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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五章 传讯

    不光是他颤了颤,被正对上的裴季之也是惊讶害怕不已:“大哥,你这么看着我作什么?好像要杀了我一样。”

    “杀了你?”裴宗之还是那样的眼神看了他半晌,而后转过身去,“我确实想,但眼下你什么都没做,杀你,不太好。”

    裴季之扁了扁嘴,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大哥,你吓死我了。”

    黄石先生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吓死的岂止是裴季之,他也被吓到了好么?就是出来吃个饭而已,还要来这一茬。但他是真的吓了一跳,嘴上说着快吓死了的裴季之却不尽然,前一刻还是快哭出来的模样,现在已经笑嘻嘻的跟没事人一样了。这哪里是被吓到了的模样?

    裴季之兄友弟恭的拍上牵头裴宗之的肩膀:“大哥,你当真吓到我了。以后,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裴宗之没有说话。

    黄石先生跟在后头神色恹恹:他所认识的裴宗之很少开玩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对裴季之说这样的话。这一顿饭,他吃的胆战心惊,兄弟二人却是和乐融融,不管是裴宗之还是裴季之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方才的事情。待到时间差不多了,裴季之才起身,乖乖巧巧的朝两人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裴季之一离开,黄石先生这才松了口气,看着裴宗之:“他怎么惹到你了?为什么突然要杀他,方才你话一开口快吓死我了,就怕你们打起来。”

    “放心。”裴宗之起身,“就算打起来,也不会伤到你的,我们不会伤及无辜,他也没有惹我。”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黄石先生很自然的去裴宗之跟前的盘子里抓了一把豆子吃了起来,边吃边道,“看他不爽?嫉妒他比你可爱讨长辈喜欢?”

    裴宗之微微抬头,似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答道:“我确实是看他不爽,他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所以我想杀他。至于长辈的喜欢,我不用讨长辈的喜欢,他们自然会对我好的。”

    “不一样啊,他们对你好是因为你是天光大师的弟子,是未来的国师,不是因为喜欢而对你好啊!”黄石先生叹道,怜悯的看着他,“我突然觉得你也挺可怜的!”

    “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喜欢不喜欢我我又察觉不到,只要对我好就行了。至于因为我是天光大师的弟子,我本来就是啊,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我看过我与天光大师的师徒命线,这一辈子都是,那他们也要一辈子对我好。这跟喜欢我才对我好有什么区别?甚至喜欢这种东西什么时候没有了也说不定,就像你们都说她曾经喜欢我,可现在不是看到我照打不误么?”裴宗之很认真的说道,摸了摸脸,似乎又记起那一巴掌的痛了,“我不可怜,他们才可怜,什么时候不喜欢了,就不好了,我这个不一样,他们一辈子都要对我好。”

    黄石先生听的目瞪口呆:真是思想清奇,但是居然想不到反驳的理由。末了才讷讷道:“她喜欢你就跟现在长安城的小姑娘今天喜欢崔九郎明天喜欢张九郎王九郎一个道理,自然看到你照打不误。而且,你有时候委实很容易让人产生想动手的冲动,只是很多人不敢打你或者打不过你没有动手而已。”他说的很委婉了,但裴宗之应该听得懂吧!

    “原来如此,”裴宗之点了点头,了然,“你们想打我,但你们打不到我!”

    语气中不无得意。

    这还高兴上了,黄石先生豆子咬的粉碎,有些人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不合算。

    “乔相托人问起了张解,”顿了顿,裴宗之又道,“我说一直跟在你身边,同你说一声,不要穿帮了。”

    黄石先生点头:“知道了。”顿了顿又道,“什么时候离开长安跟我说一声,我跟你一起走。”

    “能不说么?”裴宗之蹙眉看了他一番,有些不满,“你不会武,会成为累赘的。”

    “天光大师让我跟着你的,你回去同天光大师说去。”黄石先生道,“而且,你若走了,张解那里的事随时会穿帮的,你既然帮了忙,就送佛送到西吧!到时候我找个借口说出去游学,正好掩盖行踪,乔相、杨公那里好交差。”

    裴宗之没有再反驳他,黄石先生知道这是默认了。

    这时候周围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黄石先生被吓了一跳,蹙眉抬头,正看到裴宗之很认真的跟着一起拍手。桌上的饭菜酒食被撤了下去,转而的是几碟干果点心和一壶茶水。

    “这是什么?”

    “这个醇香楼的掌柜是个女子,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与京中不少权贵家眷交好。”裴宗之道,“朝堂之上有党派之争,女子之间也有结社之说。今日是长乐县主牵头的长乐社聚会的日子,因跟醇香楼的掌柜交好,他们聚会的地点便多选在醇香楼。”

    同样母亲是陛下的亲妹妹,长乐县主比起青阳县主要好得多,行事也更为低调。

    “这些女子聚会做什么?”黄石先生自然一早就注意到了醇香楼外停着的不少马车,“谈论俊秀郎君么?”

    “或许会有,但不是主要的,她们主要是吟诗作词,提倡女子有才。”裴宗之道,“而评判者就是我们这些堂下的客人。”

    “你倒是挺熟悉的啊!”黄石先生斜眼看了他一眼,“来过几次了吧!”

    “两次。”裴宗之老实的回道,顺带看向伙计从楼上包厢中取下的诗赋,“来了。”

    一叠一叠标号的诗赋经每个客人之手评判选择出认为的好诗词。黄石先生感慨:“没想到这些闺中小姐还有这样新奇的玩法,倒也有意思。”

    “不止,有意思的不是这个。”裴宗之摇头,有些翘首以盼的等待诗词落入自己的手中,每首诗词都有标号。

    从一号开始有时候是十几,有时候是二十几,不定。

    每首诗词与标号对应的那个字连起来的话,就是一句话。

    业城民乱帝怒左相入局撤离不得抵抗。

    这一次的是这一句话。

第三百四十六章 消息

    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即使只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

    一叠诗词在手里掂了片刻,便传到了下一桌,而后如是再三,传过一圈之后,开始评判。对这些女孩子间的玩乐,众人保持了极大的耐心和善意,闺阁权贵之后的小姑娘,不闯祸闹事,玩的风雅有趣,总是可爱的。

    而后是评判唱喝,包厢里传来一阵女孩子的笑闹声,鲜活灵动。

    黄石先生扣着桌子,不自觉的跟着女孩子的笑闹声弯了弯唇角:“这些小姑娘也有意思,那个丫头怎么没有跟这群小姑娘玩到一起?”

    “她于诗词上又没什么声名,家中也并非权贵之家,无人引荐,自然不会同她们玩到一起。”裴宗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她又没有三头六臂,哪里做得到事事插上一脚?至于她擅长的,有几个女子能跟着她一起讨论?”

    黄石先生默然,想象了一番小姑娘们围绕在一起讨论捉鬼的画面便不由抖了抖,实在不能想象。叹了口气,眼角余光一瞥,瞥到裴宗之鼓囊囊的袖袋,忍不住戳了戳他:“里头是什么?”

    裴宗之拉了拉袖袋,黄石先生看到他袖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藏了几张方才传下来的诗词。不由瞪大了眼睛,真是好快的手脚,在眼皮子底下抽走了几张诗词。

    又玩了片刻,两人这才起身出了醇香楼。

    “你啊,不是我说你,那群小姑娘的诗词哪有我写的好,你喜欢的话我写给你几首啊!”黄石先生一想到此,便有些不满,“真的,她们写的哪能跟我的比?”

    裴宗之没有说话,只是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人,开口道:“大天师。”声音干巴巴的,没有半点招呼的意思。

    站在面前的李修缘也不以为意,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常服,却没有几个认出他的百姓。很多时候,这群百姓认的是他身上那件阴阳司的大天师官袍,而非他本人。

    他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斗篷上也沾着灰,靴子上更多了不少的泥,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站在面前。

    “裴先生。”李修缘开口道,“我才回京就来寻你了,听说前不久张家的成名绝技五雷轰天印出现了,是不是?”

    裴宗之看着他,微微蹙眉。

    还没等到裴宗之说话,李修缘又上前一步,“是不是她出手的,她是不是明珠儿?求先生给我一句准话!”顿了一顿,又连忙加了一句,“我不会伤害她的,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这一连串的问话让黄石先生觉得尴尬不已,寻了个借口到一旁角落站着去了,心里却在暗道:你不会伤害她,她会伤害你啊!

    得亏裴宗之脸上表情并不丰富,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了:“五雷轰天印?我没见过啊!也不认识啊!”

    李修缘一怔,思及他的年纪,这一回确实是他第一回来长安,此前也与老师没什么交情,确实不太可能见过五雷轰天印。如此,方才的这些他算是白问了?

    “还有,你说的是张明珠么?”裴宗之想了想又道,“不是骨灰都被你洒了么?还有什么?”

    “先生……”李修缘开口,顿了顿,无奈的苦笑了起来,“罢了,此事与先生无关,还望先生不要掺和。先生修国祚,目光长远。我等却要顾及眼前。”

    裴宗之看着他没有说话。

    说罢,李修缘转身:“不管国师还是天师,均为大楚永昌,我等本就不该有什么冲突之说,告辞。”

    待李修缘离开之后,黄石先生复又挪了回来,见裴宗之从袖中取出几张诗词,而后随手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乱扔东西啊!黄石先生感慨了一句,却并未动手,看向街道两边,大理寺的大牢里关了一些江湖侠客,前些时日火拼又死了十几个江湖侠客,路上背着刀剑乱晃的江湖侠客明显比前些时日少了不少。城中又因陛下的遇刺多了不少兵马戒严,随处可见一队一队营兵在城中穿行,城中百姓没有往日那般放肆,却又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大楚的兵将,很多时候都是保护百姓的。

    长安即安,至少表面上大楚的京师百姓安居乐业,还不到风起云涌时。

    ……

    ……

    马车一辆接一辆,其中夹杂着货车与南北的民俗小调,热闹而又温馨,这就是商队。

    太阳不小,有些晒人,从马车中递出一只宽檐大帽子,是前两天向商队中的商人买来的,宋二接过帽子,带在了头上,挡去了不少烈日的倾袭。

    马车悠悠晃晃的向前跑去,宋二能清晰的听到马车中传来的轻笑声:是张小公子在笑,这孩子最近开朗不少,想起前几日在业城遇到的那场民乱,张小公子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睁圆眼睛看的很认真。这个样子,真是越来越像马车里的那个女孩子了。

    学坏了,张小公子学坏了啊!宋二摇头感慨,想想又要多出一个那样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想发笑,情绪没来由的奇怪。

    “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如业城之事一样。”是张小公子在说话,还在说业城的事情么?宋二竖起耳朵,听的很认真。

    “水能载舟助远行,自然也能翻云覆雨作恶浪,端看怎么用了?”女孩子的声音懒洋洋的,“昔年不管,彼时之因,今日之果,报应不爽。所以做任何事情前都要想好后果是否能够承受。剩下来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了,业城的事迟早会发生,不是这一回,也会是下一回。”

    “不过,卫姐姐,我还想问一件事。”

    “你说吧!”

    “要动那棵树是谁的命令,你知道么?”

    “不知道啊,不过野心总有暴露的一日,朝堂之上会有人处理的,与我们无关了。”

    “嗯。”

    “今日的书背了么?”

    “还没,我现在就背。”

    清朗悦耳的读书声再次响了起来。

    ……

    ……

    炮筒中的纸条被抽了出来,一行字出现在其上。

    “业城民乱,帝怒,入局不得抵抗!”

    收消息的人叹了口气,骂道:“越来越难猜了,谁想出这么个传讯法子?旁人是截不到消息了,连我等都猜不到,有时候还真怕误解了上头的消息。”不得抵抗是说按兵不动么?

    那就按兵不动吧,不过不要撤离么?万一被查了出来,可是要牵连不少人马的。

第三百四十七章 所谋

    昭和二年,业城民乱,左相裴行庭着手此事,牵连查处官员三十一人,清河长公主驸马宣威将军柴玉赫然在列,三日后,清河长公主与驸马和离。

    “听说是柴玉下的命令要要铲了那棵树,其实说起来柴玉也是倒霉,谁让业城百姓被当地官员教化成了那个样子呢?”此时天刚蒙蒙亮,离上朝还有一段时间,队列中来的早的官员便谈论起了这两日闹的不小的业城民乱事件。

    “真的是倒霉,这是裴相爷拜相后经手的第一件事。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第一把火,烧的能不旺么?不过,听说清河长公主与驸马恩爱有加,这一回险些哭晕了过去。最后还是深明大义,知晓轻重,儿女情长怎比国家大事?陛下少不得又要补偿长公主一番了。”

    “是啊,清河长公主同长乐县主都是不错的,只是可惜了,其实驸马也没犯什么大罪。”

    又有几个官员跟着一通感慨。

    这时候有人轻笑了一声,出声了:“是么?”

    这一声中的嘲讽意味委实太重,惹的不少官员纷纷向他望去。

    侍中江左离。前几日在朝堂之上质疑乔相爷的就是他,师承左相裴行庭,一点都不避讳自己左相一党的身份。

    业城民乱的事情是裴行庭在查,那么江左离身为最先站队的左相党应当很清楚其中的关节吧!不少官员朝他望去,还有人忍不住出声了:“江侍中,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江左离一声嗤笑:“你们知道业城传言那棵树下埋着什么吗?”

    不等有人开口,江左离就扬声道:“天下一统,四海归一!”

    这是要造反啊!官员们大惊失色。

    全场寂静无声。

    ……

    ……

    抬手将手边的灯芯挑亮了些,坐在白虎皮椅上的陈善看着信上所言静默了半晌,将信投到灯芯上,看着火光跳跃舔舐着那封信,不过转眼便将信烧的只余灰烬了。

    “我早说过不要做这些事情了,我要这天下不需要张鲁道的遗物,那些莫须有的传说听听也就过了。”陈善叹了口气,“这种傻事以后让他们不要再做了,还有,这传讯方式,谁想出来的?”

    陈礼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个名字。

    陈善一哂:“孩子玩闹就好好玩闹,不要做这种事了,我不需要他们的传讯,这朝堂里的事情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们这么做,除了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地做不了其他的。”

    “其实……”陈礼想了想道,“这办法还真不错,就是尚需完善,譬如经手之人太多太杂了,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已经被人发现了。”陈善摇头,“立刻停了一切传讯。不然的话,明明传的是让他们切断撤离的消息,怎会人手齐齐的呆在城中,被裴行庭捉了个全?便宜了裴行庭?”

    “若非如此,柴玉也不必送了这条命,当地的官员保不住也就算了,他还是能保住的。”

    陈礼肃了脸色:“会是谁?”

    “不知道。”陈善笑了两声,“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被人截了消息?最近有没有截过别人的消息?”

    陈礼想了想,摇头:“不太清楚,我的手下不曾截过他人的消息。”

    “那就换个方向,此事谁从中获益最大?”陈善道。

    “裴行庭!”陈礼脸色凝重了起来,“难道是他?”

    “不知。”陈善也不以为意,“不过他新官上任三把火,与乔环争锋查此事,理由也是很充分的,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可是大哥,我们……”

    陈善摆手制止了他的话:“好了,不必多说了。”顿了顿,他轻哂,“这些都是虚的,眼下随他们斗,只要不触及我们眼下做的事就不用去管。做好我们眼下要做的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争这些无用的做什么?他们爱闹就闹去,你做好你的事就好,其余的事情不要管。”

    陈礼应声。

    “而且,”陈善哂笑,“那个位子谁都想坐?我可不相信他们。”

    ……

    “二哥,我出去玩咯?”裴季之朝裴羡之摆了摆手,一旁的小厮手里抱着一只鱼缸,正巴巴的在一旁候着。

    裴羡之不耐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却还是忍不住又道,“整日就知道玩,三弟,你也该懂事了。”

    “不是有大哥和二哥呢么?”裴季之不以为意,“用不着我啊!”

    “他算什么大哥!”裴羡之没好气的说道,转身又道,“你走吧!”

    裴季之应声跟着小厮出门了。

    裴羡之伸手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冷不防一旁一剑架在了脖子上,他皱眉:“你什么意思?上一回让你帮我算张明珠,我不是说过我们的交易早就结束了么?”

    来人双眼发红,瞪着他:“上回的交易是结束了,那这一回呢?我们折损了多少人马?”

    “关我什么事!”裴羡之推开他,走到书桌边坐了下来,“我叔公也是听命行事,你们自己做蠢事怪得了我们?”

    “呸!”来人双目几欲喷火,“好你个裴家,口口声声说要算张明珠,实则是想要程厉胜的相位吧!难怪程厉胜带兵围宫的那一日,你不肯去。那个有大劫的丫头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程厉胜带兵逼宫,就是那个丫头不反咬程厉胜一口,你们也准备拿此事做文章,对不对?”

    裴羡之翻开桌上的书册,抬头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哦?是么?还有呢?”

    “我今日才想明白,裴家要入仕,必来势汹汹,除了相位,还有什么位子你裴家能看在眼里?”

    “乔环声名在民间一向甚好,而程厉胜彼时因为陈善的关系,早失圣心,正是最好的下手对象。”

    “所谓的与张家宿怨只是借口,你裴家谋的就是入仕!”

    裴羡之继续低头看桌上的书册:“到现在才想明白,你也不算笨。”

    “张家已经灭族了,就是活的张明珠我等也无所谓,更何况是个死的?这等借尸还魂的说法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就算是真的,她的仇也不在我们身上,有何惧之?”

第三百四十八章 兄弟(上月加更)

    “姓裴的小子,你欺人太甚!”来人愤怒的比划着手中的长剑,“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裴羡之冷笑了一声,随手拿起手边的笔洗便扔了出去,“你倒是杀呀!”

    笔洗准确的砸中手中的穴道,来人执剑的手一松,长剑“哐铛”一声落了地,手中的疼痛席卷了全身。

    那人错愕的捂住发抖的手看向裴羡之:“你会武?裴家不是诗书传家么?你……”

    “暗卫什么的总有不在身边的时候,还是自己会武来的更方便。”裴羡之轻哂,“自己倒霉怪我?要不是你们的人像傻子一样呆在业城不走,我叔公能这么轻易抓住你们?众目睽睽之下,我叔公就算想放你们一条生路都不行啊!”

    “不是你截了我们的消息我们会如此?裴羡之,你欺人太甚!”

    裴羡之闻言翻了个白眼:“你们是狗急跳墙了吧,谁吃饱了没事做管你们的勾当?”

    “休要来烦我,滚!”

    “休想!”

    ……

    书房里响起了一阵吵闹的响动声,书架倒地伴随着人吃痛的惊呼声,拳脚声,也不知多久,总算没了响动声。

    屏退小厮,裴季之一手抱着一只鱼缸,一手提着一只鸟笼走到书房外敲了敲门:“二哥,我回来了!”

    半晌之后,响起了裴羡之的声音:“进来吧!”

    裴季之推门而入,看到书房里的一片狼藉顿时吓了一跳,而后本能的抬脚勾上了房门。

    “二哥,你怎么了?”

    半躺在地上低着头的裴羡之抬头,脸上挂了彩,嘴角,眼睛上都挨了拳头,一只眼睛乌眼青一样,看起来既滑稽又可笑。

    裴季之连忙放下手里的鱼缸鸟笼走了过去:“二哥,怎么会这样?”

    裴羡之抬了抬下巴,指向不远处昏过去的那个人:“他反应过来,自然是来寻我讨要说法来着,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本来就是条疯狗?”裴羡之痛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反应过来了啊!”裴季之叹了口气,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他想不到呢,按理说不应该啊,此事我们的计策应当天衣无缝啊!”

    裴羡之连忙直起了身子,似是要说什么,因起的太快,扯到了伤了的胳膊再次“嘶嘶”的抽了抽气。

    “二哥。”裴季之连忙伸手扶了扶裴羡之。

    裴羡之坐直了身子,瞪着他:“是不是你?”

    裴季之一愣:“什么是不是我?”

    “替换了他们的消息的是不是你?”

    裴季之沉下脸来:“二哥,你觉得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么?”

    裴羡之目光落到了他带进来的鱼缸和鸟笼上,冷笑:可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么?

    “此事本来做的干干净净的,何必多此一举?”裴羡之怒道,“叔公查处业城民乱之事有那些人就够交差了,谁要你多手替换他们的消息的?将他们查了个干净我们有什么好处?”

    “眼下好了,他们怀疑到我们头上来了。”

    裴季之目光沉沉,与平日里人畜无害的模样截然不同:“二哥,我再说一遍,此事与我无关。”

    “不是你还能是谁?此事只有你我与叔公知道!”裴羡之盛怒,“出谋划策的是你,出头做事的是我,眼下倒霉的也是我!”

    “我说了不是我……”

    一阵敲门声自门外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声,裴季之起身,脸色有些难看的出声道:“什么事啊!”

    “大公子来拿月供了。”

    裴宗之来了?

    裴羡之余裴季之对视了一眼,随即互相给了对方一声冷哼。

    “我脸上有伤,不方便见他。”裴羡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你去吧,给了月供就立刻让他离开吧!他这个人六亲不认,上一回险些对我动手!”

    裴季之转身:“知道了,”顿了顿,又道,“二哥,你说会不会是大哥做的?”

    “你以为他是你啊!”裴羡之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还有,我们的事情他又不知道,上一回因为我看他信的事,他险些杀了我。”

    “上次他很生气啊,”裴季之想了想道,“说起来,这些蠢货最近得罪的人怕是也只有大哥了吧,通过那封信找到了那个丫头,也算是利用了他,会不会是……”

    “你想的太多了,他对我们的事并不知情。”裴羡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顺带踢了踢被他打昏在地上的那个人,“把他也弄出去,看的心烦。”

    裴季之拿着钱袋笑嘻嘻的走了过去,看向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糖袋的裴宗之乖觉的叫了一声“大哥”。

    “这是裴家子孙每个月能领到的月供,大哥这么多年都未拿,叔公让我给你取来。”裴季之摸了摸手里厚厚的一沓银票,“大哥有时间的话,回江南看看大伯伯母他们,他们很是挂念大哥。”

    裴宗之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了月供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大哥!”

    前头的裴宗之停住了脚步,转身看他。

    裴季之咬了咬下唇:“大哥,是不是你做的?”

    “什么?”

    裴季之动了动唇,临到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发问。万一大哥不知道,不就将此事暴露了么?但是不问,又不甘心。可看他脸色无波的样子,实在是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迹象来,有点难啊!

    到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目送着裴宗之离开,裴季之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转身回到书房内,昏过去的那个人已经被二哥扔出去了,眼下正独自一人对着镜子涂药膏。

    “二哥,”裴季之走过去,也不管满地的狼藉,端了张椅子便在一旁坐了下来,“最近好生无趣。”

    “裴季之,你又想干嘛?”裴羡之涂药膏的手顿了一顿,“叔公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眼下正是巩固朝堂之势之时,不要捣乱。”

    “二哥,不是很有意思么?”裴季之眨了眨眼,双目盈盈,一副无辜天真的表情,“一国左相,不过如此啊,略施小计就下台了。”

    “有意思你个头,”裴羡之道,“先是偷了裴宗之的信险些被他掐死,而后又上蹿下跳同傻子一般去针对一个没什么大用的丫头,这真是我平生做的最无趣的一件事了。”

    “可这件事让叔公得到了左相之位。”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不见

    “那是天时地利人和,”裴羡之道,“陛下本就不喜程厉胜了,从驸马出事开始,就已经是他人做的局,一场想要陛下同陈善彻底撕破脸的局,我等不过是借了这场局做了个小的局中局罢了,你不要闹了。”

    裴季之似是在想什么一般,而后点了点头:“那就等到时候再说。”

    到时候再说?裴羡之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种局本来就不好做,他以为这种机会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么?

    “还是让暗卫赶紧回来吧,”裴羡之道,“被那个疯子缠上了太麻烦了,别让他进裴府。”

    眼下他们住的地方是陛下赐给叔公的宅子,不比江南裴氏祖宅做事方便,被缠上了就麻烦了。

    裴季之想了想,道:“二哥,此事交给我处理吧,保证不让他来缠你。”

    裴羡之点头,反正也是小事,便随他去了

    走出书房,裴季之吩咐侍从:“让暗卫明天一早过来当差,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放进府来!”

    侍从应声离去。

    在裴府外的竹林里,裴季之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之前被裴羡之打昏了扔到竹林里的人,少年撕开了暗卫背后的衣裳,图腾刺青就在背后,这是刘姓皇族的人,也是自幼有阴阳眼的奇人。他伸手扯下了他腰间的腰牌:清河刘洋。看了会儿,没什么好玩的,裴季之将腰牌扔到了一边。

    ……

    刘洋失踪了。

    失踪了七八天了。

    云鬓高耸,步摇微黄,眉心点钿,这是一个打扮的华贵端庄的妇人。她坐在窗边,却愁眉不展。

    “长公主。”侍婢从门外走进来,“县主来了。”

    清河长公主点了点头,看着走入门内的少女,吩咐道:“在门外守着,莫让人靠近。”

    进门的少女也生的温婉美丽,却同样眉头紧皱,眼圈微红,似是心情很不好。

    “母亲。”少女走过去唤了一声,在一旁的绣凳上坐了下来,“消息下来了,判了流放。”

    “这还算轻了。”清河长公主叹了口气,“皇兄怕是连杀了柴玉的心都有了,毕竟涉及谋反大事,虽说一棵树,但有那样的传闻又怎么能动?说他没有谋反之心,别说皇兄了,怕是连你我都不信。”

    “还好及时切断了一切传讯。”长乐县主低头拭了拭眼圈,“不过爹人活着就好,活着总有办法的。”

    “我是当真越来越不明白母后心里在想什么了,”清河长公主苦笑,“她图什么?皇兄仁厚,总不会亏待了我们,她已经是太后了,还不够么?要擅权不成?”

    “外祖母也不像要擅权的样子,”长乐县主说道,“我也看不懂外祖母的意思。”

    “本就是好好的富贵闲人,偏偏搅进这一团浑水。”清河长公主提到这个就忍不住落泪,“当时我就不该让柴玉去听母后的差遣,没得险些将一家子都赔了进去,这次若非皇兄有意放我母女一条生路,连我们都要牵扯其中。”

    长乐县主手指颤了颤,有些迟疑的开口了:“母亲,我那长乐社外祖母也用来递过消息,虽说爹出事之后,我就立刻切断不做了,但是会不会……我那社里的人很多都不知情,而且真要查起来,我这长乐社里的人要查起来可囊括了长安城大半的官员,到时候会不会出事?”

    “你知道这事情做不得,你还帮着你外祖母做?”一提及此,清河长公主语气中就多了几分幽怨,伸手点着长乐县主的额头骂道,“你傻么?”

    长乐县主扁了扁嘴:“可是外祖母要求,我怎么敢拒绝?她原本就不大喜欢我,喜欢青阳,”提到这里,长乐县主语气就忍不住酸了起来,“青阳那个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外祖母那么喜欢她。”

    清河长公主蹙眉,半晌之后开口道:“人心都是偏着长的,以后外祖母要你做的任何事情,你都不要立刻着手,先来问了我再说。”

    “嗯。”长乐县主应下,语气中又有些不服气,“外祖母偏心。”

    “你去管你外祖母偏不偏心?”清河长公主起身,“这天下总是你皇帝舅舅的,做好你的县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碍不到你”

    长乐县主应下。

    顿了顿,清河县主又四顾里一番:“刘洋呢,他人跑哪里去了?我想让他带我去见见你爹,结果七八天了,也没看到他,是不是被你叫出去做什么事了?”

    长乐县主愣了一愣,随即摇头:“没有啊,我没有找过刘洋,他不在家么?”

    清河县主冷哼了一声:“他若在我还会找你?怪了,人跑哪儿去了?”

    ……

    ……

    七八天了,脸上的伤总算好了些,只余淡淡的红印,裴羡之放下镜子,走了出去。

    才一出门就看到三弟裴季之蹲在前头不远处的树下,面前放了一盆水,他似乎正在洗着什么东西。

    “三弟,你在干什么?”裴羡之走过去跟着蹲了下来。

    正在洗东西的裴季之动作微微僵了一僵,抬头却见裴羡之走了过去,正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狐疑地看着,看了片刻,脸色大变:“这……三弟,这是……”

    裴季之无奈的站了起来,摊开手伸到裴羡之面前:一截小小的拇指躺在掌心,被他洗得干干净净,甚至有些发白。

    这场景看的裴羡之胃里一阵翻腾。

    “刘洋的手指。”裴季之有些委屈的说道,“我好说歹说,他不肯把他与刘姓皇族接头的消息说出来,这才动了手,我是被逼的,都怪他,我也不想的。”

    裴羡之扶着树好一会儿才站住了脚,初时的震惊之后,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强自镇定下来,看着他,微怒:“不是告诉你这种事情不能做么?我让你把他赶走,你做什么了?”

    “赶走也太浪费了吧,二哥。”裴季之反手拉住了他,“现在就算让他来他也不敢来了,我带你去看他!”

    推门进屋,裴季之熟练的拉开床板,露出床下的密室朝裴羡之招了招手:“二哥,来,我带你来看看,给你看样好东西。”

    裴季之的床板下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密室,密室不大,四面靠墙的书架上却摆满了瓶瓶罐罐,密室里很干净,想象中的惊悚血腥并没有出现,裴羡之轻舒了一口气。

    密室正中有个十字木桩,那个先时狗急跳墙,找他的刘洋就被绑在十字木桩上,除了露在外的脸皮有些发白之外,似乎没什么不妥。

第三百五十章 近乡

    “你不要闹了,把他放了吧!”裴羡之皱了皱眉,摆了摆手,又道,“你什么时候弄了个密室出来?”

    裴季之眨了眨眼,走到刘洋身边:“二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不肯说,我便想了个好办法,”裴季之说着手覆上刘洋的脸上。

    而后,裴羡之便看着裴季之从刘洋的脸上扯下一块薄薄的东西,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之后,当即暴怒了起来。

    “裴季之,你疯了!你怎么作出这样的事来?”

    “他不肯说,我们可以扮作他,人皮面具我不会做,就干脆用真的好了。”

    “你这是害人啊!”裴羡之跳了起来,“他是个人啊!”

    “害人?这长安城里谁手里没几条人命?我怎么就害人了?”裴季之手指戳了戳一旁的刘洋,满不在乎的说道,“他又没死。”

    “我不管了,小时候你剥兔子皮,我说了你两句,你不剥了,你现在居然剥人……”裴羡之说不下去了,都不敢看刘洋被剥了脸面的脸,“此事我不敢擅作主张,还是让叔公来做决定吧!”

    “二哥……”

    裴羡之转身走了两步:“还有,此事千万别让大哥知道,除了我和叔公谁都不能知道。”

    “此事以后万万不能再做了。”

    “不好玩!”裴季之幽幽的叹了口气,转头看书架上的瓶瓶罐罐,心道:还好这些东西没被二哥收了。

    ……

    ……

    一路走走停停,跟着商队倒也惬意,卫瑶卿掀开车帘向外望去,这些时日不断的有跟着商队同行的人离开,是到了他们的终点,而前方就是他们的终点了。

    “还有两天,就能到下一座城池了,到时候,我们就离开商队。”她放下车帘说道,声音不大不小,是说给车内的张解听也是说给车外赶车的宋二听。

    长久的行行晃晃,人多少有些疲乏与麻木了,宋二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下一座城池是哪里?”

    车内的张解拿出一旁的舆图摊在马车内的小几上很认真的看着,手指随着这一路前行的方向比划着经过的城池,最后在其中一点上停了下来,声音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激动:“济南。”

    济南啊!激动的不止张解,就连外头赶车的宋二都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涌遍全身,仅仅是因为听到那个名字:济南。

    这里是著名泉城,泉眼众多,还有数不胜收的风景。但他们激动却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为了……手指无意义的描绘了起来。

    左弓右长,一个张字。

    张家没有入世之前就世代隐居于此,曾隐世的世族,却令天下震动,无人胆敢在张家面前放肆。

    不过那是曾经了,四百多年前了。

    自大楚开朝建立之后,张家便世代在长安定居了,已经很久没有张家族人回到济南了,张家人口不多,当年太宗赐下的宅邸足够张家族人世代在长安定居了。

    相比宋二和张解的激动,少女神色却要平静不少,她唇角微弯,带了几分温和的笑意:“我们跟着车队到济南离开,而后要在济南逗留上一些时日。”

    到底年岁还小,没有修到泰山压顶也不改其色的阶段,少年激动颤颤,不能自已。

    察觉到对面的女孩子望来的目光,少年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如此激动,控制不住一般。”

    女孩子回答他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近乡情怯,即便那乡只是先人的乡,他们从未到过,却也忍不住浑身颤抖和激动。

    阴阳术士问天地,通鬼神,转阴阳。自然相信这天地有灵,山水有知。卫瑶卿抱着张解看向窗外:不管是她还是张解,都有阴阳眼在身,天地厚爱,自然能察觉出这天地山水间的灵气。济南,冥冥之中彷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在召唤他们这些外出游子的归来。

    归心似箭,在两日后的黄昏时分,商队停住了前行的脚步,一辆马车悄然离开了商队。

    济南两个字在砖石城墙头落下了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卫瑶卿拉着解哥儿从马车上下来,双脚踏上了地面。脚踏实地,站在城门前。

    四百年了!张家的后人再次面对上这座城池,踏上了故土。

    四百年前,前朝术士祸国,为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之说,以致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当时驻守崇州的官员是一个从守城护卫仅仅三年便上任崇州将军的李建利,在各地起义军纷纷而起时,他也揭竿而起,成为了一方小小的起义军领袖。怀闻达天下之志,他九次从这座城门而过,拜访隐世的奇人。终得首肯,在当年张家族长张鲁道的率领下,张家举族出山,从这座城门而过,离开世代隐居的济南,投入这一方天下纷争。

    这一走就是四百年。

    她不知道当年先祖离开济南时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回望故城的,但如今作为仅剩的两个后人,他们站在故土前,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感觉。

    对一座未曾谋面的城池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静静地站了片刻,几人引对路引身份文书而后进城。

    “我们去哪里。”进城之后,看向两畔的街道,路上的行人百姓,张解只觉激动过后,心里空空荡荡的,一阵茫然涌上心头。

    拉着他的手紧了紧,少女的声音有些渺远:“我们回家!”

    回……回家么?这济南还有他们的家?

    地面湿滑,蒙蒙的细雨落在身上,脸上有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清凉感。入目所见,随处可见道路两旁的树枝抽芽,换上了鲜嫩的翠色,济南的春景已入眼帘。

    比起长安,济南的春天来的更早,街上的行人已经换上了轻薄的春衫,不见春寒,春暖已来。

    少女解下身上的包袱,从包袱中取出一把似是用了许久的油纸伞,油纸伞以蜡封口的伞柄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打开了。

    从伞柄中抽出一张地契,少女吹落了地契上的灰尘,露出了地契上暗红的印章:“走吧,我们回家!”

第三百五十一章 情怯

    淅淅沥沥的雨打落在油纸伞面上,为伞面蒙上了一层水汽,却迟迟不从伞面上坠落而下。

    地契上的房子在济南城北。

    宋二牵着马带着马车在身后跟着,晃晃悠悠,走的很是悠闲,而自己,张解看向牵着自己手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一手撑伞,一手拉着他,走过济南城的老街,向城北的方向走去。

    鞋子踩在街面上走的稳稳当当,溅起很小的水花。

    两畔的百姓有说官话的也有说当地方言的,方言他并不全然听得懂,却听的很高兴,由衷的高兴,他自己也不知道这高兴从何而来。

    听着两畔陌生又熟悉的方言,身边陌生又熟悉的卫姐姐牵着自己的手,张解只觉的心里没来由的安宁,这是他自张家出事之后心境最安宁的时候,脚下的小道延伸而去,他突然希望这条小道变的漫长起来,不要停止,不要结束,就一直如此走下去。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这是一座老宅,宅子檐角的雕饰还是前朝的图案,依稀已经预示了宅子的年份。但并不破,似乎年年翻修,而且光从宅子外来看,打扫的很干净。

    有人一直在守着这座老宅。

    他们在门口站了片刻,便有经过的百姓忍不住出声喊了他们。

    “喂,你们是新来的外乡人么?”

    外乡人?卫瑶卿挑眉,不,其实他们是真正的故人。但是话出口却是:“嗯,今日才到的济南。”

    百姓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拎着两条肉似是才从集市上回来,见状不由道:“怪不得啊,别进那宅子。”

    “这宅子怎么了?”

    外乡人就是外乡人,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百姓跺了跺脚,压低声音道:“这宅子闹鬼,只有一家看宅子的怪人,但就连这些怪人都是白天在宅子里打扫什么弄弄,晚上都不进去的。”

    “我小时候这宅子就在了,听老人说经过好几个风水先生都说这宅子风水不好,是实打实的阴宅,晚上进去是要死于非命的。”百姓说罢看了看天,“太阳快下山了,你们赶紧趁着天还亮着找个客栈吧!”

    “有人不信邪进去过,出来就疯了。”

    阴宅?卫瑶卿失笑,很容易的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那一家子看宅子的怪人呢?”

    百姓努了努嘴:“在里头呆着呢,到晚上,他们就出来了,也不敢住里头,就住不远处的平康坊那里……”

    话说到一半,门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对上门前那么多人时只是怔了一怔,什么都没说,转身拎着一只大锁准备锁门。

    卫瑶卿连忙出声喊道:“等等。”而后又转身向百姓道谢,“多谢相告,我找这位老人家有事。”

    路过的百姓点了点头,继续往家去了。

    老人锁门的动作并没有任何迟疑,继续锁上了门,眼看就要离开,卫瑶卿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等等,可是福伯?”

    老人手瞬时一顿,而后抬头,便见一张地契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暗红的印章熟悉而又陌生。

    女孩子轻舒了口气,弯起唇角朝他笑:“宅子的主人回来了。”

    那一霎那,老人双唇颤颤,脸上闪过诸多情绪,似是有很多话想要说话,却终是什么话也未说出来,只是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讷讷点头:“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

    ……

    此时还未完全入夜,宋二坐在角落里缩了缩脖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那个百姓的胡言乱语,他总觉得周围有点冷呢!

    除了他宋二之外,还有四个人,卫监正和张小公子自是不必说,另外两个是福伯和他的儿子福伯。

    是的,没有听错,两个人的名字都叫福伯,等老的去世之后,他的儿子便会成为新的福伯。

    宋二嘴里嚼了一根随手拔的草打瞌睡,暗忖这个宅子连同里头的人都是怪怪的。

    老福伯很激动的看着那张地契,止不住眼圈发红:“等了那么多年,总算是等来了,从先祖起,我们世代守着这个宅子,就等着你们回来的那一日。”

    一旁的小福伯也很激动,他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宿命,也看到了父亲枯等无望的心酸,更知道他们世代都在守着,一守就是四百多年。如今总算等来了归人,不用如此枯等下去了。

    “是你们先行么?其他人还在后头么?”小福伯激动的问道。

    气氛蓦地一僵,半晌之后,卫瑶卿开口了:“没有了,这一次回来,就只有我们了。”

    “不可能啊,当年离去时虽说人口不多,可也算大族,怎的只剩你们了?”

    “出了一些事情,”她没有多说,只是伸手摸了摸张解的脑袋,似是安慰,“虽然只有我们了,但张家还在,无人胆敢小觑。”

    福伯低头沉默了半晌,再度出声道:“我等与外人不敢多做接触,一直秉持当年的规矩。很多事情都是口口相传,当年张鲁道先生离去之时说此一去二十年,待国邦安定会再度回归故里,只是我等先祖等了才十二年,却等来了张鲁道先生病逝的消息。而后我一家便留下来看守张家祖宅,四百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过了。”

    张鲁道二十八岁出山,原定要助太宗二十年,却在四十岁那年油尽灯枯而逝。当年说好助太宗打下江山,安定国邦,这江山是打下来了,国邦却不曾安定,而张家的后人也一直留在了长安,掌管阴阳司的事宜。

    “今张氏子孙张解回归故里。”卫瑶卿看着神色严肃的解哥儿道,“自然不会让你们再如此枯等下去了。”

    张解抬头看了她片刻,却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解哥儿的疑问,如今的她再次归来,却是以卫瑶卿的身份站在了这里。张明珠,卫瑶卿,她如今到底是谁?这个问题真要钻牛角尖的话要想上很久,所以不想了。她只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够了。

    “我们来时听百姓说这里是阴宅,”卫瑶卿伸手指向外头圆月入云躲避,一瞬间月黑风高,乌凄凄一片的宅子,仿佛浑身冒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气,“福伯,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五十二章 食香

    “这宅子白日是我在看着帮忙打扫。”福伯道,“就用平康大街上几家铺子收租的钱帮着翻修宅子与过活,晚上就是它们在看宅子了。”

    而这个它们,阴阳眼中明光闪过:阴宅,说的没错,这就是阴宅,夜晚便是小鬼看宅。

    有阴阳眼的不止她一个还有解哥儿,两人看向宅院中,粗粗估计有数十个之多的小鬼。

    在角落打瞌睡的宋二打了个寒噤醒了过来,抱着手臂摸了摸,嘟囔了一句“好冷啊!”只是眼下却还不到阴气最盛之时,所以宋二又年轻力壮,阳气旺盛,自然看不到什么东西,只觉得风吹得有些莫名的大。

    福伯似是也有些害怕,道:“它们脾气不太好,晚上按理说我们要走的,眼下我们却未走,说不准要发怒了。”

    它们?什么它们?宋二摸了摸后脑勺,看向四周,除了眼前这几个还有别人么?

    “我出去一下,你们留在这里。”眼见卫监正没头没脑的扔下了这句话,就走了出去,而后关上了房门。

    在彻底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宋二只觉得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外头的狂风不但声音鬼哭狼嚎一般,就连形状仿佛都能看的清了,那么一大团仿佛张开了大嘴一般瞬间将卫监正的身形吞没。

    周围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半晌之后,一道不小的声音从宋二的肚子里发了出来,见众人望来,宋二也有些尴尬,只能干笑了两声,道:“这还没吃晚饭,它在抗议呢!”

    小福伯闻言笑了,连忙从灶房端出饭菜来,饭菜热腾腾的。

    “今日正巧烧的多,你们先吃吧!”

    眼见张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屋外,小福伯也笑了,说道:“小少爷放心,它们虽说脾气不太好,但从来没伤过一个人,放心吧!就是喜欢捉弄人。”

    张解点了点头,看了眼一旁的宋二,见他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就知道自己若是不动筷,怕是宋二也不肯先吃了,便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我还留了饭,等小姐回来吃。”小福伯乐呵呵的说道,眼前这三人,那个角落里的应当不是一家人,这不难猜,但那个少女却自始至终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而且也有阴阳眼,看着手段似乎也很不凡的样子,他便自动将她称作小姐了。

    这两人也未反驳,想来这称呼也没错。

    几人安静的吃着,时不时的说上一两句话,也未过多久,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小姐回来了。”小福伯连忙跑过去开门,果不其然门外站着的就是方才出门的那位小姐。

    大抵是从外头乌凄凄的走进来,才一进来,她便抬了抬手,适应了片刻,才适应了屋里的光线,而后进门,关上了房门,落了栓。

    桌上的饭菜冒着氤氲的香气,少女陶醉的吸了一口,叹道:“好香啊!”

    宋二看的乐了,笑道:“卫监正,你这个模样跟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

    “八百年?”少女摇了摇头,“没有呢,也就四百年而已。”

    小福伯又将灶上留的饭菜拿过来,端到她面前:“小姐,吃吧!”

    少女点了点头,却没有动筷子,只是对着饭菜嗅了好一会儿,叹道:“香,真香!”

    张解抬头,看了她片刻,起身,进了灶房,出来的时候将灶房里灶王爷面前的香炉拿了过来,摆到了少女面前,而后点燃了三支香插上。

    少女叹了一口气,很是欣慰的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却被少年蹙眉躲了过去。

    “张小公子。”一旁吃饭的宋二看着少女只直勾勾的盯着香炉出神,饭也不吃,不由奇道,“你这怪不吉利的,怎么在卫监正面前放个香炉呢?还点了三支香。”

    这一般人家除了供奉先祖,哪有在活人面前上香的?这不是不吉利么?

    张解正要开口说话,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几人看的一愣,却见张解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少女。

    一个和屋里这个长的一模一样的少女。

    “我的娘啊!”宋二手里的筷子落到了桌子上,他也顾不得再去扒拉饭菜了,吃惊的指着身旁这个陶醉的吸着香气的少女,又指了指外头那个脸色不善的少女,“两个卫监正,这……”

    张解指了指那个面前摆着香炉的那个:“她本来就是鬼,”手又指向门边,“那个才是真正的卫姐姐。”

    所以,自己是与鬼同桌而食了?慢了半拍的惊吓席卷全身,宋二连忙向后跃去,一个没稳住,摔在了地上。

    站在门口的卫瑶卿走了进来,脸色不善的拍了拍那个吸着香气不肯走的“自己”:“我说你跑哪儿去了呢,原来溜这里来了,别闹了,吓到人了!”

    那个“少女”头也不抬,只痴痴的看着那香炉中的青烟:“再一会儿,让我吸完一会儿再走。”

    不止宋二,屋里的大小福伯表情都有些颤颤,毕竟普通人看到鬼还是有些害怕的。

    “放心,我不害人的,害你们也没用。”“少女”吸着香气喃喃。

    “这个叫食香鬼,”张解站在一旁看着那个痴痴的抱着香炉的“少女”道,“它食了各种香气就不会觉得饿了,一般这种鬼都寄住在道观或者寺庙里,因为这种地方有香火。而且生前多为不得道的道士或者和尚。”

    待到香燃尽了,那“少女”才化作一阵青烟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开个门,哪知道把鬼放进来吃了顿饭,到底是普通人,总觉得有些忍不住的害怕,几人对视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再次坐了下来。

    “外面的那些都是害不了人的,”少女端起碗筷说道,“就是四百年呆的久了,性子古怪跳脱了些,我已经同它们说好了,这些时日,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吧!”

    还要在这里住下来?宋二神情有些怪异,这次却不等他继续说话,福伯又道,“小姐和公子要不要寻个时日去看一看同族人?”

    同族人?宋二吃惊的看向张小公子:张家不是已经灭族了么,又哪来的族人?

第三百五十三章 生息

    张家已经灭族了,又哪里来的同族人?这不仅是宋二的疑惑,也是卫瑶卿同张解的疑惑。

    ……

    晨光落在济南城北的街头,此时太阳方起。为整条大街渡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泽。

    街边的包子铺里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香气,此时大街上还没有几个人,与京城的热闹繁华,甚至黄天道的不夜之景相比,济南要显得安宁的多。

    这条大街有些奇怪,大街正中被一条弯曲的开槽出的河流一分为二,河流很窄,不过一丈的距离,每隔一段距离便在河流上架一座拱桥以供街道两旁的行人商户穿行来往。

    这条大街也不算多长,至少一眼能望到大街的尽头。大街旁路杖上的幡布上“平康”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随着幡布飘扬。

    这就是平康坊,离昨晚他们过夜的宅子并不远。

    “小姐,公子,到了,就是这里。”小福伯很高兴的指着这里道,“这里是平康坊,又叫平康大街,族人就在这里。”

    “当年张家本族尽数离开济南前往长安,却有当时的两户张家旁支,两家九口人没有走,留了下来。”福伯解释道,“原本的张姓也在张鲁道先生的要求下更改成了章,就是‘乐竟为一章,从音从十,十数之终也。‘的那个音十章。”

    “那两家现在在哪里?”他们很自然的问道。

    福伯却是笑了,晨光落在他满脸沟渠,已不再年轻的脸上居然温和中带了几分难言的豪气。

    “当年九口人,四百年光阴变迁,修生养息,”福伯伸手一阔,抬手一揽无余,“这些都是我们的族人。”

    此时他们已站了好一会儿,太阳升高,平康大街上大大小小的铺子都开了,酒坊、首饰铺、茶楼、客栈、成衣铺、铁匠铺、卖蔬菜的菜铺子、鱼肉铺……衣食住行,应有尽有。

    一派怡然自得、平安和乐的景象。

    “先祖传下来之言中所说,张鲁道先生曾言出山是他的主意,他不忍天下苍山生灵涂炭,不负天下,自然也不能辜负族人,所以要为张家留一条后路。自古君心难测,他能算的了十年百年,但以后呢?万一有朝一日,张家出了什么意外,这就是他留下的一条后路。”

    “平康坊的人尽数姓章,却留有祖上的家谱,知晓他们姓的原本应是另外那个张,祖训不忘。”福伯说道,“这平康坊和平康大街一直都是张家的祖业,地契也都在我等手中。这些人追本溯源,也都是张家的族人。”

    眼前一派和乐融融,总角孩童在街道中嬉闹,即便是有所准备也会被眼前这一切震惊到,更何况原本没有预料到。

    卫瑶卿站在平康大街的街头,看向这一整条街的民生安乐,也是头一回从心而出,生出无比敬佩之感。

    同样天生道骨,张鲁道生前算无遗策,却还能算尽死后数百年。她确实不如他,不如他胸怀豁达、怀拯救苍生之志,不负天下不负族人。换作她,她做不到。

    这一刻,她是当真生出了一种由衷的佩服。这一份礼有些超乎了她的想象,卫瑶卿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低头看到正偷偷抹眼泪的解哥儿。他们来济南之前,从来不曾想到还有这一份跨越了四百年的厚礼在等着他们。

    “祖训所言,济南章姓不得与长安本支有任何来往,除非长安张氏故人归来。”福伯说道,“我等四百年不离济南,自开学堂,休养生息,等待尔等归来,一切听从长安本支的命令。”

    “学堂里除了一般的四书五经之外,也教导习武。”福伯说着蹙了蹙眉,“不过有阴阳眼的族人四百年来一共没有几个,都靠祖上留下的几本书学习阴阳十三科,如今整个平康坊,有阴阳眼的就只有一个,就在前头不远处给人算卦。”

    激动过后,福伯看向他们,终于问出了积蓄了许久的疑问:“张家是出了什么事么?为何只有你们回来了?”

    身为大楚百姓,自然知晓长安张氏自大楚开国起就是世代掌管阴阳司的一族,传说中最清贵的一族。去年中元节张家出的事,到如今已有大半年了,但看福伯的样子,似乎并不知晓张家族灭的消息,这显然有些不合常理。

    就算这里平康坊的章姓族人和福伯与外界接触不多,也万万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啊,此等事按理说是要张贴告示,以告天下百姓的,他们怎会不知道此事。

    张解低头沉默了半晌:“卫姐姐,你来说吧!”

    卫瑶卿点头,看向他们:“张家……出事了,距今已过半年了,你们竟一点也不知晓?”

    福伯与小福伯两人大惊失色,随即连连摇头:“皇榜上不曾贴过此等消息,去年来这济南府的府尹也不让百姓谈论长安政事,有违者,是要被抓进去的,所以我等并不知晓此事。”

    难怪如此,卫瑶卿了然,难怪济南这边风平浪静,未曾有一点响动。

    她想了想,又道:“如今的济南府尹是何人?怎会下这种命令?”

    “是个年轻的官员,姓叶,生的很是清俊好看,是去年八九月份来的济南。听说还曾是金榜题名的状元,曾做过京官,也不知为何当了两三年的京官跑到济南府来了。来时还带了才成亲不久的夫人,府尹夫人姓乔,听说娘家势力不小。总之叶大人来了这济南府,当地的官员无人胆敢得罪的,平日行事也低调廉明,自他来了之后,就下了这样的命令,除了这个命令之外,也没有其他事了。”福伯道。

    姓叶,卫瑶卿听到这个姓,心中便一记咯噔,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被串联起来了一般。曾金榜题名的状元,很年轻,还有个成亲不久的夫人,夫人姓乔,踱了两步。脑中明光一闪,疑团解开了。

    上一届科举状元叶修远,夫人乔氏是右相乔环的女儿。他容貌俊秀,这样的人,自然也被当时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青阳县主看上了。当时叶修远接了外放的调令,青阳县主还未死心,当时未免夜长梦多,何太平因此肯与她合作,也是她成为卫瑶卿不久之后,青阳县主被禁足,叶修远带着夫人乔氏外放离京了。

    真是没想到那么巧,叶修远外放的地方就是济南。

第三百五十四章 休养

    巧合么?不,不是巧合。

    张家出事,即便张家已在长安四百年,这四百年间也从未踏足济南,一切的一切仿佛预示着张家与济南毫无关系了,但人性多疑乃是本性,怎么可能放过济南?

    更何况张鲁道的传奇早在这天下茶楼酒肆中传扬了,再粗心,也不可能错漏济南?

    按常理推断,这济南府在张家出事之后,应当会有不少官兵出现,追查搜索一切与张家有关的人或事,但听福伯所言,直到现在,济南还是风平浪静,没有半点动静。

    这与一府府尹有意压制是分不开的。

    济南府尹叶修远,夫人乔氏。济南府的安宁与他们两人的出现有关,甚至张家出事的告示一直未曾在济南府张贴过,明令禁止百姓谈论政事,这些都是故意的。或许这也是右相乔环的保护济南百姓的一种手段,这样的事有什么比让自己的女婿来做更让他放心的呢?

    此事之上,她要感谢乔环,为济南百姓,更为这些章姓族人。

    她伸手,看晨光透过指缝落到她的身上,试着抓了一抓,当然什么都抓不到。冥冥之中,仿有定数。真是巧啊!

    长安张家出事了,这个消息对于福伯他们乃至章姓族人来讲不会痛不欲生,毕竟四百年了,切断联系四百年了,除了知道张家本支在阴阳司之外,对于他们来说,长安张家只是一支传闻中的族人,太大的感情没有,但也不会全然无所触动。毕竟他们的存在,从一开始就与长安张氏密不可分了。对他们而言,长安张氏能决定着自己的宿命走向,是继续休养生息还是东山再起,是准备踏入天下这一趟浑水还是重新成为那个隐世的世族,不出山却令天下不敢妄动。

    震惊与一丝淡淡的哀伤过后,只余苦笑,福伯看向他们:“我们一家与这些章姓族人未来的走向由你们来决定。”

    “若要继续隐世,我们便还是平康坊的章姓一族。”

    “若张家想东山再起,如今整个平康坊连同我们在内有两百零七口人,张鲁道先生给我们每家每户都留下了一技之长,他们学的虽然不若长安本支这么全,但专于一道也能拿得出手了。”

    “这条平康大街上那家开医馆的擅医与制毒;铁匠铺的那一家祖传冶器之术;再往前头的钱庄擅经商,掌握着这平康大街族人们的日常开支,还年年会组织商队外出一趟,如今族里钱财不缺;再前头的是武馆,章姓族人有擅武的好苗子便去武馆学习武艺与内家功夫……”

    “每一家皆有所长,祖训有言,我等外似全无关系,各管各过活,实则从未分家,唯有如此,济南章氏才能强大。作为张家留在济南的最后一道屏障,我等牢记祖训:分则散,合则强,一刻不敢或忘。”

    张鲁道昔年带张家出山是他一个人的选择,如今他还给张家族人的也同样是一个选择。东山再起或者隐世,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而这个选择,卫瑶卿低头看向解哥儿:就由他来做决定吧!不管她是卫瑶卿也好,是张明珠也罢,原本早该身死了,如今活了过来,每一日的活着于她来讲都是赚到的。

    她已陷身泥沼又怎可能一尘不染?报仇这条路,她从不后悔,也会一直做下去。抓着解哥儿肩膀的手无意识的收紧了,就如张鲁道给后人选择一样,她也想给解哥儿一个选择的机会。

    一时半会儿要做出选择太难了,福伯也知道选择不是片刻之间就能做下的,昔年张鲁道出山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太宗九下济南,张鲁道九次深思熟虑才做下了如此的决定。

    “小姐,公子,老朽带你们看看族人们吧!”福伯与小福伯笑呵呵的在前头引路。

    隔了四百年的血缘关系,却还有一丝奇妙的共鸣和熟悉感,不知是出于身体上本能的亲近还是心理的原因。医馆、铁匠铺、钱庄、武馆、客栈、酒楼、茶肆……一家一家的走过去,每一家都恍若毫无关系,但内里却又千丝万缕。四百年前,他们曾是张家的两户旁支,统共九口人,如今却已发展到如此之多了。

    一家一家走过之后,最后他们在平康大街上一家小食铺里坐了下来。

    小食铺卖的是济南有名的小吃油旋,福伯看向对面的三个人,那个男人自不必说,虽说是以车夫自称却会拳脚功夫,或许拳脚功夫不一定厉害,身法却是极厉害的。除了他之外,张解小公子也是乖巧伶俐,那个少女就有些看不透了,甚至到现在,他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若说她是张家的人,她不姓张,听那个车夫叫她“卫监正”,若说她不是,地契是她拿出来的,万事之上似乎也是她在拿主意,而她的表现也当真与张解小公子的亲姐姐没什么两样,只是为何不姓张?

    少女不消他说就知道挑刚出锅的油旋放到张解小公子的面前,一眼就知道这种小吃食怎么吃才最好,不说的话,根本不知道她这是头一回来济南。

    小食铺的老板笑嘻嘻的端了几碗鸡丝馄饨过来打招呼:“福伯,倒是难得,你居然带人过来了?”说这话时,老板眼神里不无探究,虽大家表面上各管各的,但实则内里都清楚彼此的身份,福伯怎么好端端的会带人过来。

    而福伯也笑了,给出了他早已有所猜测却不敢肯定的答案:“长安来的亲戚呢,这是我家小公子。”福伯指了指一旁的张解,顿了顿又指向一旁的卫瑶卿,“这是小姐。”自动掠过了那个姓。

    小食铺的老板眼神当下就变了变,将毛巾挂到脖子里,笑呵呵的擦了擦汗,看了看四周,平康大街上多半都是章姓族人,但也有外来人,这是不可避免的。俗话说得好,大隐隐于世,于是张鲁道先生便留训干脆造了一条街市。既然是市,就不可避免的会有外人,所以有时候说话就要注意着些,小食铺老板再次拿来几只刚出锅中间洞里磕入了鸡蛋的油旋,笑眯眯的看向那个看起来还未及笄的少女和那个年纪尚幼的孩子:“过几日三月三,祖庙里又要做法事了,福伯到时候来不来?可以带着亲戚一起来逛逛!”

    “本也有此意。”福伯回道,“又有法事了,人多热闹。”

    老板笑眯眯的转过身子:“嗯,到时候我也会和街坊邻居一道来的。”

第三百五十五章 家宅

    方才在油旋铺子里一坐,福伯与老板的谈话他们听明白了。回去之后,正式从福伯手里接过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几人站在门前注视着这座宅邸。

    虽说许久没有住人了,但这座宅邸年年翻修,是以看上去非但不破败,反而有种有别于一般宅院的美感。这座宅子建于前朝,还保留了不少前朝宅院的风格。比起如今大楚提倡的厚重朴实,前朝则更注重享受与奢靡,这种由前朝刘姓皇族带来的充斥着阴阳术的审美,也影响了前朝的百姓与宅院。不但奢靡还有种诡异的华丽,最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上勾的檐角之下锤着一串铜铃铛,铃铛之上刻着貔貅与咒语,风起,叮叮当当的铃声更显诡异。

    这座宅子不算特别大,正中入目的是一片宽阔的庭院,庭院之后隔着一条不大的挖槽出来的湖,而后就是四通八达串联的院落,粗粗数一下大约有五六座院落,这个大小,也就一个普通官宦人家的院落大小。

    除了檐角的铜铃铛,比较特别的就是庭院之后那一条湖了,甚至不需要刻意的站在高处自上往下看,就能清晰的看到这一条呈圆形,十分正的圆形的湖,湖中央一条蜿蜒短桥将湖一分为二,每一半湖水中央都开了一口井。

    这是一个极正的太极八卦外形的湖,不但两条太极鱼形状十分规则,就连中间两点都由那两口井来对应。这样的图形,一看就含着太极八卦的变化于其间。

    虽说这些年这些宅院无人居住,但点缀其间的假山树木却一直有人看护打理着,眼下已是初春,枝条抽芽,依稀可从那些新绿中想象到不久之后春暖花开的盛景。

    卫瑶卿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反问福伯:“这宅院里有机关密室么?”

    福伯抬头看她,半晌之后点了点头:“有的,但是我等也不知道机关密室在哪里,这些都是张鲁道先生交待下来由你们以后自己来寻找的。”顿了顿,又惊讶中夹杂了几分探究,“小姐怎么会知道有机关密室?”

    少女伸手一指,指向那边太极云图般的湖水:“那湖水十分清澈,不像死水,立于边上还能隐隐看到其中有鱼于其中游动,这可不是观赏用的,有几条我曾经在那等地下暗河见到过,所以那湖水定然与一条地下暗河相连。”

    “湖中两口井中水位有些怪异,似乎与这湖水并不同出一宗,时不时还有气泡出现。”少女道,“我站在湖中断桥上试过一番,根本触及不到那两口井,委实不知晓这两口井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宅子里有好几口井,日常用着早已足够了,那井根本就是多此一举,难道是纯粹为了好看么?”

    “我相信先祖没有那么无聊,昨日夜里,你们入睡之后,我去湖边走过一趟,发现湖水附近脚下有好几处踩上去声音感觉都与旁的地方有些微的差异,所以我敢肯定那一片周围有好几间密室,要找出来相信并不是一件难事。”

    “会不会是从那两口井进去的?”一旁的宋二听着云里雾里的,本能反应的想道。

    卫瑶卿摇头:“不可能,我去查探过了,那水……”顿了顿她便笑了,“那井里的水根本不能用,有轻微的毒性,当然一时半会儿察觉不出来,慢慢的在那井水里呆几天就能察觉到水中的问题了。”

    “而且若我没有猜测的话,井水底部可能还藏有大量的水银。”

    “水银?”福伯听得皱了皱眉,张解抬头看她,听的很认真。

    “如此大量的水银,据我所知,只有一种地方会如此运用。”

    “哪种地方?”

    “阴阳十三科之一的摸金,那些王侯墓防盗就经常用到水银。以盗防盗,最厉害,最难盗的墓室很多时候都是盗墓者设计的。所以这也属于阴阳十三科摸金中的一种手段。张家本就是阴阳十三科中集大成者,会想到用这种手段也不奇怪。”

    “难道那湖边藏着墓室?”福伯很想当然的蹙眉问道。

    卫瑶卿摇头:“张家精通阴阳十三科,将墓室藏于家宅是风水中禁忌,又怎么可能去做?所以可能性很低,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密室中定有些东西,而那两口井连同底下的水银就是以防万一,若是密室被人发现,里头的东西宁愿毁了都不能让旁人得到。”

    说罢,见几人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卫瑶卿不由蹙眉:“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

    小福伯乐呵呵的从街上的酒铺中买来了一坛酒,跨进门便看到自己的爹同那个赶车的宋二一起坐在廊下说话,于是便抱着酒坛子走了过去:“爹,宋二,你们说话呢?小姐公子呢?”

    宋二道:“去院子里转着了。”

    小福伯把酒坛搬过来,又拿了几只海碗出来,给两人满上,对着空荡荡的宅院终于问出了口:“那个……小姐一直都这般聪明么?”白天的一幕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根本反应不过来,不但阅历惊人,而且这般聪慧,小福伯喃喃,“也不知道是如何养出这么个人来的,真是钟灵毓秀,集天地灵气于一身。”

    一旁默默喝了半晌的福伯突然出声了:“阴阳术被划分为国祚、点煞、符医、风水、摸金、测算、炼丹、通阴阳、奇门、天罚、巫、蛊、咒统共十三科,你们知道吧!”

    这不是废话么?小福伯跟宋二看着福伯互相对视了一眼,摇头,喝酒去了。

    “这十三科中大部分虽然普通人了解的并不全然对,却也能说个一二出来。譬如国祚主算王朝更替,符医治世救人,风水堪舆相地主福,摸金分金点穴入王墓,测算易经八卦占得先机,炼丹使人福寿延绵……但有一种却不是如此。”福伯干了一大碗酒,神情茫然中带了几分惶惶,看向天空,今夜星光熠熠是观星的好时机。

    福伯打了个酒嗝,带了几分醉意看向一旁的小福伯和宋二。

    “你们……知道天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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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天象

    天罚?

    宋二抱着酒碗,想当然的回道:“天降灾罚?”

    小福伯也跟着宋二一起看向福伯:“爹,怎么突然有此一问?”

    福伯晃悠悠的抱着酒坛子道:“是,也不是。”

    “这种手段多数用来让天降灾罚,所以也被叫作天罚。它带着极大的煞气,往往需要施术的阴阳术士承受一定的反噬,这一方面和同为阴阳十三科之一的咒有些相当,同样会承受人的反噬。不同的是,咒取自咒怨之力,而天罚是以己身作为献祭,与天沟通,请求天公降罚。”福伯悠悠的叹道,“可以说天罚从反噬的角度有些类似咒,从与天沟通的角度又有些类似巫,是巫与咒结合的产物,当然巫比起天罚来说沟通的更多,不仅是天,还有地与万物。这阴阳十三科的划分很是有趣,彼此有关却又各有特色。”

    “现在的阴阳术士普遍认为的天罚也是这么理解的,但咱们张家是什么人家?”福伯打了个酒嗝,竖起了拇指,骄傲不已,“阴阳术的老祖宗啊,论这阴阳术的传承记载,没有比咱们张家更久远和全面的了。”

    “其实天罚最早叫作天言,不仅用来降下灾罚,有时候也有示警的预言。”福伯醉醺醺的颤着双指道,“这四百年,到底旁支不如本支那般受上天厚爱,族人中有阴阳眼的一个手都能数的过来,如今那一个在平康大街开算命坊的不算,上一个有阴阳眼的族人出在一百三十年前,不过是个短命的,十六岁就去世了。这事还是听我爷爷说起的,那个人就天生能与天言。”

    “同你们说哦,他死前说……说张家以后会……”

    鼾声如雷,宋二睁着略带几分醉意的眼睛看着躺在那里睡觉的福伯叹了口气:“讲到关键时候不讲了,”手又搭上了小福伯的肩膀,“你知道这件事么?福伯说过没?”

    小福伯抱着酒坛子,两颊上出现了两丝坨红,摇头:“爹不与我说这个。”小福伯头靠在宋二的肩头,大着舌头道,“我是真高兴,你们来了。”

    “当然不是希望张家出事,而是这么多年,一代一代的守在这里,我看着我爹等了一辈子,做了一辈子的看门人就想哭啊,你们来了,我们肩头担子一松啊。就算继续隐世,但我们也能出去走走了,不用再呆在平康坊这一亩三分地上等待老死了,我宁愿有些事做,哪怕是危险的。”小福伯说着打了个哈欠,不出声了,片刻之后,一阵更响亮的鼾声响起。

    宋二叹了口气,不比两个大小福伯浅浅的酒量,他的酒量很好。将两人背回屋中,宋二走出门感慨不已:日子安定的希望冒险;危险的却希望安定,还真是有意思啊!

    站了一会儿,就见卫监正牵着张小公子走过来了,一大一小走来,风吹起他们的衣衫,衣袂翩翩,背后是满天星光,仿佛足踏星海而来。

    一时间的奇妙瑰丽让宋二看的怔了一怔:书上说仙人厉害能翻云覆雨,转动星海或许就是这样的场景吧!使劲甩了甩头,将胡思乱想甩出脑海,宋二看向那一大一小两人,走过去:“卫监正,张小公子,怎么样了?”

    张解看着他,而后扬起了一个笑脸:“我们找到了。”不等他问,又道,“一些书,一些藏书典籍,不少都是有价无市的孤本,记录阴阳术的孤本,也是最全面的孤本。”甚至比张家原有的更为全面。

    “哦。”宋二点了点头,他又没有阴阳眼,这些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对于天生有阴阳眼的阴阳术士来说这些应当足以开山立派,东山再起了吧!

    打开密室的方法就在张鲁道的手札中:张鲁道作为有史以来最有名的阴阳术士之一,所算当真可以说是算无遗策了,一切都为他们准备好了。

    “卫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做?”过两天就是三月三了,张鲁道给了张家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是东山再起,还是继续隐世,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解哥儿虽然小,却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一念之间或许带来的会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张解坐了下来,抿着唇,抱着自己,将头埋在自己的臂膀中,喃喃:“我不知道怎么选择。”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这是全族的事情,不能草率。

    看着解哥儿那么一点点大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卫瑶卿有些没来由的心疼,伸手抱住了他:“解哥儿,你只需想你要张家重新站到人前,统率大楚阴阳司还是隐世在一旁堪问天下便足够了,其余的不要多想。”

    解哥儿如今年岁还小,就算想要报仇也要等上几年。所有她会在这几年之间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左右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也早在手上沾过鲜血了,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了。卫瑶卿看着星空发呆:祖父希望她做个好人,但她注定做不成好人了。

    手指移到胸口,露出了一丝苦笑。还记得她刚变成卫瑶卿的那一段时日,时常半夜会无端惊起,反复做着一个噩梦。她站在高高的悬崖之上,面前是万丈深渊,身后虎狼环饲。没有光怪陆离的场景,这场景与她所经历的阴阳鬼怪的场景相比,并不可怕,却每每让她带着一身冷汗惊醒。

    这条没有回头的路,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她永不后悔。张鲁道给了她一份如此重的厚礼倒更能让她彻底放开手去做一些事情。待到安顿好解哥儿,她就要独自一人离开了。人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会来不及做,但她如今重生了,却能在报酬之外,做一个尽责的好姐姐。

    这些时日仿佛做了很多事,过了很久一样。其实细细算起来也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女孩子抬头看向夜空,一年之前这个时候,她还在与庙远先生在外游历未归,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憧憬着俊秀的少年郎君,摩拳擦掌等待一展宏图。那时候她的族亲都在,庙远先生也在,她是长安最清贵的世族中地位最为尊贵的大小姐,不管是出身还是能力都能傲视世人。

    如今,却真真是物是人非。她发出了一声苦笑,今夜群星闪耀,是观星的好时节,天上有一道明星闪过,少女嘴角边的苦笑还未来得及散去,眼中便出现了惊愕:这天象……

第三百五十七章 难安

    西方长安星象有变,煞气冲天。荧惑之星在长安。

    长安难安啊!

    放开解哥儿,她站了起来,从腰袋中取出千里眼,拉成最长,向天空望去。这等时候,出门在外,自然没有长安阴阳司中那么完备的工具和得天独厚的位置,只能借助千里眼来看,却并不能清晰的看到每一条星路的轨迹。

    荧惑又名赤星、罚星、执法,有荧荧火光,离离乱惑之意。说起来,荧惑之星这等星象不可捉摸,甚少有如此明朗的时候,眼下却是难得一见的清晰。

    荧惑乱世,哦,这样啊,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少女低着头,神色淡漠,仿佛没看到一般。不过今夜如此星象,阴阳司里怕是要闹起来了,说起来,近些时日这等诡异的星象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前不久群星耀动,也惹的人方寸大乱。但她眼下又不在长安,长安如何一团浑水,她也鞭长莫及,更别提,她没有祖父那样救国救民之志呢!

    在观星台上记录的两个阴阳司的小天师早已一脸凝重之色了,看完星象,便匆匆走向观象台,向阴阳司中走去。眼下已是深夜,按理说早过了当值的时候,天师们也应当不在阴阳司里了。可现在阴阳司中却灯火通明,除却外出不见踪影的药王天师孙思景和看皇陵的杨公杨筠松不在之外,其余都已经到齐了。

    “煞气冲天,不会有错了,星象显示萤祸之星在我长安。”观星的两个小天师郑重其事的拱了拱手,“此事非同小可,还请大天师早日定夺,尽早拿人。”

    李修缘凝眉,也是一脸严肃之色:“不错,此事确实非同小可,若让荧惑之星作乱,必让天下生灵涂炭。所以定要找到荧惑之星。”

    “我说大天师,哪有这么多的时间让我等去一个一个慢慢找?”出声的人头发如刺猬一般怒张开来一脸的大胡子,声若洪钟,背后背着一柄巨大的宝剑,光看剑鞘一柄就顶其余长剑四五柄之宽了,粗粗看上去气势惊人。

    对着李修缘大胡子完全没有半点礼数,似是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中一般,他一步跨了上去,走到李修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天师,你这本事没跟张昌明学到十分,脾气行事作风倒是跟他一样像了个十成。一点气势都没有,行事如此谨小慎微的小家子气,等你查出来,荧惑之星没准早乱起来了。”

    这是同为阴阳司五位天师之一的天师胡克明,本人便是一个脾气暴躁的武林高手,天生神力,同样擅长点煞,不过同张家手段百出,各种点煞方法分门别类的精细不同的是,他面对那种点煞之物就一个字:“杀”,不管是鬼怪还是人,死于他背上那把剑下的不计其数。以至于看起来有些凶相煞气腾腾。

    这模样同长相清俊,同样擅长点煞,却更讲究方法的李修缘比起来,截然不同,自然也不会令李修缘喜欢。

    果不其然,李修缘皱着眉,挣脱开了他的手,沉声道:“胡天师,你无礼了。”

    胡克明不以为意“哈哈哈”大笑了几声:“我老胡是一个粗人,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嘛!”

    这话说得,要他行礼还是他李修缘的不对了。而且话虽如此,还是没有半点想要向他行礼的样子,李修缘看的不悦。这个胡克明一贯如此,老师在时就不肯服气,多出言顶撞,眼下换了他成了大天师,还变本加厉了,更是没将他放在眼里了。

    “那依你的意思看,要如何?”李修缘皱眉,看着胡克明。

    胡克明煞气腾腾的,五指并刀,虚空一划:“自然是尽早查出何人是这荧惑之星,尽早斩杀了。不过想来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找出来,既然如此,未免大楚根基动摇,那便只能……”

    “宁肯错杀,不可放过。”胡克明身上的煞气跳跃着,“只要是可疑之人,都一律斩杀!”

    “胡克明,休得胡言!”李修缘连忙出声阻止,“怎能行下如此不分正邪之事?”

    胡克明仰天大笑,突然反手一拔,一柄巨大的带着铁链拴在他手中的宝剑就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巨剑剑刃处发出幽幽的蓝光,仿佛靠近便能为跳动的剑气所伤。

    “老张家灭门了,你这老张家的女婿也跟张昌明一个德行,如此行事瞻前顾后,总要坏事。”胡克明冷声道,“误杀这等事在所难免,现在杀人总比到时候出了事天下生灵涂炭要死的人更多吧!”

    “胡言乱语!”李修缘连忙出声何止,“我阴阳司的一举一动百姓岂会不知?我等若是第一个带头行出此等事,这长安城百姓必人心惶惶,怎能胡乱杀人?”

    “其实说起来,近来长安城确实来了不少江湖人士,还好,前一段时间陛下下了禁令,进出严明,如今,只需瓮中捉鳖就好。”一旁的廖易开口了,顿了顿,又看了眼一旁李修缘的眼色出声道,“说到可疑人士,我倒是想到了一人。”

    “哦,何人?”胡克明手握上宝剑的剑柄,“说说看呢?”

    “朝中中书令卫同知的侄女,钦天监的监正,前不久救驾受了伤,眼下正在望月楼中养伤……”

    李修缘连忙打断了他的话:“休得胡言乱语,荧惑之星同她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关系?”他脸色迅速沉了下来,分明已是不悦了。

    廖易有些迟疑,目光在李修缘和胡克明之间来回逡巡了片刻,还是秦越人开口说完了:“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前左相程厉胜说她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胡克明蹙眉,“是人还是生魂,你们看不出来么?”

    “她就是个人,身上没有半点不妥。”李修缘说道,眉头却仍然紧缩,似乎也在想着什么。

    “那就应当不是了。”胡克明将宝剑扛在肩头,“恁地说句废话作甚?”

    “可程厉胜指责她借尸还魂的对象可不是普通人。”

    “哦?”胡克明诧异,“我今日才回到京城,还未听说过此事,怎么个不普通法?”

    “程厉胜指她借尸还魂的是张家那位天生道骨的大小姐张明珠。”

    ------题外话------

    十二点前应该还有一更~作者君这几天晚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无趣

    “秦越人!”李修缘突然扬起了声音,“我不是说过了么?休得胡言乱语,如今根本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借尸还魂之人。她就是个普通的人,不是生魂,这一点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到。”

    “确实如此。”秦越人道,却瞟了一眼李修缘,“但同样的天生道骨到底有多奇特又没有人知道,上一个有记载的天生道骨是死了四百年的张鲁道了。所以同样没有证据证明她不是。”

    “那你要如何?”

    “看一看她的魂与肉身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就知道了。”秦越人摊了摊手,“这个当时就有人想查了,但没有什么理由还当真无法动她,陛下如今又看重她。”

    “你……”李修缘还要说话却被胡克明打断了,他大手一挥:“所以说来说去就是没有证据证明她不是对不对?”

    “对,可是……”

    “那她就是可疑之人之一。”胡克明扛着巨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与大楚基业相比,一个小小的监正算什么。”

    “嘭——”一声茶盏落地的声音,扔出茶盏的是李修缘,那茶盏落到胡克明脚下碎裂了一地,李修缘难得硬气了一回,沉声道,“你是大天师还是我是大天师?胡克明,你三番四次对我无礼也就罢了,我还在大天师位子上一日,就轮不到你来做主!”

    胡克明与他对视了半晌,忽地发出了一阵怪笑声:“我说,李修缘你如此着急做什么?”

    “一个普通人与你有什么关系?”胡克明扛着宝剑看着他,“这世上不缺普通人,死去的普通人多得是,不多她一个,也不少她一个。少用那套仁义道德的幌子来说我,你若真有仁义道德,张昌明一家的死你不要告诉我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胡克明,我的事轮得到你来做主?”

    “大天师的事情当然轮不到我来做主。”胡克明将巨剑重新插回剑鞘中,走到一旁坐了下来,“倒是大天师如此着急让我想到了先前曾听闻过的风言风语。听说你当年原本想提亲的可不是张昌明的小女儿,是那位天生道骨的张家明珠。谁知道你如此护着是不是因为是她的缘故?”胡克明冷笑,“如此看来,此女确实是可疑之人。”

    “你不能对她动手!”李修缘站了起来,“陛下那里不会同意。”

    “切……”胡克明切了一声,走了出去,“那你们慢慢想办法,我先回去休息了,左右也早是下值的时候了!”

    说罢也不管身后他们说了什么,他便走了出去。

    ……

    ……

    胡克明一路走着,背着背上的巨剑出了宫门,在宫门口站了片刻,随手拔了根草嚼在嘴里,咬了一会儿之后复又吐掉:“我呸,就算知道是我杀的,没有证据,你李修缘又能拿我如何?”

    望月楼么?胡克明找准了方向,高大的个子在暗夜中疾行,悄无声息,他个子高大,却又有与身形完全不符的身手。

    于他来讲,也未走多久,眼前就是望月楼了。李修缘倒是没有说错,每一层都有侍卫把守,望月楼里也是灯火通明,看起来等闲人一点都不容易靠近。

    这种叽叽歪歪的仁义他早看腻了,当年就看不惯张昌明,更别说李修缘那兔崽子了。胡克明舔了舔唇:明明如此简单却偏偏要给自己找麻烦,不是蠢是什么?早一刀砍了不就没事了?

    卫瑶玉站在书架旁看书,不知为何,今夜精神就是无法集中。六妹妹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到哪里了,人还好么?什么时候回来?这都是她一旦闲下来便忍不住想的问题。

    也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当真是高估自己了,按理说与满室书册作伴,她可以看上很久,但事实上她根本不是读书的料,看着看着就走神了,长几上有绣布、衣裙、胭脂还有话本子,有趣的小玩意儿摆了一堆,她素日里就靠这个打发时间。

    每一层楼外都有侍卫把守,夜深了,她关了窗户,却未熄灯,所以能清晰的看到外头来回走动的巡逻侍卫的身影。

    “好无趣啊!”卫瑶玉托着腮帮子发呆。

    眼前似乎有黑影闪过?卫瑶玉不由自主的提起了心,暗忖:是眼花了么?

    好像喷洒而出的墨汁一般瞬间染到了窗户上,而后就是走动的侍卫“噗通”一声倒地的声音。卫瑶玉怔了一怔,随后本能的发出了一阵尖叫声。

    不是墨汁,是血,是倒地的侍卫的血!

    有人在杀人!

    一个身形高大的大汉一脚踢开了窗户跳了进来。

    “救命啊!”卫瑶玉尖叫着向后跑去,这一个月嫌弃的无趣一扫而光,转而代之的是惊恐害怕。

    跳进来的大汉不屑的撇了撇嘴,“你乱叫也没有用!楼下的侍卫闻了迷药,晕过去了,四楼的都已经被老子解决了。”

    “为什么要杀我?”卫瑶玉踉踉跄跄的向前跑去,大汉对她的举动根本不以为意,巨剑拿在手中:“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剑锋袭来,卫瑶玉昏了过去,只依稀记得昏迷前听到了“叮”一声兵器交接的声音。

    ……

    两辆马车停在了门前。

    谢太尉在谢殊的搀扶下从马车中走了出来,斜眼看向另一辆马车中走下来的崔远道和崔璟。

    “我说你个崔菩萨也来了啊!”谢太尉打了个招呼对小辈的见礼也不以为意,随意的点了点头,而后手搭上了崔远道的肩膀,“你说王瀚之这阴险的老儿又打什么主意?大半夜的,把我们两个老头子叫过来,一把年纪了,我们怎么能吃得消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胡闹?”

    崔远道笑了笑:“那你还不是来了?”

    “我这不是给这老儿面子么?”谢太尉哈哈一笑,勾着崔远道的肩膀走了进去,“去看看王翰之那老儿打什么鬼主意!”

    “夜半急招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崔远道跟着走入王家的祖宅,“就算有好事,也是他王翰之做好人,送这个顺水人情,你我做恶人。”

    “那你还来?”

    “人眼光要放长远一点,真正值得王翰之那阴险老儿拉拢的人可不会因为他几句嘴上的好话就加以判断。你我做的事,不消我们说,那样的人也清楚,口头便宜王翰之想占就占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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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劝说

    “王翰之,你要干什么?大半夜的把我们两个老头子叫来,”谢老太爷跨入大门便扬声喊了起来,“告诉你啊,我老谢要赖在你家养老了。”

    “不缺你这一口饭。”王老太爷站在前方不远处,接过身旁小厮手里的帕子在擦手,“你要留多久都没问题。”

    “找我们做什么?”谢老太爷皱眉,看着王老太爷神情端凝的样子,渐渐不说话了。

    “请你们帮忙的。”王老太爷道,“随我来吧!”

    ……

    ……

    少女躺在床头昏迷不醒,额头上肿了一块,似是绊倒在哪里撞出的淤青。

    “这是……”谢老太爷凑过去看了半晌之后摇头喃喃,“有点像那个谁,但总觉得有些变化啊!”

    “是卫家的二丫头。”一旁的崔远道看了半晌后确定了,“姐妹总有几分相似,脸上又上了这么浓的妆,灯下一时半会儿看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的。”

    “啊?救错了啊!”王老太爷负着手叫了一句,随即怒目转向一旁一个容貌平凡的侍从,一顿怒斥,“我说丑一啊,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使啊,救错人了,快送回去!”

    “好了。”谢老太爷看不过去了,“不要装模作样了,王翰之!这都认识几十年了,我等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人?说吧,怎么回事?这个卫家二丫头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就是为了装作卫家六丫头么?”

    “有人去望月楼刺杀了,还好我家丑一出门办事,经过那里,顺带帮忙救了一救!”

    崔远道抬眼看了他一眼:“那你家这侍从出现的还真巧啊,特意经过望月楼顶救了人。”

    王老太爷被谢纠同崔远道连番打脸也不以为意,都到这个年纪了,早练出脸皮来了,笑嘻嘻的走到一旁坐了下来,“借几个人来,免得这个可怜的丫头被自家那不靠谱的妹子坑了。”

    “你王家又不是没有暗卫,问我等借什么借?”谢老太爷反驳道,“这种小事也值得找我们?王翰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没办法啊,”王老太爷叹了口气,“受人之托啊,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利息还没到手,自然还要小心行事的。”

    “卫家六丫头不在长安么?”崔远道在一旁坐了片刻出声了,“什么时候走的?瞒的倒是好,我等居然此前毫不知情。”

    “不太清楚。”王老太爷在一旁坐了下来。

    谢老太爷想了想又问道:“那她人现在在哪里?”

    “不太清楚。”

    崔远道又问:“她有说要去做什么吗?为何无故离京?”

    “不太清楚。”

    “嘭”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谢老太爷一巴掌拍在了手边的案几上:“诶,我说王翰之,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一问三不知,还帮什么帮?”

    “我出了本钱,利钱还没讨回来呢,自然是不能让她出什么意外的。”王老太爷悠悠的说道,“谁晓得这个人就是个天煞孤星,人都不在长安了,还有那么多人想要她死。”

    “这也怪你们!”王老太爷脸不红心不跳继续的说道,“知道她是个祸害,一个还高价卖予了我,一个帮忙在一旁见证。真是的,我们三家那么多年的交情,你们都不提醒我一下,现在出了问题只好找你们来了。”

    谢老太爷冷哼了两声:“这怪我们咯!你自己惹下的事与我等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啊,崔远道?”

    一向喜欢置身事外的崔远道却没有应和他,只是眉头紧皱,目光落到那里昏迷不醒的卫家二丫头身上时打了个转儿,沉默了半晌之后,居然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等就帮你一回!”

    谢太尉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喂,我说老崔啊,你这……”

    崔远道抬手让他且停一停,继续看着王老太爷,问道:“她什么时候走的?你最后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

    “你该不会想找人吧?”王老太爷打量了一番神情严肃作思考状的崔远道还有那个表情同他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崔,忍不住一声嗤笑,“要是能找到人,我还会来找你们?那丫头贼精的,找不到人。”

    “最后一次看到她就是长安大街上有数十个术士火拼同归于尽的那一日。”王老太爷说道,“她如此遭人恨,可怜这个卫家二丫头连点功夫都没有,要倒霉了,所以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崔谢两家暗中训练了不少女子暗卫,还有特别精通粗浅的易容之术的暗卫或者死士。我是想说有没有易容过后,或者本身长的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好顶替一番。论这些顶替人的暗卫死士,要做到以假乱真,唯有我们三家能找到,这一点就是宗室也不如我等。”王老太爷指向那还昏迷着迟迟未醒来的丫头道,“年纪大了,日行一善,让这丫头回家去吧!”

    “这一点倒是不难。”崔远道沉眉细想了片刻,点了点头,“我那里就有好几个长的与卫家六丫头有几分相似,易容过后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死士,可以即刻安排。”

    这话一出,王老太爷与谢老太爷对视了一眼,而后立刻反应了过来:“好你个崔远道,当真是卑鄙……”

    “这不是卑鄙无耻,是未雨绸缪。”崔远道勾起了唇角,眼里难得的现出了几分愉悦,“你们也知晓,我崔卫两家曾有过一纸婚约,以防发生什么意外,这是当年就备下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放心,我准备了四个,你可以慢慢用。”

    谢老太爷忍不住摇头:“你们两还真是好意思,王翰之,你也别说崔远道了,你自己呢?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当真如此么?还不是想换上自己人,在长安守株待兔?她来日若是归来,第一件事必然是回望月楼。到时候她离京所为何事也就一清二楚了。”

    “此事我已经同卫同知说过了,”王老太爷斜眼看了他二人一眼,“陛下定然也参与其中,不然望月楼是怎么回事?他们在背后有动作,我等却丝毫不知,还蒙在鼓里。”王老太爷摸着腰间的金算盘,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这就是为人臣子的不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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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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