出几箭分别命中其四肢,大喊道:“上吧!天子!文!我已经暂时限制了她的动作,现在,全力压制她的黑焰!”

    不用说二人也知道,现在二人必须压着她回到地面,将她钉在大地之上!

    这是唯一击败她的办法。

    “天人、妖怪、天神……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迦具土发出无能的怒吼,同时豁出全力反抗,但她体内主神级别的力量依然被复数的神格压制!

    望着远处坠落的流星,椛在羽的搀扶下豁出全力呐喊:“上啊————”

    “上啊————”羽也流着泪呼喊着。

    天狗们一同发出呐喊,那陨落的星是他们的未来。

    所有痛苦的来源——

    所有希望的前提——

    寄托于那光点。

    星落,扬尘。

    红色的火焰如同一只凤凰,展开了翅膀。

    迦具土的黑焰被压制了,她被十拳剑钉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力气反击。

    “呵呵……呵呵呵呵呵……”迦具土摊开四肢笑着,“你们赢了。我又将重归怨灵之身,无论过去几百年、几千年,只要这世上仍有呼唤我的绝望之人,我就会回来。”

    “没错……”天子拄着剑半跪着,“只要信仰犹在,神明终有一天会回归大地,这句话对你也适用,所以,无法彻底杀死你,只能再度封印。”

    “呵,封印终有期限,高天原众神也不过将我在白峰塔封印了不到千年。”

    “封印确实有期限,只不过这次,我们将给你定下的期限是——永恒。”文文说道。

    迦具土双目圆瞪,挣脱永琳的箭,试图将十拳剑从自己胸口拔出,但为时已晚,天子与文已经摆好了术式,两手按在其身上。这是只有浅间姐妹共同施术才能发挥的力量,“变”与“不变”,将同时存在于迦具土身上。

    在外界,运动是绝对的,而静止是相对的。但是在迦具土身上恰恰相反,静止是绝对的,而运动是相对的。在静止不变的封印中,她将被不断地放逐出这个时空。

    她永远无法回来,也无人能够找到她。

    迦具土突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黑暗之中,而这次,她听不见任何事物的呼唤,她作为神,已经不可能再回应世间的绝望之人,因而也无人能够将她再度召唤回世间。

    “怎么……能这样?”她自问道。

    “我还没报复众神,我还没报复这个世界!怎么能——就这样被放逐?!”

    “哪怕……已经没有回去的希望,哪怕我只能在这无尽的虚无中消磨完自己最后一丝意志,我也要给予那个世界报复!”就像数万年前她保留着最后一丝意志一样,她知道,自己的心脏还在世间。

    她感受得到。

    河水并没有熄灭那心上的熊熊恶焰!而且她感觉到了,野心之人已经找到了它。

    “呵呵呵呵……被那力量反噬吧,众神。我在深渊等着你们……”迦具土在冷笑中结束了自己的思考。

    在现实这边看来,迦具土凭空消失在了尘土之上,只留下一道印记,但那印记也很快随风消逝。迦具土已经被永远放逐,天子和文文驻足良久,才确信敌人已经被打败。

    “结束了……”文翅膀上的花散去,身体直直地倒在天子怀里,她已经耗尽了自己的体力,再度昏迷过去。

    “无良记者……就不能让我也歇歇吗?”天子无奈地背起她,但自己也很累了,走不了几步就跪在地上喘不过气。

    她抬起头,天边已经鱼肚白,破晓将至。

    “把她交给我吧,”永琳走上前说道,“她体内的异变没有被根除,我想试试能否治愈她的病。”

    天子点了点头,目前也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将射命丸文交付到永琳的怀中。

    “等她恢复了,还需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赎罪。”永琳严肃地说。

    “她会的,”天子坚信,“她会清醒过来的。”

    “太好啦!”椛突然从背后扑上来,也不顾自己的伤,抱住天子,“你们做到了!”

    “哎呀,椛,小心你的伤。”羽也欣慰地走上来,望着永琳,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段时间多谢您的关照了,八意医生!”

    “你也做得不错。”永琳微笑着点点头。

    “是啊,你们每个人都尽了全力。”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天子转身望去,愣住了——

    一个紫发女人正穿着一身红衣,朝他们鼓掌:“这场天狗城之乱终于平息,天狗也付出了他们应得的代价,从此他们将走向新的未来,可喜可贺。”

    天子的下巴止不住颤抖,她激动地向前踏了几步,念叨着对方的名字:“奈娘?”

    椛脸色大变,她知晓对方的身份,冲上前去,却被地上冒出的一根御柱顶飞。

    “椛!”羽也拔刀向前,脚却被伸出的枝蔓缠住,动弹不得。

    “我又没有敌意,何必这么激动呢?”奈娘笑道。

    天子的脸色更难看,尽管她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但是她已经感受到了对方体内那神明的气息,那气息她太熟悉了,早在百年前,她们就认识。

    “八坂神奈子……”天子道出了对方的真名。

    “正是。”奈娘褪下了自己的伪装,现出了自己的真身,她正是本该在五十年前就失踪的守矢二神之一——八坂神奈子!

    “引发地震异变、利用射命丸文、藏在我们身边监视我们……整个弑神计划的幕后黑手就是你吗?神奈子!”天子质问道。

    “除了我并没有利用文以外……没错,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伪装下去了,我需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说着,她的手上显现出一颗心脏,那心脏燃烧着她们熟悉不过的黑色火焰,“火神迦具土的神格,终于到手了。”

    “你在说什么?雏菊死了啊!!!!”天子怒喊着,拔剑砍去,却被御柱轻松弹飞。

    “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我也不想与你为敌,地子,不,比那名居天子。雏菊的事,我很遗憾。”神奈子的脸上浮现出失落的神色,但很快她又变得严肃凶狠,“正因为如此,你才应该加入我,不是吗?”

    “天狗已经付出了代价,迦具土也被封印,你的仇已经报了,事到如今你还想做什么?!”天子蹒跚地站起身,拖着已经到达极限的身体冲上前,但神奈子只是动了动手指就将她压在御柱下。

    “报仇?那的确是动机之一,但不够,天狗和迦具土不过是众神的玩具罢了,而我的目的可不是报仇,难道你不想复活雏菊吗?难道你不想让百年前失去的一切回来吗?我们每个人都失去了很多,但是现在有条路,能够让我们取回失去之物!天子,加入我们吧。”神奈子松开了御柱,朝天子伸出了手。

    天子爬起来,沉默片刻,随后缓缓朝神奈子走去。

    “天子!”永琳一箭射向神奈子,却被神奈子截住。

    “你的力量也大不如前了,永琳。”说罢,一道隙间突然出现在神奈子头顶。

    呼啸的列车从那里驶出,砸了下来,神奈子架起几根御柱挡在头顶,掷出一根插在隙间入口处,那隙间无法再收缩。

    “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吗?八云紫?”话音未落,又一道隙间在神奈子脚下展开,神奈子反应及时,在它完全展开前又钉入木桩阻止了它的进一步展开,“纵使你是妖怪贤者,但你终究是妖怪,紫。”

    此时天子已经走到了神奈子面前缓缓抬手,神奈子欣慰地握过去——

    但天子选择了拔剑。

    神奈子面不改色,就在绯想之剑砍向她身体的瞬间,无数道密集的直线隔在二人之间,挡下了那把剑。

    “这是——”

    “造形之术。”

    那网弹飞了天子,众人望向天空,刚破晓的天空突然又乌云密布,又一个神明飘在上空俯瞰众人。只见她握着雕刻刀,穿着毫无攻击性的黄绿色围裙,头戴绿头巾,慈爱地俯瞰众人。

    而那些乌云不是乌云,而是身着甲胄的埴轮军队。

    “既然你选择与我为敌,”就在众人分神之际,神奈子突然闪现到地子的跟前,将手刺入了她的胸膛,“那么,石长姬的神格就还给我吧。”但是她并没有什么触感,定睛一看,天子胸口出现了一道隙间,而自己的手直接伸了进去。

    一只手从那里伸出,掐住了神奈子的脖子。

    “紫!”神奈子努力挣脱,却被对方的力量往里拉。

    “袿姬!别管我!我和她必须有一场了断!你先回守矢神社等我!”神奈子朝空中的袿姬大喊。

    “别死了哦。”袿姬温柔地答道。

    神奈子不再挣扎,索性跳进了那隙间之中,隙间关闭,这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空中,袿姬和她的埴轮军队也凭空消失,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神奈子……”天子跪倒在地上,叨念着她的名字,眼前渐渐陷入了黑暗。

一五〇、春归(天狗篇完)

    位于妖怪之山山脚下的是一间朴实而温馨的客栈,如果是步行上山,这里是必经之路。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客人们的喧闹声和淡淡的酒香,一种名叫“雏菊酒”的改良天狗酒很受妖怪们欢迎。

    据说几个月前,这家客栈遭到了异变的波及,被严重损毁,因此歇业了几个月。不过也有人说早在秋天结束前,就有自称是大天狗派来的人把客栈重新修好了,直到春天才重新开张。

    老顾客上门,却发现在前台迎接客人的并非原先能说会道善解人意的老板娘,而是另外一对鸦天狗姐妹,名叫“鹤琴”和“鹃筝”,作为新的看板娘,这对姐妹不如原先那位善于交际,而是有些青涩与寡言。但这反而也招来了客人们的调戏和捉弄,不过也仅此而已,她们那身手并非一般妖怪可以得罪的。总而言之,客栈还是一如既往门庭若市。酒的味道可能不如往日,但是这些客人们有充足的时间等它变好。

    至于原先那位老板娘去了哪,人们众说纷纭,有人说她继续踏上了旅途云游四海、有人说她成了家、有人说她去帮着天狗们重建家园……客人们虽然怀念她,但都衷心希望那善良的女孩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像她那般纯粹的天狗已经不多见了。

    说起天狗,两个月前发生在山上的那场异变被称为“天狗城之火”,据说极其惨烈,整座天狗城被夷为平地,连个像样的残垣都找不到了,天狗一族也死伤惨重。但是其他妖怪们不在乎,只是当作了酒后的谈资,时不时会有一些英雄人物的传奇被提起,但是那也只被当作天狗们为了包装自己所编造的故事,真相什么样也不在乎,只要人们听着乐呵就行。

    那场异变后,天狗一族成立了灾后重建委员会,由一位名叫“墨羽仲府”的名不见经传的鸦天狗青年担任主席。而新的临时政府也由这委员会推举选出,暂时由七位大天狗领袖的仅存的最后一位——比良山澄担任总大臣。据说这位大天狗在灾难中反应及时,做了很多物资转移工作和民众撤离工作,受到了人们的普遍拥戴。不过他本人声称这一切离不开一位天人的提醒和所有人的努力。

    不过也有人传言,比良山澄总大臣有名无实,实际权力还是掌握在委员会主席墨羽仲府手上,因为就在临时政府成立一周后,委员会就颁布了一种名叫“临时宪法”的东西,直接宣布重建过程中,大天狗同样要付出相对应的劳动,不再拥有特权;同时规定天狗不能再有效忠的对象,所有天狗都是平等且自由的,而“临时政府总大臣”这个职位则被改名为“临时政府统领”,受到委员会的监督。

    妖怪们非常喜欢天狗的那些政治话题,乃至于常有人在客栈里高谈阔论、无所不指,得罪了不少天狗顾客。最后鹤琴和鹃筝不得不贴出“莫谈政治”的告示限制了这类话题。

    不过提起天狗城之火,在那之后,山上还多出来一股势力——驻扎在守矢神社周围的埴轮兵团。关于这伙人的来历,那故事的版本可就更丰富了。

    据说在地狱和畜生界那边也发生了不得了的事,埴轮兵团突破了畜生界大佬和地狱的封锁成功来到了幻想乡,在妖怪之山建立了自己的根据地。不过两个月以来,他们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即使有人靠近,也只是挥舞着武器赶走罢了,似乎没什么恶意。

    也有人说,埴轮兵团是被畜生界和地狱赶出了那里,不得已才流落幻想乡,不然无法解释贤者们迟迟没有出手的原因。

    更有甚者传言,那埴轮兵团是和早在五十年前就失踪的八坂神奈子达成了合作,帮忙夺回了她的神社。但是迄今为止没人看见那八坂神奈子出现在那里。

    “说不定她伪装成一般妖怪或者人类,跑到这里来喝酒了呢?”一个戴着绿色鸭舌帽的眼睛中年人举着啤酒向同座的顾客调侃道,引起一阵哂笑。没人在乎为什么会有人类出现在这天狗客栈里,据他本人所说,是不喜欢人间之里最近的气氛,特地跑到这里散散心。不过天狗客栈的原则就是来者不拒,哪怕是人类,只要在这客栈里就会受到庇护。

    听到这话,倒真有人朝客栈里四处张望,打量着谁有可能是那位风神。那是一个戴着斗笠的鸦天狗女剑士,她坐在前台,只是点了杯酒,却一言不发,不主动跟人搭话,静静地坐在那里。

    “最近人间之里不太安分,据说有人看见了戴着面具的妖怪。”鹤琴擦着杯子,走到那剑士旁细声说道。

    剑士没有说话,只是把斗笠压得更深,以防有别人认出她来。她掏出几块铜币按在桌上,转身就往门口去。未等她出去,一个结实的鼻高天狗却踹开门走进来,吸引了全客栈的注意。

    “我在森林里那帮兄弟就是你干掉的吧?”一进来,他就认出了那女剑士,指着她的鼻子质问道。自从天狗城毁灭后,许多天狗流亡外地,做起了不干净的勾当。

    “不是我,干掉你兄弟们的是人类中的‘妖怪狩猎’,我只是恰巧到那里拜访罢了。”女剑士毫无惧色,平静地说道。

    “人类?人类怎么可能狩猎妖怪?!”那天狗不屑地说。

    “你那帮兄弟趁着森林里那位魔法使不在家,溜进去偷东西,却踩中了陷阱被困住。结果‘刚好’有一群‘妖怪狩猎’在巡逻,于是他们就‘刚好’被解决掉了,而我也是‘刚好’要去那里,就‘刚好’撞见了这回事。”女剑士的语气带着微妙的戏谑,激怒了天狗。“你这家伙。”他一拳抡过去,那女剑士不躲也不闪,就在鹤琴冲上前制止时,另一只手从背后拉开天狗,将他扔出了客栈。那是个高大的山伏天狗,脸上伤疤累累,将那鼻高天狗扔出去后,自己也出去了。他的背后是一位端庄的女士。

    “如果不是我丈夫把他拉开,你下一秒就要把他头砍下来了。对吧?”那女士微笑着说道。

    剑士见了那女士,脸上先是震惊,但随后又别过头,有些自嘲地说道:“不至于,那会脏了雏菊的店。”

    “两个月不见,你真的大变样了呢,羽。”

    “你也一样,神代小姐。”

    二人坐回到了一张宽敞的桌子边,此时外面已经传来那天狗的惨叫。岸飒羽装作无事般问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托八意医生的福,在永远亭疗养了一个月就出来了,不过还需要休养,就不喝酒了。”此时神代清铃的神色比起以前精神了不少,“反倒是你,失踪了两个月,连白发都有了。”她心疼地捋了捋羽青丝中那微微的白线,明明羽作为天狗还只是个少女。

    羽没有抗拒,只是低头说道:“还有未竟之事。大峰小姐还没找回来、雏菊的仇还没报、妖魔还没被根除。”

    “椛很担心你,她现在忙于天狗聚落的重建,无暇下山,只能托人去永远亭委托我们找你。你没必要如此逼迫自己。”清铃知道,自己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但是她害怕,她害怕羽不会像自己那般幸运。

    “我知道的,我知道……”羽却安慰起清铃来,“我会安然无恙的,你们放心。”

    话说到这,门外那高大男人也拍了拍灰走进来,点了支烟,却望见公告栏上那与“莫谈政治”四个字平行的“请勿吸烟”,只好用手掐灭了烟头,放回包里。

    “刽,八意医生一不在你就又开始抽了?”清铃责备道。

    “我又不像你,用毒来祸害自己。”柘木刽倒是一如既往地嘴上不饶人。

    清铃不再理他,转过身看到羽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脸有些红,转移起话题:“既然你坚持,那我们也提供点帮助吧。”随后她又转头白了一眼柘木刽,柘木刽坐在她身旁,掏出几张照片摆在桌上。

    “虽然作为原天狗精英,我有义务对大峰家的大小姐的安全负责,但是凭我已经不可能让她走回正途了。这几张照片是这段时间有关她的情报,在天狗城之火后,就像当初射命丸文那样,她从妖魔化的状态中暂时恢复正常,但是黑焰的影响还在,她的状态比如今在永远亭疗养的射命丸文还要糟糕。离开妖怪之山不久,她袭击了大内义阵的游击队分支,但是也被他们的枪林弹雨打伤,逃回林中。后来她又被‘妖怪狩猎’发现,那群疯子主动去招惹她,结果死伤惨重。最近她又和武殊丸光有短暂交手,但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我有理由怀疑,武殊丸光想拉她入伙,成为‘肆天王’的替补。”

    看着照片上大峰御前的模糊身影以及她那显眼的白发,岸飒羽不禁捏紧了拳头,她问道:“墨羽仲府呢?他就没想过做些什么?”

    “他尽力了,派过不少人去找她,即便大峰御前已经得知墨羽仲府没死,但也不肯回去,说是‘在铲除墨羽路上一切绊脚石之前不会停下来’。而最近,她盯上了‘妖怪狩猎’,似乎有前往人里的意向。”清铃解释道。

    “又是人里,”羽呼了一口气,“我得知有人在那里目击了戴面具的妖怪,很可能是武殊丸光一伙。”

    “如果你要去,别独自去,人里的人类现在很敌视妖怪,特别是天狗,”清铃警告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这是八意医生为你准备的介绍信,她知道以你的性子肯定会去那里调查,但是在此之前,你得先去见一个人。”

    “谁?”

    “圣德太子。”

    圣德太子,即丰聪耳神子,曾经是人类帝王的她恐怕是最了解人类的人。但是在百年前的百鬼夜行异变里,她因为没能及时出手支援而丧失了人类的信任。但她的权威仍在,只是百年里没有什么动作,很少外出,最多跑到隔壁命莲寺和那里的主持唠嗑。

    “若是平常,她可能懒得管人里的事,因为如今命莲寺有比她更高的声望,不过这对冤家最近关系出奇地好。最近命莲寺的主持圣白莲外出,把大小事也丢给她。现在人里的人类变得越来越极端,镇长霖之助却没有作为。甚至有传言说白蛇出没于人间之里,一时间人心惶惶,所以是时候请她出山了。”清铃说道。

    “白蛇……难道是神奈子?”羽心想着,站起身向二人道谢,“谢谢你们,这顿饭我请了。”

    “这就走了吗?”清铃问。

    “是的,我不宜在此地多留。”羽说道。

    “为何要避着地子?”柘木刽一语戳破了羽的心思,羽一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只是……”羽答不上来,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她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决战的时候你不是也和她见过面吗——”柘木刽问着,却被清铃伸手打断。

    清铃细心地劝说道:“我知道,因为雏菊的事,你觉得自己对地子有愧,但是这件事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们每个人都有脱不开的关系。天狗城之火正是我们的报应。”

    “我知道……”羽的底气没有那么足,“但是在赎罪完成前,我还不想——”

    “羽前辈。”鹃筝突然从背后走上来,按着她的肩膀,“能请您跟我去个地方吗?”

    清铃点了点头,羽只好带着疑问跟着鹃筝走了。此时已是傍晚,鹃筝领着她进了林子,走上一处小山坡,随着深入树林,道路越来越平整,两边的鲜花也越来越密集,但又极其不规整,似乎不是人为种植。

    羽这段时间都不在妖怪之山,没有来过这处地方,但这让她想起山神事件后的玄武之岩,也是长满了花。她不会忘记那一天,那是她失去兄长的日子。之前她回魔法森林也是为了拜访曾与她兄长留下断后的那名魔法使学徒,不过学徒和她的金发师傅都不在。

    斜阳从树叶的缝隙中射入,照在了地上的百花之上,映出了鲜艳的金黄,若是在秋天,只会看见满地的残枝断叶铺满道路,但如今已经不同秋日,除了道路两旁的鲜花,还有自树上缓缓飘落的粉色花瓣,穿过林缝的光隙,如舞台灯光下旋转的美人依次映入羽的眼帘。

    路到尽头,舞台谢幕,丛树收起枝杈,将落日的余晖倾泻,照在在羽的脸上,只在此处留下几条影子。

    五个人影,一道墓碑。

    除了岸飒羽和鹃筝,站在一旁默默守护的是一个陌生的白发女人,羽曾在上次小百鬼夜行异变中见过,她系着单马尾,穿着白色上衣和红色连衣裤,外批棕色风衣,当时是她递给了地子那把斩杀妖魔的十拳剑。

    守在墓碑另一边的是衣玖,她在天狗城之火后不久就醒了过来,回到了地子的身边,此时她和那白发女人一样神情庄重,为自己错过了这么多事而懊悔。

    而在墓前坐着的人,她的蓝发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光凭背影,羽就能认出她。

    而墓碑的主人,也不言自明了。

    “雏菊她,就睡在这里啊……”天子背对着她说道,“在这里,能望见她的三个家。”

    天子站起身,指向高高的山上迷雾笼罩的地方:“那里,是她出生的家。”

    天子微微放下手,指向远处曾经是天狗城的地方:“那里,是她入眠的家。”

    天子又指向山头下隔崖而望的天狗客栈:“这里,是她的家人所在的家。”

    “家人……”

    天子转过身,手拂过墓碑,平静地望向岸飒羽,蓝发在风中飘荡。

    “没错,她的家人,她最后的家人,就在这里。”天子说道。

    羽的下巴不自觉的颤抖,她摸着自己的脸颊,一行热泪从眼角留下。泪水敲中脚边的花,花并没有什么不平,而是用花瓣盛着那泪滴,温柔地撒进泥土中。

    过不了多久,那里就会长出新芽。

150.5、“八”对“八”

    公元2111年,第226季冬,畜生界都市,南都。

    列车上,一个狼灵抽了口烟,注意到座位旁身材婀娜的“人类灵”女性。女人一头罕见的紫发、戴着墨镜、穿着一身棕色风衣,风衣里面包裹着显露身材的黑色紧身衣。尽管是他是个狼灵,但也忍不住多瞟了几眼。

    短暂的沉默后,他还是主动搭起话:“虽然南都是人类灵、动物灵和埴轮能平等共存的都市,但现在的时局可不太乐观,你一个女子在大晚上出来可是会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哦。需不需要我护送您回去呢?”

    女子微微一笑:“时局?我记得南都宣布中立。”

    “中立?那可不好说,这座都市毕竟是在埴轮的支持下建立的。现在埴轮军团已经与动物灵联军乃连同地狱开战了,就在离这里几百公里外的荒漠上,埴轮军团和地狱联军正打得不可开交呢。”

    “呵。”女子并没有多评价这场战争,而是假装专注地看着报纸。

    狼灵往那报纸瞅了一眼,上面的头条便是:“地狱联军实现对埴轮兵团的合围,埴轮兵团尝试突围!”

    “看样子,埴轮兵团要输啦。”狼灵忍不住嘲讽道。

    女人只是笑了笑,因为狼灵和车里其他乘客都没有注意到,被列车轰鸣声所掩盖的,来自天花板上方的脚步声。

    “撕——”列车突然急刹车,惯性推着乘客们撞上前面的座位椅,连连喊疼。若不是安全带,众人可能就飞出座位了。

    唯独那女人并没有系安全带,却稳稳地坐在原位,泰然自若。

    就在乘客们的抱怨声和议论声此起彼伏时,车门突然打开,冲进来一群蒙面歹徒,用枪托将还未掏出武器的保安击倒。人们还未惊呼,几声枪响就让他们安静下来。

    一名背着武士刀、裹着黄头巾、身高八尺的壮硕“人类灵”大汉走进来,向着众人宣布:“从现在开始,列车被我们‘接管’了!所有人把手放在后脑勺,转移到后车厢去!我们只是搭个顺风车,只要安分一点,所有人都会没事的!但如果有人想要逞英雄,哼,子弹可不分你是什么种族!”说着拉开了手中那把步枪的保险。

    连同那位女士在内,所有乘客都在歹徒们的枪口下依次移动到后面的车厢。与此同时,列车长和副车长也从驾驶室被押了出来,随着乘客一同被转移到后车厢。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那黄头巾大汉下令开车。听到列车的轰鸣声,只要是本地人都能猜到他们的目的地。要知道这列车的中转站,是屹立在城市中央的高耸入云的超级电梯——六界电梯。

    离开畜生界的办法无非有二,一种是穿过地狱和三途川,沿着螺旋大地走出去,那是埴轮兵团的进军方向;

    另一种就是这由那些地狱的大人物们修建的“六界电梯”,可以自由来往六界,但只有身份特殊的人才能使用,一次最多容纳一百多人。一百年前畜生界三方休战时,由地狱的大人物们主导,在这中立城市修建了六界电梯。它的电梯井同时又是南都的市政厅,而这通常就是恐怖分子的目标了。

    就怕他们的目标不是市政厅,而是电梯本身。

    行了不到十分钟,列车又一次急刹,让连同歹徒在内的列车上的众人吃了墙壁和座位一记头槌。乘客们不由得心想“又怎么了?”却听见前面车厢枪声响起,看样子,是救援来了。

    乘客们暗中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似乎在为救援的到来而喜悦。但曾是“道上”的狼灵却高兴不起来,这群愚蠢的普通市民过惯了安逸日子,根本不会区别警察和“别人”的作风。

    果不其然,几架直升机从窗外出现,而那上面赫然印着“鬼杰组”的标志。狼灵不禁暗骂的一声,若是劲牙组还好,鬼杰组那帮人可不会在乎普通市民的安危!

    直升机射出钩爪,钩住了车厢后方。但奇怪,这里不已经是最后一节车厢吗?后面还有什么?

    “可恶的东西!”歹徒架着枪就往直升机设计,却被外面的狙击手一枪爆头。

    看见了希望,“蠢货”就该出现了。果不其然,见歹徒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别处,两个事先商量好的人互相给了一个眼神,便向歹徒的后背偷袭而去——

    但说他们是蠢货不是没有理由的。

    一双手突然抓住靠前的两人的脖子,轻轻一掐,两人就两眼翻白倒了下去。

    歹徒又怎可能不在群众里埋伏卧底?但意外的是,那卧底就是那紫发女人!

    紫发女人没有取那两人的性命,只是将二人掐晕,但一个女人仅凭一只手,看上去连力都没使,怎么就有掐晕两个成年男性的力量?

    “神奈子大人!”歹徒回过头,叫出了她的名字。

    没错,当听到神奈子这个名字时,所有乘客都明白发生什么了。那正是本该在几百公里外帮助埴安神袿姬与地狱军作战的地上神——八坂神奈子,她竟然出现在这里!

    神奈子没有说话,而是徒手弹开了狙击手的子弹,那架直升机的尾旋翼冒起了火花,很快失去了平衡。

    察觉到同伴的危险,在前方作乱的人很快跃出窗外,踩着似乎是云的棉花状物体,赶过来救人。此人正是鬼杰组干部——拥有组内最强战力的孙美天!

    神奈子不会给她那机会,只见列车上方突然冒出一条和列车本身同样宽度的巨蛇,张开血盆大口朝几人咬去。就在蛇牙离直升机只有几米的时候,孙美天伸出棍子撑住了白蛇的嘴,随后抱着两名乘员迫降下去。

    白蛇咬碎了棍子和已经无人的直升机,眼看着三人撤离却没有追击。

    “一个孙美天、一架直升机,八千慧就觉得能劫走‘那东西’吗?”作为歹徒头目的黄头巾大汉从车厢前面赶来。

    “她不会就此罢休。”神奈子走向车厢尾部,打开了车门,只见在本该是最后一节车厢的门外,竟然多出来了一节车厢!原来在第一次停车后,这些人就悄悄在列车尾部接上了他们的“货物”,而刚刚直升机放出钩爪,也是为了夺取那里的东西。

    那车厢里究竟有什么?作为这一切主谋的神奈子再清楚不过——那是三具培养皿。在培养皿的周围,也有一些持械的人类守在周围:一位穿着紧身衣的褐发女性、几名穿着学者服的男性和一名穿着德式军服的高个子男性……而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一位瘦得皮包骨、一只眼窝空着、白须与白发凌乱地混在一起、有如活尸的老人。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他,却背着手目不转睛地望着其中一具培养皿,望着培养皿内那尚只有上半身的女性躯体。

    神奈子见到他,脸上却显现出敬重的神色,问候道:“没事吧?东风谷博士?”

    “我不会有事……”那干尸的嘴里挤出几个勉强能听懂的词语,而目光从未从培养皿上移开过,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在巨型白蛇的护送下,列车安全地抵达了市中心,路上没再遇到任何阻拦,这反而令神奈子感到不安。而当众人挟持着人质离开车厢时,发现诺大的电梯井空无一人,更加剧了她心中不祥的预感。

    “小心!”察觉到来自阴暗处的红光,神奈子升起御柱挡下了对身边那老人的狙击。

    “有埋伏!”就在众人意识到后,铺天盖地的弹雨已经从市政厅的十六个方位扫了过来。神奈子操纵白蛇团团裹住自己人,勉强挡下了一部分子弹。

    “可恶,我们手里有人质啊。”褐发女人抱怨。

    “对方是鬼杰组,可不会在意人质的死活。”神奈子冷笑道。

    “‘玄盖黠隐平神心,鳞尾暗扫畜界命。潜龙勿用藏奇手,纵横捭阖杰狱明。’”伴随着一句意味深长的七言诗,弹幕停下了,众人循声望向高处的指挥台上,只见一个穿着绿色旗袍、披着绒毛外衣的长角女子携着数不清的枪手走出,轻蔑地俯视着他们。

    神奈子看见她,说道:“没想到鬼杰组的组长——吉弔八千慧会亲自在这里拦截我,而非在战场上指挥军队,我该是感激呢还是感动呢?”

    八千慧微笑回答:“像个莽夫一样拼杀从来不是鬼杰组的行事作风,在暗处给我的敌人意想不到的惊喜才能让我愉快。现在只要是你们看不见的地方,都埋伏着我们鬼杰组的枪手。”

    神奈子不禁笑出了声:“你该不会以为子弹就能伤到我吧?作为神的我对付这里所有人都不是问题。”

    “杀你可能做不到,但杀你身后的老头还是可以的。我知道他对你的重要性,你把你的弱点带在自己身边就是你犯的最大的错误。”

    “没想到你知道得还挺多。”神奈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似乎认可了对方的说法。

    “我的线人遍布地上地下,无论是你还是袿姬我都了如指掌。”

    神奈子开始转移话题:“说起袿姬,她如今已经成功突围,你在此拦截我已经没有意义。你们鬼杰组只是被古明地觉和地狱那些人裹挟着参与这场战争,但袿姬带着她的埴轮兵团离开畜生界才符合你们的利益。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放走她,本就是你们有意为之,”神奈子一眼看穿了这一切的深层次原因,借此与对付沟通,“所以,你没有必要在这里拦截我,我们相安无事如何?”

    “我也是这么想的。”八千慧笑道。

    “所以你肯放行?”神奈子问。

    “只要你给我一样东西,我就放你们过去。要知道,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我也是可以拿到‘那东西’的。但是我也心疼我这些跟了我这么多年的部下的性命,所以看在你我都跟‘蛇’沾亲带故的份上,还是愉快地合作吧?”吉弔像摸宠物一样摸了摸一旁穿着西服戴着墨镜的水濑灵的下巴。

    “你想要什么?”

    “2号培养皿。反正你最需要的是1号里的那位,2号和3号只是辅助用,换别人也无所谓吧?”吉弔歪着头,贪婪地望着那容器内被绿色溶液浸泡着的、已经完成一半的强健女性身体。

    神奈子手划过着2号培养皿的玻璃,望着里面沉睡的黑发女人,有些犹豫,但还是故作冷静地说道:“原来是她呀,的确,掌控了她,你就可以把手伸到地上了。论重要性,肯定不如1号对我的意义。”

    “所以说,成交咯?”吉弔面露贪婪之色。

    神奈子正要答应,突然听见响彻了整个电梯站的一句人声:“不行!”

    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义正严辞的拒绝,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那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我们三人缺一不可!”

    只有两个人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一个是神奈子,另一个就是那“东风谷博士”,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1号培养皿望去——

    1号培养皿内,那还没有成型的少女静静地闭着眼,她怎么可能提前醒来?但容不得神奈子思考了,她也作出了回应:

    “我不会交给你。”

    “唉——”八千慧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既然如此,我就自己夺咯。”霎时,枪林弹雨再度朝众人倾泻下来。神奈子不得不让白蛇保护培养皿与其他人,自己出去开路。

    眼看着对方在白蛇和神奈子的掩护下向电梯进发,八千慧拍拍手,一只似蛇首鳄身的使魔突然从墙壁中破出,张开血盆大口与那白蛇缠斗!

    神奈子见状,击穿吉弔脚下的指挥塔,迫她跳下。吉弔沿着自己眷属的尾巴滑行,而自己也展现出一部分“本相”——她的下巴浮现出鳞片,瞳孔变成竖瞳,突然出现在神奈子跟前,一爪刮伤了神奈子的脸颊。

    面对龙之后裔,神奈子不敢大意,一边格挡吉弔那迅猛的爪击,一边用御柱掩护自己人前进。并非神奈子不是她对手,而是她不得不兼顾自己伙伴以及那三具培养皿的安危,使得她的动作束手束脚,注意力也没有全在与吉弔的拼斗上。

    她的同伴们也并非等闲之辈,释放人质后与鬼杰组激烈枪战不落下风,艰难地转移到了电梯口——一群黑手却挡在了面前!

    “还在想什么?冲过去!”女人正要举着冲锋枪杀过去,一发火箭弹却落在在那些鬼杰组成员脚底——炸开!

    “列昂尼德!别把电梯炸坏了!”大汉朝着上方骂道。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来迟了,武藏大哥。”一个扛着火箭筒的俄国人竟然从电梯井上方降落下来!与之同行的还有数十名伞兵,他们朝着地上的黑帮成员进行精准狙击,扭转了局势!“翔!你还在等什么?”他朝那女人喊道。

    女人顿时反应过来,于是带着众人冲进了电梯井。

    “居然有援军?!”吉弔不敢置信地望着上空。

    “总有你不知道的事,八千慧。”神奈子笑了,“你记下了南都每一位人类灵的名字,但是却分辨不出他们究竟是人类灵,还是——人类。我本以为他们来不及了,没想到他们没有让我失望啊。”

    “全是人类?!”吉弔惊叹,“我知道那个老头是人类,没想到这些人全都是人类?!你是怎么把他们带进畜生界的?!”

    “这就是你不知道的事了。”神奈子笑道,“我的信仰衰弱了,但是并不代表我就没有新的力量来源。我身后这些人并非我的信徒,但是他们对我的信任依然可以给予我力量!”

    此时,三具培养皿已经全部搬进电梯,其余人也尽数进入电梯,只剩下列昂尼德和武藏在外面拦住敌人,“神奈子!快回来!”正当众人以为作战成功时,负责操纵电梯的技术人员却发现电梯无法启动!

    “操!他们把电源切断了!”

    “能修吗?”

    “可以,但是需要时间……”

    “不会让你们得逞!”就在这时,一团白云划过,孙美天一棍子将两名大汉打进电梯内,带着几名枪手攻了进去!

    翔见状急忙射击,击中一名敌人腹部。可那敌人倒下后没有立刻死去,而是举枪反击,趁着翔不注意朝着她开了一枪——

    “翔!”

    就在这时,那子弹却离奇地偏移了轨道,击中了一旁的电箱,整座电梯顿时陷入黑暗。但那受过训练的枪手异常冷静,他又朝着同样的方向补了几发子弹——

    黑暗中,只听见几声闷枪。

    有人替翔堵住了枪口。

    “武藏?”翔突然感知到了,她身上那并不属于人类的力量让她感知到了伙伴生命的逝去,“啊——————”她发出凄惨的尖叫,强大的精神力从她脑海中迸发出来,不仅让电源恢复,甚至直接启动了电梯。而孙美天和众鬼杰组成员则被这股力量震飞了出去。

    “翔……觉醒了吗?!”神奈子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再与吉弔纠缠,回收了大蛇,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瞬间跳进了客舱。

    “六界电梯”启动了。

    眼看着那能容纳百人的机器缓缓上升,吉弔却露出阴险的笑容,掏出了一个遥控器。

    “既然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走。”她按下了按钮。

    在0.1秒后,那六界电梯如她所愿爆炸了。在能够炸飞一座城市的当量下,哪怕是神奈子也难以生存。

    至于代价?毁掉这象征畜生界之和平的伟大建筑也好,将存续几十年的秩序彻底打破也好,吉弔八千慧,这个冷血到难以形容的女人,如今面对着火光发出了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撑天的柱子开始倒塌,升降梯的碎片伴随着熊熊烈焰,如同陨石一般落入这城市。而最先被波及的,就是处于正下方的鬼杰组。面对着这未事先通知他们的计划,众人手足无措,只能毫无秩序地逃离电梯井,没人注意到那仍在天火中的组长。

    眼看着一颗碎石即将砸到吉弔头上——她本可以躲开,却无动于衷,只有孙美天反应及时,将她一把抱起,乘着筋斗云逃离了此处。

    “组长……您没事吧!”美天担心起组长的精神状态。

    “没事,事到如今,也该转移阵地了。”吉弔恢复了平静,淡定地说。

    “那我们去哪里?”

    “重整组员,然后,前往地上。”

    “——”

    公元2112年,第227季1月,八云紫之隙间内。

    八云紫关掉了隙间的回放,感叹道:“可怜的八千慧,为了她那隐藏在血脉中的目的,已经不择手段到这地步了吗?只怕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还活着。在爆炸的瞬间,一股连我的隙间都观测不了的力量把你们大部分人安全转移了出去。”

    此时此刻,八云紫和神奈子正处于一片混沌、没有边际的空间中,在一张悬浮的小圆桌两边正对而坐。这是在神奈子夺取天子身上的石长姬神格不成,反落入八云紫的陷阱,被她拉进隙间后不久的事。

    “真没想到,尽管我一直用神明的力场屏蔽你的隙间,但你还是可以事后用这些‘回放’来收集信息。”神奈子翘着腿,似乎惊叹于紫强大的情报网。

    “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我还是希望有谈谈的机会。收手吧,神奈子。”紫端庄地坐在她对面劝道。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收手的机会呢?无论是高天原众神、天界诸神还是更远的存在都已经开始行动,你却还想着固步自封。紫,我一直期待你的作为,但是你却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如今我可是为了你才把‘2号培养皿’保下来,如果你愿意同我合作,我可以让她在苏醒后保持自我意识。”不仅不打算收手,神奈子还想拉紫入伙。

    “呵,从冥界把他们的灵魂捞出来,还试图结合外界技术把他们复活?疯狂之举,就算我认同你的初衷,也难以认同你的行为。”

    神奈子反问:“那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认同呢?”

    “毁灭那三具培养皿,把那些人类清除记忆送回外界。”

    “哈——”神奈子笑了,“谈判时先提出最极端的方案,然后让对方接受看上去折中但你也能接受的方案,这种套路我已经看惯了。况且——”

    “就算我答应你,你也不可能让我活着出去了吧?”神奈子一捏手,眼前的“八云紫”连同整张桌子都被她的神力粉碎!

    见计划败露,八云紫又从一处隙间中冒出,倚着头,挂着她那标志性的笑容说道:“还是骗不了你呀!神奈子。没错!在把你拉进来前,我就已经打算把你困死在这儿了!”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出一股足以撕裂神明身躯的隙间力场!

    二人只相隔一个桌子的距离,见此杀招神奈子却无任何躲避之举动,只见她抬手竟将那弑神力场弹飞老远。但八云紫的攻势才刚刚开始,她将衣服化为道服,双掌聚集力量,朝神奈子推去,而神奈子亦伸出双拳应对——

    拼了!两股可怕力量的碰撞,将这空间都震得变形!维系者与颠覆者、混沌与秩序、妖与神!二者的交手意味着两股势力的正式宣战!

    而这场将改变幻想乡乃至整个世界命运的战斗,将在故事的三个后揭晓结果!

    (《妖怪之山纪行:人之篇》将于2月开始连载,敬请期待!作者建了读者q群:917136037欢迎进来聊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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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之山纪行介绍:
东方同人长篇小说。
这是在没落后的幻想乡,失忆少女的奇遇与误入,孤独的旅行中却不知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场阴谋......
神明的力量与你同在。妖怪之山纪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妖怪之山纪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妖怪之山纪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